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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客

    在江南的春雨里,江湖上,看不到嚣张跋扈。

    哪怕是一名顶级剑客,也只是剑悬腰间,带着斗笠,慢慢走在白墙黑瓦间,走在青石板路上。

    一名孤傲的剑客和一位清高的文士,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分别。

    但江南剑客的剑也是冰凉的,和北国风沙里的厚背弯刀没有什么不同。

    剑锋掠过对手的咽喉,一样喷出滚烫的热血。

    江南剑客的涵养很高,凌驾于无聊的争执之上,不到万不得已之地,他们不会轻易拔出自己的剑。

    可是一旦剑出了鞘,不到一方倒下,却又绝不会罢休。

    万剑山庄门前已经站了二十多位江南的剑客。斜风细雨中,没有一人说话。

    他们都静默地站立,衣服已经湿透。

    慕容寒山坐在磨剑堂喝茶,茶是新采的龙井,用趵突泉的泉水冲开。

    茶香在屋里弥漫,滚烫的茶水漫过咽喉,主人和客人都眯着眼,细品着茶中的滋味。

    无垢禅师是这里唯一的客人,慕容寒山也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客人喝完一杯茶,叹了口气,说道:“茶是好茶,可是我心里却静不下来,怕是会糟蹋了这茶。”

    主人问道:“如何静不下心来?”

    无垢禅师说道:“门外站着江南的武士,都是希望你能出手……”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这本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但慕容寒山的孤傲却没有让人感到无礼。

    慕容寒山说道:“那你呢?是不是也希望我出手?”

    无垢禅师回答:“我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我不希望替你做出判断。”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的心为何还会静不下来?”

    无垢禅师说道:“我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门外那些人里,有一位是天山剑派的弟子,他的到来,和其他人的目的也许不尽相同。”

    慕容寒山朝门外看了一眼,江南的武士都是带着笠帽,只有一人打着一把油纸伞,打伞的人一身白衣,衣襟处却绣着蓝色雪花,这是天山剑派的标志。于是说道:“果然有天山剑派的人在此,看样子,天山剑派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无垢禅师说道:“他来了,却不进来,说明他只是想先看看你的人。又也许是有事请教。”

    慕容寒山说道:“我倒希望他是来请教剑法的,听说天山剑法清绝,不知怎么个清绝法。”

    无垢禅师笑道:“如果来请教你的剑术,不会只来这么一个弟子。不过他既然来了,那么你想看他剑法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慕容寒山说道:“听说和尚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希望你一语成箴,让我会会嵇无忧的剑。”

    无垢禅师摇了摇头,说道:“希望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世上两大绝顶剑客之间的较量,势必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无论是谁,无垢禅师都不想看到。

    无垢禅师本来以为慕容寒山不会理会站在门外的人,哪知他却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主人到了门外,客人也只好放下手里的茶杯,跟着出来。

    慕容寒山面对着江南的武士们说道:“都回去吧,你们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这群剑客一言不发,一起向慕容寒山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去。只有天山剑派的弟子还站在当地。

    慕容寒山看着他,此人的眼神里带着仇恨的神色,说道:“我来此地,只有一句话相询。”

    慕容寒山说道:“请讲。”

    此人说道:“我是天山剑派的路从风,奉家师之命,想请问我师叔殷无形是否为阁下所杀?”

    慕容寒山问道:“你说的是无影剑殷无形?”

    路从风点了点头。

    慕容寒山说道:“不是。殷无形死了,我今天才知道,可惜可惜,我本想有时间和他切磋切磋的,哪知却没有了机会,他是怎么死的?”

    路从风说道:“死于剑下。”

    慕容寒山心中一震,说道:“死于剑下?整个武林中,能用剑杀死他的人并不多,难怪你先来找我。”

    路从风说道:“既是如此,就不打扰了。”

    言罢,转身就要离去。

    无垢突然说道:“慢着,我想请问你师叔致命伤口是不是在咽喉位置?”

    路从风脸现诧异之色,说道:“大师怎么知道?确是如此。”

    无垢说道:除了你师叔外,还有泰山剑派的长青子道长,武当派的英华,都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慕容寒山疑惑地问道:“这二人都非无名之辈,他们的死讯应当天下皆知,我怎么却没有听说?”

    无垢说道:“他们两派为了查明真相,都没有大肆宣扬,我也是因为和他们两派有些交情,这才知道。现在看来,应该不止这几人。”

    慕容寒山说道:“既然此人也用剑,就应该也来找我的。”

    无垢说道:“也许他没有胜你的把握,或者其中别有情由,现在还不好说。”

    慕容寒山对路从风说道:“你回去跟令师说,殷无形被害之事,我也会尽力追查。听说天山剑派的剑术颇有独到之秘,希望有幸能和令师一晤。”

    路从风说道:“谨遵所命。”

    等路从风走了后,慕容寒山和无垢又回了屋,但茶水已凉。

    慕容寒山要再烧一壶水,无垢说道:“茶凉了,人也该走了,下一壶茶,留待下次相见时再喝吧。”

    慕容寒山也不挽留,说道:“你是方外之人,走得潇洒,我却在此地被烦恼缠住了。”

    无垢说道:“这样你的剑就不会寂寞了,岂不快哉?”

    慕容寒山只有苦笑。

    无垢禅师回去了。

第三章 柳贺红堂

    东瀛剑客头戴编笠,双手抱怀,站在一艘大船上。

    自从他的小船被海风吹翻,在他被搭救前已有四五天,要不是这艘打鱼的船发现了他,他不免就要丧生海上了。

    可是这艘渔船却将他带到了中土。

    他恳求船上的人送他回东瀛,那船主却直斥其胡闹,说这里和扶桑相隔几百上千里,他一艘渔船如何能渡过这片汪洋大海?

    这东瀛剑客便是柳贺红堂。

    他本是扶桑国一柳门的得意弟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接替师父,承担执掌一柳门的重任。

    可是他却爱上了一位他不该爱的女子,幸子。幸子是师父最小的女儿。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几年来二人情愫自生,虽然两人从没将这些话说出来,可是,他知道她心中也只有他一人,他的心里也只有她一人。可是师父为了和无念流相勾结,成为一个大流派,以抵御其他流派的冲击,已答应将幸子嫁给无念流门主的大儿子。

    柳贺红堂虽然不愿,却不敢忤逆师父,无念流的大公子,自然比他身份高得多。

    但谁都没想到,幸子为了表示此事不是自己所愿,竟以死明志。等众人发现自刎的幸子时,幸子已经香消玉殒。

    柳贺红堂一怒之下,将怨气出在无念流方面。

    一天晚上,他潜入无念流的地盘,将无念流门主的大儿子刺杀。

    柳贺红堂闯下如此大祸,自然被无念流的人马四处追杀,甚至他的师父也将女儿的死归结于他的身上,导致一柳门上下也均以他为敌。

    所以,故土虽大,却已没有柳贺红堂的容身之所,他只得坐船出海,逃离家乡。

    他心中充满仇恨,本想找到一个荒岛,苦练武功,等武艺大成之后再回去,将那些曾经阻挠他和幸子相好的人,一个一个的全部杀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船被海风吹离了方向,等到他发觉自己在海上迷失方向时,已到了绝地。

    小船上缺水,缺少食物,他凭着绝大的毅力,报仇雪恨的信念,才活了下来,但也已经奄奄一息,要不是被中土出海打鱼的渔船发现,他必然会在海上默默死去。

    偿若真的死了,那么从前与幸子的深情,当日的血海深仇,又还有什么意义呢?故乡已经没有了幸子,整个世界也都没有了幸子这个人,无论怎么做,幸子总是活转不过来了。

    事已至此,他终于断绝了回去的想法。

    渔船靠岸后,那些打渔的人将他送上岸,柳贺红堂想给他们一些报酬,可是怀中仅余的几枚金币都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失落在了海里,只好道谢后离开。

    凭着出色的武艺,他很快在中土找到了养活自己的方法。

    他给有钱人家帮工,给饭店打杂,给木匠当学徒工,不仅养活了自己,中土的话也说得更加流利了。

    虽然他一直处在用劳作为生的阶层,但中土的繁华,还是很快让他忘却了从前的事,并渐渐兴起在这里扬名立万的想法。

    想成名,他所依仗的只有高强的刀法。

    他是剑客,用的却是刀,一把武士刀,在他家乡,剑客用的都是刀。他听人说,只有打败了各派的掌门,他的名字才能被人记住,才能被人知道。

    柳贺红堂不断打听各处用剑的门派,但他所能认识的人,又哪里知道真正高强的门派在哪里?他唯有不断地去打听,就这样,柳贺红堂一边用力气挣着些微的,仅够生存的银钱,一边暗自留意着周围各家门派的信息。

    当白天的喧闹过后,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在春日里,和幸子在樱花树下的甜美回忆。那些回忆如此真实,黑暗中,闭上眼睛,幸子仿佛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可是当眼睛睁开,晨曦降临,自己眼中所见,都是中土陌生的人物。

    几个月下来,柳贺红堂才知道,原来中土也是有樱花的,只是中土的樱花树木稀疏,不像故乡成片成林的樱花,春末的微风吹过,无数樱花的花瓣像雨一样落下,那是他和幸子无尽的回忆。

    他头戴编笠,手握剑柄,将这些回忆深深埋在心底,然后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五虎断门刀的门主吴啸林。

    吴啸林口中说道:“阁下前来挑战,不知是以武会友,还是踢馆子来了?”

    两人站在五虎断门刀的练武场。

    这五虎断门刀是吴啸林的家传武艺,人都说穷文富武,可吴家并无为官者,并无经商致富者,所以,数代以来,都是以卖艺为生,生活很是艰辛。

    到了吴啸林这里,他租下这片宅院,广收门徒,竟赚了不少银子。从此,五虎断门刀自成一门派,无人知其初衷不过是为了糊口罢了。

    柳贺红堂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分胜负,不决生死。出招吧!”

    吴啸林抢先出手,本来柳贺红堂远来是客,主让客先,可是吴啸林对于此战殊无把握,抢先出手,好抢得先机。

    两人都是用刀,但五虎断门刀使得是厚背大刀,刀背上穿着五个铜环,大刀舞动起来,铜环叮当作响,确有先声夺人的威势。

    反观柳贺红堂,手里的刀是一把精炼的武士刀。武士刀是从唐刀演化而来,刀身细而笔直,在柳贺红堂手里舞动,显得轻盈灵动。

    柳贺红堂横刀架住了吴啸林虎虎生威的一刀,接着人转了个身,到了吴啸林的左侧,抽刀直劈,吴啸林没想到他步法如此诡异迅捷,不类中土各门派的武功,一时被他的快刀打得无法反击,只能举刀挡住。

    柳贺红堂一刀无功后,立刻又转了个身子,人来到吴啸林的右侧,刀随人转,刀借助人转的力量,同样又是一招劈砍,吴啸林又只能挡住。

    就这样,借着这种不停转来转去的奇特步法,柳贺红堂左劈右砍,只杀得吴啸林来回阻挡,竟找不出间隙趁机反击。

    终于,吴啸林遮挡得手忙脚乱,中门露出一丝空隙,柳贺红堂抓住这点空隙,刀从间隙处劈砍下去,吴啸林感到眉心一凉,心中忽然万念俱寂,想着就要这么死去,心中升起无数不甘心,往事一幕幕浮现。

    但转眼看到柳贺红堂的刀突然抽离,血从眉心处流下,顺着鼻翼滴了下来。柳贺红堂刀下留情,并没有杀死他。

    吴啸林一时愣在当场,死里逃生的他再生不出前去比拼的**。

    他看着柳贺红堂还刀入鞘,耳中听到柳贺红堂说道:“我们只分胜负,不决生死,我赢了。”

    吴啸林点了点头,目送他的离去,其门下弟子看着受伤的师父,都是惊怒交集,却都不敢上前阻拦。

    接着是梅花剑的门主季繁星,然后是蔡家剑的蔡元超,一个多月下来,柳贺红堂挑战了七个门派,每个门派都由门主出战,却都败在他的刀下。

    虽然这些门派在中土都排不上字号,但东瀛剑客的名声还是逐渐传开。

    由于每个战败的人眉心都被柳贺红堂留下一道抹不去的伤痕,所以不是有十成把握,其他人都不愿上去挑战。

    受辱的门派弟子都想到了一个人,慕容寒山,若他出手,可轻易打发掉这外族人。

    可是,慕容寒山剑不轻出,他愿意帮他们将这祸胎消除吗?

    慕容寒山本不想为了他们出手。

    可是如果不将这讨厌的家伙赶走,自己也休想清静下来。

    于是慕容拿起了他的剑。

    二月二十,清明。

    春雨连绵,远处的山也朦胧起来。

    柳贺红堂坐在马车上,马车行进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乡间小道蜿蜒在烟雨中的江南。

    道路两侧都是桑树林,这个季节,万物复苏,桑叶透着新绿,春蚕开始孵化。

    慕容寒山站在桑林中的小道中间,不知如何会想到这些蚕农关心的事。

    柳贺红堂乘坐的马车逐渐接近。

    赶车的伙计吁的一声,马车逐渐停了下来,赶车的伙计刚想喝骂,忽然看到慕容寒山冰冷的眼神,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慕容寒山说道:“柳贺红堂,滚出来!”

    然而马车之中并没有人出来。

    等到赶车的伙计到车厢一探,立刻惊恐地叫喊出来。

    慕容寒山跃过去一看,坐在马车中的柳贺红堂已经毙命。

    柳贺红堂嘴角流着鲜红的血,人软软地躺在座椅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慕容寒山伫立在当场,心中怒火中烧。

    不过他很快发现,柳贺红堂也是咽喉位置中剑。

第四章 天山弟子

    朱雀来到万剑山庄,但慕容寒山人却并不在这,一名老仆说道:“主人出去办些事,不知何日方归。”

    朱雀见不到慕容寒山只好先去找天山剑派的人。

    据说天山剑派的人行走江湖,穿得都是同样的衣服,一身纯白,衣襟上绣着蓝色的雪花,打听起来非常容易。

    他们都住在东来客栈,最大的几间屋子都被他们包了下来。

    朱雀过去敲门,一名天山剑派的人出来,喝问朱雀什么事。

    朱雀说道:“不知嵇先生在不在这里?”

    路从风说道:“阁下是谁?前来找家师何事?”

    朱雀说道:“有重要的事。”

    路从风似乎从来没听过这样不算回答的回答,静静地看着朱雀良久,说道:“家师从不见无名之辈。”

    朱雀笑道:“这么巧,我正好不是无名之辈,我叫朱雀。”

    名动天下的朱雀。

    但路从风却似乎没听过他的名字,冷冷地说道:“没听说过,不见!”

    朱雀心忖,难道天山剑派人如其派,像天山上的雪一样冰冷?他一时感到有些尴尬,为了化解尴尬,他伸手推了下门,想看看嵇无忧是不是在此。

    路从风却误以为朱雀要动手,一柄剑突然出现在他手中,指向朱雀。

    天山剑派出剑的速度,凌驾于各门剑派。路从风更是在拔剑这一个动作上连续苦练了三个多月,方能达到这般快捷。

    不过他此刻的初衷,只是在驱赶朱雀而已。

    但朱雀被他的凌厉的剑气逼迫地倒退一步,路从风的剑跟着向前一步,朱雀只要再退一小步,路从风就准备剑回鞘中,然后关上门。

    但高手眼中,自己必须要退到毫无威胁的距离为止。形式格禁下,朱雀足尖一点,身子像随风柳絮一样向后飘出,路从风被他的随时可以反击的距离牵引,剑跟着上前,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

    朱雀在客店的回廊栏杆间不断倒退趋避,路从风的剑如付骨之蛆,在他身前尺许,挣不脱,甩不掉。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隔壁房间门口,路从风若有暇去看一眼,就知道是大师兄师从容。

    师从容看到二人,一个挺剑出击,一个倒退闪避,像在客店狭窄的空间内不住飞跃的两只大鸟,不禁瞧得呆住了。

    客店的房间是以中间的天井为中心围成了一圈,二楼楼阁像是空中的四合院,东南西北都有回廊,回廊前都有半人多高的栏杆。

    路从风和朱雀就在东南西北的栏杆间游走,外人看来,路从风的剑就差这么一步,刺不到朱雀身上,但朱雀似乎也甩脱不了路从风。

    路从风处于主动位置,他不停变换剑招,只求能够让剑更接近朱雀些,两人本不想比试,但路从风心底好胜之心渐起,竭尽全力追击,一套飘雪剑法堪堪使完,还是没有寸进。

    忽然,一个身影跃入二人之间,出剑挡住了路从风的剑,路从风惊讶之际扭头看去,见挡住他剑的正是大师兄师从容,立刻收剑停下。

    就在此时,朱雀的倒退速度突然加快,人从东边的栏杆上跳出,落入西边的栏杆里。

    路从风猛然醒悟朱雀刚才只是在试探他,否则,尽管对方只是倒退,自己拼尽全力也是追不上的。

    他望着师从容冷峻的眼神,冷汗自额角涔涔而落。

    师从容说道:“不知朱雀公子驾到,未有远迎,尚请恕罪,请进屋一谈如何?”

    朱雀看出师从容比他师弟路从风高明多了,也知道师从容看出自己只是借机想看看天山剑派的剑招,他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在师从容房间内坐定,天山剑派除了师从容、路从风之外,还有卫从雪,贺从林,一共师兄弟四人在此,师从容一一向其介绍。

    朱雀知道嵇无忧有七大弟子,号称天山七剑,此外还有关从云,萧从雨,万从山三人不在此地,想必跟着师父嵇无忧走在一路。

    师从容解释道:“我这路师弟极少下山走动,不知名动天下的朱雀,请勿见怪。”

    朱雀微微一笑,说道:“不怪,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师从容先不回答,而是问道:“刚才见朱公子和我路师弟相斗,本来数招既可以制胜,为何迟迟不肯出手?”

    朱雀说道:“路兄剑法高明,我也是全力以赴,哪来的数招可以取胜?兄台见笑了。”

    师从容蹙起了眉,问道:“此话当真?”

    朱雀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并没有谦虚的意思,有些生气地回道:“假的,我第二招就可以夺下路兄的兵刃,第三招就可以取胜了。”

    路从风脸色涨红,露出不若再试试的神色,却没有说话。看来天山剑派尊卑上下还是挺严的,大师兄和别人说话时,他们三人都没有插嘴。师从容点了点头,听朱雀语气不善,神色不变地问道:“不知朱公子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朱雀说道:“我想看看称雄西域的天山剑法,是不是名下无虚。”

    师从容进一步问道:“却是为何?”

    朱雀说道:“我想知道令师若和慕容寒山比斗时,会是谁胜谁负。”

    师从容听到他提起师尊,肃然问道:“朱公子可有了结果?”

    朱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师从容又问道:“那朱公子可要再看看在下的剑法,以作定论?”

    朱雀苦笑道:“就算你们师兄弟七人都和我比试过,我也得不出结果,令师一定到了大宗师的级别,所以才能调教出你们七人。不知你们四人在此,是否想盯着慕容寒山的行踪?以待令师回来,跟他比试一场?”他已猜到嵇无忧不在此地,否则怎会只让弟子出面。

    师从容没有回答,但不回答,岂非正是最好的回答?

    朱雀说道:“诸位不用再等了,慕容寒山人已不在万剑山庄,若我猜的不错,他此次出门,目的就是令师现在的所在。”

    师从容也不隐瞒,说道:“家师现在济南府,朱公子想必也知道原因,慕容寒山离开万剑山庄,我们已提前得知,不过还是多谢朱公子告知此事。”

    朱雀嗯了一声,心中想道:“嵇无忧得知殷无形的死讯,立即千里迢迢从昆仑来到中土,一路上想必能够想通,慕容寒山未必是凶手,先去查明殷无形的死因才是首要之事。慕容寒山不知是否时静极思动,竟主动前去济南找嵇无忧,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朱雀忍不住说道:“你们消息如此灵敏,倒显得是我多事了,诸位可知慕容寒山为何离开山庄?”

    这句话本是随口问的,本没想他们回答得出,哪知师从容说道:“难道朱公子不知,最近有一名来自扶桑的剑客,叫做柳贺红堂的,在江南四处惹事,慕容寒山被迫出战,哪知柳贺红堂竟被人提前杀死。慕容寒山多年来剑不轻出,此刻出剑却刺了个空,必然觉得受到侮辱,所以此刻前去寻找的,恐怕不是家师,而是那名杀死扶桑剑客的凶手。”

    朱雀闻言不语,他从沙漠来到江南后,耳目竟然蔽塞至此,中原的事,反倒要来自西域的人相告。

    朱雀对天山剑派的剑法尚不明了,但对他们打探消息的本事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师从容的推测让朱雀感到了他的过人才智,对他的坦诚相告更是心生好感。

    朱雀以为大家已可以做个朋友之时,师从容却下了逐客令:“朱公子若无别的事,便请自便。”

    朱雀问道:“难道你们不愿和我一起去令师那边么?”

    师从容摇了摇头,也不说是不愿同朱雀一起去,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去。朱雀暗想,如果答案是后者的话,他心中才能觉得舒服些。

    既然天山剑派的弟子们说出送客,朱雀脸皮再厚,也不能总是赖着不走,只得怏怏离去。

第五章 武当贵客

    朱雀想找个人一起去济南府,偏偏不久前才分别的伏缨又不知去了何方,只好一人独自出发。

    形单只影的路上,朱雀心中对于前几日偶遇的伊雪,生出强烈的思念,她的到来也是为了慕容寒山吗?

    如果这样,见不到慕容寒山的她们是不是也要打道回济南府?

    要是能在那边遇到她就好了,但和她在一起的那位他误以为是殷无形的老人,到底是谁呢?

    带着无数的疑问,朱雀抽打着马鞭,仿佛越能早到,越能尽早得到答案。

    殷无形是山东一带有名的剑法名家,家大业大,在济南府实有相当的威望。

    朱雀到了济南,沿途打听,那殷府乃济南城郊最大的宅院,甚是好找。

    朱雀在寿衣店买了些香烛奠仪,直奔殷府而来。

    到了地方,只见殷府大门前的白纸灯笼尚未撤去,朱雀近前报上名字,自有家丁进去通报,不一会殷无形的儿子殷天云带着几个人出来迎接。

    殷天云口中不住叫着敬仰。

    以朱雀这般身份的人前来凭吊,殷天云自然大是感激,跟在殷天云身后的几个人都是殷无形的徒弟,众人聚在一起,还在商量着为殷无形报仇之事。

    殷无形虽然已经下葬,但在西屋设了牌位,由殷天云领着朱雀过去。

    朱雀来到殷无形灵位前磕了头,上了香。殷天云也跪着给朱雀还了礼。

    凭吊完了,几人一起回到厅堂,殷天云让朱雀坐了首位,又安排下人去冲茶。

    朱雀说道:“殷老爷子一生侠义为人,竟不幸遭歹人谋害,不知诸位对凶手可有了眉目?”

    殷天云双目通红,摇了摇头,说道:“天山剑派的嵇师伯曾有信过来,说不日将来此亲自查明是谁所为,可是我们几位师兄弟讨论多次,还是以慕容寒山的嫌疑最大。”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若只论剑法,确实没有几人是殷老爷子的对手,慕容寒山因此有了嫌疑,不知诸位还有没有什么别证据?”

    殷天云又摇了摇头,手却攥得紧紧的。朱雀问道:“能否给我说说当时的事?”

    殷天云沉吟不语,接着向一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说道:“振江,你来给朱兄说说当时的事。”

    朱雀向那名叫振江的人看去,心中忽然记起,当日在苏州太白楼遇到的和伊雪慕容娇两人走在一路的,就是殷天云和这名叫振江的,只不知那老人是谁。

    刚才只因殷天云在家换了身孝衣,竟没有认出他来,那振江和他一起,朱雀立刻便想了起来。

    如今看来,殷天云当日在酒楼,并没有注意到他和伏缨两人,否则他刚才不会有听到他名字而惊异的神色。

    那名叫振江的说道:“一个多月前,先师收到一封的信,他看完信后一言不发,看完就将信烧了。随后对殷少主说要出去一日,第二日方能回来。他没有说去什么地方,别人也不敢问。结果第二天,就有官府的人来到殷府,说了先师不幸为人所害的事。”

    朱雀问道:“是在何处发现的?”

    振江说道:“济南城外有条玉水河,玉水河边有一片平整的河滩,先师的遗体就是在河滩上被人发现的。”

    朱雀接着问道:“可有仵作严明了伤?”

    振江点头说道:“除了咽喉处有剑伤外,并无别的伤口。”

    朱雀点了点头,心下猜测殷无形是不是在公平比剑的情况下被杀,如果是的,为何不想别人知道?

    无影剑殷无形在江湖上有极高的地位,能打败他绝对是值得炫耀的事,实无必要偷偷摸摸的行事。

    如果不是公平的比剑,而是被人设计谋害,那么原由是什么?

    图财?没必要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何况他一人外出,身上能带多少银钱?

    报仇?行走在江湖上,谁手里没伤过几条人命?不过听说殷无形一生侠义正直,也没听说和谁结下不解之仇。何况殷无形已经很久没有踏足江湖了,如果是陈年旧事,又何须等这么久?

    殷老爷子年纪不小了,说是为了争夺美人归,而引起的情杀,则更是无从提起了。

    既然他曾收到一封信,那这封信定是重大线索,可是信却被殷无形烧了。朱雀问道:“可曾听说这信是谁写的?”

    殷天云说道:“家丁送进来的,信封上只写着殷无形亲启。信是由一个小孩送来,说是有人给了他一吊钱,让他做的这件事。事后我们也找了这个孩子,可他却说不出送信之人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个年轻男子。”

    朱雀嗯了一声,这更说明了送信的人有很大的嫌疑,信上的内容更是关键,可偏偏就是不知道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人继续商讨了许多可能,都不得要领。

    这时家丁进来说道:“门外有人求见,求见殷少爷,是一位年轻男子。”

    殷天云等人立刻站起身来,问道:“人在那里?”难道就是送信来的那名男子?

    家丁说人正在门口等着,殷天云立刻跟着出来,朱雀和殷无形的徒弟也都一起跟着出来。

    门外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身穿玄色武士服,头扎英雄巾,相貌不凡。

    殷天云来到他跟前,问道:“你是何人?有何……”

    朱雀打断他的话,说道:“何不请他进来说话。”他看出男子器宇轩昂,英气勃勃,并非寻常人物。

    殷天云盯了那人看了一会,说道:“请!”

    众人又回到厅堂,待坐定后,不等众人发问,他首先自我介绍:“在下武当韩劲松,未曾事先知会,来得冒昧。”

    大家听了都是都是心头一震,武当韩劲松和张云柏二人,人称武当松柏双秀,是武林中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不意竟是如此俊雅之人,心中都泛起名至实归之感。

    殷天云也向韩劲松介绍了众人,韩劲松看到朱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不禁多看了几眼。朱雀问道:“不知韩兄此时来此,有何目的?”

    韩劲松不答,反而问道:“听说殷无形老爷子被人刺伤咽喉而逝,不知是否如此?”

    几人你眼望我眼,殷天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知阁下如何得知?可知是谁下的毒手?”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我师叔英华也是死于这一招下。我来到这里,就是想和各位一起查找凶手。”

    众人听得讶然,武当英华江湖中赫赫有名,威名实不在无影剑之下,没想到也被人杀害,此事尚是首次听闻,不禁面面相觑。

    朱雀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难道除了殷老爷子,英老前辈,还有其他的人也死于此招?”

    韩劲松说道:“我所知的还有泰山剑派的长青子道长,华山剑派的刘云峰二人也是如此。”

    这二人的名声虽不如英华和殷无形响亮,但也是一派中流砥柱,不意竟都被人杀害。

    朱雀问道:“武当弟子满天下,可查探出什么线索?”

    韩劲松说道:“我们本来怀疑凶手是慕容寒山,因为能一剑杀死这些人的不多,可是你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接着说道:这是前几日在我师叔书房中找到的,据侍候他的道童所说,我师叔就是因为看到此信才出去应约,结果……”

    朱雀见到这信封上写着英华亲启,不禁想起殷无形之前所烧的信,心头又是一震,接了过来,抽出信看了起来,上面写着:“字谕华君,多年未见,当年风采宛然在目,恨岁月如白驹过隙,三十年转瞬即逝,当日岳阳楼一会,常思君恩,而今妾身病重,恐时日无多,望君能来谷城一会,则再无憾事。韶华将尽,唯君常驻。”下面署名是千颜。似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朱雀看完,将信递给殷天云,待殷天云等人都看完了信,他向韩劲松问道:“这名叫千颜的是何人?可有结果?”

    韩劲松点了点头,说道:“她是当年颜绝江湖的一名女子,许多江湖名流都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来我英师叔也是如此。但后来她突然不知所踪,许多人传言她嫁给了一名普通人,此人并非武林中人,甚至不会武艺,她怕曾经和她有过关系的人会对她丈夫不利,所以隐居起来。说是这样说,此后再也没人见到过她,也不知此事真假。”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现在所知的几位被害的前辈,都曾和她有过瓜葛,问题是即便如此,也没有非要致人于死命的理由啊。”

    韩劲松说道:“这点我也想不明白,想来看看殷前辈是否也收到类似的信。”

    朱雀说了信已被烧的经过,同时想到殷无形虽然前去赴约,但他毕竟是有了家室的人,所以他可能不想留人把柄,所以将信烧了。他问韩劲松:“令师叔可曾娶妻?”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终身未娶,我听说长青子也是没有妻室,曾想过这是一个共同点,但殷老爷子和华山的刘云峰都已娶妻生子,这样看来,又似乎不能说明什么。”

    殷天云听闻乃父可能因为一名女子的书信而前去赴约,一时无法接受,说道:“家父收到的信已经烧了,谁也没有见过信的内容,我不希望此事让先父蒙羞,这件事在水落石出之前,希望诸位不要讲先父同这名女子牵扯到一起。”

    这是人之常情,朱雀也同意道:“不错,既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不能肯定殷老爷子与这名叫千颜的女子有关联,说不定是其他人找个借口诓骗殷老爷子出来。”

    韩劲松知道大家心中都认为二人关系匪浅,只是明面上不好直认此事,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朱雀问道:“不知韩兄可曾去过泰山和华山二地询问情况?”

    韩劲松说道:“华山离武当不远,多日前我曾前去问过,虽然其弟子一力遮掩,但刘云峰的子女为了找出凶手,还是偷偷地告诉了我,刘云峰前辈临走前,也曾收到一封信,署名也是这位名叫千颜的女子,约他到某地见面。加上殷老前辈收到的信,当可推断泰山派的长青子前辈也收到了信,多半也是这名叫千颜的女子所书。”

    朱雀想到武当和少林是在武林中比肩的名门大派,行事果然磊落,虽然别人都不想丑事外传,但武当是非分明,为了寻找凶手,不会故意掩盖事实,单就这份魄力,已是其他门派所不能及。

    朱雀心中对他相敬,言语中便也客气起来,他问道:“既然如此,可打听出这名女子的下落?”

    韩劲松摇了摇头,说道:“我师父曾说过,英华师叔之所以终身未娶,就是因为这名女子,也曾规劝过他,可是他始终未听进去,近些年我师叔只醉心武功。师父说他的武功已高过师父,但伤口却只有咽喉一处,可知对方武功要么极高,高到不可思议之地,要么是他甘心赴死,没有反抗。在找到师叔的信以前,我师父也曾怀疑过凶手是慕容寒山,可是见了信,他便否定了此点,慕容寒山若要杀人,绝不会婆婆妈妈地用这些手段。”

    朱雀点了点头,韩劲松的师父就是武当掌门,他既然说了英华武功比他高,那就绝非虚言。

    若说英华是因情不加反抗,慨然赴死,可殷无形绝非是这般人,他家大业大,还已经娶妻生子,绝非是为了昔日的女人就会不顾性命之人。

    排除此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的武功确然极高。

    可这名凶手是谁呢?还会有下一位受害者吗?朱雀想了想,说道:“和千颜有关系的人到底有多少?”

    韩劲松说道:“不知道,若非看到了她的信,我都不知敝师叔会和这个女子有关,只听说她当时和所有爱慕她的人都若即若离,并未真的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谁和她的关系好,也就难以查到还有谁将成为下一位受害者。不过,她为何要杀死这些人呢?还有信中所说,千颜已经病重,即使这只是惑人耳目之言,但她身为女子,很难想象她能使出如此狠辣迅疾的剑法,将当年和她有关人等一一杀死。

    难道凶手也是当年曾经爱慕过她的人?

    几人讨论良久,却没有什么进展。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曲靖,也有一位武林高手也收到了信笺,他就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黑雾教教主蓝景烟。

    黑雾教地处滇南蛮夷之地,当地人凶悍霸道,但对黑雾教都是敬而远之,轻易不敢招惹教中之人,可见黑雾教的神秘与可怕。

    蓝景烟最近少入中原,在滇人的武林中,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黑雾教最擅长使蛊毒,凡中毒者,莫不死状极惨,和中原用毒的不同之处在于,黑雾教所使的毒,根本没有解药,所以外人对之十分忌惮。

    多年前蓝景烟也曾和千颜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为了千颜,蓝景烟到过中原一趟,只因和中原武士脾性不合,他伤了中原武林中多人性命。最后被路过当地的北斗先生降服,立誓返回滇南,终身不履中土,中原武林方去了这一大患。

    他此次收到信后,信上所约地点就在滇南境内的盘江江畔,他前去赴约不算违背当日对北斗先生发下的誓言,但他不欲教内属下知悉自己的私事,所以只身赴约。

第六章 黑雾教主

    盘江江畔,有一道水湾,盘江流经此地,江水变窄,水流湍急。

    整个水湾从山上看来如虎口之形,所以此处被当地人称为虎啸湾。

    虎啸湾河滩上有不少石头,石头在无穷的岁月中,被江水冲刷掉了棱角而变得扁平浑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铺满了整个江畔,行人走在上面,大致也算平整,但马匹却行走不得,马蹄会陷入石头间,崴了马脚。

    蓝景烟曾到过此处,知晓河滩上不能骑马,远远地就在路边下了马,把马系在一棵树上,徒步而来。

    当年初见千颜时的场景浮上心头……

    那时也是在江畔,但不是这条盘江,而是澜沧江,他去诛杀一名教内的叛徒,费了多日才将这名教徒毒死,自己在山间行走多日,已是疲乏不堪。

    来到澜沧江江畔,正准备到河中洗个澡,却见江中有一小船,一名女子站在船头,仿佛有无限的心事。

    蓝景烟飞身上了小船,一见之下,登时为她绝世容姿所动,跪在她面前,请她说出有何心事,他可以帮她分忧。

    怎奈千颜不肯说出有何心事,但蓝景烟却从心底升起的要好好保护她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未因为岁月的流转而消退。

    他跟着她来到中原,杀了许多让她不快的人,她却并未因此而开心起来,最后若非遇到北斗先生将他制服,逼他立誓立刻离开中原,终身不得回来,他几乎要将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都要毒杀干净。

    千颜的存在,仿佛他的一个心魔。

    离开中原二十余年,他从未将她遗忘。

    此刻的虎啸湾,在夕阳下别有一番风采,河边的树木影子投在地上,就像是老虎口中的牙齿。

    一名白衣人站在江畔,江风吹过此人的衣带,隐然有些仙意。

    蓝景烟不禁走近了些,却赫然发现这人并非千颜。

    这白衣人听到有人过来,转过身来,蓝景烟不禁心中剧震,此人虽非千颜,而且是位年轻男子,但他容貌和年轻时的千颜非常相似,他心中不禁想到,此人定是千颜的儿子。

    蓝景烟问道:“你是谁?写信给我的那人为何没有过来?”

    这名男子淡淡地说道:“我就是写信之人,在下姓谢,名叫谢听雨。”

    蓝景烟闻言感到愤慨,质问道:“那你假冒别人写信约我过来,是何用意?”

    谢听雨慢慢走近,说道:“千颜便是家母,信虽非家母所书,但信中所言,也是她的本意,我约你来此目的,乃是因为当年的一个秘密。”

    接着又走近了些,蓝景烟听到他自认是千颜的儿子,不禁想起和千颜在一起的时日。

    在朝夕相对的那些时日,自己从未从冒犯过她,因为他已经把她当成了仙子一样的人物,所以也不用妄想此人是否自己的儿子。

    此刻听说信中所写,是她的真实想法,一时情意迷乱起来,听到谢听雨说到“秘密”二字,不禁随口问道:“什么秘密?”

    谢听雨向他走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年轻时的千颜穿越了二十年的岁月在走向他,还带着那抹让他神魂颠倒的微笑。

    那谢听雨已走到他身前三尺处,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就是我手中的这个秘密。”

    一把剑突然从他手中刺出,剑尖没入蓝景烟的咽喉。

    蓝景烟还没察觉到他的杀意,人已中剑。

    得手后,谢听雨将剑抽出,人让在一边,怕被血溅上自己的衣服。

    血从蓝景烟脖颈出喷溅开来,在夕阳下,仿佛在空中绽放的红花。

    谢听雨虽然避往一边,但手上还是被溅上了蓝景烟的几滴血。

    蓝景烟瞪大的双眼,不知他为何突然偷袭杀死自己,想要问他,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接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谢听雨将手上剑上的血甩掉,然后还剑入鞘。

    他的脸上神色难明,似乎做下的这些事,都非他的本意。

    杀了名动江湖的人,他不仅没有得意之色,反而惆怅不已。

    他转身离去,却觉得手上有些麻痒,谢听雨摊开持剑的那只手,手心上已泛起一层绿色,绿色在夕阳下有些发黑,看起来让人恶心。

    谢听雨心知中了剧毒,想到刚才手上沾了几滴蓝景烟的鲜血,难道他的血液中也带着毒?

    谢听雨扭头看了看地上蓝景烟的尸体,想起他黑雾教教主的身份,种种恶毒的传说浮上脑海,许多死在黑雾教手下的人都死状极惨,而蓝景烟身为教主,所用之毒可以想见更是厉害。

    谢听雨当机立断,立刻走出虎啸湾,来到马前,不及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身子跨上了马,左手抽剑将绳子斩断,接着纵马极快地离去。

    这么一使劲,眼前都有些发黑,蓝景烟的毒当真凶狠。

    向前急驶了十多里地,谢听雨心中只想着一个人,就是人称医圣的李东壁大夫才能治愈自己,可是此人现在离这里有二三百里地百花谷,不知能否来得及赶到。

    左手马鞭紧抽了几下,忽然脑中一阵昏晕,人已伏在马上,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时,谢听雨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太阳下脱光了衣服暴晒,嘴里发苦,口渴地要命,他猛地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屋子里。

    一名女童坐在旁边,见他醒来,立刻出门,喊道:“爹!爹!这人醒了,醒了!”

    谢听雨努力回忆自己之前的事,渐渐想起自己骑马去求医,最后却昏晕了过去,看来是被人所搭救。只不知救自己的人是谁,自己现在何处。

    谢听雨见自己身上盖着一张毯子,便想掀开毯子,坐起身来,哪知手足都无法动弹,好像一个废人,谢听雨浑身燥热,额上汗水流到枕头上,浸湿了一片。

    他心中想着:难道我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了么?那倒不如死了的好。想到了死,既没有怎样伤心难过,也没有多少兴奋愉悦,心中似已麻木。

    这时从屋外走进来一名大汉,穿着粗陋,好像猎户的装扮,见谢听雨醒来,脸上也漏出了笑容,说道:“你中的毒当真厉害,我真怕你就此一命呜呼。”

    谢听雨沙哑地说道:“水,水,水……”

    这大汉说道:“你中了厉害的毒,不知喝水会不会加重毒性。我给你挤些草汁喝吧。”说罢人又走了出去。

    不一会,此人就端着一碗草汁回来,那女童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他喝完。

    人在伤难中,看施救之人,就像是看着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这女童肤色偏黑,招风耳,蒜头鼻,长相殊不美貌,但在谢听雨眼中,这女童像是仙子的化身,来搭救他这满身罪恶之人。

    这草汁又苦又涩,极难下咽,但谢听雨还是忍着将之喝光,那女童见他喝完,脸上浮起了笑意,示意他做得很好。

    女童见他枕头被汗水浸湿,便将他的头抬起,将枕头翻了个身。

    通过和那猎户打扮的汉子的交谈,谢听雨才知道,自己昏晕在马上之后,又走了三十多里地,后来从马上跌了下来,正好被打猎回家的他碰见,将他救回。

    这汉子是个鳏夫,名叫段木成,婆娘死后,便带着这个女儿,父女二人在这山中以打猎为生。

    他粗通医理,在附近采了些解毒的草药重楼碾碎了给他服下,重楼又名七叶一枝花,只是寻常的解毒草药,难以解蓝景烟下的蛊毒。

    但好在谢听雨体质强壮,加上服下草药,一时克制了毒性,不过也维持不了多久。

    谢听雨虽不畏死,但求生乃人的天性,他央求这猎户将自己送到李东壁大夫那里,只有他能救自己的性命。

    这大汉显得为难,说道:“家有幼子,我这般出去,实是放心不下。”

    谢听雨说道:“我怀中有些银子,你拿着雇辆大车,带着孩子一起去不就行了?多余的银两便送你了。”

    段木成从他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一看是张一百两的银票,吓了一跳。他身为猎户,日常所见,不过些许碎银子,一百两,够他多年的生活了。

    谢听雨说道:“你拿着,除去雇车的钱,剩下的便算我送你的。”

    段木成这才出去,好半晌方回,但总算找来了车子,三人一起上了大车,连夜赶路。

    通云南全省,几乎都是崎岖的山路,一路颠簸而行,路上,段木成又采了些解毒的草药给他服下,但都没什么效果,谢听雨的毒发得更深了。

    第二日午后,众人终于到了百花谷。

    也当真凑巧,众人要是再晚来一日,李东壁就要到别处辨识草药去了,他所著的《本草纲目》,还有数篇便将完成,此书一成,将使他名传千古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能将医道的精神得以发扬,这是医一人不如医天下的圣人想法,所以李东壁被人尊称为医圣。

    云南可以入药的花草非常多,这百花谷尤甚,所以他才在此耽搁了许久。

    谢听雨之所以知道他在此处,也是来此途中听路人所说。

    原来李东壁医人无数,自己所到之处,对当地人的医治尤其认真,一是医者父母心,二者,也能从各种医治中得到经验,写入医书。

    李东壁见到谢听雨时,他中的毒太深,已陷入昏迷。

    李东壁打开他右手手掌,手心已经发黑,黑气中隐隐带着妖异的色彩。

    李东壁立刻判断出,这不是寻常的毒,而是黑雾教的蛊毒。

    寻常的毒,只是一些毒质,循着血液的流动,逐渐进入心脏,进而毒发身亡。

    这种蛊毒,其实是一种极为细微的小虫,在谢听雨的皮肤下繁殖,最后毒虫会进入脑中,让人癫狂,却并非立刻会死。

    解毒的方法就是划开皮肤,用烈酒洗去毒虫,然后擦上驱虫的药物,再将皮肤缝合,同时内服驱虫丹,将养半个月就行。

    谢听雨身上的蛊毒已走遍全身,也就是全身的皮肤都要划开。这对寻常的大夫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在李东壁眼中,这不过是件小事。

    只是痊愈后,身上不免留下许多疤痕,这是不可避免的,高明如医圣,也非是神仙,不能做到不留一点痕迹。只是谢听雨相貌俊美,头脸之上有了伤痕,甚是可惜。

    但美貌与性命之间,特别是对一名男子来说,当然性命为贵。

    第二日,谢听雨就醒了过来,他又拿出些银子给段木成和车夫,几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谢听雨看着铜镜中,自己脸上的缝合之处,心中百感交集。

    幸而是在百花谷,山谷中各类草药不缺,方能配制出解毒调养的药物。

    在李东壁的精心调养之下,十几日后,谢听雨痊愈,李东壁便离开此地,继续去寻找药草,以全《本草纲目》。

    而谢听雨则准备到西安府去刺杀最后一人,此后无论成与不成,他都将会退出江湖,去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

    这是他的梦想,他早就厌倦了这种腥风血雨的生活。

第七章 夜遇佳人

    济南,无影剑殷府。

    朱雀、韩劲松和殷天云等人讨论杀害殷无形的凶手没有结果,朱雀和韩劲松便要告辞离去。但殷天云无论如何不允,留他二人吃了饭,但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闷。

    吃完饭天色已黑,晚上回去不便,殷天云又留他二人在殷府住了一宿。

    也亏得二人没走,方才没有错过杀害殷无形凶手的线索。

    当夜月光如水,朱雀望着透过窗纸的月色,脑中想着伊雪曾在此地跟着殷无形学过剑法。如今殷无形已死,斯人又不知现在何处,伊雪一身白衣的身影仿佛就在不远处。

    朱雀心中旖念渐起,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不能宁心入睡。

    在床上躺得也烦闷,朱雀便下了床,披上衣服,来到院子里。

    远处的一间房屋里隐隐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那声音即熟悉又陌生。

    朱雀心中一震,想着难道伊雪也在殷府?一日下来,并没有看到她,看来她多半也是为了师父殷无形被害一事而留在这里,只是男女有别,朱雀来到这里,殷天云并没有安排她和他见面。

    既然主人没有让他们相见的意思,那么他就不应该前去问候。

    可是明知不妥,但他的双脚却透露了心事,似乎不知不觉间,他的人就向那哭泣声传来之地走了过去。

    那间屋子门头上还有一块小匾额,上书“勤读”二字,看来是殷府的书房。

    朱雀来到门前,听着里面让人感到心碎的哭泣,心中火热,想立刻推门进去,安慰安慰伊雪,却忽然听到屋内传来别人的声音,原来是殷天云和她在一起,二人同病相怜,诉说着对凶手的仇恨,朱雀在门外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身为客人,在屋外听人说话,是让人非常忌讳的一件事,朱雀转身离开,却不料踩到一根树枝,发出轻微的声响,屋内二人已经听到,停止了说话。

    接着书房的门被打开,殷天云走了出来,露出戒备的神色。等他看清院子里的人是朱雀时,放下心来,说道:“不知朱兄还未就寝,是否肚子饿了?”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漫漫长夜,心中俗虑太多,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殷天云连忙说道:“哪里话,朱兄可要进来坐坐?”

    伊雪就在屋内,只要跨过书房的门,就可以见到她。但不知如何,朱雀又有些胆怯,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在院子里待一会就成,你请自便,不用理会我。”

    殷天云点了点头,又进了屋,这次却没有关门。朱雀假装不经意地向里面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伊雪在何处,只好回过身来,走到庭院中间。

    庭院中有棵梧桐树,树叶浓密,遮住了半个夜空,月光明亮,有如白昼,将梧桐的影子投在地上,将朱雀包裹在树叶的影子中。

    朱雀满怀心事,无处排遣,看着天上近乎浑圆的月亮,正神游物外时,身后忽然传来一身叹息。

    朱雀不用回头,就知道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但他不敢回头,本来心中的浪涛本已平息,但此刻又压抑不住地暗潮涌动。

    伊雪不知何时从书房走了出来,来到他身后,说道:“多谢当日手下留情。”

    原来她已知道他是朱雀,自然知道当时以朱雀的武功,她和师妹慕容娇是绝对逃脱不了的,但朱雀却放弃了抓捕她们的机会。并且后来朱雀更是将名册还给了白莲教,他实已是白莲教的恩人,也就是对殷无形有了恩惠,不论伊雪是不是白莲教的,这个人情她还是要算在身上的。

    朱雀点了点头,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

    伊雪接着又说道:“这次你又前来帮忙调查我师父的死因,我,我很感激。”

    朱雀的本意主要是阻止慕容寒山与嵇无忧一战而来,可自己也生出过不免会和她邂逅的旖念,只是这个因果,根本扯不上关系。但朱雀怎能说明这些?她既然对他生出感激,他便只好生受便了。

    朱雀转过身来,看着伊雪,清丽又不失俊美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的脸上神色难明,朱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问道:“怎么没见你那慕容师妹?”

    伊雪说道:“她有事,不在这里,她表面上对你很不服气,其实我知道她还是很佩服你的。”

    朱雀心道:慕容娇这么娇纵蛮横,怎会佩服自己,这话要是相信便真是活见鬼了,伊雪八成是为了感激自己才如此说的吧。不过她能有什么事?师父被害,她不是应该在这里和师兄们一起商量复仇之事吗?

    平时机灵巧智,能言善辩的朱雀,不知为何,在伊雪面前,像是变了一个人,满心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心中虽不断告诫自己,要淡定些,可是张开口,只说了声“你……”就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想表示自己的对她的心意,是直接点好呢?还是委婉些好呢?忽然想起她师父刚刚遇害不久,此时实不宜谈及此事。

    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伊雪似乎也跟着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两人一时陷入既尴尬又有些暧昧的微妙的情景。

    良久,伊雪才打破沉默,说道:“我没有兄弟,父母将我当男孩来养,从小就送我来到这里习武。我不喜欢习武,但父母之命如何可以不遵?后来在此待得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我师父平时教导我们时非常严厉,大家都很怕他,但又很尊敬他。”

    朱雀静静地听着。

    伊雪接着说道:“师父遇害后,大家都很难过,发誓要为师父报仇雪恨。凶手既然武功极高,我们自知不是敌手,可是谁都不顾自己性命,想和凶手拼命。刚才我听说师父的死可能和一名叫千颜的女子有关,不知是否如此?”

    朱雀点了点头,含糊地说道:“这只是猜测,实情如何,还难说得很。”

    伊雪说道:“这女子应该是师父和师娘结识以前认识的,我记得当时我年纪还小,有一次,我听到师父和师娘二人不知因何事争吵,隐隐听到师娘曾提及过此人,从那以后师父和师娘两人就有了隔阂。我当时想这个叫千颜的女子肯定不是好人。后来听师娘说了才知道,师父曾和千颜有过一段共处的时光,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她,就算和师娘结了秦晋之好,心中也还是放不下,师娘因此有了心结,以至于多年前,师娘就因病去世了。”

    听到这里,朱雀忍不住向殷天云所在的书房望去,不知他知不知道这些,同时对于千颜的行事更感疑惑,如果她是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子,就不应和这么多人有牵扯,如果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更是不会让殷无形这样的人惦记一生。

    可是,她为何自称病重,又邀约这些人相见呢?

    朱雀想不通,只是顺口说道:“这么多人都对她难以忘情,我想千颜一定长得很美,就像你一样。”朱雀说完就有些后悔,这话说得有些冒犯了。

    谁知伊雪闻言并没有嗔怒,反而脸色一红,低下头去,说道:“我知道你会找到千颜,如果你见到她,帮我问一下,师父这么爱他,为什么她会忍心将他杀害?”

    朱雀点了点头,虽然他此刻不知她人在何处。伊雪不再说什么,向他福了一福,便回屋了。

    朱雀看看殷天云始终在书房没有出来,两人的对白他应当能听得到,不知他作何感想。朱雀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也回房休息。

    临睡之前,他脑海中又浮现自己说过她很美之后伊雪的表情,心中渐趋安宁,进入梦乡。

    早上,殷天云来找他,说有一名自称是双环门的人过来,询问无影剑殷老爷子的事。

    朱雀连忙和他一起来到厅堂,见到这位双环门的人,只见他是一名相貌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倒像个常年在田间劳作的庄稼人,看不出半点武林中人的风采。

    这男子见了朱雀等人,立刻拱手相对,只是不知谁是主人,便向二人都拱了拱手。

    殷天云也向他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兄台,何不坐下来说话?”

    此人慌忙点了点头,也不待朱雀等人先坐,就自己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殷天云见他如此没有规矩,皱了皱眉,他招呼朱雀先入了座,然后大家都坐了下来。

    这位来客向殷天云自我介绍:“在下丁胜,乃西北双环门门下,今次是奉家师之命,前来询问殷师父逝世的原因。”

    殷天云听他问的鲁莽,但也没什么敌意,想来西北边陲之地,规矩少些,只不知他来此何意。他不动声色,问道:“能否相请兄台告知,令师为何派你前来相询?”

    这时韩劲松也起床过来,他和朱雀殷天云二人打过招呼,就在一旁坐下。

    丁胜说道:“家师说他对殷师父的不幸遇害,有些猜测……”说到这里,似乎感到有些不大好措辞。

    殷天云听得专注,连他口吻不是太礼貌也不去计较,连忙问道:“什么猜测?”

    丁胜说道:“家师想问问殷无形老爷子是不是收到了一封信,然后赴约被害?”

    殷天云和朱雀等人面面相觑,然后殷天云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请问令师如何得知?”

    他欲知真相,连说话都客气起来。

    丁胜说道:“因为家师也收到了信,想请各位前去商量个对策。”

    朱雀听得心中一紧,问道:“你可知令师信中提及赴约的日期?”

    丁胜说道:“距今大约还有半个多月。”

    朱雀点了点头,放下心来,从济南府感到西环门所在的西安府,时间上大有余地。殷天云问道:“敢问兄台可知那信上写的什么?”

    丁胜摇了摇头,说道:“家师说诸位到了一见便知。不知各位可愿意跟在下前去?”

    朱雀还没说话,殷天云已经抢着说道:“今日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起行,你看可好?”

    说完,殷天云看向韩劲松,朱雀等人,他俩同时点了点头。

    韩劲松说道:“既然时间上颇有余地,不妨再叫上泰山派,华山派等人,大家一起行事,共同进退。”

    殷天云想了想,也同意了。殷天云让家丁给丁胜安排了食宿。

    朱雀等人在厅堂上又商量了些通知其他人的细节。殷天云决定让无影门上下所有人等全部待命,准备倾巢而出。

    朱雀劝阻说道:“既然有这么多门派的人参与,用不着带这么多人过去,人去得多了反而更容易为凶手察觉。偿若打草惊蛇,凶手就此隐匿不出,就成憾事了。”

    殷天云听了朱雀的劝说,最后决定自己一人出发,伊雪也要跟着,被他拒绝。

    第二天一早出发时,伊雪望着朱雀,眼神中充满渴望,明显是想让他居中说说,把她也带上,朱雀狠下心肠,假装没有看到。

    几人上了马,由丁胜带路,向西而去。

第八章 前尘如梦

    西安府。渭河边。

    朱雀,殷天云,武当派韩劲松,泰山派孟蹈海,华山派李云手等人神情严肃地坐在双环门的大堂中。

    双环门掌门孟长龄在几人的围坐下,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他自从知道武当泰山等门派的人接连被害后,他知道自己也将命不久矣。

    果然,他不久也收到了千颜的来信。

    双环门下武器用的是双环,双环乃是江湖中的奇门兵器,不在十八般武器之内,但门下高手也曾在江湖上名动一时。

    鼎盛时期,双环门的前代高手,甚至隐隐有西北第一高手的声望。

    只是后来几大门派交相出现更有天分的高手,再加上后来继位的掌门人不爱张扬,所以声名渐不为人知。但久在江湖中的老者,对双环门都不敢等闲视之。

    三十年前,孟长龄还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新秀,仰慕中原江湖的热闹,便独自一人来到中州腹地。

    江湖中人多半看重银钱,孟长龄家中虽未说是豪富,总是很有些钱。

    此次既然难得出来一趟,花起银钱钱来当然大手大脚,一些不知他底细的人,便将他这个外地人当做跌入狼吻的肥肉,几次三番来打他的主意。孟长龄轻轻松松将这些人打发掉,心中却不免膨胀起来,以为中原武林不过如此。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洛阳的一座名为醉乡客的酒楼中,遇到了千颜。

    当时孟长龄路过此处,并未打算进去喝一杯,但看到酒楼门前的一副对联:“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两句话惹来年轻的孟长龄一些心事,心中想道,这酒家倒也有些涵养,想来酒也是好的。便走了进去。

    楼下已经满座,店小二领着他上了二楼。

    当时千颜就坐在窗边,对面坐着一条大汉,孟长龄尚未注意到她。

    他落了座,让小二将拿手菜挑四样端上,再来一坛好酒,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不久酒菜上来,孟长龄吃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吵闹,扭头过去,看到几位喝多了酒的人,正站在千颜桌前说着调戏的话,要千颜陪他喝一杯。

    千颜和坐在她对面的大汉都没去搭理,孟长龄此刻方看到千颜的模样,立刻为她绝世容颜所倾倒,但他尚未出手去赶走这些人,因为千颜对面的大汉看起来也是不怎么好惹的。

    哪知他偏偏看走了眼,这大汉被其中一人拿酒泼在脸上,只是脸上涨红,却没有站起来反抗。

    这人又伸手准备去拉千颜的时候,孟长龄终于忍不住出手,他拿出双环,在这群人身上都留下了不能磨灭的伤口,并将他们从楼上扔了下去。

    千颜起身向他一福,表示谢意,孟长龄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那被泼酒在脸上的汉子说道:“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赶紧走吧,否则一会官府的人来了就麻烦了。”

    千颜点了点头,示意孟长龄和她一起走。

    孟长龄自然千肯万肯,护着二人下了楼,上了一架马车。

    孟长龄这才知道,那看似威猛的大汉,原来只不过是个赶车的,并不会武功。可千颜却也没有瞧不起他身份的卑微,反而和他同桌共餐。这让孟长龄非但没有觉得千颜自降身份,反而觉得她率真。

    离开醉乡客酒楼,两人共坐一辆马车。

    在马车上,孟长龄和千颜相距不过尺许,但不知怎的,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孟长龄却自惭形秽,不敢靠得更近。

    千颜告诉了孟长龄她的名字,孟长龄也说了自己的名字,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此后多年,孟长龄时常想起和千颜共乘一车的醉人场景。那是永不能磨灭的回忆。

    当时孟长龄希望这马车永远这么走下去,可那赶车大汉却将马车赶得飞快,像是有人在后面追着似的,一路将马车从城东赶到了城西,千颜让他将马车赶到另一家酒楼门前停下,对孟长龄说道:“打扰了你喝酒的兴致,甚是不安,我再请你吃一顿酒吧。”

    孟长龄诚惶诚恐地和她一起喝酒,喝得熏熏之时,听千颜说自己被人陷害,希望孟长龄能陪她一些时日,防止她被人杀害。

    孟长龄热血上涌,当即答应。此后他便像她的跟班一样,陪了她三个多月,一百多天。

    直到他发觉千颜的武功远过于他,他才知道千颜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可笑的傻瓜,和千颜有关的男人,武功无不比他高明,他不仅不能保护她,有一次反而要她出手来照顾他。

    他觉得自己是在拖累千颜,终于在一天夜里,他神伤魂断地离她而去。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孟长龄也从一个初出茅庐者,成了一大门派的掌门。

    他手里拿着千颜的信,往事历历在目,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不过,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千颜当时不过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的年轻气盛,他的冲动,以及他双环门的背景去做一些事。

    但那些时日所经历,至今他都没有一丝后悔。

    信中所说,除了感激当年的帮助外,还约他到慈恩寺大雁塔下相会。

    虽然孟长龄已不存年少时的绮念,但不知为何就是忘不了她。可是当他得知无影剑殷无形和英华二人被杀后,他才醒觉。因为他在和千颜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千颜和这两人都有过接触。

    由朱雀这边得知他们死前都曾受到千颜的来信,所以也想查明,千颜为何这样做。当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只把他当作了一件工具,还是有别的情愫在里面。

    朱雀等人也认为应该让孟长龄去赴约,他们几人提前藏在附近,等孟长龄有危险时再出来搭救。孟长龄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到了应约的日子,朱雀和殷天云、韩劲松等人都跟着来到慈恩寺,等待着千颜和孟长龄的会面。

第九章 大雁塔

    这慈恩寺乃唐高宗李治,在他尚为太子之时,为了纪念他去世的母亲,也就是后来的皇太后长孙氏所建。

    寺名慈恩,乃是怀有慈母之恩的含义。

    但坐落其中的大雁塔却非李高宗所建,而是高僧玄奘西天取经,回到中土以后所建。

    塔的规模冠绝当时,有第一高僧建第一佛塔之说。

    大雁塔位于慈恩寺西院,塔身周围种植了不少梧桐树,朱雀等人都在树上隐秘处躲了起来。

    信中所约的时辰是在傍晚,真正人约黄昏后,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看不到月上柳梢头了。

    孟长龄撑起了一把黑色油纸伞,人在大雁塔下等待着。

    双环门门下杰出弟子众多,他却不肯带一名门下弟子,孤身前来。

    烟雨蒙蒙中,一名白衣人也打着油纸伞,却是白色的伞,从塔中慢慢走了出来。

    朱雀等人相聚颇远,看不清白衣人的相貌,想起孟长龄所描述的千颜的绝世容颜,都恨不能走近些看上一眼。

    两柄油纸伞靠在一起,两人仿佛争执了些什么,朱雀仔细倾听,也没听到两人说话的内容,只看到黑色的伞在抖动,推测是孟长龄心情激荡之故。

    忽然,那白衣人以极快的速度拔出剑,刺入孟长龄咽喉,孟长龄随之倒下。朱雀等人见事情不对,都从各自的隐蔽处纵身出来。

    这白衣人看到有人靠近,也并没有逃走,在众人的围堵之下,白衣人缓缓地将剑插入剑鞘。

    孟长龄咽喉要害中剑,人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咽喉喷出的血在雨水中化开,将他的尸体都包裹在其中。

    好快的剑!好毒的剑!

    朱雀等人这才发现白衣人是名男子,并非想象中风华绝代的女子千颜。

    殷天云想到父亲殷无形很可能就是死在此人剑下,哪里还能忍得住,抽出剑来,向前刺去。

    韩劲松等人也都跃跃欲试,要为自己的师长报仇,可是殷天云既然已经出手,他们也不便上前夹击。

    殷天云是殷无形的独子,剑法已得无影剑真传,使将出来,果然威力极大,剑身出数朵剑花,让人看不出剑身,无影剑之名当真名不虚传。

    剑气激荡,将附近的雨雾都绞了起来,真气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直指谢听雨胸间要穴。这正是无影剑法的一招如影随形,殷天云年纪轻轻,不意剑法竟练到了此等地步,又或者是他心怀杀父之仇,故而剑法使得比平日更为犀利。

    白衣人年纪也不大,脸上有几道新愈合的疤痕,这白衣人自然就是谢听雨了。

    谢听雨见对方剑势猛恶,也抽出了剑,只听叮的一响,殷天云的剑已被弹开。

    殷天云立刻变招,一招形影不离接着使开。这是一招化守为攻的剑招,他的剑被对方挡住,知道对方的剑法极高,用上此招,既可以防止对方的趁势反击,又可以攻敌之不得不救。

    哪知谢听雨只是剑尖微动,又挡住了殷天云的剑招。

    殷天云两招无功,人后退了一步,决定使出含沙射影的绝招,此招是拼得自己受伤,也要将对方刺于剑下的两败俱伤的打法。

    朱雀忽然伸手将他拦住,说道:“且慢,殷兄,我们不如先问问他,为何做下这些事,杀死这许多人。”

    殷天云愕然住手,目光狠狠地盯着白衣人,他已知自己并非对方的敌手,但为了报仇,如何能够不向前拼命。

    朱雀也看出了此点,两人两招过后,殷天云用尽了全力,不能占到丝毫的便宜,而白衣人只一手持剑,另一手还打着伞,显得好整以暇。

    两人武功相差太远,继续比斗下去,殷天云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朱雀问道:“请问阁下到底是谁?阁下和千颜是什么关系?为何将这些人全都约出杀害?”

    那谢听雨缓缓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朱雀说道:“这是我的秘密,却不能告诉你们。”

    朱雀见他俊美的脸上有几条初愈的疤痕,像是打碎的美玉又被粘上。心下暗叫可惜,如果没有这几条疤痕,此人当可算得上是貌比罗成,蓦地想起千颜也正是拥有绝世容姿,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你是千颜的儿子?”

    谢听雨既不否认,也没承认,只是问道:“诸位前来,似乎不是过来说这些废话的吧。”

    武当派的韩劲松说道:“我问你,武当派的英华前辈,可是被你所杀?”

    华山派的李云手也问道:“我华山派又哪里得罪过你,你将我师兄刘云峰害死?”

    泰山派的孟蹈海也问道:“我师伯长青子,是不是死于你的手中?”

    谢听雨说道:“不错,几个月来,我分别杀了武当派的英华,华山派刘云峰,无影剑殷无形,泰山派的长青子和黑雾教蓝景烟。今日又多了个双环门的孟长龄。至于原因嘛,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也难以说的清楚。总是武功高的杀死武功低的,这又算得了什么?诸位若有这个本事,尽管将我杀了便是。”

    几人听到他自承其事,目光中都欲喷出火来,华山派李云手和泰山派孟蹈海二人再也忍耐不住,双双抽出剑来,也不再顾忌什么江湖规矩,二人联手向谢听雨刺来。

    朱雀知道他们是为了复仇,虽然想弄明白整件事的因由经过,但也不好阻止。

    谢听雨一手持伞一手拿剑独斗二人,却丝毫不落下风。只是他的剑中却似乎少了一份狠辣,和刚才忽然刺死孟长龄的剑法想比,少了一股杀气。

    这时殷天云也持剑扑上,三人围斗谢听雨,却也没有占据上风。

    朱雀在一边旁观,发现谢听雨应对三人,尚自从容,除了剑法极高之外,似乎还对三人的剑法都有相当的了解,在每个人一起手出招之际,便知道剑招的走向,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挡住了对方的剑。

    若非谢听雨不想再继续杀人,这三人恐怕已经有人受了伤。

    除了朱雀,还有韩劲松也没有加入战斗。

    武当派门规甚严,哪怕是为了报仇,也不能和外人联手合力相斗一人。

    朱雀却知即使韩劲松也上去,恐怕还是难以讨好。

    他心中模糊地想道,这白衣人之所以对这几人的武功都了如指掌,一定和那叫千颜的女子有关。

    谢听雨和三人相斗了有上百招,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一声轻啸,人忽然跃上半空,将手里的伞抖动了一下,接着甩出,伞骨离伞而出,就像是强弓射出的劲箭般射向众人。

    与他相斗的李孟殷三人纷纷跃向一旁,谢听雨趁几人闪避时,突然抽身展动轻功离去。

    韩劲松和朱雀哪能任他离开,两人立刻追了上去。

    殷天云等人闪身避过伞骨,也跟着追来。

    从大雁塔出来向东向南,都是深入慈恩寺里,慈恩寺中屋宇重重,更容易逃脱;若朝着东北方向,则可以跃过慈恩寺的院墙,离开慈恩寺,外面是一片松林,借助松林的阻隔,也容易离去。

    但谢听雨偏偏放着这两条路不走,又进入了大雁塔。

    大雁塔下宽上窄,共有七层。其实大雁塔在唐朝最高时有九层,曾有诗云:“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后经数百年风雨侵蚀,上面二层毁败,所以重新修整为七层。

    朱雀和韩劲松追进去的时候,谢听雨已上了第二层,二人奋力急追。

    天色渐黑,大雁塔中没有点灯,光线昏暗之中,两人都看不到谢听雨到了哪一层,但耳中踩踏楼梯的脚步声却依然传来,想着谢听雨定然在向上逃去。

    两人不禁放慢了脚步,一是因为在塔里,也不怕他逃到哪里去,二是黑暗之中,要是对方设下什么机关,或者打出什么暗器,倒也不好躲闪。

    但片刻间,谢听雨的上楼的脚步声就听不到了,楼下反而传来声音,是殷无形等人追了过来。

    韩进松因为师叔之仇,再也顾不得危险,加快脚步向上冲去,朱雀怕他有失,也紧紧跟随其后。幸而一路上来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二人一直上了七楼,都没有发现谢听雨的踪影。

    韩劲松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借着光,两人将七楼打量了一番,这第七层里也无人影。

    朱雀抬头看了看上面,穹顶之上写着两句诗:“人赞唐僧取经还,须游西天拜佛前。”

    一路上都没见谢听雨的踪迹,难道他能插翅而逃?两人将目光放在七楼之上的塔顶外面。

    塔顶外使用堆叠法层层铺设的琉璃瓦片,塔顶中间有有一尺许直径的葫芦状塔尖,塔尖里存放着玄奘法师从西天取回的释迦牟尼的舍利,这是慈恩寺最为贵重的佛门圣物。

    二人仔细倾听,塔顶并没有什么动静。

    朱雀轻功高绝,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朱雀从窗户翻出,踩着窗框,向上提纵,所使的正是他仗以成名的腾云功,轻轻巧巧地就上了塔顶。

    上了塔顶后,朱雀立刻护住周身,以防谢听雨突然偷袭。

    塔顶之上,谢听雨正站在朱雀对面,隔着塔尖,他冷冷地看着朱雀翻身上来,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朱雀看着在这塔顶绝地,对方态度奇怪,不似含有什么敌意,便放松了警惕,向谢听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听雨说了,然后反问他:“在被我杀死的人里,你和谁有关系?”

    这个一时倒也不好回答,他和殷无形没有过直接的接触,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可是要是从白莲教公孙白说起,自己算是他教派里的朋友,可是白莲教的事怎能随口就说?

    如果说是殷无形徒弟伊雪的朋友,然则伊雪和他没什么关系,虽然他曾幻想过伊雪之于他就如红拂女之于李靖。但实际上两人不过仅仅见过两次面,说过三句话而已。说是她的朋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如果说是殷无形的师兄嵇无忧的决斗对象,慕容寒山的朋友,这倒是真的,可这算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并不是因为这些人被害,而是为了阻止嵇无忧和慕容寒山的决斗,现在二人都不知去向。

    朱雀摇了摇头,表示和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谢听雨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我紧追不舍?”

    朱雀说道:“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杀的这些人,在江湖中都很有些名望,做过不少善事,你将他们杀死,总得有个理由吧。”

    谢听雨轻蔑地一笑,脱口而出道:“他们是有名望,也做了不少善事,可是这些事又怎能洗清他们的罪孽?他们都有该死的理由。”

    朱雀想到了那名叫千颜的女子,说道:“他们的罪孽?是因千颜而起?”

    谢听雨抿起了嘴,不愿再多说下去。朱雀想道这里面可能牵扯到女子的声名,倒也不便追问,只是问道:“那你为何用假用千颜的名字将他们约出来?”

    谢听雨沉默了一会,说道:“见信的人,偿若不加理会,我也就会放过他们。只要见信出来的人,都得死。你既然和他们无关,我也不想再多说了,我要走了,你跟下面的人说,要报仇,就来找我谢听雨吧。”

    朱雀听说他要走了,一时不知何意。

    那谢听雨转过身子,纵身跃下高塔。

    朱雀骇然扑了过去,心中一时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想不开,自寻死路,以他这般武功,反抗起来,未必便输于他们。

    他走到谢听雨刚才所在的地方向下一看,立刻明白了。

    此时的谢听雨双手双脚张开,他身上的白衣乃是特制,腿和胳膊处的衣服连在一起,就像一只白色的巨大蝙蝠般,缓缓地向远处滑翔过去,再也追之不及。

    原来此人在刺杀孟长龄之前,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所以一旦为人所逼,就立刻返回塔顶离去。

    朱雀从塔顶下来,韩劲松,殷天云等人都从窗口看到离去的谢听雨,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朱雀猜他们应该能听到自己和谢听雨二人在塔顶上所说的话,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这下众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谢听雨。

    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去对付一人,加上他脸上疤痕的特征,找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几人商量了如何联络追查这谢听雨的下落,朱雀打断他们:“先将孟长龄的尸体送回去吧,这样你们又多了双环门这个帮手。”

    众人想起孟长龄今晚的死,更是升起了同仇敌忾之意。

    朱雀却忽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他心中想到,若是这些被杀的人曾经做了什么对不起千颜的事,如今由他们的儿子过来复仇,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被谢听雨所杀的人,他们的亲友再去追杀谢听雨,也同样没什么好说的。

    这些武林中的恩恩怨怨,总是至死方休,朱雀心中升起一股厌烦之感,他们之间无论是谁杀了谁,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朱雀向众人告辞,说道:“你们若是见到了慕容寒山,或者嵇无忧,请想办法知会我一声。接着告诉了他们该派人到哪里去通知他。”

    几个人竭力挽留,朱雀去意已决,便只得和他相别。

第十章 千里之外

    朱雀离开了慈恩寺,想起这一趟前来,竟让谢听雨从自己眼前逃走,真正料想不到。

    本来一路上气愤填膺,先是孟长龄在自己面前被杀,接着谢听雨在自己眼前离去,一股窝囊的感觉油然而生。但人走了十几里路,就全然想通了。

    自己前来,不过是向查明白凶手是谁,现下也知道了,虽然没能抓住此人,但自己也没损失什么。孟长龄被杀,焉知不是他自己有取死之道?

    这么想来,自己实在不应该生气,反而应该高兴才对。

    这么自我相劝,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天色已黑,朱雀来到西安府长安县,雨已渐停。

    朱雀衣服有些湿潮,便去了一家饭店,将外套脱下,让店家将衣服给烤干。

    人落了座,要了两个小菜,准备祭一下五脏庙。

    这时,有一位贵介公子模样的人来到他对面坐下。

    朱雀没想到他是来找自己的,只顾自吃着,没去理会。

    这人开口说道:“在下孟星月,孟长龄乃是家父。”

    朱雀闻言,突然感到嘴里的食物难以下咽。他将筷子放下,看着对方,说道:“你可知今晚令尊……”

    孟星月点了点头说道:“我已得到消息,家父为人所害,所以来找朱大侠谈谈。”

    朱雀叹了口气,喊店家上了壶酒,倒了一杯喝了,递给孟星月,孟星月也倒了一杯喝了。

    两人又饮了数杯酒,朱雀才说道:“你是想问我那谢听雨之事?”

    孟星月说道:“我知道谢听雨是谁,他是千颜和谢桐轩的儿子。”

    朱雀忍不住好奇,问道:“这谢桐轩是谁?在下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此人。”

    孟星月说道:“这也难怪,此人根本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一位书生,家里也不甚富裕,不知千颜怎么看上了他。而我父亲之死,也多半和此人有关。”说到后来,话语中充满了恨意。

    朱雀问道:“这却是为何?”

    孟星月说道:“我母亲在前年因病去世,父亲很是伤心,有一天晚上,我陪着父亲饮酒,喝到后来,两人都喝得大醉,父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千颜的名字,我听着奇怪,便问他这人是谁,他在醉酒中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第二天醒了酒,父亲跟我说的事,我忘记了大半,再向父亲询问时,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

    朱雀知道尚有后文,没有插嘴,静静地听他说着。

    孟星月果然接着说道:“我猜测谢听雨所杀的这些人里,唯只我父亲是主动离开千颜的,其他人都是想方设法想占有她,却被她拒绝。父亲说过这些人虽然都是名门正派众人,但为了一亲芳泽,甚至不惜违背自己门派的利益,私自将自己的武功传授给千颜,以期博得她的芳心。”

    朱雀听到这里,想起谢听雨懂得华山派,泰山派,已经无影剑等人的剑招,心中登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想到,焉知孟长龄不是如此?

    他点了点头,示意孟星月接着说。

    孟星月所说的,有一部分是他父亲所言,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推测而来,他见朱雀认可,心中激荡,接着说道:“他们都该死,可是我父亲却是被冤枉的。他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见朱雀一脸疑问,这才解释道:千颜和我父亲相识,是想借助我父亲的武功,和双环门的名声,躲避这些人的纠缠。后来,他们其中一人,或者不止一人,用卑鄙的手法夺走了千颜的贞洁,导致千颜怀了孕,不得已才嫁给谢桐轩。之后生下的这个孩子,应当就是那谢听雨。他是为母亲报仇来了,其时我父亲已经离开了千颜,此事和我父亲无关,不知他为何还是下此毒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这是杀父之仇,朱雀也无法相劝,但是通过孟星月的诉说,倒是解开了他心中的几个谜团。

    谢听雨的剑法一定除了这几个门派之外,另得高人教导,所以武功才高得可怕。

    至于孟星月的猜测,朱雀也没有尽竭认可,首先,谢听雨如果是因为千颜被这几人玷污,所以生下了他,那他杀了这些人,岂非是将自己的生父也杀死了?但像他这种心中充满仇恨的人,想法也不能已常理测度。

    也许千颜后来为了抚养他,受了无尽苦楚,他将从未抚养过的生父也放在仇恨之中,也是情有可原。

    朱雀说道:“你告诉我这些,是否需要我去做什么事?”

    孟星月说道:“在父亲书房里,有一本何士信所写的《草堂诗余》,中间夹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祁连山,忘忧谷。我想这就是千颜的所在。”

    朱雀不禁有些怀疑地说道:“《草堂诗余》不过是本寻常书,如何会和千颜扯上关系?”

    孟星月说道:“因为这张纸夹在《虞美人落花已作风前舞》这首词之间,推及其义,应该就是千颜的所在。我见到这张纸,曾问过父亲这个地方,父亲说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祁连山穷山恶水,有什么美的,要是说美,自然是因为有他觉得美的人在,所以我推断千颜就在那里。”

    朱雀点了点头,这词凄艳绝美,确有很大的可能是千颜的所在,心中不禁浮起了这首词:“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晴空。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怀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落花,消失前的风前舞,不知迷倒多少人。

    他又说美人不用敛峨眉,岂非正是希望千颜能高兴起来吗?这已经说得太明显了。

    朱雀叹了口气,说道:“此处相距祁连山何止千里,你为何不自己前去?”

    孟星月说道:“我要在此寻找谢听雨的下落,无法脱身。所以拜托你前去问问她,为何要将我父亲杀害。”

    朱雀推辞道:“非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在这里也有事情,恐怕是去不了。”

    孟星月说道:“是为了嵇无忧和慕容寒山之事么?那你更要去了,因为这二人都去了那里。”

    朱雀讶然道:“你如何得知?他们为何要去?何时去的?”

    孟星月说道:“你听我一件一件的说,这事是前日听白马寺的住持说的。白马寺的住持法尚大师和嵇无忧乃是知己,嵇无忧来到西安,便下榻在白马寺。法尚大师知嵇无忧为了调查殷无形被害之事,要去祁连山一趟,看样子,他已经知道千颜就是幕后之人。”

    朱雀嗯了一声,想了一会,问道:“这是嵇无忧,那慕容寒山呢?”

    “慕容寒山也曾到过白马寺,他知晓了嵇无忧的去向,也立即动身追了过去。二人少不得会在那里有一场争斗。”

    听到这里,朱雀脑中似乎已看到慕容寒山和嵇无忧二人,在祁连山的山谷中,两人用绝世剑法,和对方生死相斗的惨烈场景,脱口而出道:“好,我就去那边一趟,你要报仇,也不差这几日,就算找到了谢听雨,也不要和他直接相斗。”

    他知道孟星月不是谢听雨的对手,故而委婉地提醒他。

    孟星月倒是不以为意,没有认为朱雀看不起他,说道:“家父都不是他的对手,在下更不用提了,你放心,我为了报这血海深仇,不会这么轻易去送死的。”

    两人吃了饭,孟星月给他安排了夜里歇宿之处。

    第二天一早,朱雀便骑着孟星月牵过来的一匹骏马,向祁连山行去。

第十一章 忘忧谷

    在途非只一日。长安至祁连山有两千多里地,朱雀所骑乃是孟星月精挑细选的好马,一日能行四百里左右,几天后就到了祁连山山脚下。

    祁连山延绵千余里,朱雀来到祁连山附近时,便开始向当地人打听忘忧谷的所在,但似乎无人听到过这个地方。一位年老的当地人说道:“祁连山这么大,里面有无数个山谷,大部分都没有名字,有的人隐居在此,便随口给隐居的山谷起个名字,谁能知道他在哪里?”

    朱雀一想也是,可是这却如何是好?祁连山下人口稀少,朱雀沿着山下的官道向东南而行,他这么判断是有根据的,祁连山乃是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朱雀所在是山脉偏北,再向西北,天气更是苦寒恶劣,心中便认定千颜偿若居住在此,定然在偏南的地方。一路沿途打听,毕竟不死心,偿若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呢?

    然而走了四五日,中途上问过无数路人,还是无一人得知其忘忧谷的所在。

    一日,朱雀来到祁连山难得一见的大草原上,当地人称这里为夏日塔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马群羊群牦牛群。几条小河蜿蜒其间,将草原划分为一块块绿色的图画。朱雀看着远处天地似乎没有分界,绿草蓝天融合无间,心神俱畅,他下了马,任马在草原上饮水吃草,自己却到河边捉了几尾鱼,用剑将鱼在河边清理干净,生了个火堆,就在河边烤来吃了。午后躺在草地上休息了一会,中途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爬起来一看,自己的那匹骏马似乎受了惊,夹在在一群野马间向远处飞奔。朱雀的行李都放在马上,哪能任它离去,立刻展开轻功,追过去。

    这时,天上又响了几声闷雷,乌云堆积,似乎要有一场大雨,那马群却加快了脚步向山里跑去。朱雀初时离马不过一里多地,以为不用半个时辰,定能追上,可是那马似乎为马群所激,跑将起来已远过平日的速度。朱雀追了一个时辰,却相距地更远了些。到了山脚下,马不再成群,分散上山。朱雀也不去理会,只认定自己所骑的马,奋力急追。骏马转过一个山坳,倏忽不见了。等朱雀也跟着转过山坳,雨如豆子般开始撒了下来,那马竟已跑得不知去向。

    朱雀暗暗叫苦,衣服很快便被淋个湿透,想着反正也不能更湿了,马儿也不见了,索性在山中慢慢走着。雨中山路湿滑,但朱雀轻功高强,自然不以为意,翻过两个小山头,忽然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这里虽然和山外的夏日塔拉相隔不远,但仿佛两个世界。夏日塔拉是草的世界,这里是花的海洋,各种奇花异卉占据了大半个山谷,让人见之忘忧。朱雀心中一动,难道这里便是忘忧谷?

    如果这里真是忘忧谷,也太凑巧了些,朱雀看着些花卉不是自然生出,而是有人刻意栽培的,否则怎会有如此稠密的花圃。朱雀四处游览,在山谷的一角看到几间屋子。朱雀大喜之下,立刻上前,毕竟被雨淋得久了,也颇不舒服。走近了才看到,这些屋子都是用木头和藤蔓搭建,屋顶用长草扎成捆然后铺就,即简单实用,又不失自然情趣,雨水落在屋顶,又顺着草顶流下,在屋前形成一条溪流,也被导入花丛。朱雀上前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答,接着敲下一间屋,还是没人应,难道这里已经无人居住?正想着要不要破门而入,另外一间屋子门突然打开,一名男子站在门口,朱雀扭头看去,心中一震,愣在当场,原来,出来的男子就是谢听雨。

    朱雀一时明白了两件事,其一,这里就是忘忧谷,自己误打误撞地找到这里,祁连山中山谷何止成千上万,自己寻马而至,可说真是天意;其二谢听雨就是千颜的儿子,他杀了那些人后,立刻回到这里,任江湖中那些人在中原找个底朝天,也是找不到他的。

    谢听雨也认出了浑身湿透的朱雀,冷冷地问道:“难得你能找到这里,还有别的人也一起来了吗?”

    朱雀摇了摇头,说道:“异地重逢,真是惊喜万分,何不请我到屋里坐坐?”说完,也不等谢听雨允许,就从他身边进了屋子。屋子里陈设简单,自制的桌子椅子和床都很齐全。四周木板做的墙上挂着些风干的肉,屋内干燥,显然雨水虽大,但却无一滴水漏进来。屋子生了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着一个铁壶,朱雀将铁壶拿了下来,脱了淋湿的外套,在炉子上烤着。

    谢听雨也走了进来,他对朱雀反客为主的态度颇有些厌烦,但无奈之下,还是没有说什么,走到一旁坐下,看着朱雀烤火发愣。

    两人相对无言,终于朱雀先打破沉默,问道:“总能说说,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了吧?”

    谢听雨听着,还是在那里发愣,对朱雀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朱雀问道:“千颜就是令堂吧,她在哪里?也许她能告诉我这一切因由。”

    谢听雨忽然站了起来,拿起两把伞,递给朱雀一把,朱雀问道:“去哪里?”

    谢听雨说道:“你不是要找我母亲吗?我带你去。”

    朱雀见他态度翻转,怕他反悔,立刻将还没烤干的衣服穿在身上。两人打着伞,出了门。暴雨之中,谢听雨带他来到花丛深处,朱雀说道:原来你和你母亲没有住在一起。说完举目望去,四野里似乎也没什么屋子。谢听雨走到一块高地之前停住,朱雀看到那隆起的小丘,心中一紧,忍不住问道:“难道令堂已经去世了。”

    谢听雨点了点头,将伞放下,任雨水淋着,头发湿了贴在耳边,谢听雨仰起头,雨水打在他带着疤痕的脸上,顺着脸庞流下,雨水之下看不出是不是哭了,反正雨水泪水,也难以分辨,但他身子为何忍不住颤栗?

    那小丘之前,立着一块碑,碑上写着母亲千颜之墓,不孝儿谢听雨谨立几个字。隆起的坟上也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朱雀眼前似乎又浮现除了那首虞美人,落花已作风前舞。坟上的几株花朵,有几片花瓣承不住这么大的雨,落在地上,任岁月碾成泥。这花瓣就好像千颜,在江湖的风雨中,什么绝世容颜,什么恩恩怨怨,终都会归于尘土。但他的儿子,谢听雨,却没有任其相忘江湖,而是拿起剑,将当年和母亲有不轨之心的人全都杀掉。

    朱雀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座坟头,忍不住走过去查看,这坟前也有块碑,碑上写着,夫谢桐轩之墓,千颜立。原来谢桐轩比千颜死得还早。朱雀想象着,谢桐轩死后,千颜一人带着儿子,在山谷中幽居的孤单身影。她当时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会让儿子继承了这么大的仇恨?

    在朱雀的劝说下,谢听雨和他一起返回了木屋。很快,谢听雨便从难过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打开一口箱子,箱子里竟然还有酒,是他向当地牧人购买的奶酒,朱雀初尝这种酒,很是喝不惯,但喝了几口下肚,不仅身子暖和了些,也不再觉得如何难喝,两人各自有着心事,都喝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二人醒来,天色放晴,山谷中泥泞不堪,两人坐在木屋中准备早饭,屋外传来马儿轻嘶的声音,朱雀来到外面一看,这不听话的马儿竟来到了山谷中,不知是否被这里的花草所吸引过来。朱雀将马牵回,系在一棵树下,马上包裹都在,朱雀轻抚着马鬓,心中感激它带自己来此,在谷中割了不少草给它吃。安顿好了马,朱雀又回到木屋,谢听雨已做出一锅肉粥,两人分而食之。

    吃完饭,朱雀再问起千颜的事,这次谢听雨终于说了。千颜原来是当年峨眉派的一名俗家弟子,后来因为和派中一位男弟子产生了情愫,违背了峨眉的门规,而那名男弟子为了明哲保身,竟然污蔑是千颜勾引了他,千颜神伤魂断,也没做辩解,便被逐出师门。千颜本是孤儿,被逐出师门时虽已成年,但一名女子无依无靠,也只能流落江湖,天南海北四处漂泊。千颜相貌出众,在江湖中行走,不免有人打她主意,一般的小毛贼,千颜也能应付。直到遇到了江湖中人称采花大盗的石峰。石峰武艺高强,眼看千颜就要被辱,被无影剑的殷无形遇上,出手救了千颜。

    朱雀听到这里,心中暗想:这么说来,殷无形应该于千颜有恩才是,如何将他也杀了?

    谢听雨接着说下去,朱雀就明白了。

    那殷无形也是不安好心,企图霸占千颜的身子,却是不得其便。因为殷无形带着千颜,很快遇到了各个门派中的人,这些人一见了千颜,便起了歹意。绿林之中有人如此,已为人不齿,何况名门正派中的人物。若是真心实意想娶千颜为妻也罢,偏偏他们有的已经有了妻室,有的顾及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对千颜明媒正娶。他们想要的只是为了得到千颜的身子。包括华山派,泰山派甚至是武当派的人,表面上,人人都是谦谦君子,内地里却个个龌龊不堪。千颜看穿了他们的企图,却知以己之力难以反抗,只得想尽办法,周游在这几人之间。这几人为了讨好千颜,不惜将自己得意的武功相授。千颜也假意学习,想学会这几人的武功,便可以脱离他们的魔爪。但这些门派的武功,都要习练多年才能见成效,如何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更无须谈起练到精深了。幸而几人相互掣肘,互相监督下,都没有做出真正什么不轨之事。

    一日,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几人的平衡。谢听雨讲到这里,问朱雀:“你猜这人是谁?”

    朱雀一愣,想到他说的打破了这几人的平衡,一定比这几人高明,猜道:“难道是黑雾教的蓝景烟?”

    谢听雨摇了摇头,说道:“比起这个人,蓝景烟还算是好人了。”

    朱雀又猜了几个人,都不是。谢听雨说道:“你猜不到的。这个人就是天山剑派的嵇无忧。”

    尽管谢听雨说起此人的时候语气平静,但朱雀还是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天山剑派的嵇无忧,真乃江湖中神话般的人物。其武功称霸西域不说,只是他门下弟子,个个都是可以称雄一方的人物,他们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从未听说天山剑派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一时心中难以入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听雨说道:“这嵇无忧到来不久,就将我母亲带走,其他人都不敢阻拦。母亲其实也喜欢他,算得上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不久母亲怀了我,那嵇无忧却不见了踪影,如此始乱终弃,最是可恶。母亲说他武功太高,不希望我去报仇。她说她能怀上他的孩子,已经满足了。嵇无忧是高高在上的人,是天上的凤凰,她是地上的黄莺,本来就配不上他。母亲怀着我,无法在江湖行走,无奈之下嫁给了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书生,两人来到这荒无人烟之地隐居,就是要远离江湖,远离那些对她图谋不轨之人,尽心劲力将我抚养成人。母亲说我却不必一生待在这山谷中,随时可以到中原去,虽然江湖中有不少坏人,但毕竟还有更多好人。可是,我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要他们都要为他们虚伪的行事付出代价。我写信给他们,只要见信不来的,说明他已经对母亲没什么企图,那便罢了;若是出来赴约的,都是不怀好意者,我都要将他们杀死。只不过,嵇无忧是我生父,我如何能去杀他,报此仇。唉,母亲毕竟爱过他,如果我真去报仇,不管谁生谁死,都是她在九泉之下不愿意见到的。”

    朱雀欲待不信,可谢听雨怎会如此诋毁自己的母亲,只是他想得太偏颇了些。他说得入情入理,对于个人行事,若合符节。一时沉默下来,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这故事却是这般不堪。

    谢听雨说完,人也像是轻松了许多。朱雀忍不住问道:“你武功很高啊,除了这几个门派的武功,你似乎还学了别的武功。”

    谢听雨说道:“不错,在我十岁那年,有一次进山里采笋,遇到一位蒙面的黑衣人,他传授了我许多功夫。可惜他教了我两年,便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肯说出他的姓名,也不肯让我见到他的相貌。”

    朱雀见过谢听雨的武功,只觉得有些熟悉,却也想不到这黑衣人是谁。

    谈了半日,两人都有些饿了。谢听雨向朱雀倾诉了这些事后,心情也变得好些,向朱雀邀请一起进山打猎,打到些野兽,也能好好吃一顿。

    朱雀一时兴起,也同意,两人拿着弓箭武器,出了门,向后山走去。

    山路虽然泥泞,但两人都是轻功高强之辈,并不以为苦。不久,两人打到一只獐子,提起来掂了掂,有五六十斤重,足够二人食用。谢听雨说只要够吃的,就不要多猎,嚷嚷着回去。朱雀虽然没有尽兴,但也跟着回来。

    两人烤了獐子肉吃了个饱。谢听雨烤肉的时候,加了不少自山野中采集的作料,朱雀也叫不出名字,总之觉得十分美味。他问起谢听雨从小到大如何在这荒无人烟之地生存。谢听雨便细细讲给他听,听到个中艰难处,更对千颜感到敬佩。朱雀提起谢桐轩,谢听雨对他十分尊敬,说道,他的武功是母亲千颜所教,但难能可贵的是,谢桐轩并不介意他谢听雨不是亲生,反而对他谆谆教导,耐着性子,教会了他识字读书。相较起来,相比从没见过面的名动天下的生父嵇无忧,谢听雨宁可要这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谢桐轩做父亲。

    朱雀看这世外桃源般的忘忧谷,真能让人忘记尘世的忧愁,洗心涤虑,让人不再被繁琐的人际关系所困扰,不再为江湖中的恩恩怨怨而烦恼。据谢听雨所说,这里的花都是千颜所种,各种各样的花,填满了山谷,百花齐放,其美难以形容。这般人美,心也美的女子,朱雀却见不到了,心下有些失落。他陪着谢听雨住了几日,几乎都不想回去了。

第十二章 嵇无忧

    这天,朱雀和谢听雨外出打猎回来。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千颜的坟前。二人丢下猎物,就向这边跑来。跑到近前,谢听雨看到此人背影,全身一震,忽然跪了下来,喊了声“师父”。

    朱雀醒悟,这就是教了谢听雨两年武功的神秘黑衣人。不知他为何在千颜坟前流连这么久。

    黑衣人并不回头,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起来吧,你母亲何时走的?”

    谢听雨站起身来,回答道:“半年前。”

    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谢听雨说道:“弟子不知,请师父告知。”

    黑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张清秀的脸庞看向二人。朱雀一见之下,禁不住喊出来:“嵇无忧!”霎时间,他明白了,为何觉得谢听雨的武功剑法有曾在哪里见过的感觉。他和天山弟子交过手,再细想谢听雨的剑法,果然有些相似之处,许多隐约不明的想法,突然间都变得明朗起来。谢听雨和千颜两人隐居在这无人的山谷,如何会有黑衣人前来偷偷地教谢听雨武功,而这黑衣人为何在千颜坟前流连不去。既知他便是嵇无忧,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这男子五十多岁,虽然身穿黑衣,但衣襟处也绣了一朵雪花,天山剑派的人都穿白衣,只有掌门是例外。细看此人,除了鬓角的白发外,他俊秀硬朗的脸颊,倒和谢听雨有三分相似,因此朱雀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谢听雨闻言全身巨震,似乎不能相信,他突然从腰间将剑抽出,剑指嵇无忧,全身颤栗,似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这剑就要刺出。朱雀看着嵇无忧,脸上写满忧伤,对谢听雨手中的剑,视而不见,似乎并不担心谢听雨会杀了他。谢听雨双目圆睁,心中天人交战,下不定决心。朱雀见状,也抽出了剑,将谢听雨的剑阻住,问道:“你疯了么?他是你爹啊!”

    谢听雨听了这话,全身抖动得更是厉害,似乎不知如何抉择,终于,他将手里的剑扔掉,转身跑回了木屋,不再出来。朱雀看向嵇无忧时,发现他也是激动异常,双手发抖,以他这般武功,如果还控制不住身体,说明他内心的激动更是可想而知。朱雀说了声:“前辈……”

    嵇无忧似乎没有听见,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内心有多么痛苦么?自从你离去后,我找了你十年,终于在这山谷中找到了你,你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朱雀这听到这里才知道,嵇无忧不是在在和他说话,而是在和已被埋在花坟里的千颜说话。

    只听他继续说道:“当年你我好合之后,我因师门大事,不得不立即赶去,并非将你遗弃,你应该相信我的。等我回来找你时,你却已经离开了。我像发了疯般四处寻找,却打听不到你的一点音信,千颜啊,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所以才诀别而去,你当时一定非常伤心,以为我是始乱终弃之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里唯有你一人而已。千颜,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这俊秀无方,飘逸绝伦的剑道高手,似乎再也控制不了压抑的情绪,竟呜咽起来。朱雀逐渐明白事情的真相,原来当年不是嵇无忧抛弃千颜离去,而是因故不得不立即赶去,千颜误会了他,含恨嫁给了别人。两人从此形同陌路,却又彼此牵挂。后来嵇无忧发现千颜已经嫁了人,不愿破坏她安宁的生活,却忍不住对儿子的牵挂,偷偷教了他两年的武功。而千颜也一定忘不了嵇无忧,甚至死了都没和谢桐轩同穴而葬。

    嵇无忧既是对坟下的千颜诉说,也像是对朱雀诉说,好让朱雀能够对谢听雨解释清楚,期颐能够得到他的谅解。

    朱雀心中一动,说道:“嵇前辈,你难道还看不出,千颜她早就原谅了你了吗?”

    嵇无忧回过头来,问道:“怎么说?”

    朱雀说道:“你想想,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做忘忧谷?正是她要表明的,她忘不掉你啊。”

    嵇无忧闻言浑身巨震。

    朱雀叹了口气,却想到了别的事,嵇无忧既然已知自己的师弟是被自己儿子所杀,想必心中必定百感交集,而与慕容寒山一战,还不知将如何了局。慕容寒山对杀死柳贺红堂之人,动了真怒,而杀死柳贺红堂之人,谢听雨是最大的嫌疑,现在他父子二人相见,一时也顾不得谈起这些事,可是这些事迟早都是要解决的。

    朱雀让嵇无忧回到屋里去,亲自去和谢听雨谈谈,嵇无忧不答,只是站在千颜坟前,仿佛一块石塑木雕。朱雀无法,只得自己一人回屋找谢听雨。

    谢听雨坐在屋内,手里拿着酒杯,想从这酒中将烦恼忘却。朱雀一把将酒杯夺过,放在一边,说道:“刚才你父亲所言,你可听到了?”

    谢听雨问:“听到什么?”

    朱雀将嵇无忧所说告诉了他。谢听雨听完,摇了摇头,表示不信,他说道:“有什么师门大事,能这么着急?连自己的女人都顾不得?这都是他的借口。你知道吗,我母亲在旅店里等待了半个月,确认他不会再来了,所以才伤心而去。我看他根本没有什么事,甚至当时就躲在一旁偷看,看到我母亲离去,他多半还会松了口气,没有母亲这个累赘,好让他去做天山剑派的掌门。”

    谢听雨自说自话,正沉浸在母亲独自里怀了他而被嵇无忧抛弃的自悲当中,那嵇无忧突然冲了进来,给了谢听雨一巴掌。谢听雨站起来想动手,忽然看到嵇无忧老泪纵横,终于没有还手。嵇无忧说道:“你可以说我的不是,但不可以说你母亲!难道区区一个掌门,对我来说,能比你母亲还重要?有了你母亲,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当年我回去不久,是接替了雪山掌门之位,可是,你可知道,那是因为我的师父,就是在我回去的前一天被害。我赶回去就是为了他老人家报仇!当我带着雪山一众弟子,终于将凶手击毙,报此大仇之后,立刻马不停蹄,星夜赶了回来,那时候你母亲已经走了。你,你却如此胡说,让我好生难过……”

    谢听雨哑口无言,再也说不出话,但要他解开这个心结,也非一时半刻的功夫。朱雀对谢听雨说道:“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更何况他还教了你两年的武功,就已是你的师父……”

    话说到这,三人同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请问,有一位姓嵇的朋友,可在此处?”

第十三章 高手对决

    朱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又惊又喜。外面那不紧不慢地说话的人,正是慕容寒山!朱雀喜的是竟能在这荒僻之地和他相逢,惊的是嵇无忧也在此地,二人相见,却又如何是好。

    嵇无忧尚未回答,谢听雨已经走了出来,朱雀和嵇无忧也紧随其后。

    无忧谷的花海之间,站着一个同样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衣,腰间却挂着一把黑鲨皮做鞘的剑,正是万剑山庄的庄主慕容寒山。

    朱雀冲到前边,扬手招呼,慕容寒山只是点头示意,眼睛却盯着嵇无忧不放,而嵇无忧也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这两位绝顶剑客,在这祁连山谷中,终于迎来了他们第一次的相逢。

    朱雀知道这一战两人势不可免,但他却知道嵇无忧此时绝不宜出战,因为他的心情激荡,情绪不宁,此时出手,绝非慕容寒山的对手。

    他能看出这一点,谢听雨又岂非看不出?他走到朱雀身前,说道:“慕容庄主,那扶桑剑手是为我所杀,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尽可以冲我来。”

    慕容寒山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眼神一直放在嵇无忧身上。

    嵇无忧大笑道:“好好,好一个慕容寒山,今天就让我们一分高下。”

    慕容寒山神色不动,嵇无忧虽然说了要一决高下,可是他也没有动。谢听雨却忍不住拔剑在手,连人带剑一起向慕容寒山冲了过去。朱雀见过谢听雨的剑法,他的剑奇快,似乎决胜负只在一招之间。可是谢听雨之于慕容寒山,在朱雀眼中,却像是一股猛烈的暴风雨,袭向一座雄伟的大山,让人生出大山绝对无法被撼动的错觉。慕容寒山待谢听雨来到身前,忽然出剑,只一剑,便将谢听雨连人带剑反震了回去。不知究竟的人,会以为谢听雨是自己在向后跳跃,人又回到了原地,这一剑下来,按理说谢听雨不死也得重伤,可是他甚至连一丝不适之感都没有。耳中锵地一声,慕容寒山剑已归鞘。山谷中疾风拂过慕容寒山的衣服,带的他衣带飘飞,他的整个人,就像凌驾于天地之外的神,剑神。

    嵇无忧看出慕容寒山这招极尽巧妙,力度不偏不倚,正达至万物平衡的中间点,不仅眼力高明,而且如果没有惊人的内力辅佐,绝发不出这近乎不可能的招数。一时间,嵇无忧知道若自己还是心有萦物,不用战就已经败了,败于慕容寒山的势。嵇无忧既身为天山剑派的掌门,又岂是非同小可?只有慕容寒山这样的高手,才能激发他体内最深的潜能,在慕容寒山压力笼罩过来的一瞬间,嵇无忧忘记了千颜,忘记了身边的儿子,忘记了世间万物,眼中只有慕容寒山手里的剑。

    慕容寒山一时讶然,因为他发现刚才的嵇无忧本来形神涣散,正是剑道高手为情所伤的表现,但现在的嵇无忧,似乎突然从眼前消失了,当然,嵇无忧还是站在那里。消失只是一种错觉,而是嵇无忧的气势和万物融合,人成了天地间的一部分,不再让人感到突兀。就像是大雪天里飘落的每一片雪花,都遵循一种奇妙的运行轨迹,却无一丝违和,真正应了《庄子知北游》里的一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法。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向朱雀谢听雨二人说道:“请二位回避一下,我和嵇兄比试期间,不希望有人在旁观望。”谢听雨知道自己和慕容寒山相差太远,即使自己再执剑向前,也是无用,但他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朱雀和谢听雨两人,知道到了这一刻,此战已是无法避免。谢听雨望向嵇无忧,嵇无忧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

    朱雀拉着谢听雨,两人退回木屋,朱雀将门掩上。

    外面传来风声,雨声,呼啸声。却听不到二人双剑相交的声音。

    屋内,朱雀以为谢听雨会紧张得不行,谁料他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朱雀暗地里也禁不住称赞他的定力。且别说其中有一人是他的生父,就是和二人都无多少关系的朱雀,都几次三番想看看二人比斗的场景。但终于克制住。

    良久,外面的声音停歇。

    朱雀打开门,想象中,两人相斗得如此激烈,山谷中的花儿早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哪知,两人仿佛没有比斗过似的,整个花圃没有收到一丝伤害。再看比剑结束后的二人,还是和刚见面时一样,面对面站着,两人身上都没有伤痕,朱雀一时看不出到底是谁胜谁负。

    慕容寒山忽然开口,说道:“痛快,真是痛快。”声音里也无受了内伤的样子,难道败的事嵇无忧?

    却听嵇无忧也说道:“确实痛快,为何这一战没有在二十年前就比过?”声音也听不出受伤的样子。

    慕容寒山说道:“恨不早相逢。今日的比武,让我想到了许多以前从没有想及的问题。”

    嵇无忧点了点头,表示也是一样。他忽然朗声说道:“雨儿,你跟爹回雪山好吗?”

    不知何时谢听雨已从屋中走出,他还是关心嵇无忧的,只是听了此言,依旧是踟躇未答。

    嵇无忧回过头来,向谢听雨微微一笑,人却突然缓缓地倒了下去,原来此仗是慕容寒山胜了。毕竟血浓于水,谢听雨见状,疯狂地冲了过去,扶起了嵇无忧,看着嵇无忧脸,说道:“爹,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呀,我陪你回雪山便是……”喊了几句,嵇无忧都没有回答,谢听雨扭头向慕容寒山恶狠狠地望过去,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慕容寒山说道:“你放心,你爹没事,只是比剑后力竭,又因心神激荡,昏了过去。”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将瓷瓶打开,倒出一粒猩红色的药丸,屈指弹了过来,谢听雨伸手接过。慕容寒山说道:“这是宁神培力的药丸,给他服下去,过几个时辰,人就会醒来。”谢听雨立刻将药丸给嵇无忧服下,他信得过慕容寒山的为人,不会给他毒药。

    慕容寒山向朱雀说道:“我此间事了,要回去了,你可要一同起行?”

    朱雀想起武当华山等门派的人,还在四处寻找谢听雨的下落,事情还没结束,便说道:“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俗事未了,偿若你遇到天山剑派的弟子……”

    慕容寒山说道:“我知道怎么做。”顿了顿,又说道,“我和嵇无忧兄此间一战,并非是我赢了,也并非是他输了。”

    看着朱雀似明非明的神情,慕容寒山不愿再多说,接着转身离去。他走得这么突然,就像他的忽然到来。

    无忧谷似乎忘却了两人的争斗,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十四章 舔窦情深

    嵇无忧在天黑时醒了过来,谢听雨一直在他身边,朱雀烧了饭,三人围在一起吃了起来。

    谈起自己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嵇无忧说道:“他虽然主动前来找我比试,可是我非常感激他。”

    朱雀和谢听雨两人不知何意,嵇无忧说道:“若非慕容寒山的剑,我的孩子怎肯认我这个爹?”

    听了这话谢听雨脸红了起来,嵇无忧接着谈起谢听雨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嵇无忧知他为了母亲,闯下了大祸。但他身为一派掌门,岂能不知此事的严重?

    他对朱雀说道:“武当华山泰山派等人,若问起凶手之事,你便让他们来找我天山剑派便是。唉,终也不能这么强横霸道,我还是去他们那里一一说明方好。”

    谢听雨说道:“爹,这,孩儿做的事,自己一力承担便是,怎能让爹爹出头解决?”

    嵇无忧说道:“雨儿,难道咱们父子,还分什么彼此?”

    谢听雨心情激荡,说不出话来。他不肯认嵇无忧为爹时,曾说他人品尚不如黑雾教的蓝景烟,现在误会冰释,父子间再无隔阂。

    朱雀说道:“偿若将事情说明白了,这些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嵇无忧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有关千颜的声名,我不能等闲视之,唉,可怜我那殷师弟……”说到这里,看到谢听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知道此事不宜再说下去,换过话题说道:“那慕容寒山的剑法,确实有鬼神莫测之机,我不是其对手。”

    朱雀见谢听雨脸色不善,也立刻接过嵇无忧的话,问道:“不知嵇门主和慕容庄主相斗的具体情形如何?为何声势这么大,却连花圃里的花都没折断?”

    嵇无忧说道:“我们二人都将剑气收敛,相斗时,除了展动身形以及剑使动时的真力外,都不会让真气多用一分,没有真力的外泄,如何会将外物毁坏?难道我们如果在屋内动手,要将桌椅全都打碎才能相斗么?那就变成三流的武士相斗了。”

    朱雀不禁神驰想象,二人真力只用在自己与对方身上,不浪费一点,这是如何高明的境界?即使如此,二人步法腾挪之际,也没有踩到踩坏花草损毁花圃,说明他们不仅在真力的控制上高深莫测,连相斗时,对周围环境的把握,也到了不可思议的离奇地步。

    嵇无忧说道:“我终于功亏一篑,败于慕容寒山剑下。但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朱雀想起慕容寒山临走之前说的话,不禁说了出来:“慕容庄主说他不算赢,嵇门主也不算输。”

    嵇无忧说道:“若非今日我因思念千颜,内力不能保持平日的水准,此仗胜负倒也难说,慕容寒山也看出了此点,他不贪图胜了我的荣誉,但我岂能枉顾事实?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雀对嵇无忧的气度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荣辱心,无胜负心,不偏不倚,正是一个人修为的最高境界。到了这个境界,心中所纳,又何止于剑?何止于情?何止于万事万物?忽然,他对嵇无忧去各个门派处理谢听雨的事,再不担心。

    饭后,三人各自就寝。

    第二天一早,朱雀醒来,见到嵇无忧站在山谷中,却不见谢听雨,嵇无忧说道:“他已经走了,还是想自己去处理自己惹下的祸端。”

    朱雀说道:“嵇门主,那你……”

    嵇无忧说道:“我也要立刻赶去,这小子行事鲁莽冲动,我怕他一个不好,又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这几大门派的人联合起来,又岂是非同小可?我等你醒来,是想谢谢你在这几日和雨儿的相伴。”

    朱雀知道他急于去追自己的儿子,说道:“客气的话门主就不用多说了,希望一切事情都能顺利了结就好。”他牵过孟星月送给他的骏马,将行李拿了下来,将马送到嵇无忧身前,让嵇无忧骑了这快马而去。

    嵇无忧感激地点了点头,也不客气,跨上马儿立刻如飞而去。

    无忧谷中,只剩下朱雀一人,朱雀想着这几日发生在谷内的事情,想着千颜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真不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朱雀感到寂寞的压抑,忍不住长啸起来,啸声在山谷回荡,良久方绝,山谷中无数鸟儿受到惊吓,振翅而飞。朱雀舒了心中抑郁,想到有嵇无忧去接手谢听雨的事,自己便不需再去过问。

    他收拾好行李,背负在身上,大步向谷外走去。

    半日后,他重新回到夏日塔拉,见到当日将他的马拐走的野马群,便展开轻功向马群冲去。

    马群受惊,四散而逃,朱雀认准了其中一匹白马,发力急追,终于和白马并行,那马非常机灵,见朱雀奔到身旁,便突然拐弯,向另外的方向奔去。

    但朱雀速度更快,一个腾跃,已跳上马背。白马仰天人立,要将朱雀掀下马,朱雀双手抱住马的脖子,真力到处,那马忍耐不住,放开四蹄,在草原上狂奔,可朱雀的双臂有如铁箍,让白马呼吸困难,跑了几里路,知道甩不掉背上的魔头,终于收了性子,被朱雀驯服。

    骑在白马上,虽然没有马鞍,但比自己走路要省力多了。

    这日,朱雀途径清水县,想起一位好友在此,在城郊便下了马,拍了拍马臀,让它自己离去。他人则徒步向清水县走去。

第一章 好友重逢

    清水县。

    秋,深秋。

    已是黄昏,夕阳扫尽寒冷街道上的行人,秋风温柔地脱去树的衣裳。

    独自走在萧瑟的寒风中,孤独的滋味让人惆怅,木叶零落,仿佛往昔掉进记忆的深处,激情飘向遥远的角落。

    幸而还有知交,还有美酒,这些都是驱赶寂寞的良药。

    朱雀踩着沉重而轻快的步伐,来到这座古县城,城内的一位世家子弟,正是他多年未见的好友。

    好友姓庄,名雨斜。是一位诗剑双绝的潇洒人物。朱雀曾和他一起纵横江湖,可惜他后来钟情于一位被他救下的女子,从此归心,渐渐与江湖上的朋友少了来往。

    这次朱雀也不打算长留,问候一声,相聚两三日便需离开。

    昔日庄雨斜家道雄厚,年少轻狂,喜爱洁净,所行之处,必有下人随伺在侧,衣必光鲜,食必精美,酒必醇香,颇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气。除此之外,他人并不讨人厌,相反,他真诚而温暖的笑容,让人觉得可爱率真。

    二人交情很深,朱雀想着立刻可以相聚,想着以前快意恩仇的时光,禁不住血也热了。

    朱雀已经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眼前似乎看到潇洒一如往昔的朋友已经温热了好酒在等待着他。

    来到庄家大门外,朱雀却发现以前从不关上的大门紧闭着,而门眉处则悬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这是家有丧事的表示。

    朱雀浑身如坠冰窟,他连忙用力拍打着大门,心中也紧张起来。

    砰砰的敲门声在无人的街上回荡着,显得甚是刺耳。

    幸而,有人开了门,否则照这样拍下去,铁门也会让他拍烂。

    打开门的正是庄雨斜,却又不是庄雨斜。

    昔日的庄雨斜何等潇洒飞扬,英俊的脸孔配上合体的新衣,给人一种人中龙凤的感觉。而此刻的庄雨斜浑身散发着酸臭的味道,衣服像是许久都没有更换,头发胡须一团糟糕,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多岁。

    庄雨斜见到朱雀,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仿佛在瞧一个陌生人。

    朱雀忍不住喊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庄雨斜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进来再说吧。”

    等朱雀进了院子,他在后面掩上了大门,带着朱雀来到客厅。客厅的正中,放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爱妻唐莹莹之位。牌位前放着一盆火炉,火炉里烧着纸元宝。

    整个院落里,除了庄雨斜,昔日成群的仆佣都不见了踪影。

    庄雨斜指着牌位,说道:“莹莹,她死得很惨,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朱雀且不管这些,拉着他的手臂问道:“令尊呢?令堂呢?家里其他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庄雨斜说道:“我怕二老伤心过度,损了身子,送到老宅去了,下人也被我遣过去伺候他们了。”

    朱雀暗地里松了口气,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庄雨斜沉默了一会,像是想起了让他悲痛欲绝的回忆,眼眶又红了,良久方道:“隔壁的屋里有酒,咱们坐下来说吧。”

    待朱雀陪他喝下了一大碗酒之后,他才好了点,说起了发生的事。

    “去年,城外的观音寺里,来了一位擅说佛法的和尚,连观音寺的方丈都对他十分尊敬,称之为红莲法师。镇上的许多人去许愿,多有达成者。渐渐的声名远播,我却是不信鬼神之说,认为许多事情都不过是巧合罢了。莹莹听说以后,非要去许个愿不可。我知道原因,自成婚后一年多,莹莹一直没有身孕,她便想求观音保佑,让我庄家有个后。”

    “我本不想去,莹莹却缠了我数月。到今年夏天,我终于拗不过她,便陪同她前往。那红莲法师年纪不大,却精通佛法,他的眼里有着异样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红莲法师问明了我们此行的原由,之后取出了一枚药丸给我们。莹莹服了药丸后,果真不到一个月,便有了喜。其后的一天,莹莹又独自一人偷偷前去,央那红莲法师分辨是男是女,回来后便变了性子,我问她红莲法师如何回答,她却坚决不说。不久莹莹便生了怪病,相请了许多名医医治,都不见起色,最后,没有别法,我去找那红莲法师,红莲法师说是邪祟入身,需虔诚佛法,以驱妖邪。可是按照他的法子,莹莹的病也并未好转,这红莲法师说因为她不够心诚,便让莹莹到山上去,在佛像前忏悔。我陪着她去,结果,那一日,她让我在佛堂等她一会,便独自离去。许久不见她回来,我四处寻找,在一处断崖旁,见到她的鞋子和首饰,想来因为不堪病痛折磨,寻了短见。”

    朱雀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庄雨斜说道:“有一个半月了。”

    朱雀问道:“只见到她的鞋子首饰,未见尸体,怎能认定她已经跳崖自尽?”

    庄雨斜拿出一张纸,说道:“你看。”

    朱雀接过来,上面果真写着要结束痛苦之类,让庄雨斜续弦另娶,不要让庄家断了烟火。

    庄雨斜说道:“莹莹的字迹我认得,却是她亲笔所书。”

    至此,朱雀也不好再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可曾下那悬崖去寻找过?”

    庄雨斜说道:“那崖下是一片急流,尸身早就被水冲走了,我带人在四周找寻过,没有发现。”

    朱雀想了想说道:“那红莲法师怎么说?莹莹去分辨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古怪?”

    庄雨斜垂下了头,说道:“我事后也想去问问他,哪知这红莲法师在莹莹跳崖的第二天便不知所踪,我派了许多人去寻找,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朱雀暗想,和尚走在路上,非常惹眼,应该比较好查到他的去向,除非他化了妆。

    想到这里,朱雀说道:“会不会是红莲法师用了什么妖术,蛊惑了莹莹,以至于莹莹会想不开?”

    庄雨斜苦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的声誉很好,无凭无据,很难指摘他。”

    朱雀安慰他道:“你毕竟不见莹莹的尸首,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庄雨斜打断他的话:“我派出去的人,除了寻找那位红莲法师,还在崖下百十里的范围内找寻,也未发现她的踪迹,莹莹肯定已经死了。可怜她身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朱雀,我好难过。”

    朱雀也无话可说,唯有拍拍他的肩膀,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各自喝着酒,酒入愁肠,更是易醉。不知何时,二人相继醉倒。

第二章 追之不及

    第二天清晨,朱雀首先醒来,宿酒后头疼不堪,口中干渴异常,朱雀踉跄起身去找水喝,所有的器皿中都空空如也,朱雀知道庄府上井水所在,一人过去打水。

    其时天色尚未大明,幽蓝的晨光笼盖四野,薄薄的雾气或远或近地漂浮。

    朱雀来到井边,也不用滚轴,直接将系着绳子的铁桶丢入井中,提着绳子左右一晃,便打满了一桶水,提将上来,一口气喝了小半桶水,就在此时,朱雀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声女子悠悠的叹息声传来。

    朱雀立刻放下水桶,转过身来,问道:“是谁?”

    那叹息声随着朱雀的问话,戛然而止。

    因为这雾,远处的事物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依稀有个人影本来站在屋角,却又突然离去。

    朱雀展动轻功,寻声而去,在他周围的雾气都被他迅捷的身法搅动成奇幻的形状。可是转过屋角,视线所及,并无人影。

    耳中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迅速远去,对方轻功看样子高明至极,朱雀一时生出好胜之心,朝着声响处追去。

    朱雀的轻功全力施展,天下间鲜有他追不上的人。

    可是他此时已跟着前方的人影追逐了近一个时辰的光景,自己和对方依旧保持着二十多丈的距离。好在随着天亮,薄雾逐渐散去,前方的人影轮廓逐渐清晰,隐约是个女子的身形,衣袂飘飘,仿佛御风而行的仙女。

    眼见得前方忽然出现一条河水,河水宽达数丈,对方轻功再高,也无法踏河而过,朱雀禁不住放松了警惕,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可是,他慢了下来,对方却无丝毫减速的打算,朱雀一时想不通,难道这女子要投河?

    蓦地,河边一株垂柳后,转过一叶扁舟,女子脚步不停,直接跳上小舟,小舟上操舟之人立即摇桨,向河对面划去。

    朱雀急忙加快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等他到了河边,那小舟已过了河心,自己再也追之不及。

    朱雀看到河边有一段枯木,准备将枯木扔到河里,自己借着枯木做踏脚借力,跃上小舟应不成问题。就在此时,舟上的女子转过身来,朱雀一看到女子相貌,如遭雷殛,登时忘了去追。

    原来这名女子正是唐莹莹。

    朱雀目送这小舟离去,心下惊疑不定,莹莹原来没有死,而且武功高强,出乎自己所料,心中浮起了和庄雨斜初见唐莹莹时的回忆。

    那一日,朱雀和庄雨斜出城赴约,在经过一片山林时,听到呼救,两人立刻赶过去,眼前的情形让二人怒火中烧。

    一辆马车歪倒在路边,马头都被砍下,道旁是几个人的尸体,四个形貌丑陋的男人围着一个少女,正准备行那禽兽之事。这女子自然就是唐莹莹了,她和家人一起访亲,道遇恶贼,家人都被杀死。

    这四个贼人外号梅林四枭,和二人也都有过数面之缘,是绿林中的人物,平日里也做过劫富济贫的事,若无当日之事发生,朱雀对他们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四人见到朱雀和庄雨斜,立刻停止了恶行,神色尴尬,想要解释什么。

    朱雀最反感的便是杀人劫色,杀人倒也罢了,江湖中人谁手上没有带点血腥,何况四人本以劫掠为生,但劫色却是朱雀最不能容忍的,幸而当时四人还未开始兽行,罪不至死,刚要让他们滚开便算了,这庄雨斜却发了疯般,抽剑上前,将四人一一杀死。

    对于庄雨斜,朱雀既不能阻止,便在一旁冷眼瞧着。当时的唐莹莹也被他状如疯癫的模样吓坏了,人在惊吓和悲痛之下晕了过去。

    当时不知庄雨斜为何如此,后来朱雀自然知道庄雨斜是为什么,庄雨斜告诉他,他对唐莹莹一见钟情,自然对唐莹莹的遭遇产生同情和义愤。唐莹莹后来也最终嫁入庄家,恐怕除了爱慕,还有感激,甚至惧怕。

    但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两人最终举案齐眉地走到了一起。在唐莹莹的感染下,庄雨斜也放弃了浪迹江湖的生涯,归了家。

    谁能想到美满和谐的平常生活还没有过上几年,唐莹莹却出了事。

    就在昨夜朱雀还在感慨红颜薄命,可怜唐莹莹一生不幸,最后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当真天妒红颜。哪知今晨事情又有了转变,朱雀竟然看到唐莹莹出现在庄家后院,更没想到的是,莹莹不仅没死,而且武功如此高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莹莹若真有如此高的武功,她的家人就不可能被梅林四枭杀害。

    就算她真有一身高强的武功,依庄雨斜所言,她已经有了身孕,如何还能施展如此迅疾的轻功?

    带着一肚皮的疑问,朱雀又回到了庄家,门没有关,朱雀直接走了进去,庄雨斜正坐在莹莹牌位前垂泪,时不时向火盆里放一张纸元宝,听到朱雀回来,他才微微一抬头,说了句:“我以为你走了。”

    朱雀一把将他拉起,说道:“不用再烧钱了,我刚才看到莹莹了。”

    庄雨斜猛然抬头,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颤声说道:“你说什么?”

    朱雀于是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庄雨斜问道:“你没看错么,真的是她?声音哽咽,却带着压制不住的激动。”

    朱雀说道:“难道我会认错人?回来的路上我,我一直在想,当我在井边打水时,她可能误把我当成了你,所以才发出叹息,我问了句是谁,被她认出不是你的声音,所以受了惊吓,立刻跑走了。”

    庄雨斜呆呆地道:“那这么多日以来,她为什么不过来和我见面?为什么?为什么?”

    自言自语说了半天,人方才有些清醒过来,忽然问道:“你说连你全力施展轻功都追之不上?”

    朱雀点了点头。

    庄雨斜肯定地说道:“那就不可能是莹莹,莹莹她是不会武功的,何况她还有着身孕。”

    朱雀默然,他也认为唐莹莹不会武功,若说她失踪的这一个半月里,有了奇遇,然后练成高强武功,那更是荒谬,这么高强的轻功,必需从小连起方能到此地步。

    可是在小舟上,那张秀美的脸庞,他又认定绝对是唐莹莹。

    朱雀说道:“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莹莹以前的事,都和你说过吗?”

    庄雨斜点了点头,说道:“即使她什么都不说,几年的相处,我也能感觉到,她的身世不是这么简单,每次我忍不住问起,她都说的都是那些话,久而久之我就没有多想,今天你问了起来,我才想起,她从没和我说过她家以外的事情,她的其他亲戚,她的朋友,她的兄弟姐妹,我都不知道。”

    朱雀说道:“平时可有发现一些她身负武功的端倪?”

    庄雨斜摇了摇头。

    关于唐莹莹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比朱雀多,据唐莹莹所说,父亲唐炳忠因病辞官,携家人返乡,道遇匪徒,全家都被杀害,只她一人活着,恐怕还是匪徒贪图她美色之故。要不是庄朱二人刚好赶来,自己已被贼人糟蹋,就算梅林四枭事后不杀她,她也是没法活了。

    庄雨斜在杀了贼人后,要送她回家,唐莹莹说她已经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实在不知将往何处去。庄雨斜一则怜惜,一则又怕她再碰到歹徒,便将她带回了自己家里。

    孤苦无依的唐莹莹便将庄雨斜当做了依靠。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人不久便操办了喜事,朱雀也来帮过忙。

    当日他俩的喜酒还将朱雀灌得烂醉。

    想到这里,朱雀此时心中也糊涂起来,难道真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决计不会。他心中一动,问道:“难道世间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偏偏会在清晨来到你家?”

    庄雨斜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对于唐莹莹,他以为他了解得够多了,现在看来,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

    朱雀说道:“我去城外的寺院里去探探,你要不要一起去?”

    庄雨斜说道:“不,我要在这里等她,说不定天可怜见,莹莹还会再来找我。”

    朱雀摇了摇头,觉得此事甚是渺茫,向庄雨斜问明了路途,便一人出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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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