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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性命空悬

    汪九成笑道:“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我承你的情,行,你来帮我疗伤吧,正好我刚服了药,由你内力辅佐,药力也能吸收得快些。”

    帮汪九成疗完伤后,刘苏儿吃了些冷饭,饭后疲惫不堪,沉沉睡去,醒过来时,已快到第二日午时,刘苏儿想起宫小青的事,对汪九成说道:“我还是放心不下她,还是去看看的好。”

    汪九成说道:“吃了午饭再去,另外小心些,尽量别和那些全真弟子缠斗。”

    刘苏儿自然答应了,饭后净禅师太过来看过他们以此,她听说康长恨坠落悬崖,也是唏嘘一番,刘苏儿很想问她,对于康长恨本人来说,是作为恶人活着的好,还是作为好人死了的好?但思量再三,总认为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便没有问。

    这次离开清净庵时,刘苏儿分外小心,并不从大门出去,而是翻墙而出,为的就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和清净庵的关系,否则之后若是自己被全真教发现了他的身份,又由此推之他和清净庵的关系,那便给清净庵带来麻烦了。

    来到舍身崖附近,刘苏儿在山腰向下看,崖下果然有不少全真弟子在仔细搜寻康长恨的尸体,亦或可说是在寻找康长恨的残肢断体,看他们的样子,自然是还没搜寻到什么结果,否则早就鸣金收兵了,刘苏儿仔细看过,并没有看到宫小青的踪迹,不知她是隐藏在什么地方,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还是在等全真教的人走后,再现身寻找。

    既然没有宫小青的踪迹,也就说明她至少不会和全真弟子发生正面冲突,这让他放下了一些心事,刘苏儿躲在暗处看了一会,正想离去,他忽然想起康长恨随身携带的索命刺,偿若当日积雪康长恨坠崖,他的尸身被野兽叼走,绝不可能连随身兵器也叼走,禽兽自然不会对一根铁棍子感兴趣。

    想到这里,刘苏儿来到舍身崖对岸的翠屏山,从那里可以看到舍身崖上下全部的情形,翠屏山的山腰上建有一座悬空寺,悬空寺建在山腰悬崖出,其寺之险峻雄伟天下知名,便不再细说,刘苏儿来到寺中凭栏观看,这里游人香客不少,置身其间向对面观看,并不惹眼。

    他俯身向下看,此时阳光和煦,索命刺若是在附近,说不定会有反光,可是他仔细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刘苏儿安慰自己,说不定索命刺掉在了石头缝里,又或荆棘丛中,自己离得又远,自然是看不到。

    但全真弟子受到甄始一的严令,仔细搜寻,每块石头都不放过,试图找到康长恨坠落悬崖后的蛛丝马迹,很显然,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什么,舍身崖高约百丈,掉落下来,任你武功再高,也必定摔得尸骨不全,崖下怪石嶙峋,依照常理来说,康长恨掉落其中,即使有积雪,也必定摔得骨折肉裂,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而甄始一将他打落悬崖,范围不会有多远,就算每块石头翻过,此时也该有个结果,但事实偏偏相反。

    刘苏儿想起净禅师太所言,康长恨经过根本烦恼香的历练,内力也得以增加,若是从悬崖坠落,而崖底又没有痕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也是极不可能的可能,也就是康长恨虽然从悬崖上坠落,却并没有掉到崖底,他又非飞鸟,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留在了峭壁上。

    想到这里,刘苏儿放眼看去,舍身崖的峭壁虽然十分陡峭,但绝壁处也生长着崖柏,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树木,从石头缝里伸出枝干,就像绝不向命运低头的人,从牢笼中伸出的手,在追求可贵的自由。

    有几株崖柏似有折断的迹象,但又似乎是天生这种怪状,为了活下去,崖柏为了适应艰苦的坏境,会长成各种奇怪的样子,一如这世上的人,为了生活,会变成各种绝不相同的性子,刘苏儿竭力分辨哪些崖柏是否断折,因为那象征这康长恨还有生的希望。

    就在他看得入神时,一名悬空寺的小沙弥来到他身旁,对他说道:“这位施主,我们方丈有情!”

    刘苏儿感到奇怪,自己尚是头一次来到悬空寺,绝不会认得方丈,他为何来找自己呢?他问小沙弥:“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小沙弥摇了摇头。

    刘苏儿笑道:“那你怎知方丈要来找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小沙弥说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七八天了,方丈说如果有人望着舍身崖超过一炷香,就带此人前去见他,你是这些天来唯一的一位看着舍身崖这么久的施主。”

    刘苏儿心中一震,他点头道:“方丈要找的是我,没错,快带我去见他。”

    悬空寺的方丈室也是临空而建,小沙弥年纪虽然不大,且不会什么武功,但也许是在悬空寺待久了,沿着下面都是悬崖的栏杆行走,也并不感到害怕,一直将刘苏儿带到方丈室门口,这才合十行礼而去。

    刘苏儿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请进来。”

    刘苏儿推门而入,只见房间内十分整洁,一道帘子将方丈室一分为二,看不到帘子后面的情形,帘子前面只有两个蒲团,一座香炉,香炉中一股闻起来让人浑身舒泰的渺渺香烟蜿蜒升起四散,一位年老的僧人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这老僧自然就是方丈了。

    见到方丈,刘苏儿也在方丈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向方丈行了佛礼,然后开口问道:“我就是方丈要找的人,不知方丈找我何事?”他言语中带着激动,只盼从他口中听到康长恨还活着的消息。

    从方丈的神情上也看不出悲喜,只听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施主此来,是否可为从崖上掉落的那人而来?”

    刘苏儿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脱口而出道:“不错,方丈可知他现在在那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方丈摇了摇头,刘苏儿心中一凉,不过方丈又接着说道:“人虽没死,但却受了极重的伤,我竭尽全力救治,也仅仅保他一命,而且他清醒着时,对过去的事,全都想不起来,唯在昏迷中,呼唤着一个名叫小青的人的名字,言语中千肠百转荡气回肠,想来必定是位女子,我想此人无论是谁,若是知道了他的遭遇,定会过来看看,如今看来,施主绝非他口中念叨的小青,你可知道小青是谁?”

    刘苏儿点了点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方丈说道:“他时时陷入昏迷,危在旦夕,老衲心想,若能找到小青,或者会对他的伤势有些帮助。”

    刘苏儿问道:“请问方丈是在何处找到的他?”

    方丈反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刘苏儿只好改口:“他现在哪里?”

    方丈说道:“就在帘子后面。”

    刘苏儿也顾不得有礼无礼,立刻从蒲团上起身,来到帘子旁伸手掀开了帘子,帘子后有一张床,许久不见的康长恨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刘苏儿看不到他的身子,不知他伤势如何,只看到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似乎也消瘦了许多。

    见到康长恨这副生死不知的情形,刘苏儿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用内力助他疗伤,他刚伸出手,方丈犹如枯枝一般的手掌从旁伸出拦住了他,刘苏儿愕然看去,方丈说道:“我已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你偿若再用内力注入,激起他体内内力的反击,心脉不稳下,性命也就危险了。”

    刘苏儿吓得生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鲁莽下害了康长恨的性命,自己此后定然心中再难安宁,他伫立床边,看了康长恨一会,心中百感交集,终于,他回过神来,断然道:“我现在就去找宫小青!此人还请方丈照看,有劳了!”

    说罢,刘苏儿就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方丈的声音:“原来她姓宫,阿弥陀佛!”

    这位方丈年纪虽老,人却并不迂腐,对于男女之别也不如少林寺看得这么重,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老和尚,但刘苏儿哪有心情跟他多说什么,他快步离开悬空寺,要尽全力找到宫小青,尽快将她带过来。

    康长恨伤势垂危,晚了就会造成难以弥补的遗憾。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走为上策

    舍身崖下,全真弟子已经散了一半多,但还有数十人在地上翻翻找找,来此游玩的游人见状无不指指点点,感到非常奇怪,有人甚至以为他们在翻找什么宝贝,也跟着翻动石头找了一圈,石头下不过是些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哪有什么宝贝?

    刘苏儿将紫竹棒藏在一旁,然后假装游客夹在其中,全真弟子也不认得他,并没有在意,刘苏儿知道既然全真弟子在此,宫小青是不会现身了,但她也一定在周围,不会离得太远,而是在等待机会,或者是在什么地方注视着这一切,和全真弟子一样,希望发现康长恨的踪迹。

    是生还是死,总要有个结果。

    宫小青面貌被毁,不论何时,她都会带着一个面巾,和常人不同,原本是很容易发现,可是就是因为容易发现,所以她藏身之地也一定非常隐蔽,会在什么地方呢?

    刘苏儿身在崖底,周围打量,他的身旁四周都是人,有游人有全真弟子,远处也有不少人,但肯定都不是她。

    那么宫小青会在哪里?刘苏儿想起昨夜她身处悬崖边上的情景,他似有所悟,人向舍身崖上赶去,刘苏儿心中着急,所以上山之时展开了轻功,他以为不会有人留意自己,殊不知他上崖的情形都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舍身崖靠近峭壁之地,是一块巨大的寸草不生的光溜溜的大石头,三面悬空,再往后则是如同枯草般的荆棘丛,和大大小小的树,树与树之间是嶙峋的山石,刘苏儿认定宫小青就藏身于附近的山石后,看着崖底的人会不会搜寻出个结果来,这里占尽了居高临下的地势,同时又能缅怀多半已经身死的康长恨。

    山石有的高达三四丈,有的不过一人多高,刘苏儿不敢大声呼喊,以防被全真弟子觉察,只能慢慢找寻,他更希望宫小青能看到自己,主动出来,自己好带着她去悬空寺见康长恨。

    就在他找得焦头烂额也没找到宫小青后,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或者宫小青并没有在这里,是自己猜错了,蓦地,崖下发出一阵吵闹声,刘苏儿来到一块靠近峭壁的石头旁,探头向下看,只见一群全真弟子围在一起,在观看什么东西,若非刘苏儿在悬空寺见到身受重伤的康长恨,一定认为他们找到了康长恨留下的什么踪迹。

    既然康长恨被悬空寺的和尚所救,那么他们找到了什么呢?刘苏儿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有种感觉,这是个阴谋陷阱,至于是什么阴谋,他脑子迟钝,一时还想不出来。

    就在他潜心思索时,一道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扑出,向这崖底的方向冲去,看背影,正是宫小青无疑,他恍然明白,自己虽然知道康长恨没死,但宫小青却不知道,他们故作找到了什么,宫小青关心康长恨,自然要冲过去看个明白。

    既然知道是诡计陷阱,刘苏儿自然不能不问,他连忙向宫小青冲去,同时口中喊道:“等一下!”

    宫小青似乎没有听见,刘苏儿向她冲去,经过一块山石时,刘苏儿加快了脚步,突然,山石后一只手掌在电光火石间向他袭来,刘苏儿怎都想不到在这里还有人埋伏自己,他展开轻功之际,下盘空虚,这一掌又来得十分猛恶,刘苏儿不敢硬接,而闪避又来不及,只能功聚背心,用后背硬接这一掌!

    随着刘苏儿的一声痛呼,他本在向前疾奔,再加上这一掌的助力,人如同一只纸鸢,远远地飘向前方,尚未落地,人在空中已吐出一蓬血花,前面那人听到刘苏儿的痛呼,转过身来,只见此人脸上带着面巾,正是宫小青。

    刘苏儿落下来时,人距离宫小青已不过数,宫小青见到是他,不禁一怔,刘苏儿来不及跟她说康长恨的事,他落地之后便转过身来,背后传来剧烈疼痛,他要看看躲在山石后偷袭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只见那人气度不凡,人虽苍老了些,但一身大家风范,正是全真教的掌教甄始一!刘苏儿想不到他会如此卑鄙,躲在石头后面偷袭自己,他怒道:“堂堂全真教掌教,竟能做出偷袭这种卑鄙下流之事,也不怕人齿寒!”他背后中掌时,人正向前疾奔,甄始一掌力虽然厉害,却也被他趁机化解了大半,否则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

    甄始一原本打算一掌打死了他,那么就算他的行为为人所不齿,也不会有人泄露出去,等到他再宰了宫小青,别人只会认为他是和刘苏儿正常比拼下将他杀死的,绝不会有人怀疑他暗中偷袭,因此刚才他掌心凝聚重阳碧空掌的掌力,在刘苏儿经过时忽然拍出,谁知刘苏儿虽然中了掌,但显然并无大碍,他脸上一红,强自辩解道:“你和坏书生以及他的女人走在一道,那就是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对付你这种凶徒,人人都要得而诛之,以你们的身份,也配谈什么江湖规矩?我奉劝你现在束手就擒,我还可以全真教的名声担保,我们只废了你的武功,而饶了你一条性命,若是企图反抗,就别怪本道降魔除妖了!”

    宫小青在刘苏儿身后呸了一声,她说道:“康长恨早就改过自新了,即便是从前,他也绝不会做这种背后偷袭的卑鄙无耻之事,你身为武林名宿,再怎么砌词狡辩,也掩盖不了你下三滥的本性!”

    甄始一脸色由红转黑,他恼羞成怒地说道:“贼妮子伶牙俐齿胡说八道,本道昨晚饶了你一命,我看你非但不知感激,反而好像中山狼一般蛇蝎心肠,带我宰了这小子,便取你性命!”

    宫小青还欲和他争辩,刘苏儿拦住她,压低声音悄悄跟她说道:“别跟他斗嘴了,康长恨没死,人在悬空寺方丈室,他身受重伤,你赶紧过去瞧瞧!”

    听到刘苏儿的话,宫小青身子晃了晃,她得知康长恨未死,心中涌出狂喜,又得知他身受重伤,心中又感难过,情绪激动下,差点站立不住,她说道:“你在这……”

    刘苏儿说道:“我没事,我拦住他,你快去,小心别让其他全真教的人看出你的去向,下面的人故意做作,乃是骗你的。”

    宫小青点了点头,说道:“你小心些!”说罢就向山下赶去。

    甄始一怎能让她就此离去,他一边向宫小青冲去,一边口中喝道:“孽障!哪里走?”

    刘苏儿闪身将他拦住,一招狂风骤雨掌中的风吹雨打,掌掌斜斜拍出,掌力雄浑,让甄始一不得不停止追赶宫小青而留下来全力应付。

    甄始一在全真教道观中曾见识过刘苏儿的武功,刘苏儿和他原本不相上下,幸而他先偷袭了刘苏儿一掌,尽管刘苏儿并无大碍,可是武功毕竟也会受到影响,而他又是做足了准备,一进一退下,他认定刘苏儿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哪知他重阳碧空掌使出,和刘苏儿掌心相碰,竟打了个旗鼓相当,他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刘苏儿在短短几日时间内,因为给汪九成运功疗伤而使得功力大增,因此尽管刘苏儿受了伤,却依然没有落在下风。

    刘苏儿笑道:“别追了,等你打倒我再追,她早就走了个无影无踪,你全真教掌教偷袭后辈之事,定然很快会名扬天下!”

    甄始一心中一怒,心神一分,刘苏儿趁着这个机会,忽然使出风雨兼程的绝招,甄始一仓惶应对,但那一招烈日炎炎须得事先酝酿,不能说出便出,仓促之间,他以另一招后羿射日应对,双掌交迸,甄始一竟被这一掌击得退开数,而刘苏儿则站在当地一步未退,这一掌比拼,显然刘苏儿占尽了上风。

    甄始一糅身再上,两人各使绝技,翻腾扑斗在一起,重阳碧空掌招招刚烈,足见当年王重阳的内劲是专走阳刚的路子,而狂风骤雨掌则是刚柔并济,双方你来我往数十招,谁都奈何不了谁,只不过刘苏儿受了伤,时间一久,对他不利。

    刘苏儿边斗边说:“全真教和女真人相勾结,岂能对得起你们创派祖师?岂能对得起当年一言止杀的丘处机道长?”

    甄始一则回道:“你小子懂得什么?尔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道顺应天命,既寿永昌么?”

    刘苏儿一招惊涛拍岸将他击退,然后说道:“顺应天命?嘿,难道要以汉人百姓的性命为代价?难道要伙同异族牟图中原为代价?我虽然不懂什么民族大义,却也知道忠义廉耻几个字是怎么写的。”

    甄始一说道:“你小子不知本道的打算,在这胡言乱语,胡乱猜测,对我们全真教的声誉影响不小,本道本想饶你一命,奈何你自寻死路,别怪老道辣手无情!”

    说罢,甄始一暗自酝酿内力与左掌,准备全力使出烈日炎炎这一招,一举将刘苏儿击毙。

    刘苏儿也看出他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他猜测宫小青此时已经到了翠屏山,已到了去悬空寺的山路上,全真教弟子已经被她摆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指着甄始一背后说道:“康长恨!”

    甄始一大惊失色下,刚刚凝聚的一股内力登时泄了,他全神戒备着回过头来,只见背后乱石嶙峋,视野之内空无一人,他立刻明白自己上了当,再转过身来时,只看到刘苏儿迅速离去的背影,甄始一气得胡子头发都快冒出了烟,哪里还顾得上一派宗主的气度,连忙不顾形象地全力向刘苏儿追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树之恩

    刚刚使出诡计,引得宫小青现身的一帮全真弟子见到舍身崖上果然有人中计现身,纷纷向那边赶去,数十名全真弟子刚走到山腰上,就看到他们的掌教恼羞成怒地在一名年轻人后紧追不舍,无不瞧得呆了。

    一名全真弟子说道:“是掌教!咱们过去拦住那小子!”

    全真弟子轰然应诺,一群人散开成扇形,向刘苏儿为过去。

    刘苏儿的轻功比之甄始一不过在伯仲间,但他先走了一步,便占了一步之优势,甄始一在他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刘苏儿一边落荒而逃,一边查看周遭的形势,见到全真教群弟子准备围堵自己,他不惊反喜,喜的是既然这些全真弟子过来对付自己,那么宫小青自然是安然离去。

    不过这么冲下去,遇得全真弟子稍微阻拦一下,甄始一便能追上自己,刘苏儿站在被追的角度,逐渐转变方向,逃走的线路变成一个弧形,甄始一自然是跟着他跑出一个弧形,刘苏儿绕了一圈,不向山下逃走,反而折而向山上奔去,这么一来,准备上山围堵他的全真弟子便扑了个空。

    刘苏儿虽然暂时摆脱了被追上的危机,但也自陷险地,恒山天峰岭越往上走山头越小,只要全真弟子将山头围住,刘苏儿便下不得山,会被活活困住。

    果然,甄始一见他绕了一圈,反而向山上行去,便不再紧追不舍,而是轻啸一声,同时脚步慢了下来,甄始一这声啸声乃是呼唤道观中的弟子聚集,然后对刘苏儿进行合围,虽然宫小青逃走,但只要能将刘苏儿困住,也能稍抑他心中的怒火。

    刘苏儿这小子的武功更是让甄始一感到不安,更让他有所顾忌的是,刘苏儿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这般成就,假以时日,他的功力自会只增不减,到时候全真教上下又有谁人是他的对手?此人对全真教已经有了成见,此时不除,徒留后患。

    全真教的弟子听到掌教的呼唤,纷纷从道观中涌出,甄始一快步冲过去和他们汇合,将刘苏儿被困在山上之事告诉了他们,并分别安排他们把手上下山的路,同时在没有山路的地方也派人盯守,一旦发现刘苏儿的踪影,便相互通知附近的弟子,将他围困住,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便下手诛除。

    一众弟子自然是一体禀遵,并立刻四散开来,按照既定的安排开始向山头围拢,然后向上搜寻。

    从山腰到山顶的路共有六条,其余的便都是山林峭壁,全真教弟子的围拢可说相互之间能够看到对方,包围严密,绝不会让刘苏儿有漏网之虞,包括甄始一在内,一共两百多名全真教弟子参与了围捕,他们越是向山上行去,相互之间的距离越小,全真弟子越是密集。

    甄始一是第一个冲上山头之人,他脚步快捷,身子轻盈,道袍飘飘,冲上山头之姿犹如仙人飞升,惹来全真弟子的一致喝彩。

    但甄始一到了山头向下俯视,却只见漫山遍野全都是自己教中弟子,不见刘苏儿的踪影,就在从山腰到山头的这段距离内,刘苏儿凭空消失了!

    很快,六道山路上的弟子也都次第爬上了山顶,纷纷向掌教汇报并无所见,就连刘苏儿的影子也没有看到,若非看到刘苏儿上山的有甄始一和数十名全真弟子,他们几乎都会认定这定然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甄始一站在山头上,看着远处的翠屏山,以及更远处的天空田野,心中兀自想不通,刘苏儿究竟去了哪里。

    其实刘苏儿在折而上山时,就预料到全真弟子会围山搜索自己,他一直在想办法逃脱,若不是甄始一卑鄙地偷袭了自己一掌,他定然会直接冲下去,此刻这种念头却只能想想,一旦被纠缠住,其他全真弟子就会围攻过来,自己再想逃走便难如登天。

    刘苏儿原本被甄始一吊在身后,但甄始一为了呼唤弟子过来,脚步放缓,刘苏儿趁机逃出了他的视线之外,他冲进山林,仔细寻找藏身之地,天峰岭上除了一些松柏还是青色之外,其他树木都抵受不住寒冬之凌冽,只剩下枝桠横空,山上树木不易采伐,很多大树都是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树,虽然垂垂老矣,但依旧活着,向世间展现它们的不屈不挠,刘苏儿见到山腰上全真弟子已成合围之势,他几乎就要放弃了。

    然则蝼蚁尚且尽力偷生,何况人乎?更何况曾经历多次九死一生的刘苏儿乎?

    他一边在山林中奔走,一边希望能够找到一处山洞,最好是能够通往山下的山洞,那么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然而他极快地搜索了一通,山头上并没有这么一个山洞,刘苏儿绝望之余,忍不住心生幻想,若是自己能够变成一只鸟儿,就能从这里逃离,为什么要化身为鸟儿呢?自然是因为鸟儿生有双翅,能够凌空飞走。

    为什么要是鸟儿呢?

    能够腾空飞走的绝不止鸟儿,还有龙,还有蝙蝠,还有蚊蝇甲虫知了螳螂,为何是鸟儿呢?自己第一个想法里是否有什么玄机呢?

    刘苏儿不断问自己,他蓦然想通了,因为鸟儿不只能够振翅飞走,还因为鸟儿善于躲藏,一些鸟儿不喜筑巢,而是住在树洞里。

    想到树洞,刘苏儿一拍自己的脑袋,他立刻开始行动起来,因为全真教的弟子很快便会找过来。

    恒山上尽是数百年的老树,一些老树中空,可是外面却又能一眼看穿的,自然不是良选,刘苏儿找了几十棵树,才找到一棵外面看不出里面腐朽,实则里面已经中空的大树,这棵树的树干足有几人合抱粗细,却只剩下一层一尺多厚的外壳,刘苏儿一掌将外壳击破,自己钻了进去后,又用破开的树皮将破洞处堵住,只想着找人的全真弟子从这棵大树旁边经过都没有发觉。

    当然,若非刘苏儿内力深湛,能够使得精气内敛,呼吸转缓,还是免不了会被全真弟子发现。

    一无所获后,甄始一在山顶大发雷霆,不过此人刚愎自用,既然找到山头都不见刘苏儿,他便认定刘苏儿已经逃下山了,他颓然率领弟子返回全真教道观,心中盘算着如何将他和宫小青两人找出来,以防他们的秘密外泄。

    回到道观,甄始一立刻让人放出信鸽,召集周围三百里范围内所有的全真弟子回恒山。

    而刘苏儿这边,他一直等到天黑下来以后,这才从树洞中出来,天黑后若想围山搜捕向他这种高手,简直是笑话奇谈,刘苏儿对这棵救了自己性命的老树作揖谢道:“多谢救命之恩,我将你击破,你却以德报怨,比之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品都要好上许多,此后若有机会,定当再来相谢!”

    夜风吹过,没剩下几片枯叶的老树枝闻风而动,仿佛在向他表示这不算什么。

    下了天峰岭,刘苏儿便径直去了翠屏山,沿着陡峭转折的山路,刘苏儿足不停留地来到了悬空寺。

    来到悬空寺,刘苏儿最怕听到的就是宫小青绝望的哭声,因为那代表着康长恨伤重难治,可是寺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一点声息,仔细听去,才能听到几乎低不可闻的人语声。

    刘苏儿不用沙弥引路,直接来到方丈室,方丈室内燃着灯,刘苏儿上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给他开门的正是宫小青,刘苏儿见她脸色平静,看不出悲喜,但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刘苏儿刚想问康长恨的吉凶,宫小青做了个安静的姿势,然后带着他进了屋,复又关了门。

    有两道人影映在分隔方丈室的帘子上,见到这两个相对盘坐的四掌贴合在一起的人影,不用宫小青解释,刘苏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那自然是有人再给康长恨用内力疗伤,而这位不惜消耗自己真力救治康长恨的人,多半就是方丈了。

    两人一动不动,影子也是不动,刘苏儿推测油灯必是靠墙放着,否则不会将影子映在帘子上,他扭头看着宫小青,只见宫小青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默默地为康长恨祈愿,她脸上的黑面巾依然戴着,刘苏儿蓦地想起方丈的话,康长恨伤重难治,必须要宫小青前来才行,宫小青和康长恨肯定是见过了面,否则方丈就算内力深厚,也无法可施,而康长恨见过宫小青后,生机焕发,这才有了如今这种情形。

    看来康长恨并未因为宫小青的容貌被毁而嫌弃她。

    那么他是真正地改过自新了,刘苏儿不知是否受到两人之间深情所感,也相信起鬼神来,他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也默默地为康长恨祈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里的两道人影才分开,垂垂老矣的方丈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留下康长恨一个人盘坐着,慢慢消化方丈注入到他体内的真气。

    宫小青怕打扰了康长恨,只以眼色询问方丈情况如何。

    方丈笑道:“死不了啦,放心吧,只不过康施主受伤过重,若想痊愈,只怕得一年的时间,要想恢复他受伤前的功力,至少要三年光景。”

    宫小青感激无地,立刻给方丈磕头谢恩,方丈并不相扶,仿佛觉得他的付出值得她这一拜。

    而刘苏儿却看出方丈内力损耗过度,已无力去扶宫小青起来,他连忙起身,扶着方丈缓缓坐到了蒲团上,方丈向他微微一笑,以示感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衍剑法

    一时帘子内外,康长恨和方丈两人全都盘腿而坐,闭目修炼内力,整个方丈室中静至落针可闻的地步,刘苏儿想说什么,又怕打扰到两人,便住了口。

    整个悬空寺也安静得异常,刘苏儿感到背后中了甄始一掌击处隐隐作痛,也跟着坐下来运气,要将淤塞处打通,除了宫小青外,三人都进入了对身外事不闻不问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刘苏儿第一个醒来,他受伤处血脉顺畅后,外伤已经痊愈,再加上内力在周身运转了一百零八周天,虽然天还没亮,他依然感到神清气爽,说不出的满足,突然,他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和喝骂声,刘苏儿四下一看,宫小青不在房内,方丈室中只剩下方丈和康长恨两人在帘子两边继续潜修。

    想起外面的打斗声,刘苏儿暗道一声不好,他冲出方丈室,只见在进寺的关隘处,宫小青手持长剑在浴血奋战,悬空寺依靠悬崖峭壁而建,进寺的途径也只有一条沿着峭壁过来的狭窄的山路,山路一边靠着山壁,一边临着悬崖,靠近悬崖这边有着用桩子和麻绳做的栏杆,整条山路险峻无比,惧高之人走在这条路上都会两腿发软,不敢向下看,实是凶险难行,也正因为如此,进寺的关隘处便成了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局势。

    刘苏儿冲过去,星月下,只见山路上站满了人,却因为这条临着悬崖的狭窄山路不能并行两人,所以无法形成以多攻少的战术,宫小青拼命死死守着,来人左冲右突,已伤了宫小青身上数处,却始终冲不进来。

    来人自然是全真教的人,为首之人,和宫小青缠斗,试图冲出一条路的正是甄始一,也不知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但刘苏儿却知道,偿若让他带着全真教一众弟子冲过来,康长恨和宫小青两人必定有死无生,就连自己恐怕也是不能幸免,更何况悬空寺方丈为了给康长恨疗伤,此时已到了内力不济的地步,正在培植内力,受不得打扰,宫小青就是知道这点,方才拼了命地不让全真教的人冲过来。

    刘苏儿冲过去后,心中暗暗后悔没有将紫竹棒带过来,他对宫小青说道:“你先退下,我来对付他们!”

    宫小青听到他的声音,想抽身而出,可是她实在是伤得太厉害,再加上她阻拦了甄始一这么久,甄始一早怒火冲天,一柄剑耍得晃人眼,将宫小青圈在剑法的范围内,不让她退开,他知道再用不了几招,宫小青就会死在她的剑下,他又怎能错失这个机会?

    刘苏儿见状从旁练出数指拈花指法,凌空向甄始一点去,虽然指力无影无踪,但以甄始一这种高手自然能从破空声中分辨出拈花指的方位,他挥剑将这无形有质的指力拦住,趁着甄始一回剑防守,宫小青这才脱出他的剑法笼罩。

    宫小青和甄始一的武功相差太多,她为了康长恨,为了刘苏儿和方丈,全凭着一股不怕死的拼劲,方才阻拦到现在,这是一退出比斗,人晃了晃,坐倒在一旁,身上十多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人再无力气站起来。

    刘苏儿怒道:“亏你还是个修道之人,竟然对女人下这么毒的手,真是不要脸之至!”他一边说着,一边使动狂风骤雨掌向甄始一拍去,只要守住这个路口,甄始一过不来,他身后的全真弟子自然也过不来。

    生力军的加入,让甄始一措手不及,他本想杀了宫小青后,就以七星北斗阵法对付悬空寺上下,非要将康长恨等人宰了不可,康长恨乃是四大凶徒之首,悬空寺包庇于他,自己率众攻打悬空寺,江湖上的人自然不会怪罪自己,反而会说自己深明大义,哪知明明重了自己一记重掌袭击的刘苏儿,竟然神完气足地出现,他心中生出了气馁之意,功力不禁大打折扣,而刘苏儿则是恨他为人卑鄙,偷袭自己,同时对宫小青下杀招,所以凭着一股怒气支撑,功力远超平时。

    刘苏儿自从在清净庵的石**功力大增后,武功已比甄始一为高,虽然甄始一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宝剑,但这么一进一退,甄始一非但不能逼开刘苏儿,反而被刘苏儿几掌打得倒退几步。

    甄始一一边打一边口中说道:“刘公子,看你的武功路数,也是出自名门正派,你又何必为了一名恶名传遍江湖的凶徒而和我斗?这么一来,江湖上的人岂非要将你跟他看做一路之人?偿若天下人认定你和他同流合污,天下虽大,必将陷入人人喊打的地步!”这时两人打斗中常用的攻心之法,一旦拼斗中的一人分了神,出手的威力自然会减低不少。

    刘苏儿手中使出狂风骤雨掌,闻言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加重了掌力,他一边打一边说道:“呸,康长恨的人品比你高得多,你卑鄙无耻,出卖汉室,还敢说什么同流合污?老子若是跟你在一起才叫同流合污!快快给老子滚下山去,否则别怪我下手不留情!”甄始一想要扰乱刘苏儿的心神,却反被刘苏儿气得全身发抖,剑法微乱,差点被刘苏儿掌力击中要害,即使如此,他的左手手指还是被掌风扫过,隐隐作痛,好在他右手使剑,剑法并未收到多少影响。

    刘苏儿心存正气,越打越勇猛,而甄始一则边打边退,他身后的全真弟子也跟着向后退,由于他身后的弟子人数众多,后面的不知前面的情形,很快在山路转弯处挤作一团,前面的弟子还在后退,被挤得无法动弹的一名全真弟子身不由己地悬空起来,刘苏儿一招风调雨顺使出,甄始一再向后退一大步,他身后的弟子被他撞得猛地向后一撞,那名悬空的弟子惨呼一声,从山路临崖的栏杆上翻落下去。

    听到此人惨呼声迅速下坠,下面的全真弟子才知道不对,开始向山下逃去,这才缓解了中间山路拥挤的窘境。

    甄始一听到弟子的惨呼,心中焦躁起来,他见刘苏儿油盐不进,也懒得再跟他多说,闷声使出大衍剑法。

    大衍术数乃是出自《周易系辞》种的一句话,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后世之人对这句话的理解各不相同,最有名的便是:易有大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大衍之说也就是万物由一衍生而出,这和道家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王重阳当年自创出这套一共七七四十九招的剑法,便用了大衍为名,表示剑法之复杂和简朴归而为一,更有不断衍生之意。

    刘苏儿原本占尽上风,他虽然空着双手,但狂风骤雨掌并不惧对方携带兵器,否则每次比斗之前,都要要求对方空手相对,岂非成了笑话?而掌法中更融入了空手入白刃的基本技巧,掌风呼啸,刘苏儿正准备将一干全真弟子驱赶下山,哪知甄始一剑法一变,忽而古朴雄浑,忽而复杂繁复,刘苏儿蓦然遇到这种掌法,登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身后是要他保护的康长恨、宫小青以及悬空寺方丈等人,刘苏儿不断变幻狂风骤雨掌,甚至在掌法中夹杂了拈花指法,这才将甄始一堪堪敌住。

    见到甄始一功夫如此厉害,刘苏儿更是佩服刚才宫小青守住关隘,没有让他们冲进悬空寺,否则他们几人全身贯注地修炼内力,若被打扰袭击,他们定然会陷入走火入魔的地步,想起宫小青受伤之惨重,刘苏儿咬紧牙关,一掌重过一掌,掌风叠加起来,如一波接一波涌来的海浪,向甄始一袭去。

    甄始一见到自己使出这套大衍剑法兀自不能使刘苏儿退开一步,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他心中萌生了退意,一招混沌初分,剑身化作一道电光,向刘苏儿中门斩去,这道混沌初分之后,便是剑刺左右,使出一招乾坤颠倒,让刘苏儿左右都闪避不开,但混沌初分这一招使到中途,被刘苏儿的掌风带得向山壁砍去,甄始一连忙向相反的方向用力,哪知刘苏儿早就预料到他这一招,他使出风吹雨打,斜斜的一记掌法,顺着甄始一自己的力气,将宝剑向悬崖击去。

    自己挣扎的力气再加上刘苏儿的掌力,甄始一手中的这把宝剑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向悬崖下面掉去,甄始一自从艺成以来,这是首次被人打落手中兵器,他骇然之下,向后连退三步,凝聚掌力,使出烈日炎炎,方才抵挡住刘苏儿的后招。

    失去了兵器的甄始一顿感颓然,他知道今晚再打下去,非但不能如愿地杀死康长恨和宫小青以及眼前的刘苏儿,甚至可能命丧这悬空寺外,他能屈能伸,自认为大丈夫,借着刘苏儿的掌力再退开几步,这才喝道:“住手!既然刘公子冥顽不灵,非要和那凶徒联手未获江湖,嘿,武林中自有公道,也并非老道亲自出手不可!今晚就饶过你们,再让我遇到,可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们!”

    刘苏儿当然知道他口中说得好听,实则是知道打不过自己,心怯了,他不管什么场面话,什么要留一份余地,他毫不留情地叱责道:“打不过就想逃?哪有这么容易?”刘苏儿气从丹田升腾而起,双手提起,正要扑过去再同他厮杀,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刘苏儿讶然回身,正看到悬空寺方丈站在寺门看着这里。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情相悦

    甄始一指着方丈说道:“悬空寺收留康长恨,自甘堕落,成为藏污纳垢之地,嘿嘿,玄厄方丈,你可要想清楚了!”

    原来悬空寺的方丈名叫玄厄,刘苏儿听到甄始一的指责说道:“悬空寺藏污纳垢?甄始一,亏你有脸说出,你全真教中那些外族女真人……”

    玄厄方丈打断刘苏儿的话:“刘施主,莫要同他再行争执,甄掌教,咱们同在恒山,只因道家佛家之别,老衲一直无缘拜见甄道长,难道咱们初次见面就非要呈口舌之利么?佳客前来,老衲有失远迎,徜若不嫌弃,便请进来喝杯清茶如何?”刘苏儿闻言喃喃地说道:“佳客?狗屁佳客。”

    甄始一充耳不闻,只是刚才他一心想要进寺,如今见玄厄方丈主动邀请自己进寺,又不禁犹豫起来,他心下盘算,玄厄武功深不可测,看他模样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寺中说不定安排了什么埋伏,我才不会上这个当呢,而且刘苏儿武功之高,大出自己预料,今晚是讨不了好去了,想到这里,他说道:“天色太晚,老道改日再登门拜访吧,玄厄方丈还请好自为之,告辞!”

    刘苏儿还要冲过去对付他,被玄厄喝住:“刘施主,老衲有话要跟你说。”

    听到方丈这么说,刘苏儿无法不听,只得恨恨而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偿若打下山去,全真弟子摆出七星北斗阵,他刘苏儿也讨不了好去。

    他看着甄始一带着全真弟子败兴而归,心中盘算如何阻止他日后报复悬空寺,玄厄方丈说道:“回去吧,阿弥陀佛。”

    刘苏儿回过神来,随玄厄回到寺中,悬空寺内大小和尚都被打斗声惊醒,站在院子里听候差遣,刘苏儿大致数了数,如果悬空寺内所有的和尚都在这里,也不过四五十人,比起全真教,实力差得远了。

    玄厄说道:“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这些和尚答应着返回各自的屋内,唯有两名小沙弥跟在两人身后,玄厄也没有说什么。

    去方丈室的途中,刘苏儿并没有见到宫小青,只见到地上斑斑血迹,看来她应得到了救治,性命无碍。

    刘苏儿和玄厄方丈一起进了方丈室,两名小沙弥留在了门外,等候差遣,让刘苏儿感到惊喜的是,康长恨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只不过身子虚弱至极,见到刘苏儿,话都说不出,只能勉强一笑。

    刘苏儿说道:“你重伤在身,先别说话。”

    康长恨低下头来,看着怀中之人,宫小青和他四目相对,脸上面巾依然没有取下,不知是他的主意,还是她的要求。

    刘苏儿问宫小青:“你怎么样了?”

    宫小青没有回答,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康长恨,沉浸在和他历经生死后重逢的喜悦当中。

    刘苏儿识趣地没有追问,而是问玄厄方丈:“方丈什么时候醒来的?内力可曾恢复了?”

    玄厄方丈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刘施主关心,老衲内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未请教刘施主的身份,又是缘何同全真教结了仇?”

    刘苏儿说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眼下这二人都身受重伤,咱们先给他们进行救治再说。”

    玄厄失笑道:“是老衲糊涂,迷途,你去将我禅房中的药箱取来。”门口一名小沙弥应声而去,这名小沙弥就是带着刘苏儿去方丈室的那名小和尚,原来他名叫迷途,刘苏儿此刻方知。

    很快,迷途去而复返,双手捧着一个药箱,玄厄接过放在一旁,然后说道:“你们也去睡吧,有事我再喊你们。”

    迷途跟方丈以及刘苏儿行了礼后,退出方丈室,和门外另一名小沙弥走开了。

    玄厄打开药箱,对康长恨和宫小青说道:“我这里有盒玉蟾芙蓉膏,治疗刀兵之伤颇有灵妙,康施主给这位姑娘敷上吧。”

    康长恨点了点头,也没有道谢,接过这盒药,和宫小青相互搀扶着去了帘子后面,这里唯有康长恨能给宫小青敷药,不用在乎男女之别,刘苏儿随玄厄走出了屋子,又反手关上了门。

    看着天上闪烁不断的星空,玄厄叹道:“佛法讲究因果,可是有时未必尽然,好人行善未必会善终,恶人作恶也未必都会遭到业报,佛法便说那是前世之因,前生后世,都不过是让人心安理得的措辞罢了。”

    刘苏儿想不到他身为悬空寺的方丈,竟然对佛法生出旨意,他问道:“偿若不信因果,那么学佛还有什么意义呢?”

    玄厄方丈说道:“佛法除了因果,还有浩如大海的内容,而且我身为一位和尚,不学佛岂非显得名不符实?”

    刘苏儿笑了起来,心道玄厄说话果然有趣,同时也对这老和尚生出敬意,正是因为他所知所想比别人高出太多,所以他才这么深入浅出地和人说话,他想起康长恨,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屋内那对同命鸳鸯,身世可怜,其中康长恨之前行事狠辣无情,被人称作四大凶徒之首,如今改过自新,却又为了我和另一人受伤至此,唉,希望他能康复,他所受的罪,我情愿代他受过。”

    玄厄方丈说道:“我身在悬空寺,也听到过四大凶徒的名头,刘小友若是无事,何不跟我说说?”

    刘苏儿听他原来称呼自己为刘施主,如今称呼自己为刘小友,显然是因为自己力拒甄始一而让他对自己感到更亲近了些,他说道:“方丈若是不嫌我嗦,我便跟方丈说说。”

    接着刘苏儿从匪首路达远之子路小千被厂卫捉入京城水牢一事开始说起,一直说道康长恨为救他和汪九成为止,此后的事玄厄方丈也都知道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刘苏儿不知怎的,十分信任玄厄方丈的为人,因此不管什么隐秘都没有瞒他,一直说到太阳升起,说到不少和尚起床扫地,说到有人喊他们吃饭。

    从悬空寺内看朝阳,也是一大奇景,玄厄是位很好的倾听者,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刘苏儿的话,直到刘苏儿说完。

    玄厄听完后说道:“这件事倒挺曲折,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商量怎么解决,屋内那二位现在也该醒来了,唉,苦命的人儿,阿弥陀佛。”

    化为落音,方丈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康长恨出现在门口,精神已经好多了,他说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刘苏儿说道:“千万别这么说,我还要谢你救了我和汪九成呢,对了,宫小青怎么样了?”

    康长恨脸色出现哀容,就在刘苏儿以为宫小青伤重无救时,康长恨叹了口气说道:“她性命无碍,只是她自惭容貌,不愿跟我在一起,我怎么劝说都不行。”

    刘苏儿听说她性命无碍,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他说道:“你们乃是倾心相爱,你都不在乎,她为何这么在乎?”

    康长恨一语道破玄机:“她是在乎我,所以在乎她自己。”

    刘苏儿立刻恍然,俗语云女为悦己者容,宫小青定是害怕自己这副丑恶的样子,影响了自己在康长恨心中眼里的形象,宁可不留在他身旁。

    玄厄方丈说道:“人的肉身不过是具臭皮囊而已,百年之后,无论美丑都会化为泥尘,我去跟她说说。”

    一个学佛的老和尚,竟要为一对恋人说情,这让康长恨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刘苏儿通过和玄厄的说话,明白了他的为人,反倒并不怎么惊奇,康长恨说道:“这种事怕是外人劝说,她也听不进去,只能凭她自悟。”

    刘苏儿心中蓦地想起一件事,他脸露微笑道:“不错,这种事方丈能看得开,一位姑娘心系心上人,自然容易钻入死胡同,我去跟她说,保证一说就通。”

    玄厄方丈和康长恨想不到此刻刘苏儿还能笑出来,更想不通他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服宫小青,在两人目瞪口呆中,刘苏儿推开方丈室的门,进入屋内。

    过了不久,宫小青真的随着刘苏儿走出方丈室,她昨夜受伤虽重,但此刻心情大好,一股喜悦之情支持着她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康长恨身旁,对康长恨说道:“有一件事我要你陪我去做,此后天涯海角,我都愿随你同去,只愿你不要厌烦才好。”

    看着宫小青前后判若两人,言语中又透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就连玄厄方丈都长大了嘴巴,望着刘苏儿,脸上写着: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刘苏儿卖了个关子,对康长恨说道:“此地不宜久留,甄始一既然知道你们在这,便不会放过这里,你们两人要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养伤,养好了伤便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姓埋名,别再踏入江湖。”

    康长恨给刘苏儿做了个揖,他也是因为宫小青之故心情大好,对刘苏儿说道:“退出江湖,和宫小青共度余生,正是小生可望而不可求之事,如今我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涯,只要能够安居下来,你们就算逼着我出来,我也是不愿意的。”

    刘苏儿点了点头:“白天走,定会落入全真教的耳目当中,而且你们现在伤势严重,今天晚上咱们去你消除根本烦恼的地方,你们在那里养好伤再走,如何?”康长恨消除根本烦恼之地,指的自然就是清净庵大殿下面的石穴,刘苏儿并非刻意隐瞒玄厄方丈,只是不想再给他增添麻烦。

    康长恨点了点头,和宫小青相对一笑,两人又相互扶携着回了屋子。

    刘苏儿见到玄厄眼中的疑问,和他一起去吃斋饭,路上他告诉玄厄:“宫小青容貌虽然尽毁,但有一人能够将她容貌修复过来,就算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至少不会这么丑恶。”

    玄厄方丈愕然:“谁人会有这般本事?”

    刘苏儿于是将大侠朱雀当年曾经受到大火毁伤了容貌,后找人将烧毁的容貌修复过来一事说了,帮助朱雀修复容貌之人,便是伊雪的姑丈金九灵,既然被完全烧毁的脸庞他都能修复,宫小青的容貌自然也不在话下,容貌有了希望,宫小青大受鼓舞,和康长恨之间没有了障碍,自然能够两情相悦了。

    玄厄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人此后归隐山林倒也是最好的结果了,阿弥陀佛。”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二统领

    当天晚上,刘苏儿陪着康长恨和宫小青跟玄厄方丈辞别,准备向清净庵行去,康长恨和宫小青经过这一日夜的疗伤,和人动手虽不能够,但走路爬山还能勉强为之。

    临别之时,刘苏儿对玄厄说道:“方丈宅心仁厚,一定要小心甄始一,此人武功强横,行事不择手段,对其一定要严加防范,若是真被他们冲进寺来,方丈不妨委屈些,让他们在这里找上一找,他们见不到我们三人,行事也就不会做得太绝。”

    玄厄方丈微笑道:“刘小友放心,我自有防他之法,你们路上倒要小心才是,路途坎坷,老衲就不远送了,阿弥陀佛!”

    刘苏儿见他如此笃定,也放下了些心事。

    三人下了翠屏山,往天峰岭行去,几人都知道全真弟子定然在周围监视,因此三人并不依寻常上山之路行走,而是穿过山林,专捡那人迹罕至荆棘丛生之地行走,虽然走得慢些,但却安全了许多,三人全都是闷不吭声,以防被人发觉,刘苏儿听康长恨行走之际气喘吁吁,爬这座山,别说习武之人,就是寻常百姓也不会这么喘息,这自然是康长恨内伤未愈之故,刘苏儿二话不说,将康长恨背在身上。

    康长恨心中感激万分,但嘴上却没说,他从舍身崖上掉落时,身子撞在突出的崖柏上,当时就昏死过去,五脏受到了严重的内伤,若非被悬空寺的方丈看到,指使弟子设法将他救回,就算全真弟子追不到他,他也会因为伤重而死。

    从清净庵出来时,康长恨原本就已经抑制住了心中的凶念,对以往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和羞愧,这次经玄厄方丈所救,以及刘苏儿的不计前嫌,康长恨心中更是愧疚万分,他伏在刘苏儿背上,心中暗暗发誓,等他伤愈,此生一定要多作善事,以弥补自己以往的罪孽。

    宫小青在两人后面推着康长恨,怕他从刘苏儿背上滑下,三人仔细分辨途径,慢慢向清净庵的方向行去。

    万籁俱寂下,忽然传来一股隆隆之声,此时若是在盛夏,这声音自然不奇怪,多半会是雷声,但此刻三九隆冬,又怎会有隐隐雷声传来?

    三人愕然止步,向山下看去,只见远处一道火线正向恒山涌来,这道火线是由无数的人拿着火把组成,只因离得远了,看过去那些火把如同一条连在一起的火线,而那隆隆之声,原来是这些人一起行走时的脚步声,看人数,多半有一两万人。

    恒山下,怎会忽然出现这么多人?

    宫小青说道:“难道是朝廷的大军?他们为何晚上行军?”

    刘苏儿想起全真教道观中的女真人,心中打鼓,总不成现在女真人已经起事作反了吧?就算女真人造反,他们身处东北,怎会千里迢迢地来到西北?难道自己耳目闭塞至此,京城已经陷落,而自己却不知道?

    事情当然不是刘苏儿想的那样,等这些人来到恒山山脚下时,大部分人都留在山下,只有一百多人蜿蜒向山上行来,透过他们手持的火把,刘苏儿看清这些人的服饰,全都是逃荒百姓那样破破烂烂,立刻醒悟这些人是义军,他喃喃地说道:“不是朝廷的人马,这些人是叛军,难道是单勤王的部署?”

    三人谁都想不到这些人来恒山何事,刘苏儿想着反正事不关己,他说道:“咱们走,现在咱们也没有能力去询问他们的事。”

    宫小青点了点头,三人迈步前行,除了远处那些人的火把光芒外,他们身处之地十分昏暗,影影绰绰只能看清树木人物的轮廓,这里离清净庵不过三四里远近,康长恨伏在刘苏儿身上原本一动不动,此刻忽然挣扎着要下来,刘苏儿问道:“怎么?”

    康长恨说道:“你看!”

    刘苏儿扭头向山下看去,原本一百多人向天峰岭醒来,可是和山下等候的人汇合后,却一起折而向翠屏山行去,刘苏儿手脚发冷,因为他和康长恨一样,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

    他们的目标是悬空寺!

    甄始一带人准备到悬空寺中捉拿康长恨等人,却因受到宫小青和刘苏儿的阻拦无果,而且他们不除,甄始一始终难以安睡,因此竟勾结了叛军,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来铲除他们,已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刘苏儿猜到他们的目的,玄厄方丈可说是康长恨和宫小青两人的救命恩人,如今恩人有难,两人又怎能坐视不理?但康长恨和宫小青又都身受重伤,就连走路都困难,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即便如此,康长恨和宫小青还是深情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说道:“大不了死在一块罢了。”

    刘苏儿喂两人义气所感,连忙拦住他们:“你们两人在这等着,你们去了只会给玄厄方丈带来麻烦,让他们分心照顾你们,更何况你们历经磨难,好不容易能团聚,连一天单独在一起的生活也没过,你们好好在这待着,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活着,对了,康长恨,你知道清净庵的位置,你和宫小青两人过去,现在全真教的注意力都放在悬空寺,正好这里防守松弛,我一个人去,要打要逃都方便得多。”

    康长恨低头不语,刘苏儿说得没错,以两人重伤之躯,前去不过是给几人带来麻烦,成为他们的拖累,他断然道:“好,刘少侠去吧,你若遭遇不幸,我必全力对付全真教弟子。”他说话并没有咬牙切齿,而是缓缓说来,更让人体会到他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坚定。

    刘苏儿在不多言,立刻向山下赶去。

    在翠屏山下,这些叛军留下大部分人守在山下,防止有人走脱,另有数千人浩浩荡荡地向悬空寺行去。

    刘苏儿在山下隐秘处取回了紫竹棒,这时一阵寒风吹过,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被一片乌云取代,刘苏儿只感到脸上一凉,几片稀稀疏疏的雪花落下,下雪了,雪并不大,就连叛军们手中的火把都浇不灭,雪花在火把上空便融化,成为一阵蒙蒙的水气。

    刘苏儿从翠屏山另一侧上山,他展开轻功,避开叛军的注意,攀援绝壁,抢先一步来到悬空寺,悬空寺从上之下,全都听到了叛军围山的消息,无不来到峭壁的围栏处凭栏向下张望,议论纷纷,玄厄仍旧一副安详的神态,并没有露出丝毫惶恐。

    见到刘苏儿到来,玄厄问道:“康长恨和宫小青二人都已经走了吧。”

    刘苏儿点了点头说道:“方丈,他们人多,咱们不如避一避。”

    玄厄摇了摇头:“刘小友最好也离开这里,他们的目标是你们,不管他们来了多少人,只要找不到你们三人的下落,他们终究会退去。”

    刘苏儿知道这只是玄厄不想他跟着受到牵连,才这么说的,且不说甄始一乃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便是他找来的这群叛军,也都是由穷苦百姓组成,这些人岂会同玄厄方丈讲什么道理呢?这座千年古刹说不定都会在他们找不到人,恼羞成怒下一把火给焚烧掉。

    刘苏儿摇了摇头道:“我不走,我留在这里跟方丈共同进退罢了。”

    玄厄终于露出着急的神色:“刘小友莫要让老衲为难,阿弥陀佛,你留在这,只会害了我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苏儿不走也是不行,他四处看了看,看到悬空寺的匾额长一丈宽数尺,挂在门梁上,正是藏身的好地方,他说道:“我先在这里躲起来,若是这些人对寺里高僧客客气气的便罢,若是他们无礼,我再出来!”

    说罢,刘苏儿也不等玄厄拒绝,他一个纵身,来到悬空寺的牌匾之后,人在宽大的门梁上躺下,若非提前知道有人躲在上面,下面决计看不到一点。

    玄厄见到刘苏儿执意如此,无可奈何下,只能接受这个折中的办法。

    刘苏儿刚刚藏好不久,甄始一便和一名叛军的首领走了过来。

    这次没人阻拦,除了甄始一和叛军首领二人外,还有几十名全真弟子和数十位叛军中颇有身份之人进了悬空寺,悬空寺院子不大,被他们挤得满满的。

    刘苏儿从横梁上悄悄向下看去,玄厄方丈缓步走到他们跟前说道:“阿弥陀佛,甄掌教,昨日一别,你说不日便来赐教,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这位施主是谁?”

    甄始一还没有说话,那叛军首领主动介绍自己:“老子从不给和尚尼姑施舍,所以也不是什么施主,我姓王,排行老二,大家都称我为王二统领。”

    刘苏儿在梁上见他形象粗豪,出言不逊,忍不住眉头大皱,叛军首领,自是受到旱灾或者水灾的百姓,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规矩,这可以理解,但看他一副狂傲的态度,便知这是品行问题,非关学问。

    玄厄对王二的无礼也不以为意,他淡淡地说道:“原来是王二统领,不知卯夜前来,有何贵干?”既然对方不信佛,他连常挂在嘴边的阿弥陀佛都省下不说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同生共死

    王二说道:“我是个粗人,说话直接,还请老和尚不要见怪,我听说有一名凶徒连同他的亲属等人被尔等私藏在寺院里,不知可有这么一回事?”

    听到王二的话,甄始一一副看你怎么说的神态。

    玄厄说道:“悬空寺里除了你们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僧人,并无王二统领所说的什么凶徒。”

    甄始一冷笑道:“佛家讲究不打诳语,方丈可要想清楚再说,以免佛祖怪罪。”

    玄厄说道:“悬空寺不禁游人,或者什么游客身世并不清白,只不过我们添为悬空寺的主人,并非官府衙门,没有查探游客来历的义务,如今天黑了,所有游客都已离去,别说什么凶徒,就连一个外人也没有,老衲不打诳语。”

    甄始一说道:“今日我们全真教弟子在山下守着,并未见到昨晚那姓刘的小子和那女子以及康长恨离开,玄厄方丈,既然你这么说,可敢让我们搜上一搜?”

    玄厄问道:“我们不是官府,甄掌教更不是官府,有什么权力搜寺?咱们都是修行之人,需知头顶三尺有明镜!阿弥陀佛!”

    王二说道:“你这老秃贼,开口闭口就是官府,你可知老子是谁?老子就是要攻打官府,为百姓请命之人,等我王某大事一定,我就是官府,官府就是我,你寺中若没有窝藏凶徒,何以要推三阻四?难道和尚庙里还养着什么大姑娘不成?”

    此言一出,跟在他身后的叛军无不哄笑起来,而悬空寺的和尚们则无不露出愤然之色,藏身大梁上的刘苏儿听他出言不逊,也是勃然大怒,若非怕坏了大事,定会跳下来教训教训他。

    玄厄涵养极深,或者说能够审时度势,他并没有动气,反而说道:“王二统领说笑了,我们参佛之人有十诫,首戒杀生,第二条便是严戒淫邪,倒是全真教的朋友不忌婚嫁,或者有亲眷在道观内,另外,王二统领若想大事谋定,恐怕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王二怒道:“你说什么?”他一怒之下就要动手,刀子拔出一半,却被甄始一拦住,王二虽是叛军统领,但武功上毕竟还是和甄始一差远了,这一刀没有拔出来,王二哼了一声,借坡下驴,将刀锵地一声送回鞘内。

    甄始一直视玄厄说道:“不知方丈凭什么这么说?”

    玄厄说道:“我听人说,全真教最近来了一批客人,乃是虎视中原的女真人,甄掌教之所以将他们封为座上宾,难道不是因为你推断汉人国土将会落入他们的铁骑之下?既然甄掌教由此推断,那么最后改朝换代,身登大宝的乃是女真人,和王二统领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王二眼中带着疑惑之色看着甄始一问道:“真有此事?”

    甄始一矢口否认:“莫听这老和尚胡说八道,他这是在挑拨离间!”

    王二回过头来,对玄厄说道:“不错,老和尚不怀好意,你到底让不让我们搜寺?今晚你是让也得搜,不让也得搜!”

    玄厄木立片晌,稀落的雪花在他周围散落,竟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这是玄厄内功深湛,将原本会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全都弹开之故,他说道:“悬空寺伫立千年,不能因老衲而受到损毁,王二统领,你若是不信老衲之言,可以去搜,但请莫要毁了这座千年古刹,否则你我都将成为千古罪人,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言罢玄厄闪身一旁。

    王二看到玄厄方丈年纪虽老,但身上似乎笼罩着一股圣光,让人不敢轻辱,他干笑了两声道:“放心,咱们可是最讲道理的人,我们只不过是搜索凶徒,损毁寺庙又有什么用?”

    他一招手,二十名叛军首领来到他身前听后差遣,王二说道:“你们小心在意,莫要碰到什么佛像香炉,更不得对寺里的和尚无礼,咱们只找人,不找事!”

    眼看这些粗人就要在寺里搜寻,那是对这座佛家圣地的玷污和羞辱,悬空寺的僧人无不感到愤慨。

    就在这时,悬空寺下的一万多名叛军忽然乱了起来,王二来到栏杆处向下望,并问道:“他妈的,什么事?”

    甄始一来到他身旁探头向下一看,他内功深厚,眼力比王二高明,只见在叛军的一堆火把的围拢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相互扶携着,向他们这边举起了双手。

    王二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也隐约看到两个人,他问道:“这两人是谁?”

    甄始一寒着脸说道:“是康长恨和他的女人!”

    王二愕然:“原来他们不在寺里而在山下。”

    这时他的一名手下问道:“统领,我们还要不要搜寺?”

    王二骂道:“人都找到了,还搜个屁?咱们下去看看!”

    临走之前,王二来到玄厄身前,合十说道:“对不住了老和尚,人不在你们寺里,打搅了!”王二虽然粗鲁,但性子还算直爽,知道自己错怪了方丈,还道了歉。

    而甄始一一派宗师级的人物,竟然连王二都不如,他连招呼都不打,便带着一众全真弟子向山下行去,毕竟无凭无据,他不能硬指派玄厄方丈以及悬空寺的不是,何况悬空寺在江湖中声望颇高,自己没由来地对付他们,对全真教的声誉也不好,只能就此放过他们。

    玄厄见到康长恨还是回来了,虽然保得悬空寺免受叛军的骚扰,但两人看来即将不妙,脸上的皱纹皱得更深了。

    王二带着叛军以及甄始一带着全真弟子离开悬空寺后,刘苏儿从牌匾后跳了下来,他对玄厄说道:“是康长恨和宫小青?”

    玄厄点了点头。

    刘苏儿断然道:“我去看看!”

    玄厄说道:“两人就算没有负伤,你也救他们不得,何况两人现在重伤至此,你下去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搭上一条命罢了。”

    刘苏儿说道:“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去死而无动于衷?他们好不容易才得以团聚,若是这么就被甄始一害了,我心中定然难安,大不了陪他们一起死了罢了!”

    说罢,他再不听玄厄劝阻,人飞一般向山下冲去。

    玄厄见他不顾一切,如同飞蛾扑火,带着没有一丝指望的可能,为了他那虚无缥缈的义气或者说是侠义之心,陪康长恨等人慷慨赴死,感动之余也觉得无谓和愚昧,他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再不知说什么才好。

    王二受甄始一所邀,这次带来的叛军足足有两万之众,再加上上千名全真弟子,别说康长恨身受重伤,就算是他真气圆满,神完气足之时也难以逃出生天,康长恨知道悬空寺定然逃不过这场劫难,他此次前来,已经抱着有死无生的打算,倒也并不惧怕。

    男儿汉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向来如此。

    康长恨的仇家都已经杀得差不多了,恩该报的也大都报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实现曾经给宫小青许下的誓言,不过两人至死不渝,此刻尚能在一起,已经十分满足了。

    就算是在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的注视下,两人也丝毫不惧世俗眼光,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在生命仅余的时间,两人的眼里都只有对方。

    有的人厮守一辈子,未必有两人在这一刻的感情丰厚,哪知无须多言,一切都在不言中的情感在两人之间传递,他们忽然间有了心有灵犀的感受,康长恨说道:“无论你成为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偿若这次咱们能够侥幸不死,你也不要去找人修复你的容貌,咱们两人找个无人存在的山谷,终老一生,你说好么?”

    宫小青眼睛里孕育着喜悦之情,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要是不嫌弃,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我听你的。”

    在两人你侬我侬之际,甄始一的声音传来:“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真是让人不齿,康长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康长恨和宫小青对甄始一的话充耳不闻,因为两人的眼里只有彼此,两人的耳中只有对方的话。

    甄始一见两人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敢如此怠慢他,如此悍恶狂傲之辈,他从所未见,他恼羞成怒下,手里的两枚玉胆脱手而出,要将两人打得骨折筋碎,打得魂飞魄散,以防夜长梦多,也能让他松了一口气。

    康长恨和宫小青对这两枚电射而来的玉胆,对着两颗能要他们性命的致命之物,也是看也不去看一眼,两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能够死在一起,对于这两个历经生之苦难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唯一的遗憾,恐怕就是不能陪伴在对方身边更长一些。

    两人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犹如飞将军,落在玉胆和两人只见,一根如同传说中的如意金箍棒的紫竹棒,扫出一团棒影,将两枚玉胆反射出去,来人自然是刘苏儿。

    刘苏儿从悬空寺下来,来到山下一处陡壁,见到甄始一已经来到两人不远处,还指望他能多说些话,甚至多指责一下康长恨做过的恶事,哪知道他话没说上两句,便突下杀手,刘苏儿来不及从山路下来,只能直接从数丈高的地方跳下,正好挡住了玉胆,若是他犹豫一下,迟来一弹指,这对苦命鸳鸯便已经同赴极乐。

    甄始一见到刘苏儿,怒道:“好小子,又是你,我正要找你,现下你自投罗网,正好省了道爷的麻烦!一起受死吧!”

    刘苏儿大喝一声:“慢着!”

    原本准备冲上去的一众全真弟子闻言怔了一怔,甄始一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刘苏儿说道:“亏你也是一派掌门,我只想问问,我们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让你这位全真教掌教一见面便要非下杀手不可?”

    甄始一登时语塞,难道他能说自己的秘密被他偷听去了么?尤其是在王二统领之前,他不能这么说,他狞笑道:“你和四大凶徒之首的坏书生走在一路,又处处维护于他,你们同流合污,自然是该死之至!”

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重身份

    刘苏儿说道:“原来如此。”

    甄始一问道:“原来如此什么?”

    刘苏儿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和康长恨在一起就是同流合污,就是该死,哈哈哈哈……”

    在刘苏儿的大笑声中,甄始一双掌齐施,一招烈日炎炎,以他自身双倍的内力向刘苏儿袭去,刘苏儿虽然在和他说话,但暗地里早在防备他突然出手,此人为了杀死自己不惜从后偷袭,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他见这一招掌力猛恶,而自己又不能闪避,因为康长恨和宫小青就在两人身后,所以他也不能后退,只能全力应付这一招,以攻对攻。

    甄始一早就算到了这点,所以双掌攻势一往无前,看着刘苏儿虽然能够左闪右避,实则如同被困在一个角落里,他甚至不用防守,因为刘苏儿非要接过这一招不可,故而掌力更是勇猛。

    能拦得住这一招烈日炎炎的,自然只有狂风骤雨掌中的风雨兼程,上次汪九成用刚柔并济的内力,左手阴柔右手阳刚,放在在掌法上和甄始一斗个旗鼓相当,甄始一乃是武学上的奇才,所以才能将全真教的武功练到此等境界,他一见刘苏儿应对他烈日炎炎的起手式,便知道这是汪九成那招刚柔兼并的掌法,他心下冷笑:故技重施,那就是黔驴技穷了!

    他知道刘苏儿乃是左手阴柔右手阳刚,他若是以阳刚对阳刚,以阴柔对阴柔,则应该是左手阳刚对刘苏儿右手阳刚,右手阴柔对刘苏儿左手阴柔,但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要以自己的阳刚硬对刘苏儿的阴柔,又用左手阴柔克制刘苏儿的阳刚之力,因此他提前变招,双掌和刘苏儿的双掌相碰,四掌撞击在一起时引起的冲击力,让二人左右几人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甄始一和刘苏儿双掌相交,就立刻知道自己预料错误,他的五脏仿佛移了位,立刻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原来狂风骤雨掌掌法中这最后一招风雨兼程,乃是整套掌法中的绝诣,是掌法的精华所在,狂风骤雨掌者,风雨也,风柔而雨刚,实是一套可刚可柔的掌法,风雨兼程这一招既可以左柔右刚,又可以右柔左刚,更可以双掌同时阴柔亦或同时阳刚,而刘苏儿为了不使甄始一这一招对掌波及到身后的康长恨二人,因此双掌同时阳刚掌力,如此一来,大出甄始一的预料。

    甄始一估料错误,又受到了和当日一样的内伤,他冷哼一声,后退几步,准备重整声势,再决定如何对付他。

    全真弟子见师父脸色不对,显然吃了个暗亏,他们纷纷抽出剑,准备组成七星北斗阵,将刘苏儿围困在阵法中,哪知王二忽然伸手虚拦:“慢着,甄掌教何等身份?对付一名狂妄的年轻人,还要得了你们来帮手?”

    这些全真弟子愕然进退不得,目光全都望向甄始一,请他示下。

    原来甄始一邀请王二这支叛军来协助自己时,全都是从大义凌然的角度指派康长恨等人的不是,让王二帮他阻止其他反对的人,王二为人粗鲁,没有学问,但生性秉志,对于一些武林规矩还是知道的,在他眼中,甄始一身为全真叫掌教,身份崇高,当然不能和其他人合力围攻一名年轻人。

    甄始一在肚子里暗骂王二多事,但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宗师的模样,他对一众弟子点了点头,说道:“王二统领说得是,看本道如何降魔除妖,尔等在一旁看着!”

    他趁着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暗中顺了顺内息,从腰袢抽出剑来,他知道自己的内力不是刘苏儿的对手,而掌法比拼又已内力为主,自己不用剑都不过他,他抽出剑后,还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说道:“亮出你的兵器,咱们一决生死!”

    刘苏儿对康长恨和宫小青说道:“你们在旁边看着,我知你们今晚将遭不幸,不过若能在临死前看到将你们二人伤成这样的人面兽心之人除掉,想必心中也感快意!”

    康长恨知道刘苏儿如今出现在这,都是为了他们二人,他勉强一笑道:“多谢了!”

    宫小青和他相互扶持着来到一旁,围观之人早给刘苏儿和甄始一的比斗让开一大片空地,这时见到这对奄奄一息的两人,虽然明知两人臭名昭著,但不知怎的,人人都觉得两人身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谁都不敢轻辱,因此都没有向两人下手。

    刘苏儿缓缓地抽出紫竹棒,摆开架势,口中说道:“武林中的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不清楚,如今看来,不过是强者是而弱者非,甄掌教,今晚我若不幸丧身在此,我希望此后全真教能以汉人为重,能以江湖道义为重,那小子也就死而无憾了!”

    他故意当中这么说,甄始一闻言冷哼一声道:“别光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却和人人所不齿的凶徒勾结在一起,动手吧!”

    甄始一将长剑举过头顶,这是大衍剑法的起始式:一分为二。

    大衍剑法乃是以道家旨意为根基,第一招便阐明宗旨,混沌初开,太极分成两仪,长剑向下劈砍,一柄剑便化作了两道剑影,向刘苏儿左右两侧袭来。

    刘苏儿紫竹棒前指,自下而上,反其道而行,这是一招莲花棍法的起手式:花开见佛!同样一根棒影一晃为二,再晃变成四道棍影,两人剑棒相交,接着翻滚缠斗起来。

    王二既然说了甄始一要自重身份,别人不能同他联手对付刘苏儿,他手下两万多人,全真弟子势力差得远了,因此在他的注视下,谁都不敢违拗。

    不片晌,两人已经交手二十多招,甄始一大衍剑法的确是道家剑法中的极致,和武当派的太极剑法并驾齐驱,只不过两派剑法走的路子也不同,太极剑法的要旨在于以柔克刚,而大衍剑法则偏重招数和内力,只可惜这次大衍剑法遇到的是莲花棍法,莲花棍法是丐帮的镇帮之宝,流传数百年,招数上更是奇巧繁复,正好和大衍剑法斗了个旗鼓相当。

    甄始一越打越是焦躁,对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绝命郎君刘公子,而自己乃是道家领袖全真教的掌教,自己和他相斗,本就有以大欺小之嫌,若是再和他打个不相上下,陡叫王二小瞧了自己,他剑走偏锋,招招行险,企图险中求胜,但刘苏儿却在心中盘算,我此刻就算是胜了甄始一,此后的事情又如何处理?

    他原本是一个没有决断力的人,既然不知道如何处理打胜之后的事,便下意识地要拖延下去,莲花棍法稳扎稳打,并不躁进,对甄始一几次诱敌的险招视而不见,先立足于不败之地,而甄始一见他并不中自己的诱敌之计,还以为对方看透了他的招数,心慌之下变得气馁起来,这一来,又是十多招过去,两人谁都没有占到上风,打了个势均力敌。

    恒山天峰岭的山脚下,小雪下下停停,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但这雪花连叛军手中的火把也浇不熄,火焰在寒风中来回晃动,人人注视这场中两人的比试,谁都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场中除了两人剑棒交迸时的声音时时传来,四周安静到了极处。

    正因为四周安静到了极处,所以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才显得格外刺耳。

    王二久经沙场,从脚步声判断出来人不过百十人,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连扭头去看上一眼都懒得看。

    这群脚步声来得好快,倏忽间便从一两里地外来到了他们百丈外,而他们又非骑马,王二终于转过身子去看,其他人也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纷纷回头去看,场上唯有刘苏儿和甄始一专心相斗,没空去搭理来者是谁。

    忽然王二失声道:“是你!”

    来人中一名年轻的声音回答道:“是我,王叔叔,我听说你受人蛊惑,插手武林中事,怕你分不清是非,因此连夜赶来。”

    王二笑道:“大人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别听人瞎说。”

    一个年长的声音说道:“他也不是孩子了,事情的起始经过,我们都有所耳闻,咱们何不坐下来谈谈?胜过打打杀杀的,若是打赢的就是对的,那么咱们所作所为的意义又在何处?”

    王二的声音接着传来:“是你……”

    年长的声音说道:“是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在王二统领和来人说话之时,场中甄始一和刘苏儿又交手了数十招,谁都奈何不了谁,两人已经交手上百招,看得出来,就算再斗上一百招,也未必能够分出胜负,刘苏儿是不想胜,而甄始一是想胜却不可得,来来回回,倒变成了甄始一死缠烂打似的。

    甄始一越打越感脸上无光,他全副身心都在和刘苏儿的比斗中,对于来人以及来人和王二统领的谈话,竟然毫不知情。

    又是一招剑棒相交,甄始一逼得刘苏儿后退一步,他也借机向后纵跃,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甄始一喝道:“且住!”

    刘苏儿将紫竹棒搂在怀中,且看他要说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风雨欲来

    甄始一忽然停手,本是想挤兑地让他跟自己的弟子比试,这样就能让全真弟子摆开七星北斗阵来对付他,就算不能因此宰了他,能耗耗他的内力也是好的,这小子的内力实在太强了,只不过如何将话说得漂亮,让王二都无法指摘,那才是考较他口才的事。

    就在甄始一退出战圈后,这才看到王二统领和几个人正在有说有笑地谈着,当然,有说有笑是指一部分人而言,一部分人甚至已经哭红了眼,甄始一不知这些人的身份,他说道:“王二统领,他们是谁?”

    王二统领回过头来,对甄始一说道:“哦,我忘了对甄掌教介绍了,这一位是路小千路公子,他的父亲生前乃是名震西北的路大统领路达远,我王二在自立门户之前,曾在他麾下效命,这一位么,想来你们也是认得的。”这一位指的是一名老者,甄始一还真的认识,正是大同府内的三节棍高手左轻语。

    左轻语和路小千在此,那么和左轻语在一起的老者不用说也知道,正是路小千的师父,人称藏剑卧龙的楚界南,和左轻语想来交好,只不过听说楚界南一向隐居不出,这次不知为了何事,竟肯破例。

    在左轻语和楚界南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瘦之人,见到刘苏儿后微微一笑,又朝他眨了眨眼,刘苏儿见到此人,差点高兴得忘乎所以,原来此人正是人称红缨公子的伏缨,不知道他怎么和路小千等人走在了一路。

    路小千忽然给王二跪下磕了个头,王二原本笑嘻嘻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将路小千扶起,脸上又露出凄然之色:“令尊是我的统领,想来待我们极好,他的事我一直也在查探,只不过沙忠利躲藏得是在太深,我派出多少人去找,都没有一丝线索,此后我也不会懈怠,偿若得知他的下落,老子第一个赶过去活剐了他!”

    路小千站起身来,向王二道了谢,接着他不顾众人惊讶的眼光,又来到刘苏儿身旁。

    刘苏儿指着康长恨说道:“他便是康长恨,可是已不是坏书生,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机。”

    想不到路小千说道:“他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唉,章百川叔叔等人的仇,只能放下了。”

    刘苏儿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听说的,两人自顾自地说话,将甄始一晾在一旁,甄始一见来人竟和刘苏儿以及王二同时相识,他心道不妙,今晚恐怕大事难成,他对左轻语说道:“左师傅,此人就是坏书生康长恨,据说你和他之间也有着不小的仇恨,既然有你在场,老道倒不好擅自出手了,不过降妖除魔,对付凶徒,咱们江湖中人都有这份道义,只要他死便可,谁动手在老道看来,都没什么区别。”

    左轻语看着康长恨说道:“这……”脸上露出为难神色。

    原来他也听说了康长恨改邪归正的事,如今又和甄始一说不明白,被他言语僵住,竟不知如何应对,甄始一见了他的神情,身子一震,心中想不明白,原来人人喊打的四大凶徒之首,为何众人对他的态度忽然变得截然相反?

    原来净禅师太见到事情逐渐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跟汪九成和刘苏儿暗指全真教行为不端,本只不过是想让两人揭破全真教的事,以防全真教真成了反叛之教,使得全真教名声败坏,她原本想着以汪九成身为丐帮帮主的身份,处理此事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知道汪九成和刘苏儿先后受了重伤,康长恨不知所踪。

    曾在清净庵和净禅师太向处多日的唐轩儿还没有远走,净禅师太便希望她能通知一下各路江湖豪杰,对汪九成和刘苏儿施以援手。

    面对净禅师太的请求,唐轩儿自然是义不容辞,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夫君伏缨,她通过丐帮弟子将刘苏儿有难,望他前来帮忙一事的消息传递给伏缨,伏缨拿着从京城东厂展仓里手中得来的珠宝正在西北一带赈灾,闲暇之余便去楚界南哪里说话,他收到唐轩儿的信息后,立刻跟楚界南告辞,要来相助刘苏儿。

    而左轻语也刚好带着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在他家中避难,听到刘苏儿有难,他们自是义不容辞,决定和伏缨一起前去帮忙。

    多年未离开隐居之地的楚界南原本不愿出来,可是左轻语说道:“天下都乱成这样了,你还独善其身又有什么意义?当年你习武的初衷,就是为了龟缩起来不问世事么?”

    在左轻语的撺托和言语激将下,楚界南终于答应和他们一起过来。

    来的路上,两人又不断召集附近的江湖人士,以及路达远当年的旧部,等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恒山时,人数已达上百人。

    途中伏缨听说了康长恨救了汪九成和刘苏儿一事,所以他们对康长恨时才如此纠结。

    甄始一故作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老道虽是出道之人,可同时也是武林中人,我辈习武所为何来?自然是惩恶扬善,以循江湖道义,偿若面对恶人之时,心慈手软,那便是对好人的利益视之如草芥,还有何脸面自称侠义,还有何脸面自居名门正派?”

    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都点头认可。

    伏缨说道:“我从不以名门正派自居,康长恨故是恶人没错,然则他已经改过自新,以行动表明他如今一心向善,人最重自知之明,是什么样的人,绝非自居,而是外人评说,我生平最讨厌的不是真小人,而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甄掌教,你偿若问心无愧,又怎会和丐帮帮主起了冲突?你为人如何我不清楚,丐帮汪九成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谁是谁非,岂非已经昭然若揭?“

    甄始一辩解道:“汪帮主的为人我向来也是钦佩的,我和汪帮主不过是起了一点误会而已,并非是非上的纷争……”他见到对方的人群里并无汪九成,所以他说什么,也无人反驳。

    哪知他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汪九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是非公论,其实你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甄始一想不到汪九成伤成那般,如今已经能下地走路,更想不到他会亲自赶来。

    汪九成也不是孤身一人前来,而是带着数千名丐帮弟子,这些丐帮弟子都是丐帮中身负武功之人,再加上丐帮护帮阵法莲花大阵,就算面对王二两万叛军也不足为惧,更何况现在王二现在态度暧昧,他向着哪边还说不准。

    甄始一自说自话已是不行,不过他口才了得,也不惧汪九成同他辩论,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么说来,你们是执意要维护坏书生康长恨这个恶人了?”

    康长恨凶名昭著,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手段狠辣,天下皆知,但他是刘苏儿和汪九成的救命恩人,两人恩怨分明,此刻却不知怎么说才好,汪九成若是独自一人,他自然不惧什么自己声名,他汪九成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但他此刻带来数千丐帮弟子,所代表的是丐帮的声名,丐帮声誉一向很好,别说是丐帮帮主,就是丐帮弟子哪个都极为珍惜丐帮声誉,在外面偿若有人说一句丐帮的不是,哪个丐帮弟子都会和人拼命。

    这种情况下,汪九成如何说得出要维护他的话呢?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路小千可不卖康长恨改过自新这个账,他站出来,指着康长恨对王二说道:“王叔叔,章百川叔叔等人就是为他所杀,我一定要宰了他为他们报仇!”

    王二本来在甄始一和左轻语以及汪九成等人之间摇摆不定,听了这话,他立刻坚定了立场,他扬声道:“甄掌教说得没错,康长恨此人实是罪该万死!汪帮主,你身为丐帮帮主,还是要考虑清楚大是大非才好!”

    丐帮弟子听他指责帮主,无不愤然,脾气不好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熊,你是谁?也能轮到你来教训我们帮主?”

    王二的手下听到丐帮弟子的辱骂,纷纷拔出剑,丐帮弟子将他们亮出兵器,也跟着亮出兵器,双方兵戎相见,一副大战来临前的风雨欲来之势弥漫开来。

    甄始一见王二倒向自己这边,心中暗喜。

    刘苏儿看着这场矛盾中的关键人物康长恨,只见他脸上露出无线哀戚的神色,眼睛深情地看着身旁的宫小青,刘苏儿正要挺身而出为他说话,康长恨已抢先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说道:“多谢汪帮主,刘苏儿,伏缨等诸位的抬爱,我康长恨感激不尽!”

    汪九成想起那晚他不顾自身安危前来相救,这般舍身为人的情谊,别说是他,就是多少正派之人也做不到的,汪九成打断他的话:“康兄不要多说了,我汪九成和一众丐帮弟子坚决维护你的安危,孩儿们说是不是啊!”

    数千名丐帮弟子异口同声地说道:“谨遵帮主之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而王二见汪九成这般说话,他冷笑道:“我们义军也决定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一定要取康长恨的性命,大伙儿怎么说?”

    两万士兵同时喊道:“谨遵王统领之命!”“王二统领说什么,咱们就跟着做什么!”“遵命!”声音虽响,却参差不齐,比起丐帮的异口同声来说,气势上差了些,但他们人多,大家同时说话,倒也不输于丐帮的势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偃旗息鼓

    关于打架,汪九成何曾气馁过,丐帮一众弟子又何曾气馁过?丐帮中不少高手见到王二的义军中,有多数士兵就连武器都配不齐全,而是以各种农具替代,有的更是粗制滥造的刀剑,看起来都不成样子,无不讪笑出声,这些士兵当然不会武功,而且都是穷苦百姓,看起来也并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丐帮虽然只有三千多人,可是却占了更大的胜算。

    刘苏儿见双方争斗已经是不可免,汪九成所代表的这些江湖人极重义气,说一不二,他们既然说了要守护康长恨二人周全,那是拼了命都要做到。可是王二统领乃一方豪杰,多半也不会言而无信,他是当年路达远的部署,当然和路小千一起同仇敌忾,且他此次是受甄始一所邀而来,多半和甄始一私下里也达成了什么有利于双方的约定,所以对康长恨是非杀不可。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北风吹过,众人手中的火把随风摇摆,发出烈烈声响,更增添紧张的局势,老天爷似乎也不想看到双方杀个血流成河,因此铅云厚积遮天蔽月,四野更是星月无光,唯有零落的雪花偶然跌落,刘苏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当然是偏向汪九成,但汪九成偿若带着丐帮弟子和王二的两万人马厮杀一场,定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是他绝不想看到的。

    唯一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的,只有以甄始一为首的全真教上下,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双方,恨不能双方打得同归于尽,他全真教好坐收渔翁之利。

    伏缨也不在乎这么多,他是想也不想,自然是站在汪九成一方无疑。

    身处双方矛盾的中心,早已身受重伤的康长恨两人,见到双方刀兵相见,二人相视一笑,笑中充满了凄然,充满了苦楚,充满了对彼此的歉意,康长恨忍住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惨笑道:“你们要为我拼个你死我活,也不问问我是否愿意。”

    双方闻言无不愕然,以此时的康长恨,不对王二等人感到愤慨,不对汪九成等人表示感激,出口便将双方都得罪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甄始一冷笑道:“你们看,四大凶徒终归是四大凶徒,狼子野心,你们对他再好,他也不领你们的情!”

    康长恨微微一笑,没有理会他,他勉励提起残余的内力,对众人说道:“我康长恨乃恶人没错,虽然有心改过,然而老天并不给我这个机会,不管怎样,就算是我改过自新,甄掌教这种人,我是不屑去做的,我不值得汪帮主你们这般对我,更不想看到你们为了我厮杀不休,徒增我的罪孽,我一生孤苦,遭遇许多凄惨之事,但我大仇已报,没什么遗憾,唯一对不住的,只有身边这位美丽的姑娘……”宫小青眼中带着无限深情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位盖世英雄,而这位盖世英雄恰好又是自己的郎君,那种骄傲,那种自豪,是再也掩饰不住的了。

    甄始一知道宫小青的容貌被毁,他讥刺道:“美丽的姑娘?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位美丽的姑娘呀,可否揭下你的面巾给众人看看,你究竟是何等美丽?”

    刘苏儿终于忍耐不住,人虎吼一声,一招惊涛拍岸猛地向甄始一拍去,甄始一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仓惶出掌应对,重阳碧空掌只发挥出五成功力,被刘苏儿一掌击得向后连退五六步,在这么多人面前,甄始一吃了个暗亏,他一提气,准备反击,却感到胸口内气息窒碍,且隐隐作痛,这才知道受了内伤,全真弟子见掌教吃亏,纷纷拔出剑来,准备摆出七星北斗阵围攻刘苏儿,汪九成手中紫竹棒向前一伸,数十名丐帮弟子结成莲花大阵,丐帮和王二义军还没动上手,却先跟全真弟子对上了阵。

    甄始一愤恨交迸,尽管如此,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自己只要再撺托丐帮和王二几句,双方就能厮杀起来,何必自己先出手?他连忙约束全真弟子:“住手!”

    全真弟子悻悻收手,丐帮弟子也停了下来,不过依然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手的架势。

    甄始一刚要说话,康长恨说道:“我说她是我眼中最美的姑娘,不是指相貌,而是指她的心,她为了我,不惜自毁容貌,她为了我,不惜付出一切,这样的姑娘,难道不是最美丽的姑娘么?汪帮主,你是丐帮帮主,王二统领要杀我为他当年的好友复仇,理所应当,你们不应视对方为仇敌,王二统领,难道丐帮的势力还比不上全真教么?你想扩大势力,全真教和丐帮那个更合适,你想不通么?”康长恨早就看出王二出手帮助全真教的原因,所以说话能直点其要害。

    王二冷哼一声:“不用你来教我!”他话是这么说,但心下已经开始盘算,和丐帮是敌是友,几乎关乎他这支义军的生死胜负,是否有必要和汪九成厮杀到底,拼个两败俱伤,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这甄始一肚子里卖的什么药,还说不准,多半不怀好意,他看了一眼汪九成,岂料汪九成也正好看着他,王二尴尬地一笑,别过头去。

    康长恨凭着一股残余的内力,说了这么多话,早已有些支撑不住,他苦笑道:“我一生杀了多少人,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此时方死,已是老天无眼,只不过我不需你们动手,我的命,我自己了结!”

    刘苏儿听他言下之意是要自尽谢罪,他连忙喊道:“康兄,你千万别想不开……”

    一句话没说完,康长恨的脸缓缓转向宫小青,眼中无尽的深情与温柔逐渐散开,人缓缓倒下,原来他已经自绝经脉而死。

    宫小青见他自尽,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哀戚,反而将他尸首抱在怀中,她轻轻地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很高兴到了最后咱们仍旧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后悔……”

    说罢,宫小青抽出宝剑,向自己脖子上一横,鲜血激射而出,她随即扑倒在康长恨身上,跟着殉情而死。

    在宫小青抽出剑时,汪九成,刘苏儿,伏缨等人是有时间阻止她的,可是谁都没有出手,既像是被两人慷慨赴死所震惊,又像是被两人深情所感,全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竟个个无动于衷。

    刘苏儿见这对可怜的人儿终于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他们卑微的愿望,也不过是隐居山林而已,如今活活被甄始一逼死,他心头火发,脸上青筋凸起,他用紫竹棒指着甄始一说道:“你这狗道,如今满意了吧?是否要将你逼死他们之事到处宣扬宣扬,以扬你全真教掌教甄始一的威名?”

    甄始一想不到两人会忽然殉情而死,这一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心中失望至极,这么一来,王二统领和汪九成之间的障碍便不存在,双方也没有了非要厮杀到底的可能,他又是沮丧又是恼怒,对刘苏儿的话充耳不闻,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刘苏儿破口大骂全真掌教,而甄始一却一言不发,这让全真弟子感到脸面全无。

    一名全真弟子指着刘苏儿说道:“你嘴巴放干净些!”

    刘苏儿说道:“我这是说的好听的,狗道长,敢不敢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全真弟子再也忍耐不住,一起冲过来,以七星北斗阵将刘苏儿围在中间,一名道人说道:“要和我们掌教动手,先过了我们这一关!”

    汪九成呸了一口,对伏缨说道:“红缨公子,你可知道这世上最无耻的事情是什么?”

    伏缨相当知趣,问道:“难道是以多欺少?”

    汪九成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以多欺少算什么无耻?顶多算是不讲江湖道义罢了。”

    伏缨故意大声说道:“那就恕小弟不知道了。”

    汪九成说道:“那我教你一个乖,以多欺少只是其一,掌门在场自知不是敌人的对手,却让弟子出来送死,背后偷袭,勾结异族等等勾当全都做了一遍,偏偏还自称名门正派,偏偏还以侠义自居,这种事,便是世上最无耻之事!”

    伏缨说道:“原来如此!”二人谈话之时,眼睛不断在全真弟子身上扫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全真弟子进退失据,脸上阵红阵白,全都看着甄始一,等他示下。

    甄始一说道:“咱们全真教是好是歹,江湖上自有公论,不要和小人争口舌之利,大伙将这位和四大凶徒相勾结之人杀了,那便是侠义之事!”

    汪九成双掌一拍,丐帮弟子涌出数百人,将全真团团围住,汪九成说道:“咱们也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对他们来个以多击少,你们杀了这些无耻之徒,我汪九成也认定你们都是侠义众人!”

    丐帮弟子闻言嬉笑道:“不错,谨遵帮主之命!”

    甄始一乃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物,全真教这次失策,只来一百多人,而丐帮却有数千名弟子,自己当然不会傻到和丐帮硬拼,他眼睛看着王二,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边,毕竟他是为自己而来,但随着康长恨二人之死,王二的态度却忽然变了,甄始一望着他,希望他为自己出头,可王二的脸却转向一边,故意不看他,甄始一心中恼怒,暗骂好小子,见丐帮势大,现在就投向丐帮,真是忘恩负义之辈!

    眼见求助王二无望,他只得偃旗息鼓,对弟子们说道:“丐帮既然执意要护住这小子,咱们全真教便卖给丐帮这个面子,汪帮主,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咱们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武林道义

    看着全真教众人怏怏而返的背影,临走之前甄始一甚至连个招呼也没跟王二打,王二知道他记恨上了自己,不过此事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伏缨问汪九成:“咱们就这么放他离去?”

    汪九成说道:“不然还能怎么样?杀了全真教上下为康长恨报仇?别人会怎么想?丐帮善恶不分,是非不明?需知悠悠苍生众口铄金,我们丐帮偿若这么做了,恐怕跟别人解释也解释不清,此事非是没有先例,我可不想因为他一人而毁了丐帮声誉。”

    伏缨说道:“我知道,我只是看不惯甄始一那副嚣张的样子罢了!”

    汪九成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的火气还这么大?”

    两人正说着,王二走过来对汪九成说道:“汪帮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汪九成知道他想向自己询问关于甄始一的事,并向丐帮示好,就算不能和丐帮结成联盟,王二也不希望结下梁子,汪九成本是大度之人,闻言说道:“正要跟王二统领好好认识认识,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怎能不喝上几杯?统领远道而来,这个东道非得由我汪九成来做不可,刘苏儿,你来不来?”

    刘苏儿正在收敛康长恨和宫小青的尸体,闻言说道:“我要将两人好好安葬了,就不去了,汪大哥,事了之后我再找你大醉一场。”汪九成虽然伤势未愈,但有这么多丐帮弟子陪着他,刘苏儿也不需担心他的安危。

    汪九成指派了几名丐帮弟子帮助刘苏儿将康长恨两人尸体带回大同府,准备厚葬,几名丐帮弟子答应了,汪九成又邀请伏缨做他和王二的陪客。

    伏缨说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他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自己听唐轩儿相召,自己出了一份大力,事情得以解决,他要去找她卖好。

    汪九成闻言不虞:“你这小子就会扫兴,王二统领,咱们走!”

    两名首领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向西行去,路小千和莫谷儿本想去跟刘苏儿说话,可是看到他在康长恨身旁垂泪的样子,想起康长恨之死,两人也脱不了干系,此刻去见他太过尴尬,便和左轻语以及他们的师父楚界南一道,跟在双方人马之后离去。

    很快,原本热闹的恒山天峰岭山脚下,只剩下几名丐帮弟子和刘苏儿几人,以及康长恨和宫小青的尸首。

    刘苏儿掏出一张银票交给丐帮弟子说道:“劳烦几位兄弟在附近雇辆大车,将这二位的尸体送到大同分堂,然后买两副上好的棺木将他们安葬在一起。”

    丐帮弟子原本不欲收下银票,听刘苏儿说买两张上好的棺木,他们身上没钱,只能接下,一名丐帮弟子说道:“刘兄弟请放心,此事我们定当办得妥妥当当的。”

    刘苏儿知道康长恨虽然是杀害陶敬神的凶手,但同时也是汪九成的救命恩人,这些人不敢不好好安排,因此放下心来,和这几名丐帮弟子告辞,人向清净庵行去。

    走在山道上,刘苏儿思忖,全真教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定然不肯善罢甘休,若不将此事解决,还不知要生出什么祸患,何况全真教和女真人相勾结的事还没解决,自己回头总要和汪九成商量个解决之道。

    他又想道,为祸江湖的四大凶徒,其中三人都被消灭,但是他心中却连一点欣喜之情也没有,也许他是看透了凶徒外表下,这些人无可奈何的所作所为,而那些披着名门正派外衣的人,却做着无法无天之事,他们才是真正的乱世凶徒。

    只不过他刘苏儿人言轻微,这些事由他说出去,又有几个人能相信呢?人们宁可相信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的解释,也不愿相信他们是恶人,想改变人们固有的印象,绝非简单之事。

    只是他还没想到,甄始一以及全真教的事为他所知,所以他们绝不会放过他,刘苏儿到没有想到这么多。

    来到清净庵外,刘苏儿确认没有全真教的人在跟踪窥探他,但他还是不敢大意,翻墙进入,翻墙之时刘苏儿还在感慨,自己明明做的都是光明之大之事,却要行这鬼鬼祟祟之为,天下焉有是理?

    有几名女尼见到了刘苏儿,刚想出声斥责,刘苏儿已抢先说道:“是我,我来找净禅师太。”

    和净禅师太见面后,刘苏儿将今晚的事跟她说了,净禅师太对康长恨之死也为之伤心难过,不过最后甄始一无奈退去,还是让她感到一丝欣慰,她问道:“此后你打算怎么做?”

    刘苏儿说道:“我不知道,还要和汪帮主商量后才能决定,对了,汪帮主明明身在石穴疗伤,怎的有这么多丐帮弟子陪他过去?”今晚若没有这些丐帮弟子在,事情绝不会是这个结果,王二也不会这么容易和甄始一反目成仇。

    净禅师太说道:“丐帮弟子不见了帮主,早就集结了一帮人,而伏缨通过唐轩儿得知了汪九成身受重伤,这些丐帮弟子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赶来,我得到消息后,连忙送汪九成出来和他们见面,否则数千名丐帮弟子围在清净庵外,成什么样子。”

    尽管刘苏儿因为康长恨之死而心中郁郁,听到净禅师太的话,还是莞尔一笑,他再次谢过净禅师太救命之恩,净禅师太说道:“你别总提此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救你也不错,你是值得一救之人。”

    刘苏儿心中感到一股暖意,这世上就算有甄始一等抛弃了大义而只顾自己利益之人,但还有净禅师太这种大公无私之辈,江湖就是有这两种人性截然相反之人,才趋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平衡。

    净禅师太说道:“不是我帮甄始一开脱,他之所以有今日之倒行逆施,并非他人性本恶,全真教在两百年来受朝廷压制,当年丘处机明明一言止杀,挽救了无数汉人性命,到头来却被以朝廷为首的汉人所仇视,他们心态发生变化未始无因,只不过他们不该将全真教的荣辱凌驾于百姓苦难之上,因此而本末倒置了。”

    刘苏儿点了点头:“能向师太这么舍己为人的人毕竟不多。”

    净禅师太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天灾**,乱世之相已成,世间变成了弱肉强食之所,如何维持武林中珍贵的道义,才是最为重要的,我们世外之人不便参与江湖中事,这些事就只能由你们来做了。”

    刘苏儿点头受教。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幕后首脑

    离开清净庵,刘苏儿顿感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去丐帮大同分堂,去找汪九成商量商量再说。

    刘苏儿来到大同府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出乎他意料的是,汪九成一夜都没回来,随他出去的几千名丐帮弟子也没有回来,分堂之留下十多名丐帮弟子在守着,刘苏儿猜测汪九成是和王二统领在外面喝了一夜的酒,义军两万人再加上丐帮数千人,若是浩浩荡荡地进大同府,大同知府不得被吓得全城戒备?

    数日的折腾,再加上一夜未眠,刘苏儿感到疲惫不堪,跟丐帮弟子打了招呼,就回屋睡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一直到日暮时分方才醒来,醒过来时,刘苏儿看到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棱,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生机,外面人声吵闹,听起来十分安详,有种生活本就如此的坦然之感,他起了床,肚子里传来咕咕声响,却是饿得五脏都开始抗议了,刘苏儿自嘲地笑了笑,来到门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是汪九成坐在一群丐帮弟子中间在说些什么,见到他醒来,冲他笑了笑,接着跟弟子说道:“丐帮向来做的这些扶危济困之事,本想着让天下穷人越来越少,怎料老天爷跟咱们对着干,咱们做得越起劲,穷苦百姓就越多,再这么下去,整个天下都是叫花子,咱们丐帮可就成了唯一的帮派了。”

    一名丐帮弟子哄笑道:“那不是很好么?到时候帮主想做帮主做帮主,想做皇帝做皇帝,岂非天下为汪帮主独尊?”

    其他丐帮弟子听到此人的话,无不跟着嬉笑,还有人说道:“孙老狗,咱们帮主要是做了皇帝,你这拥戴之功可不小,至少得封你为将军才行。”

    丐帮弟子嘻嘻哈哈,显得很是快活。

    汪九成从一个酒葫芦里倒了一口酒在嘴里,他正色道:“做皇帝我可不敢,尔等不闻做了三年穷要饭,给个皇帝也不换?老子至少做了三十年的乞丐,区区一个皇帝,难道就被老子放在眼里么?更何况,你们都知道老子连管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都嫌烦,若是让老子去做皇帝,管理天下人,那还不把老子烦死?孙老狗,我看你是希望老子死得快,才这么提议的吧?”

    其他丐帮弟子纷纷打趣孙老狗,丐帮众人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刘苏儿刚开始还以为丐帮也准备参与造反之事,还想看看是否和王二联手,听到后来才知道,他们不过是在开玩笑,汪九成其后所讲的,便是让丐帮弟子如何到西北受灾一带,阻止一些饥民做出违逆人伦的惨事,比如杀人劫夺,人吃人,卖子求生等事,因为灾民为了活命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所以丐帮弟子务必要几人在一起,不能单独外出行事,凡此等等,做了很多切合实际的安排。

    丐帮弟子当然一体并尊,他们说笑归说笑,对帮主的安排无不奉行不违。

    刘苏儿见他们说得起劲,自己倒厨房里找了些冷饭吃了,吃饱后来到院子里,这群丐帮弟子都已经散了,只剩下汪九成和几名分堂的弟子。

    汪九成见到他,对他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回头有话跟你说。”

    刘苏儿点了点头,回屋里等他,汪九成在外面又交代了他们一些帮内的事,这才回屋。

    一见汪九成的面,刘苏儿就拉过他的手,将内力源源不绝地给他体内注入,汪九成倒也不客气,他知道刘苏儿现在内力恢复得快,坦然而受,然后将刘苏儿的内力加以引导,去冲击自己受阻的关隘,过了许久,他才主动撤回了手,说道:“好了,你内力虽然深厚,也不能这么没有节制。”

    刘苏儿见他昨夜和刚才全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以为他的伤已经痊愈,哪知刚才给他输入内力时查探,发觉他伤势依然十分严重,他说道:“汪大哥,你伤成这样,怎的还不休息?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别人去做……”

    汪九成无所谓地笑了笑:“现在正是关键之时,我们丐帮若没有我去支撑,大伙办起事来也提不起劲,你知道,我好酒贪杯,奶奶的,这内伤和酒又有些冲突,因此伤势有些反复,也没什么大碍,对了,你昨晚离去后,是否去了清净庵?”

    刘苏儿点了点头。

    汪九成说道:“清净庵那些看似不问世事的师太们,实则十分关心百姓疾苦,我在那里养伤之际,几位德高望重的师太跟我提起现下席卷中原的天灾**,言语间充满悲天悯人之慨,我汪九成虽然是大老粗一个,也知道她们跟我说话的目的,是想我们遍布中原的上万名弟子能够为百姓做些什么,这天下原本是由高高在上的朝廷,和散落在江湖的各个门派一起管辖,现今朝廷**无能,只能靠我们全力维持,你可知道昨夜王二跟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

    刘苏儿试探地说道:“说的最多的话……难道是来,咱们干了这一碗酒?”

    汪九成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似乎牵动了伤口,这才停止了笑声说道:“不错,是我说错了,他说的最多的话自然是这一句,说的第二多的便是让我助他攻城略地,将朝廷推翻,推举有德之人取而代之,重制天下规矩。”

    刘苏儿刚才当然是在开玩笑,他说道:“他这是在痴心妄想。”

    汪九成点了点头:“不错,以他的才能,绝不是争天下的料子,可是我拒绝他,却不是因为他才能不够,历史上很多皇帝也并非本身有什么才能,就像本朝开国皇帝,宋代开国皇帝,都不是聪颖过人亦或才华出众之辈,可是却能统领风骚数百年,你道是什么缘故?”

    刘苏儿自然想不出来,他问道:“是什么缘故?”

    汪九成说道:“他们懂得知人善用,心胸宽广,而这八个字,王二一点都没有,昨夜一席长谈,他所料想的当上皇帝的生活,是多么奢华,多么享受,这和如今皇帝没什么不同,且还有所不如,即使让他坐上了皇帝,通过榨取百姓的苦难来供他一人挥霍,又有什么好了?”

    刘苏儿说道:“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我以为王二也是穷苦百姓出身,若是身登大宝,以后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多为百姓考虑。”

    汪九成说道:“所以说他是心胸狭隘,自私自利之辈,成不了大事,我委婉地跟他拒绝,也跟他表示即使和他走不到一路,也不会给他扯后腿,这种人,即便成不了朋友,也不能成为敌人,否则他在背后咬你一口,就得不偿失了。”

    刘苏儿说道:“然则我听说的七路义军,都是这般没有前途之人?”

    汪九成说道:“当然不是,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反叛里,最终会有一人能力挽逛澜,带领百姓将朝廷推翻,拥护新的秩序,这是历史必然,只不过咱们此刻当然不知他是谁。”

    刘苏儿想起甄始一通过星卜占卦算出最后能够统治中原的,不是任何一路义军,而是女真人,便没有汪九成这么乐观的想法,他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经过昨晚一事,女真人也会认识到留在这里的危险,不得不和全真教妥协,那么按照甄始一最后给出的条件,全真教会派出十二名弟子去支持女真人,教他们一套武功,帮他们宣传全真教义,咱们是否要做些什么?”

    汪九成说道:“你猜得没错,今天你睡觉的时候,我就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些女真人连带十多名全真教弟子已经上路,他们全都穿着汉人百姓服饰以比人耳目,那自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在里面,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

    刘苏儿问道:“什么目的?”

    汪九成说道:“此时此刻,我身受重伤,而我帮下的弟子又不能群起阻拦他们,因为那等于直接告诉武林中的人,我丐帮和全真教撕破了脸,所以只能拜托你去对付他们。”

    刘苏儿想不到他这么看得起自己,他说道:“是否要将他们一一宰了?”

    汪九成说道:“若只是杀人,我要你去干什么?丐帮高手们只要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也就没人知道是我们下的手,我要你暗中跟着他们,看看女真人背后是谁在进行这一桩桩渗透瓦解中原江湖势力的头脑,你打听出是谁后,不要打草惊蛇,回来跟我说一声便行。”

    刘苏儿问道:“一桩桩?难道出了全真教以外,还有别的门派也投向他们了?”

    汪九成说道:“当然,从多年前开始他们便开始布局,企图分化中原武林中的势力,据我所知的阴谋已有十多起,我不知道的恐怕更多,他们暗中行事,我们发现的只是偶然,这次全真教被他们蛊惑,若没有清净庵的师太们提醒,咱们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所以,女真人背后这个指使之人,当是一个极其了不得的人,若想中原大地不落入胡虏之手,就必须将此人诛除!”

    刘苏儿说道:“我若查探到此人是谁,我顺手宰了他便是,杀鸡焉用汪大哥这把牛刀?”

    汪九成断然道:“万万不可!此人如此深谋远虑,当不是易于之辈,身边定已喽了无数高手为他卖命,你若是准备坏了大事,你就鲁莽出手,此后也别再认我这个大哥。”

    刘苏儿听他说得严重,这才惶恐地说道:“我听汪大哥所言便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名跟班

    汪九成这才放下心来,当下告诉他女真人以及十二名全真弟子离去的路线,路上有丐帮弟子接应,不过大部分丐帮弟子都不认得刘苏儿,偿若一一跟他们解释,又太耽误时间,汪九成便交给他一根竹节,和寻常竹节不同,这根竹节只有一节,而且颜色做金色,像这么华贵的竹子,刘苏儿还是首次见到。

    他问道:“这根金色的竹节是干什么用的?”

    汪九成说道:“这是我们丐帮至高无上的圣物金竹令,其来历颇有一番波折,现下也没时间跟你细说,总之,凡是丐帮弟子,见到这根金色的竹节,如见帮主,你吩咐他们什么,他们没有不遵循的,原本丐帮上下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也用不着,可是不少化了妆的弟子认不得你,你也认不得他们,路上就会耽误事,你将金竹令挂在胸前,他们便会主动过来跟你攀谈。”

    刘苏儿接过,找了根结实的油绳将金竹令仔细缠好,然后打了个结,套在脖子上,竹子寓意吉祥,有节节攀升之意又有节节高的内涵,所以当做饰物,也不会感到突兀。

    临别之前,刘苏儿又问道:“昨晚那许多丐帮兄弟都走了?”

    汪九成闻弦歌而知雅意,他说道:“大部分都被我安排到受灾之地帮助穷苦人去了,还有数百名弟子散在大同府周围随时候命,你放心吧,以全真教想要对付我,还不够资格,我尽皆能应付得来。”

    刘苏儿知道他从不打诳语,说是能应付得了就一定不会担心他们,他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那康长恨和宫小青两人的尸首……”

    汪九成说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了,我让风水先生寻了一块山清水秀之地,寻黄道吉日给他们合葬,唉,两人之死怪不得他们,也怪不得别人,只不过世事所造就,对了,弟子们给康长恨换上寿衣时,从他身上发现了十万两左右的银票,你不是说这些银票是康长恨从那群陕西人手中得来的么?要不要拿去还给路小千他们?”

    刘苏儿摇了摇头:“就麻烦丐帮的兄弟在赈灾时用来接济那些穷人吧,路小千把这些银票交给章百川等人时,也是这个意思,如今章百川已死,路小千又未必懂得如何赈灾,反正此事也没有违背他的本意。”

    汪九成是洒脱之人,不再纠结这些小事,他对刘苏儿说道:“想不到我汪九成生平结交这么多人,到最后倒是和你才最有缘,咱们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到时候你汪大哥再和你推心置腹地说说我的过去。”

    刘苏儿心中激动,跟汪九成含泪作别,汪九成又千吩咐万叮嘱,让他路上千万要小心为是。

    离开大同府,刘苏儿感到这些时日恍如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和康长恨的生死纠缠,与方铁扇的勾心斗角,以及维护左轻语,路小千和自己经历生死,这一刻,他仿佛脱胎换骨,心中所在意的,再非一两人的吉凶,而是无数受苦受难之人的将来。

    只可惜这场乱世之梦,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醒来。

    出了大同府,刘苏儿一路向东而行,现在不仅是西北,而是整个西部都在灾祸当中,不是旱灾就是洪涝,越是向东,天灾越少,人们的生活也就相对稳定些。

    离开大同没多远,刘苏儿就遇到了路小千,他和莫谷儿两人骑在马上,似乎在这里专程等候他的经过,左轻语以及他们的师父楚界南都没有跟来,表示两人在此并没有什么敌意。

    刘苏儿对两人的出现生出感慨,说到底,前晚康长恨以及宫小青二人之死和路小千脱不了关系,然则因为章百川等人之死,路小千和康长恨有着深仇大恨,他要杀了康长恨,原本也怪他不得。

    路小千和莫谷儿一起下了马,两人来到刘苏儿身旁,刘苏儿木然地看着二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路小千忽然给他跪下,刘苏儿连忙将他扶起道:“你这是干什么?”

    路小千说道:“我对不住刘大侠,你待我恩重如山,且不说对我救出水牢,一路将我护送过来之恩,但是救了我世伯左轻语之命,我都不该在前晚说那些话,我知道刘大侠希望救下康长恨,可是我因为章百川等人之死,不得不杀了他为他们报仇雪恨,此事不免对不住刘大侠……”

    刘苏儿说道:“恩恩怨怨,谁又能说得清呢?大家都没有错,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我从没有怪罪过你。”

    路小千有些不信,他问道:“真的?”

    刘苏儿说道:“自然是真的,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师父,还是等等想要维护你的人,都是十分了不起的人,我想你在他们的影响下,将来的成就也不会比他们差。”

    路小千听他如此夸赞自己,喜道:“这么说来,刘大侠是原谅我了,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了?”

    刘苏儿愕然:“什么跟我在一起?我几时这么说过?”

    路小千说道:“刘大侠既然不再怪罪于我,我和莫师兄两人便辞别了师父,要跟随刘大侠去历练一番,师父也是同意了的。”

    刘苏儿见他和莫谷儿两人一副欢欣雀跃的神态,他很喜欢这两个年轻人,自己若非要跟随全真教弟子深入女真险地,自己也是愿意带着两人行走江湖历练一番的,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原谅了你们,而且我也十分喜欢你们两人……”

    两人听到这里,几乎就要跳将起来,可是刘苏儿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水浇熄了两人的指望:“……只可惜我这次身有要事,不能带你们两人同行,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历练历练吧。”

    说到这里,刘苏儿不欲再理会他们,他要去找出女真人背后的主谋,自然是轻身前行为好,多一个人便多了一分被发现的可能。

    原以为他的决绝会让两人就此离去,但路小千却说道:“我知道刘大侠此去何处,刘大侠带着我们必定没错。”

    刘苏儿讶然,他要去女真人那里,此事唯有汪九成和他两人知道,这两人又知道什么?他问道:“哦,你知道我此去何处?”

    路小千说道:“自然是女真人那里。”

    刘苏儿想不到他一语中的,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虽是句问话,同时也无异于肯定了路小千的话。

    路小千说道:“这是我师父推测而来,前天晚上丐帮的汪九成帮主指责全真教和女真人有勾结,现在汪帮主一来受了不轻的内伤,而来他身为丐帮帮主有多少事情要做,因此他想要调查女真人之事,只能委托他信任的而且身手极其高明之人,因为要深入险地,身手差些的无法承担重任,满足这两者的,自然只有刘大侠您了,否则我们两人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在这里等候刘大侠呢?”

    刘苏儿想不到路小千的师父楚界南平时隐居深谷不出,推测事情来有如神助,他想起楚界南的外号藏剑卧龙,这才恍然,藏剑二字是指他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武林中事,而卧龙二字定是将他比喻成诸葛卧龙了,他佩服地说道:“令师真乃天人,他说得一点没错,不过,连他都说了,我此行凶险无比,所以你们既然知道此点,也当会理解为何我不能带你们一同前行。”

    路小千摇了摇头:“你可知道我们师傅最擅长的是什么?我们随着刘大侠前去女真之地为的又是什么?”

    刘苏儿问道:“不知道,是什么?”

    路小千说道:“我们师父最擅长的一是女真语,而是易容术,我们师父说了,你们两人此次前去,刘苏……刘大侠定然会断然拒绝,那是因为你们两人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和拖累,偿若你们两人将这两件本事拿出来,那就不是拖累,而是助臂了。”

    刘苏儿怀疑地问道:“你路小千跟你师父学艺不过短短几年,难道真会说女真语,真会易容?”

    路小千无奈地道出实情:“我莫师兄精于这两点,我不过是沾了莫师兄的光。”

    刘苏儿说道:“照啊,即使我非要带着一个助臂,只要带你莫师兄一人便可以了,为何还要带着你?”

    路小千露出可怜之相:“所以说刘大侠不知我们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我们找遍了中原各地,都不见沙忠利那害死我父亲的叛徒的身影,所以我们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沙忠利有没有躲到女真人当中。”

    刘苏儿这才想起沙忠利的事尚未解决,他欲拒又有些不忍,正在犹豫时,路小千说道:“我们可以将刘大侠化妆成皮货贩子,而皮货贩子一般都会带着两个跟班,刘大侠带着我们俩,绝不会担心被人认出,那些女真人也是化了妆的,若是追失了他们刘大侠岂非白跑一趟?而我们莫师兄还有一项本领,就是能够分辨出化妆后的人,只不过莫师兄和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不愿带我前去,他也不会去,你偿若带上他,就一定得带上我。”

    听到他恩胁并济的话,刘苏儿失笑道:“这么看来,带你们一起是好处多多,不带你们一起,就是我的损失了?”

    路小千尴尬地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刘苏儿稍作犹豫,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好吧,你们就跟着我一起去吧,不过路上行事一定要听我安排,若是你们两人擅自行事,我随时可以让你们滚蛋。”

    路小千听到他答应下来,剩下的话都没听完,就和莫谷儿两人欢呼起来。

    刘苏儿唯有摇头苦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客栈见闻

    此后三人便一路同行,到了前方的城镇,莫谷儿买了材料衣服,给三人化妆成饱经风霜的皮货商人模样,又给刘苏儿买了匹马,三人都在马背上堆了些皮料,看起来倒真像这么回事。

    刘苏儿见莫谷儿话不多,做起事来却十分爽利,心下对他十分喜欢,他说道:“莫谷儿,你那把薄铁片一般的兵器扔了,我给你换一把精钢打制的宝剑如何?”

    莫谷儿谢过他的好意,但却拒绝了,他说道:“宝剑容易惹来是非,我带着这把不起眼的兵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砍柴的,便不会对我挑衅,咱们所到之处也会太平许多。”

    一席话说得刘苏儿竟无言以对,心想他比路小千早入门多年,说不定性子更随楚界南,不喜张扬,隐忍为主。

    行走在路上,每每遇到丐帮弟子,都会主动上来跟刘苏儿提供他们一行人的行踪,由于女真人和全真十二名弟子的行踪都在算计内,他们的目的就是辽东女真人所居的浑河一带,目的明确,再加上沿途又有丐帮弟子帮他们提前盯梢,所以他们并没有紧紧追赶,而是随着他们走走停停。

    路小千见刘苏儿有时并不认得路途中的丐帮弟子,而这些丐帮弟子却主动前来打招呼,并行同参见帮主时一般的大礼,忍不住好奇,他问刘苏儿:“刘大侠,这些丐帮弟子以前都见过你么?”

    刘苏儿摇了摇头:“没有,何况咱们又化了妆,就算他们见过我,现在也认不出来了吧。”

    路小千问道:“那他们是怎样分辨出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偿若他们认错了人,误将别人当成了你,坏了大事,岂非糟糕?”

    刘苏儿神秘地笑笑,并没有告诉他金竹令的事,只说道:“丐帮自然有识人认人的本事,否则岂非贻笑大方?”

    路小千认定这些丐帮弟子一见刘苏儿就上来招呼,刘苏儿身上定有什么记认,于是他潜心观察,终于像寻到宝似的对刘苏儿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和你胸前挂的这个金黄色的竹棒儿有关。”

    刘苏儿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看你似乎把此行的重点放错了位置,你看看你师兄莫谷儿多么沉稳,你该多向他学习学习。”

    此时莫谷儿正走在两人身后,路小千故意用能让莫谷儿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别看他一脸正经,其实肚子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刘苏儿问道:“哦,你知道?”

    路小千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没见他一见到黄花大闺女,眼睛就直了……”

    莫谷儿气得破口大骂:“路小千,闭上你的鸟嘴!”

    路小千立即闭口不言,其实脸上那副憋住笑的样子,也让人忍俊不禁。

    刘苏儿知道路小千为他父亲的旧属,那帮陕西人报了大仇,所以心下开朗,尽管还有沙忠利这个仇人没有找到,可这名抑郁的少年能有如此开心的时候,他也为之感到欣慰,暗中决定,一旦有机会,自己也会帮他找到沙忠利,让他了却这件血海深仇,然后开启属于他自己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背负着仇恨,始终都会让人负重前行。

    这天晚上,他们投宿在怀安卫,怀安卫属万全都指挥司,是京城以西的一座军事重镇,也是京城抵御胡虏来犯的最后一道屏障,过了万全都指挥司,就可以直面京城,所以自开朝以来,这里就一直驻有重兵把守,所以怀安卫的治安要比别处好的多,夜行毛贼也不敢在这里犯禁,因为当兵的对待犯人比起官差衙役来说还要严厉。

    凡事都有两面,怀安卫的治安虽好,可官兵却又不免有些飞扬跋扈,欺辱百姓的事情时有发生,身为百姓,自然只有敢怒不敢言了,好在此处临近京城,他们虽然有骚扰百姓之事,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所以百姓忍一忍就过去了。

    怀安的丐帮弟子人数不多,主要职责是打探消息以及监视过往之人的行踪,因为治安良好,所以平时也轮不到他们做什么行侠仗义之事,在其他地方,丐帮弟子若遇到官兵欺辱百姓,还会劝阻一番,在这里他们不足与官兵为抗,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很多见不惯官兵欺负人的弟子都离开了这里,所以丐帮在此地的人数比其他地方少得多,相比其他地方丐帮弟子的志气也逊色许多。

    他们打尖的地方是一家名叫醉乡的客栈,这里管吃管住,来往的都是进出京城之人,大多都是路过的客商。

    乱世行商,经常会在野外遭遇劫匪,做的乃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因此他们极少单独出来,都是成群结队,有钱的客商还带着刀客做护卫,甚至一些客商本人也会些武功。

    客栈的就餐之地,他们通常一伙人围坐一桌,吆五喝六,大吃大喝,钱来得虽然担着风险,利润却大,所以他们在吃喝上也不吝啬,万一遇到了凶狠劫匪,不是被劫了钱,就是送了命,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吃到自己肚里划算。

    三人来到醉乡客栈门外,将马交给伙计牵走打理,门口有一名叫花子,见到刘苏儿竟然不理不睬,刘苏儿认定此人虽然讨饭为生,但绝不是丐帮弟子,因为丐帮弟子绝无见到金竹令而不过来参见的。

    刘苏儿对此事也不在意,三人要了三间上房,搁置了行李后,也来到楼下餐厅据桌而坐,要了两斤卤牛肉,两盘炒菜,一盘白面馒头,三人都没有饮酒,一边吃着,一边听旁边一桌采参客大声议论着他们行商途中的所见所闻。

    一名年老的采参客说道:“现在途中也不好走啦,劫匪多过以前几倍,这两趟我总有些不安,盘算着干完这一趟就回乡下买两亩地,不跟你们跑了,你们以后也要小心些,别贪图赚钱而晚上赶路。”

    一名中年采参客说道:“奶奶的,老子上趟就遇到一伙人打劫,只不过这些人个个瘦得皮包骨头,还想抢我的干粮人参当饭吃,幸亏我跑得快,他们追不上,这才摆脱了他们,唉,那些人看着真是可怜。”

    一名年轻些的采参客天真地说道:“我听说西北一带粮食价比黄金,比咱们采参的利息还大,还不如在这一带贩了粮食过去卖。”

    年老的采参客说道:“你是想钱想疯啦?拉粮食去闹荒地方去卖?别说粮食,恐怕你的人都会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官粮他们都敢抢,何况你又算老几?你要贩卖粮食,除非有千军万马保着你,话又说回来,有千军万马保着你,你还赚什么钱?赔也赔死你了。”

    三人听着他们说起受灾之地的惨状,心中都感不好受,过了一会,路小千压低声音说道:“在这里吃饭的人,你知道如何看他们是准备进京,还是准备出京么?”

    刘苏儿仔细看了看在座的几桌吃饭的客人,摇了摇头问道:“那有什么区别?”

    路小千说道:“当然有区别,凡是准备进京的,行李中带的都是货物,他们虽然脸上风尘仆仆,眼里却带着满足,凡是准备出京的,行李中带的都是银子,他们则是一身干净的衣服,但眼里却带着彷徨,因为不知此行能否平安。”

    刘苏儿说道:“受教了,想不到你小子年纪轻轻,江湖阅历却也不少。”

    路小千笑了笑,脸色转为悲哀,因为他想起告诉他这些知识的路达远,如今和他已经阴阳相隔。

    三人很快吃饱了,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休息,莫谷儿说道:“有桌人不大说话,看他们的样子却又像贩皮货的,我推断他们是刚刚离京,其中一人结账时,手伸进怀中半天才摸出银子来结账,说明他们也知道钱不露白的江湖道理,因此他掏钱时没有将荷包从怀中掏出,所以掏钱时才这么慢,可怜他们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成了肥羊。”

    刘苏儿问道:“什么肥羊?”

    莫谷儿说道:“角落里有一桌人佯装谈论货物,眼神却一直向这一桌贩皮货的偷瞄,铁定是不怀好意,这家客栈落脚的都是行商,不是黑店,所以那伙人应当不会在客栈动手,多半会在明晨离开这里后跟上他们,杀人劫财。”

    路小千说道:“莫师兄是否想多了呢?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人认识,所以多看几眼。”

    莫谷儿笑了笑,没有分辨,入屋关了门休息去了,留下刘苏儿和路小千两人面面相觑。

    路小千说道:“莫师兄如果说得没错,咱们……”

    刘苏儿说道:“咱们当然不能视而不见,我辈学武所为何来?何况就算做了此事,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咱们现在也是皮货商打扮,同行有难,自不能袖手旁观。”

    路小千点了点头:“咱们明早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商量停当后,两人也分别回去休息。

    翌日天还没亮,那群皮货商就起来准备离开,早饭还没做好,他们胡乱吃了些冷馒头,喝了几碗开水,这便上路向西而行,莫谷儿猜得没错,他们果然是离京而非进京,身上多半是带了不少去收购皮料的现银。

    奇怪的是,莫谷儿所猜测的准备尾随劫夺他们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名高手

    刘苏儿和路小千两人起床,准备跟在皮货商后面看看,两人昨晚见莫谷儿神态冷漠,以为他不想多管闲事,便准备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在客栈等着。

    哪知莫谷儿早就做好了准备,自然不肯留在客栈了。

    三人顶着发白的晨曦,一直跟着这伙人出了怀安,他们骑在马上,却并没有疾驰,冷风如刀,快马疾奔眼睛也会受不住,刘苏儿等人因骑马动静太大,所以都是徒步而行,三人轻功不弱,跟在后面颇有余力。

    又向西走了十多里,都没见有什么人准备打劫他们,刘苏儿都有些怀疑莫谷儿的推测,这群皮货商有十一个人,都是年轻力壮之辈,偿若有人准备劫财,人数要么比他们多,要么劫匪武功高强,不怕他们拼命反抗。

    行商赚的都是刀头舔血的钱,自然会为钱拼命。

    就连路小千都说道:“我看咱们多半白跑一趟,太阳就快出来了,难道还会有人在光天化日下抢钱杀人不成?”

    莫谷儿却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刘苏儿和路小千只好随着他继续向西走。

    前面是一片落了叶的杨树林,杨树林旁边是一个池塘,池塘上结着厚厚的冰,而官道从这片杨树林后折而向西北,十多名皮货商骑着马,转过杨树林,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路小千再也忍不住说道:“看来是莫师兄多心了,咱们回去吧,这些皮货商都吃过饭了,咱们却要饿着肚子保护他们……”

    一句话没有说完,杨树林后面忽然传来两声惨呼,三人一惊之下,立刻展开轻功扑了过去。

    三人转过杨树林,眼前的情形让两人顿感不妙,他们听到惨呼时扑过去,以刘苏儿身先士卒的轻功,速度之快,恐怕能超过他的没有几人,而在这期间,刘苏儿脑中想象出了这些皮货商已经有几人被偷袭残杀的情形,另有几人在旁边施暴,刘苏儿感到自己偿若晚到一会,这几名皮货商就会多死几人。

    然而等他到了以后,却忽然发现这些皮货商并无一人伤亡,此时的他还没有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声问道:“怎么了?有人劫掠么?”

    这些皮货商早已下了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随后赶到,刘苏儿见到皮货商纷纷从马鞍中抽出剑,立刻明白中了计,他喊道:“上当了!咱们走!”

    可是当他们回过身来,才发现杨树林中又冲出十多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刘苏儿见对方不过二十多人,原本也没什么担心,正想喝问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立刻发现根本不用再问,因为这些人忽然摆出七星北斗阵的架势,那自然是全真教甄始一派来的人。

    莫谷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对刘苏儿说道:“都是我的错,否则咱们也不会陷入重围,刘大侠,我和路师弟两人拦住他们,你先走,到了怀安去搬救兵!”

    且别说刘苏儿能不能走得脱,就算他能逃出重围,又怎能一人独生?莫谷儿让他去怀安搬救兵云云,不过是虚言恫吓,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而且就算真有救兵可搬,等刘苏儿带人回来时,两人焉有生理?

    刘苏儿说道:“别多说了,咱们生死以共!”接着刘苏儿向这些人喊道,“就你们这些人想要留下我们,是否太不自量力了呢?”

    其中一名假冒采参客的人狞笑道:“能不能留下你们,咱们一试便知,这里行人稀少,就算有人也不敢从这里经过,你拖延时间又有何用?”说罢,此人手中长剑一振,一声长长的嗡嗡声良久方绝,刘苏儿见他露了这一手,心中登时感到凛然,此人好深厚的内力,虽然和自己相差不少,但围攻他们的这些人若水准差不多,再加上他们组成的七星北斗阵,他们休想逃离生天。

    即使刘苏儿一人能够逃脱,路小千和莫谷儿也势必惨遭杀害,他自己也做不出这种事。

    那人见刘苏儿露出惧色,嚣张地仰天狂笑起来。

    莫谷儿抽出他那把无剑萼的薄铁片,刘苏儿抽出紫竹棒,唯有路小千有些无动于衷,刘苏儿甚至疑心他是被吓呆了。

    可是路小千却是三人中最为冷静的一人,他问道:“我想不明白,你们全真教为何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呢?”

    那人冷笑了几声道:“这个问题等你到了阎罗殿再问吧,别跟他们嗦了,咱们上!”

    刘苏儿对路小千和莫谷儿说道:“咱们跟他们拼了,你们二人和我背靠着,掩护我后面,跟着我试试能不能冲出去!”

    然则这只不过是刘苏儿一厢情愿而已,七星北斗阵作为全真教的护教阵法,在全真教高手手中使出,威力何止倍增,当时他和汪九成两人在一起都冲不出去,路小千和莫谷儿两人加在一块也不如汪九成,又怎有冲出去的可能?

    以那名采参客为首的十多人已经执剑冲了过来,就在这时,一个异物从天而降,挂在为首之人的剑上,为首之人愕然止步,定睛一看,剑上挂着一个啃得差不多的鸡架,一群人都跟着停下脚步,仰头向天上望去。

    他们身旁有一棵粗大的杨树,杨树的枝丫上坐着一个人,此人手中还拿着一个鸡腿,见到下面的人看到了他,他三两口啃完鸡腿,将鸡骨头向全真弟子为首之人掷来,鸡骨头虽轻,却带着呼啸之声,显然掷来的力道十足。

    为首之人抽剑抖落剑上的鸡架,然后一剑劈开向他射来的鸡腿骨,他手中宝剑锋利,鸡腿骨被削为两断,但他的手臂也被震得隐隐发麻,他又惊又怒,剑指树枝上的那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戏弄于我?”

    刘苏儿也不认得此人,不过看此人的举动,此人是友非敌,他心知和路小千以及莫谷儿若是陷入七星北斗阵有死无生,这人和他们毫无干系,何必让他白白送了性命,他扬声说道:“这些人都是全真教的高手,阁下和此事无关,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那人笑道:“你们三人被人围攻之际,你还能关心我的安危,是真正的侠义中人,我又怎忍心让你们送命?喂,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他们三人,难道不觉得害臊吗?”

    一名全真弟子骂道:“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从树上直直坠落下来,寻常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会些轻功的,都知道落地要越缓越好,这样才能减低落下时的反震之力,但此人明明武功不低,落下来时却如同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唯一的好处就是下来的非常快,此人落下来后,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都被他猜出两个坑,他落下后毫不停留,来到那名骂他的全真弟子面前左右开弓,给了那人两巴掌,接着又退了回来。

    这名全真弟子想要挥剑阻拦,但脸上两巴掌早着,一张雪白的脸颊登时红肿鼓胀起来。

    这人一出手,立刻震慑住在场的所有全真弟子,此人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被打的那名全真弟子武功不低,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此人看起来相貌平常,没想到出手不见影子,来去之际如鬼如魅如电如风,犹如被机括弹簧发出的机关,浑不似活人,即使他掌掴这名全真弟子不留情面,实则已经手下留情,否则以此人的武功,早要了这位全真弟子的性命。

    这名全真弟子似乎被打蒙了,一手执剑一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脸,自知和对方武功相差太多,一时进退不得。

    为首的全真弟子大喝一声:“摆阵!”

    前后二十多名全真弟子组成三组七星北斗阵,将四人围在其中。

    刘苏儿向此人相谢援手之德,问道:“前辈好高明的身手,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此人头发胡须黑白参半,看起来四五十岁,但刘苏儿从此人眼中露出的清澈的眼光中能够看出,此人内力已经练到练神返虚的境界,年纪不会像表面上看来的这么年轻,至少得有六七十岁。

    这人说道:“我的名字待会再告诉你,若是说出来,他们回去宣扬,就会说我以大欺小了。”

    此时一组七星北斗阵的全真弟子见他们身在包围中依旧有说有笑,全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一声呼啸,七人七柄剑齐齐地向四人刺了过来。

    刘苏儿正要挥舞紫竹棒反击,只见眼前一花,一阵呛啷啷的声音传来,原本出剑攻向他们的七人手中全都空空如也,七柄长剑全都被此人夺过丢在地上,七名全真弟子失了剑,就连剑怎么失去的都没有看清,无不大惊失色,同时后退。

    其余两组七星北斗阵的十多名全真弟子为此人武功所慑,手中长剑竟全都不敢递出去。

    就连刘苏儿都被此人这手功夫感到骇服,他生平所见,除了慕容寒山外,就以此人武功为高,甚至慕容寒山似乎都有所不如。

    为首的全真弟子双手一张,让其余人收回兵器,向此人抱拳道:“既有高人在此,我们认栽,不敢请教阁下大名!”

    这人呸了一声说道:“凭你也配来问老子的姓名?让你师祖来问还差不多,赶紧给我滚!”

    为首之人不敢再说什么,地上的几柄剑也不敢去捡,一行人落荒而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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