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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 踩点探风

    伏缨佩服地问道:“师父是何时出手的,我怎么都没看出来?”

    范萦怀道:“这一手功夫我是教过你的,只不过你没有放在心上罢了,算了,这也不怪你,你跟师父的时间毕竟还短,以后我再细细教你吧。”

    伏缨对师父刚才没有出手的芥蒂全都烟消云散,他乐滋滋地说道:“师父此举不仅让咱们以及帮那卖书的人出了一口气,还帮咱们付了饭钱。”

    这时店伙计端过来两碗臊子面,一盘鸭头,一盘牛肉,两人停止了说话,连忙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饭,范萦怀又要了一壶茶,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对伏缨道:“你该当从这件事中汲取经验,要知道很多事都不是靠蛮力来解决的,咱们原本可以又更好的办法,那就是要善用自己所长。”

    伏缨点了点头。

    喝完茶,两人又找了家旅馆住着,住着像长安这种大城中,范萦怀便不再张扬着住上等房,而是要了一间普通的房间,师徒俩住在一起,房钱自然还是由长安四少所付。

    范萦怀对伏缨道:“一路上的事多,你的内力也没好好修炼过,我现在出去一趟买些东西,你在这里好好修炼内力,不可离开。”

    伏缨答应了,他知道范萦怀是去采买让他夜盗的所需,也并没有多问。

    等到范萦怀离开后,伏缨便练了一阵子一息功和百川功,他感到内力充沛,精神十足,便不再练内力,转而在房间里走动,练起踏月功和随风转的轻功。

    踏月功不用多说,伏缨已经走得纯熟,只不过一如范萦怀所言,运用轻功时不能墨守成规,必须要适时地灵活运用,比如从这一步踏到那一步,怎么转换对自己最有利就怎么转换,伏缨尝试着乱走了一阵子,感觉若是没有相应的事情配合,自己也练不出什么。

    放开踏月功不说,丘启明教给他的这套随风转则没有这么多的门道,不过是教会了他技巧,那就是如何在空中换气,要在起跳的瞬间,就蓄好力道,向上纵跃后,必须要凭借着一口气,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横移一步。

    别看着小小的一步距离,在和人打斗中,或者逃脱时,往往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当然,丘启明也跟他说了,之所以丘启明只能横移一步,那是他功力所限,若是内力极高之辈,又会这门随风转,横移的距离可以更远些。

    伏缨此刻当然还没有这个野心要超越丘启明,只求能跟他一样横移一步就行。

    他将房间内的桌子挪开,人跳起来习练,虽然丘启明已经将秘诀告诉的他明明白白,但这种就连范萦怀都佩服的轻功,又那是这么容易修炼的?伏缨不是在纵身而起时忘了蓄力,就是续了力却在空中忘了换气,总之想要一气呵成地完成,就像初学用筷子夹菜一样,不仅别扭,而且十分困难。

    间中伏缨好不容易做到了,却只不过横移了寸许,这倒不是因为他内力不足,而是他在不熟练的情况下提前泄了气。

    好在伏缨有着百折不挠的性子,他不断习练,渐渐有了点连贯的感觉,但距离万无一失,却还差得远。

    练了半日,伏缨看看天色渐暗,可是师父范萦怀至今还没有回来,伏缨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池,不免为范萦怀感到有些担心。

    在范萦怀没有回来的时间里,伏缨不断练习随风转,天黑下来后,他又将房间内的油灯点燃,然后借着灯光借着练,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伏缨打开门,以为是师父回来了,结果开了门才看到是店伙计给他送晚饭来了,说是他师父安排好的,若是他回来的迟,就给孩子送上晚饭。

    既然是师父安排的,伏缨的担心也放松了下来,只不过他感到很奇怪,范萦怀要去采买的东西如何能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何况现在天已经漆黑一片,什么铺子不都得打烊了?

    那么师父到底去了哪里呢?伏缨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想着,想不明白时,又不免隐隐担心,师父会不会受到什么危险?或者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徒儿天资不行,不要自己了?

    吃完饭他也没有了练功的心情,人坐在床沿等候师父回来。

    范萦怀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遇到什么危险,更不会丢下他不回来,不过他是直到半夜方回。

    见到师父回来,伏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问道:“师父,你怎么出去这么久?”

    范萦怀反问道:“你猜猜为师去干什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他将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伏缨去偷盗所能用到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个无味粉也都配好了,长安城各药都不缺,所以配起来倒也容易。

    伏缨问道:“难道有什么东西得晚上才能买到?”

    范萦怀白了他一眼后说道:“你就是不肯用脑子,为师让你猜猜看,就是想考考你,咱们这些天做了什么,以后又准备去做什么,为师这么晚回来的原因,那还不是呼之欲出?”

    然而伏缨并没有呼之欲出,他挠了挠后脑勺,为难地说道:“师父你就直说了吧,徒儿笨,猜不着。”

    范萦怀叹了口气道:“为师既然准备让你出手,自然要提前为你踩点布置,好让你这头初生牛犊能顺利得手。”

    伏缨又惊又喜,他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师父让我抓瞎随便找一家去偷呢,有了师父帮我踩点,定然错不了。”

    范萦怀冷哼道:“怎能随便出手?咱们金手门的规矩就是劫富济贫,更有个前提,那就是为富不仁的人排在首位,难道你忘了?”

    伏缨点头道:“徒儿不敢忘。”

    范萦怀问道:“你知道我这次选的是哪一个准备倒霉的人家?”

    这次伏缨不用范萦怀提醒,立刻回答道:“啊,一定是长安四少的家!”

    范萦怀点了点头:“有长进了啊,不错,这次我专门问过关于长安四少的情况,这四人里还要数三少曹元青的人品最差,所以我就找到了曹府,准备拿他家开刀。”

    伏缨想起今日白天这几人张狂的样子,余下的一丝不安也全都消失不见,他说道:“若是别人家,我心中说不定还会有些对不住的感觉,既然是他家,那正合我意。”

    范萦怀笑道:“我知道你定会对为师的选择感到满意的,且别说那曹元青乃是长安四少中最坏的一个,他爹可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好人家怎会教出这种败类?”

    伏缨问道:“曹元青的爹是干什么的?”

    范萦怀道:“他爹叫做曹起行,恶行可说是数不胜数,我暗中打听了一下,能说清他是干什么的倒也不容易,此人屠户出身,后来去了一个书生的妹子为妻,想不到这书生十分争气,竟考中了状元,做了大官,曹起行也跟着水涨船高,屠宰行当也不做了,转而屯田,靠着他大舅子这个靠山,他强取豪夺了长安周围大片的农田,然后又雇这些人去种,只给很少的工钱,在这期间,据说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不仅如此,他还欺行霸市,在长安开了两家绸缎庄,一家药铺,这种人鱼肉乡里,作威作福,你偷了他的钱后,可以将钱分一些给那些被曹起行害死的人。”

    伏缨尽管年幼,却十分痛恨这种为富不仁之人,他说道:“好,师父,就让我去曹家一展身手。”

    范萦怀道:“现在已到了三更,你又不熟悉曹家宅院的地形,明天我带你道曹宅附近摸摸底,明天晚上你就下手。”

    伏缨答应了,又问了些关于进了曹府后如何行事的事,范萦怀指点了他一番,两人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范萦怀带着伏缨来到曹宅门外的大街上吃早点,陕西人喜欢吃面食,一大早就以面条为主食,伏缨心中盘算着晚上的事,哪里有闲情去挑挑拣拣,坐在早点铺子门口,一边吃着面,一边向曹府打量。

    这曹府果然气派,就算是在长安这种大城,像曹府这么气派的宅子也不多,不仅占地广,而且大门修得十分宽大,门口一对大石狮子,脖颈上所挂的竟是一副金铃铛,石狮子口中含着秀珠,神色威猛,看起来极为气派。

    范萦怀假装给他讲解这些石狮子:“这两只狮子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你看它们都张着大嘴,表示他们为主人看家,警告小人坏人不得入内……”

    他口中这么说着,手上却拿着一根筷子,沾了面条上的汤油,在桌面上给伏缨简略地画出了曹府的规格,又提点他哪里可能放着贵重的财物等等,等到汤油干了,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伏缨一点就透,他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口中却和范萦怀回应着:“若是房子里面住着小人坏人呢?”

    范萦怀假装呵斥他:“莫要瞎说……你看那狮子多么威风,所以佛家里有狮子吼,就是表示这一吼有多威猛。”

    两人闲扯着吃了早点,伏缨也记明了曹府的方位,两人这才回去。

第五十七章 初露头角

    白天自然不能动手,师徒两人除了吃饭,就是在房间里研究曹府的地形,范萦怀言传身教,告诉他该注意什么,该防备什么,如果遇到了什么事该怎么应对。

    伏缨因为就要亲自出手,而且没有师父的陪同,所以听得特别仔细。

    范萦怀又告诉了他一些有钱人会将财物藏在什么地方,每个都会认为自己所找的藏宝之地十分隐秘,别人绝不会晓得,其实在范萦怀这种人的眼中,他们都会有一些相同的习惯,财物归放的位置来回不过那些地方,什么密室,什么密道,什么密格之类,无不了如指掌,而这些藏宝之处,大致又都放在书房和寝室两间屋子。

    也有一些人反其道而为之,故意将值钱的东西伪装起来,放在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却让人想不到此物价值十分高,这种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想法之人毕竟不多。

    而大部分人在每间屋内藏东西的习惯,几乎都是一样,可笑他们还以为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哩,有的人喜欢顺手放着东西,这些东西通常不会离他起身落座的地方太远,比如在书房中,书桌就可以做成有暗格的藏宝之处,这种宝贝大小通常都不会太大,比如珠玉古玩,银票字画等物,还有的人将书柜做出通往密室的暗门,门后有着密室或者暗橱,这些地方通常用于置放常用的金银器物,也易于随手而用。

    至于那些不常用的值钱宝物,则常常埋藏于地砖之下,又或者房梁之上,这些地方拿取虽然麻烦,但因为很少取用,所以虽然麻烦些,却也令他们感到踏实。

    更有的人在地下掘出一间屋子大小的密室,由密道出入,里面可以盛放大件贵重之物,比如瓷器或者青铜器,珊瑚以及大件的玉器等等,而进出密室,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密道之上,会用地砖或者石板一类的盖子盖住,通常会有两个盖子,外面的盖子用于掩饰,里面的盖子则加了锁。

    对于密道在卧室中的,通常都要等候主人不在卧室中的时间下手,而对于在书房里的地下密室,在夜半便可下手,因为书房无人,夜半主人又出于熟睡之中,所以大可放手而为,至于里面那张盖子那扇门上的锁,对于范萦怀等人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

    可是伏缨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开锁的技巧掌握得并不多,如果遇到了打造精巧的锁,未必能够打得开,所以这次伏缨准备动手之前,范萦怀交给了他一把锋锐之极足以切金断玉的匕首,如果在曹府遇到锁,直接削开便是。

    一切准备就绪后,范萦怀让伏缨留在房间内打坐休息,自己则出去溜达一圈,以防客店掌柜觉得师徒二人整日待在房间里比较可疑。

    到了晚上,师徒二人更是早早睡下,半夜伏缨睡得正香,被范萦怀叫醒,跟他说时辰差不多啦,可以出发了。

    伏缨揉着眼睛茫然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范萦怀道:“二更了,曹府中上下人等应该都睡了,就算有两个看家护院的没睡,也不足为虑,穿好衣服走吧。”

    伏缨乃是第一次出去行窃,而且是去像曹府这么大的宅院,心中不免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不安,他慢斯条理地穿好范萦怀给他准备好的小号的夜行衣,这套夜行衣还是范萦怀让裁缝刻意做小的,范萦怀眼光精准,给伏缨做的夜行衣大小正合身,甚至衣服外还有两个口袋,一个可以用来放匕首,一个可以用来放别的东西。

    范萦怀道:“到了曹府院后,你就将面巾也带上,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你的模样了,你走几步我看看。”

    伏缨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两步,感觉夜行衣穿着十分舒服,他点了点头道:“很好,衣服有点紧,却不影响我行动。”

    范萦怀道:“夜行衣就是要稍微紧一点,这样展开轻功时动静最小,也最为灵活,咱们走吧。”

    伏缨抢先而行,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范萦怀喊住了他:“站住!你要干什么去?”

    伏缨愕然:“不是师父说的要走了吗哦?”

    范萦怀道:“为师怎么跟你说的?咱们所行之事虽是替天行盗,却又有悖于国法,所以必须要悄悄地行事,你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半夜三更又穿成这样,岂非会让人心生疑窦?”

    伏缨道:“师父是说要从窗户出去?”

    范萦怀道:“当然,咱们行动前后都不能让人发觉,离开这里,也要像离开曹府时那样小心翼翼,不能让人看到!”

    伏缨点了点头,打开客店房间的窗后,伸头向外看了看,然后轻轻翻窗出去,他们所在的房间是在二楼,伏缨出去后抬头向上看了看,见到范萦怀站在窗台前看着他,并对他挥了挥手。

    看到这一幕,伏缨醒悟,师父是让自己从现在开始,往后的路都要自己走了。

    他也跟师父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向夜色昏暗中行去。

    是夜星月黯淡,正利于做偷鸡摸狗之事,是相当于占据了天时,他和范萦怀两人提前踩了点,看好了路,那是有了地利,而长安四少之一的曹家干尽坏事,自己去偷他们家的东西,没有那种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心虚,反而有种惩恶除奸的快意之感,这是人和也。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这让伏缨心中也有了十足的底气。

    沿着街道黑暗处,伏缨很快来到曹府的后院围墙后,曹府家的后门也是紧紧关闭着,这里也是一条通衢大街,但夜半之际,街道上的店铺都已关门,偶有两个亮着的灯笼照着自家的招牌,此外街道上空无一人。

    伏缨按照师父所交代的,他将一个黑色的面巾戴在了脸上,然后轻轻翻过围墙,进入了曹府。

    在进入曹府之后,伏缨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变得冷静下来,恍惚中他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来过多次这里,已经有了熟门熟路的感觉。

    这种心情,在伏缨长大以后才想明白,原来自己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是老天爷赏饭吃,给了他这种天然的优势。

    按照早就熟悉过的曹府形势,伏缨沿着后院围墙向前一进院子走去。

    曹府共有四进四出的四重院落,第一重院落是由大门而入,院落里有照壁,有作为厅堂的主房,和厨房、餐厅等几件偏房,第二重院落是曹家自己人居住的院落,第三重则是下人和马厩所处的院落,第四重院落便是一个并不大的后花园,后花园里除了一些附庸风雅的假山花丛外,就是两间储存杂物的小屋子。

    这四重院落自然是范萦怀早就告诉了伏缨的,也是让他知道,了解下手的目标,是每次出手前所必须掌握的,除非他本事到了无论来到什么地方都能一眼看穿房舍一切的地步,否则就必须如此。

    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离开后花园,来到下人所居的院落,马厩中的几匹马还没有睡,偶尔悠闲地吃口草料,马儿很可能已经看到了蹑手蹑脚的伏缨,但马儿不懂人言,又不明白伏缨举动的意义,所以也没有嘶鸣,马厩的角落里拴着一条看家狗,伏缨身上洒了无味粉,金手门的迷药果然有效,狗似乎听到了伏缨的动静,但只是抬头看了看,便继续趴着不动了。

    在下人们居住的房间里,有一间亮着灯,却没有一点动静,伏缨怕屋子里的人还没睡,脚步也放得很轻,唯恐惊动了屋内的人。

    其实他的顾虑是多余的,这间屋子里的下人已经和衣睡下了,之所以没有灭灯,是为了随时应付前院的招呼,比如曹家的哪个孩子如果半夜要吃东西,他们必须起来侍候。

    穿过月门,来到第二重院落,这里的环境比之后面的两个院落要精致得多,院子里有两个花圃,花圃中种满了花儿,只不过花时未至,花都没开罢了。

    面对这么多的房间,伏缨按照范萦怀所教他的,很快就分辨出了哪间是书房,哪间是卧室,同是卧室,哪间是曹府主人曹起行的卧室,哪间是他妾室子女的卧室等等。

    这些屋子全都熄着灯,月光时隐时现,整个曹府,这个长安城,都陷入深夜的宁静当中。

    一阵乌云在天上游过,遮住了月亮和大片的星光,伏缨趁着天地间漆黑一片的机会,人展开踏月功,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所在。

    曹起行乃是屠户出身,哪里需要什么书房了?书房不过是给他孩子所建,同时用来附庸风雅的东西。

    伏缨轻轻推了推书房的门,门没有上锁,乃是虚掩着的,伏缨轻轻推开一道缝隙,然后闪身而入,进去后,又将房门轻轻关上。

    等到他来到书房内后,天色那片乌云又游移开去,云破月出,天地间又有了一些月光。

    虽然这次是他第一次单独行窃,却不是他第一次偷东西,上次在祁连山深处的避世南宫家,伏缨为了偷回春璧,在南宫渊的练功房内,有过寻找藏宝处的经历,只不过上次他万万没想到回春璧是挂在半空中的,所以他差点没能离去,这次他所面对的,既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也不是什么戒备森严之所。

    不过是普通一家富户罢了,伏缨立刻着手在书房内查探起来。

第五十八章 艺高胆大

    别看曹起行肚里并无几两墨水,书房中倒是摆满了书,很多书都不过是聋子的耳朵,装装门面罢了,且不说曹起行,就是他那纨绔跋扈的儿子曹元青,也看不了几本书。

    若是曹元青真能饱读这些书籍,恐怕也会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不会成为臭名昭著的长安四少了。

    伏缨立刻来到书桌前后,开始熟练地对书桌进行搜索,他虽第一次见到这张书桌,但是范萦怀指点有方,他很快从书桌下面的抽屉之后,找到了一个盛放东西的暗格,他伸手进入暗格,从里面掏出一叠纸,他将折叠纸抓将出来,看也不看,就放入怀中,既然能被藏到这里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废纸了。

    除了这些纸张外,伏缨又仔细掏摸,又摸到一个小小的玉如意,和一只金锁,这两只玩意都打造得十分精致,伏缨自然也都老实不客气地纳入话中。

    拿走了东西后,他又将暗格关上,抽屉也关上,恢复原样,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失主一时发觉不了丢失了东西,等到他发觉的时候,自己和师父说不定早就远走高飞了。

    接着伏缨丝毫不停留地在书房其他地方寻找,他又找到了不少之前的东西,比如做装饰用的一对青花瓷瓶,他知道瓷瓶很值钱,但是范萦怀在他来之前,也告诫了他,第一次出手,不要拿这些大件而且易碎的东西,以防除了岔子,不仅是这一次,以后若非专门针对这些东西而来,也不要轻易去取。

    在书柜的一个橱洞里,伏缨又找到放在书后的几张银票,在书房中,面额也看不清,反正伏缨拿到就放入怀中,伏缨又分别在其他几处地方找到了一些银票,他暗暗纳罕,这曹起行果然有钱得很,很多值钱的东西,他看来并不是很在乎,而是随手放着,都便宜了伏缨这次练手般的行动。

    伏缨所不知的是,这曹起行的大舅子做了官后,很多人想要找他大舅子办事,未必能够见到他大舅子的人,因此有的便转而来找曹起行,希望他从中说说项,进而贿赂他一些钱财,曹起行本人极是贪财,有的贿赂是别人让他转交给他大舅子的,他也照收不误,因此一个书房里,到处都放着银票,恐怕有的地方,曹起行都忘了其中有钱的事。

    除了这些银票外,伏缨还在书房的一个花盆里,找到了一块金锭子,比起他今日的收获来说,这块金锭子已经算不得什么,而且又是在惹眼之处,若是将之拿走,定然会让曹家的人很快发觉被盗一事。

    所以金子虽然诱人,伏缨却还是将其放了回去,这也是金手门的一个规矩,千万不能贪多误事,更不要因小失大。

    继续搜索一番,虽然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比如金盘子金碗之类,伏缨也都不屑去拿,还有一些字画,他也不懂,自然也没有去碰,初次行动,所得收获已经十分丰厚,再找不到其他更值钱的东西,伏缨便准备离去。

    这些经过虽然繁琐,但伏缨行动极快,前前后后只不过用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等到离开这间书房,伏缨就算结束了他第一次的劫富之举,虽然没有找到什么让他心动的宝贝,但收获颇多,且没有出什么纰漏,伏缨对自己的表现已经感到十分满意。

    在离开之前,伏缨正要推门而出,忽然他想起自己还忽略了一些地方,显然自己并没有将所有的地方全都搜索完,这么草草地离去的话,回头范萦怀问起,自己定然瞒不过去。

    于是伏缨又放弃了马上离开的诱人想法,之所以说离开这里十分诱人,乃是偷盗举动,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越是危险,因为身处陌生之地,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若是曹府的人忽然想起什么事,需要书房找一件东西等等,他就立刻会落入险境。

    尽管就算被人发觉,伏缨也能凭借轻功从容逃遁,但对他来说,遇到这种事情便不美了。

    他忽略的地方,就是地下和梁上。

    所谓地下,就是看看地下有没有密室或者暗格,所谓梁上,就是在房顶大梁之上,有没有放着什么贵重之物。

    地下和梁上两处并没有什么固定去寻索的顺序,全凭出手之人的喜好的方便。

    伏缨选择先看梁上,再查探地下,如果找到了什么东西,也可以顺势拿走。

    书房的房梁高约丈五,伏缨展开踏月功,轻轻地纵身而起,到了和房梁差不多的高度时,他伸一只手攀住房梁,然后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摸索,房梁上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他摸索了一阵,并无东西,接着他便落了下来,由于他鞋底加了软垫,再加上他跳下来时运用了一点随风转的轻功心法,落地时可说轻如鸿毛,并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出来。

    虽然梁上并无东西,但伏缨也不失望,毕竟不能每个找寻之地都能发现东西,但这些确实不能省略的过场。

    而探寻地下有没有暗格密室,则全凭经验,人趴在地上,用手轻敲地面,既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又要分辨下面有没有空洞处,若是善用内力真气的高手,只需用手按在地面,就能将方圆数尺的地下探寻清楚,只不过伏缨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罢了。

    通过敲打,伏缨发觉其中一块地砖下有些空洞的声音传来,伏缨掏出范萦怀送给他的那把锋利的匕首,轻轻插入地砖的缝隙中,将这块地砖撬起,然后用手掏摸地砖之下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这一模之下,伏缨简直失望透顶,原来这块地砖下的土地没有夯平,有一块凹进去,所以听起来有些空洞,倒不是下面有什么暗格或者密室。

    梁上地下都找遍了,伏缨也没有了遗憾,他将一切归为原样,然后推开书房的门,悄悄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晦暗,但还能看清事物的轮廓,伏缨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偷盗壮举,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更没有惊动曹家的人,可说是完美至极了。

    偿若此时伏缨悄然离去,曹家不知何时才能发觉财物丢失。

    但伏缨想起那飞扬跋扈的曹元青,心中便有一股按奈不住的忿然,在他内心里,也许不仅是看不惯他的趾高气扬,内心深处,或者还带着一种羡慕,羡慕富人家的孩子能够为所欲为,而他伏缨,不过是一个娘不要爹不疼的穷孩子罢了。

    基于此,伏缨决定到曹元青的房间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他心爱的东西,自己给他拿走,让他感到一些失落和痛苦,自己方能感到快意。

    为了不打草惊蛇,精准地找到曹元青的房间,就是体验他们金手门的本事的时候了。

    彼时的人十分注重风水,房屋建造之前,都会找风水先生帮忙勘探风水宝地,找到了好的位置建房后,对于每座院落里的房间位置,都有着严格的规矩,丝毫错乱不得。

    比如,居住在西北放乾位主卧的,必然是家主,之于曹家,那便是曹起行夫妻的卧室,曹起行若是上有老母,老母则居住于东南角,儿子居于东面和北面,女儿则住在西面和南面,只不过按照长幼不同,而分别住在不同的方位。

    伏缨猜测曹元青是曹起行的长子,则居住在震位,也就是东屋的卧室,伏缨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屋后,屋后有两扇窗户,窗户全都打开着,正方便伏缨进入。

    当然,除了靠八卦方位来推断曹元青所居的房间外,伏缨还要确认这里到底是不是他的房间,他轻轻翻身进了房,靠近房屋内一扇屏风的大床上传来打呼声,床上罩着纱账,纱账内似乎不知一人,整个房间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

    伏缨看了看搭在床头衣架上的衣服,赫然就是伏缨见过的那长安四少中其中一人的衣服,显然他猜对了,这里正是曹元青的房间无疑。

    而曹元青的荷包,已经被范萦怀偷走,所以想找到曹元青盛放钱物的包就不太可能。

    伏缨想着既然屋内这么重的酒气,那么曹元青必然是醉酒沉睡的状态,他正要放肆大胆地在房中搜索,忽然想起床上的纱账内不止曹元青一人,若是另一人没有饮酒,说不定会十分警觉,若是他发出什么动静,说不定便会被发现,因此他还是十分小心地慢慢行走,在屋内查看。

    曹元青的屋子略显凌乱,但屋内器物用度,全都十分精致,比如桌子和椅子,全都是用红木雕花镂空,桌上放着的茶壶茶碗,显然都是名窑的产物,墙上挂着的美人画,也是值钱的东西,但这些东西都不是伏缨的目标。

    伏缨在房间内找到了一尊玉马,玉马十分精致,伏缨十分喜欢,但最后还是克制住没有拿走,因为玉马很大,不易携带,自己初次出手,不能冒一点风险。

    正在伏缨准备继续寻找一番时,床上纱账内忽然传来一点动静,接着是支支吾吾低语的声音。

    伏缨听到床上的动静,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自己来回走动的声音惊醒了他们?

    伏缨做好了随时从窗户逃走的打算,他一动不动,仔细听着床上人的动静,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听了两句后,伏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原来曹元青的床上还有一名女子,这名女子要起床小解,自言自语了两句,而曹元青醉酒之后,用梦话和她打了个腔,女子埋怨了他两句,便准备下床。

    伏缨连忙钻到了桌子底下。

    那名女子趿着鞋子,到了屏风后去找夜壶便溺去了,此时伏缨屏声静气,此刻离去十分冒险,他虽然能够逃走,但有极大的可能会惊动这名女子,若是她尖叫起来,吵醒了曹家上下,那就非他所愿了。

第五十九章 初战告捷

    耐心等候下,很快这名女子解决了自己的私事,春寒料峭,春夜的晚上还有颇为寒凉的,因此她在事后急急回到了床上。

    伏缨又等候了一会,终于听到了她的打呼声。

    直到此刻,伏缨才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此时的他已经不敢在这里多待,他只想尽快离去,以防时间长了生出变化。

    就在伏缨准备离去的时候,他看到南边的墙上挂着一把长剑,这曹元青虽非武林中人,但有钱的公子哥哪个不给自己弄到一把宝剑,既能用来装饰,也能起到实际的作用。

    伏缨想着曹元青家中这么有钱,这把剑定然也是一把宝剑,而他早就想着自己要有一把剑,好能跟着师父去学飞雪剑法,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偷走他还能让曹元青受到惩罚,真是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伏缨不再犹豫,他悄悄走到南墙下,踮起脚尖,将这把剑从墙上取了下来,这把剑好重,在伏缨的认识中,越重的剑,就越是好剑,剑鞘和剑柄上都镶满了宝石,黑夜之中,也闪烁着宝石的光芒,他也没时间研玩,从容地将剑捆在自己背后。

    做好了一切,伏缨轻轻地从窗户翻出,一路顺利地来到后院,他先翻过围墙,看看院墙后的大街上并没有行人,远处一个打更人也刚刚转过街角,伏缨趁机跳了下来,向客店的方向赶去。

    刚走过一条街的街口,明明四周他都看过,并没有人,但是却有人忽然在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伏缨本就做贼心虚,这一下差点没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转过身去,却看到身后并无人影,接着,他感到背上一空,等到他再转过身来后,看到一丈外站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他刚刚从曹元青那里取来的宝剑。

    夜色昏黑,又相隔这么远,伏缨并没有看出来人是谁,只知道此人也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伏缨心惊胆战地低声问道:“你是谁?”

    这人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宝剑没有说话。

    从这一声叹息中,伏缨认出此人就是自己的师父范萦怀,他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同时口中说道:“原来是师父,师父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这人果然就是范萦怀,徒儿第一次出手,他如何能放得下心?因此伏缨前脚出去,他后脚就跟了过来,以他的轻功,伏缨自然是毫无察觉。

    范萦怀为了让伏缨受到锻炼,所以并未在他行窃之时现身,而伏缨的一举一动,无不落在他的眼中,他冷冷地问道:“这把剑是怎么回事?”

    伏缨道:“这……这是曹元青的剑,我顺手给拿了回来,这小子这么坏,徒儿拿走他的剑,也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范萦怀摇了摇头:“你不拿别的东西,却拿了一把虚有其表的长剑,说明你十分喜欢这把剑了?”

    伏缨不敢隐瞒师父,他点了点头,为自己辩解道:“有了这把剑,我也好跟着师父学剑法。”

    范萦怀冷笑道:“我何时说了现在要教你剑法?既然现在不教你,你现在偷了一把剑带着岂非累赘?另外,你看这把剑镶金嵌玉,便以为是一把宝剑,是不是?”

    伏缨点了点头。

    范萦怀道:“这把剑的价钱很高,唔,剑鞘很漂亮,但张扬之余,却很不实用,你看看这把剑的剑身,不过是普通的凡铁,说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点也不为过,卖剑之人只能哄哄像曹元青这种草包罢了,咱们真正练剑之人,就是在马路边上见到这种破剑,也是不屑于去捡的,你却当做宝贝给偷了出来,嘿嘿,这种因小失大的蠢事,真丢我们金手门的脸。”

    伏缨的脸瞬间红得发烫,好在有面巾遮挡,范萦怀也看不出来,他说道:“既然这样,那徒儿该怎么办?”

    范萦怀道:“你在书房所取的东西,价值高,而且你将其他东西又都按照原来的摆放放好,他们一时半会也未必会发觉到被偷了,但曹元青的这把剑挂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你偷了去,他们一眼就能看到失窃,你说该怎么办?”

    伏缨讶然道:“原来徒儿的一举一动,师父都看着,我却一点都不知道,既然这样,徒儿再将这把剑挂回去?”

    范萦怀点了点头:“当然,而且你还记得原来剑柄和剑鞘的朝向么?千万别摆错了位置。”

    伏缨道:“徒儿记得,还请师父先回去,我一个人去放回这把剑就出来。”

    范萦怀道:“去吧,小心些,别弄出什么动静。”

    伏缨应了一声,又原路返回曹府,费劲了周折,又将这把剑给放回了原位,这才从曹府出来,溜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房间,伏缨自然还是从窗户入内,这一去一回,除了他师父范萦怀外,更无别人看到过他,所以就算曹府发觉失窃,也联想不到他们,这也是金手门每次出手时必须要得到的保障,当然,等到了名声满天下的时候则又另说。

    因为身为偷盗之辈,则是越低调越好,而范萦怀就是因为南方北范的声名,而被南宫治盯上,平白惹出一起祸端来。

    只不过此时不管是范萦怀也好,还是伏缨自己也好,谁也想不到伏缨此后会有名传天下的一天。

    回到房间后,范萦怀还没睡,正坐在桌子边等着他。

    伏缨将今晚所得全都拿出来递给范萦怀,范萦怀点头夸赞:“好孩子,今晚收获蛮多的,若不是你拿了那把破剑,今晚的行动可说完美无缺。”

    两人一起查看他偷来的东西,从书桌里偷来的那叠纸,原来是曹家在长安周围的地契以及长安城内几处房契,其中竟然还有十多人的卖身契,看来这曹家非但敛了不少财,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将人都给买了过来,贩卖人口当然有违国法,只不过曹起行和当官的大舅子相勾结,穷人无处说理,自然只能任人鱼肉了。

    和这些房契等放在一起的,都是一些大额的金票和银票,全都是山西恒泰钱的票号,全国通用,随时随地可以兑换现成金银,范萦怀数了数,金票和银票加在一起,竟然折合三万多两白银。

    范萦怀感到十分惊喜,就算是他踩好了点,亲自出手,十次中也未必能有一次取得这么丰厚的收获,他赞道:“伏缨,你可真是做咱们这一行的天才,第一次出手,竟然找到这么多的钱财。”

    伏缨听到师父的夸赞,信心大增,他谦逊地说道:“这还不都是师父教导的好?”

    范萦怀失笑道:“你这个马屁精,小小年纪,千万别的逢迎拍马的门道。”

    伏缨点头受教。

    范萦怀从这些银票中挑出几张递给他道:“这是你应得的,拿去吧,只不过现在不能花,你一个小小的孩子,拿着这么大的银票去买东西,别人会疑心你从哪里来的,到时候你未必能够解释清楚。”

    伏缨大方地说道:“这些银票师父就留着给那些被曹家欺辱的穷人吧,余下的,就算是我孝敬师父的。”

    范萦怀试探道:“你当真不要?还是你根本不明白钱的含义?这一掌银票,就足以将你前两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好玩的全都买光,而且主动给你送过来,这一张,足以在这座长安城内买下一套宅院,你相好了,可是当真不要?”

    伏缨道:“当真,现在我还小,拿着银票也没用,师父说得好,那些好玩的,不过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师父待我这么好,这些银票自然要给师父了。”

    范萦怀心下有些感动,他想起原来收过的那个徒儿,第一次出手所得的钱财,看得什么似的,最后大手大脚给花了个精光,无论是比人品还是运气,亦或是天分和乖巧,都无法跟伏缨想比,当年他得知徒儿横死后,心中的难过,过了很久才逐渐淡然,这也是他为何在遇到伏缨前都没再收徒的原因。

    老天夺走一样东西,必然会还一样更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范萦怀摸了摸有些酸溜溜的鼻头,抑制住了情绪,嘱托伏缨道:“还有,紧要的是,这几日,咱们还不能离开这里,无论咱们出门还是在客栈里,都不能表现出什么异常。”

    伏缨问道:“咱们犯下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还要留在这里?”

    范萦怀道:“咱们金手门的规矩你都忘了?咱们所要做的事分为两大部分,第一大部分是劫富,那么第二大部分是什么?”

    伏缨想也不想地回到道:“帮助那些穷人!”

    范萦怀道:“不错,这就叫济贫,这些钱财都是曹起行通过不法手段取之于民,咱们也用不法手段用之于民,若不然,咱们只劫富不济贫,和江湖上那些下三滥的小毛贼又有什么区别了?”

    伏缨重重点了点头,表示悉心受教。

    范萦怀让伏缨趁着天没亮再睡会,切记明日一定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伏缨脱了衣服准备去睡,脱衣服时,衣服里掉落两件东西,分别是玉如意和金锁,这两件事物打造得十分精致,伏缨此行来回,心中十分紧张,竟差点将这两件东西给忘了。

    他拿出来递给范萦怀,范萦怀接过来看看,这两件东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而且大小不过拇指粗细,玉如意的玉质极佳,但似乎并不是特别贵重之物,那把金锁连钥匙都没有,更值不了多少钱,他对伏缨道:“你留着自己玩吧,只不过千万别露出来,否则别人一查就能查到咱们身上。”

    伏缨答应了下来。

第六十章 卖身契约

    脱了衣服上床后,伏缨想着今夜的经历,心中很久都难以宁定。

    范萦怀想到一件事,问道:“这个玉如意和金锁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伏缨道:“是从书房抽屉的暗格中找到的。”

    范萦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两件东西加在一起的价值,也不如摆放在外面一张银票的价值,为何曹起行将这两件放得这么隐蔽呢?难道这两件东西背后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伏缨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问道:“师父,这两件东西很值钱么?”

    范萦怀摇了摇头,忽然又想到伏缨看不到自己在摇头,他便说道:“这两件东西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两银子。”

    伏缨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会被放在暗格中?”

    范萦怀道:“也许这两件事物对曹起行来说很有意义吧,为师也不清楚,这两件事物你一定要放好,千万别拿出来。”

    伏缨嗯了一声。

    范萦怀道:“睡一会吧,明天咱们还有的忙呢。”

    翌日天光大亮后,师徒两人才起床,简单吃了饭,范萦怀就带着伏缨去见那些被曹起行所欺压过的穷人。

    一如范萦怀所料,伏缨将宝剑还回去之后,曹府一时并没有察觉到家中被盗,整个长安城内一片祥和,看不出任何异样。

    范萦怀带伏缨首先去见的,就是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人,不管是谁,愿意签卖身契,那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因此他们也是曹起行所欺压中最为可怜的人。

    两人出了城,在城外的村子外围,见到了第一个签了卖身契的男人,此人不过三十多岁,正值人生中最健硕的年纪,有人说韶华光阴,二八岁月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那只不过是有钱人家的感受,是坐在家中不知劳苦为何物的诗人的感受,而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三十多岁的男人,才是最能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光。

    这个年龄,无论是有钱人还是穷苦人家,大都已成了家,有钱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继续花天酒地,穷苦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了出卖劳力,赚取钱财,养家糊口的本事,有了妻儿,有了老小,每日付出一份力气,就争得一份力气的钱。

    或者穷苦的人不懂得如何将钱一分为二,去挣取更多的钱,可是能够在一天的劳作之后,看着一家上下,靠着自己双手换来的粮食,让他们不至风餐露宿,心中也是有着最勉强的满足。

    范萦怀找到的这个卖身契的人叫做诸铁夫,一条昂藏大汉,因为卖身给了曹起行,所以正要起身,去帮曹家干活。

    没有苦衷,谁愿意签下卖身契呢?

    范萦怀找到了诸铁夫,问起他卖身的情由,诸铁夫一条汉子,竟难过得红了眼,他告诉范萦怀和伏缨,他老父生了病,为了给父亲治病,不得已而向曹起行借了钱,父亲的病缠绵病榻两年多,最终人也没有留住,钱也越欠越多,最后还不上了,只能跟曹起行签下了卖身契,一辈子沦为曹家的奴仆,以抵消欠款。

    单单按照此事说起来,曹起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恶行,甚至还好心借钱给诸铁夫,直至诸铁夫的父亲医治不得最终去世,卖身之说,甚至说不上强迫,诸铁夫既然成了曹家的人,每日被榨干最后一滴汗水,才勉强能够获得温饱,养活妻儿。

    范萦怀问道:“你觉得曹起行此人是什么样的人?”

    诸铁夫道:“他们让我干的活重了些,但我还是十分感激他,若没有他,我连给父亲看病的钱都没有,他让我的人来抵债,至少还让我家人能吃得饱饭,曹起行虽不说是什么大善人,总是我的恩人。”

    范萦怀觉得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他问道:“你借曹起行的钱延请的郎中是谁?”

    诸铁夫道:“就是曹起行药铺中的一位郎中。”

    范萦怀立刻明白了些什么,曹起行药铺中的郎中为诸铁夫的父亲看病,所拿的药,自然也就来自曹起行的药铺,他说道:“既然令尊已经去世,你们在此地一无所有,也没什么顾虑,为何你不带着妻儿到外地去?”

    诸铁夫道:“若我是光杆一个,不用你来相劝,我自己也会远走他乡,可是我拖家带口,没有盘缠,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而且曹大财主那里又有我的卖身契,到了哪里我都是他们曹家的人,若是被官差捉住,说我私自逃走,我的妻儿又有谁能照顾?”

    范萦怀道:“你将曹起行想得太过无所事事了,你偿若逃之夭夭,曹起行哪有这么多精力去对你追查到底?何况天下这么大,何处不可为家?”

    诸铁夫悻然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空跟你说了,我还要去干活,去得晚了,说不定今日的两顿饭都没了着落,却让我孩子吃什么?喝西北风?”

    范萦怀道:“你怕曹起行是不是?”

    诸铁夫道:“在长安,除了势力比他大的人,谁不怕他?又不单单是我。”

    范萦怀道:“如果我将你签下的卖身契给你,你可愿意离开这里,带着你家人远走高飞?”

    在他和伏缨两人眼中,此人定然会一口答应下来,难道还有人天生奴性,非要被人奴役着才开心?

    但出乎两人意料的,诸铁夫摇了摇头。

    范萦怀愕然问道:“这却是为何?”

    诸铁夫道:“就算有了卖身契,我们离开这里又如何过活?我那孩子不过四岁,我那婆娘在月子里又受过风寒,身子羸弱,没有了曹大财主的饭食,我们又能走多远?恐怕都会饿死在路上。”

    范萦怀道:“如果我给了你们盘缠,你是否愿意离开这里?”

    诸铁夫脸露怀疑,但他还是回答道:“有了卖身契和离开这里的盘缠,傻子才不走呢?只不过……只不过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怎会这么做?没的消遣人。”

    范萦怀从怀中掏出那叠纸,从中找到诸铁夫的卖身契递给他,又找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给他道:“要走就赶紧走,家中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都舍了不要了,有了这些银钱,你家中那些不值钱的东西都可以再添置。”

    诸铁夫虽然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筐萝,但对于这张卖身契,他还是认得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等到他看到和卖身契在一起的银票后,他噗通一声给范萦怀跪了下来,道:“恩公大人在上,小人我……”

    范萦怀将他扶起:“别耽误时间,赶紧走,以防被曹起行发觉,拦下你们。”

    诸铁夫点了点头,赶紧回家去接妻儿离开这里。

    看着诸铁夫欢喜无限地走开,伏缨也感到心中澎湃不休,这件事虽然是师父促成的,但偿若没有自己偷来的卖身契,这条大汉还未必有离开这里到远方重新开始生活的勇气。

    原来帮助别人的感觉是这么美妙。

    亲身经历过一次后,伏缨对于劫富济贫之事,再没有了抵触情绪,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举手之劳,所对别人带来的帮助之大,不可以道理计,心中便对自己所作所为生出自豪之心。

    范萦怀对伏缨道:“走吧,咱们再去第二家。”

    伏缨乖乖地跟着范萦怀去找第二个签了卖身契的人家,果然有钱之人各有各的快活,而不幸之人却有相同的苦恼。

    第二个欠了卖身契的人也是一条充满蛮力的汉子,看来曹家之人挑选人很有眼光,只有这种身强体壮之人,才能为他们曹家干更多的活,而且不需要工钱。

    伏缨冰雪聪明,他问范萦怀:“师父,你是不是怀疑曹家的郎中故意不治好诸铁夫父亲的病,而迫得诸铁夫最后因为欠曹家的钱,不得不将自己卖给曹府?”

    范萦怀先夸了伏缨两句,然后说道:“我看八成如此,否则一个人哪儿会这么容易死?这样一来,曹起行不但能将借给诸铁夫的钱通过郎中收回来一部分,反而还能收买诸铁夫的感激,让他带着家人更是泥足深陷,数十年如一日地为曹家卖力干活。”

    这第二个被迫卖身给曹家的人,名叫卢西川,只不过卢西川这次签卖身契的因由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此人误伤了曹家的一头耕牛,从而被迫卖身给曹家偿还。

    彼时一头耕牛的价钱极高,朝廷也明令禁止普通百姓宰杀耕牛,违者还要受到惩处,为了避免处罚,卢西川才不得不如此。

    和诸铁夫一样,卢西川也是家中唯一的劳力,偿若他吃了官府入了监牢,卢西川的家人都要饿肚子了。

    曹起行似乎看透了这些人的处境,一一逼迫他们签下了卖身契,曹家在长安城外有很多农田,他这么做,就是想养活一批不花钱的壮硕汉子,为了他家的地每日劳作。

    而曹家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范萦怀推测这回卢西川也是被曹起行陷害,目的就是想让卢西川签卖身契。

    真相到底是什么,对范萦怀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将卢西川的一家人送到城外安全的地方,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远走高飞,脱离曹家的凌虐。

    卢西川自然千恩万谢地走了。

    此后便是其他的签了卖身契的人,伏缨跟着范萦怀,将这些人一一妥善安排,还有几人不敢逃走,怕被捉回来,面对同样的命运,说不定还得受到什么惩罚。

    范萦怀自然好生相劝,最后这些人一一离开了曹家。

    看着范萦怀救这些人于水火之中,伏缨更加明白了金手门肩头的责任与荣光。

第六十一章 锁匠失踪

    虽然曹家在丢失了钱物之后并没有很快发觉,但随着家中那些卖身的长工逐渐失踪,曹家的人也逐渐发觉了不对劲,曹起行回去一查,这被盗之事方才案发。

    曹家自然报了官,但范萦怀和伏缨两人行动十分迅速,只用了两日的时间,就将所有卖身给曹家做长工人的卖身契都还给了他们,并且每人都给了一部分安家费,让他们远离长安,到别处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

    官府接到了这次盗窃答案,分派各路衙役在城中搜索盗贼的消息,无辜之人被抓了不少,可是谁也没有怀疑到范萦怀和伏缨这一老一少两个人身上。

    对于曹家的被盗,长安城中早就受遍欺负的百姓无不暗中称快。

    这次曹家丢失的地契和房契,因为他们家和官府有勾结,慢慢都给补上,但他们通过盘剥百姓获得的不义之财,却再也找不回来。

    范萦怀和伏缨将所得的金票和银票到别处换成了小额的银票,然后悄悄地送给了长安城周围贫苦的百姓,这么做一是很多金票银票的票额太大,不可能给一户人家,二是担心曹起行会通过这些银票找到百姓的家中,另外也担心他们说不出大额银票的来源,会令他们因之惹出祸端,而换成小额的银票,则没有了这些问题。

    得了钱的百姓都说是菩萨显灵,浑然不知从他们门前经过的那一老一少就是给他们送钱的人。

    这也是金手门的规矩之一,做了善事不留名。

    给穷人送钱后,看到穷人得到钱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伏缨顿然感觉那晚在曹府中所经历的担惊受怕,以及半夜来回折腾的辛苦,都变得不值一提。

    劫富济贫,也是惩恶扬善的一种,虽不为国法所支持,却让伏缨感到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行侠,绝非口中自我标榜,更非做了一点好事,巴不得全天下都能够知道,而是真心实意,默默无闻为那些世间不平之事默默奉献之人。

    离开了长安后,两人继续向东而去。

    路上,伏缨对范萦怀道:“师父,我想要好好学金手门的本事,然后帮助更多的人。”

    范萦怀失笑道:“尝到甜头了?有的人活着,总以自己为中心,想方设法把各种东西据为己有,若是自己能够用到的,也不用多说,很多他们永远都用不到,一辈子都用不到的东西,他们也非要据为己有,那就令人不齿了,咱们金手门不但自己所作所为和他们相反,甚至竭力帮助他们化解这些不齿之事,金手门的本事无穷无尽,一部分我可以教你,还有一部分需要你自己去钻研,只要抱有这种态度,总有一天你会超越师父,变成一位处处都受人尊重的侠士。”

    伏缨重重点了点头,心中想着让自己去钻研的事,暂时还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范萦怀道:“对了,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就要教你开锁的技巧……”

    伏缨问道:“师父何时教我剑法?”

    范萦怀道:“你先将轻功和内力练好了,等你十岁那年再教你。”

    伏缨失望地问道:“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范萦怀道:“有的武术世家,或者名门正派将何人争胜负的武功提早交给他们,这是因为他们要练的就是争胜负的本事,而咱们当然也要习武,却不是以争胜负为主,而是以自保为主,比如咱们出手时若是被人发觉,便可以用武功进行自保,难不成还能将人杀了么?再者说了,咱们不过是悄无声息地偷盗,十岁之前,你都还是个孩子,即使万一失了手,别人也不会将你怎么样,所以十岁之前你都没有学习剑法的必要,这段时间里,你最紧要的就是将基本功练好,到时候学习剑法也能有极快的进境。”

    看到伏缨还是失望得想哭,范萦怀道:“你可知道,就算是名门正派,有的门派也并非在很少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武功?华山派的弟子都要到十二岁上才能练剑。”

    伏缨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范萦怀解释道:“华山派有两门看家本领,一件是他们的内功心法紫玉功,一件是他们的镇山剑法华宗剑,他们收纳弟子不计年龄,你八岁也好,十八岁也好,只要通过他们的考验,都可以被纳入门下,但不管年龄大小,入门后都要先练四年的内功,有了内功的底子,才能练剑,一方面是为了让入门有先后的人功夫进境也有先后,另一方面,没有内力做底子,也使不出他们剑法的威力。”

    伏缨虽然没有反驳,但内心总认为自己的内力已经足够。

    范萦怀道:“你可知道普通的长剑有多长?”

    伏缨看了看范萦怀腰间的剑以及前几天晚上偷到一半的曹元青的剑,估摸着道:“大约三尺长短吧?”

    范萦怀道:“剑的长度差不多在两尺五道三尺六寸之间,再短的就不再是剑,而是匕首,再长的,也不利于使用,而且每种剑法所用到的剑都未必相同,有的剑剑身宽些,有的剑又细又长,不一而足,而咱们金手门的剑法叫做飞雪剑法,想要这套剑法威力最强,剑长最好在三尺一寸到三尺四寸之间,长些或者短些,根据练剑人的身高臂长来决定,或者起先有点偏长或者偏短,用惯了也可以适应的,但大致都在这个范围内。”

    伏缨顺口说道:“原来如此。”

    范萦怀道:“为师苦口婆心地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不是为师不想提早教你剑法,而是因为剑的长短,你现在拿着也不顺手,习练时便无法养成良好的习惯。”

    伏缨道:“什么不习惯?”

    范萦怀和他走在道上,前后都没什么行人,他便停下了脚步,伏缨见状也停了下来,范萦怀解下自己腰袢悬着的宝剑递给伏缨道:“你自己试试看。”

    伏缨接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拿到师父的剑,没想到剑这么重,比之曹元青那把草包剑还要重上许多,他的双手向下一沉,内力涌至,这才将剑托住,他脱口而出:“师父的剑这么重?”

    范萦怀笑道:“师父力气大些,喜欢用重剑,你将剑抽出来看看。”

    范萦怀手长脚长,所用的剑也长,有三尺四寸,伏缨人小胳膊短,抽出剑时需要左手拿住剑鞘的尾部,右手抓住剑柄,几乎要做到白鹤亮翅这种大张手臂的动作才能将剑完全抽出来。

    抽出剑的时候,伏缨就明白为何师父让他十岁后再习剑,等到他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持剑时,这种感受就更明显了。

    虽然伏缨的内力已经十分深厚,但毕竟年幼,体力不足,想要拿稳宝剑,就必须在手臂上贯注真气,一柄长剑拿在他的手中甚是可笑。

    范萦怀道:“你把剑给我。”

    伏缨将剑递给了他。

    范萦怀接过,使出一招飞雪剑法中的雪漫天山,一柄重剑在他手中举重若轻,犹若无物,雪漫天山乃是飞雪剑法中较为精深的招数,使将出来,剑光流动,仿佛大雪反射的阳光,将这一招的精髓完全爆发出来。

    伏缨看得目瞪口呆,知道以自己的身高,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这一招的,特别是师父将剑向下垂的时候,以自己的身高,剑尖非要刺入地下泥土中不可。

    范萦怀一招使完,问伏缨:“明白了么?”

    伏缨心服口服地说道:“明白了,唉,还是等我长大些再练剑吧。”

    范萦怀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还小,不用着急,有想要学本事的心是好的,等你到了合适的年纪,为师这一身本事,还不都要传授给你?”

    伏缨暂时打消了学剑的想法,将剑鞘还给范萦怀,范萦怀接过,重新将剑在腰间挂好,然后说道:“走吧,前边有个镇子,镇上的杂货铺中或者有卖各种锁匙的,咱们买几把,回头我教你开锁的技巧。”

    伏缨毕竟少年心性,不能学剑的颓丧之感很快忘却,和师父一起向前走去。

    来到镇上,两人走遍整个镇子的杂货铺,也只买到四把锁,而且价格比别处要高许多。因为锁是一种很常见的东西,一个镇上只买到四把锁乃是十分古怪的事,范萦怀问起原因,有的杂货铺的掌柜也不明白什么原因,反正送锁来卖的人这段时间都没来,直到问道最后一家杂货铺,这家杂货铺的伙计才道出实情。

    原来之前总会有一个锁匠前来送锁来卖,杂货铺通常是将铁锁摆在铺子里,等卖出去以后再给锁匠结钱,但这个锁匠最近有一个多月都没来,杂货铺里的锁差不多都卖光了,有的顾客跑了几家才能买到,伙计听说是锁匠似乎出了什么事。

    范萦怀问道:“到底锁匠出了什么事?”

    这伙计欲言又止,显然不想多说。

    范萦怀偷偷给了这名伙计一块碎银子,这伙计才拉着范萦怀到一旁僻静点的地方道:“这锁匠姓董,原本是个铁匠,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做锁的本事,而且卖锁更赚钱,他便改行做锁,据说他原来打铁的买卖都不做了,专门做锁送给附近的村镇去卖,他做的锁十分精巧,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但一个多月前,这位姓董的锁匠忽然失踪了,听说有是有什么江洋大盗将他掳走,让他帮着去开锁,不知道董锁匠现在是死是活。”

第六十二章 夜半出逃

    范萦怀对于这样的传言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如果真是什么江洋大盗,自己又怎么不会开锁?就算这位江洋大盗是不会开锁的江洋大盗,将人掳走,又怎会让人知道?那不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么?

    杂货铺的伙计见范萦怀不信,急道:“客官不要以为我是信口开河,因为锁匠被人掳走时,他邻居家的一个孩子正好在他家玩,见到了来人将董锁匠掳走的经过,他躲在床底下,才没有被人发觉,而这个孩子就是我表姊的孩子,那还能错了?”

    范萦怀将信将疑,伙计见他有些不信,赌咒发誓自己所言是真。

    范萦怀问道:“若是真的,那董锁匠家在什么地方?”

    伙计道:“他姓董,自然是在镇子南边的董家村。”

    范萦怀点了点头道:“多谢相告。”

    伙计见到范萦怀手中拿着的四把锁,又问道:“你为何要买这么多锁?难道你也是卖锁的?”

    范萦怀笑道:“不是,我是朱财主家的管家……”

    伙计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如此,看来管家只能到别处去买锁了。”

    离开杂货铺子,伏缨道:“还好买了几把锁,回去师父可以教我怎么开锁。”

    他见师父没有回答他的话,便抬头看了范萦怀一眼,见他一脸愁容和疑惑,便问道:“怎么了?”

    范萦怀道:“那姓董的锁匠的遭遇很古怪,先不提他了,咱们吃点饭,然后去洗个澡,休息休息。”

    吃过饭洗过澡,两人又都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回到客栈好好休息,伏缨精神高涨,缠着范萦怀让他教自己开锁。

    范萦怀道:“这四把锁,只有两种锁匙,一种结构简单些,一种结构复杂些,我先教你这个简单的。”

    他将其中一把锁锁住,然后拿出一根铁条折了折,然后将铁条送入锁眼,接着闭上眼睛,轻轻一扭,这所嗒得一声便开了。

    伏缨在一旁看得又惊又喜,问道:“师父快教我,是怎么打开的?”

    范萦怀指点他如何分辨这种锁,然后如何折铁丝,让铁丝一边硬一边软,然后将软的一边抵住锁芯中的机括,用硬的一边一扭,这锁便打开了,他让伏缨自己尝试一下,伏缨试了几次后,也打开了锁。

    为了让他熟练起来,范萦怀拿出几根新的铁丝,让他自己折铁丝,自己开,要练一百遍。

    伏缨学习开锁,刚开始是因为好奇,学起来十分感兴趣,但练到十遍之后,便觉得开锁索然无味,没什么技巧,可是他沉下心去,又练了四十多遍,实在是练得想吐,便对范萦怀道:“师父,我已经学会了,不用再练了吧?”

    范萦怀斜看着他:“学会了?”

    伏缨点了点头。

    范萦怀道:“上次你跟我说学会了,是什么时候?”

    伏缨的脸一下子烧红了,他想起上次说自己已经将踏月功学会了,结果自己发觉连窥探门径都说不上,但这次他信心十足地说道:“这一次我是真的学会了,不信我给你开开看。”

    范萦怀道:“好啊,不过你要等一下。”

    他起身过去将锁和铁丝递给伏缨,然后扭头吹熄了灯,然后对伏缨道:“你开吧。”

    伏缨道:“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范萦怀叹道:“难道咱们身为大盗,却别人家偷东西,还要点着灯么?”

    伏缨道:“若不开灯,又怎么可能打得开?”

    范萦怀冷笑一声,从他手中接过锁和铁丝,只片刻功夫,便传来啪的一声轻响,显然锁被打开了。

    这么一来,伏缨立刻知道自己还差得远。

    范萦怀点着了油灯,看着伏缨怔怔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不服气么?”

    伏缨长叹一声道:“心服口服,师父,我感到自己像个傻子,上次说学会了,被师父教训一通,这次还是这样……”

    范萦怀道:“这是因为你心中太浮躁了,当年我学习开锁时,我师父让我将这简单的锁开一千遍,我当时也是不服气,以为不用练这么久,结果师父将锁拿到身后,用一根铁丝就给开开,我也是有这种感受,咱们开锁,不仅要在黑暗中看不到的情况下打开,还要练得纯属无比,要用最快最短的时间将锁打开,很多时候,打开锁的速度,就觉此此行的成功与否。”

    伏缨再不狡辩,当晚睡觉前,他也是将这把锁练了数百遍,知道第二天早上,他还在练,虽然还不能做到闭上眼睛开锁,但开锁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打开了。

    范萦怀也不劝他,带他出去吃了饭,回头又看着他开锁。

    到了晌午的时候,伏缨终于也能做到在背后将锁打开。

    范萦怀又拿了另一把一样简单的锁让他来练,他也很快将之打开。

    直到伏缨也练了上千遍,这才罢手。

    此时他稚嫩的小手已经被铁锁磨出血泡,但他坚持不叫苦。

    范萦怀道:“行了,以后见到这种锁,你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之打开,但是你不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给你看看这锁中的结构。”

    说着,范萦怀抽出长剑,一剑将锁劈开,然后让他看锁芯的构造,伏缨看了以后,禁不住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说道:“原来这把锁的锁芯里是这么简单。”

    范萦怀道:“本来就是,天下万物,都是表现得复杂,原理都是十分简单的,我再教你下一把锁打开的方法,然后你自己去练,为师出去一趟,有些事,若是回来得晚了,你就自己休息,千万别贸然出去。”

    伏缨答应了,他看着范萦怀教他开另一把复杂一点的锁,范萦怀见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锁打开,他说道:“行了,你至少练上三百遍,当然,练得次数越多越好。”

    伏缨问道:“为何不先将这把锁劈开,让我看看里面的构造,然后再练习开呢?”

    范萦怀道:“如果我先让你看了锁中的结构,你便容易犯下眼高手低的毛病,咱们开锁,凭得是手法,是经验,是熟练,而不是懂得原理就行了,唯有先熟悉了手法,再看锁中构造,才是正途,你练着吧,我去了。”

    伏缨忽然问道:“师父这次出去,是不是去打探董锁匠的事?”

    范萦怀对他的聪颖不禁刮目相看,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听说过这个董锁匠,他是个略有名气的锁匠,很多本事一般的毛贼都提起过他,说他做的锁中,有一种比较贵的锁十分难开,当然,为师自然是能够打开的,像这种人的失踪,多半和绿林中人有关,所以为师要去打听打听,为的什么。”

    伏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既然范萦怀能够打开董锁匠的锁,那么自己将来也能打开,他说道:“师父,小心些。”

    范萦怀心中涌起一阵温暖:“放心吧,为师只是想看看,如果有人对董锁匠下毒手,那此人是谁,又因为何事,我会安排店家给你送晚饭的。”

    说完,范萦怀便走了出去,留下伏缨一个人在房间里练习开锁。

    到了天黑的时候,范萦怀便回来了,不像上次,让伏缨担心了很久,伏缨不再担心,是因为上次他不知道师父去了何处,也没有谋生的本事,而这次,他不但知道范萦怀去了什么地方,而且通过在曹府的成功行窃,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范萦怀回来时,伏缨还在不断地练习开锁,范萦怀见状问道:“多少遍了?”

    伏缨道:“这锁比较难开,徒儿只开了两百多遍。”

    范萦怀道:“那也不少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伏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范萦怀道:“路上再说。”

    结算了房钱,出了客栈,门口停放着一辆马车,马车是范萦怀来之前雇下的,范萦怀让伏缨上了马车,马车车厢里放了很多吃的东西,还有棉被,显然范萦怀是准备在路上睡觉了。

    车夫是范萦怀花了重金雇请的,让他连夜赶路。

    马车很快驶离了镇子,向东南方向赶去。

    伏缨问道:“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范萦怀问道:“你还记得咱们来的路上,曾遇到一家铁匠家中失火么?”

    伏缨点了点头道:“记得,好像铁匠家中的人都被烧死了。”

    范萦怀道:“其实那也是一个锁匠的家,只不过后来被他们杀人灭了口。”

    伏缨听得莫名其妙:“他们?他们是谁?又为什么要杀锁匠?”

    范萦怀道:“原来自长安以西到长安以东……确切得说,是长安周围百十里范围内的知名锁匠都被人掳走了,目的自然是要去做一件大事,我找到了那天在董锁匠家中床下躲着的小孩,问清了当时的情况,来人手中拿着一把锁,让董锁匠在不破坏锁的情况下将其打开,否则就杀了他,董锁匠将锁打开了,这些人就带走了他。”

    伏缨问道:“为什么能够打开锁,却要带走了他?”

    范萦怀道:“我也只是猜测,这些人定然是要董锁匠去开一种很难开的锁,否则他们不会找来这么多的锁匠,原来失火的那家锁匠,我猜他是没有打开锁,却认出了锁的来历,为了防止他们说出去,所以杀人灭口。”

    伏缨怔了怔,问道:“师父是不是知道锁的来历?”

    范萦怀叹道:“也许吧,那孩子大致说了锁的样子,我也不能肯定。”

    伏缨道:“咱们又不是铁匠,为什么要走?”

    范萦怀道:“你只要想想避世南宫家为何针对咱们设伏,就明白了。”

    伏缨道:“师父是担心他们会捉了我去,逼着师父给他们帮忙,所以咱们先走?”

    范萦怀没有回答,有时候不回答就相当于默认。

    伏缨也没有再说,原来对于师父来说,身为有名气的大盗有时候也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不不不,师父这么大的本事,绝不会怕那些人,师父定然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小徒儿,方才选择逃离的。

第六十三章 神王墓穴

    马车踏破了野外的宁静,车轮声轧轧传出,车身晃晃荡荡中,伏缨的思绪也跟着晃晃荡荡,不明所以。

    范萦怀道:“你还没吃晚饭吧,快吃些东西睡了,明早咱们还要继续赶路,离开这里。”

    伏缨一边接过包子吃着,一边问道:“师父,这些人很厉害是不是?”

    范萦怀道:“当然,不然咱们怎会逃走?”

    伏缨不再说话,总感觉师父若不是因为自己,绝不会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相处这么久,师徒二人已经有了些心意相通之处,范萦怀道:“你不用自责,师父逃走,是因为师父也不想惹上麻烦,和你无关。”

    伏缨心中踏实了些,吃了两个包子后,也就盖着被子睡了。

    但范萦怀却睡不着,仿佛有着很大的心事,伏缨睡着之前,还能见到师父眼中泛出的光彩。

    睡梦中的伏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阵巨震,将他惊醒,他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片漆黑,忽然有一双手将他抱起,然后飞掠出了马车,抱着他的双手,伏缨非常熟悉,那是师父范萦怀的手,所以他也并不惊慌。

    遇到了突然发生的变故,范萦怀显得十分慌张,他将轻功展开到极致,抱着伏缨急速逃窜,伏缨在范萦怀怀中回头张望,借着星月之光,看到马车翻到在路旁,车夫和马儿都没有动静,显然都已经被人杀死。

    只不过两人逃走的身后,也并没有人在追逐他们。

    范萦怀忽然停下了脚步,伏缨向前看去,只见他们逃走的方向前面,有一个人懒洋洋地靠着一棵树站着,口中还嚼着一根草,显得十分悠闲,可是范萦怀却身子一震,似乎认得来人。

    这人将口中的草抽出扔掉,对范萦怀道:“范师弟何故在深夜赶路?”

    范萦怀将伏缨放下,冷冷地回应道:“原来是项兄,半夜三更,你不在家睡觉,反而在这里当一只拦路狗,倒也奇怪。”

    这两人,一个称呼范萦怀为师弟,一个口称项兄,伏缨简直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师父范萦怀和此人什么关系。

    这人听到项兄二字,似乎有些气恼,他说道:“我虽比范师弟年纪小些,但入门比你早,你该称呼我一声项师兄,这项兄是什么称呼?”

    范萦怀道:“师父早将你赶出门,你既然已经不是金手门的人,范某自然不应以师兄弟相称,难道范兄半夜三更来到这里,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废话么?项兄意欲何为,何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这么一来,伏缨听得更加糊涂了,他们金手门不是一脉单传么?怎么他师父又会多出一位被革出门的师兄?

    这位姓项的说道:“当年师父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赶出门去?范师弟的大恩大德,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不敢忘怀。”

    范萦怀本不想跟他扯这些废话,但闻言还是忍不住怒道:“项去邪,当年师父之所以将你扫地出门,是因为你违背了金手门的规矩,师父念在你跟他多年的份上,不忍杀你,一念之仁,却留下你这个祸胎,你究竟想怎的?”

    项去邪道:“哼!当年我被师父赶出门,此后师父那手开九芯连环锁的本事,就只传给你一人,今晚我也不为别的,你将开锁的技巧告诉我,我就放你们离去,如何?”

    范萦怀身子一震道:“你……你要学九芯连环锁干什么?难道你……你竟敢犯咱们金手门的禁忌,去动那神王墓?”

    项去邪道:“你们既然都说了我不是金手门的弟子,自然也就没什么犯禁不犯禁的说法,而且我这个做师兄的,也十分照顾你,知道你去的话算是犯禁,因此让你将开锁的技巧告诉我,若说什么犯禁,就让我去犯禁吧,你看,我这个做师兄的是否非常仁义呢?”

    范萦怀怒极反笑,他显然被项去邪的不讲理气得没有办法,他说道:“咱们就不要做这无谓的争执了,想不到你我一别经年,你别的本事没有长进,倒是这一张嘴练得刁钻起来,项兄,我们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出乎意料地,范萦怀带着伏缨转身就走,而项去邪却没有阻拦。

    他的没有阻拦也并非不不阻拦,只不过是因为他早做足了准备,未必非要他自己亲自出手而已。

    范萦怀回头走了没有几步,身后就出现两个人,分站他们前边数十步外的左前方和右前方,两人一个抱着一把长剑,神色冷峻,另一人则提着一把鬼头刀,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师徒二人。

    身后脚步声接近,那自然是项去邪从后面走来的声音。

    范萦怀也早猜到了项去邪这么有恃无恐,自然是有了足够留下他们的实力,刚才车夫被杀,拉车的马儿被杀,以及项去邪算好他会逃走的方向,都显示他们为了留下自己,早做好了准备。

    看来今日无法善了了。

    伏缨对范萦怀道:“师父,咱们跟他们拼了!”

    范萦怀苦着脸摇了摇头:“咱们的性命何等珍贵,怎会和野狗拼命?”

    项去邪在后面听到范萦怀的话也不气恼,反而笑道:“范师弟一向自视甚高,什么时候开始连野狗都不敢得罪了?”

    伏缨虽然年幼,也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无耻之意,此人大言不惭地承认自己是野狗,这种人倒也少见。

    范萦怀道:“项兄虽然不是我们金手门的人,但想要去开神王墓,那也是有违天道,你就不怕受到天谴?”

    项去邪桀桀怪笑道:“范师弟,什么有违天道这种欺骗愚妇愚民的话也能相信?那不过是为了不敢让人去挖,而散播出来的谣言罢了,你我俱都是成人了,范师弟何苦还用这种鬼神之说来吓唬我?”

    范萦怀见劝他不动,便不再浪费口舌,他指着那抱着剑和提着鬼头刀的两人问道:“这两人是谁?”

    项去邪道:“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提起名号,那都是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这位是鬼见愁封无天封兄,一手狂风刀,令多少成名好汉饮恨刀下,这位是寒冰剑冯秀春,一手破冰剑,剑气就能伤人,范师弟不是没有听说过吧?”

    范萦怀连忙装作抱歉的样子道:“那真是我范某人孤陋寡闻了,什么鬼见愁,我只知道钟馗,什么破冰剑,嘿,去年冬天大雪连天时,若是有这位冯秀春在,咱们家的那口水井,也不愁被冰封了。”

    封无天和冯秀春两人闻言色变!

    江湖上少有这么当着对方的面羞辱人的,除非是比对方武功高处太多,否则就将会惹出一场血光之灾。

    范萦怀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些人有求于己,绝不会对自己怎样,反正自己也从未想过卖两人的好来活命,又何必对两人客客气气?

    封无天还好,只不过笑容敛去,而冯秀春却已经将剑抽出了一半,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项去邪连忙拦住他:“哎,我这师弟的脾气就是臭,冯兄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项去邪对范萦怀道:“师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和我们一道去神王墓,若是能够打得开,里面的财物,你也可以拿得一份,何故苦着个脸?”

    范萦怀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能牵着伏缨的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伏缨忽然问道:“什么是神王墓?难道是神仙的墓么?”

    范萦怀虽然心情极差,但闻言还是笑了起来,他道:“神王墓不是神仙的墓,而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两人合葬的墓,外面的人称为二皇墓,咱们做这种事的人往往称为神王墓,那是为了避开官家的忌讳而取的别名。”

    伏缨道:“哦。”就此不再发问。

    项去邪问范萦怀:“范师弟,这孩子是谁?”

    范萦怀道:“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

    项去邪自然不信,他说道:“范师弟,你也别想骗我,我虽然在某些功夫上比你高明些,但我也有自知之明,范师弟的踏月功绝对比我好那么一点,今晚若不是你带这个孩子,怕我们三人也留不下你,你为了这个孩子,甘愿被我们迫着去挖神王墓,嘿,这孩子的身份绝不简单……他是你徒弟?”

    范萦怀道:“我看项兄不仅无耻,而且想象力也很丰富,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就算想收他为徒,也得等他长开了呀。”

    项去邪不信范萦怀的话,直接问伏缨:“小子,我这范师弟可是你师父?”

    尽管彼时有尊师重道的风气,而且范萦怀之于伏缨,何止是师徒之间的情分?但他毕竟也不是傻子,听到师父矢口否认,自然也会顺着他的话道:“不是,他和我爹是朋友。”

    项去邪将信将疑,还想再问,那边鬼见愁封无天道:“在这里和他们嗦什么?咱们先回去再说。”

    项去邪对范萦怀道:“范师弟,走吧?”

    范萦怀知道现在跑也跑不掉,便也不做这方面的打算,他对项去邪道:“我范某可以跟你们走,你们可否让这孩子离去?”

    项去邪道:“范师弟,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么?有这孩子在此,你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没有了这孩子,我们拿什么来约束你?他走了,你再忽然踏月而去,我们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是不能让他离去。”

    范萦怀只得和伏缨一起,被他们挟持着,向北而去。

第六十四章 九芯连环

    路上,范萦怀问项去邪:“以项兄当年在家师那里学到的本事,只劫富,不济贫,做个富家翁绝不成问题,为何非要心心念念地想去掏神王墓呢?”

    项去邪道:“每天零零碎碎地去各处人家中偷窃,你们或者觉得有趣,我却觉得烦,不但冒着风险,有时还偷不到多少,哪有去神王墓,找到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财宝,一劳永逸的好?”

    他虽说得很有道理,但范萦怀却听出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和项去邪在一起的人,那个封无天和冯秀春两人,范萦怀当然听说过两人的名头,刚才他故意贬低二人,只是为了激怒两人,分化他们和项去邪的关系。

    但显然没有成功,这两个人哪一个人单单拿出来,他都不会担心,可是三个人的武功加在一起,自己就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了。

    三人一言不发地带着师徒二人向北走,穿过树林和农田,一直来到一座看似寻常的院子。

    范萦怀问道:“咱们到这里做什么?不是去掏神王墓么?”

    项去邪道:“别着急,要做这等大事,自然要准备齐全。”

    他安排师徒二人来到一间屋子,这屋子里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床上放着两个枕头一床被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显然就是用来囚禁两人的。

    将两人送到屋里后,项去邪转身出去,范萦怀喊住了他。

    项去邪问道:“什么事?”

    范萦怀道:“项兄,就算你曾被师父赶出了门,但你也毕竟曾做过我的师兄,难道你非要让金手门从此断了血脉不成?师父对你而言,难道只有恨,没有一点情分了么?”

    项去邪叹道:“到了这时,范师弟再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再说了,就算范师弟忽然遭到不幸,总还有我那天分过人的师侄袁千水,如何能说金手门的血脉从此断了?”

    范萦怀叹道:“我那不肖徒儿袁千水在多年前就已经横死,也不用多提了。”

    项去邪讶然道:“什么?袁千水竟然死了?谁干的?”

    范萦怀道:“是郑年,袁千水擅自去了开封第一世家郑家,想将他家的武功秘笈偷出来,结果被郑家家主郑年发现,袁千水逃走不得,和郑年打斗起来,结果被郑年杀死,杀死袁千水的偿若是别人,我还好帮他报仇,既是郑年,那么此仇也就不用提了。”

    项去邪道:“不错,郑年在武林中声望这么高,就算再凶狠之人,也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动郑家的人,唉,袁千水是否脑子糊涂了,竟敢去郑家偷武功秘笈?”

    范萦怀道:“他是为了证明自己身手,更像让人知道他袁千水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没想到他会选择郑家来证明自己。”

    项去邪虽然无情,也为范萦怀感到可惜,他说道:“这只能怪他自己眼高手低,本事没学到家,师弟难道不想再找个徒儿么?”说着,他的眼睛望向伏缨,口中说道,“这个孩子天资也不错,只不过年纪小了些。”

    范萦怀道:“是啊,我也是想着等他大一点,就准备将这一身功夫传给他,项兄,我们两人的性命全在你手中,你若想金手门还有点香火留下来,就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项去邪也并非一点良心不存,否则当年也不会被收为金手门的弟子,如今他所做的这些,大都是被师父扫地出门后,破罐子破摔而至,再加上一些狐朋狗友的影响,人渐渐变得乖戾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我尽力吧,范师弟,此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还有,等会你将开九芯连环锁的技巧告诉我,我去跟他们说说,放你们离去,但你一定要配合我。”

    范萦怀摇了摇头:“我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是老糊涂,这九芯连环锁的开锁之技也是我们的保命之道,若是我现在告诉了你,恐怕我们一老一少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了。”

    项去邪忿然道:“范师弟这是不相信我么?”

    范萦怀道:“你自己都说了,你一个人做不了主,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他们,并且,我看得出,你参与到此事中,也不是全然自愿,项兄,你本性不坏,和他们一起,恐怕是与虎谋皮。”

    项去邪道:“可是你不告诉我九芯连环锁的秘密,我们便只能带你们到神王墓中,到了那里,我看师弟能活着出来的机会才不多,何不现在……”

    范萦怀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我自有主张,你再劝下去,咱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就要完全失去了。”

    项去邪左右看了看他,似乎想看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最后却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道:“随你吧,此事恐怕不易善罢。”

    范萦怀道:“咱们金手门本就是富贵险中求,就算我猜错了,也怨不得别人,项兄,你给这孩子拿些吃的喝的来,别让孩子遭罪。”

    项去邪转身向门外走去。

    范萦怀在他身后说道:“拿些锁匠都是被你们带走的,是不是?”

    项去邪身子一震,转过身来,紧紧盯着范萦怀。

    范萦怀笑道:“想让那些锁匠去开九芯连环锁,简直是笑话,他们要是能打得开,咱们金手门也不用将这个本事看得这么重了。”

    项去邪愕然问道:“什么锁匠?”

    范萦怀生气地说道:“我既然问到了你,自然是我已经知道的那些,董家村的锁匠,樊家庄的锁匠,无名镇上的锁匠八成是看出了你们的企图,所以你们竟将他们一家人全都烧死灭口……”

    项去邪慢慢走了进来,借着灯光,范萦怀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问道:“怎么了?我就算说了实话,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吧。”

    等他走得近了,范萦怀才看到项去邪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从没去找过什么锁匠,因为我知道他们不行,可是让我心寒的是,我完全不知道此事。”

    范萦怀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他明白了项去邪的意思,那就是这些人除了让他找来自己外,还瞒着他找了不少锁匠,显然,那些人并不是全然信任项去邪,甚至提防着他,范萦怀也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三人并不是这件事的主谋?”

    项去邪惶惑地点了点头,现在他既然知道了他所不知道的事,也同时知道了他处境的危险,很多黑道中人一起去做不法之事,事前说得亲如兄弟,事后分赃时为了少分一份,可以兄弟相残,项去邪不解地喃喃自语:“为什么,就算我跟着,也拿不走墓葬中财宝的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他们没必要防着我的。”

    范萦怀道:“这些人,哦不,是幕后主使之人,目的未必是为了钱财,而是墓穴里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他不肯告诉你,说不定有别的原因,你不用多想,自己吓自己了。”

    尽管范萦怀是在安慰他,可是项去邪却已经有了芥蒂,他摇了摇头,对范萦怀道:“这件事你千万别跟他们说出来,否则你我三人恐怕都会性命不保,咱们先假装不知,我去给孩子送点吃的东西来。”

    等到项去邪走后,伏缨道:“师父,他们要去的神王墓里会有什么宝贝?难道埋死人的地方,比活人家中的财宝还多么?”

    范萦怀道:“傻孩子,你不知道,那唐高宗和武则天都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皇帝,皇帝死了,当然会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做陪葬,你想,当皇帝的,全天下的财宝都任他予取予携,他死后,那还不是将自己喜欢的,值钱的东西都带到地下?”

    伏缨吐了吐舌头,显然想象不到皇帝能有多少财富,他说道:“既然死了的皇帝都有这么多宝贝,那活着的皇帝岂非更有钱?与其去偷死人的东西,怎么不去偷活着的皇帝的东西?”

    范萦怀道:“傻徒儿,皇帝住在皇宫里,里面有几万人守卫,哪里是这么容易进去偷东西的?可是埋葬者死去皇帝的皇陵又不同了,再加上唐高宗和李世民都是唐朝的人,他们的坟墓也没什么人看守,所以才好下手。”

    伏缨还要说话,范萦怀打断他,警告他道:“当着外人的面,你别说是我徒弟,否则他们便会拿你来要挟我,千万要注意,知道么?”

    伏缨点了点头。

    范萦怀道:“你刚才还想问什么?”

    伏缨道:“他们提到的那个什么九芯连环锁,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非要咱们去帮他们开呢?”

    范萦怀道:“能让我去开的锁,自然是十分难打开的,而且这种锁一环套着一环,没有特殊的手法根本打不开。”

    伏缨问道:“他们去偷死人的东西,又不怕被别人看到,为何还要打开呢?直接将锁砍开不就行了?”

    范萦怀摇了摇头:“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一般来说,九芯连环锁都只是个统称,统指那些墓地唯一入口的秘锁,这些锁抛开十分复杂不说,而且全都连着机关或者炸药,一旦用宝刀宝剑将锁毁坏,就会触动这些机关炸药,让人尸骨无存。”

    伏缨问道:“可是那些人为何要在入口留下锁呢?”

    范萦怀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他们直接将入口堵死不就行了?为何要有入口呢?入口又为何留一把锁呢?”

    范萦怀道:“一来,这是当年建造墓地之人出入的地方,而来,从风水上来说,墓穴都要留一道风水出入口。”

    伏缨似懂非懂道:“原来是这样。”

    这时,项去邪拿着吃食过来,师徒二人便停止了说话。

第六十五章 皇陵之秘

    项去邪将吃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可是桌子旁边连板凳都没有,伏缨只能站着吃。

    范萦怀见到项去邪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伙人已经起了戒备之心,所以才会有心事重重的眼神,他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是在脸上写着我知道了些什么,只会让那些人对你生出疑心。”

    面对范萦怀的安慰,项去邪只是苦笑,过了一会他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范师弟,到时候如果有了什么危险,我会护着你先逃走。”

    项去邪忽然像变了性一样说出这样的话,倒让范萦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范萦怀首先打破沉默,他说道:“既然项兄对他们起了疑,何苦留在这里冒险?不如咱们一起走,大不了我帮你找几户大户人家,你偷够了钱,隐姓埋名过平常日子去算了。”

    项去邪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些人的势力,咱们走不脱的,到时候再找机会吧,对了,门外有鬼见愁和寒冰剑两人守着,范师弟不用想着能从这里溜走。”

    范萦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项去邪忽然问道:“范师弟可知道师父当年将我扫地出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范萦怀不答反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按照金手门的规矩,将盗取的钱财分给穷人么?还会是什么原因?”

    项去邪道:“这是托辞罢了,当时师父让我去盗取一样东西,我觉得太过危险,便没有同意……”

    刚说到这里,外面鬼见愁封无天的声音传来:“去邪,你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老大让你过去。”

    范萦怀还没听项去邪说完去偷什么东西,他就被人喊了出去,接着外面的门嘭的一声关上。

    房内。

    伏缨对范萦怀道:“师父,你说他们事后会杀人灭口么?”

    范萦怀对伏缨看得通透很认可,他点了点头道:“多半如此,所以咱们只要有机会就逃走,万一到时候只能有一个人逃走,你千万不要犹豫,为师老了,栽在他们手里也不亏,你还年幼,且金手门的本事,除了剑法外,你都已经掌握了,剑法可以拜别人为师去学,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做得比为师还要好。”

    伏缨坚定地说道:“师父,你若是逃不了,我也不走。”

    范萦怀沉下脸来:“难道连师父的话,你也敢不听了么?”

    伏缨还想辩解,范萦怀打断他的话:“不要多说了,只要有机会,你就先走,为师没有你的拖累,多半也能逃出生天,若是到时候你执意留下,嘿,不管走得了走不了,为师就立刻死在你面前,你若是想我死,到时候你就留下来吧。”

    伏缨不敢再说,只能含泪点头答应。

    范萦怀感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他又改用温软点的语气说道:“现在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咱们也不一定就会死,上次和南宫家的人打交道,最后咱们不也是安然无恙么?记住,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现在我所知道的这些人中,除了项去邪,谁也追不上你的踏月功,而到时候他一定不会真个将你捉回去,所以,你到时候为了性命,施展轻功时千万不能犹豫,不能有所保留。”

    伏缨点头答应。

    范萦怀道:“争取时间睡一会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就要动身去神王墓了。”

    伏缨道床上去睡了,而范萦怀却没睡,仿佛在思索着对策。

    天很快就亮了,伏缨毕竟是孩子心性,面对这么危急的事,他还能睡得很香,范萦怀喊他起床,并告诉他:“起来吃了饭,咱们就该出发了。”

    伏缨愕然问道:“难道要大白天去神王墓么?”

    范萦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只不过神王墓离咱们这里还很远,咱们坐马车过去,到了也差不多就天黑了。”

    师徒二人吃了项去邪给他们送来的饭,然后离开了这里,上了一驾马车。

    在他们乘坐的马车前面还有两架马车,赶车的车夫看起来都是武功不错之辈,车厢中坐着什么人,两人也看不到,反正显得十分神秘。

    一行人三驾马车向西行去,伏缨在马车里问范萦怀:“师父,咱们怎么往回走?”

    范萦怀道:“那神王墓穴在乾州那边,而乾州在长安的西边,所以要往回走。”

    马车经过长安也没停,只在晌午的时候,路过一家饭馆,项去邪让两人下马吃了些饭,范萦怀专门看了看前面马车里的人,里面的人十分神秘,吃饭都没有下来吃,而是让寒冰剑给车厢中送的饭菜,吃完后,他又进去将盛饭菜的碗给拿出来。

    范萦怀心道,难道那马车上的人能始终不下车?难道到了神王墓穴后,也不下车?

    吃过饭后,马车又继续前行,赶在太阳落山前,一行人来到了咸阳的乾州,神王墓就坐落在乾州北面的梁山上,整个皇陵就是依山而建,据说神王墓穴中的皇陵十分宏伟,整个皇陵都是按照长安城建造,地上的长安有多大,地下的神王墓就有多大。

    这么宏伟的墓穴,却从来没有盗墓贼光顾过,并非里面没有财宝,恰恰相反,里面的财宝传说不计其数,当年李治身为唐高宗,武则天又号称武皇,像这种一座墓穴中埋葬着两名皇帝,非但是前无古人,也可说是后无来者了。

    而武则天又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皇帝,而她又对自己身后事十分看重,这神王墓穴中的财宝之丰厚,可想而知。

    各路盗墓贼不是没有对这个宏伟的墓穴打过注意,只不过神王墓建造得极为坚固,整个墓体都用巨石垒砌,巨石之间的缝隙中又用了铁汁浇筑,整个墓穴宛如一个浑然天成的巨大铁瓠子罩住,挡住了那些企图打墓穴中宝物的贼子们,让他们无计可施。

    有人认为,既然墓穴上面进不去,何不从墓穴下面挖地洞,自下而上地进去?

    这种想法则更加不切实际,因为整个墓穴依山而建,不像很多墓地建在平原上,下面是土,神王墓的下面都是坚硬的山石,想要凿出一个洞来,谈何容易?而想要不为人知地在山上凿出一个洞来,更加不可能。

    另外,就算费劲千辛万苦,不知多少年才能够在山上凿出一个通道来,若是所凿的方位不对,或者凿到铁板,那许多年的功夫也就白费了。

    因此这座皇陵历经千年,明明白白地摆在梁山中,却从未被盗墓贼光顾过。

    这次那神秘之人纠集了一帮像鬼见愁封无天,寒冰剑冯秀春,金手门的弃徒项去邪以及现在金手门的传人范萦怀等人,那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了。

    来到梁山下,这些人也并未记着去盗墓,而是先让众人吃了饭,保持好力气,做足充分的准备。

    带他们前来的这些马夫,也都是和他们一伙的,人人身手高明。

    范萦怀心道,到了此刻,难道那第一驾马车中的人还能不现身么?

    第一驾马车中的人终于从车厢中走了下来,范萦怀一见忍不住大失所望。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刻,天色昏暗,比之别处,山下的光线更为昏暗了些,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此人的头上戴着一个斗笠,斗笠上又有一道薄纱垂下来,将此人的面目给遮住了。

    范萦怀只能看出此人身形不高,而且很瘦,不大像那些一见便知是好汉的男子,反倒像个扭扭捏捏的女人。

    此人一言不发,和众人一起吃过饭后,便打手势让众人弃车进山。

    原来第一驾马车中只有这人一人乘坐,看来其他的人应是都没有资格和此人同坐一驾马车,第二驾马车中坐着的,除了封无天,冯秀春,项去邪外,还有一名陌生的男子,再算上三名车夫,这个神秘的人,以及范萦怀师徒,一共是十个人。

    这些人从马车中又拿出不少工具,什么铲子数把,绳索蜡烛水袋兵器等等,三个车夫几乎每人身上都背得满满当当的,其他人也分担着拿着不少东西,众人一起浩浩荡荡地向梁山神王墓行去。

    伏缨想要问师父,关于这座墓的事,但看到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肃然下,他也只好闭紧了嘴巴。

    范萦怀其实也在奇怪,就算神王墓有个出入口,在这么大的梁山中,这些人又是怎么找到的墓穴口?而且这些人又怎会知道,神王墓的出入口是由九芯连环锁锁住?

    这些问题没有人会告诉他。

    而那个神秘人显然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他带着众人一路向前走,仿佛来过很多遍,甚至像是回到自己家中这般熟悉。

    范萦怀心中暗叹,此刻他们是走不脱了,不禁是除了项去邪外其他七人的武功都很高,而且因为那名神秘人的轻功极高,绝不再他的踏月功之下,他在后面观察,此人走路时落足极轻,很多被其踩踏过的树枝树叶,似乎都没有什么异样,这手功夫,比之踏雪无痕,似乎还要胜上一筹。

    一行人走到了梁山深处,这里树木茂盛,神秘人首先停了下来,此时明月当空,远处隐隐传来狼吟。

第六十六章 生死别离

    到了此时此刻,那神秘人终于开了口:“到了,前往神王墓穴的入口我已经打通了,只要将入口处的九芯连环锁打开就能进去。”

    此人声音一出,范萦怀立刻听出此人是个女子,而且年纪也不小了,真不明白像她这样的人,为何非要盗挖这座皇陵不可,因为盗挖皇陵,非但有违国法,而且非常有损阴德,除了这些,皇陵中还遍布机关陷阱,里面危险重重,一不小心还会送了性命。

    若只是为了财宝,绝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以这名女子的本领,如果想要的是金钱,难道还怕得不到?所以她一定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神王墓中藏着超越金钱的宝贝。

    只不过此时范萦怀想不出这个宝贝是什么。

    随着神秘人将地上的一块板子拉开,立刻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来。

    范萦怀从自己专业的眼光看这个通道,通道挖得虽然不是很大,但通道做得十分齐整,周围也没有挖出的土石,一方面说明这个通道挖得时间很长,有充裕的时间去做这些,一方面说明挖这个通道的人很有条理,不是那种马马虎虎的人,若说这个通道是那名为首的女子所挖,范萦怀绝对不会感到奇怪。

    而之所以要处理掉从通道中挖出来的土石,就是因为这个通道十分难挖,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定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挖盗洞,否则定会生出不测。

    很多人都认为挖才是费工夫的,范萦怀却知道将挖出来的土石处理掉,也同样很费功夫,特别是为了不让盗洞周围留下痕迹,挖出来的土石一般都会运到很远的地方去。

    若是寻常的盗墓贼,怎会有这种耐心呢?

    也只有像这名女子这么有分寸又神秘的人才会做出准备这么充分的事。

    三名车夫做了几个火把,点燃了两个,其他的留着备用,然后当先进入通道,见到三人默契的程度,范萦怀立刻明白,这三名车夫,才是这名神秘女子最为亲信的人,接着下去的,是范萦怀师徒,然后是项去邪,接着才是鬼见愁,寒冰剑以及和两人在一起的陌生人,神秘女子则最后进入。

    范萦怀进去后,感到这个通道极长,而且曲折,不想一般的盗墓通道都是直来直去,因为神王墓是建在山上的,所以通道只有上面薄薄一层是土,下面很多都是石头,要挖出这么深的山道来,一定是件极为艰辛之事,不过范萦怀却逐渐发现,整个通道之所以曲曲折折,大多是因为通道是依着一道山缝隙挖的。

    尽管如此,这项工程也是十分浩大了。

    通道有的地方开阔些,能够站着行走,有的地方狭窄些,只能匍匐着前行,通道渐渐往下,因为通道蜿蜒曲折,所以走了很久之后,范萦怀也很难估量着到了有多深的地方。

    前面三个马车夫带路,火把在通道中闪烁着,通道内通风良好,范萦怀认定这个通道定然有不止一处的通风孔道,否则单凭他们进来的地方,不会有现在这种呼吸通畅的情况。

    一行人连走带爬,行进了一盏茶的时间,山道内寂静无比,能够听到个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衣服在甬道内摩擦的沙沙声,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恍惚不真实。

    终于,前面的三人停了下来,范萦怀和伏缨两人也来到三名马车夫旁。

    这里是一处宽阔的空间,就像是一间屋子,在他对面,火把的照耀下,露出一面铜墙铁壁般的墓壁,一如传闻中,整个墓壁都是用坚石混以铁汁铸就,十分坚固,想要从这里挖出通道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不过据说墓壁中还有夹层,夹层里各种机关都有,什么毒气,流沙,能够将人腐蚀见骨的毒水等等,想要靠蛮力挖开墓壁,既困难又危险万分。

    范萦怀敲了敲墓壁,感到声音浑厚,并没有中空的感觉,说明石壁相当厚实。

    整个墓壁浑然一体,除了中间一个井口大小的圆形图案除外。

    而这个图案并非画上去的,也非是雕刻而来,而是由不同的铁块组合而成,范萦怀不用去数,也知道这些铁块一共有九块,这九块铁块其实是九把锁,九把环环相扣,设计繁复,偿若不能同时将九把锁打开,则会触动不可知的机关。

    范萦怀虽然知道这种九芯连环锁的开锁技巧,却从来没有机会实施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开,他看着这把锁,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念头。

    那名女首领对范萦怀道:“你来将锁打开,打开后,里面的财宝任你能拿多少拿多少。”

    范萦怀不待她命令,已经入饕餮见到了珍馐,有着非要尝试一下的念头,但是等他听到女首领的命令和带着诱惑的奖赏,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对女首领道:“除了我范某人之外,你是不是还找了很多其他的锁匠?”

    女首领有些不悦:“我找没找别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就行。”

    范萦怀道:“嘿,怎么会不关我的事?若是我解不开这把九芯连环锁,是否下场就和那些锁匠一样呢?”

    女首领身子一震,显然被范萦怀说中了心事,而范萦怀也通过她的反应,猜到了那些锁匠最后的结局,他们当然打不开这九芯连环锁,恐怕他们甚至连这连环锁的边都摸不着,更不知从何入手,他们打不开锁,这帮人也不会放他们回去,以防他们走路了消息,失望之余,当然是对锁匠们痛下杀手,以求灭口了。

    一名车夫道:“别多想,那些铁匠都已经拿了一大笔钱回家去了,快点开锁,少嗦。”

    范萦怀听到此人当面撒谎,已经知道自己就算现在打开锁,他们也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更别提什么墓中的宝物了,他看了看项去邪,项去邪的眼睛中也流露出无奈。

    就在范萦怀在思索要不要打开九芯连环锁的时候,项去邪道:“这个孩子是我范师弟的侄子,而开这把九芯连环锁又有一定的危险,有这孩子在,范师弟怕伤害到他,这才无法下定决心,这样吧,让我陪这孩子在外面等候,若是他将锁打开呢,我就将孩子毫发无伤地送过来,若是他不肯开锁,或者打不开锁,这孩子就别想见到他的爹娘了,夫人以为如何?”

    原来项去邪称呼女首领为夫人。

    女首领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你和范萦怀原本是同门师兄弟,你带着孩子离开的话,是否直接放他离开?不过你这个提议倒不错,只不过你不方便去做,依我看,让封无天去做最合适。”

    封无天绰号鬼见愁,武功自然是极高的,让他对付一个孩子,那真是杀鸡用到宰牛刀了。

    而且她也知道封无天来到此处,一是被自己威逼,二是贪这皇陵里的财宝,这是利诱,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足以让封无天不会离开这里,而对于项去邪来说,她的把握就少得多。

    项去邪故作不忿地说道:“夫人这是不相信我了?”

    女首领道:“怎么?你对我的命令感到不服气?”

    项去邪身子一颤道:“不敢。”

    女首领道:“那就好,封无天,你可要将孩子看好了,等打开了锁你再进来,我保证里面的财宝让你们能拿得了多少,就拿多少。”

    封无天眼见已经来到皇陵门口,原不想带着伏缨道外面去的,只不过他转念一想,这罕见的双帝皇陵中的财宝定然多得数不胜数,就算让人竭力去拿,一时也是拿不完,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牵着伏缨的手,要带他出去。

    伏缨甩开他的手道:“我不出去,我要留在这里。”

    封无天道:“乖乖听话,否则老子有苦头让你吃。”

    范萦怀道:“别吓唬孩子,我来跟他说。”

    伏缨岂能猜不到一旦他师父将这九芯连环锁给打开,他们就要杀人灭口了?因此他才要留下来。

    范萦怀来到他身前蹲下,用着不舍的眼神看着他,火把跳动,将个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范萦怀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么?你不听话,是否想现在就害死我呢?”

    这句话提醒了伏缨,两人昨夜说过的,范萦怀让他有机会就逃走,否则就会拖累了他。

    伏缨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知道师父所言是实情,这次他随着鬼见愁封无天出去,想要逃走,封无天多半追不上他,只是他心中担忧,自己一人逃走,不知还有没有再见到师父的时候,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望着师父不说话。

    范萦怀帮他将眼泪擦掉,对他说道:“在你刚上私塾的地方,我在床下给你留了一本书,若是我以后不能亲自教导你,你可以照着那本书上写的去学。”

    这话说得十分隐晦,自然是不想让其他人听明白,伏缨何其通透,一点就明,所谓刚上私塾的地方,也就是他外公陆老先生那里,话底的含义就是,若是他不行毙命,可让伏缨按照书上写的,继续学习金手门的功夫。

    伏缨点了点头,封无天这次拉着他离开通道,他也没有拒绝。

    在这些人眼中,伏缨不过一个孩子,可以作为范萦怀的要挟,对于其他人来说,根本没有将伏缨当一回事。

    伏缨离开之前还听到范萦怀在说:“你们往后退开些,若是这些锁不能同时打开,说不定就会触发机关……”

第六十七章 守株待兔

    来到通道外面,这内外之别,仿佛两个世界,通道外,梁山上,明月照在山野,山中一片静寂。

    鬼见愁封无天对伏缨道:“小子,老实待着,不要给老子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这把刀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他拍了拍自己腰间那把沉重的鬼头刀说道。

    伏缨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

    封无天问道:“臭小子,看什么看?”

    伏缨道:“等他开完锁,你们是不是就会杀了他?”他问得很直接。

    封无天一时无言以对,他虽然外号鬼见愁,行事也不循正道,可是他也不愿欺骗一个小孩子,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们……会怎么做,我也不大……清楚。”

    伏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只不过有些事恐怕你却不知道。”

    封无天奇怪地问道:“我有什么事不知道而你反而知道的?那不是笑话么?”

    伏缨叹道:“唉,你要是真能想明白究竟,就不会觉得那是笑话,而会发现你自己才是他们眼中的笑话。”他年纪不大,经历这么多事后,说话的口吻却像个大人。

    封无天问道:“什么意思?”

    伏缨道:“你和他们一伙来到这神王墓,肯定是为了求财,但那些人不是,他们是为了别的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拿到那些东西后还不想别人知道,就会杀人灭口,我项叔叔早就明白了这点,所以他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离开。”

    封无天将信将疑,问伏缨:“既然如此,他有机会离开的,可他为什么不走?”

    伏缨道:“他当然是为了我,因为我是他的……”

    就在这时,通道内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封无天顾不得和伏缨聊天,转过身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伏缨哪肯错过?他立刻展开踏月功,向山下跑去。

    封无天听到他逃走的动静,连忙回过身来,但伏缨全力展开踏月功,又先走一步,封无天哪里还能追得上?

    追不上也得追,这小子若是逃走了,范萦怀不肯打开那个什么见鬼的九芯连环锁,他可就要遭殃了。

    想起女首领的心狠手辣,封无天不禁感到脊背上冒出一股寒气,他连忙拼命向山下追去。

    伏缨虽然轻功胜过封无天一筹,可是他对这里的地形却不怎么熟悉,只是在梁山的山林间胡乱奔走,只求离这里越远越好。

    封无天眼看追不上他,但看他没头没脑地吓跑的方向,他想起那边有一处矮崖,若是从矮崖上溜下去,定能抢到他前面。

    想起若是因为自己看丢了伏缨而会遭受到的惩罚,便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恐惧,他发奋急追,既是为了找到伏缨好分得皇陵中的宝贝,又为了自己的性命,那还不是将吃奶的劲都给使出来。

    伏缨是不断向来的方向跑去,向山下跑去,而封无天则是转而向矮崖处奔去。

    两人一上一下,两道黑影在山间疾走,伏缨不知道封无天就在自己的头上不远处,他还以为封无天在自己身后,因此没命价地向前跑,想要甩脱封无天。

    封无天抢先一步来到矮崖处,他借着几处缓坡,从矮崖上溜了下来,然后准备拦在伏缨必经之处,来个守株待兔。

    伏缨的踏月功使将出来,连蹦带跳地来到一处山坳处,转过一道山壁,就是直通下山之路,伏缨认出了来时的路,想起来的时候还有师父作伴,但离去时只有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心中凄凄惶惶,眼泪流将出来。

    在快要拐过山壁是,下面的落差很大,伏缨纵身而起,准备落在跳得远些,诗曰登高望远,其实登高跳得也远,伏缨这一举纵跃,如同一只大鸟般向前掠去。

    那鬼见愁封无天见到一道瘦小的身影疾奔而来,心道来得好,他正准备持刀拦截,不料伏缨高高纵起,不过这也难不倒他,鬼见愁也跟着向上一跳,口中喝道:“好小子!给我下来吧!”,准备一举将伏缨从半空中拉下来。

    伏缨人在半空,哪里想得到封无天已经来到他前面,他尚以为封无天在他身后,见状差点吓了一跳,一时也无暇去想封无天是怎么抢到前面,他暗中运气,生死之际,他将随风转的轻功发挥到极致,就在封无天伸手抓住他脚踝的时候,伏缨忽然向旁边斜斜地转折过去,令封无天扑了个空。

    这么一来,封无天则还在半空,而伏缨已经落到地上,他落地之后更不停留,一溜烟地向山下蹿去。

    抓了个空的封无天如同见了鬼,等他落下来时,伏缨已经去得远了,以他的轻功,那是万万追之不上,他茫然地站在山壁前,不知何去何从。

    回去吧,如何跟女首领交代?偿若他一发怒,自己便是死路一条,继续追击又追不到伏缨,而抛下这里,远走高飞,心中又有些舍不得。

    他跟着女首领来到皇陵,眼看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后一步就能拿到供他一世吃喝挥霍的财宝。

    就此离去,真是心有不甘。

    封无天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一只鸟儿从山林中振翅飞起,从明月前飞过,封无天忽然心中震动,他蓦地想起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俚语,幡然醒悟自己再沉溺于虚妄的财宝中,恐怕性命都会葬送在此,能否再见到明晚的月亮都很难说。

    想到这里,他断然做出决定,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伏缨在离开了封无天的视线后就躲了起来,他躲在山石的阴影中看着封无天,看他要是回去又准备怎么跟其他人交待,而且自己说了很多女首领等人的坏话,封无天心中总会生出些芥蒂吧,说不定他会和女首领等人打起来,那么师父和项去邪两人便有了逃走的可乘之机。

    只可惜伏缨还是高估了封无天,以他的武功和胆量怎敢和女首领相抗衡?

    伏缨见他在山崖前怔怔地站了一会,然后下山而去,此举大出伏缨的预料,他本以为封无天拼了命也要得到皇陵中的宝藏,没想到此人也能想得通透,不做那有钱拿没命花的傻瓜。

    此时离开这里远走高飞,这些人肯定再也不会找到自己的头上。

    伏缨转身欲走,却始终割舍不下师父范萦怀的安危,他思索了片刻,也果断作出决定,那就是宁肯挨师父的骂,也要去看看情况,万一师父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而他却不在师父身边,他一定会内疚一生。

    现在鬼见愁封无天自己吓跑了,对方少了一人,对师父来说应该有利吧?伏缨带着这样的心情,沿着山路又返回去。

    但这次他学了个乖,回去的时候他并没有沿着来时的路,而是故意绕了一圈,他想起自己逃走时山洞中传来的闷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伏缨心中暗暗祈祷,师父范萦怀千万别处什么事。

    来到通往神王墓穴入口处附近,伏缨不敢再前行,他记得师父曾经告诉过他,武功高手无论是听觉还是视觉都比常人要敏锐得多,武功越高,就越加灵敏,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细微声音,所以伏缨必须要小心翼翼,若是被对方发觉,非但自己会被发现走不脱,就连师父范萦怀能逃走也会因为自己而走不了,所以伏缨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转而用一息功转入内息,同时人趴在草丛中,轻轻向前匍匐而行。

    到了地洞的洞口,伏缨仔细倾听,里面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声音隔着这么长的通道,模模糊糊地也听不清是谁在争吵。

    蓦地,伏缨感到心中一阵莫名的难过,他怕惊动女首领等人,又慢慢地爬开,来到一旁的隐蔽处耐心等候。

    他忽然想到,若是师父能够逃离生天,他自然不能成为师父的累赘,所以不能现身,若是师父不能逃离生天,那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活着受女首领等人的逼迫,将九芯连环锁打开,一个就是誓死不从,现在正受到逼迫。

    因为这些人是拿自己做人质,所以范萦怀不会不打开九芯连环锁,如果师父足够细心,该当想到自己会逃走。

    那么范萦怀到底是生是死,伏缨也想不出来。

    等待的过程是十分煎熬的,可是伏缨心有所系,只能耐着性子,盯着那通道的入口处,看着谁会从里面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伏缨又感到大地发生了一丝轻微的震颤,对他来说更是不明所以,他听人说过地震的事,不过他小小的年纪并没有经历过地震,也不知道地震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因此他也判断不出究竟是不是地震还是别的。

    好在震动非常短暂也非常地轻微,若不是伏缨在地上趴得久了,也发觉不出来。

    又过了半天,天色渐渐明亮,地道中还是没有人出来,时间过得越久,伏缨越感到安心,因为他师父若是死了,这帮人多半早就出来了,就算九芯连环锁打开,他们又怎能在师父的尸首旁做事?早就该让那些车夫或者寒冰剑冯秀春将尸体送出来了。

    现在既不见人又不见尸,师父多半是安全的。伏缨就用这漏洞百出的理由来安慰着自己。

第六十八章 大难不死

    一直到天亮后,才有人从通道内出来,此时伏缨原来躲藏的位置已经不再隐秘,他早就换到了更远些的地方朝这里看,第一个出来的人是一位车夫,此人出来后,鬼鬼祟祟地向周围看了看,然后朝通道中喊了些什么,其他几人陆陆续续地从通道中走了出来。

    其他几人,自然是那名女首领,另外两名车夫,寒冰剑冯秀春,和冯秀春在一起的陌生人,最后出来的是项去邪,果然不见伏缨的师父范萦怀,伏缨见状,心中不免沉了下去。

    这几人在洞口商量些什么,接着两名车夫下山去了,其他几人留在这里,伏缨将真气贯注到耳朵上,听力瞬间增加数倍,但因为相距较远,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范萦怀如何如何,伏缨听到师父的名字,心中一动,耳朵上的真气便泄了,他连忙凝聚精神,提气再听,却只听到他们谈论到后悔这么快宰了范萦怀。

    伏缨听到这里,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晕过去。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这个石道里面,神王墓入口处,他的师父还是被这些人杀害了。

    伏缨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眼前看去一片模糊。

    他要继续听听这些人在说些什么,他要知道他们要做的事,他要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他们的事,好在以后有机会为师父报仇雪恨!

    还有那口口声声说要师父有机会就逃走的项去邪,原来还是跟这帮人是一伙的,比较起来,那些人算得上是真小人,而项去邪却是伪君子,他假装好人,却又成了害死师父的帮凶。

    伏缨紧紧地攥紧拳头,仇恨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在他七岁不到的年纪里,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师父了,他对他的好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伏风,然而这位对自己最好的人却在今日被人害死,他想要冲出去复仇,只可惜他人小力微,他心底知道自己冲过去也是送死,硬生生忍住了这个冲动。

    功聚双耳。

    听到的不是说话声,而是兵刃交击的声音,伏缨眼睛被眼泪遮挡,看不清楚,他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定睛一看,忍不住大奇,原来打斗的人是项去邪和那名陌生人,女首领、寒冰剑和车夫等人则在一旁观看。

    伏缨开始还以为两人是闲着没事在切磋武功,心中暗恨,可是看了一会他就发现,两人是生死相拼,绝非是切磋,而且那陌生人的武功显然技高一筹,不用其他人帮忙,项去邪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因为怀疑项去邪是害死师父的帮凶,所以刚开始伏缨还是希望他受伤被人杀死,但看到他受伤后,忽然又想到,若是项去邪和他们一心,伙同别人杀害范萦怀,这些人为何又向他动手呢?

    一时间,伏缨心中糊涂起来,原本觉得害死师父的是这些在场的所有人,渐渐地,他想到未必如此。

    说不定项去邪真是好人,心向着金手门,只不过在山洞里他阻止不了这帮人的作恶,如今从山洞中出来,项去邪怒而和这帮人决裂。

    若真是如此,伏缨又希望项去邪能将对面的人打败。

    伏缨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争斗,心中思绪万千,只可惜他年纪还小,剑法武功什么的,师父范萦怀还没来得及教他,所以他是真正的有心无力,想要报仇,想要帮助项去邪,都只是个天真的幻象罢了。

    在那名陌生人高超剑法的压制下,项去邪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在他身子周围,洒满了斑斑血迹,但项去邪依旧不服输,拼死打斗。

    伏缨终于看不下去了,在这么下去,项去邪非被此人杀死不可,他心中正义感涌出,冲动之下,忘了师父的嘱托,忘了他已是金手门的唯一一位传人,他从躲藏之处现身,向这些人喊道:“住手!你们这些坏人!”

    女首领向这边看了一眼,指挥着寒冰剑过来将那孩子宰了。

    寒冰剑冯秀春抽出剑来,准备向伏缨这边赶过来。

    而那边和陌生人相斗的项去邪见状,不顾自己的安危,忽然扑到保住了寒冰剑冯秀春的腿,用尽全身力气向伏缨这边喊道:“不要管我,你快跑!快跑!”

    伏缨一时冲动,为了救项去邪的命显出踪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了,自己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去,否则金手门便后继无人了。

    他转身就跑,心中几乎要滴出血来,刚才项去邪保住寒冰剑冯秀春的腿,已经说明了项去邪是心向着他们师徒的。

    他展开踏月功,急急向山头上逃去,逃了一会,他回过头来,看到那陌生人一剑刺入项去邪的肚腹,寒冰剑冯秀春则趁机将双腿从项去邪手中脱出,然后向伏缨这边追来。

    那名女首领原本想着伏缨不过是一个孩子,随便派一个人出来,还不是将他手到擒来?等到他看到伏缨的踏月功后,知道是自己大意了,以伏缨轻功的速度,在场的人中,除了她本人之外,没有人能够追得上伏缨。

    若是让他逃走了,这伙人盗掘神王墓的事也将传扬出去。

    而这时他们都不愿看到的,所以女首领丢下一句话:“留在这里等我!”

    接着便亲自向伏缨追了过去。

    她这一出手,高低立马见分晓,她虽然在冯秀春走后才开始追,却是后发先至,很快赶超了冯秀春,快速地向伏缨追去。

    伏缨见她来得好快,吓得拼尽全力向山头冲去。

    女首领和伏缨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很快消失在山头上。

    在山头后是一片陡峭的山坡,怪石嶙峋,女首领已经追到伏缨身后,相距不到十步远,伏缨拼尽全力地奔逃,他呼吸急促,感到胸口都快要炸开,而女首领却如同付骨之蛆,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女首领展开轻功之际,还能够开口说话,她说道:“小鬼,看你往哪里逃,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越追越近,女首领距离伏缨只有四五步远,伏缨自然不会听命于她,束手就擒,他脚踏奇门八卦方位,试图拉开和女首领的距离,但全都徒劳无功,女首领怪笑一声,忽然伸出双手,双手成爪向伏缨抓去,与此同时她的双脚在地上一弹,人如一支离弦之箭向伏缨扑去,原本她和伏缨相距四五步,这一弹一抓,迅速拉近了她和伏缨的距离。

    伏缨感到女首领的呼吸都要喷到自己脖子上,而眼前已经是一片近乎垂直的陡坡,他知道自己一旦落入这帮人手中定然无幸,与其如此,不如自己了断,在女首领的手就要抓到他的时候,伏缨奋力一跃,人跳入陡坡的上空……

    女首领愕然止步,她想不到这孩子这么刚烈,宁可自杀,也不愿落在他们手中。

    还好她要抓到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宰了他,现在这陡坡高约二十多丈,摔下去还不得摔成一团肉泥?

    女首领看着伏缨的身子迅速下坠,很快跌入陡坡下方的树林中。

    她怅然若失地看了看远方,旭日初升,只可惜她的性命却如同夕阳西下,刚才她又做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后悔一生的错误决定,时光一去永不返,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心中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良久,她才慢慢走了回去。

    山下,树林中。

    在一团肉泥中,伏缨清醒了过来,他感到周身痛得厉害,看着自己身上以及旁边散落的肉泥,他在剧痛加上惊吓之下,又昏迷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伏缨忍着剧烈全身疼痛的身子,渐渐想起之前的事,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已经被摔成了一团肉泥,怎么还能醒过来呢?难道是他的幻象?

    然而他很快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证明他见到的不是幻象。

    漆黑一团的山林中,伏缨又痛又怕,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觉得就算自己醒了,也将命不久矣,他周身疼痛,也说不上哪里痛,似乎全身都在疼痛,最痛的是双腿,好像断了。

    伏缨摸了摸怀中,找到了火折子,打着了,他要看看自己到底被摔成什么样子。

    等到火折子一打着,伏缨才差点失笑出声,原来他所见到的肉泥的确在他身上身下和周围都是,不过却不是他的血肉,而是一只山猪,伏缨从二十多丈的陡坡直直掉落下来,先是被几棵树的树枝消解了些下坠的力道,但这也不足以抵消将他摔死的力道,好巧不巧,此时在他下坠的地方,有一头山猪正在这里休息,对山猪来说,自然是祸从天降,好好地竟被一个人活活砸死。

    伏缨靠着山猪的缓冲活了下来,这头野猪却送了命,伏缨心中十分内疚,不过这个内疚之心很快就被疼痛和饥饿取代。

    就在他勉励要站起来时,却发觉双腿腿骨折断,已经站不起来了。

    伏缨哪里经历过这些,他痛得泪花都涌出来了,却又不敢大声呼救,怕女首领等人发觉他没死,过来再给他一刀。

    其实伏缨是多虑了,在他跳下来之后,女首领不久就带着人下山去了。

    不过伏缨自己当然不知道,他用双手做脚,勉强挪到一旁的草丛中躺下,思量着该怎么办才能活下去。

第六十九章 饿狼围攻

    按理说,这头被他砸死的山猪救了他一命,算是他的救命恩猪,他不能吃它。

    可是现在他双腿断了,不能去打猎,肚子又饿得厉害,他只能先忍着。

    伏缨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静静地等候,他幻想着师父没死,忽然从天而降,救他于困顿当中。

    在他情形的时候,他的理智告诉他,师父死了,在他痛得糊涂时,又不愿相信事实,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除了剧痛的双腿外,全身各处都是火辣辣的疼痛,他想起自己从高处掉落时,身子被树枝戳刺得到处都是伤口,似乎肋骨也撞断了一根,自己到现在没死,真是命大。

    疼痛再加上虚弱,让伏缨几乎又要晕了过去,若是真的晕过去倒也好,不用受这些罪,但偏偏他又清醒着体会到了这些痛苦,寂静的山林中夜,伏缨感到自己像个被人抛弃的孤儿那样无助。

    不知什么时候,他发起烧来,春夏之交的山林中传来阵阵寒气,也不知这些寒气是从山间草木中传来,还是从神王墓穴中春来。

    伏缨这一发烧,人更变得糊涂起来。

    唯一的好处就是,再也不用这么清醒地去面对疼痛。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树林中蹿了过来,只不过这些脚步声并非是人的脚步声,而是某种动物的声音。

    伏缨心中一惊,清醒了一些,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黑夜中,只看到几双闪闪发光的眸子,那是狼的眼睛,原来在深山中,死去山猪的血腥味将狼招来了,伏缨毕竟是个孩子,见到狼后,最后一点糊涂也消失了,人变得异常清醒。

    若是自己还不能克制住现在的痛苦,必将丧命于狼吻。

    伏缨又是害怕又是慌张,他想起师父范萦怀告诉他的,习武之人最紧要的就是定力,虽然他还没有练过武功剑法,但在教他一息功的内功心要却早跟他说得明明白白,现在的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只有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想出办法应付眼前的危机。

    而冷静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息功多走几遍内息,虽然危机在前,但伏缨还是立刻运转内息,竭力将心头的恐惧驱走,好在范萦怀正好在胆量上训练过他,就连毒蛇他都敢面对和抚摸,这几头饿狼又算得了什么?

    伏缨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不知什么时候,伏缨感到一条软中带着点硬刺的,湿哒哒的又热乎乎的东西触摸着自己的手,伏缨立刻从内息运转中清醒过来,虽然他的短腿伤势十分严重,但内力充足,真气澎湃,甚至连烧都退了,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身旁正有一条狼在舔他。

    在他旁边不远处,那只因为被他砸死的山猪已经被啃得只剩个骨架。

    若不是有这头山猪的尸体给他争取了时间,恐怕这几条饿狼首先就要对他下手。

    这是山猪第二次救了他,只可惜倒霉的山猪非但惨遭横祸,而且尸骨无存,葬身狼腹。

    这条舔着伏缨手的狼见到伏缨蓦地睁开眼睛,吓得向后退开几步,却没有逃走,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其他几头饿狼也跟着慢慢围了上来,伏缨求生**大盛,同时也抱着为山猪报仇的心理,决定要和这几条狼誓死周璇一番。

    对付饿狼需要兵器,空手肯定吃亏,伏缨摸了摸身上,幸好范萦怀给他的那把锋利的匕首还在,这把匕首还是在长安城时,师父让他去曹起行曹府偷东西时给他的,因为他开锁技巧还没掌握,若是遇到锁匙,用这把匕首就能打开,这把匕首当真是吹毛断发,锋利无比。

    如今伏缨已经掌握了一些开锁的技巧,然而教他开锁的师父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伏缨登时感到心头一阵酸楚。

    面对这伏缨,伺机将他看成猎物的饿狼,在伏缨的眼里,也渐渐幻化为女首领和寒冰剑等人,伏缨瞧瞧地将匕首从鞘中抽出,拿在手中,等待机会。

    他的双腿断了,行走不得,不能主动出击,只能等这些饿狼扑向他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将狼杀死。

    饿狼共有六只,在伏缨周围围成一圈。

    在伏缨正面前方的两条饿狼紧紧盯着伏缨,仿佛在等待伏缨不防备时再向他扑击,而伏缨也是耐性十足,和两条狼对视,丝毫不显气馁。

    其实这两条狼并非在等伏缨体力不支时,这是它们的战略,由它们在前面和伏缨对视,吸引伏缨的注意力,真正负责对付伏缨的是他身后的两条狼,以及左右两边伺机而动的两条狼,一旦这四条狼得手后,它们才会再从前面攻击。

    这就是狼的狡猾之处,很多人都认为狐狸才是牲畜中最聪明最狡猾的动物,其实那只是人们的误解,狼的智慧其实要远过于狐狸,而且狐狸都是独来独往,而狼喜欢群居,在围猎比它们大的猎物时,还会懂得运用战术配合,所以有三匹狼能敌一头虎的说法。

    别说寻常的孩子面对六匹狼时早就会吓懵了,就算是成人被六条狼包围着,最终也难以幸免,但伏缨内力充沛,紧张时内力遍布全身,对这六条狼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甚至他的皮肤也蹦得紧紧的,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到。

    终于,身后的狼开始行动,它们先是轻轻地,几乎踏足无声地向伏缨身后走来,准备来到伏缨身后,一击而中,此刻前面的两条狼忽然张口呼啸,企图吸引伏缨的注意,让他听不到身后的动静。

    但是在伏缨身后两条狼开始移动的时候,伏缨就已经感觉到了,只不过他故作不知,好将计就计,让身后的两条狼没有防备。

    终于,伏缨身后的两条狼来到伏缨身后数尺处,二狼忽然人立而起,双爪向伏缨肩旁扑去,狼吻则向伏缨脖子伸来,企图一口将伏缨咬死。

    伏缨右手拿着匕首,左手在地下一撑,竟然用单手做出踏月功的一招轻功,人从离位转到坎位,在习武之人眼中看来,他这么挪动,非但笨拙而且可笑,但是在这几头十分狡猾却又倒了大霉的饿狼眼中,伏缨这一招迅疾如风,他竟然从两条狼中间蹿了出来,原本他是在身后两条狼的前边,现在却变成了他在这两条狼的后面。

    到了此刻,伏缨哪还犹豫,手中匕首横着一划,将两条狼从中一分为二,变成四截,这两条狼惨叫一声,肚子中的肠子流出,血喷了一地,然后扑地而死。

    与此同时,左右两条狼不顾他手中锋利匕首,左右夹击而至,伏缨一匕首看在左边一头狼的狼头上,将它的脑袋削去一般,这匕首之锋利,就像切开一块豆腐,伏缨的匕首毫不停留,又挥向右边的那匹狼,这匹狼张着血盆大口,企图一口咬破伏缨的脑袋,伏缨的匕首从它口中划过,将它的上颚以及上半边脑袋平平削去。

    这两条狼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也都歪向一旁毙命。

    原本在伏缨身前的两匹狼因为那断为四截的狼尸的阻拦,没有冲过来,它们分左右准备绕过狼尸,然后夹击伏缨,二狼还没来到伏缨身旁,见到他左右两旁的两匹狼脑袋被锋利的匕首削开,吓得不敢再向伏缨扑击。

    就在两条狼这么怔了一怔时,伏缨因为和狼相距颇远,断腿无法向狼攻击,便脱手将匕首向其中一条狼掷去,伏缨内力充沛,这一掷,匕首犹如电光火石,还没等这匹狼反应过来,匕首就插入它的脖颈,将它当场刺死。

    转眼之间,六头狼被伏缨杀死五头。

    剩下的最后一匹狼原本对伏缨手中的匕首感到十分畏惧,此刻见他将匕首脱手掷出,它戒心一去,凶性大发,向伏缨直接扑了过来。

    伏缨手中没有了兵器,见狼纵身而起,一副饿虎扑食的姿势,他将内力凝聚右拳,一拳向半空中的狼腹攻去。

    在这头狼的獠牙咬住伏缨之前,伏缨贯穿着内力的小拳头已经击中狼腹,狼腹乃是狼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普通猎人一拳也能将狼打死,更何况内力充沛的伏缨?他为了将狼打死,这一拳凝聚了全身的真气,一拳下来,竟将狼打得远远飞了出去。

    这匹狼在落地前,就已经因为内脏破碎而死。

    可笑这几匹狼吃了山猪的尸体后兀自不满足,还想要打伏缨的主意,却反而在伏缨手中送了命。

    想要猎杀的却变成了猎物。

    这六头狼是既可怜又复悲哀,若是它们泉下有知,想来再也不会去招惹伏缨。

    伏缨和狼相斗时,因为紧张,所以全副精神都放在杀狼上,等到狼死光后,他才又感到疼痛和饥饿。

    疼痛是没有办法,但饥饿他现在能够解决了。

    之前他不吃山猪的肉,那是他对山猪的救命之恩心生感激,如今面对这六匹狼,他便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而且他还有种为了山猪报了仇的快感,哪还会客气?

第七十章 断腿续接

    伏缨忍者腿疼,爬过去将哪知掷出匕首杀死的狼身上的匕首抽出,又忍者剧痛拾捡了一把柴火,然后将其中一条狼的狼退砍下,剥了皮,用匕首削了肉,然后点燃柴火,放在柴火烧粗略地烤着,烤得半生不熟时,他便送入嘴中大吃起来。

    新被杀死的狼肉虽然粗糙了些,但胜在新鲜,加上伏缨肚子又饿了,一条狼腿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这才罢了。

    吃饱之后,伏缨感到力气渐复,忍不住精神一振,他这才想着自己短腿的事。

    如今自己逃出了女首领等人的追杀,女首领等人多半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么久没有过来查看,想来也不回来了,他没有时间去为师父之死感到悲痛,因为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活着,好好的活下去,然后学好本事报仇。

    想要活下去,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必须要离开这里。

    而离开这里,就要自己的断腿长好才成。

    然而伏缨却不懂如何驳接断腿,他想着断了的腿说不定自己能够长好,只不过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短时间内他都没什么问题,这里有狼肉可以吃,渴了忍着腥味喝口狼血,也能对付一下。

    就这么,伏缨在这里过了两天。

    到了两天后的晚上,伏缨正在烧烤狼肉吃,他的断腿虽然并没有他想象的能够长好,但疼痛大减,他找了不少柴火,生了一个大火堆,细细烤着狼肉吃,到了此刻,他才有余暇去感伤。

    他懂得如何烧烤猎物,还不都是他师父范萦怀教的?范萦怀教会了他如何活下去,可他自己却送了性命。

    伏缨看着火堆,泪眼朦胧起来。

    吃饱狼肉后,伏缨一时也没有熄灭这堆火,毕竟靠着这堆火过夜,也会暖和许多。

    就在他准备躺下来睡觉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伏缨很快分辨出这是脚步声,而且是人的脚步声。

    伏缨大惊失色,同时心中暗暗懊悔,大惊失色是他想到多半是女首领找到了他,而让他感到懊悔的是,他如此大意,在晚上生火烤狼肉,夜晚中生出这么大的火堆,岂非摆明了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么?

    不过此时再后悔也已经迟了,就算灭了火堆也不行,因为这些人已经看到了自己。

    伏缨的断腿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想跑也是跑不掉了,伏缨将匕首拿在手中,放在背后,想着自己就算被女首领等人找到,自己也会尽量麻痹他们,在自己死前偿若能够杀死一个两个敌人,那么自己死得也就不冤了。

    脚步声逐渐接近,一个带着些许苍老以及带着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十分沉重的声音传来:“请问,有人在哪边吗?”

    这个声音十分陌生,伏缨从未听过,而且若是女首领的人,那还不直接冲过来,又怎会这么客气地询问?他心中一动,来人或者并非女首领一路的人,有着这个推测,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希望。

    伏缨大着胆子对来人的方向喊道:“有人,你是谁?”

    来人道:“我是来山上捉蝎子的,看到有人在这里生火,便过来看看,打扰莫怪。”

    随着此人说话声越来越近,从树后转过来一位穿着朴实的老人走了过来,看他的形象,真和他的声音相匹配,他佝偻着腰,仿佛是被生活压弯的腰,他脸上布满皱纹,皮肤略显黝黑粗糙,整个人看着虽然年迈,但精神倒还算矍铄,伏缨尽管一身疼痛和麻烦,但闻言还是感到好奇:“捉蝎子?捉蝎子干什么?你不怕蝎子蜇你么?”

    老人笑道:“原来是个娃娃,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的家人呢?”

    伏缨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老人道:“捉蝎子自然是入药了,蝎子虽然有毒,可是做成了药却能治病救人,也正因为蝎子有毒,又十分难得,所以价钱卖得贵,值得我这老头儿晚上来山中捉。”

    伏缨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采药的人。”

    老头笑道:“可以这么说,咦,这里怎么还有几条狼?”老头见到几条狼尸,不知道狼都已经死了,吓了一跳。

    伏缨道:“别担心,这些狼已经死了,对了,你肚子饿不饿?若是饿了,可以烤些狼肉来吃,味道还不错。”

    老头仔细看了看这几条狼,确认它们果然都死了,这才放下了心,他对伏缨说道:“你这孩子很奇怪,你家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半夜出现在这里?”

    伏缨不愿跟他提起自己的事,胡诌道:“我倒山里玩,结果摔断了腿,出不去啦,有几条狼想过来吃我,结果被我用这把刀子都给杀死了。”他故意将匕首说成刀子,显得自己似乎什么都不懂。

    老头道:“你的腿摔断了?我给你看看。”

    伏缨原本不想让他看自己的断腿的,就像有人不想给别人看自己的短处,但他心中一动,这老头半夜出来捉蝎子入药,说不定懂些医术,便没有拒绝,让老头去看自己的腿。

    老头一动伏缨的腿,伏缨就痛得呲牙咧嘴。老头道:“别动!你这两条腿果然都断了,而且骨头错位,已经长在了一起……”

    伏缨忍着痛问道:“什么叫错位?”

    老头用两根手指头给他比划了一下:“你看,正常的骨头是这样的。”接着,他的两根手指头一错开,然后对伏缨道,“现在你的腿断了后,两根腿骨没有扶正,错位了,就算长在一起,也是断腿,不能走路了。”

    伏缨出了一身冷汗,问道:“那……那该怎么办?”想着自己若是变成了瘸子,连路都走不了,还谈什么给师父报仇,给自己报仇?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老头问明他是什么时候跌断的腿,伏缨老实跟他说了:“前天夜里。”

    老头想了想道:“两日的功夫,骨头也长不了多少,我想还是有办法补救的。”

    伏缨大喜,若不是腿断了,几乎就要给老头跪下来磕头了,他连忙说道:“还请老先生帮我治一治。”

    老头眉头一皱道:“补救的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撑住。”

    伏缨问道:“什么办法?我为什么撑不住?”

    老头道:“办法就是将你长了两天的断腿再掰断,然后对齐,重新接上,不知道你忍不忍得住疼痛?”

    一时间,伏缨几乎以为这老头是女首领过来对付自己的,先将骨头掰断,再接上,真有这样的办法,还是他故意来折磨自己的?

    老头见他犹豫,便说道:“我原说你未必能忍得住疼痛,若是疼死了,倒还不如断着腿活着。”

    伏缨犹豫了一会,想到如果断着腿的活着,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特别是在师父刚刚去世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疼痛的折磨甚至让他生出一种不如死了的感觉,让他活下去的,只有想要报仇的信念。

    如今这个信念也要失去了。

    与其做个断腿之人,他宁可去死,既然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有希望能够治好断腿的疼痛么?

    想通了这点,伏缨对老头说道:“好,我决定了,请老先生看看能不能将断腿接上,我忍着疼便是。”

    老头道:“好,既然如此,治腿宜早不宜迟,我现在就动手,你可要忍住了。”

    话是这么说,老头还是还是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然后卷起来,让伏缨咬住,他对伏缨说道:“你可知道我们老头最想要的是什么?”

    伏缨口中咬着布说不出话来,闻言只能摇了摇头。

    老头一边将伏缨的裤子卷起来,一边跟他说话:“很多人都看我们穷,认为我们最想要的就是钱,却不知道我们年级这么大了,要钱又有什么用?钱这个东西虽然好,可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若是死了钱没花完,说不定还会觉得吃了大亏,所以呀,我们才不稀罕钱呢。”

    说到这里,老头看了看伏缨,见他眼中流露出询问的神色,他笑了笑道:“其实我们最想要的就是时间,我们最渴望的就是回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有着大把的时间,有着强壮的身体,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有着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想法……”

    伏缨听到老头这么说,眼中流露出了笑意,他心道这老头倒也有趣,自己年幼,他就这么顺着自己说话,若非他自己口中含布,说不出话,定然也要说几句夸老人的话,正这么一边听老人说话,一边思绪纷飞时,一阵剧痛蓦地从腿上传来,差点没将他痛得晕过去,伏缨牙齿一合,幸而口中咬着一块布,否则多半会咬着自己的舌头。

    就这么一下痛倒骨子里的疼痛,让伏缨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额头也渗出冷汗,他刚要吐出口中的破布,好叫出声来,他的另一条腿也跟着传来啪嗒一声,又是一下剧痛,伏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后,发现自己两条腿上都用木棍绑着,断腿处的疼痛还在,但是却减轻了很多,正好在他足以忍耐住,不至于昏过去的地步,他问老头:“都接好了?”声音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沙哑。

    老头道:“你这孩子身体素质还行,换做旁人,说不定就此过去了,你的腿当然给你接好了,否则怎会给你固定住,你叫什么名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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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