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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六章 挟持知府

    这一剑,伏缨出其不意,再加上三人相距极近,朱雀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这也不是一剑,准确地说是一招剑法同时使出四剑,正是飞雪剑法中的一招雪落四方,若是和人比试,四剑中有三剑为虚招,一剑为实招,但伏缨这四剑全是实招。

    朱雀心中不免发紧起来。

    等到四剑刺完,随着周远声的惨叫声发出,他的人也立足不定,向后坐倒。

    他并没有死,并不是伏缨剑法不行,更不是伏缨心慈手软,而是他毕竟还是听了朱雀的话,留了周远声一条狗命,不,若说他的命是狗命,那是对狗的侮辱。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伏缨没有杀他,却将他手筋脚筋全都挑断,使其成为一个废人,就算他有什么鬼主意想要偷走,也无法做到。

    朱雀苦笑道:“算你还有那么一分理智,杀他容易,想要打听那些被他卖掉的孩子可就难了。”

    伏缨咬着牙道:“我恨不能失去所有的理智,因而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罪孽!”

    周远声躺在地上,手足皆动弹不得,他痛苦地喊道:“你们杀了我吧,这般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伏缨呸地一声吐在他脸上,不屑地说道:“凭你的所作所为,也配称为人?既然你算不上人,我又有什么折磨人可说?”

    周远声的眼睛里射出恶毒的光芒,只可惜他什么恶毒的法子也施展不出来。

    伏缨道:“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现在心中乱得很,什么都想不出来。”

    朱雀想了想后说道:“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看守,务必保证他们一个人都逃不脱,你立刻展开轻功去蔡州城内报官,让他们尽快带领所有官差赶来,然后……哦不,你先不要去报官,先去通知城中丐帮弟子,让他们先一步赶到这里,丐帮弟子能找到多少人,就让他们来多少人,若是人少,不妨喊上蔡州本地武林中的人,能喊到多少便来多少,务必要快,其后再去官府通报此事!”

    伏缨虽然被愤怒冲昏了头,可是他还是能想到朱雀先通知丐帮等人再通知官府的原因,他说道:“你是怕这恶贼和官府有勾结是不是?”

    朱雀点了点头:“这种事人神共愤,咱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以防万一,到时候官府的人就算有心包庇,因有这么多人围观,他也不敢徇私枉法了。”

    伏缨道:“好,我会尽快赶过去,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千万小心他们的阴谋诡计。”

    朱雀道:“你放心,我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

    伏缨不再多言,还剑入鞘后,展开踏月功离开周家宅院,向蔡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路上行人对他轻功的惊异目光,一路疾驰,奔驰之快更胜奔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来到了蔡州,进了城门,他左顾右盼,很快见到几名丐帮弟子,他确认了丐帮弟子的身份后,将周远声所作所为简要地告诉了他们,并详细告诉了他们周远声家的方位,这些丐帮弟子闻言无不感到惊怒,连忙表示会以特殊的手法告知分堂全部弟子,并尽快赶去。

    通知了丐帮的弟子后,伏缨又冲进了府衙大门,说来也巧,知府大人正在衙门督审一个案子,两个犯人跪在公堂内受审,伏缨冲进去的速度之快,令看守衙门的官差都来不及反应。

    见到一个腰悬长剑的人闯进公堂,知府等人都吓了一跳,他一拍惊堂木,喝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府衙?”

    伏缨拱手道:“我有一件重大案件要禀报诸位,城外有……”

    知府打断他的话:“有什么案子想要举报,你该写上诉状,找个状师到刑房去说,怎么跑到公堂上汇报起来?”

    伏缨心中火急,却依旧耐着性子回答:“禀报大人,只因案情重大,事情紧急,来不及走着些门道,知府大人,城外周远声家中俘虏孩童,捕捉山猴,用来制作猴皮人宠,因残害人数众多,还请大人尽快带人前去查办!”

    知府连忙问左右:“什么是猴皮人宠?那周远声又是谁?”

    一名官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知府听得身子一颤,接着又蹙起了眉头,直到最后听完,伏缨以为他也和自己有同样的感受,听到这种人间惨事,那还不赶紧带人前去查办?

    哪知道知府听完身旁小吏说完后,竟然一拍案台,大声命令道:“左右,将此人拿下,押入大牢,等候审问!”

    伏缨想不到他非但不立刻带人去查探周远声家,反而要将自己捉拿,他怒道:“你这昏官,我前来报官,你不赶紧带人过去查办,怎么反而要将我捉住?”

    知府冷笑道:“你诬告良人,编造那骇人听闻的虚言假话,想要我们徒劳往返,你所犯何止扰乱公堂之罪?还有诬告之罪,不敬知府之罪等等,你所犯罪行这么多,难道我还不能拿你入狱候审么?”

    伏缨气得眼中要喷出火来:“什么?你竟说那周远声是良人?”

    知府道:“那周远声乃是贩卖草药,悬壶济世的良医,当然算得上是良人,难道你还是什么好人了?”

    此刻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已经来到伏缨身后,他们手中铁链向伏缨身上套去,同时口中喝道:“还不跪下!”

    伏缨有急事在身,怎能任由他们捉拿?此刻他也来不及去想这些官府中的人有没有和周远声同流合污的,但他听到衙门上坐着的竟然是知府,心道那是最好,他忽然一步踏出,两名差役铁链套了个空,这两人乃是捕快中的熟手,这般锁链套人,无有不中的,哪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竟然轻轻巧巧地躲了开去。

    两人一惊之后,连忙喊道:“你想反了不成?还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伏缨已经冲上案台,将知府从案台之后揪了出来,他从怀中掏出匕首放在知府脖子上,挟持着知府对其他人喊道:“若想要这狗官的性命,就跟我过来,告诉你们,我在城外有一大批帮手,你们最好多带些人过来,另外,给我和知府大人备一驾马车,找一个赶车的好手,我要带知府出去走走。”

    知府还想嘴硬,伏缨伸手用匕首将案台削下一角,接着又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公堂上的人见他手中匕首锋利至此,无不震惊,再无人敢说什么,一名官吏连忙让衙役去套马车,务必按照伏缨说的去办。

    一名少年闯进公堂,挟持知府坐马车出城的事很快在蔡州城传开,知道消息的百姓纷纷跟在后面看热闹。

    马车顺利地驶出蔡州城,后面跟着两队官差紧紧跟随在后,唯恐伏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伤着了知府大人,这两队官差一队骑马,一队步行,在两队官差之后,是一群浩浩荡荡看热闹的百姓。

    来到周远声家外时,丐帮弟子早已等候多时,此时不仅周远声被控制捆了起来,周远声家上下所有人等全都被捉住,押在院子里等候发落,后院里的铁笼也被抬出,因为官府的人还没到,所以铁笼子里的孩子还都没有被放出来,这些被拐来的孩子蓦然见到这么多人,无不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丐帮一些弟子从周远声家找来食物和水给他们吃,他们在笼子里就像被囚禁的小羊羔,战战兢兢地狼吞虎咽。

    丐帮不少弟子痛恨周远声的所作所为,时不时踢打几下周家的人,那也是免不了的。

    周远声上下似乎知道罪孽难逃,也不狡辩,任由他们大骂。

    等到伏缨挟持着知府乘坐马车直接开进了周家大门时,周远声才仿佛有了些精神,但等到他看到伏缨挟持着知府从车厢走下来,他的神色又黯淡起来。

    朱雀来到伏缨身旁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带着知府来了?”

    伏缨用下巴向门外指了指道:“你看,我若不这么做,这帮人还不肯来呢!”

    官差到后,见到十多个铁笼子里关着的孩子和猴子,再想起伏缨在公堂上说的话,都感到又惊又怒,一时对知府被挟持也忘了去解决,两队官差全都赶到,一名为首官员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官差赶到后不久,蔡州城的百姓也跟着赶来,丐帮弟子见周家的人也逃不脱,官府的人又来到,便都悄悄地退开道一旁。

    伏缨挟持着知府大声诉说着周远声的残忍行径,官府中几个官员似乎都得过周远声的好处,不敢向周远声直视,并低声议论如何处置,周远声见到官府的人,振奋起精神,大喊道:“周大人!李大人!我冤枉啊!平时咱们一起吃饭,我的为人你们是知道的……”

    这时一名捕头走到周远声身前,打断他的话道:“你这个畜生,丧尽天良,如今竟然还敢攀诬我们大人么?”他一脚踢在周远声嘴上,周远声的牙齿登时掉落一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再也说不出话,这名捕头对手下说道,“将这些人全都带回去严刑审问,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此人用意明显,显然不想周远声说出周远声和几名官员的关系,此刻围观的百姓无数,传将出去,不知多少官员受到连累,更会败坏官府声誉,他岂能让他再说下去。

    围观的百姓见到眼前铁笼中的孩子,无不大喊:“这种畜生,合该千刀万剐!”

    有的百姓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将那些孩子都给放出来呀!”

    这时才有官差想刚醒悟过来,赶紧前去释放铁笼中的孩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罪有应得

    铁笼中的孩子被释放出来后,全都畏畏缩缩地不敢靠近陌生人,看着让人心生怜悯,围观的百姓中走出不少妇人,因为见到孩子可怜,纷纷冲过来抚慰孩子,而男人则恨不能将周远声一家活剐了,叫骂之声此起彼伏。

    伏缨见到了这等地步,挟不挟持知府以及没有多大干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远声一家和铁笼子身上,伏缨问知府:“现在不知大人怎么说?”

    知府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旁边一名官吏对伏缨说道:“你挟持朝廷命官,这可是大罪!”

    一旁的朱雀冷笑道:“百姓报案,知府大人不加理睬,可有渎职和懈怠之嫌?”

    官吏说不出话来,本朝对官员犯罪的惩处比百姓要重得多,伏缨罪名虽大,却是有情可原,知府明知有紧急案件,却不愿理会,他的罪名未必会比伏缨的小。

    知府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没关系,是我的不是,想不到这里竟然会发生如此惨事,这位少侠所做之事非但不错,反而有功,何罪只有?现在咱们不是过问这些细枝末节之事的时候,这周远声家做下如此违背人性之事,罪不可赦,不重罚,不足以平息民愤!”

    伏缨听他还算晓得轻重,便放开了他,将匕首收回放好。

    一旁的另一名官吏说道:“知府大人,此事尚未查明,看来牵扯这不止这些,以下官之见,先将周远声一家押回去,细细审问,然后再按罪惩罚,绝不宽恕便是!”

    知府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看看,这周远声所作所为有违天和,又伤人伦,他竟要用这些牲畜将孩子做成人宠,此等惨事,我还是首次得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相关人等全都车裂凌迟也不足惜!就算是立即处决,也已是迟了!”

    围观的百姓听到知府大人这么说,纷纷赞同支持。

    一名书吏所想和朱雀相同,周远声犯案绝不止他一家人的事,这中间牵连无数,且不说周远声卖去的孩童流落到了何处,还有这些孩子都是从哪里收购而来,拐卖之人是谁,提供猴子之人又是谁,谁打造了这些铁笼子,是否之情,这中间各种负责联络买卖之人又是谁,可有遗漏的共犯未曾查明等等讯息,杀死一个周远声以平民愤容易,再拷问这些事情可就难了,因此他在知府耳边耳语一通,知府也豁然醒悟,他点了点头道:“若非得你提醒,我差点误了大事,来人!”

    七八名官差前来候令。

    知府大声说道:“先将周远声一家上下全都五花大绑押入大牢,务必将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以及他们的同犯给审问出来,等案件了解,再在衙门前张贴告示,公开审判结果,还请乡亲百姓放心,我们绝不会姑息这种丧尽天良的行径!另外,着人好生安抚好这些孩子,四处张贴告示,让他们父母前来认领,切莫再让他们收到一点伤害,另外留下一队官差仔细搜索周远声家宅内外,凡有和罪案有关的物证全都送到衙门刑房,其余家产一律充公,等寻到孩子父母,好座位赔偿!”

    围观百姓听知府判决甚为公平,都不再说什么,但口中对周远声一家的喝骂却始终不绝于耳。

    此时的周远声已经瘫坐在一旁,他满嘴鲜血,连话都说不出来,明知责罚很惨,可是他此刻就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他的牙齿被捕头踢掉十多枚,就算想咬舌自尽都不可得。

    周远声家眷等则全都耷拉着头,不敢和周围愤怒的百姓及官兵直视,有几名奴仆大叫冤枉,被差役打了几个巴掌后,也都服服帖帖地安静下来。

    伏缨来到朱雀身旁道:“这里事情既然有了官府接手,又有百姓监督,想来也不会再有徇私枉法的事,咱们走吧,我实在不愿在这里多待。”

    朱雀身有同感,但他说道:“临走之前怎都要跟丐帮弟子打声招呼吧,若没有他们先来到稳定局面,官府之人说不定还会有另一种说辞,再加上是你喊他们过来帮忙,他们还没走,你先走了,恐怕不合适吧?”

    伏缨点了点头,找到丐帮弟子,跟他们道谢,丐帮弟子也全都表现得义愤填膺。

    一名丐帮弟子说道:“我们丐帮弟子平时见到街上耍猴的,卖艺的,都荣让他们三分,他们虽然抢了一些我们的饭碗,可是我想大家都是可怜人,就没有跟他们起过冲突,想不到他们所耍的猴子中,竟有一些是猴皮人宠,奶奶的,早知道这样,我们丐帮早该查问一番才是,说不定早就会发觉这些惨事,也少令一些孩子遭受到这种祸害。”

    伏缨叹道:“只要还有点人性的人,谁会想到会有人做出这种比畜生还不如的事呢?丐帮没有想到,那是丐帮弟子心底良善之故,谁也不会来责怪你们,对了,这件事发生以后,我希望全天下的丐帮弟子能一起帮着留神,无论是那些耍猴的,还是玩狗弄熊的,都仔细看看,这些牲畜是否异常得聪明,若是它们表现得近乎通人性的灵巧,这里面怕就有可能是人宠,咱们能多解救一个是一个。”

    丐帮弟子忙不迭地点头:“我们会飞鸽传书道各地分堂,将这里的事都告诉他们,红缨公子请放心,只要我们丐帮插手,定会让这种事从此绝迹,偿若再有人做这种迫害孩子的事,我们丐帮定不会相饶,那也不用报告官府。”

    伏缨道:“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里之事太也凄惨,我实在不忍多留,这边告辞了。”

    辞别了丐帮弟子,伏缨向朱雀走去,走了几步后,他忽然想起少林寺龙头棍的事,但转念一想,现在可不是提起此事的时候,便没有去向丐帮打听。

    周远声上下已经被官差押着向蔡州城走去,围观的百姓有的跟在后面回城,有的还留在附近观看,几名妇人陪同着差役安抚着哭泣的孩子们,知府连同几名官员在周远声家指挥发掘其他罪证,一名官差问道:“大人,笼子里的那些猴子该如何处置?”

    一名官员回答:“全都杀了就是,难道还要留着给其他恶人利用么?”

    这名官差领命正要去办理,却又被知府喊住:“等一下,这些猴子原本在山林中生活,并没什么罪过,有罪的是人,何必让它们承担这些罪衍?猴子也是受害一方,要做那人宠,听说还要活剥它们的皮……这里的惨事已经够多了,咱们就不要再行无谓的杀戮了,这些猴子么,全都拉到山上放生算了。”

    那名官差听命带人前去办理。

    伏缨心道,这位知府虽然迂腐些不恤百姓疾苦,但还不算太坏,办案也算公正。

    他和朱雀正要离去,知府忽然喊住他道:“这位少侠,请等一下。”

    伏缨回过头来问道:“大人再叫我?难道还要追究我挟持大人之罪?”

    知府摇了摇头道:“若不是你挟持我前来,这件泼天大案还不能案发,我已经说了,你是有功无罪,不过我连侠士姓名也不知,岂非太不像话?侠士立下这样的大功,还望来衙门一趟,我会凭功行赏!”

    伏缨道:“要在这件事上领赏,如同踩在那些被残害孩子的尸体上邀功,恕我委实做不到,知府大人,望你以后能够多体恤一下百姓,便算是对我的奖赏了。”

    知府听他这么说,茫然地点了点头。

    伏缨拱了拱手,不发一言,和朱雀两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回蔡州的路上,朱雀叹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会有人为了钱财做出这种惨绝人寰之事,由此可见,有些人为了钱,甚至可以不顾律法人性,甚至不惜做出丧尽天良的事,让人既愤慨又无奈,既怨又恨,我的这把剑当不会寂寞,可我却只感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伏缨不解地问道:“你怎会这么想?难道咱们刚才做的还错了?”

    朱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总有一些人让你生出尽管可以杀了他们,但他们的罪衍却永远无法磨灭的感觉,周远声伏了法,那又如何?那些被他害过的人,伤痛如何弥补?伤害如何挽回?怎么保证他们经历这一切后,所遇到的都将会是正义的?”

    伏缨道:“谁也无法保证这一点,咱们只求但尽人事,便可心安。”

    朱雀苦笑道:“心安?何以心安?你能将那些孩子都忘了么?你能将这件事遗忘么?你不能遗忘的原因是什么?”

    伏缨道:“恐怕我一生都忘不了此事,不能忘却的原因,自然是一些人性的丑陋,颠覆我的认知,恐怕所有经历此事的人,都不能忘记此事。”

    朱雀道:“难道罪恶轻一点的事,你就能忘了么?”

    伏缨想了想,此前遇到的各种罪孽,尤其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他师父范萦怀被袁采撷杀死一事,她的所作所为比起周远声来,可说无法相提并论,并且她甚至还有行恶的理由,那就是她要活下去,比之周远声只为了钱而作恶,简直可说行恶不值一提,然而他能遗忘么?

    袁采撷已恶贯满盈,却因为杀害了范萦怀,而在伏缨心底造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让他如何忘却?还有避世南宫家挟持他而指使范萦怀去偷自己家的回春璧,这件事他能忘怀么?平阳卫指挥使企图强买飞马牧场的马,此事他能忘记么?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不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分道扬镳

    朱雀道:“我师父北斗先生曾说过,高山流水,江河入海,火烧雪融,这一切背后的本质,其实是为了达到某种微妙的难以寻觅的平衡,一碗水放在桌上不动,水是平的,当碗倾斜,水便流出,这就是不平,不平就会造成损害,我们习武之人,所做的,不过是将斜扶正,将不平化为公平而已。”

    伏缨道:“你说得太深奥了,怎么不直白点说?”

    朱雀道:“一个人很难用好或者坏来评判,只能用他们的行为作为标准,咱们通常说的舍己为人自然是好,损人利己,自然是坏,那周远声以别人性命为代价为自己换来财富是坏,咱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好,这么说够直白么?”

    伏缨道:“直白是够直白,可是我不明白你此刻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又是何意?”

    朱雀道:“咱们既然不能让这世上没有损人利己之人,却可以让更多的人愿意舍己为人,那么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比如一个大家庭里有十口人,只有两三个好人,其他人都是坏人,那么这个家以一个整体来说就是坏,那两三个好人最终也难免变成坏人,若是这个家中有九个好人,一个坏人,想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时间久了,总会感化那个坏人,就算感化不了他,他耳濡目染下,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伏缨,你说是不是?“

    伏缨简直可说是顿悟了,他打了个哈哈道:“好啊,我看你还是不死心,想要将我拉下马,偿若我了无牵挂,不用你来劝说,我也会主动跟你去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去,只可惜师命难违……”

    这是朱雀最后一次尝试劝说伏缨跟他一道,却还是被他拒绝,他再也不会试图劝说他,毕竟伏缨虽然平时不主动惩强除恶,却也不是那种对作恶之事视而不见之人,并且伏缨所做之事,和自己所走的路子虽然不同,总也是侠义之举,除强虽然必要,扶弱同样必不可少。

    两人一时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当中。

    回到蔡州,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里,罪恶的事虽然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却可以埋藏,只要离开这里,不去想及,时久天长,总会逐渐淡忘一些吧。

    结算了房钱后,两人也没有什么食欲,纵马向东疾驰。

    此后一段时间,两人各干个的,似乎又回到了蔡州之前那种我行我素的日子,虽然两人赶路时形影不离,却几乎没什么交谈,朱雀不过问伏缨偷盗的买卖,伏缨也不过问他如何打抱不平,两人似是亲密,又仿佛疏远。

    但两人能够走在一起,说明两人还是认可对方的所做所为的。

    这一日,两人来到泸州府,这里距离长江不过二百里地,距离旧都江宁府也不过三百里地,两人一路上所做之事说出去都足以令人交口称赞,但两人做起来却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成就感,尽管两人比之前出力还多,却有种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仿佛就是为了行侠而行侠,为了仗义而仗义的感觉,逐渐背离了原本的初衷。

    这种感觉在到了庐州府后,到达顶峰。

    所以朱雀决定,在这里同伏缨喝一顿酒,两人各奔前程。

    巧合的是,伏缨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从刚开始两人互相欣赏,到如今两人都觉得没有意义,不是觉得对方做错了什么事,而是蔡州之事影响太大,两人看到对方,也总能想起那些事,内心深处感到也许分开些,做回独立的自己,或者能够好点。

    进了庐州城,两人还是在一家客栈投宿,接着两人出来喝酒,庐州酒楼甚多,很大原因是因为庐州出好酒,各种奇怪名称的酒都有,什么深巷好酒,什么古井酿酒,什么泸州老酒等等,最为人熟知的还是庐州大曲,很多名目繁多的酒都是以此为基础,再进行窖藏勾兑而成。两人随便找了家酒楼,来到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酒菜,然后默然等候。

    似乎想起了这就是两人分别的酒宴,两人心中都有些伤感,江湖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朱雀首先开口道:“从我下山以来所遇到的各种江湖中人来说,你伏缨是我最欣赏的一位。”

    伏缨听他这么标榜自己,心中忽然觉得没什么放不下的,他微微一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朱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也许吃完这顿饭,我就要离你而去,我需要静心想想,我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怎么做,我要……”

    伏缨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找这么多借口了,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最近我也心烦得很,夜里入户行事时都有些心不在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需要一个人独自想想,你我分道扬镳,对你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毕竟咱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朱雀叹道:“其实我还是舍不得你。”

    伏缨笑骂:“去你的,你当我是什么了?你未过门的媳妇么?”

    朱雀也跟着失笑道:“是我措辞不当,今趟一别,我想我很难再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人,对了,少林空正方丈要咱们帮他找回龙头棍,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毕竟我跟丐帮渊源不深,就算得罪了他们,我心中也不会感到内疚。”

    伏缨摇了摇头:“不行,你这人行事太过直接,搞不好就会和丐帮起了冲突,你也知道,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你一个行差失错,就难以在江湖立足,还是我来吧,毕竟取人财物是我的专长。”

    朱雀道:“不行,除非你跟着我,否则还是我来,这件事困难之处不在于怎么取,而在于搞清楚龙头棍在什么地方,在什么人手中,我虽然没有你妙手空空的手段,可我无论智计还是武功都比你强,由我出手最是稳妥不过,骗不过还能抢,若是我不成,再由你出手不迟。”

    伏缨说道:“论武功,我服你,但说道智计,我看你未必强得过我,只不过说到花花肠子,你的确是比我难缠些。”

    朱雀哭笑不得,他说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样吧,咱们也别争了,身在江湖,谁先遇到谁先出手吧,若是都找不到龙头棍的下落,就只好怪少林的和尚运气差了。”

    这时伙计送上酒菜,两人不再多言,伏案大吃大喝起来,泸州大曲虽比不上汾酒或者女儿红状元红等名声响亮,却也是十分醇厚的好酒,此酒后劲十足,两人临别颇有些感伤,喝起酒来更容易醉。

    喝到熏熏然时,两人各怀心事,菜肴已经凉了,两人却都没有结束的意思。

    旁边两个酒桌上的人无意间起了摩擦,先是起身对骂,接着其中一伙人抽出兵器准备动手,他自己那方人死命拉着,才不至闹出更大的争执,可是这边的人却也不甘示弱,尽管没有携带兵器,却夷然不惧,指着想要动手之人叫骂不休,原本要缓和些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那抽出刀子之人挣脱自己人的阻拦,向这桌上的人动手,这桌上的三个人中,只有一个人会武功,他提起凳子挡住此人的刀,双方你来我往地打斗起来。

    朱雀和伏缨却对这些事如同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江湖上每日皆有无数起斗殴和杀伤人命之事,他们不想管,也懒得管。

    打斗的双方只要有一方能够保持冷静,这种打斗便不会发生,可是双方都不依不饶,足见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雀道:“你现在的剑法武功比起我初见你时已经高出不少,这是何故?”

    伏缨端着半杯酒道:“你不是想说这都是你指点我的功劳吧?”

    朱雀接着酒劲说道:“我的功劳自然有,但这只是次要的,主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改变。”

    伏缨歪着头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内力和剑法的配合越来越纯熟了吧,我每天可是勤练内力不休的,我说你年纪轻轻,也千万不能放松啊,习武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朱雀呸了一声道:“这还用你来说,就你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也配来指点我?我跟你说……”这时旁边打斗的人扔起了东西,也不顾伤及别人,其中有一个油汪汪的碟子向他们飞了过来,朱雀伸出筷子随手将碟子放在一旁,口中接着说道,“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毕竟你虽然武功平平,但活得潇洒,能够对自己所作所为确信无误,我不同,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何在,就像一盆浑水,我从中捞出两三粒沙子,就像要浑水变清,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甚至令人觉得可笑。”

    伏缨道:“你羡慕我?你在说笑吧,我还羡慕你呢,江湖上这么多人,若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种想法,一个人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人人都能从浑水中捞出泥沙,我想这盆浑水很快就会变清,你无拘无束,武功高强,让我都有些嫉妒了。”

    朱雀刚要说什么,又是一笼筷子飞至,伏缨伸手接筷笼子接下放在桌子上。

    两人只顾说着自己的话,浑然没有注意道,酒楼上,除了正在打架的两拨人以及他们这一桌外,其他客人不知何时早就跑光了。

    街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似乎有人报了官,官兵正在向这边赶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支金钗

    朱雀和伏缨听到这两拨人的打斗竟然惊动了官兵,这才感到打架的人中有一方的人身份非同小可,两人看过去,看到这帮人已经形成了混战之局。

    那桌有七八个人吃饭的,已经全部加入战局,另外一桌三人只有一个人出手,却在打斗中占据了上风,将对方两人打得歪倒在一旁,失去了反击之力,不过他身上也挂了些彩,伤势不重,看起来却有些凄厉。

    两名不会武功的人坐在桌子边上一言不发,显得十分古怪,因为同桌吃饭之人和人打斗起来,这两人就算不会武功,也该帮着劝架说话呀,但两人偏偏一动不动,仿佛和同桌打架之人陌不相识。

    不仅如此,这两人神态也比较奇怪,堂堂男子,一些动作却显得有些扭扭捏捏的。

    伏缨忽然说道:“坐着的这两个人脸上好白。”

    朱雀闻言细看过去,果然发现这两人面白无须,无须之人也没什么奇怪,很多人不喜欢胡须,每日都要剃了去,但皮肤下难免留下一些胡茬胡根的隐约之色,但这两人却连一点胡根的迹象就没有,他低声说道:“这两人难道是女扮男装?”

    伏缨摇了摇头:“不是,这两人都有喉结,不是女子。”

    朱雀心中一动,已**成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而这帮人却越打越是激烈,全然没有听到街上传来的马蹄声。

    直到官兵的马蹄声在楼下停止,一群人向楼上冲来时,这帮人把手分开。

    看到来了官兵,那七八人不禁有些慌张。

    带头的官兵上了楼后,就连忙来到那两名坐着的面白无须的男子身前施礼道:“下官来得迟了,让公公受惊了!”他说完这两句话,站起身来手一挥,命令前来的官兵:“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冲撞了宫里的人,全都给我拿下!”

    这伙人看来是庐州一霸,在庐州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时听到对方是宫里来的人,登时吓得脸色都变了,其中一人竟然认得带队的那名官兵队长,他恳求道:“赵百户,是我,是我彭江涛啊!”

    那名被称为赵百户的队长冷冷地说道:“得罪了公公,别说你彭江涛,就是我亲爹,我也得秉公行事,拿下!”

    彭江涛听他这么说,知道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只得怏怏得束手就擒。

    赵百户这时又命人查看那名受了伤的和公公走在一路的人的伤势,这人乃是宫中的一名侍卫,这次陪同两位公公出来办一件差事,本不欲张扬,奈何在酒楼中竟然与人起了冲突,还是被前来的官兵点明了身份。

    太监执事在京城属于内官,虽然很多太监并没有领什么职衔,但因为和皇家亲眷走得近,致使他们无形中的权力很大,一般人都不敢得罪他们,京城中人对于他们的身份,那是一眼便知,就算他们没穿太监服饰,也能从他们形貌神态等方面看出来。在京中大家对他们都荣让三分,让他们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不将普通人放在眼里,哪知道来到庐州地方,竟然被当地的地头蛇不放在眼里,那随行的侍卫又岂是好惹的?当场便和他们打了起来。

    那彭江涛正要被带走时,忽然看到在一旁吃饭的朱雀和伏缨,他开始叫起屈来:“赵大人,赵大人,是他们先动的手,这里有两位不相干的人可以为我作证,赵大人!”

    即便这两名公公是宫里来的人,就因为这个抓人,未免有些理亏,赵百户看着朱雀和伏缨两人颇感为难,偿若朱雀和伏缨真说是公公这边的人先动的手,他们到底是抓人还是不抓?这公公清晨刚和知府密谈过,知府也吩咐了他赵百户,好生照顾这三位贵人,若是放了彭江涛一干人等,这三人一气之下迁怒于他,他这个小小的百户长可承担不起,因此他心下不免有些为难。

    一名差役不明白赵百户心中所想,还以为赵百户不愿亲自开口询问,向朱雀和伏缨喝道:“我们大人问你们话呐,耳朵都聋啦?他们双方到底谁先动的手?”

    朱雀淡淡地说道:“他们狗咬狗,我哪里分得清?”

    若在平时,朱雀绝不会这么回答,眼看着这是和伏缨分别前最后一顿饭,先是被两方打架的人搅攘一通,接着又来了一队官兵,真是让他心中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因此他气得破口大骂。

    听到朱雀的话,这些人无不感到震惊,就算朱雀看不出那两位公公和一名大内侍卫的尊贵身份,也当看得出这群如狼似虎的官差是如何不好惹,就连赵百户心中都在想,莫非这个人是个疯子?

    那彭江涛也是一愣,接着又乱嚷嚷地叫起冤来。

    那名侍卫更是心头火发,一怒之下提起一张凳子向两人扔来,口中还叫嚣着:“出口伤人,你好大的胆子!”

    朱雀端坐不动,伏缨的流萤剑离鞘而出,将扔来的凳子一劈为二,再劈为四,三剑下来,凳子扔来的力道完全止歇,变成八块切口整齐的木头掉落下来,显然伏缨手中之剑不仅锋锐非常,而且他的剑法也异常高明,否则如何能将凳子斩得如此齐整?这手功夫一露,立刻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伏缨故意不去看这些人的表情,而是看着自己的剑叹道:“宝剑啊宝剑,你平时都是以斩杀小人而出,今日却用来砍木头,真是有些对不住了,不过……”

    说到这里,伏缨提着剑缓缓站起身来。

    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逼得赵百户等人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就连那两名公公脸色都变了,赵百户执刀在手,做出防御的架势,心虚嘴硬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伏缨道:“不干什么,刚才是谁打扰了我们吃饭的雅兴,我要看看他凭的是什么!”

    那名大内侍卫道:“你……是你向出口伤人的,我……我也没有打伤你,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伏缨叹道:“原来你们凭的是这个,官家威严,竟然被你们拿来仗势欺人,若在平时,我见一个就要杀一个,唉,算了,我现在也没心思跟你们计较,我们再换一家酒楼吃酒便是。”说着他还剑入鞘,这些人暗中提起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就连嚷个不停的彭江涛也被唬得安静下来。

    这队官兵有十多人,就连庐州地痞彭江涛等人都惹不起,却因为伏缨表现出来的高明剑法而被震住,竟无一人再敢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起身扬长而去。

    官兵沾满了酒楼,两人挤开官兵走向楼梯,临走之前,伏缨忽然折到那两名公公身旁,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这里不是京城,没有天子庇护,说不定容易出个什么闪失,我看公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下了楼,这两名公公气得身子颤抖,却又不敢说什么。

    离开酒楼后,两人哪还有喝酒的心情,径直回了客栈,朱雀问他:“你临走时从那两位阉人身上拿到了什么?”

    伏缨笑道:“你眼睛挺贼的啊,我出手这么快,你也能看得出来?”

    朱雀失笑道:“你特意到两人身旁说出那句话,旁人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还能不知道么?”

    伏缨道:“是一封密函,咱们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漆密封的信函,可是火漆已经被破坏,显然这封密函已经给人看过,但其中信件还在,伏缨抽出来看了一会,递给朱雀道:“你来看看。”

    朱雀接过来看了一会道:“又是宫中争宠之事引发,他们来庐州干什么?”

    原来这两名太监受一名刘贵妃所托,来庐州这边找一位匠人,要将当年皇帝送给她的一对鎏金凤钗给修好。

    这个凤钗原本被刘贵妃好好的收藏起来,不成想快到重阳祭祖时,皇帝受另一位枕边人的窜托,非要刘贵妃在当日将这根鎏金凤钗给戴在头上不可,刘贵妃回去一看,不知如何,这根钗子竟然断了,偿若到时候她不戴这根金钗,定然会受到皇帝的责问,可是一根断了的钗子又怎么戴得?

    若是别的东西,刘贵妃推脱丢了或者坏了,皇帝也不至于叱责,这根鎏金凤钗意义重大,皇宫之中,原本只有皇后才配戴凤纹头饰,刘贵妃为了得到这只凤钗,不知在皇帝身上使了多少功夫和手段,才哄得他给了他一支,若是皇帝得知她竟然这么不珍惜,哪还不会雷霆震怒?就算她从此失宠,那也不足为奇。

    何况皇帝喜新厌旧,她刘贵妃已经失了宠,只不过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为了修好这支鎏金凤钗,刘贵妃只得差人打听哪里匠人手艺最好,能够将这根鎏金凤钗给修好,原本以为这样顶级的匠人会在京城,却不想只有庐州的匠人才有这种手艺,刘贵妃找来心腹太监,秘密出宫,拿着这支金凤钗前来修葺,为了他们能够及时赶回来,她还修书一封,让庐州知府,这个远房亲戚予以协助。

第一百五十章 杀人越货

    庐州刘知府算得上是刘贵妃家的娘家人,他能当上知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刘贵妃在皇帝耳边吹了枕边风之故,若是刘贵妃失宠,他刘知府只怕也做不长久,因此他也跟着出了不少力。

    皇宫内争风争宠延绵到宫外之事在所多有,因此朱雀和伏缨两人通过这封密函,便能猜到整件事的十之七八。

    伏缨叹道:“这刘贵妃真是大惊小怪,竟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办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朱雀道:“这件事在你我眼中自然是微不足道,在她刘贵妃心中却是一件关乎她宫中命运的大事。”

    伏缨道:“你这话真是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我说的是鎏金凤钗的事,你说的却是她本人的事。”

    朱雀道:“什么意思,这不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么?”

    伏缨道:“像什么鎏金凤钗,他刘贵妃虽然当成稀罕物,在皇后那边却不过一件寻常钗子,我想皇后手中这种钗子怕不下十多支,刘贵妃随便问她求一支不就行了?还用人带着密函来庐州,那不是小题大做吗?”

    朱雀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看着伏缨,伏缨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朱雀道:“你毕竟还是不了解这宫内争风吃醋之事,那也怨不得你。”

    伏缨不服气地说道:“我不懂,难道你就懂了?”

    朱雀道:“我虽然也不甚了了,却也知道,皇后若是知道刘贵妃的事,不将自己手中的鎏金凤钗全都藏起来,让刘贵妃吃个瘪才怪,刘贵妃得宠之时,正是皇后不受皇帝待见之际,她能有这个好心来帮刘贵妃的忙,让她重新得宠?他巴不得刘贵妃受到皇帝的责骂呢,还有,既然这鎏金凤钗是皇后专属之物,她刘贵妃是死缠烂打才从皇帝那边要来一根,皇后又有什么理由送她一支?难道皇后自己当皇后当腻歪了,想将这个位子让给刘贵妃不成?”

    伏缨说不出话来,不过他还是强辩道:“就算求不来,难道不能派人道皇后处偷一支过来么?皇后富贵无极,少了一根鎏金凤钗,怕也不会察觉吧,就算知道少了一根,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刘贵妃偷她的呢?”

    朱雀道:“皇宫内院,戒备何等森严,若是这么简单便能偷到,那皇帝的脑袋岂非也能轻易偷到手了?我看,就算你红缨公子亲自出手,怕也会铩羽而归,何况别人?”

    伏缨随口说道:“我和那刘贵妃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我有这个本事,又岂会为她出手?”他话说出口后,心中却不免霍霍而动,他暗中问自己,为何我不能去尝试一下?金手门并无规矩不能进入皇宫大院行事,更何况,他伏缨也想证明一下自己,让红缨公子的声名超越其他匪盗,成为遭贼中的状元呢?

    随即他又想到,就算我倒皇宫大院行事,也当是为了别的事,想必天下富户大宅,还有更比皇宫更大的宅院么?自然是没有了,我若进去偷盗,当拿走更多的财物,造福更多的百姓才是。在他心中,皇宫已不是皇家威严所在,而是一个充满无数财物的宝库,就像学剑的慕容寒山四处找人挑战剑法,皇宫内院就是他伏缨挑战的一座高峰。

    只有到过皇宫内得手并全身而退,才能证明自己的本事。

    伏缨越往深想,越觉得京城皇宫的吸引力不可抗拒。

    朱雀见他神驰想象,愕然问道:“你不会真想到皇宫去一趟吧?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伏缨问道:“为什么?”

    朱雀道:“以你的轻功和本事,到普通大户人家,甚至武林世家中去偷东西,就算失了手,也能凭借超卓的轻功逃走,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可是皇宫之中侍卫无数,更有大内高手负责皇亲国戚的安危,且皇宫之大,超出你的想象,万一你被人发觉,走都走不脱,你的目的无非是宫中钱物,犯不着拿命去换。”

    伏缨知道跟他也说不明白,况且两人就要分别,自己何必非要跟他说不去不行,让他为自己担心呢?他违心地说道:“我不会去的,你放心吧,对了,你此后行止何方?突然分别,毕竟令人伤感。”

    朱雀见他答应不去皇宫行险,放下了些心事,他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了,江南风景迷人,我若不去见识见识,岂非对不住自己?”

    伏缨道:“我小时候上私塾时,曾听我外公陆老先生说过,过刚易折,你一切都比我优秀,也不用我来为你操心,你又喜欢结交朋友,大事上不会出什么岔子,须防小人暗中陷害,另外,也要小心相熟之人的背叛。”

    朱雀道:“你也一样,什么事切记量力而行,唉,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一切小心在意,保重。”

    依依惜别后,朱雀就要离去,伏缨忽然喊住他:“你从西域天山千里来到中原,一路上我也没见你有什么挣钱的路子,我这段时间买卖不错,除了八成留给丐帮让他们捐给贫苦之人的钱财外,我自己还留了不少,给你一部分,省得你行侠仗义时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

    他说得轻巧,却直接掏出了几千两的银票出来。

    朱雀也不推辞,接过来后看也不看就放在怀中,然后冲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么一个好朋友,就此和伏缨分开。

    客栈的屋子在一瞬间都感觉道空荡荡的,照理说朱雀走了,他伏缨也没有留在此地的意义,可是他却哪儿都不想去,就想留在客栈里,他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感觉那些事都飘飘渺渺,不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午后他又练了会内力,也不想出门,也不想去打听庐州城内的为富不仁之人,就在房间内睡了一觉。

    傍晚时伏缨被一阵吵杂的拍门声惊醒,他起来拉开门,看到一群官兵正在查房,不过拍的并不是他房间的门,而是刚进门的一间房子,显然这些人每间房子都少不了要经过盘问。

    伏缨回到屋内,将流萤剑提在手中,他心中怀疑这队官兵是为了晌午酒楼中的事而来,自己和朱雀两人没将宫里来的人以及官差放在眼里,现在他们应是有了把握,来找自己晦气来了。

    朱雀虽然走了,但他伏缨却也并不怕官兵找上门,打不过他可以逃,他伏缨偿若全力施展踏月功,能追上他的人可不多,只可惜他留在客栈中的重影马,就不好带走了。

    没过多久,果然这群官兵找上了他的房间。

    伏缨打开门问道:“什么事?”

    这队官兵中有一个是伏缨在酒楼见过的,那人对伏缨说道:“是你?”

    伏缨道:“不错是我,你们想要怎样?”说这话的时候,伏缨已经做好了和这些人厮杀一场,再夺路而逃的准备。

    却不想这人却说道:“没什么,我们在搜索杀人嫌犯,和侠士没有关系,打扰了。”

    他们要走,伏缨却拦住了他们问道:“什么杀人嫌犯?什么人被杀?”

    这人似乎很怕伏缨,老老实实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名手艺好的金匠一家被人害死罢了。”

    伏缨讶然道:“你说什么?还有,既然死的只不过是寻常的金匠,怎么诸位却这么大张旗鼓地查询犯人?”

    一名带队的军官不认识伏缨,以为他不过寻常的住客,不耐烦地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有公务在身,不便和你多说。”

    伏缨道:“等一下!”说着他伸手入怀。

    那名认得伏缨的官兵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露出一副随时夺路而逃的样子。

    不过他却白白担心了,伏缨从怀中掏出来的,是让他们感到惊喜的银票,看颜色,应是二十两的银票,伏缨将银票递给带队的军官道:“诸位辛苦了,这点银钱请诸位喝酒,我这人好奇之心最重,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伏缨这种财主兼冤大头,带头的官兵收了银子变得眉花眼笑起来,他说道:“既然贵人问起,我们不好多说,也希望贵人不要传扬出去,除了金匠一家外,还有三名宫里来的人,两死一伤,还丢了一件贵重之物,你说上头能不重视么?”

    伏缨问那名脸熟的官兵:“两死一伤,是说那两位公公和侍卫么?”

    这名官兵点了点头,领头之人讶然道:“想不到贵人竟连这事也知道,我们公务在身,不多打扰,还望贵人理解。”

    伏缨道:“你们去忙,多谢告知。”他看着这队官兵继续去搜查其他房间,查探什么嫌犯,不过伏缨能够肯定,他们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定然捉不到真正的凶手,因为杀害金匠和太监等人的,定然是宫里派来的另一路高手,此人得手之后,多半已经远走高飞。

    而这一路高手,多半也是皇帝的某位宠妃,他们杀了人,夺走了断了的金钗,这样刘贵妃便无法带着鎏金凤钗去参加重阳节的祭祖仪式,这样刘贵妃便难逃皇帝的叱责。

    这些妇人为了争风吃醋,不惜杀人越货,伏缨心中竟对那刘贵妃生出了一丝同情。

    只是这点同情,还不至于令他为了她而到皇宫去冒险的地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善人之死

    金匠一家死得虽然冤枉,可是他们死都已经死了,已经无法挽回,而且这中间实无奸恶,就连杀死金匠一家的凶徒,也不过是受到哪位争宠妃子的指派罢了。

    他伏缨可不像搅入这潭浑水,或者说这坛浑醋。

    朱雀说走就走,走得倒也潇洒,他伏缨再留在庐州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如今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时候,自己要好好承担起金手门的责任,方才不误此生。

    他下楼结算了房钱,牵回了重影马儿,准备道熟食铺子买些干粮带在路上吃,出了客栈院落大门,他被街上汹涌的人群看呆了眼。

    这些人显然不是什么门派众人,甚至也不是武林中人,不过是些普通的百姓,而且以穷人居多,他们相互之间并没有多少交谈,人人脸色戚哀,有的更是呜咽哭泣,如丧考妣,人们相互之间虽然没有交流,却显然去的是同一方向,倒也奇怪。

    伏缨本来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准备去过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蓦然见到这件事,还是忍不住好奇,准备跟在后面瞧瞧,这些人准备去什么地方。

    这些人带着哀容向前走,伏缨原本骑在马背上,但其他人全都是步行,他一个人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太过突兀,所以他又从马上下来,牵着马走在人群中。

    转过两条街道,这群人在一处大而简陋的院落前停下,这座院子前本已聚集了不少人,加上他们这批人,人数已有四五百人之多,这些人来到宅院门前,一言不发,不知谁带的头,这些人全都跪了下去。

    这么一来,只有伏缨和他的马没有跪下,他依旧显得鹤立鸡群,不过等他看到这家宅院门前的情形时,他身子巨震,他忽然知道这是谁家的院子了。

    在院子内外,全都布满了官兵,有的忙里忙外进进出出,有的守着大门,不让任何人靠近,大门敞开,能够看出里面有不少官员在内,显然这里就是那名被害的金匠的家院。

    伏缨心中老大疑惑,若是死的是一位政务清廉的官员,说不定会出现这种情况,区区一个金匠,何意能够引动这么多百姓前来吊慰他们的亡魂呢?

    若说是那两名京里来的公公或者侍卫,让这些百姓前来跪拜,那更是荒唐了。

    看到百姓越聚越多,官兵有些慌乱起来,一名看守金匠家门的官兵进去汇报,不久几名官员走了出来,看到有官员走出,一名跪着的百姓大声喊道:“大人,金大善人死得好惨,还望诸位大人们能够捉拿到凶手,我们这些人都是受过金大善人恩惠之人,恨不能代替恩公去死,大人呐,还请捉拿凶手,严惩恶贼!”

    无数百姓跟着大喊:“还请捉拿凶手,严惩恶贼!”

    领头那名百姓待大家说完,便跪下来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地上乃是青石板砖,此人没磕几下,额头上便鲜血直流,显然他此举是在给官兵们施压,偿若不能找到凶手加以严惩,他们这些人性命都可以不要。

    一名官员见此人再磕下去说不定会出事,若是此人磕头磕死了,就更不好交代了,他给两名官兵使了个眼色,这两人连忙过去将人扶起,这名官员大声喊道:“金匠孙乃庐州城第一大善人,我们又岂会不知?诸位聚集在此,想为金匠孙复仇之意我们已经知晓,但诸位聚集在此,不利于我们查案,还望诸位能先回去,等我们查好了案子,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如何?”

    那名额头鲜血直流的百姓已经年过五旬,磕了这几个头后,他虽然被人扶起,但依旧有些头晕脑胀,摇摇晃晃地似乎站立都有些困难,他说道:“我们来瞧瞧金大善人的亡魂,是我们大家发自内心的行为,几位大人,我们不会做出什么打扰查案之事,请几位大人放心,大伙儿跪一会也就会散了回家,大伙儿说是不是?”

    没有几个人回答,跪成一片的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痛哭之声,很快哭声便扩散开来,这群人中除了伏缨外,其他人无不痛哭流涕,显然这个金匠孙一家常年积善行德,以至百姓们对他感恩戴德,伏缨身在人群之中,心中思忖,我伏缨也是这种人,哪一天我要是被人害了,不知道会有几人能这样对我伏缨。

    站在金匠孙家门口的官员见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些人既然已经表明了不会捣乱,不如随他们去,毕竟这些人毕竟没有什么恶意,撵也撵不得,打也打不得,几名官员安慰了几句不见结果,便转身进了院子。

    伏缨知道这些官员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捉到凶手,他们也不敢拿凶手如何,除非他们胆敢得罪皇上身边的宠妃,否则就算捉住了人,他们也会偷偷放了,但群情汹涌,民愤滔天,这些官员又不得不给这些人一个交代,所以伏缨估摸着这些官兵定会抓几个替死鬼当众处斩,以平民怨。

    对于凶手下手之狠辣,伏缨虽然在客栈时提前听到消息,但听到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周围的百姓哭声渐歇,可在当官兵从金匠家抬出一家老少尸身时,他们又嚎啕大哭起来,有几位老人更是哭晕了过去,不少人边哭边骂老天无眼,竟让这么好的人被人给害死。

    伏缨木然地看着这些尸首放在木板上盖着白布,一具具地被抬走,有的白布较小,显然是金匠孙家孩子的尸体,伏缨心中渐渐升起了怒火,不管凶手是谁,根本没有必要杀害金匠家的人的,他只需要将那两名太监和一名侍卫杀掉,将金钗抢走便可,杀害金匠一家,显然是此人混没将人命放在心上,此人根本就没有人性,就算他想彻底绝了刘贵妃再找金匠打一副金钗的念头,也不用连金匠家老人,女人和孩子都杀害了啊?

    尸体一共十七具,出了两名宫里来的人外,其他十五人当都是金匠家的人。

    伏缨本不愿过问此事,但他见到金匠家的惨状,直是不能忍受,他心道,像杀害金匠家人的凶手,偿若不将其绳之以法,以此人的嗜杀成性,多半还会杀害更多无辜之人。

    可是去查找此人,大违他自己的本性,以此人武功,自己也未必是其对手,朱雀又和自己分开,去冒这个险究竟是否值得?

    眼前所见,尽是为金匠孙一家痛哭喊冤之人,伏缨忽然对这位金匠孙大起同病相怜之感,他立刻下定决心,不为别人,也要为金匠孙将此人查找出来,为他们一家人报仇雪恨。

    可是究竟从何查起此事呢?

    伏缨想起从太监身上搜到的那封信,庐州刘知府既然是靠着刘贵妃才坐上这个位子,别人或者不敢得罪刘贵妃的对头,他刘知府无论如何都得为刘贵妃打算,毕竟两人是坐在同一条船上。

    在客栈中,伏缨又听官兵说过,三名从宫里来的人,两名太监和一名侍卫是两死一伤,这么说来还有一人没死,此人说不定会知道些线索,刘知府为了保护这个刘贵妃身旁的人,多半会亲自带人救治看护,看来,找到刘知府和这位死里逃生之人,其实是同一件事。

    想通了这点,伏缨也无心再留在此地看这些人为金匠孙哭丧,转身牵着马慢慢离开。

    要找刘知府,唯有去府衙打听,伏缨先将马寄存在一家客栈,然后向府衙赶去。

    来到府衙,伏缨看到在衙门口站着比平日更多的官差,显然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衙门中的官员也不免栗栗自危,唯恐宫中争宠之事波及到他们,且凶徒不知道是在城内还是已经逃走,不小心点行事怎么行?

    官差见到一名陌生的少年直闯衙门,而且腰悬长剑,他们连忙上来阻拦道:“什么人?”

    伏缨道:“我要见刘知府,请帮我通报一声。”

    这名官差问道:“不知你找我们知府大人何事?”

    伏缨道:“你们进去汇报,就说我知道关于金钗的事,刘知府大人此刻的为难,我或者有解决之道。”

    原以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哪知这名官差却带着狐疑的神色看了他半晌,忽然抽刀而出,对其他官差喊道:“来人!一起将他拿下!”

    十多名官差顿时将伏缨紧紧包围了起来。

    伏缨虽然不将这些官差放在眼里,可是他是来找刘知府谈事的,不愿多生事端,便双臂抱在胸前,表示自己无意和他们为敌,他问道:“我来找刘知府谈要事,你们这事为何?”

    刚才那名官差冷笑道:“如今城中,除了我们当差的,就只有凶手一人知道金钗的事,你假拖金钗之事要见我们知府大人,究竟意欲何为?我看你是包藏祸心,我们岂能容你去见知府大人?”

    伏缨这才明白他们误会了自己的企图,这也难怪,在这非常时期,谁不是人人自危?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运筹帷幄

    虽然被他们误会,但伏缨还是耐着性子道:“我是一番好意,偿若你们的知府大人知道我要和他谈的事,定会怪罪你们耽误了他的大事,你们若是对我有所怀疑,不妨让刘知府前来一见,我就在这里等着就是。”

    可是官差们还是不相信伏缨的话,其中一人说道:“你当你是谁?是巡抚么?要我们知府来见你?你好大的面子!”

    另一人说道:“想要见我们知府也行,你乖乖地束手就擒,等我们将你送入大牢,我们知府有空时自会去看你。”

    伏缨叹道:“若是这样,那可为难了,我见不到他,他也自重身份,不肯屈就前来见我,我有心帮他解决困难,却被你们这班小人阻拦,唉。”

    一名官差喝道:“跟他嗦这么多干什么?我看此人不怀好意,咱们将他拿下再说!”

    说着,几名官差有的拿出锁链,有的拿出杀威棒,有的拿着刀子,一起向伏缨扑来。

    伏缨苦笑道:“你们好不讲道理,老子也没空跟你们嗦,小爷自己去了!”

    这些官差不知道他话中何意,心道反正就要捉住他了,哪里还管他说什么,几个人向中间一扑,不料一道黑影闪过,几人全都扑了个空,那伏缨已经翻身上了衙门房顶,他在房顶笑道:“既然你们不肯引见,我只好自己去找知府大人去了!”

    这帮人那想得到伏缨轻功高明至此,他们想着伏缨此去多半是去加害知府,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向衙门内涌去,同时口中呼喝道:“有贼子闯进了衙门!有贼人闯进来啦,快保护知府大人!”

    府衙内除了公堂之外,六部的院落加上知府官员以及他们的官眷等等房屋众多,伏缨一时不知到何处去找刘知府,只能在房顶四下搜索,下面的官差越聚越多,他们拿着兵器,对着伏缨喝骂,让他赶紧从房顶下来,伏缨当然不会理会他们,他从一间房子的房顶跳到另一间房子的房顶,始终不能确定知府的所在。

    就在衙门被闹得鸡飞狗跳时,知府反倒自己走了过来,当然,在他得知有人企图对他不利时,他的周身都是官兵,那是准备让伏缨下手无门了。

    伏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人也不想想,自己若真是杀人凶手,又企图对知府不利,又岂会在大白天的直闯衙门,自陷重围当中?那还不赶快逃走为是?

    那刘知府显然是这些人当中较为理智的一人,他喝退身旁的人,孤身一人来到伏缨所在屋子下对伏缨说道:“你要找本官?”

    伏缨点了点头道:“只是我从没想到见你的过程是如此麻烦。”

    刘知府道:“现在城中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这些官员草木皆兵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你身份不明,又携带兵器,他们岂敢就这么放你进来?这些且先不论,你来找我究竟何事?况且你如何得知金钗之事?”

    伏缨道:“我何止知道金钗之事,我知道的事恐怕比你刘知府还要多些,只不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不便说出。”

    刘知府道:“既然如此,你先下来,咱们到我书房内来谈如何?”

    伏缨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加害你么?”到了此刻,他还不忘挖苦几句。

    刘知府道:“这些人看不明白形势,你若是想要加害我,又怎会这么大张旗鼓,大家全都退下,各司其职,不得擅离职守!”

    一名官差道:“大人,此人来路不明……”

    刘知府冷笑道:“我说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么?你们这群蠢材,以此人的武功,怕你们也阻拦不住,他连你们都没有伤害,又岂会加害于我?”

    看到知府发怒,这些人不敢再多说,纷纷退了回去。

    伏缨从房顶跳了下来,对刘知府道:“想不到一群酒囊饭袋中还能出一个你这么一个明白人,也是难得。”

    刘知府道:“取笑了,不知道侠士贵姓,来找我刘某所谈何事?”

    伏缨道:“我姓伏,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打听杀害金匠孙的凶手情况,现在据我所知,在金匠孙家中唯一的生还者挡在这府衙中,刘知府想必将他看顾得很好,想要寻找凶手,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刘知府叹道:“这不是唯一的线索,只不过很多人心知肚明,知道凶手的身份背景,不敢去抓捕而已。”

    伏缨问道:“不知可是和内宫有关?”

    刘知府身子一震道:“你,你都知道了?”

    伏缨道:“略知一二,还望刘知府能跟我说得明白些。”

    刘知府道:“这里说话不便,咱们进屋里谈。”

    来到刘知府的书房内,刘知府命令两名侍卫牢牢把守,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两名侍卫立刻警惕起来。

    在书房一张茶几两旁坐好后,伏缨指着几排书柜上的书道:“这些书知府大人全都看过?”

    刘知府点了点头。

    伏缨道:“想不到你倒是一位饱读书籍之人,我还以为你能够做到知府这个位置,全都仰仗刘贵妃呢。”

    刘知府老脸一红,本想反驳,但转念之后,却颓然道:“我自认以我的才能,胜任知府有余,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偿若没有刘贵妃的帮助,我也到不了今日这个位子,现在朝中,没有些关系,只想着凭借才干就能得到晋升,那都是痴人说梦之事了,本官也不能免俗。”

    伏缨笑道:“你说话倒也坦白。”

    刘知府道:“你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等胆量和见识,则更为难得,只不过本官看得出你野性难处,不是做官的料子,多半也不屑于做官,否则我定会举荐你一个好的差事,以阁下的行事,当不是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不知伏公子大名能否告知?”

    伏缨坦然道:“我叫伏缨,大家都称呼我为红缨公子。”

    刘知府闻言肃然起敬道:“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红缨公子,我也听说过伏公子的侠义之举,又怕一见之下言过其实,现在看来,伏公子是见面更胜闻名,想不到阁下如此年轻。”

    伏缨连忙谦逊。

    刘知府道:“你们这种人是天生的侠义中人,我想推举侠士为官,那真是痴心妄想了。”

    伏缨点了点头道:“多谢大人抬爱,不错,我这人本就不是做官的料子,做官受到的约束太多,而我则散漫惯了……刘大人,咱们就不要闲扯这些了,既然刘贵妃对大人出力这么多,现在她显然在皇帝的宠幸中落了下风,刘大人难道不想帮帮她,至少也要找到杀害刘贵妃派来的人的凶手啊。”

    刘知府一语道破伏缨的来意:“伏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刘贵妃派来的人被杀,以伏公子的秉性,想来问都不会过问,你是为了金大善人金匠孙一家而来吧?”

    伏缨道:“跟聪明人说话,真是不用多费口舌,不错,金大善人积德行善,如今全家死于非命,这凶手下手太过狠辣,我伏某的确是看不下去,而且留此人在世上,恐怕还会有好人死于非命,让此人伏诛,对这世上的人来说实是有利无害。”

    刘知府道:“所以你推断那唯一生还之人定会被我好好照顾,你想知道凶手的线索,便只有来找我?”

    伏缨道:“不错,现在那人伤势如何?”

    刘知府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根本就没有生还者。”

    伏缨惊道:“什么?难道这一切……”

    刘知府点了点头,做出一切都在不言中的表情,他说道:“其实我也想要凶手伏法,这不单单是为了刘贵妃和我的关系,也为了金匠孙家伸冤复仇,这金匠孙凭着一手天下闻名的金艺手法,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可是,你想必也看到了,金匠孙家宅院简朴,他们一家人都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没有一点奢侈之处,金匠孙将赚来的钱财十之**都捐给了穷苦百姓,自己尽留一份足以温饱的钱,泸州百姓都称其为活菩萨,他家被害,那是会引起公愤众怒的,我忝为知府,偿若不能为他家伸冤,真是枉自身为父母官了。”

    他的一席话,令伏缨对他刮目相看,他原本以为当官的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乌纱帽能不能保得住,想不到这个刘知府还能为百姓做些事,他难道不怕得罪皇帝的宠妃么?

    即使他不怕,他的那些知情的属下难道不怕?此事看起来不会这么简单,伏缨所知道的宫里来的人两死一伤,怕就是刘知府设下的圈套,令凶手以为还有活口,所以他会像伏缨这么推断,生还的那人就在府衙刘知府的亲自保护下,而此人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多半会对这唯一的生还者下毒手,如此一来,他就会落入刘知府的设伏当中。

    伏缨道:“不知刘大人准备的人手够不够,要知道,此人乃是一顶一的好手,若一个处置不当,说不定会反受其害。”

    刘知府点了点头:“我已暗中安排了庐州武林中人假扮官差,在刑房四周潜藏起来,他不来便罢,只要敢来,我就让他来得去不得。”

    伏缨对刘知府运筹帷幄的安排赞叹不已。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秘高手

    尽管有庐州武林中人穿上官差衣服隐伏在侧,可伏缨还是不大放心,他跟刘知府也要了一身衙役的服饰,并在刑房周围假作巡逻,时时留神四周的动静。

    一众官差等到天黑都没见到有人来犯,伏缨也并不失望,毕竟凶手大白天进衙门行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晚饭时大家饱餐一顿,其中有人提议:“说不定是那凶手见到衙门内守卫森严,所以不敢进来,咱们要不要撤走几个人或者都躲藏起来,给他来个空城计?”

    刘知府摇了摇头:“不必,城中发生了这种事,衙门防守若是松松垮垮的,才更惹人怀疑,咱们照旧巡逻便是,我猜那凶手应当十分自负,他不知道咱们大伙的真实身份,所以并不会怎么顾忌。”

    伏缨想起一事,他问道:“那假扮伤者的人是谁?”

    刘知府到:“是庐州城内醉拳门的门主胡乾坤。”

    伏缨从没听过此人,他说道:“想来这个胡门主武功定是极高明的。”

    刘知府道:“这倒不是,只不过那凶手见过宫里三人的模样,胡门主长相和其中一人差不多,由他来假扮伤者不易露出破绽。”

    一名官差也点头说道:“那胡门主眼下正在刑房中被好生看守着,他的身上涂抹了不少鲜血,我们又找了郎中在一旁假装煮药,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伏缨见说话之人不像当差的,心中醒悟这名官差也是由旁人假扮的,他心中暗探,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事?只能尽力而为而已。

    饭后,众人各司其职,每个人都留上了神,因为凶手在晚上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伏缨在刑房周围时走时停,不知不觉到了子夜,很多人都疲倦不堪,有的人甚至猜测凶手未必敢冒险前来。

    就在众人精神开始萎靡时,伏缨却听到一股极为细微的异样声音,他扭头寻找声音来源,忽然,他大喊道:“不好,快离开!”

    原来那点异样的声音,竟然是两枚霹雳雷火丹,凶手其实已经无声无息地到来,只不过衙门内人多脚步声也十分凌乱,竟然没有人注意到。

    虽然有伏缨的警告,却也还是迟了,两枚霹雳雷火丹一枚穿窗而入,一枚从大门进入,全都射入刑房,在刑房外的几人还算警觉,见状立即向外跳开,屋内的人却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刑房内“轰隆”两声巨响传来,整个刑房的屋子都被炸得坍塌下来,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屋内的人定然无法幸免。

    伏缨向霹雳雷火丹掷来的方向冲去,在他身后坍塌的刑房冒出滚滚浓烟,衙门内众人惊慌失措,全然不知凶手会不会继续扔出霹雳雷火丹来。

    唯有伏缨看清那道人影正打算趁着混乱,向爆炸相反的方向逃走,伏缨全力展开踏月功,边追边喊:“站住!休走!”

    那人听到伏缨的喊声,知道已经被人发现,更是加快了脚步,专拣灯光照耀不到的黑暗处逃走,伏缨越追越近,他心道,此人武功极高,想不到轻功却是平平。

    经过一处不知是户部还是礼部的房屋之前,伏缨借着灯光,看清了此人的穿着,心中这才明白为何此人能够进入衙门而不被发觉,原来此人也换上了一身不知从哪找来的衙役服饰,黑夜里他悄悄出现,竟瞒过了所有人。

    伏缨喝道:“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此时他距离这人不过一丈,伏缨边冲边抽剑而出,向此人背后刺去。

    那人似乎感觉到他逃不开此剑,也抽出兵器,准备先回身杀掉伏缨再走,尽管一路上他没有回头,也察觉到追逐他的只有伏缨一人。

    看到对方停下来抽刀而出,伏缨反而也跟着收了剑,这人道:“就你一人追到这,你的胆子也算不小,你难道不怕死么?”

    伏缨见此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脸阴鸷深情,鹰钩鼻细长眼,给人一种冷酷无情之感,只看此人相貌,伏缨都能认定就是此人杀害的金匠孙一家,他不答反问道:“怕死怎样,不怕死又怎样?”他故意搭腔,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人打了个哈哈,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一颗大内赏赐的夜明珠,价值千金,你若放我走这颗夜明珠就归你了,如何?”

    刚才他问伏缨怕不怕死,那是对他进行威逼,此刻拿出夜明珠,这又是利诱了。

    伏缨并无一个人对付得了此人的把握,他只愿其他人速速赶来,大家一起出手,将此人拿下,他故作不屑地说道:“你若拿别的东西出来,我说不定会感兴趣,这样的夜明珠我有十多颗,你再给我一颗,我都不知道放那里才好。”

    此人终于醒悟到伏缨不会为他威逼利诱所动,他怒道:“你这是自己找死,可别怪我没给你过机会!”说着,此人持刀向伏缨冲了过来。

    伏缨一言不发,抽出流萤剑准备全力应付,他心中暗暗着急,其他人都是蠢猪吗?怎么还不来?

    整个衙门都乱作一团,但这些声音都像是在极远的地方,而眼前此人已经挽出七八朵刀花向他劈来。

    伏缨以一招飞雪剑法中的风卷积雪来应对,这一招本就是以简克繁的招数,风卷积雪也是意指一阵风足以卷起无数积雪,伏缨不闪不避,流萤剑向那人刀身迎去。

    那人冷笑一声,似在嘲笑伏缨不自量力,他手腕一抖,七八朵刀花消失,他一刀向伏缨剑上绞去,企图将伏缨手中的剑给绞飞。

    单从这一招上,伏缨就能看出此人武功高出自己不少,不过他并不惊慌,而是趁着此人对自己不了解的情况下来个出其不意。

    此人这一刀来得好快,刚刚好避开伏缨的风卷积雪,转而向他剑脊上掠去,若是被他刀磕到,伏缨手中流萤剑非脱手而飞不可,此时变招已经来不及了,伏缨手腕轻轻一转,避开剑脊,以剑刃相就。

    刀剑相交,只听轻嗤一声,那人手中的刀一分为二,被流萤剑削为两段。

    伏缨早料到这个结果,能在这把流萤剑下保持完好无损的兵器可不多,更何况这人用的不过去寻常官差所用的腰刀,伏缨一剑占了上风,他得势不饶人,第二剑紧跟着使出,却是飞雪剑法中的飞雪流萤。

    那人刀被伏缨轻轻巧巧地削断,吓了一跳,刀虽然是普通的刀,但他贯注了内力,轻易不会被人斩断,如今轻易被削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伏缨手中的剑乃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伏缨剑法虽然有些青涩,也不是此人三招两式就能打发的,他避开伏缨这一招,心中盘算怎么才能尽早脱身。

    耳听附近有人向这边赶来,伏缨大声疾呼:“人在这里!人在这里!”

    听到伏缨的叫喊声,向这边赶来的脚步声也加快了步伐。

    这人知道自己一旦陷入重围,再想脱身就不可能了,他将手中断刀向伏缨扔去,趁着伏缨躲避的空当,此人从怀中掏出一枚霹雳雷火丹出来,对伏缨喊道:“住手!你再纠缠不休,咱们就同归于尽!”

    伏缨怔了怔,此人虽然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可是要让自己跟他同归于尽,毕竟心有不甘,他说道:“就算你被捉住,以你的身份,未必会被判死罪,你又何必这么想不开呢?”

    这人冷笑道:“你再花言巧语,我也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不想死的话就离老子远点!”

    眼看着周围赶过来的人已经来到附近,马上就能将此人捉住,现在任他逃走,伏缨总是心有不甘,难道就这么任他逃走么?像今日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此人一走,更不知到何处去找他。

    伏缨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追上去

    那人忽然跳墙一间屋子的屋顶,伏缨正要跟过去时,那人在房顶停下,转身向着伏缨扔出了手中的霹雳雷火丹。

    伏缨见状连忙向一旁纵跃闪避,随着一声巨响,伏缨被一股气浪冲到一旁,爆炸处的一棵树都被炸断,好在伏缨虽闹了个灰头土脸,却因为闪避及时,并没有受伤。

    这霹雳雷火丹好大的威力,伏缨虽然已经见识过,但每次重新遇到,还是会惊异于它的威力。

    伏缨垂头丧气地从地上爬起身来,心道如此一来,那凶手定然已经逃之夭夭。

    想不到屋顶一阵脚步声响起,那人竟然又从屋顶退了回来。

    见到这个情形,伏缨大感惊讶,是谁这么有眼力,提前阻拦在那?这人武功至少要比凶手高明,否则怎能拦得住他?这位神秘高手究竟是谁?

    此人退后几步后,忽然从房顶跳下,企图从别的地方逃走,伏缨此刻怎能再任他溜走?连忙冲过去拦住了他。

    这时周围冒充官府差役的庐州武林中人全都赶了过来,将此人团团围住,看着此人再也跑不掉,伏缨方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忽然又想起,偿若此人手中还有霹雳雷火丹的话,众人岂不危险?

    好在这人身上只带了三枚霹雳雷火丹,两枚炸了刑房,一枚送给了伏缨。

    伏缨好奇心大盛,究竟是谁将此人逼得转身回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屋顶。

    星空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屋檐上,伏缨见状脱口而出道:“是你?你没走?”

    原来站在屋顶的人,正是已经和他分别的朱雀。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凶神恶煞

    原来朱雀上午已经离开了庐州,晌午时他在一个镇子上打尖,忽然听到了庐州的消息。

    庐州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震动地方,消息传得飞快,一个镇子上的人似乎都在议论此事。

    杀人劫财的案子虽然惨烈,朱雀却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当他听到死的是金大善人以及宫里来的人后,他开始担心起来。

    什么金匠家,宫里的人,所说的不就是刘贵妃那根金钗惹出来的事吗?

    如今伏缨若是还留在庐州的话,他多半不会袖手旁观。

    朱雀吃过饭后继续赶路,他认定此事到了伏缨手里,定会轻而易举地解决,自己既然决定要走了,何必再婆婆妈妈的?

    向东走了百十里地,朱雀骑着追风马,看看天色还不到傍晚,他下了马,牵着马走了一会,因为他忽然感到有些心绪不宁的。

    朱雀一个人从西域来到中原,可说无牵无挂,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为之担忧的,能让他心神不宁的,唯有伏缨这个新交的朋友。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就算有人行凶,行凶之人也当不敢露面,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说宫里来的那两名太监和那名侍卫,有一名生还者,朱雀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像这种大内派出来的高手,绝不会失手,也不会连下手之人死没死都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生还者呢?

    或者其中一人的确命大,没有死透?

    这件事中充满了重重疑点,所以朱雀才会心中不安。

    他感到伏缨若是牵扯到其中,说不定会有危险,以伏缨的武功,未必能够应付得了,而官府那帮人,则更济不得什么事。

    想到这里,朱雀再也忍耐不住,立刻上马,掉转马头,向庐州方向折返回去。

    来到庐州时,天色已经全黑,马也进不了城,朱雀将马寄存在城外的一家农户中,人翻过城墙进了城。

    朱雀也不知道现在城内情况如何,不过他推测若是有人死里逃生,此人必定会好好看守在府衙,所以他此刻需要到衙门去。

    白天发生了凶杀大案,晚上人心惶惶,街道上也没有多少行人,许多在夜里店铺营业的店铺也大都关了门,整个庐州城都陷入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当中。

    来到府衙门口,朱雀仔细倾听,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朱雀也不好硬闯进去查看。

    距离衙门不远处有一个面摊,面摊的生意还不错,经营面摊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因为其他地方都关了门,这家面摊就成为周边夜间填饱肚子的唯一地方。

    看到这个面摊,朱雀也觉得饿了,他来到这里也要了一碗面吃着,同时留神衙门那边的动静。

    一位吃面的顾客问摊主:“白天金匠孙家被害,吓得这么多家店铺都不敢营业,你老爷子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还敢出来摆摊?”

    老摊主道:“我不出来摆摊,你们这几个饿鬼吃什么?”

    老摊主和那几个食客显然都是熟识,说话中还带着调侃。

    另一名食客说道:“我看你就仗着靠近衙门,不怕出什么事吧?”

    老摊主道:“我就是料到晚上其他人未必敢开门经营,所以我若出来,生意指定红火,怎么样,被我料对了吧!”

    这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爽利地给朱雀下好了面,面条上铺着青菜叶子和几块牛肉,再佐以卤汤浇在上面,吃起来不比那些酒楼的面滋味差。

    老摊主忙活完后,他又说道:“话说回来,歹人对金大善人家下毒手,是贪他们家的金器钱财,他们对我这个老头子恐怕不感兴趣,再说了,我活了大半辈子,遭了这么多罪,早该入土啦,若是老天爷让我命里有这么一劫,我就是躲家里那也逃不过。”

    有人笑骂:“这老儿说得什么混话,哪还有嫌命长的?”

    说说笑笑间,食客走了来,来了走,来来去去几拨人,朱雀早就吃完了面,就在这里不走,眼睛耳朵始终盯着衙门方向。

    直到过了子夜,已经没人过来吃面,可朱雀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摊主老头见朱雀态度奇怪,他问道:“怎么,衙门里有你什么人?”

    朱雀随口说道:“有我一个朋友在里面。”

    老头道:“怪不得,我还以为……”

    朱雀笑道:“你以为我是那个凶手么?”

    老头也跟着笑道:“不敢,你年纪轻轻,看起来又文质彬彬,怎么可能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朱雀跟老头说了一会话,这才醒悟这老头要收摊回去了,他歉然道:“太晚了,老丈要回去了吧?”

    老头略做收拾,又将板凳桌子放到车上,然后他陪笑着说道:“若是你还想坐一会,我就陪你说会话就是,没什么关系。”

    朱雀见老人言语中透露着卑微,他帮着老人收拾了后面的桌椅,然后说道:“老人家辛苦半夜,该回去休息休息了,你煮的面好吃,又耽搁了这么久,这十两银子就算给你的赔偿。”

    老头见到他掏出一个十两的银元宝出来,吓了一跳,他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一碗面不过三文钱,这……”

    朱雀拉过他满布老茧的双手,将元宝塞到他手中:“不妨事,我钱多,正愁花不完呢,老人家肯帮我花一些,我还感激不尽呢。”

    老头不禁愕然,实难相信世上竟会有这种人,难道他是个傻子?然而此人怎么看都是一副精明的样子,他还想推脱,毕竟这钱虽然诱人,但他收之不安。

    也就在这时,府衙内忽然传开两声剧烈的爆炸声,老头被吓得差点坐倒外地,他口口声声说不怕死,但真到危险来临,他还是吓得不轻,多亏朱雀一把将他扶住,并对他说道:“这里待会会有些危险,老人家赶紧回去吧!”

    在老头错愕的深色中,朱雀飞身上了衙门的围墙,紧接着消失在衙门墙后不见了。

    老头心道,这人不是傻子,定是一个看不过人间疾苦的菩萨,否则他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飞过墙头?

    他攥了攥手中的银元宝,确认这不是在做梦,想起朱雀刚刚说过的警告,他赶紧推着面摊的车子,匆匆离去。

    朱雀进入府衙时,整个府衙中因为那两枚霹雳雷火丹而陷入混乱,一时竟没人发现他是怎么进来的。

    有人看出朱雀不是衙门里的人,正要喝问,朱雀早已展开轻功在衙门内搜索起来,他疏忽而来,疏忽而去,看到他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见了鬼。

    朱雀一路搜索,直到他听到第三声霹雳雷火丹的爆炸声,他纵身跳上房顶,准备看看爆炸声从何处传开,说巧不巧,那凶徒正从房顶向他这边逃来。

    到了此刻,朱雀哪还能让他逃走?他抽出铁剑,一剑向那人刺去,所用正是他最擅长的大衍剑法。

    那人只看到一阵剑光闪过,剑法繁复精妙,若在平时,他也不至于一招便落败,但此刻他心神不属,只想逃走,竟然连朱雀的剑路也看不清,他知道来了高手,不敢再往前闯,只能反身折回,希望再从伏缨这里找到突破口逃离。

    但伏缨抬头看到了现在房顶上的朱雀,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哪里还会让他轻易逃走?

    再加上周围不断有人围了过来,此人已经是插翅难飞,此人终于扔掉了手中的刀,似是放弃了抵抗。

    伏缨却不敢放松警惕,他对几个冲过来的人警告到:“小心他身上还有霹雳雷火丹!”

    这几人吓了一跳,先是退来两步,看到此人并没有拿出霹雳雷火丹的迹象,这才又慢慢向他靠近。

    这人忽然伸手入怀,前来捉拿他的人又被吓得停下来脚步。

    不过等这凶徒的手从怀中掏出来时,手中那的既不是霹雳雷火丹,也不是他打算贿赂伏缨的夜明珠,而是一块金牌,黑夜中也看不清金牌上写的什么。

    只听他口中喝道:“我有内宫令牌在此,谁敢拿我?”准备捉拿他的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进退不得。

    这时刘知府也带着大批人手赶了过来,这些人不少人手中提着灯,很快将那凶徒照得纤毫毕现,他手中的金牌也看得清清楚楚,金牌反射着灯光,上面隐约写着内宫等字样。

    刘知府对此人恨得咬牙切齿,命令众人道:“内宫令牌算什么?谁知道这令牌是真是假?何况此人炸毁衙门,杀害十几人,包括宫里的人,这么穷凶极恶之辈,先给我拿下再说!”

    有了知府的命令,这些官兵那还有什么顾忌,特别是那些庐州武林人士假扮的官差,更是对官家天高皇帝远,并不如何将内宫的什么令牌放在眼里。他们更在意的,是醉拳门的胡乾坤被活活炸死,胡乾坤交友广泛,庐州武林一脉哪个不对他的枉死感到愤怒?

    这帮人冲过啦来连续封了此人的几处穴道,此人也不反抗,只冷笑着说道:“你们敢这么对我,迟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他说得凶狠,奈何没有一个人买他账,他不仅被封了穴道,还被五花大绑得捆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言外之意

    凶徒被押下去严审去了,忙活了半袖的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刘知府却不敢放松下来,下令大家继续戒烟,以防凶徒的同伙再前来生事。

    刘知府身后一人说道:“不用,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今晚不会再有匪徒来衙门闹事了。”

    敢跟刘知府这么说话的,在刘知府的印象中,自从他成为知府以后,只有比他官级更高的人才会有资格这么跟他说话,他猛然回头问道:“是谁这么说的?”

    一名少年站在他身后笑道:“禀告大人,是我说的。”他虽然说了禀告大人,但神情笑嘻嘻的,浑然没有将刘知府看成大人的意思。

    刘知府见他脸生,并非衙门里的人,也不是他请来的武林中人,他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伏缨在一旁早看出这少年就是朱雀,他趁着凶徒被五花大绑起来时,从房顶跳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凶徒身上,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到知府身后,伏缨连忙上前对刘知府说道:“此人是我的朋友,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我擒住凶徒,今晚若没有他来,凶徒早就跑掉了。”

    刘知府略带怀疑地问道:“哦,是么?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伏缨又抢着说道:“他叫朱雀。”

    朱雀本不想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的,毕竟官府就是庙堂,他是江湖中人,并不想跟官府之人扯上关系,但伏缨认定刘知府和其他当官的有所不同,很有江湖中人的脾气,便跟他说了。

    刘知府闻言身子一震,问道:“你就是那个江湖上常急人之难,好打抱不平的朱雀?”

    伏缨得意洋洋的说道:“除了他,这江湖上哪还有第二个朱雀?”

    刘知府做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对朱雀拱手道:“幸会幸会。”

    朱雀:“好说好说。”

    刘知府问道:“你为何认定不会有凶贼的同伙前来?”

    朱雀道:“大内能够派出来做这种事的人,一定是高手,而且是顶级高手,而且人数不会多,因为这毕竟是见不得人的,而顶级的高手自有顶级高手的脾气,绝不愿和人一起共事,一来表示自己能力足够,二来不愿同人共分功劳,三来,他们脾性如此,习惯了独来独往,对其他人也不信任,因此我认定金匠孙案的凶手只有一人,不会有什么同伙了,大人尽可以放心。”

    朱雀说得在情在理,刘知府尽管有些江湖中人的习性,却毕竟不是江湖中人,他对朱雀没有证据只凭猜测的话不敢尽心,他沉吟道:“这……”他心下盘算,此人仅从江湖中人的习性来推断,并无什么作证,偿若他推断错了,衙门岂非要遭殃?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偿若自己表示不相信他的话,则又不免得罪了两人,因此一时难以做出决断。

    伏缨在一旁看出了刘知府的犹疑,他对刘知府抱拳道:“我这兄弟所言从无差错,刘知府,我伏缨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朱雀说得绝对没错!”

    刘知府本来就在模棱两可之间,有了伏缨的担保,他便也断然做出决定,他说道:“好,我相信朱雀,并非你伏缨的担保,而是我相信他的人!”

    朱雀和伏缨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佩服刘知府极会做人,他既然决定了相信伏缨的话,却又卖了个人情给朱雀,这么一来,伏缨和朱雀两人都不得不对刘知府表示感激。

    刘知府谢过了这些假扮官差的武林中人的协助,这些人大都说道:“刘知府,我们不是为了这衙门或者大人才来,我们是为了金匠孙的惨案以及庐州城百姓的安危,知府大人不用言谢。”

    这些人也都是老江湖,表明不是为了衙门,而是为了百姓,那是更将自己的所为提升了一个高度,口中说着不用谢,言下之意却是我可是为了庐州,那衙门和大人也不是庐州的一部分么?

    刘知府自然表现出对这些人的钦佩之情。

    一名武林中人一边脱下官差的服饰一边说道:“刘知府,我们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大人愿不愿意成全我们?”

    刘知府豁达道:“但说无妨,你们乃是庐州的肱股,虽然没有在官府领什么差事,但却关系着庐州的安危,只要我刘墨成能够做到的,无有不允。”

    这人说道:“那我在此便要替醉拳门上下多谢知府大人了,我们希望衙门能够让胡乾坤门主能够风光大葬,毕竟他是为了官家而死,是为了庐州安危而死。”

    刘知府肚子里暗骂,你们张口闭口就是什么为了庐州安危,为了百姓大义,到头来并没有出多少力,却得了名声还提要求,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口中说道:“使得使得,胡乾坤门主定然会风光大葬,就算牛掌门不说,我也是如此打算,一应花费,全都由我们衙门来处。”

    这些武林中人一一跟刘知府见面辞别,然后带着一副立了大功的样子向外走去。

    等到这些人都散了,衙门里只剩下真正的官差,以及刘知府和朱雀伏缨三人站在当地。

    朱雀对刘知府说道:“大人,此地事情已了,我们也该告辞回去了。”

    刘知府道:“等一等,你们两人才是今晚擒凶的大功臣,那些人只不过是陪着吆喝两句,什么作用都没起到,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为了泸州百姓,你们才是真正的侠义中人,居功不傲,不过,就算你们不愿接受我刘知府的感激,难道不想一起看看那杀人凶手审判的结果么?”

    朱雀刚想婉拒,伏缨在下面踢了他一脚,口中说道:“我们当然想知道。”

    刘知府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对两人说道:“那就好,请吧!”

    伏缨道:“去什么地方?”

    刘知府道:“衙门刑房除了被炸毁的那间居室外,其他主办邢审的房子都没有什么损坏,那凶贼便是在刑房院里受审着,咱们自然是到那里去。”

    衙门邢审之处绝没什么好看的,非但不好看,而且十分惨烈,朱雀和伏缨两人虽然都没有亲眼见过,但平时在外听也听得多了,什么鞭刑拷打,什么火烤针刺,别看这些苦刑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却能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对于这些,两人实在没什么查看的想法。

    朱雀婉言说道:“我们不用陪审了,只听结果就足够,忙活了半夜,我们也有点饿了,不如去吃点东西,边吃边等候结果便是。”

    刘知府道:“如此甚好,请两位侠士到我书房里来,我让人给两位准备好吃的。”

    来到知府的书房,刘知府出去安排人准备宵夜,书房中只剩下朱雀和伏缨两人,伏缨道:“这知府倒也热心。”

    朱雀道:“你个蠢材,难道没有看出来么?”

    伏缨问道:“看出来什么?”

    朱雀道:“看出来他根本不是想留咱们在这里等什么刑审结果。”

    伏缨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不是让咱们看这个,那是为了什么?”

    朱雀叹道:“自然是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怕万一有什么凶贼的同伙过来,那帮武林中人已经走了,所以要咱们留下以策万全,万一真有贼人前来,咱们两个便能抵敌得住。”

    伏缨恍然道:“好家伙,原来刘知府是这么样的人,我去找他说去!”

    朱雀道:“你跟他说什么?他口中既然没有一句表示不信任咱们的话,你就算当面质问他,他大可以否认,毕竟这些都不过是咱们的猜测罢了,万一他真是想咱们看看结果呢?”

    伏缨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叹道:“毕竟当官的人都是贼精贼精的,若不是本身便有花花肠子的人,定然猜不到其他花花肠子人的心思,我就看不出刘知府的本意。”

    朱雀笑骂:“去你的,你这么会拐着弯骂人,还不叫花花肠子?”

    不久,刘知府差人送上了丰盛的酒菜,不过他却没有陪两人用餐,而是致歉道:“衙门里很多事都需要本官前去处理,偿若这些酒菜不够,你们可以吩咐在门口守卫的侍卫,让他加酒加菜。”

    两人当然客气地表示足够了。

    看着一桌丰盛的酒菜,全然不像仓促之间准备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定然是有厨子彻夜不睡,随时等候伺候刘知府,两人提起筷子便吃,朱雀吃了几口,忽然想起门口那卖面的老人来。

    他想到老人,完全是因为,杀害金匠孙的凶手已经被捉拿,刘知府翌日定然张贴公告,一是为了平息民愤,而是为了缓解庐州百姓的恐慌,三是为了炫耀衙门的本事,白天发生的案子,夜里就将凶手捉拿到,也难怪他们炫耀,因为他们的确有炫耀的本钱。

    朱雀之所以想起卖面的老人,是因为衙门张贴公告后,百姓定然会放松下来,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担心凶手,那么晚上该营业的店铺也都会接着营业,卖面老人的生意不免冷清。

    若是不张贴凶手被捉拿到手的公告,则百姓们会继续生活在恐慌当中,卖面老人的生意则会继续兴隆,可是,究竟是一城百姓的安居乐业为重,还是一位老人的面摊生意为重?

    大部分人自然是认为大部分人的小利益,大于一个人的全部利益。

    可是这种算法,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作茧自缚

    吃过饭后,两人留在知府书房中继续等候,两人也都乏了,却没有睡觉,而是分别在一旁打坐修炼内功,内息运转几个大周天后,两人次第清醒过来,都感到精神饱满充沛。

    刘知府在刑审过后过来看望两人,问起两人吃得如何,两人都连忙回答吃得再好不过。

    朱雀看着刘知府脸色阴晴不定,便问道:“怎么,那凶犯不肯招么?”

    刘知府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道:“不,他全都如实招供了,就是因为他全都招了,所以我才感到为难。”两人看到他放在桌上的乃是一块金疙瘩,都不知何意。

    伏缨故意问道:“有什么为难的?难道此人真有什么同伙不成?知府大人还请放心,既然有我们在这里,就算他有什么同伙,我们也能帮大人分忧。”

    刘知府脸上一红,对伏缨说道:“我不瞒两位,我留两位再次的原因,也有担心凶徒同伙前来的万一可能,不过,这并非是全部的原因。”

    朱雀问道:“那还有什么原因?”

    刘知府指着桌子上的那块金疙瘩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伏缨问道:“是金子?”

    刘知府点了点头道:“不错,是金子,只不过不是寻常的金子,而是皇帝亲赐给刘贵妃的那根鎏金凤钗。”

    伏缨顿时明白了:“这家伙竟然将那根断了的鎏金凤钗给融成了金疙瘩?”

    刘知府道:“是啊,此人将事情做得这么绝,让我连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我本想着你们两人常行走江湖,是不是认识什么巧手工匠,能将断了的金凤钗给接上,现在金凤钗变成了这样,除非神仙才能将金凤钗复原,两位晚来辛苦了,还请回去休息吧。”

    朱雀道:“如此说来,那凶徒也并没有什么同伙了?”

    刘知府点了点头道:“朱雀少侠所言不错,他并无什么同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做下的。”

    伏缨道:“大人说了半天,还没有说明这人的身份,他究竟是何人?”

    刘知府道:“他是西厂聘请来的退隐高手,名叫董连庆,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这次是受到高贵妃的命令,前来办理此事,有一件事恐怕你们万万想不到。”

    两人都没有听过这个董连庆的名字,不过对于他是退隐高手,两人都不怎么相信,高手倒是高手,退隐却未必,因为真正的退隐的高手,怎么又会为西厂的公公所聘用?伏缨问道:“什么事我们料想不到?”

    刘知府道:“这董连庆本就知道在他手下并没有活口留下!”

    伏缨惊道:“什么?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冒险来到衙门,炸死胡门主和郎中等人?以至于最后落到身陷囹圄的地步?”

    刘知府冷笑道:“这就是董连庆的自负了,他本想让我明白他的厉害,明白刘贵妃绝不是高贵妃的对手,他要让我作茧自缚,知道他的厉害,不敢再过问刘贵妃的事,嘿,他想不到竟有两位高手前来助我!”

    伏缨叹道:“他也的确有自负的本钱,这次他差点就成功了。”

    刘知府道:“我所以发愁的,倒不是刘贵妃在宫中失宠,高贵妃比刘贵妃年轻,皇帝又贪爱年轻貌美的妃子,刘贵妃的失宠其实是必然的,她所争的,也不过早一点和迟一点的分别。”

    伏缨想不到他能这么看得开,他说道:“既然大人看得通透,还有什么好为难的呢?”

    刘知府道:“所以这就是庙堂的荒谬所在,我们做官,靠得不是本身有多大的本事,而是看谁在皇帝耳边吹的枕边风更多些,可叹可叹,皇帝哪里将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一切都看他的喜好行事,这天下焉能有什么好结果?”

    朱雀讶然道:“刘大人若非是直肠直肚,那就是胆大不怕死,这等忤逆之言,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非但大人的官位不保,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刘知府苦笑道:“其实自从知道刘贵妃会因为失去金钗而受到责罚后,我就知道自己的结局,高贵妃也有不少做官的亲戚,这些人觊觎我这个知府的位置很久了,一旦刘贵妃失势,高贵妃获得更多宠幸,我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做不了庐州知府,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被贬为一介平民罢了,至少在此之前,我还说过实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伏缨道:“想不到你能想到这么深远,像你这样的好官的确少有,皇帝要是贬了你,那是庐州的损失,也是他皇帝的损失。”

    刘知府道:“我不敢妄自菲薄,高贵妃的那些亲戚并没有什么真本事,若是由他们来做庐州知府,庐州的百姓必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伏缨一时正义之心狂涌而出,他说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挽回么?”他这么问,就是因为刘知府说了,刘贵妃失宠乃是必然,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否则他几乎就要答应刘知府到宫中走一趟了。

    没等刘知府回答,朱雀抢先说道:“问题还都在这根金钗上,是不是?”

    刘知府点了点头:“不但如此,我还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伏缨问道:“什么猜测?”

    刘知府道:“我怀疑整儿金钗断开,并不是高贵妃所为,她未必有这么大的本事,因为刘贵妃明明在和高贵妃争宠,两人之间必定相互提防,高贵妃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

    朱雀道:“说不定是高贵妃派人所做,这种事又不是非要她亲手所为不可,说必定她是买通了刘贵妃身边的人下的手。”

    刘知府摇了摇头:“那是你们不知道宫内的情形,刘贵妃身边的宫女,都是跟了她多年的,能够进得了她寝宫的,只有身旁最信任的两名宫女,这两人是刘贵妃进宫时带进去的,两人和刘贵妃荣辱以共,绝不会被人收买。”

    朱雀道:“偿若不是高贵妃,那还有谁会这么做?是皇后么?”

    刘知府道:“偿若是皇后所为,高贵妃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那董连庆又怎么会受到高贵妃的指使,前来办理此事?”

    朱雀道:“你把我说糊涂了,偿若不是高贵妃,也不是皇后,难道还有别的妃子和刘贵妃不对付?”

    刘知府沉默了一会后,他才说道:“我猜测金钗断为两截,根本就是皇帝亲自所为,因为只有他才有这个机会。”

    朱雀和伏缨闻言吓了一跳:“若是这么说,那么皇帝真是偏向高贵妃了?刘贵妃就算戴着完好无损的金钗,皇帝也会责问她了?”

    刘知府摇了摇头:“皇帝颇有心机,他绝不会承认是自己所为,若是刘贵妃真的戴着完好无损的金钗参加重阳祭祖,皇帝也没有责罚刘贵妃的理由。”

    朱雀说道:“说来说去,关键还是在这根鎏金凤钗上,知府大人不要自己吓自己了,皇帝身份何等尊崇,怎会做出这种下作之事,依我看,下手之人多半是高贵妃的人,此人身手高明,趁刘贵妃不再寝宫时,进了她的屋子,将金钗削断的。”

    刘知府道:“若是这样,事情倒也简单,但没有鎏金凤钗,此事还是个死结,无法解开,因为鎏金凤钗已经被毁了。”

    朱雀道:“鎏金凤钗虽然被毁,但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刘知府茫然地问道:“什么挽回的余地?”

    朱雀道:“咱们只要找到打造这根金钗的匠人,请他按照原来的式样另打一根便是,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刘知府道:“这就是朱少侠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了,宫中的金凤钗都是在百十年前由一位老金匠一次制作而成,后来的人不知道金钗的模样,怎么能凭空打造出来呢?那老金匠应早已做了古,这个方法行不通。”

    朱雀叹道:“那只有最后一种解决办法了。”说着,他看向了伏缨。伏缨一脸你又把我往火坑里推退得意思。

    刘知府闻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尽管他心中知道多半解决办法无效,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还望朱少侠指点。”

    朱雀道:“其他的鎏金凤钗多半放在皇后处,你让刘贵妃想办法去找皇后要一个不就行了?现在皇帝既然宠幸高贵妃,说不定刘贵妃能和皇后站在一条线上。”朱雀并没有将伏缨推往火坑里去。

    刘知府道:“皇后对所有能得到皇帝宠幸的妃子都怀有嫉恨之心,又岂肯帮她?希望太过渺茫了,况且一旦皇后拒绝了刘贵妃,那么大家都会知道刘贵妃不是将金钗弄坏了,就是弄丢了,这不是弄巧成拙了么。”

    伏缨道:“不能要,那偷总行吧?刘贵妃派出高手能人,或者买通皇后身旁的宫女太监,让他们去偷来一个,皇后也未必能够发觉。”

    刘知府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般看着伏缨,他说道:“在宫里行窃?咱家是想都不敢想,到皇后的地方去偷,更是没有可能,买通皇后身边的人,怕也难以做到。”

    伏缨听到这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别人没可能做到,我伏缨却可以做到!”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京城风云

    刚说出这话,伏缨就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些话简单,可是却要冒着出生入死的危险,更何况他原本答应了朱雀,不去涉足皇宫,可是如今当着朱雀的面便出尔反尔,他不敢去看朱雀的脸,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没想到朱雀这次却是支持他这么做的,朱雀说道:“这件事若是只关于刘贵妃的荣辱,我这位兄弟原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可是事关庐州谁属,是你刘知府,还是另一位高知府,这中间的分别可就大了。”

    刘知府却一副并不相信伏缨能够做到的样子,他说道:“红缨公子不是在说笑吧,除非你是某位皇宫内院的亲眷,那么在获得允许后,也只能在别院相见,如何能够到得了皇后的寝宫?”

    伏缨和朱雀对视一眼后,哈哈笑道:“说不定我就是皇后的亲眷呢?”

    在刘知府茫然的神色中,朱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现在离中秋还有半个月,距离重阳更久,我们既然答应了知府大人能够将鎏金凤钗拿到,就一定能够拿到手,大人放心好了。”

    刘知府到:“即便你们现在出发,赶到京城将金钗拿到手,再来庐州送给我,我再送去京城,这一折腾,岂非来不及了?”

    伏缨道:“谁说我们要把金钗送来给你呢?”

    刘知府不知道他所言何意,盯着伏缨没有回答。

    伏缨道:“我既然能从皇后那里拿到金钗,便能将金钗送到刘贵妃处。”

    刘知府似乎明白了些他的方法,他说道:“原来你是准备……”

    朱雀笑着接下话来:“准备不告而取。”

    刘知府顿足道:“你们……你们不知皇宫深浅,这……岂同儿戏?”

    伏缨道:“皇帝既然将庐州视作儿戏,咱们便能将他的皇宫内院看成儿戏,这岂非公平?”

    朱雀想起一事,脸色恢复严肃道:“我们此行,乃是做惯了的举动,倒是知府大人需要小心,高贵妃派人来庐州办事,结果有去无回,小心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刘知府道:“金匠孙一家被杀一事,我早就命人宣扬出去,这消息恐怕几天后就会传到京城,那高贵妃得了这个消息,怕就会放下了心,哪里还会顾及她派来的人的死活?”

    朱雀听到死活二字,知道刘知府是对着凶徒董连庆动了杀心,他说道:“这样最好,刘知府,天快亮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醒来便出发去往京城,知府大人等候我们的好消息便是。”

    伏缨也跟着同他辞别,严刑拷问过董连庆,知道再没有别人前来袭扰衙门,刘知府也不再挽留二人,只嘱咐道:“前途凶险,两位少侠千万小心。”

    离开衙门,伏缨对朱雀道:“好小子,你可来得真及时,若你晚来那么一会,这董连庆恐怕已经走脱。”

    朱雀道:“什么叫及时?我在衙门外已经等了半夜,若不是听到衙门里传来爆炸声,说不定我已经回去睡觉去了。”

    伏缨大为感激:“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衙门?”

    朱雀道:“金匠孙一家人被害之事我在外面听说了,当时我还纳闷,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原来是刘知府故意散播出来的,这刘知府真是非同一般人。”

    伏缨道:“无论如何,今晚没有你,我们定会败得一塌糊涂,你看,前面的早点都已经开门营业了,咱们过去吃点。”

    朱雀道:“你吃得下我却吃不下,我夜里吃了一碗面,又在衙门吃了一顿,你哪来的这么好胃口?刚才在衙门没吃饱吗?”

    伏缨道:“我想着就要去皇宫见识见识,心中激动,饭量也跟着变大了,不行吗?”

    在早点铺子,伏缨一人吃了两笼包子,一碗鸡汤冲鸡蛋,吃得食物到了嗓子眼,这才心满意足地带朱雀回了客栈,两人忙活了一夜,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醒来后已过晌午,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牵马出城,朱雀也到城外的农家将马牵回,两人骑着马一路向京城赶去。

    在途非止一日,这日未到中秋,两人便来到京城,京城百姓比之其他地方百姓更为富足,还有两日才到中秋,但到处都已挂上了大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

    两人寻了家客栈住下,还没等两人歇过脚,就听到江南年轻剑客慕容寒山要来京城,准备和京城剑术第一高手比剑的消息。

    京城剑术第一的高手是绰号残剑的靳天涯,之所以有这个绰号,是因为靳天涯天生跛足,左腿短而右腿长,像他这种人原本不适宜习武,可是靳天涯凭借着惊人的毅力,硬是习得一手足以笑傲北直隶的剑法。

    见识过靳天涯剑法的人,都称他的剑法缥缈无定,鬼神莫测,并未因为他天生跛足而受到影响,此人天生聪颖,在练剑的过程中能够将两条腿不一样长的缺憾转化为优点,因此被称为京城第一剑,甚至连天子都感念其心志坚定,亲自面见过靳天涯。

    这在习武之人当中又是何等荣耀之事?

    然而盛名之下,自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很多人听到他的传言,都赶过来领教,有的人认定他名不符其实,毕竟在常人心中,一个残疾,就算练得再勤勉,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因此来找靳天涯领教的人络绎不绝。

    好在靳天涯不以为烦,对每个前来找他比试的人都认真对待,多年以来,前来找他比试的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胜过这位残剑,因而残剑的声誉始终不坠,也正因为如此,慕容寒山偶然得知此人后,便决定找他比试。

    一个是成名许久的京城第一剑客,一个是如日中天,来自江南的新晋剑法高手,这两人的比试,自然惹起了极大的轰动,是以人人关注此事。

    此事的背后,不仅仅是靳天涯和慕容寒山谁的剑法更胜一筹的事,而且代表着京城剑术高手和南方来的剑客所代表的地方的荣耀。

    偿若慕容寒山不敌靳天涯,那自然证明了京城第一剑客放在天下,也配得上这第一剑手的称号,若是靳天涯不敌慕容寒山,则说明最厉害的剑客并不在京城,这种想法不免会折损京城人的傲气。

    伏缨问客栈的伙计:“他们什么时候比试,比试又在京城什么地方?”

    客栈伙计道:“他们决定在中秋节过后的一天,八月十六比试,比试的地方就在残剑靳天涯的院子里,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前去观看呢。”

    伏缨问道:“为何定在八月十六比试呢?是不是慕容寒山还没到京城?”

    客栈伙计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可能那个叫做什么慕容寒山的想好好过个中秋节吧,若是在中秋节以前他比试输了,这个中秋节恐怕都没有心情去过了。”

    回到房间安顿好行礼,朱雀说道:“京城中人都看不起慕容寒山,偿若他真的输给了靳天涯,恐怕对他的信心将会造成极大的打击,以后都难以攀上剑道的巅峰了。”

    伏缨却不认可朱雀的看法,他说道:“像他这种意志坚定的人,一次胜败岂能论英雄?说不定他输了之后,练剑会更加刻苦,再回来找残剑一雪前耻呢?”

    朱雀摇了摇头道:“像慕容寒山这种人,十七岁击败华山派掌门,他便已经到了为盛名所累的高度,他若没有这种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想法,也不会辗转四方,寻人比剑了,比剑的意义,不论他本人承认与否,都在于胜,若是一打就输,你还会巴巴地赶上千里的路去比试么?”

    伏缨摇了摇头,难以认可朱雀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反驳,不过他忽然像被蛇咬了似的跳了起来:“你说我在八月十六那一天到底是入宫办事,还是留下来看两人比剑的好?”

    朱雀淡淡地说道:“他们比剑关你什么事?而且他们谁输谁赢,最后都会传遍京城,当然是到宫里办事重要,而且八月十六那一天两人比剑,到底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很难说,你去皇宫只能晚上去,若是他们白天比试,说不定你能先去看个热闹,晚上也不会错过大事。”

    伏缨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毕竟白天光亮,两人打起来不至于看不清。”

    朱雀笑道:“你个蠢材,好像不知道比剑还有盲比这一方式,像两人的剑法水平,若是看不清,干脆就不要比了。”

    伏缨叹道:“我这不是希望他们别在晚上比吗,你非要说得这么明白,咱们休息一会,然后我去为皇宫探险做准备,这皇宫在他皇帝眼中是温柔乡,在我眼中却是虎狼窝啊。”

    朱雀道:“你现在就有这种想法,到时候便不能发挥你全部所长,我看,你在这件事上要有慕容寒山的自信和傲气,你伏缨是谁?那可是天下盗贼的祖宗,盗王之王红缨公子啊!这皇宫内院,天下偿若只有一名大盗能够进出自如,那这个人只会是你!”

    伏缨听得热血沸腾,他断然道:“没错,若是只有一名大盗能够做到,那人必定是我伏缨,嘿,练剑的人里有他慕容寒山,盗贼中有我伏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自禁地挺起了胸膛。

    朱雀道:“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过来找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残剑之剑

    在客栈略作休息之后,伏缨就到外面采买一应所需,朱雀则留在了客栈,不愿出去。

    等到伏缨拎着包裹回来后,看到朱雀并不在客栈,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以朱雀的精明,还轮不到伏缨来为他担心。

    到了傍晚时,朱雀一身疲惫地回来,伏缨讶然问道:“你这是出去做苦力了么?怎么一副衰样?”

    朱雀叹道:“虽不是做什么苦力,也差不多了,你猜猜我去见了谁?”

    伏缨想了想,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会去见那个残剑靳天涯了吧?”

    朱雀苦笑道:“若不是他,谁还能把我累成这样?”

    伏缨道:“青楼里的姑娘……”

    朱雀笑骂:“去你的,我差点没被靳天涯给刺死,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伏缨道:“你就是真被残剑给宰了,我也不会同情你,你说你好好的待在客栈里不好吗?非要去找他,那不是摆明了你要找他,让他刺吗?”

    朱雀叹道:“只要是学剑的,哪个不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高手,我一时技痒,再加上闲在这里没事,我就鬼使神差地去找了他。”

    伏缨这才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问道:“怎么样,那残剑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说的这么厉害?”

    朱雀肃然道:“不错,简直可以说比传言中还要厉害,他往那里一站,就流露出一种强大气势,好像他顿时高大了些,而我却矮了三分。”

    伏缨道:“你之前还劝我要有自信,你感觉自己矮了三分,那就是自信不足的表示啊。”

    朱雀叹道:“有些事是自信能够做到的,有些不是,而且这也不仅仅是自信的问题,残剑靳天涯成名这么久,和人比试的经验何等丰富,在我和他对峙时,从他身上流露出一种无形有质的杀气,那是我再怎么自信也没有的。”

    伏缨上下打量了朱雀一番道:“这么说,靳天涯之好客倒是真的,向你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子去找他比试,他竟然不嫌弃你是胡闹,说明他并不以自己的名气为傲。”

    朱雀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去拜见他时特地买了些水果礼物,在我初见他时,还以为他是靳天涯家的奴仆,看起来就和街边随便遇到的过路人没什么分别,直到他转身走进屋内时,我才看到他一瘸一拐的,他的右腿长左腿短,走路时整个人都有些倾斜,我才恍然,原来他便是靳天涯。”

    伏缨笑道:“亏得你没说请你家主人来见我什么的。”

    朱雀摇了摇头:“你这人,没一点正经形,我随他进去,他还亲自煮了茶给我喝,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猜到我的来意,他说从我的气度来看,必然也是剑术高手,他一见到我,就像跟我比试比试。”

    伏缨上下扫了朱雀几眼:“你小子是在吹牛吧,你有什么气度可言,能让靳天涯见猎心喜?”

    朱雀眼睛一翻:“也许这就是高手间的默契吧。”

    伏缨“呸”了一声,表示你算什么高手之意。

    朱雀并不理会他的不屑,接着说道:“等喝完了茶,我跟他来到院子里,他从旁边的一个兵器架上拿下一把剑,就在他拿到剑的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人都仿佛泛着光,从一个寻常的过路人,顿时变得气势不凡,前后反差之大,让人无法不表示震惊。”

    伏缨道:“你是说他的剑就摆放在院子里的架子上?”

    朱雀恨恨地说道:“我说东你说西,我说他的人,你却只关注到兵器架子,你这个人,唉……”似乎找不出词来形容。

    伏缨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们视剑如命的高手们,不是将剑看得比较重么?若是我,剑肯定是时时不离身,就算脱了衣服睡觉,剑也要放在当眼处,他这么随便地将剑放在那里,可见他并不重视剑。”

    朱雀道:“你就别再大发谬论了,人家残剑已经到了那种不需要神兵利器来增加威力的地步,他也跟我说了,他年轻时喜欢吹毛短发的利器,还曾收藏了不少知名宝剑,年轻时他脾气乖张,有人嘲笑他的瘸腿,他非要和人比试一番不可,那时候他用的宝剑轻轻一碰,对方不是断臂就是折腿,不少人在他手下变得残废,非但无法再嘲笑他,以后也只得以残废之身生活,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一位剑道高手,这人指出他下手太过狠辣,他不服气,跟那人比试起来,那人以一把平凡的铁剑将他打败,他才醒悟,一个剑客,不能将精力放在剑锋不锋利上,而是在剑法上,从那以后,他便舍宝剑不用,只用寻常铁剑,剑法乃大增。”

    伏缨道:“你跟他比剑就比剑呗,干嘛扯上什么宝剑不宝剑的?你实在讽刺我伏缨身上带着这把砍金断玉的流萤剑么?”

    朱雀连连喊冤:“奶奶的,是你横生枝节,问起什么兵器架子的事,我才跟你说起这些,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伏缨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你接着说。”

    朱雀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跟他比剑,完全被他压制着,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而且显然他是为了看清我的剑法,才一直没有出重手,否则我从使出第一剑时就会败在他剑下。”

    伏缨咋舌道:“这么说来,你连他一招都接不下?”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他的剑法已经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我在他手底下就像个刚刚能拿得起剑的小孩子,而且他的剑法非常沉重,这既不是他剑上贯注了内力,也不是他的剑特别沉重,而是他的力气非常大,一剑劈来,我挡得非常辛苦,你说我一副衰样,就是奋力挡剑后的结果。”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的剑法比之朱雀要差上好大一段距离,而朱雀却连靳天涯的一剑都接不下,自己常常自诩剑法还不错,现在看来,真是跟真正的高手提鞋都不配。

    朱雀看出伏缨的气馁,他说道:“你也不用失望,靳天涯的年纪有四十多岁,他又勤于练剑,有这种水平也是应该,咱们虽然和他差得远,可是咱们胜在年轻,以后有的是进步的机会,我才不会因此感到丧气,嘿,早晚有一天,我的剑法也会达到他这种水平的。”

    伏缨叹道:“这之间的差距,如同萤虫和日月争辉,你有这个志气,未必有这个能耐,对了,依你说,那慕容寒山和他比试,谁高谁低?”

    朱雀道:“我又没见过慕容寒山,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听说慕容寒山辗转千里,四处找人比剑,历经无数比斗,未尝败绩,难说得很,难说的很,我不能因为见过靳天涯的剑法,就言他必胜。”

    伏缨对慕容寒山的形象,只能神驰想象了。

    朱雀安慰他道:“别想这么多了,天下这么大,能出人头地的人毕竟是少数,凤毛菱角而已,而且你和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子,你伏缨也是行当中的佼佼者,此后成就未必就比他们差。”

    伏缨似乎受到了眼中的打击,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跳将起来,抽出流萤剑对朱雀说道:“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你说的这些,将我的斗志都给激起来了,我要提高剑法,就拿打败你作为开始!”

    朱雀对他的邀战视若无睹,他说道:“我要去洗个澡,和靳天涯比剑时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腻的,你要练剑完全可以自己在屋里练,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完他就旋风般拉门出去了,留下伏缨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扫小爷的性。”

    没有朱雀的陪伴,伏缨一个人在屋内练起飞雪剑来,他连练了两遍,丝毫感觉不到进步,又叹了口气,送剑入鞘,心知他毕竟只是金手门的弟子,不是金剑门的弟子,想要提升剑法,非要有人指点不可,自己这么瞎练,也练不出什么名堂。

    转眼之间就到了中秋,京城中到处都张灯结彩,宫内还招了一些舞狮子舞龙的人,准备天黑后先在宫内表演,然后再到街上表演,以示与民同乐。

    街上到处都是卖花灯和卖月饼的摊子,大人小孩都出来采买逛街,一直热闹到傍晚。

    天公作美,这一日天气晴朗,到了傍晚,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大街上更是热闹非凡,朱雀和伏缨两人尚是首次见识到京城中过节的气氛,似乎每家每户的人全都匆匆吃了晚饭,然后到大街上去看花灯。

    京城每当这种时候,城中戒备加倍森严,以防有歹人趁着混乱为非作歹,朱雀和伏缨两人饭后来到大街上,伏缨就看到一伙小毛贼在扒路人身上的钱财,一般情况下伏缨都是视而不见,毕竟这些小毛贼和他也算是同行,可是直到他见到一名半大小子偷了一位卖花灯的老人的钱财,伏缨才看不下去,当场将这个半大小子捉住。

    那人被伏缨捉了个现行,还不肯承认,伏缨从他身上掏出一个盛着铜板的荷包还给了那老人,并假装是这小子捡到的钱,老人自然不明究竟,对着小贼还谢了又谢。

    之后伏缨拖着小毛贼来到一处偏僻些的地方,小毛贼以为伏缨要揍他,吓得大喊大叫,伏缨给了他一把掌道:“闭嘴!”

    小毛贼被打得脸颊肿起,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伏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毛贼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陶小毛。”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所不为

    伏缨说道:“陶小毛,我看你也挺聪明的,为什么别的不好好学,偏学人家去做贼?”

    一旁的朱雀差点没笑出声来,伏缨自己本人是个大贼不说,这样的话在伏缨小时候,不知道又多少人这么跟他说过,就连朱雀自己都劝说过他,想不到还有他拿着来教训别人的时候。

    陶小毛道:“一来我没什么本事,二来我听人家说,小孩子若是从小做苦工,长大了也长不高的。”

    伏缨问道:“没有本事你可以去学啊,你爹娘呢?”

    陶小毛道:“我爹娘都死啦,否则我又怎会没人照顾,沦落至此呢?”

    伏缨道:“你年纪小,不知道有一个帮派叫做丐帮吧,他们行侠仗义,虽然以乞讨为生,却活得有志气,你何不去加入丐帮呢?”

    陶小毛脸色一变道:“我才不要去做叫花子呢,叫花子又脏又臭,天天去讨饭,还被人看不起。”

    伏缨简直有些无言以对,他看了看朱雀,朱雀耸了耸肩,表示此事由他来处理,伏缨最后叹道:“其实你做一个小毛贼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千万别偷那些贫苦老人的钱财,因为那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用来买药或者积攒棺材本的钱。”

    陶小毛立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现在我能走了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着自己半边肿起的脸庞,显然他并没有将伏缨的话听进耳朵里。

    伏缨有些生气地说道:“看来你并没有把老子的话放在心上!”

    陶小毛怕伏缨打他,向后退开一步道:“我听清了,不要偷贫苦老人的钱。”

    伏缨似乎也拿他没有办法,他说道:“这样吧,我今日在京城不走,你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

    陶小毛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伏缨道:“如果你此后真能不偷穷人的钱,我就教你一手本事,怎么能不被人发觉地从富人身上偷来钱财,如何?”

    陶小毛怔怔地看着伏缨,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问道:“你能有什么本事,能教我?”

    伏缨摊开双手,只见他手中放着一把弹弓,一个荷包,一方显然是女子所用的帕子,还有一把钥匙,他说道:“你小子在我面前说得好像有多可怜似的,想不到你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个荷包不想是偷的,而是陶小毛本人的,荷包内颇为沉重,显然装满了钱。

    陶小毛惊道:“这都是我的东西,怎么会跑到你的手里?”

    伏缨问道:“这些真是你的东西?那你告诉我,这荷包里有多少钱?”

    陶小毛叹道:“荷包里只有十多个铜板,其他装的都是石子。”

    伏缨打开一看,果然,里面只有十多枚孔方兄,铜板之下都是一种黑色的石头,他不解地问道:“为何要在荷包内装石头?”

    陶小毛看了看伏缨,似乎有些不敢说。

    伏缨道:“但说无妨,我又不会怪你。”

    陶小毛道:“有时候我们会假装捡到荷包,骗肥羊上钩,对他们行骗,有的人一见到荷包鼓鼓胀胀又沉甸甸的,就会以为里面装的都是银子,然后我们故意说什么见者有份,几个人分了,肥羊上当,我们就趁机骗他们的钱。”

    伏缨恍然:“好小子,这么没出息,好好的小毛贼都当不好,还要去行骗,嘿,真没出息。”

    陶小毛愕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小毛贼当不好就是没出息云云,他说道:“你懂得什么,我们去偷人东西,被人当场捉住的话,免不了挨一顿痛揍,有时候还会被扭送衙门去关上几天,也算十分危险的事了,可是骗骗肥羊,却从没有失手过,而且等到肥羊反应过来,我们早就溜了,相比偷人东西,骗人挣得多点,又没什么风险,干什么不做?”

    伏缨流露出一副哀其不争的神态,他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你们又是指的谁?除了你之外,你还有同伙么?”

    陶小毛点了点头:“我们一伙人有七八个人呢。”

    伏缨不再多问,对陶小毛说道:“你既然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那你拿去吧。”

    陶小毛将这些东西都接了过来,然后放到怀中,他问伏缨:“我可以走了吗?”

    伏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一下。”

    陶小毛道:“等什么?”

    伏缨再次摊开双手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陶小毛往他手中一看,惊讶地差点跳了起来:“咦,我身上的东西怎么又到了你的手里,难道你的这双手会变戏法?”

    伏缨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就是我想教给你的一点本事,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偷穷人的钱,因为穷人身上的钱不多,而且他们那点钱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你偷了他们的钱,不知道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灾难,乃是真正的伤天害理。”

    陶小毛这一次是真正地心服口服,他也是个机灵人,见到伏缨的这手好本事,连忙当街给伏缨跪下来,并要给伏缨磕头,口中叫着:“师父在上……”

    伏缨一把将他拉起:“我不是你师父,只不过是教你一点手法,我现在也不会收徒,你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等我在京城的事忙完了,就去找你。”

    陶小毛道:“我住在柳树胡同最里面的一个门,你只要看胡同里哪个门最破,就知道我住在哪里了。”

    伏缨道:“你也不用在我这跟我装可怜,等你学好我教你的本事后,你就不会这么不择手段了,你的东西你拿好,身为小****西总是被别人扒去,说来丢不丢人?”

    陶小毛将东西接过来后好生放好,他将荷包里的石头都拿出来扔了,表示要跟伏缨好好学本事,再也不做骗人的勾当了。

    伏缨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在跟自己学好本事前,不要再去行窃了,陶小毛看着伏缨,眼中不知不觉中涌出了泪花,伏缨愕然道:“怎么了?我给你钱,你反而哭了?”

    陶小毛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道:“没什么,只不过很久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伏缨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你师父,而且你这么问老子的名字,太也没有礼貌,你应该说,不敢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陶小毛道:“我敢请教啊,为什么要说不敢?”

    伏缨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跟你也说不明白,以后你有了钱,我希望你先去私塾上上学,多学点做人做事的道理,知道最基本的礼义廉耻,唉,没有学问就不会明白这世上的道理,有些事有所必为,有些事有所不为的道理……我姓伏,你可以叫我……叫我伏先生。”

    陶小毛重重地点了点头。

    伏缨道:“将钱放好,给我滚吧。”

    陶小毛道:“是。”他一步三回头,看着伏缨,走了几步还不忘嘱托伏缨:“伏先生,你可千万要来找我啊。”

    伏缨点了点头,陶小毛这才连蹦带跳地走进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朱雀在一旁道:“你对这小子很好啊,你这么做,很有可能会将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领上正轨,虽然你教他偷东西的本事不好,但至少他能因此懂得一些是非善恶。”

    伏缨道:“但愿吧,我看着他,就会想起小时候自己可怜兮兮地样子,唉,走吧,咱们接着去看花灯,我还没放过孔明灯,咱们去买两个放放。”

    朱雀本不想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但他见伏缨兴致高涨,不忍心打击他的兴致,便陪他一起去玩闹。

    晚上回到客栈,两人修炼了一会内功,便分别休息去了,他们知道明天要有大事发生,所以都早早睡下,以养足精神。

    翌日起床后,整个京城的百姓刚刚从中秋节的喜庆中回过神来,又纷纷议论起今日将要举行的一场剑客对决。

    在今日,将要迎来京城第一剑客,残剑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一场对决。

    人人都在议论此事,身在京城的人自然是希望残剑靳天涯获胜,因为那代表着京城人的脸面,很多人一早就来到了靳天涯的家外,希望能够亲眼目睹着轰动一时的决战,但一向好客的靳天涯,今日却将这些前来观战的人全都拒之门外。

    大家对于慕容寒山有没有到,是在京城还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到,完全没有一点消息,靳天涯门外的好事者无不翘首以待,想看看能够让靳天涯当成对手的剑客长成什么样子。

    一直到了日上中天,又过了晌午,还是没人见到慕容寒山出现。

    朱雀和伏缨则来到距离靳天涯家不远处的饭馆里,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若是慕容寒山前来,人群中定会发出轰动的议论声,根本不需要两人亲自去盯着。

    可是,两人和那些等着观战的人一样失望了,一直到了傍晚,天色渐黑,还是没见慕容寒山的到来,很多人都在议论,慕容寒山是不是怕了,所以不敢前来了,有的人从早上等到傍晚,连饭都没吃,饿得受不了了,不少人认定慕容寒山既然不会来了,再等下去也是白等,便回了家,留在靳天涯门口的人一下去了大半。

第一百六十章 独闯皇宫

    当晚月明星稀,一轮像银盘一样的月亮高挂空中,很多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而且这么大的月亮,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看到过,天色虽然黑了下来,但月光如洗,将京城照耀的十分明亮。

    就连伏缨都认为慕容寒山不会来了,慕容寒山来与不来,他都不能再等下去,因为今天晚上他要到皇宫一行,将皇后寝宫内的鎏金凤钗给偷来,再送到刘贵妃的寝宫内。

    对于他来说,残剑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只不过是好奇谁强谁弱,去皇宫找金凤钗才是正事。

    而朱雀则笃定慕容寒山一定会来,因为像慕容寒山这种人,绝不会爽约,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出现,说不定就是不想有这么多人围观。

    伏缨道:“你在这里等着吧,若是见到了他们比剑时的精彩对决,回来说给我听就行,我先回客栈,休息一会,再做好准备,子夜时分就去皇宫。”

    朱雀道:“你一个人去?不用我陪着?”

    伏缨道:“你又不是盗贼,不懂这其中的技巧,你跟着非但帮不上我什么忙,反而会因为人多而容易惹起宫中侍卫的警觉。”

    朱雀不忿道:“你不让我跟你去皇宫,那你拉着我巴巴地来京城干什么?”

    伏缨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么?何况带你来京城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至少在这里过了一个中秋节,又能目睹剑法高手的精彩对决……”

    朱雀苦笑道:“听说江南的中秋节比京城更要热闹,那什么剑法高手的对决,是咱们来到京城以后才知道的,你这个人,你以为千里迢迢地跑上这么一趟是闹着玩的?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入宫,我要陪你去。”

    伏缨摇了摇头:“一来你跟着我只会使我分心,二来你错过了这场比试岂非可惜?你不想知道结果,我还想知道呢。”

    朱雀道:“你们做梁上君子时,难道不需要有人放风么?我在宫外给你放风便是。”

    伏缨失笑道:“你以为是去偷什么普通人家,还要放风?况且你在宫外又济得什么事?难道你听到宫墙内侍卫们吆喝着捉贼,你能隔着宫墙跟我通风报信么?”

    朱雀叹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来京城,也落个眼不见心为净,你这一去,岂非让我在这里提心吊胆地等候?”

    伏缨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做这些事乃是做惯了的,那皇宫在我眼里,不过是大些的宅院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完他们的对决,就回客栈等我的好消息吧。”

    朱雀无奈地点头答应,伏缨和他分别后就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后,伏缨练了会内功,然后强迫自己入睡,等到醒来后,已经到了子时,他换好夜行衣,携带好行事会用到的工具包裹,然后从窗户钻出来到街上,然后悄悄地向皇宫行去。

    伏缨迫自己不去想及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全然放空自己,全力以赴地去应对皇宫里的危机情况,这是他身为金手门弟子一来,所面对的最大的挑战。

    此行若是顺利,将会成为他伏缨偷盗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将使他红缨公子在盗贼当中矫矫不群,成为真正的强盗中的元帅,小偷里的大王。

    很快伏缨就来到皇宫墙根下,想要从大门进去,那自然是痴人说梦,皇宫宫门内的守卫最是森严。

    也许是皇宫里的侍卫也听说了残剑靳天涯和慕容寒山今日比剑之事,为了防止生出什么乱子,皇宫的戒备比平时更加森严,宫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侍卫在值守,女墙上挂着不少风灯,月光又如此明亮,着实不是一次行动的好时机。

    但事到临头,绝没有后悔的余地,况且偿若因为天色的缘故而放弃,那下次前来,自己的自信就要被打击下不少,而且顾虑将会更多。

    只有能人所不能,才能彰显出伏缨的能耐。

    终于,伏缨在皇宫东北角找到一处守卫偏僻些的地方,由于宫墙外有护城河,伏缨早就知悉,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了一副水靠,他躲在昏暗处换上这身深色的水靠,又将包袱用油纸包好,然后拿着包袱,轻轻划入水中,没有渐起一点水花。

    趁着夜色,伏缨游到城墙下,他将包袱在自己背后系好,然后展开壁虎游墙功向上面攀爬而去,皇宫城墙被漆成红色,外墙十分平滑,寻常武林中人极难攀援而上,但伏缨乃是何人?以他的轻功本事,徒手而上也非难事,但他不想浪费自己的体力,提前准备了一对皮碗,这皮碗可以吸附在光滑的城墙上,伏缨靠着这对皮碗,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城墙。

    皇宫内的宫殿共有九千多间,在来之前,刘知府就告诉了他皇后所居之处乃是在坤宁宫,坤宁宫在交泰殿背面,而刘贵妃则居住在景阳宫,那是皇妃专门居住的地方,这两座宫殿相隔并没有多远。

    伏缨来到一处宫殿的殿顶上,这处宫殿叫什么名字伏缨并不知道,他如同一只狸猫,在殿顶悄无声息地走动,在宫殿下面,时不时就会有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皇宫内的守卫毕竟不同于别处,事关皇帝的安危,所以无论昼夜,都有大内侍卫四处巡查。

    头顶一轮明月,伏缨走在这些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犹如走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当中,琉璃瓦光滑如镜,伏缨鞋底加了软垫,行走其上,比人走在康庄大道上还要稳当。

    穿过一重重的殿宇,伏缨见识到了皇宫的宏伟,这不单单是指皇宫内各处宫宇的富丽堂皇,而是皇宫由这么多间宫殿组成,从城墙来到坤丁宫就走了半个时辰,若是在别处,伏缨自然会展开轻功,大步流星而去,但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内,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缓缓而行,是以走得并不快。

    两处殿宇相隔得近的,伏缨便直接在屋顶潜行,若是从一处宫殿到另一处宫殿相隔远的,伏缨便从殿顶溜下来,然后再爬到另一座殿宇上去,以他的身手,在皇宫中走了半天,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终于来到坤丁宫的上方,伏缨仔细倾听宫殿内的动静,除了一些负责夜间侍候皇后的宫女外,其他人都已经入睡。

    伏缨翻身从殿顶下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寻找皇后的所在,间中有宫女给燃尽的香炉换香,不过她们全都没有发觉伏缨的所在,皇宫中其他殿宇相比,坤丁宫显得更为宁静,这里是皇后所在,侍卫们只能在宫外值守,不能擅自进入,所以也更为安全。

    那几名负责值守的愚蠢宫女,又岂能想到会有人来坤丁宫偷东西?

    皇后已经入睡,伏缨来到她的房间外,他看到皇后寝房内亮着微微的光芒,在寝房门外,有四名宫女打着瞌睡在等候皇后的随时召唤,想要从房门进入是不可能了,伏缨绕到宫殿后,准备从窗户处潜入。

    或者因为月光明亮之故,又或者皇后从没想过会有人胆大到敢来坤丁宫行不轨之举,窗户竟然没关,给伏缨行事带来不少方便,坤丁宫的窗户是直棂吊搭式窗,外面是一个并不宽敞的走廊,可以让人在下雨时,在各间宫殿中走动,也不至淋湿了衣服。

    伏缨刚要从窗户偷偷翻进去,两名宫女的脚步声从宫殿拐角处传来,伏缨连忙纵身上了走廊上的横木上,他的人如同一只灵敏的猿猴,用脚倒吊在横木上面,双手则抓住了另外一根横木,整个人就像一个张开翅膀的蝙蝠,背贴在走廊顶上。

    这两名宫女游神一般从下面走过,似乎去取上面东西,两人似乎当下人当惯了,走路时都低着头,偿若两人抬头向上看,定然会被上面的伏缨吓得魂魄出窍。

    只可惜两人谁都没有抬头,就这么从伏缨的身底下匆匆走过。

    等这两名宫女离去后,伏缨从走廊上方轻轻跳下,然后仔细倾听了一会房内的动静,房内传来两人熟睡时的打鼾声,一男一女,女人自然是皇后了,伏缨不以为意,正要翻窗而入,他忽然心头一震,既然里面是一男一女,那么那位男的又是谁?

    能和皇后睡在一起的,不用去想也知道是皇帝,看来今晚好巧不巧,皇上竟然在坤丁宫歇息。

    这是很不常见的事,如今皇帝宠幸妃子而冷落了皇后,经常住在景阳宫,但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在皇后这里休息,皇帝喜怒无常,却苦了伏缨,他原本在皇后寝宫内偷东西,所面对的只是皇后一人,可说十分轻松。

    如今却不同了,伏缨要面对的事皇后和皇帝两人。

    若论伏缨悄无声息地手段,有一个人和有两个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实质上的分别,但皇帝不同,他的身份乃是天子,光是想想他的身份,都足以给人带来无穷的压力。

    偿若冲撞了皇帝,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伏缨在窗户前定了定神,又提起真气在周身运转了一个大周天,这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翻过窗户,进入了寝殿内,就在伏缨刚进去之后,皇后的凤榻上,皇帝的呼吸忽然停顿了一下!

    这个忽然的变故,让伏缨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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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