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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剑     江湖尘事txt下载     江湖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一章 物我两忘

    离开老人的家,朱雀对老人的坦诚相告十分感激,可是他现在却依旧忧心忡忡,伊雪扛不住朱重阳的失踪而病倒,朱重阳是不是被那个叫做圣尔摩西亚的人捉走还不知道。

    这场大雪,仿佛让这一片天地变得毫不真实。

    朱雀冒雪来到那户大娘家,看到伊雪还在睡着,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他放下些心事,对照顾伊雪的大娘表示感激,并说道:“一会我有个朋友过来,还望大娘给他做些吃的,对了,我的马车上有不少熟肉,大娘可以拿来煮着吃。”

    大娘道:“不用,我家里的吃的足够度过这个冬天的,你去忙吧。”

    对于朱雀从老人家那里打听到什么,大娘并没有多问,朱雀虽然也感到疲倦,但是他没有时间休息,要先确定朱重阳是不是被野人捉走,乃是他现在最需要确定的事。

    朱雀先去找到叶不凡,问叶不凡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发现。

    叶不凡颓然地摇了摇头,他的头上肩上都落了厚厚的雪,显然他一直都站在这里。

    朱雀道:“朱重阳可能被人掳走,具体的也来不及跟你说,你先回去,伊雪病倒了,在村口那户大娘家睡着,我让大娘给你做了饭,你若是找不到,只要看看马车停在那里就知道了。”

    叶不凡本想跟着朱雀一起去,可听说伊雪病倒了,便不再坚持,此刻雪下得更大了,已经不适合再骑马,叶不凡便牵着马向回走去。

    而朱雀仔细分辨着西南方向的山,可是因为大雪遮挡了视线,远处是否有这么一座山,他还看不清楚,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过去看看。

    以他为中心,方圆数里地的积雪原本都被村民翻找过,此刻又被积雪掩盖,就连翻找的痕迹都被泯灭,朱雀展开绝顶轻功腾云功,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他心念朱重阳,犹如足不点地,只在积雪上留下极微小的一点痕迹,转瞬间就被积雪覆盖。

    在踏雪而行的途中,朱雀忍不住想起朱重阳,他虽然是伏缨过继给他的孩子,但就算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想来也就是这么对待了。

    但是自己是否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呢?在过去五六年的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在为着所为江湖正道而四处奔波,父子情感只能说若即若离,而对朱重阳投入全副身心的就是伊雪,伊雪虽然不是朱重阳的亲生母亲,但平心而论,伊雪对朱重阳绝对是付出了比寻常母亲更多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她对朱雀的关心。

    为此朱雀在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觉得不公平,毕竟自己是伊雪的男人,而朱重阳毕竟是从伏缨那边过继来的。

    但随着自己和朱重阳相处一久,这种想法也就没有了。

    朱重阳失踪后,朱雀心急如焚,但是表面上他却又要扮作坚强的样子,因为他若是也流露出担忧,只会加重伊雪和叶不凡的负担,不会有一点好处,可是他自认为自己对朱重阳的感情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自己都这么想,更可以推测伊雪心中有多焦急和惶恐了。

    万一朱重阳遇到什么不幸……朱雀不敢再想下去。

    他在雪地上疾驰,所用的是腾云功中的草上飞的功夫,而不是踏雪无痕,踏雪无痕在短距离内可以,长途奔袭的话太耗内力,而草上飞却能节省很多真力,用来见到圣尔摩西亚时,来应对不测。

    眼下这位山中野人已是他寻找朱重阳唯一的线索,他不知道偿若在山中野人那里也找不到朱重阳的话,他该怎么办。

    偿若此事发生在中土,他大可以委托丐帮的朋友帮忙寻找,但此处已是西域领土,别说丐帮弟子,就连武林同道也难以见到。

    他国异乡,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风雪中赶路最是辛苦,疾驰时迎面而来的雪花就像刀子一样锋利,朱雀的脸上贯注了真气,但雪花擦过脸颊还是十分疼痛,跑了一段路,他就停了下来,从外以上撕下一块布包在脸上,然后继续前行。

    走了二十多里地,眼前终于出现三座被大雪覆盖的山头,除了一些被山石遮盖的地方外,这三座大山大部分都被积雪覆盖着,和白茫茫的大雪以及阴沉沉的天似乎融为了一体,怪不得远了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山。

    这三座山说大也不是很大,说小却也不小,山中生长着各种树木,大雪下也看不出什么上山的道路,朱雀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开始寻找才行。

    若是没有今天的这场大雪,山上或者会留下一些什么足迹,但此刻就算有什么足迹,也都被风雪掩盖住了。

    朱雀仔细看了看山头,看出中间一座最高的山头上,有一道缓坡足以上山,他判断偿若山中野人经常上下山的话,也会选择这条道路,于是朱雀就准备动缓坡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看,能不能找出山中有人居住的痕迹。

    山上的树虽然因为秋冬季节而落了叶子,但树枝上都挂着积雪,一些树枝尽头还垂着冰棱,冰棱晶莹剔透,看起来十分好看,可朱雀却知道这些冰棱十分危险,走在下面,冰棱若是断掉,会像箭矢一样锋利。

    可是为了寻找朱重阳,朱雀又怎会畏惧这点风险?他毫无犹豫地向山上行去,一阵山风吹过,朱雀警觉地避开树上掉下的冰棱,但从树上掉下来的大团大团的积雪却躲不过去,弄得一头脸都是,还有些跑到衣领中,好不难受。

    朱雀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山上行去,途中左右观察着,看看有没有人居住的迹象,这种封山的大雪,别说是人,就连野兽都已经绝迹,朱雀难以想象怎会有人在山中生活的,而且每年都有大雪,要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中生存下去,谈何容易。

    而且通过村民的谈论,也并未听说这位山中野人袭击村民,抢夺村民财物或者食物的事,他反而给掳走的孩子提供吃的,甚至照顾两三日,让孩子都说不出此人的坏话来。

    他凭的是什么?

    朱雀想不通,但想到只要能够找到这个野人,就能真相大白,山上积雪也有两三尺后,雪下还结了冰,走起来湿滑难行,还要时刻躲避从树上掉落的冰棱,朱雀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山腰,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现。

    说不定有些地方被积雪遮盖住了,朱雀忧心如焚,他既希望是山中野人将朱重阳掳走,又担心朱重阳生性倔强,会惹得野人不高兴,对他加以折磨,所以越早找到他,他所遭受的虐待就会越少。

    雪下的山石看不清,朱雀有时会踩到一颗松动的石头,换做别人,说不定早就摔下山去了,但朱雀十分机警,多次利用高明的轻功化险为夷。

    山虽然不高,但朱雀来到山顶上却花费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一路上的艰难攀爬就不用多说了,来到山顶上后,朱雀举目四顾,四野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霎时间,朱雀心中几乎要生出绝望的感觉。

    村中老人或许说得对,这个山中野人说不定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朱重阳并不是他掳走的。

    可是偿若不是他,朱重阳又会去了哪里?

    古人云登高望远,朱雀所在的这个山头乃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站在上面能够看到极远的地方,可是大雪不断,能够看到的并没有多远,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无穷无尽的雪花。

    在这里一无所获,回去怎么跟伊雪交代?伊雪因为朱重阳的失踪而病倒,这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找到朱重阳,才能令她快速好转起来。

    可是,此时此刻,朱重阳会去哪里呢?

    上山不易,就这么黯然离去,朱雀又心有不甘,他望着这漫天大雪,心道我就不信你能一直下个不停,等到雪停了,自己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而下雪天人又走不快,说不定自己能够看到远处什么线索。

    一个人待在漫天大雪的山头,十分容易胡思乱想,朱雀就在想着朱重阳失踪的各种可能,原本被自己否定的想法也一个个地浮上心头。

    说不定雪地里真藏着一头大狼,朱重阳和这头大狼在雪下面不期而遇,大狼一口咬住朱重阳的脖子,使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然后大狼便在雪下面将朱重阳给悄悄给拖走了,也许朱重阳并没有喷出血来,又或者喷出的血都给大狼给舔走了……朱雀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进而变得焦躁起来。

    他想大声疾呼,发泄着心中的郁闷困顿,可是张开口,却又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仿佛如果他喊出来,就证明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或者,是因为自己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这么呼喊会惊动天上或者山中的什么神灵。

    朱雀一动不动,任由大雪落在身上,渐渐的,他身上的雪已经足够的多,许多雪花顺着他的身子落下,在他腿边堆积起来,朱雀多么希望这一切就是个噩梦啊,等到梦醒来后,朱重阳就在身边,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并不是个梦。

    朱雀忽然觉得有些冷,他心中一凛,自己在这关键时刻可不能再病倒了,否则他们一家三口都要完了,朱雀振作了一下精神,然后在山顶扫出一片空地来,自己坐下来打坐,一边修炼内力,一边等候雪停。

    很快,朱雀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掳子为徒

    随着内力的运转,朱雀由外呼吸变为了内呼吸,大雪将他全身覆盖,使得他从外面看起来就像个弥勒佛一样可笑。

    可是进入物我两忘境界的朱雀对这一切都恍若未觉,真气在他内体不断流转,速度越来越快,外界的时光飞逝,在朱雀的感受中却只如同一瞬间。

    等到朱雀从内息中逐渐清醒过来后,他站起身来,感到浑身精力充沛,自己已经两日没有合过眼,这一番打坐修炼后,却让他感到精力充沛,只不过他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到,朱雀并不惊慌,他明白这是因为他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之故。

    朱雀将身上厚厚的积雪除去,大雪果然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但是当朱雀将头脸上的积雪拍打掉后,他看了一下天空,这才暗叫糟糕,原来在他沉浸在修炼内力的境界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清醒过来后天已经黑了。

    此时天上的阴云也全都退散,一轮明月挂在当空,漫天星斗低垂,仿佛就在眼前。

    朱雀连忙环顾身后的平原,整个平原上都是积雪,积雪反射着月光,泛出幽蓝的光,晚上视线当然不及白天,他也看不到多远的地方,他能看到收留他们的村子,是因为村中亮着灯光。

    想着伊雪和叶不凡还在村中等候自己的好消息,朱雀暗暗自责,他知道他在打坐修炼时,定是因为自己太过疲倦了,所以才不知不觉中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天色已黑,他更向哪里去找朱重阳才好?

    朱雀一边自责着,一边在山头上左顾右盼,忽然,他看到南边那座矮一点的山腰上似乎有一点火光,朱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那的确就是火光,错不了,火光好像是从一个山洞里发出来的,两座山相距并不近,所以朱雀也不能肯定,但大雪封山之际,山上出现火光,那就说明山上有人!

    看来村中老人说的他虽然是在这座山头遇到的圣尔摩西亚,但圣尔摩西亚却并不是居住在这座山头,而是南边那座矮一点的山上。

    有了这点发现,朱雀连忙向那座山头狂奔而去,大雪虽然停了,但是山上的积雪却更厚了,雪下面已经结了寸许厚的冰,朱雀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好在山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虽然摔倒了,却并没有多疼,朱雀爬起身来,又继续向前跑着。

    下山时有雪下结冰初,朱雀是半滚半走地下来,再想爬上南边那座矮一点的山却变得更加困难,因为山石结冰,朱雀简直是走两步退一步,偿若这冰上没有雪,他还能施展壁虎游墙功,有雪的话,便施展不开,若是在平地,他可以踏雪而行,可是不断向上攀爬,双足却轻易地陷入雪中。

    朱雀从旁边找到两棵小树,用剑砍断做成拐杖,有了拐杖的助力,他行走方才快得多。

    很快,他就来到这座山腰上透露出火光的地方,这里的确是一个山洞,洞口不大,里面却别有乾坤,来到山洞外,朱雀扔下这两根拐杖,向山洞中走去。

    山洞里忽然传来一声警觉地声音:“谁在哪里!”

    虽然说的是汉语,但口音却十分古怪,不类中土任何地方的口音,朱雀立刻分辨出此人是西域人,他一个闪身来到山洞中,口中跟着说道:“不速之客贸然前来,打搅之处还请……”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看到山洞里的情形,登时惊喜交迸。

    在山洞里有两张简易的床,两张床不远处生着一个火堆,使得山洞中比外面要暖和许多,这个火堆就是朱雀从外面看到的火光,而这些并不能让他感到震惊,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山洞中的两张床,一张床上坐着一位不修边幅的野人一般的人,而另一张床上,则躺着让他日思夜想的朱重阳!

    朱重阳果然在这里!他果然是被这个野人给掳来的!看来他找对了地方,今日这番辛劳也总算有了结果。

    朱雀来不及询问那位野人,抢先来到朱重阳身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朱重阳睡得正香,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的样子,他心中首先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正想喊醒朱重阳,背后一阵疾风袭来,朱雀闪身躲过,他知道是那个野人在袭击他,他来不及转身,向后飞踢出一脚,背后的野人也伸出脚来,两人双脚一撞,都跟着身子一震。

    朱雀借机转过身来,身后的野人二话不说,接着向朱雀出拳攻来,此人似乎并不深谙中土武学的精要,出拳虽然十分沉重有力,但朱雀却看出他这一拳背后的几处破绽,朱雀避开这一拳,对着这个野人使出一记豹尾脚,将野人踢开,野人中了朱雀这一脚,只是向后退开几步,非但没有摔倒,反而连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

    豹尾脚是朱雀仗以成名的武功之一,寻常习武之人也受不得他这一脚,但是这个野人不知道是皮厚肉糙还是怎的,轻轻易易地接下了这一脚。

    野人还想揉身再上,朱雀出掌虚拦道:“慢着!”

    他可不想打一场不明不白的架,朱雀问道:“你是什么人?”

    野人也反问他:“你又是什么人?”

    此事朱重阳已经被两人打斗声惊醒,他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朱雀,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叫道:“爹!是你?”

    朱雀对这位野人冷笑道:“我是这孩子的爹,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何将我孩儿掳走带到这里来?”

    野人看了看朱重阳又看了看朱雀,摇了摇头表示不信:“你们长得也不像,我看你并非是孩子的爹……”

    朱重阳乃是伏缨过继给他的孩子,长相和朱雀有差别自然很正常,不过他并不想朱重阳知道这些,他说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孩子长相随他娘,又有什么稀奇了?你别打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野人自然不信朱雀的解释,他说道:“什么我掳走你儿子,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在雪地里练功,你儿子……这孩子在雪地里乱窜遇到了我,是他自愿跟我到这里来的。”

    朱雀道:“胡说八道,我孩儿怎会自愿跟你来这里?定是你引诱他来的,是不是?”

    朱雀猜得没错,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野人当时在雪地里遇到朱重阳时,的确是引诱朱重阳跟他走,说要给他看好玩的东西,他让朱重阳跟着他在雪地里挖雪前行,朱重阳看到有人肯陪他玩,更加乐意,两人便一路在雪地里挖洞前行,他们挖洞时,会将前面的雪拨到身后,这样一来,他们经行之处,便看不到什么痕迹。

    朱重阳听到伊雪第五次的叫喊,本来想要答应的,但是这野人在他身上一点,他就不省人事了,等他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到了山洞里,他吵吵着要回去,可是野人却说他根骨奇佳,要收他做徒弟云云,令朱重阳不得离开。

    别说是只有五岁多的朱重阳,就算是个成年男子,那野人不肯放,谁有能从这山洞中逃脱?

    野人强辩道:“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刚开始是自愿跟我走的,我看他资质不错,想要他承接我的衣钵,你回去吧,等我教好了他,再让他去找你。”

    朱雀冷笑道:“当真可笑,我的儿子难道我自己不会教?还要交给你?似你这般强掳人为徒之事,我尚是首次听闻。”

    野人道:“你或者懂些和人打架的本事,可是你绝不是位好师傅,否则他怎会没跟你学到什么?只有我来教他,他才会有出息……”

    朱雀打断他的话:“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要怎么教儿子,要将儿子教成什么样,又岂是你这个不懂规矩的野人所能知道的?更何况我看你也并没有多少本事,还说什么要教导我儿子?真是痴人说梦,看在你并没有伤害我儿子的份上,我就饶过你,重阳,我们走!”

    野人大手一拦道:“慢着!”

    朱雀胸膛一挺道:“怎么?”

    野人道:“你说将人带走就带走?更何况你还敢嘲笑我,这样吧,咱们两人比试一场,偿若你输了,就将孩子留下,跟我好好学本事,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你虽然是他爹,可是我做了他的师父,咱们也就算半斤八两,更何况,你儿子学了我的本事,你也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

    朱雀道:“若是你输了呢?”

    他心中想到,偿若这个野人真是真人不露相,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强来似乎也没什么用,所以不如答应他,将他击败,让他无话可说。

    野人道:“我是不会输的!”

    朱雀道:“万一你输了呢?你若是要和我打赌,不能只说你赢了要怎样,自然也要说了你输了之后会怎样。”

    野人道:“如果我输了,你就将孩子带走,让我在这里死去便是。”

    朱雀道:“让你死去?这倒没有必要,我只要将孩子带走就成。”

    野人可能也感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纠正道:“我不是说输给你后就死,我是说,你将孩子带走后,我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你儿子这么良才美质的徒儿了,只能在这里孤独终老了。”

    朱雀道:“好,咱们比什么?比拳脚还是比兵器?”

    野人道:“先比拳脚再比兵器!”

    朱雀回头对正在穿衣服的朱重阳道:“你在床上坐着等一会,看爹怎么教训这个野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逆刃破军

    听到朱雀出言不逊,那野人气得哇哇大叫,伸出长着毛发的拳头,向朱雀横击过来!

    朱重阳大叫道:“爹爹小心!”

    朱雀虽然面相朱重阳,却能通过听风辩位,得知这一拳的方位,他不敢闪避,怕野人错手伤了朱重阳,他反手为掌,一掌击在野人的拳头上。

    两人的力道都不小,双方拳掌相交,各自都退开一步。

    朱雀转过身来道:“你就算武功不错,可是人品却差的多了,怎么总是背后伤人?”

    野人不理会朱雀的数落,再次出拳向朱雀攻来,朱雀这次有了准备,他凌空一脚踢开野人的拳头,然后双脚交错着向野人踢去,这是豹尾脚中的一招连环腿,朱雀出脚虽快,可是野人也不慢,竟然用拳头悉数将朱雀的出招都给挡下。

    双方都是出击无果,朱雀感到野人的力气大,却又不像是修炼了什么中土的内力,他避开野人疯狂的出拳,接着出脚直击野人腰腹上的要害部位,这次他在脚上贯注了八成内力,野人中招后终于感到朱雀脚上的威力,向后退开几步,要不是身后的墙壁挡住,此人说不定已经一跤坐倒。

    野人尚且一位这是朱雀偶然为之,他虎吼一声,准备起身再战,朱雀对他有几分斤两已经摸得通透,他冷笑道:“就你这点本事,也配来教我的儿子?”

    面对野人,朱雀冲天而起,双脚连环踢出,每一脚都踢在野人意想不到的方位,野人挡也挡不住,身上几处穴道被朱雀脚尖踢中,整个人动弹不得,最后被朱雀反身一记甩豹尾,一脚将野人踹得向后飞出,重重撞在石壁上,朱雀这一脚看似力气极大,却又拿捏住了分寸,既让野人不会受到重伤,却有能够感受到这一脚的威力。

    野人撞在石壁上,然后又顺着石壁滑下,整个人委顿下来,朱重阳见到父亲大展神威,忍不住拍手叫好。

    朱雀走过去,伸手在野人的肩膀上一拍,一股真气随着这一拍进入野人体内,将他被封闭的穴道给解开了,野人身子一震,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朱雀,朱雀问道:“怎么,不服气?”

    野人道:“咱们再来比试一下兵器!”

    朱雀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腰间悬挂着的陵光剑道:“我用剑,你用什么?”

    野人从山洞一角拿出一把细长的弯刀来,这种弯刀朱雀从没见过,刀鞘不过半寸宽,可以想见刀身必然更窄,果不其然,当野人将刀抽出鞘后,朱雀看到这把刀只有手指头宽,野人持刀在手,整个人像换了副模样,精神也随之一振。

    朱雀见这把刀出鞘后更是古怪,寻常的弯刀刃都是在外沿,这把刀的刃却在里面,看起来颇有些像一把镰刀,他问道:“这是什么刀?”

    野人道:“这把刀在我们家乡叫逆刃刀,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破军,是用你们汉人的名字来取的。”

    像逆刃刀这种奇门兵器,必然会有古怪的招式,朱雀不敢大意,也跟着缓缓抽出了剑。

    野人由站着,慢慢变成半蹲的状态,这是他在将自己攻击方位降低,一来可以增加自己下盘的稳妥,二来相斗之际,寻常人对自己下半身的防守常有疏漏。

    朱雀长剑一摆道:“出手吧!”

    野人横持破军逆刃刀,向朱雀闪电般袭来,朱雀陵光剑向下一挡,叮的一声响过,野人迅速变招,又向朱雀小腿处袭击过来。

    朱雀也随之变招,他不去理会攻向自己小腿的逆刃刀,而是提剑向野人咽喉要害处刺去,朱雀虽然出手比野人迟了一线,但是他后发先至,抢在野人砍中他小腿之前,陵光剑就会刺进他的咽喉。

    就算两人同时中招,朱雀中招在小腿,不至于致命,但野人咽喉中剑的话,定然活不成了。

    这不是耍赖的招数,而是高明的见招拆招。

    野人当然明白双方攻击的地方孰轻孰重,他大吼一声,连忙变招向后退开,接着又用逆刃刀从下向上挑去,中原武功里对这种攻击下阴的招数十分不齿,可见对方完全不懂中土的武功,就连西域的武功也都算不上。

    朱雀长剑一横,架住了他这一刀,然后化被动为主动,施展出大衍剑法,一时间剑影漫空,向对方笼罩过去。

    野人何曾见过这么精妙的剑术?他在这团剑光下,就连自己的逆刃刀击向了何处都看不清,更别提阻挡了,野人反应倒也迅捷,他知道自己的刀法和对方的剑法相差太多,再打下去也是枉然,他立刻做出正确的判断,撒手丢掉刀,然后向后纵跃。

    只不过他对形势的判断是对的,他对朱雀的判断还是不够,在他后退的同时,朱雀跟上前去,冰冷冷的剑刃在野人上下留下了让他惊心动魄的感触。

    朱雀收回了剑,锵的一声剑回鞘中。

    野人没有死,朱雀也没有真的将剑刺入他的身体,而是用剑在他脸上,脖子上,肋下,胳膊等处贴身而过,只用剑身蹭了蹭他。

    朱雀不喜欢杀人,何况此人不过是想掳走朱重阳为徒而已,并没有真正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野人最后一点自信也跨了,一瞬间,他像老了十多岁,整个人变得毫无精神,他喃喃地说道:“我输了……”

    朱雀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输了,我赢了,我是否有这个资格教导我儿子呢?”

    野人道:“你有资格,只不过为何你还没有将这身本事传授给他呢?”

    朱重阳也静静地聆听着。

    刚才比赛拳脚时,两人至少还来往了几招,比起兵器,胜败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朱重阳也渴望这样的剑法,这样的武功,他想要成为朱雀这样的人。

    朱雀道:“我不希望孩子太早习武,那会影响他以后的成长,就像一株小树,还没有长直的本事,又怎会依靠它去抵抗风雨?我的孩子是不是良才美质,我这个当爹的还能不清楚,非要你来告诉我?可以确定,只要孩子由我来教导,自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终归会超过我的本事的。”

    野人无话可说,只是痴痴地看着朱重阳,就像他不是朱雀的孩子,而是他的孩子似的。

    朱雀想要带朱重阳会去,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问道:“你是叫做圣尔摩西亚?”

    野人点了点头。

    朱雀道:“这么说来,你是从西方来的?”

    圣尔摩西亚道:“是从西方很远的地方,一个你根本就没听说过的地方过来的。”

    朱雀道:“既然你从这么远的地方来,也可以回到那里,你在你家乡那里找个孩子为徒岂不是好?为何非要在这里像个野人般,抢夺别人的孩子为徒呢?”

    圣尔摩西亚道:“我……我在家乡发生了些事情,不得不来到这里隐居起来,家乡是回不去了,我这一身本事……”说到这里,他本想夸赞一下自己的能力,可是想到自己在对方面前根本连提鞋也不配,话便说不下去了。

    朱雀替他接着说下去:“你这一身本事如果没有人继承,必然心中留有遗憾,死不瞑目,是不是?”

    圣尔摩西亚点了点头。

    朱雀接着说道:“等到你的徒儿继承了你的本事后,你甚至想要你的徒儿去你的家乡,帮你对付几个人,是不是?”

    圣尔摩西亚悚然一惊,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看他口不对心的样子,朱雀就知道自己所猜不差,他说道:“你在你家乡做了什么,我也不愿去探究,但是不管是什么,连你都抗拒不了,不得不万里迢迢地来到这里,躲在这座山的山洞中苟且偷生,你的徒弟就算比你强一些,又能做些什么呢?”

    圣尔摩西亚喃喃地说道:“这是不同的,不同的,我回不去,是因为那里很多人都认识我,可是我的徒儿他们不认的,他们也就不会对他有所提防,唉,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够什么都猜到?”

    朱雀冷笑道:“这些事在你看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在我们哪里,江湖上,武林中,不知发生过多少诡诈狡黠的算计,不知经历过多少离奇的计划,你这又算得了什么?我劝你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吧,不管什么仇恨,经过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甚至等你教好了徒弟,赶到你家乡的时候,你的仇人都已经死光了,唯有你还在这里执着。”

    圣尔摩西亚深邃的眼眶中不知何时充满了泪水,也不知眼泪是为谁流的。

    朱雀伸出一只手将朱重阳揽在怀中,对他说道:“咱们回去吧,你娘因为你不见了,都伤心得病倒了。”

    朱重阳闻言着急地问道:“娘病倒了?她……”

    朱雀安慰道:“别担心,只要你回去了,你娘一见到你,她的病就会不药而愈,圣尔摩西亚,你好好反省反省吧,我们走了。”

    就在朱雀抱着朱重阳要离开洞口的时候,圣尔摩西亚在他们后面喊道:“请……请等一等。”

    朱雀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母子相聚

    圣尔摩西亚道:“不不,我服气,服气,不过你能否替我去对付一个我的仇人?你武功这么高强,对付我的仇人一定非常容易,我这里又几块宝石,价值连城的宝石,送给你做酬金!”

    说着,圣尔摩西亚从他床头的枕头下取出一个布袋子,从布袋子里倒出几颗拇指大小的宝石来,这些宝石反射着火堆的光,变得璀璨照人,整个昏暗的山洞似乎都因为这几颗宝石而变得明亮起来。

    显然,这些宝石都是顶级的宝石,真如圣尔摩西亚所言,价值连城,就算是对珠宝并不怎么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

    可是朱雀对此却丝毫不感兴趣,他叹了口气道:“圣尔摩西亚,我连你将我儿子掳走都不再计较,我既然没有对你动手,又怎会为了一些身外之物去对付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呢?我们那里有句古话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你武功比你仇人高强,你尚且要想想有没有这个必要,更何况你武功还不如人?而且你以后再遇到什么根骨好的孩子,希望你能征得孩子父母的同意再教导他们,这样也不至于造成他们骨肉分离之痛,也不至于让你教出来的徒儿痛恨于你。”

    说完这些,朱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只剩下圣尔摩西亚站在山洞中一动不动,他心中反复念叨着“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离开山洞,外面大雪依旧,只不过此刻他找回了朱重阳,和他刚才看这些积雪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朱雀问朱重阳:“这两日,那个人有没有打过你?”

    朱重阳摇了摇头:“打虽然没有,可是他吓唬过我。”

    朱雀道:“哦?你这么英雄了得,他能吓得了你?”

    朱重阳道:“你知道他是怎么吓唬我的?”

    朱雀道:“不知道。”

    朱重阳道:“他说这山上有恶狼,又老虎,让我千万别离开山洞,否则我就会被老虎吃了,我不信,我问他怎么不担心老虎跑到山洞里来,他说他有本事,就连老虎都怕他,还说让我跟他学本事,等到我学好了本事,就可以离开这里,不怕老虎和恶狼了。”

    朱雀道:“既然那个人这么厉害,那你答应跟他学本事了没有?”

    朱重阳摇了摇头。

    朱雀问道:“为什么?”

    朱重阳道:“我娘说了,我爹是世上第一英雄的人物,我有这么厉害的爹,还用跟他学吗?”

    朱雀失笑道:“两日不见,你嘴倒变甜了,来,爬到爹背上,爹背你下山!”

    积雪下的山石结了冰,下山要比上山容易得多,但是为了背上朱重阳的安危,朱雀还是拄着两根树枝,慢慢地向山下走去,明月照耀在山头照耀在原野上,天地间仿佛一张洁白的宣纸,朱雀和朱重阳则像宣纸上一个移动的墨点。

    回到村子里,伊雪因为思念朱重阳,至今还没有入睡,她的烧还没退,叶不凡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打盹,听到朱雀回来的声音,两人都是一震。

    伊雪用虚弱的声音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回来没有?”

    朱重阳大叫一声“娘!”,随即跟着跑到床边,扑在伊雪身上。

    伊雪双手紧紧抱着朱重阳,眼泪如雨落下,她的表情既想是哭又像是笑,想要说什么,又因为太过激动,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雀见她情绪激烈,而身子又这么虚弱,连忙过去用真气帮她疏导。

    过了一会,伊雪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捧着朱重阳的脸仔细看着,口中说道:“你跑哪儿去了?让娘想死你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娘也不要活了……”

    朱重阳见到伊雪哭成这样,也跟着哭道:“娘,我也想你,我被坏人捉到山上去了,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对娘儿俩又哭又笑的,让朱雀的鼻头也忍不住发酸,他走出屋子,叶不凡也跟着走了出来。

    来到屋外,叶不凡问起在什么地方找到朱重阳的,怎么他一出手,就能将人带回来。

    朱雀简要跟他说了此行的经过。

    叶不凡听说朱重阳是被那个叫做什么圣尔摩西亚的人捉走,想要收为徒弟,他怒道:“好不荒唐,朱大哥,你将他宰了没有?”

    朱雀摇了摇头:“他又没有伤害重阳,罪不至死,我只不过揍了他一顿。”

    叶不凡恨恨地说道:“如此可恨之人,你该杀了他的!”

    朱雀道:“找到孩子是件喜事,你别总是打打杀杀的,对了,若不是那位大娘指点我去找村中老人,又得老人指点方才找到孩子,应该好好谢谢他们。”

    叶不凡道:“此刻他们都已经睡下了,明日我多给他们些银子便是。”

    朱雀听到屋内伊雪和朱重阳还在又哭又笑地说着朱重阳的经历,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不凡道:“可是你饶过了那个掳走重阳的狗贼,他偿若再掳走别人的孩子,岂不危险?”

    朱雀道:“他就算掳走孩子,也只不过是为了将自己身上的武艺传授给孩子,并没有别的歹毒想法,咱们武功高强就不用多说了,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被他掳走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况且,此人会不会这么做还不好说,咱们不能因为他还未犯下的罪过就先来惩罚他。”

    叶不凡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什么叫穷苦人家的孩子被他掳走是件好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朱雀道:“没什么,我劝说过他,再找徒儿时,能跟孩子父母商量一下,他或者会听听我这个建议的。”

    叶不凡难以相信那个野人能跟以后徒儿的父母协商妥当,他既然一副野人的样子,什么孩子的父母愿意将孩子交给他学艺?

    屋内哭声没有了,只有母子二人的说话声,朱雀走进屋内,看到伊雪脸色好多了,他说道:“你们两人现在都需要休息,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么?”

    伊雪道:“让孩子今晚跟我睡,他还没跟我说完这两天的遭遇呢。”

    朱雀点了点头:“那你们也要早些歇息,我和叶不凡在哪里睡?”

    叶不凡道:“隔壁还有间屋子,那位大娘给收拾好了,咱们两人在一张床上挤一挤吧。”

    西域乡村,农家人能给腾出两间屋子供他们休息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也不能要求再多。

    躺在床上,朱雀想着今日这一趟奔波,心中百感交集,对于这个不知从西方什么地方过来的野人一般的人,简直无从置评,可是心中又平复不下来,很久都没有睡着。

    叶不凡也睡不着,他问道:“那人可说了他是怎么掳走重阳的?”

    朱雀道:“他说他在雪下练功,重阳在雪下面挖洞遇到了他,他先是骗重阳跟他走,后来重阳听到伊雪的呼唤,本想答应的,结果被他击晕后,从雪下拖走的。”

    叶不凡道:“这真有些不可思议,此人多半有些邪门,一个人好好的,躲在大雪下面练什么功?”

    朱雀道:“谁知道,可能是为了练习耐寒和憋气之类的功夫吧。”

    叶不凡道:“总之此人很是邪门,他带着朱重阳在雪下面行走,竟然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出来,唉,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好在他并没有伤害朱重阳。”

    朱雀道:“雪下行走又算得了什么?我当年在大漠中寻宝,还遇到有人从沙子下面钻行,来到我们身下将人刺死的。”

    叶不凡想了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朱雀道:“陕西公孙家的土行术,你可知道是从什么功夫演化而来?”

    叶不凡摇头表示不知。

    朱雀道:“陕西王侯贵族的墓葬比较多,且那里比之中原其他地方的土地都要贫瘠得多,很多人为了生存便开始盗墓,官府严禁盗墓,他们为了减少动静,很多时候都是探知了那里有大墓,他们便孤身一人前去,半夜功夫就能凭借一己之力钻入古墓中盗窃幕中财物,后来他们发了家,不再需要到幕中讨生活,但这个土行的本事却保留了下来。”

    叶不凡唏嘘不已,他说道:“公孙家土行之术还可理解,可是那个什么莫西亚却是偷偷地在雪中行进,可见他当时也知道咱们就在附近,他这么做,就是不想咱们找到重阳,真是可恶。”

    朱雀道:“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睡吧,明日起来看看伊雪的病情如何,如果她的身子好些,咱们还是尽早赶路为是。”

    叶不凡道:“我看咱们怎都要在这里耽搁几日,道上这么厚的积雪,现在赶路岂非十分难行?更何况嫂子就算身体好些了,也需要多休养两日。”

    朱雀想了想,路上大雪的确难行,自己和叶不凡赶路还没什么,伊雪母子赶路的确有些不安全,他叹了口气道:“住几日就住几日吧,反正咱们现在也不着急。”

    叶不凡也难以入睡,他问道:“你说这个人是因为什么事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落脚的?”

    朱雀道:“我没有问,不过大致也能猜出一二,以此人的功夫,在他们老家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但是他出身可能低贱,因为什么事得罪了有钱或者有权势之人,为了不连累别人,或者逃脱别人的追杀,所以历经艰险,来到了这里,可是对方的势力实在过于强大,就算到了这里,他也不敢现身,只能躲在山中生活,他招收徒儿,就是希望将自己的武功传扬下去,然后让他徒儿回去为他对付那些逼他离开家乡的人……”

    说到这里,叶不凡已经没有了回应,朱雀转过身去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积雪消融

    此后几日,他们就留在了这个村子里,一边等着大雪消融,一边等着伊雪康复。

    实际上,因为朱重阳的归来,再加上朱雀用真气帮伊雪理清经脉,打通淤塞,伊雪在第二日就已经好转,他们留在村子里,其实主要是在等待路上积雪化冻,马车更好行驶。

    在这几日里,朱雀为了防止马车在路上再出现什么意外,他将马车进行了加固,许多容易磨损的地方都用铁片钉住,变得牢固无比。

    车厢厢顶原本是用一块毯子遮雨雪的,现在他也找了村中木匠,将车厢修葺一新,现在整个车厢厢顶都是密实的板木,还用木板再上面做了一个类似房脊的顶子,这样一来,就算再大的雨雪,车厢也能抵挡得住,而且也不会存雪。

    而叶不凡,则和朱重阳在积满大雪的空地上练习暗器,朱重阳因为受人所制,更明白了武功的重要,所以修炼起来极为用心,他的进步也很快。

    边看村子不大,但村子里竟然有个铁匠,只是这个铁匠的活儿很少,大雪天也没什么买卖,炼铁的炉子都给封了,但他那里存了不少铁丕子,叶不凡因为暗器在路上全都用得差不多了,便有找铁匠给他打制钢针钢钉一类的暗器。

    听到叶不凡所要打制的事钢针和钢钉,铁匠有些不乐意了:“这些玩意也不值得我开炉子,你找村头的冯寡妇去买些缝衣针不就行了?”

    叶不凡笑道:“冯寡妇的针极小又不够用,而且缝衣针的质地也不行,我要的钢针,是你用三斤铁打成两斤半,然后再加入一些制作青钢的材料,使得钢针和钢钉都不会生锈,而且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我不怕你开炉子费炭火,只怕你没这个手艺。”

    铁匠啐了一声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陈铁匠的名声,我要是连打一个钢针钢钉的本事都没有,我这铁炉子也就不要开了。”

    叶不凡道:“那好,你开炉子需要多少费用?”

    铁匠道:“只要开炉子,就要准备十多斤炭将火烧大,后续打制另收钱。”

    叶不凡道:“也不算多贵嘛,十多斤炭火加上你的辛劳,你说吧,多少钱?”

    铁匠道:“起码得要五两银子!”

    其实开炉子哪里能用到这么多银钱?三两银子也是多了,铁匠自己都觉得有些狮子大开口,他接着补充道:“五两银子虽然贵些,可是钢针钢钉就不收钱了,算我送你的。”

    叶不凡笑道:“你送我的?你可知道我需要多少钢针和钢钉么?”

    铁匠道:“最多不过一二十根吧,要多了又有何用?”

    叶不凡摇了摇头:“炉火的温度够了以后,不知道你一个时辰能做出多少根针多少根钢钉?”

    铁匠道:“不能这么算,因为打制钢针需要很多步骤,平均算下来,一天我五个时辰不休息的话,一天下来能打出三百根钢针,两百枚钢钉,不过你也用不了这么多,而且一天接连不断地打制这些东西,炭火自然花费更多。”

    叶不凡道:“你别管我是干什么用,一天下来三百枚钢针和两百枚钢钉也差不多了,你算算需要多少钱。”

    铁匠想不到他能用到这么多,他犹豫了一会道:“除了炭火外,你另外再给我十两银子就够了。”

    叶不凡问道:“保证钢针和钢钉的质量?”

    铁匠拍着胸脯道:“若是质量不满意,我全都不要钱!”

    叶不凡道:“那好,我跟你说一下钢针和钢钉的尺寸以及要求……”

    等到叶不凡详细跟他说完后,铁匠道:“若要这么麻烦,恐怕未必能够做出这么多。”

    叶不凡道:“你尽力而为,我在村子里还要待上几日,你这几日全力以赴,能做出多少我要多少,除了数量外,你还要担保每一根钢针或者钢钉的质量,做得让我十分满意的话,另有赏钱。”

    铁匠有些怀疑地说道:“你不会是在耍我吧?要这么多钢针和钢钉?”

    叶不凡拿出一个五十两的银元宝放在他桌子上:“这五十两就算这几日的定金,我走的时候过来取,多退少补。”

    铁匠拿着银元宝,看着叶不凡离去的身影,屋子不敢相信自己接了这么大的一个生意,他口中忍不住嘀咕:“这么多钢针,也不知道拿来做什么。”

    不过人家钱都已经付了,铁匠也不敢怠慢,立刻开始生火准备,就连他吃得白白胖胖的媳妇也被他喊来帮手:“肥婆子快来帮我一把,来大买卖啦!”

    此后的几日里,铁匠家便一直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头两天,就连天黑了,铁匠也在敲打个不停,吵得村子里的人睡觉都睡不安宁,有脾气暴躁的不明就里,去找了铁匠,并破口大骂:“你家里死人啦?怎么半夜还在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敲棺材么?”

    从那天开始,铁匠只在白天干活,晚上便做些别的,比如打磨钢针钢钉的细活,不会发出声音,总之,在朱雀和叶不凡上路之前,铁匠家始终没有闲着。

    接连几日都是晴天,到了第六天,除了树上,房顶上以及一些太阳照耀不到的地方还有些积雪外,路上的雪已经快化完了,朱雀这几日在村子里待得实在烦闷,便提议要走。

    叶不凡也同意了,这天晌午吃过午饭,他们想趁着午间天气暖和些再走,可是他们到路上一看,才发现早晚都冻得硬邦邦的路面,中午太阳一照,冻土也跟着消融,变得泥泞起来,看来暂时他们只能在早晚赶路,晌午前后歇息,所以只能再多等一日。

    当天傍晚时分,叶不凡到铁匠家去取打制好的暗器,出乎意料的是,铁匠夫妇两人全力施为,一共大出一千五百多枚钢针以及上千枚钢钉,一直摆满了四五个布袋子。

    叶不凡随便找出几个钢针和钢钉来,这铁匠对他的手艺果然没有吹嘘,钢针和钢钉的重量以及锋锐程度都让他十分满意,他对铁匠说道:“足够了,你们歇歇吧,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这些钢钉这钢针你算算需要多少钱,不够的我再给你补上。”

    铁匠道:“五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奸商,不敢再多要了。”

    叶不凡道:“我说过,钢针和钢钉若是能让我感到十分满意的话,我还有赏钱,这二十两银子,就算你们这几日的辛苦钱。”说着,叶不凡又递给了他们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

    铁匠夫妇推辞了几次不得,只得收下了。

    铁匠的媳妇收了叶不凡这么多银子,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问道:“不知道客官要这么多钢针和钢钉有什么用?就是村里的木匠,所用的钢钉也没这么多,而且也不会要求这么好的品质的。”

    叶不凡拿出一枚钢钉,听到屋梁上有动静,他随手将钢钉甩了出去,一只老鼠中了他的暗器,从梁上掉了下来,叶不凡笑道:“就是这么用的。”

    铁匠似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原来你带这么多钢针和钢钉,是用来打猎的!”

    叶不凡哭笑不得,只得先承认下来:“可以这么说。”

    铁匠的媳妇道:“这么说来,这么多钢针和钢钉,你都要随身待在身上了?”

    叶不凡道:“不错,只不过这么多一起带着的话,不免有些沉了。”

    铁匠的媳妇道:“这样吧,看在你给了我们这么多钱的份上,我家里正好有一张上次猎来的豹子皮,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我给你连夜逢一个皮囊,你穿在身上,带着这些钢针钢钉的,也能轻巧许多,只要你别嫌弃我手艺不行就成。”

    叶不凡道:“不敢,不过这多不好意思……”

    铁匠也跟着说道:“你给了我们这么多钱,我们才不好意思呢,我婆娘给你缝好,你明日临行之前过来取就是。”

    叶不凡谢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辛苦两位了。”

    回到他们借居的大娘家,朱雀见到叶不凡带回来这么多钢针和钢钉,讶然道:“你这是准备去打仗么?”

    叶不凡道:“有备无患,咱们一路上经历这么多艰险之事,若不未雨绸缪,下次再遇到这些事怎么办?我的暗器也都用得差不多了。”

    朱雀道:“之前很多事都是形势所知,很多事其实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咱们看不过去,才惹出这么多麻烦来,此后都是西域地界,不会再遇到什么事了,就算有什么事,你也用不着准备这么多的暗器吧?”

    叶不凡苦笑道:“我怎知道他们会做出这么多,我以为不过待上两三日,他们做出几百枚暗器,这里差不多有两千五百枚暗器了,的确是多了些,我总不能退货吧?”

    朱雀道:“看来你一个人也难以用完,给朱重阳拿来练练手倒也不错。”

    朱重阳兴奋地拿着这些“真暗器”来玩耍,原来他联系的时候,用的大都是替代品,以防他伤了自己,这次用了真暗器,一连射出十多枚,看得叶不凡暗暗心疼,连连说道:“暗器不能这么浪费,你去将射出去的暗器再找回来用,不能总用新的。”

    当天晚上,他们又检查了一遍马车和马儿,确认一切无碍,车厢上装了半车厢他们向村民购买的食物,马儿也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一切都准备充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西域雪山

    翌日一早,叶不凡来到铁匠家,铁匠媳妇拿出一个豹皮做成的坎肩,和普通的坎肩不同的事,这个坎肩的前面从上到下一共有十多个口袋用来盛放暗器,叶不凡感到十分新鲜,他脱下外袍,将豹皮坎肩穿在身上。

    别看这铁匠的媳妇这么肥胖,手却挺巧的,缝制的这个坎肩叶不凡穿着大小合适,豹皮又略带一点弹性,穿在身上真是说不出的舒服,这十几个口袋都在自己方便拿取的地方,这种衣服叶不凡倒也知道,蜀中唐门,甚至是一些常用暗器的中土名家都有,可是自己从没有考虑过,想不到是这么方便。

    叶不凡大是感激拿出银子来作为感谢,铁匠夫妇说什么也不肯再收,朱雀见他们如此坚定,只得再三道谢后方才离去。

    临行前,叶不凡将钢钉和钢针放满了十多个豹皮坎肩的口袋,两千多枚暗器竟然装上了大半,却也并不觉得如何沉重。

    朱雀见他出去一趟,回来多了件衣服,愕然道:“这是谁给你缝的?”

    叶不凡老老实实地回答:“铁匠的媳妇。”

    朱雀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好像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他盯着叶不凡,眼睛里似乎在说,难怪你会买这么多暗器,却原来……

    叶不凡恨恨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雀眨了眨眼道:“那么我究竟在想什么呢?”

    叶不凡道:“你是在……”不过他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对朱雀说道,“你在想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不是你想得那样,唉,你只要见过铁匠的媳妇就知道了,她那身子,能抵得上嫂子两个人。”

    这是伊雪带着朱重阳从后面走过来,听到最后的话,她问道:“什么人能抵得上我两个?”

    这句话伊雪显然是误会了,有的人说,我干活一个人能抵得上你们两个,有的说我的聪慧一个人抵得上你们两个,还有我的本事,你们几个人都比不上等等。

    然后伊雪没有听到前面的话,叶不凡说的是铁匠媳妇的肥胖,能抵得上伊雪两个人,所以伊雪不依不饶地问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抵得上我两个?她一定是个女的是不是?是男的的话,你也不会拿我来做比较了,叶老弟,你休想瞒我,快告诉我,那人是谁……咦,你们笑什么?”

    朱雀忍俊不禁,到后来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冰雪聪明,猜得一点也没错,那人的确是个女人,还给叶老弟做了件皮坎肩呢。”

    伊雪不明就里,对叶不凡道:“这是好事啊,谁家的姑娘?若是你……”

    叶不凡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叹道:“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雀笑道:“不错,只可惜人家不是个姑娘,而是位有夫之妇,哈哈。”

    伊雪白了他一眼道:“那又有什么好笑的了?叶不凡,既然人家是有了夫家的,你这……”

    叶不凡跺了跺脚,对伊雪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们别再气我了好不好?这是人家卖给我暗器后,我给铁匠二十两银子的赏钱,人家媳妇过意不去,才给我做了这么一个存放暗器的皮袋子穿在身上,你们,唉!”

    伊雪笑道:“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

    叶不凡连忙摆手道:“你别说了,重阳还在这里呢,听了不好。”

    叶不凡是拿朱重阳当做挡箭牌,可是朱重阳却睁着大眼睛问道:“爹娘,叶叔叔,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呢?为什么我听了不好呢?”

    ……

    一行人在清晨出发,清晨北风吹过,还是十分寒冷的,朱雀赶车马车,叶不凡骑着马,伊雪和朱重阳母子二人则坐在马车中,车子轧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吱吱呀呀地声音,车厢在颠簸中继续向西北进发。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东方的晨曦透出湛蓝色,一些星光逐渐变得黯淡起来,准备迎接白天的到来。

    朱重阳坐在车厢中无所事事,他想着自己被那个野人掳走的场景,忍不住掀开帷幕,向那边的山头看去。

    天色还没有大亮,这个时候应该看不清楚那边的山,但朱重阳看了一会后,忽然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朱雀和叶不凡听到朱重阳的声音,两人同时勒马停下,朱雀下了马车,向着朱重阳所指的方向看去,也跟着呆住了,他说道:“咦,那里不就是那个野人圣尔摩西亚居住的山洞么?”

    叶不凡虽然不知道圣尔摩西亚所在的位置,但朱雀跟他说了大致的经过,叶不凡眼力非凡,他说道:“那里不管是哪儿,都一定是生了一场大火。”

    朱雀肯定地说道:“山上没有别的人,生活的地方定然是那个野人圣尔摩西亚所在的山洞失了火。”

    尽管圣尔摩西亚掳走了朱重阳,使他受到一定的惊吓,可是此人并没有做什么真正的恶事,朱重阳禁不住担心地说道:“生这么大的火,别把他烧死了,爹,咱们要不过过去看看?”

    朱雀道:“傻孩子,这么烧这么大,自然不是无意中烧起来的,我看多半是那个圣尔摩西亚自己放的火,他就要离开那里了。”

    朱重阳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万一不是他自己放的火呢?”

    朱雀道:“火烧成这样,即使万一的情况下,不是他自己放的火,咱们此刻赶过去,过一个时辰后到达那里,你说会怎么样呢?”

    朱重阳明白父亲的意思,这么大的火,他们从这里赶过去,等到达那里,什么都迟了。

    朱雀安慰朱重阳道:“那天他败在爹的手里,说不定他心中生出了什么想法,所以决定离开那里也说不定,唉,此人没有学过武功,以他的身手而论,也可算得上是一位奇人了。”

    叶不凡则说道:“这场火真是古怪,他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咱们要走的这一天烧,莫非他是针对咱们而做的?”

    朱雀摇了摇头:“你想得有点多了,他不是因为咱们,咱们为什么选择今日启程?那自然是因为道上积雪消融,说不定此人也是这种想法,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再说了,以他的武功,想要来找咱们的麻烦也不够格呀,走吧,咱们接着赶路。”

    圣尔摩西亚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山洞,果然不是因为他们,因为朱雀等人很快就在道上遇到了他。

    晌午前,冻土解冻,地上潮湿,开始变得泥泞起来,朱雀等人找个地方歇息,想等到傍晚时地面冻硬后再接着赶路的,他们吃了饭,各自歇息着,圣尔摩西亚从他们后面赶来,他见到马车上是朱雀等人,讶然止步。

    朱雀见圣尔摩西亚打扮一新,糟乱的头发也修剪过了,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多岁,显得十分精神,要不是他那对深邃的蓝色眼睛,朱雀几乎认不出他就是那个野人来,他问道:“圣尔摩西亚,你要到哪里去呀?”

    圣尔摩西亚道:“我想通了,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回去,我这便是启程回我的故乡。”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落叶都要归根,这么多年过去了,家乡的仇人说不定早就归天了,你回去看能见见你的亲人。”

    圣尔摩西亚眼中流露出悲哀之色,他叹道:“我的亲人都去世了,我这次回去,是仔细想了想你那天说过的话,到了我这一步,与其死在他乡异地,不如死在家乡里,也能落个尘归尘土归土。”

    朱雀道:“难得你能想得这么通透,我看你还没吃饭吧,我这里又食物。”

    圣尔摩西亚也不拒绝,结果朱雀递给他的饼和肉就吃起来,吃完后也不喝水,从阴凉处抓起几把还没有融化的冰雪放在嘴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多谢你的款待,偿若有一天你去了我的家乡而我还活着的话,我也会好好招待你的,我先走了。”

    朱雀点了点头道:“保重。”

    圣尔摩西亚又对朱重阳道:“临走之前,我得为那天的事跟你道歉,我不该这么做的。”

    朱重阳道:“没关系,我从来都没有记恨过你。”

    圣尔摩西亚听到朱重阳的话,眼中涌出了泪花,他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朱雀等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都瞧得呆住了,此人走得很快,却又不是在跑,更不是什么轻功,而是天生步履极快。

    叶不凡道:“这么看来,他也不是什么恶人。”

    朱雀道:“那天我对他曾动过杀机,不过后来幸而忍住了,看得出,此人也是个可怜人,他的亲人都死光了,人又被驱逐到了这里,他现在回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能祝愿他一路平安吧。”

    此后一段时间,他们再也没有见到过圣尔摩西亚,也许他走上了别的路,也许他的脚程很快,始终走在了他们的前面,反正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过他,也没有再遇到什么大的麻烦,路上遇到牧民被人欺负,他们三两下就解决了,也并没有耽搁他们的行程。

    后来车厢中的食物都吃光了,叶不凡随身携带的大量暗器终于派上了用场,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不能逃脱叶不凡的猎杀,使他们路上不至于挨饿。

    终于来到了雪山下,看着四季峰上一些地方依旧葱翠的山林,朱雀和叶不凡相视而笑。

    历经千难万险,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两种原则

    在朱雀儿时的记忆中,北斗先生家中原本有几名女婢在四季峰上服侍他,但是没过多久,这几名女婢就给北斗先生给遣散了,只留下了一名年轻勤快的小伙子服侍他,后来朱雀通过一场经历才获知,那几名女婢原来是魔音教的教主送给的北斗先生为仆。

    魔音教的教主为何对北斗先生这么好,北斗先生又为何拒绝了她的这份好意,就连朱雀也不清楚,这中间或者有男女之情的纠缠,但朱雀是不敢过问的。

    朱雀原本还有一个师叔牧白云,他在中原受困,被朱雀救出来之后,也曾返回四季峰住上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他受不了四季峰上的寂寞,又独自一人浪迹天涯去了。

    如今的四季峰上,只有年迈的北斗先生和年纪也已不小的仆人。

    想起师父就在这座山峰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思念涌上心头,他恨不能肋生双翼,马上飞到四季峰上去见师父,但马车上不了山,他们便将马和马车留在山下的一片空地上,然后携手向四季峰上行去。

    北斗先生正坐在院子里看书,手中这一本《周易》他不知看过了多少遍,书页都快要被他翻烂了,但其中一些地方还是难以领悟,几年前他还为此苦恼过,不过后来他也想通了,易理若是这么容易被理解的,也就不会成为“六经之首,大道之源”了,若是这么轻易被自己参透,那自己岂非便得了道了?

    想到这一点后,北斗先生便感到释然,不再懊恼,以平和的心态看待易理中的一些问题,他反而多领悟了许多。

    正看着书,一行人走进了院子,北斗先生见到朱雀等人前来看望他,高兴得眼都眯成了一道缝。

    朱雀看着北斗先生头发胡子全白了,人和上次相见显然又苍老了一些,朱雀上来就跟北斗先生磕头,伊雪和朱重阳,甚至是叶不凡也都跟着跪下叩头请安。

    北斗先生也是十分激动,他向来不是这样的,也学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所以特别容易动感情,他说道:“不要拜了,你们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位小友是谁?怎么也跟着向我行此大礼?”

    虽然有北斗先生的劝说,朱雀还是磕满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跟北斗先生介绍:“这位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人称暗器之王的叶不凡,唐门的掌门唐主都曾败在他的手中,暗器之王名不虚传。”

    叶不凡连忙谦逊:“叶不凡见过北斗先生!”

    北斗先生呵呵一笑:“任何兵器武功上,能称得上之王的,都必定花费了不少心力,了不起,了不起。”

    叶不凡惶恐地说道:“等得北斗先生一赞,胜过武林中万人夸赞,叶某真是说不出的荣耀!”他听到北斗先生夸赞感到高兴尚在其次,他对北斗先生并没有嫌弃他用暗器更感到北斗先生的胸怀气度。

    北斗先生指着朱重阳道:“那位是暗器之王,这一位又是什么之王?”

    他还没有见过朱重阳,他也知道伊雪不能生育,所以见到朱重阳感到十分奇怪。

    朱雀道:“徒儿不孝,也没跟师父说过,这位正是徒儿的孩子朱重阳,乃是位调皮捣蛋之王。”

    北斗先生闻言哈哈大笑,不过眼神中又带着疑惑地望着伊雪,他心中猜测道,难道朱重阳是朱雀和其他人所生?看孩子也不像朱雀的模样啊。

    而且就算朱重阳是朱雀跟其他女人所生,朱雀这么做,也颇有些对不住伊雪了。

    伊雪当然能够猜到北斗先生眼中的含义,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北斗先生假装明白,心中却放下了一块心事,看伊雪的样子,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介怀的。

    朱重阳对于朱雀给他安的“调皮捣蛋之王”这个称号颇为不满,他抗议道:“爹……”

    朱雀道:“重阳,这位是你的师公,也就是爹的师父,你多给师公磕三个头。”

    朱重阳不敢违拗父亲的话,跪下了又磕了三个头。

    北斗先生待他磕完三个头后,将他抱在怀中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上来就给师公磕头,师公要送你一个什么见面礼才好呢?”

    朱雀连忙推辞道:“我们这次前来看望师父也都是空手而来,再要师父给我们什么礼,那可万万不敢当,师父还请收回此话。”

    北斗先生佯装生气道:“胡说,你师父我说过的话,何曾有收回的?嗯,师公这里十分贫寒,贵重的东西要拿也拿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不到练剑的时候,而豹尾脚我又传给了你爹,不用我教,你爹早晚也会传给你,唔,对了,师公这几年闲来无事,自创了一套曜日掌,趁你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我就教给你了吧。”

    朱雀大喜,对朱重阳道:“重阳,还不赶快谢过师公!”

    朱重阳丝毫不怕这位名垂西北的老人,反而摸着他的白胡子道:“你是我爹的师父,自然要比我爹厉害得多,我想知道,这套曜日掌有没有爹的豹尾脚厉害?”他听到北斗先生说他小小年纪,还不到练剑的时候,心中本来感到气愤,看来他爹说得没错,自己还不能习练兵器,心中不免失望,待他听到要教他武功曜日掌,还是感到十分兴奋。

    朱雀见他竟然敢撸北斗先生的胡子,忍不住叱责道:“重阳,不得对师公无礼!”

    北斗先生呵呵笑道:“不碍事,你爹有几年都没来看师公,师公本来有些生他的气,不过他给我带来你这么一个宝贝,师公便不生气啦,哈哈,曜日掌当然要比豹尾脚厉害,不然你师公会了豹尾脚,还要自创一个不如豹尾脚的武功,那又有什么意义了?”

    朱重阳更是得意,连忙说道:“多谢师公,多谢师公!”

    北斗先生看着朱重阳,心中满心欢喜,他将朱重阳先放下来道:“你先在院子里玩,千万别去靠近悬崖的地方,那里非常危险,知不知道?”

    朱重阳点了点头,开始在院子里溜达起来,他对这个建在山上悬崖边的院子感到十分新鲜。

    北斗先生对屋内喊道:“阿成!朱雀带着客人来了,你快去做饭,要多做几个菜,咱们好好为他们接风。”

    安排好后,他才对朱雀说道:“你小子空手而来,定然是来得匆忙,绝不是为了看望师父而来,快说吧,你来此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

    朱雀被师父一语道破心事,颇感尴尬,他说道:“师父多心了,徒儿自然是想念师父才前来的,只不过徒儿想着自己和孩子等人就是送给师父最好的礼物,所以……”

    北斗先生失笑道:“满嘴胡说八道,想不到几年不见,你从哪里学来一套油嘴滑舌,伊雪,你来说吧。”

    伊雪看了朱雀一眼,他不敢欺瞒北斗先生,老老实实地道:“我们前来,自然有来探望师父之意,不过还有别的事,便顺道一起来了,在家的时候,重阳十分顽劣,朱雀说我对他过于溺爱,不听管教,所以想送到师父这里来,让师父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既然朱雀在师父手底下变得这么乖觉,那么重阳经过师父的调教,定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一番话哄得北斗先生更是开心,谁不喜欢听人拍马屁?更何况朱雀的确是他心头感到得意的弟子,他笑道:“你放心吧,由我开导之下,重阳定然知道如何行事,也定会分得清是非。”

    说到这里,北斗先生似觉得有些冷落了叶不凡,他对叶不凡说道:“我看你眉宇之间颇有一些忧愁,不知道叶小友是否也有什么为难之事需要我来帮忙的?”

    叶不凡道:“我……”说到这里,他忽然感到面对这么一位令人尊重的前辈,他的那些事,似乎都不值一提了,更不知从何说起。

    朱雀替他接过话头道:“叶不凡的确有些解不开的心结,暗器在中原一些习武之人的眼中被视为异类,所以他虽然身为暗器之王,可是还是有些想不开,再加上他一气之下离开中土,后来随便娶了位姑娘为妻,其实却又陷入了这位姑娘娘家人的算计,留他为婿,其实不过是为了让他对抗强敌,所以他才感到有些不太好说罢了。”

    北斗先生道:“中土那一帮武林之人,眼界狭窄,心胸尤其狭窄,叶小友理会他们的看法作甚?他们口中的侠义之辈也未必都是侠义之人,一拨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之徒,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的作风习性,所以宁可隐居在此,也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整日听他们瞎吹捧,你有些成就,他们就恨不能将你贬的一文不值,好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份,暗器又怎么了?我北斗先生还曾花费很大的功夫研究过暗器呢,对了,你的暗器淬毒么?”

    叶不凡摇了摇头,骄傲地说道:“我的暗器大都是普通的钢针钢钉一类,绝不淬毒。”

    北斗先生赞道:“那就更加了不起了,不用淬毒的暗器,都能博得暗器之王的名号,比起蜀中唐门那帮人,你可算得上暗器中的君子了,中原武林中一些用刀剑这种明器的人,也有的会在自己的兵器上淬毒,还美其名曰增加威力,他们这种对人和对己的两种原则,令人不齿,你在意他们的看法那就迷失了自己了。”

    叶不凡闻言有种当头棒喝之感,心中的一些阴影似乎照进了光亮。

    北斗先生接着说道:“你看看慕容寒山,何曾在意过别人对他的看法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奇功俞加

    虽然是在寒冬季节,但因为四季峰附近有着温泉之故,山上不过是像秋天一般,虽然有些凉,却并不寒冷,北斗先生选择在这里筑屋居住,不是没有道理的。

    叶不凡听了北斗先生的指点,心中豁然开朗。

    朱雀在旁边说道:“师父可能不知道,叶不凡之所以选择用暗器,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自小便向往武林那种快意恩仇的生活,只可惜他的体质不适宜练武,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从暗器着手,若没有过人的毅力,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北斗先生对叶不凡顿时刮目相看起来,他说道:“很多人从小被人称之为什么根骨极佳,什么良才美质,结果长大以后却什么成就都没有做出来,反而那些资质平庸之人,却能凭借着自身的努力,成就一番事业,像你这么努力的人,怎会为了一棵小树,而看不到整片森林呢?”

    得北斗先生称赞,叶不凡是满心欢喜,得北斗先生吹捧,叶不凡显然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他,他苦笑道:“在北斗先生面前,我这一点小小的成就不值一提,北斗先生就别别将我捧得这么高,不然摔下来将会更疼,您还是先看看您的徒孙吧,这小子在不久之前,刚刚被人称为良才美质,还要强行受他为徒,将他掳走,这小子虽然表面上对人家痛恨,心中反而很感激人家的认同呢。”

    北斗先生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雀刚要说话,阿成那边喊道:“开饭了!”

    朱雀趁机说道:“此事等回头我再跟师父细说吧。”

    吃过饭,朱雀让叶不凡带着朱重阳到山下去将马车车厢里的东西搬过来,再将马儿安顿好,伊雪不放心朱重阳跟着叶不凡出去,也跟着一起去搬东西去了。

    趁着朱重阳不在,朱雀将此行的原由,以及路途上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师父,因为经历太长,朱雀只能择要而说,但其中关于朱重阳的,就说得十分详尽。

    停在山腰上的马车车厢里东西很多,叶不凡和伊雪带着朱重阳来来回回搬了数次才搬完,而他们搬完之前,朱雀刚讲一路上的经历说完。

    北斗先生听到朱重阳是被人从雪底下拖走的,他惊讶于世上竟有人将自己埋在雪下,还能在雪下掳人而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朱雀说完后,北斗先生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北斗先生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喜欢四处游历,有一次,我想着中原已经走了一遍,西域的东边就是中土,北边是胡虏,过了中原大地再往东就是大海,这些我都已经去过,那么西域的西边又是什么呢?你可知道?”

    朱雀跟随师父很久,只听师父跟他讲过西域周边,以及中土的往事,还没跟他说过什么西域西边的事,他说道:“西域的西边,那不还是西域吗?”

    北斗先生道:“西域西边也有国家,而且不止一个,只不过咱们和那个国家之间隔着重重大山的阻隔,所以很少往来罢了,你听我说的重重大山,或者感到不到什么,那些大山才是真正的大山,山上万物绝迹,飞鸟不能渡,就连苍鹰也飞不过去,可是年轻气盛时,我曾攀登过一次,想要到那边去看看。”

    当年的北斗先生所攀爬的大山,就是被当地人称之为喜马拉雅的山脉,其中最高的山峰为珠穆朗玛峰,尽管当时的北斗先生武功高强,但是攀爬大山也吃足了苦头,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携带最够的食物,结果攀爬到快要到达山顶时,因为山上山脉猎物都没有,北斗先生只能饿着肚子继续前行。

    大山的山顶几乎都被积雪覆盖,每一脚踩下去,都会被雪没到大腿,而很多地方又十分陡峭,轻功也施展不开,可是也并非所有的地方都会被积雪掩盖,有一些垂直的峭壁上就没有积雪。

    北斗先生看到峭壁下面有一个山洞,一路行来,北斗先生既累且疲,他便想到山洞中休息一下,恢复一下内力,再接着攀登,北斗先生抓了几口雪放在嘴里吃下,然后来到山洞外。

    这座山峰如此难以攀爬,北斗先生心道,除了自己心血来潮外,恐怕世人都会对这座山峰叹为观止,不会武功的话,勉力攀爬此山,简直如同送死,所以北斗先生怎都不会想到这座山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

    山洞中十分幽暗,北斗先生走进去后,足音还在山洞中传来回响,看来山洞挺深的,北斗先生并不打算进去探寻究竟,他当时也没有这个雅兴,毕竟还饿着肚子,打坐修炼一番后,他还要接着爬过山头,到山那边去寻找些吃的。

    正当北斗先生放心地盘腿坐下,准备修炼内力时,从洞内传来一些轻微的走动声。

    听到这软绵绵的足音,北斗先生不惊反喜,他以为这山洞中还有什么野兽,那么他现在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所以北斗先生抽出了剑,准备和山洞中的野兽周旋一番,虽然四周找不到什么东西来生火,可是生肉切成薄片,也能填饱肚子。

    但随着足音越来越近,北斗先生渐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走出来的野兽应是用两条腿走路,而非四足着地,有什么野兽是用两只脚走路,还能在这里生活的呢?

    难道是狗熊?

    等到里面的“野兽”渐渐走进,北斗先生看清了来者的身形,忍不住哑然失笑,原来哪里是什么两足牲畜,而是一个人。

    北斗先生见到是人,便还剑入鞘,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他问道:“尔是何人?怎会来到这里?”

    对方也说了几句话,可是北斗先生一个字都听不懂。

    来人身上也没有带着敌意,此人来到洞口后,北斗先生看清了此人的模样,此人皮肤比中原人要黑一些,而且只看面容,便知道此人是异域他国之人,而且更令北斗先生感到震惊的是,在如此严寒的地方,此人竟然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裤子,精赤着上身,脚也光着,没有穿鞋,如若不是此人内力过人,定然不可能抵挡得住这般严寒。

    此人对北斗先生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些话,北斗先生苦笑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你说的话,咱们还是省省力气吧。”

    但那人竟然指了指东方,问北斗先生:“汉?”

    北斗先生点了点头。

    那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大山的西边,然后说道:“莫卧儿。”

    看来莫卧儿就是此人的国家了,北斗先生只知道波斯等国,却不知道莫卧儿,他点了点头,指了指此人身上,意思是问他不怕冷吗?

    那人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做出了更令北斗先生感到惊奇的事,此人来到洞外的积雪上,非但双脚不怕寒冷,反而用手捧起一捧捧的雪放在自己上身,然后用雪搓动身子,雪粉在他的手和身子之间不断落下,因为天气太冷了,雪竟然没有融化。

    过了一会,那人搓完了雪,精赤的上身变得有些潮湿,接着他来到洞中盘腿打坐起来。

    中土武学修炼内力时多用盘腿打坐的姿势,这位为了丹田中的内力更好地到达四肢的窍穴,以使内力运行更加迅速,可是这么在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面前打坐,则不免令人感到骇异了,因为内力运行时,通常会进入无我两忘的境界,容易被人所乘,北斗先生是不敢当着此人的面修炼内力的,偿若此人不怀好意,自己打坐时不知外界的事,若是被此人杀掉岂不冤枉?

    但是这个来自莫卧儿的人却完全不担心这些,径自打坐了一会后,他站起身来,示意北斗先生摸摸他的身子。

    北斗先生见他打坐时,身上的潮湿已经变干,知道此人练得是另一种功夫,他一摸此人的身子,竟然变得十分暖和,刚刚用雪擦过身子,打坐一通后身子变暖,北斗先生自认为自己也能够做到,而且做得更好。

    可是此人刚才种种古怪处,显然并非因为修炼了内力之故,那时候的北斗先生还很年轻,不明白此人练得是什么,只觉得此人身上处处透露着怪异,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北斗先生点了点头,对他的本事也不以为意,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就算双方言语不通,对方也该明白自己是肚子饿了。

    此人看到北斗先生的示意,走到山洞深处,拿出来一些吃的,不过是一些冻得硬邦邦的玉米,还有看起来像是番薯之类的食物,北斗先生道谢后接过来吃了。

    饥火稍抑后,北斗先生想办法跟此人沟通起来,那时候的北斗先生也是好奇之心十分强烈,他渴望弄明白此人怎会在这里生活,而且不穿上衣,莫非是受到了什么惩罚,就像中土的面壁绝食那样?

    可是言语不通的两人沟通起来十分麻烦,但北斗先生聪明绝顶,他用剑在石壁上画出一些图形来表示含义,比如简单的数字,以及日月星辰,花草树木,牛马羊鱼虫等等,很快两人就能做简单的交流,但更深入地交谈去做不了。

    通过这种简单的沟通和比划以及两人的推断,那人表示自己不怕冷是因为他在修炼,他不断重复着两个字“俞加”,看来俞加二字就像中土的武功二字,只不过北斗先生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他只觉得这种叫做“俞加”的功夫十分神奇。

    当然,对方对他眼花缭乱的武功更是表示赞赏,若说两种功夫的相同之处,恐怕没有多少,但若说两种功夫最大的不同,则在于一动一静,修炼武功是动,但修炼“俞加”是静。

    听到这里,朱雀也明白了北斗先生跟他说起此事的含义,他说道:“师父是说那个名叫圣尔摩西亚的人所练的功夫叫做‘俞加’?”

    北斗先生点了点头道:“我想就是这样,咱们中土的武学里,可没有这种将自己埋在雪地里练功的方法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鸡鸣而起

    朱雀道:“看来在这一点上,这个什么莫卧儿人和咱们中原汉人所练的武功的确不同,那个圣尔摩西亚也有可能就是莫卧儿人,现在想想,让重阳跟他学学那个什么‘俞加’的功夫,回来再学中土的武功,说不定能集中西武学之大成,做出一番他人未有的成就。”

    北斗先生问道:“你和那个圣尔摩西亚交过手,你觉得他的武功怎么样?”

    朱雀道:“拳脚功夫还有可取之处,兵器吗,就别提了,尽管他用的是奇门兵器,也不能接下我三招,此人力气极大,却又不是修炼内力之故,这么看来,应当是练了那个‘俞加’之功。”

    北斗先生笑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必感到可惜,想要练得力大,那还不容易解决?在咱们中原,随便跟哪个三流武师学几年,力气也能变大,只不过人的精力有限,去练这些东西,只会浪费时间,还不如将咱们的内力练得更精纯些。”

    朱雀点了点头:“师父说得是,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北斗先生点了点头:“别说这些莫舍尔人的武功并不入流,只要不是登峰造极,咱们中原武术何止千百种?光少林寺就有多少种武功了?所以,习武之道,不在于贪多,而在于精一,没听说慕容寒山练过掌法腿法指法或者刀法吧?他只专注于剑,就像叶不凡之专注于暗器那样,才能期于大成,否则每一样都只是半瓶子醋,就算练上一百种武功,也只不过是一百个半瓶子醋罢了。”

    朱雀站起身来,肃然道:“徒儿受教了。”

    这时伊雪带着朱重阳从外面进来,将最后一批马车上的东西拿上来,除了肃王爷所赐的金锭银锭外,还有数千两银票,没有吃完的熟食,几坛子酒,各人的包裹衣服等等。

    叶不凡进门时听到了北斗先生和朱雀的对话,心中对北斗先生对他的推崇感到十分高兴,但他还是故意说道:“可是暗器有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和人比斗时必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只要被对方靠近,恐怕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北斗先生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以你叶不凡的本事,怎会让人靠近呢?”

    叶不凡道:“路上我们帮助鞑靼人对付侵犯的女真大军时,我的暗器全都用尽,这些女真人一拥而上,我就差点应付不过来,要不是鞑靼人及时出现,晚辈现在恐怕已经见不到北斗先生了。”

    北斗先生之前听朱雀说起过路上的事,他说道:“人若是多到这种程度,恐怕武功再高也是落得一样的结局,你若不是因为暗器打光,而是从刚一开始就和这么多人近身搏斗,内力也会消耗一空,这非是武功不济,而是寡不敌众。”

    叶不凡点头受教,不再说什么。

    北斗先生道:“叶小友既然能被成为暗器之王,暗器手法想必惊世骇俗,可否让我这个糟老头子一开眼界呢?”

    一旁的朱重阳闻言拍起手来:“好啊好啊,叶叔叔快表演一下!”

    但叶不凡却连忙推辞:“献丑不如藏拙,晚辈不敢在北斗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北斗先生微微一笑道:“我在剑法轻功拳脚方面差幸有些所长,所以也不用跟你谦虚,但暗器嘛,我可就跟你差得远了,你和我徒儿时朋友,可知朱雀在暗器上并不在行,那自然是师父也不在行之故,你一展身手,不过是聊解我这个老头儿的寂寞罢了。”

    叶不凡听他说得诚恳,只得答应下来。

    北斗先生的院子依山而建,房子后面有一片石壁,叶不凡来到石壁前,先对北斗先生说一句:“献丑了!”

    接着他双手各从豹皮坎肩的口袋中抓出一把钢钉,然后不假思索地将钢钉向石壁上掷去,他双手同时掷出,每只手用的都是漫天花雨的手法。

    虽然暗器是由两只手一起发出来的,但几乎同时钉入石壁,故而只留下一声短暂的声音。

    双手通掷暗器并没有多少稀奇的,稀奇的是两把钢钉射入石壁中正好组成四个字“寿比南山”!

    这四个字虽然并没有名家书法家UU小说的字漂亮,但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工工整整,北斗先生见他使出这一手绝技出来,当先称赞道:“好!难得你能同时发出这么多暗器,却好不错乱,真让我大开眼界,打开眼界,不愧暗器之王的美誉。”

    朱重阳这一段时间和这位叶叔叔走得比较近,见他能够博得师公的赞赏,更是为他鼓掌叫好起来。

    叶不凡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谦逊地说道:“这不算什么,毕竟石壁是死的,若是和人比试时,人不断跳动闪避,想要射中他具体的那个穴位,就有些难度了。”

    北斗先生点头道:“不错,但凡习武之人,都要记住这一点,有的人练武,痴迷于将每一招每一式都练得分毫不差,练得犹如木匠做活,有板有眼,这样固然能够将招式练得纯熟,可是也要须知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偿若不懂得变化,临敌之际死搬硬套,不会变通,那招数练得再纯熟又有什么意义?”

    朱雀等人一起躬身聆听北斗先生的指点。

    当天晚饭之后,因为朱雀等人毕竟连续赶了几日的路,今日刚到,便早早地睡下了。

    翌日一早,朱重阳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之际,北斗先生就过来喊众人起床。

    朱重阳睡得正香,被师公喊醒,心中十二万分的不乐意,但毕竟师公是爹的师父,他不敢违拗,满心不情愿地穿衣起床。

    别说是他,就算是朱雀等大人,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都觉得是件很残忍的事,可是北斗先生都亲自来喊他们了,谁又敢不乖乖起床?

    朱雀看着朱重阳睡眼惺忪地穿着衣服,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跟着师父学艺之时,那时候他每天练功练得十分辛苦,因此每日睡觉都有种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的感觉,可是在鸡鸣声响起后,师父总是立刻赶来让他们起来练早课。

    那个时候,朱雀有时候甚至会生出对师父的恨意,学武对孩子来说,非但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反而是一件折磨,朱雀之所以对北斗先生有些恨意,是因为外面虽然响起了鸡鸣声,可是天色明明还黑着,朱雀甚至怀疑是师父起得早,偷偷地过去将鸡喊醒。

    起床后,几个人洗漱一番,阿成也早起来做好了早饭,几个人吃过饭后,天色已经亮了些,北斗先生便命他们读书写字,并训诫道:“活到老学到老,人不能荒废时间在无用处,要知道,人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在一日日地变老,偿若不能把握变老之前的时光,等到白了头,回头思索自己的一事无成,那时候再后悔也迟了。”

    这些话也是当初北斗先生告诫朱雀的,如今他再次提起,已不是在针对朱雀和伊雪,更不是针对叶不凡,而是针对朱重阳。

    朱雀既然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让师父好好管教一下孩子,那么北斗先生又怎能不尽心尽力?

    而偿若只喊朱重阳一个人起床,朱雀等人却在睡觉,朱重阳一定不会感到乐意,甚至会觉得这些都是针对他的,所以朱雀等人起来,不过是相当于打消他心中的不平衡。

    既然父亲母亲和叶叔叔本事都这么大了,都丝毫不敢违拗师父的话,他朱重阳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几个人听着北斗先生教导他们四书五经等典籍,无不用心聆听。

    读了一个时辰的书,接着便是练字,四季峰上纸笔十分珍贵,自然不会这么练,而是用树枝在沙土地上练,写完了用脚一抹,又可以重新书写,可说不费分毫。

    练字一直练到晌午吃饭时才停下,这中间北斗先生少不得教导朱重阳怎么才能将字写好,朱重阳心中虽然觉得辛苦,可是一直不敢发作出来。

    叶不凡年少时,将别人读书时的时光用来练暗器,此后他便一直没有读书的机会,这次由北斗先生亲自教导,他自然学得津津有味,丝毫也不觉得苦楚。

    晌午吃过饭,几人才有了休息的时间,朱重阳偷偷地将母亲伊雪拉到一旁,问母亲:“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伊雪知道他是觉得在这里学习十分辛苦,又没有同龄人陪他玩耍,所以不想留在这里,她肚子里明明白白,却故意装作不明所以:“咱们才刚来,哪会这么快就回去?总要陪你师公一段时间,让你爹尽尽孝心才行。”

    朱重阳大觉苦恼,他说道:“既然咱们是来看望师公的,你让爹跟师公说说,别让咱们起这么早行不行?还有,每天读书写字的,也太无聊了,我想到山上去玩玩。”

    伊雪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你要知道,你爹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在这座山上待了十多年,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你不知道有多人想要跟着你师公学文习武都没有这个机会,你现在既然在这里了,自然要好好把握,他日能像你爹那样,在武林中受人尊敬。”

第一百五十章 碌碌而为

    听到母亲的话,朱重阳先是感到有些绝望,不过绝望中也带着一丝曙光,他问道:“你是说,师公除了教我读书写字外,还会教我武功?”

    伊雪点了点头道:“这个当然,你师公不是说了,要教你一套曜日掌,比你爹的豹尾脚还厉害的武功么?”

    朱重阳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问道:“可是师公要什么时候才肯教我曜日掌呢?爹不是说我现在年纪小,练不了武功么?”

    伊雪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去问你师公啊。”

    朱重阳却没这个胆量,师公今日的表现,就连他爹朱雀和叶不凡都不敢有一点违拗,他小小的人儿,怎敢对北斗先生有所冒犯?

    午饭过后,北斗先生回屋内小憩了一会,出来后,便对朱雀和叶不凡道:“上午学文,下午习武,你们两人的武功都不用我来教了,你们自己去联系吧,重阳,我来教你武功。”

    朱重阳又惊又喜,想不到师公完全不考虑什么父亲所说的年纪不够不能学武的话,而是真打算教他曜日掌了。

    可是他又猜错了,这次北斗先生教他曜日掌,是带他去了屋内,两人坐在椅子上,北斗先生说道:“以你的年龄,现在还不适合修炼外门功夫,而内功你又已经学过了,所以我现在先教你武功的道理。”

    朱重阳大感失望,他嘟囔道:“武功的道理?什么武功的道理?”

    北斗先生道:“武功的道理就是武功的道理,任何武功都有其相应的道理,否则不能诶称之为武功,只能称之为打架的本事,我现在要跟你说得先不是曜日掌,而是基本的拳理。”

    接着北斗先生便开始跟朱重阳解释起拳理来,首先要将的就是戚继光在《拳经捷要篇》中的一句话: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有十下。

    这句话不文不古,朱重阳听得着实摸不着头脑。

    北斗先生道:“这就是拳理中的一种,主要讲究和人比斗时,千万要保持冷静,对方攻来,除非到了万不得已时,应该避开而不是格挡,当避开对方的攻击,就能找到对方的破绽,然后寻隙攻击,一击就能治敌。”

    朱重阳道:“只躲避不格挡,那岂不吃亏?”

    北斗先生道:“现在的武学,无论是拳脚还是兵器,都绝不是一招定论,他们每一招下都有后招,早就预料到你会如何格挡,格挡以后他们会变为什么招数来对付你的格挡,招数连环,源源不绝,那么你只能沦为不断格挡的份了。”

    朱重阳道:“照师公这么说,若是对方也能预料到我会闪避,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北斗先生笑道:“自投罗网这四个字用得虽然不大恰当,但也差不多了,对方当然会预料到咱们会闪避,每一种武学之所以能够成为套路,并一直流传下来,无不是经过千锤百炼得出的结果,对方每出一招,都会最少又三下后招在等着,其中自然包括闪避,可是格挡是被动,闪避是主动,一旦沦为被动,就很难扭转,因此抢得先机最为重要,闪避虽然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但只要闪避得当,就能做到在对方变招之前治敌,做到后发先至,所以闪避要讲究技巧。”

    看着朱重阳听得一副茫然的样子,北斗先生举个例子道:“我听说你跟叶不凡学了暗器,这么说吧,如果双方用的都是暗器,对方射来一枚暗器后,你的做法不是将对方的暗器击落,这就是格挡,除非这枚暗器击不中你还会伤及无辜,那自然另说,否则你最恰当的办法就是避开对方的暗器,然后发出自己的暗器,武学道理总是相同的,暗器乃是远距离的比试,换成刀剑等近身格斗的兵器后,也当如此应付,只不过千万不能当局者迷,被对方气势汹汹的攻势吓倒,只要足够冷静,身子足够灵活,天下间还没有避不开的攻击。”

    说到这里,北斗先生心中浮现出当年年轻的慕容寒山找他比试,一连刺出一十九剑都不能伤他分毫,结果慕容寒山自知跟北斗先生还有很大的差距,主动认输的场景。

    能避开对方的攻击,也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在对方变招之前击倒对方,慕容寒山虽不是天纵之资,这点武学道理还是明白的。

    可是朱重阳只有五六岁啊,他哪里能够立刻明白这些深湛的武学道理呢?

    不得已,北斗先生只能站起身来,跟朱重阳亲身示范,对方如何攻击,自己如何避开,然后击倒敌人,当对方变招足够快时,自己的闪避也要足够快,对方使出连环招数,自己能够连环避开,总有击倒对方的机会。

    在北斗先生眼中,无论是三招连环,还是五招连环,甚至是九招连环,在他眼里都只不过是一个大招,只要尽数躲避过去,就是自己反击之时。

    想到这里,北斗先生还是承认慕容寒山终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自己本不是天纵之才的剑法练到了极致,因为北斗先生躲开的那一十九剑,其实只是一个大招,一十九剑的连环招过后,慕容寒山方才弃剑认输。

    严格地说,慕容寒山一共使出二十剑,第一剑就是一招,也是试探的一招,余下的十九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当时北斗先生春秋鼎盛,武功已在巅峰,自然可以从容避开慕容寒山的锋利攻击,此后北斗先生虽然内力越来越精纯,但毕竟人老力衰,武功走向下坡路,而慕容寒山却矢志不移地每日练剑,几年之后北斗先生便没有再能胜过慕容寒山的能力了。

    “师公,师公……”

    耳边传来朱重阳的呼唤,北斗先生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他说道:“我说的这些,你都能够明白么?”

    朱重阳老老实实地回答:“有的能够明白,有的不大明白。”

    北斗先生道:“那也已经很难得了,来,我接着跟你讲拳法和掌法指法以及腿法的拳理之别……”

    此后的一段时间,朱重阳每日清晨,便由朱雀和伊雪以及叶不凡陪同着读书写字,午后便由北斗先生单独给他开小灶,教他武学道理,北斗先生何尝不知他还不到习练外门功夫的时机?他这么教导朱重阳,就是为了拖延教他曜日掌的时间。

    时间一晃过去了几个月,朱重阳已经过了六岁了,他长得比寻常的六岁孩童都要高得多,却并不肥壮,大约是继承了伏缨的身形之故。

    随着每日习练,朱重阳渐渐对这种鸡鸣而起,日暮而息的规矩生活习惯和适应起来,早上已经不需要北斗先生过来喊他起床,他也能自己醒来。

    这一段时间,朱重阳在北斗先生的熏陶下,渐渐懂得了一些做人的道理,回想起自己在家乡欺负其他孩子,自己想要跟别的孩子一起疯闹玩耍,感到有些无聊,学文习武充斥了他的每一日,有那一日少学了一些东西,都觉得这一日光阴虚度。

    叶不凡渐渐地也开始淡忘了孟招娣,有时候想起自己这几年的过往,都感觉恍恍惚惚并不真实,这一段来之不易地学习,让他格外珍惜。

    上午读书写字后,下午北斗先生对他和朱雀夫妇并不过问,叶不凡不想在这白吃白住,常常和奴仆阿成一起外出采买生活所需,闲来无事时,他还到山上狩猎,打到猎物拿回来为大家开开荤。

    朱雀和伊雪两人对朱重阳的改变看在眼里,心中欢喜,心想将孩子交给师父果然没有选错,从太湖之畔,万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历经千难万险,也都是值得的了。

    这一日,朱雀和伊雪两人站在悬崖边,看着山下草木皆青,天气晴朗,视野开阔,一望无垠,让两人心怀大畅,伊雪道:“这段时间我渐渐能够理解北斗先生为何在这里隐居而不觉得孤寂,这里的确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以后我若是年纪大了,也能在这么一个地方隐居下来,那真是不需其他的奢望了。”

    朱雀道:“这么清闲的生活让我感到十分珍贵,却又居之难安,可能是以前活分久了,突然什么都不去问,什么都不去想,便觉得有些虚度。”

    伊雪道:“我看你不是感到虚度,而是放心不下中土的百姓吧?你看这天地之广阔,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渺小吗?一人之力终究改变不了大局,世上多你一人或者某些人能够因此而变得好些,但世上少你这一人,最伤心的不过是我们母子罢了,你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对得起这个七尺之躯了。”

    朱雀苦笑道:“也许还是师父教导之故,什么要以有用之身,去做有用之事,我又不是废了,这么过着好像在刻意逃避着什么,让我有些不安。”

    伊雪和他夫妻一场,岂能不了解他?她说道:“我看你不是不安,而是静极思动,为了孩子,你再多待一段时间吧,你也不想想咱们所为何来?咱们现在一走,重阳肯定要跟着走,那怎们此前所做所为可能就会前功尽弃了,这样的你就算离开了这里,可是朱重阳若是得不到好的教诲,你就能心安理得了?”

    朱雀道:“你说的我这个做父亲的的确是不合格,子不教父之过,我却将孩子交给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我却还要给他添麻烦,心下也是不安。”

    伊雪道:“这点你又想错了,你不知道师父有多喜欢朱重阳,人年纪大了,更喜欢孩子,咱们若是蓦然将重阳带走,对他老人家才是残忍呢。”

    朱雀妥协道:“好吧,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伊雪道:“怎都要等到重阳七岁,重阳七岁就能开始习练武功,到时候无论他是选择留在这里,还是跟咱们回去,我想他在师父的陶冶之下,那些坏的习性也会尽数消除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逾矩之举

    到朱重阳七岁之时,还有大半年的功夫,这真是漫长的时光。

    朱雀和叶不凡不同,叶不凡对于北斗先生每日上午的讲课感到十分新鲜,又能学到以前所没有学过的道理,每日不但不感到厌烦,反而乐此不疲,而朱雀在小的时候已经听过了一遍,现在每天早上起来读书写字,为的不过是鼓励朱重阳不能懒惰。

    他对此感到苦恼,他甚至还不如伊雪,因为伊雪毕竟也只听北斗先生讲课一次,他的坚持,只为了朱重阳变得更好。

    还要大半年啊,朱雀用手搓了搓脸颊,若以师父所言,以有用之身去做有用之事,那么自己现在是不是在虚度光阴?

    朱雀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每天下午不用再跟着学一遍武学道理,否则他真的会发疯。

    让朱雀如此苦恼的,自然是来自他小时候跟北斗先生学艺的经历。

    那时候的朱雀可以说比朱重阳还要顽劣,相较于朱雀的经历,北斗先生可说对朱重阳慈眉善目多了,朱重阳因为有父母在,再加上北斗先生年长之后性子渐消,所以他尽管有时候表现得不尽人意,但北斗先生至少没有打过他的板子。

    朱雀小时候可没少挨,只不过随着他懂得的道理越多,他就越发地收敛,所挨的板子在不知不觉中也逐渐减少,直至消失。

    并且朱雀对北斗先生也是十分尊重,十分孝顺。

    可是在此陪着朱重阳读书,这些痛苦的回忆又渐渐浮上心头,让朱雀不禁开始反思,北斗先生将孩子天性里的顽劣以及不守规矩统统遏制住,然后用侠义之道禁锢了他们的行为,这种教导方法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这种侠义之心自然是对的,因为侠义之举原本就是舍己为人的利他行径。

    这种行为之所以对,也因为北斗先生有这个底气,能教导出虽不是天下无敌,却也是一流武功的徒儿,以此为基础,他才能够行侠仗义,偿若朱雀武功不过尔尔,前去波谲云诡的江湖中去惩恶扬善,只怕一件事还没做成,小命就没了。

    看着满腹心事又感到苦恼的朱雀,伊雪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朱雀脱口而出道:“我在想当时若不是我鼓起勇气,到峨嵋去直面那些严肃的老师太们,也就没有今日你陪我站在这里,人生的每个决定,是否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呢?”

    这自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烦闷而已。

    一席话惹得伊雪沉思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朱雀眼睛中的神色,她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道:“这个当然,很多人在一辈子里都有着无数次的选择,每个不同的选择都会得到什么,也会失去什么,你选择了我,同样我也选择了你,你我相互得到,却又相互失去了一些我们现在不知道的东西,对你而言,可能就是在江湖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原来伊雪还是看出了些什么,只不过她没有更深一步去想罢了。

    朱雀道:“这几日闲着没事,上午做完功课,咱们下山去玩玩吧,天天窝在山上,闷也闷坏了。”

    伊雪答应了,她说道:“草原上的草都能到膝盖了,远传也能见到零星的牧民在放牧,咱们去骑骑马吧,再草原上快马疾驰,倒也能散散心。”

    此后几日,夫妻二人晌午陪朱重阳读书写字,午饭后让朱重阳也跟着师公午睡一会,醒来北斗先生接着教他武功,现在北斗先生已经开始教他掌法口诀,等他记熟了口诀,再学曜日掌的时候就容易得多了。

    有北斗先生看管,朱雀和伊雪自然是十分放心,再加上叶不凡在一旁照拂,夫妻两人每日下午,趁着春意正浓,夏日未至的和煦阳光,在草原上策马狂奔,有时候会离开四季峰上百里,找个四周都没人的地方,在草丛间睡上一觉,到了傍晚才施施然地回去。

    时间一晃又过了三个月,这天晚上,北斗先生和朱雀单独在外面说话,他对朱雀说道:“从明天起,我决定开始教重阳习武。”

    朱雀愕然:“现在重阳不过六岁半,还不到七岁,现在习武会不会太早了?”

    北斗先生道:“重阳是伏缨之子,伏缨身形瘦高,重阳也继承了他这一点,从此时开始习武,对他以后的成长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了,早习武半年,也有早半年的好处。”

    朱雀道:“既然如此,由师尊教他掌法后,其他的腿法剑法再由徒儿亲自来教他便是。”

    北斗先生道:“偿若我身体允许,腿法和剑法都由我来教也行,看着重阳,我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你,你若是对师父孝顺,就让这孩子多陪陪我。”

    朱雀心道,我是巴不得如此,口中却尊尊敬就地说道:“单凭师尊吩咐就是。”

    回到自己的房间,朱雀将此事告诉了伊雪和叶不凡,叶不凡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在床上打滚,口中喊道:“我能学武啦,我能学武啦!”

    伊雪知道朱雀的原则,年龄不到不会让他习武,朱雀解释道:“师父说了,重阳的身高比寻常的孩子要高不少,身形不会受到习武的影响,此刻习武,乃是利大于弊。”

    说到这里,朱雀又问朱重阳:“你是愿意跟师公学武呢,还是愿意跟爹学?”

    朱重阳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跟师公了。”

    朱雀心中略感失落,他问道:“为什么?难道爹教得不好么?”

    朱重阳道:“师公是爹的师父,我跟师公学,可以练到爹的水平,若是跟爹学,只是爹徒弟的水平,当然是跟师公学好了。”

    朱雀苦笑道:“你账算得倒清楚明白,可是你不知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么?”

    此事的朱重阳经过这大半年受北斗先生的教导,已经能够明白这两句话的含义,这两句话出自《荀子·劝学》,表示徒儿会超过师父的故事。

    朱重阳反问道:“那爹是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朱雀瞠目结舌,回答不出来。

    伊雪哈哈大笑道:“这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都没有超过师父,怎会期望自己的儿子超过师父呢?”

    朱雀恨恨地说道:“你这个小崽子,让老子下不来台,我告诉你,你就算跟师公去学武,那也是你师公,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师弟,而是我儿子,这个辈分可千万不要弄错了!”

    朱重阳知道朱雀是假生气,对他吐了吐舌头,一副无赖样儿,朱雀没法对他真个生气,只得对伊雪抱怨道:“瞧瞧,你瞧瞧你的好儿子,越来越没规矩,越来越不将老子放在眼里了。”

    伊雪这次却是站在朱重阳的立场上,她笑道:“我儿子?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么?不要忘了,子不教乃是父之过,而不是母之过!”

    朱雀无言可答。

    伊雪问朱重阳:“师公对你怎样?”

    朱重阳道:“很好啊,师公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学以致用,让我能够变成像爹那样受人尊重的人。”

    伊雪点了点头道:“如果我和你爹有什么事要先回中土,你是愿意留在这里跟师公学武呢,还是愿意跟我们回去?”

    这句话若是放在几个月前问起,朱重阳自然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跟他们回去。

    可是这一段时间他跟师公相处久了,就算没有师公答应明日就教他武功,他也舍不得师公,而师公既然说了亲自教他习武,使得他变得犹豫起来。

    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朱重阳就坚定地回到:“我想留在这里陪着师公,爹娘若是有事,你们就先回去。”

    朱雀知道这是伊雪替他问起的,他心中生出感激,紧紧地握了握伊雪的手。

    翌日,朱雀和伊雪都没有陪朱重阳去读书写字,他们当然也跟着早起,只不过朱雀和伊雪借口练练武功,叶不凡倒是一日不落地跟北斗先生读书写字,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且对读书习字产生痴迷,当然不会觉得枯燥厌倦。

    北斗先生对于朱雀和伊雪两人没有前来也并不在乎。

    伊雪和朱雀两人在悬崖边说话,伊雪说道:“以师尊的道义来说,是鼓励你去峨嵋捣乱,就为了一个女子,还是让你克制,尊重武林同道尊重武林前辈呢?”

    朱雀道:“自然是让我克制,尊重武林前辈,若是师父当时在中原,我是万万不敢去得罪那些师太的,师父若是知道我的荒唐之举,非要骂得我狗血淋头不可。”

    伊雪叹道:“这么说来,你追求我,其实不过是离经叛道,不尊师父的话了?”

    朱雀看了看在屋内教朱重阳和叶不凡读书的师父,心下又是惶恐又感得意,他说道:“为了你,我就算被师父痛揍一顿又如何?偿若我不能得到你,就算讨得师父的欢心,做个师父的好徒儿,可是失去了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伊雪心下感动,她带着无限柔情对朱雀说道:“我真羡慕你又这么一位好师父,又同情和怜悯你有这么一个严厉的师父。”

    朱雀讶然道:“此话怎么讲?”

    伊雪道:“你从小到大,一定都遵循着师父的教导,从不敢做什么逾矩之举,那可苦了你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国高手

    朱雀闻言,心中像被雷击电殛一般,又像翻起了滔天巨浪,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可是他还是故意问道:“什么苦了我?你心甘情愿去做这些事,赢得武林中人对我这么尊重,我朱雀的名头拿到中土武林中任何地方,都是一个响当当的金子招牌,我又有什么苦了?”

    伊雪道:“你自己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你生平第一次不再循规蹈矩,结果有了我陪在你身旁,我想你半生奔波,所作所为都是舍己为人,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朱雀看着白云在天上飘过,看着风吹草偃,一时竟生出不知自己在何处之感。

    北斗先生教导他侠义之道总归不会错,是否自己太过于执着了呢?

    伊雪这一段时间时不时提点他,世间万物周而复始,他朱雀总觉得自己是在行侠仗义,有时候还会自傲,我为大家为弱者做出了这么多,我惩罚过这么多的坏人,甚至自己远近奔波,操碎了心,成立了正气盟,就为了惩恶扬善,我是多么伟大呵。

    然而他为之努力的这些事情却收效甚微,甚至截然相反,天下并没有自己拼劲全力的付出而变得恶人更少,好人更多,在做着这些事的过程中,朱雀也感觉自己在渐渐迷失了自己。

    等到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过后,这世上的周始轮回始终不会改变,而自己又在哪里?

    北斗先生又在哪里?

    朱重阳又在哪里?

    在长安古城外,朱雀曾经见过一堵坍塌了一半的泥墙,可以想象,这堵泥墙在筑立之初,定是成为了一间屋子的墙壁,为屋子的主人遮风挡雨,为一户人家带去了安宁和踏实,如今人去屋空之余,屋子也坍塌不见,只剩下半堵泥墙。

    可以想见,在不久之后,这堵泥墙也会随着灰飞烟灭,北宋词人晏几道曾在一首《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的词中写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想起这首词,朱雀越发变得茫然起来。

    无论自己做得是否正确,最多都只不过像当时照在彩云上的月光,带来刹那绚烂的光芒。

    等到下一轮明月升起后,彩云未必会有,而明月也非当时的明月了。

    伊雪跟他说起这些的本意,是想让他多想想自己,多想想自己这个小家,一味地为了心中不切实际的理想,迷失了自己,并没有多少意义。

    可是伊雪的话对朱雀来说,却一棒将他打入迷惑的深渊里。

    朱雀茫然回到师父的书房,师父的书房里有着许多藏书,朱雀一本本地翻找,想要为自己找到一些凭籍,然而最多不过是找到了一些“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说法,但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少意义。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朱雀忍不住会想,自己在江湖中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灾劫,可是自己心中的正义又有多大的意义?在朱雀行侠仗义之初所遇到的危险中,偿若自己不幸身亡,那么意义又在哪里?

    他陷入了一种怀疑自己的沼泽中,他感到朱雀和他自己是两件事,朱雀是他的名字,他的内心才是他自己,这么多年,他只是活在朱雀这个名字里面,而不是活在他自己心中。

    可是谁又能活出自己呢?

    伏缨?伏缨也不过是在为“红缨公子”的名头而活,为了和自己一样的目的,都是为了行侠仗义,只不过手段不同罢了。

    叶不凡?他也是为了进入江湖,向往自己这样的人,然后拼命奋斗的人。

    刘苏儿?刘苏儿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和上天的眷顾。

    汪九成?他逍遥江湖,看似无忧无虑地快活着,实则也是劳碌不已,他半生心血都倾注在丐帮身上,只不过是从一个更大的局面来表现他丐帮帮主的能力和责任。

    慕容寒山?是的,慕容寒山,他似乎能够不为任何事物所动,他之所以能得到剑神的称号,只不过是他为自己的途中顺手得来的,他做的一切,并非为了剑神的称号,他不交朋友,甚至不肯承认朱雀是他的朋友,这天下并没有亏欠他,他也没有亏欠天下。

    他做的只是为了自己,因为自己喜欢剑,所以为了剑就是为了他自己。

    但事实果真如此么?

    一个人活着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慕容寒山真能为他解答这个问题?

    朱雀在大雪山四季峰上,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五六天的功夫,北斗先生和叶不凡以及朱重阳他们都有着各自要做的事,谁也没有注意到朱雀的变化,唯一知道他心中迷惑的似乎只有伊雪。

    然而伊雪也不尽了然,看着朱雀形如槁木,伊雪不得已对他说道:“你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可以陪着你离开这里,咱们去寻找答案,只不过我连你在迷惑什么都不知道,如何陪你去找一个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朱雀道:“我在想师父的师父,以及徒儿的徒儿,师父一代又一代地教导自己的弟子,弟子又一代代地教导他们的弟子,就这么无穷无尽地延续下去,每一代弟子都用着杰出的身手,做着徒劳的事,这些延续的目的是什么?”

    伊雪叹道:“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可是我知道,人从生下来就开始长大,然后结婚生子,然后变老,再由他们的孩子延续下去,一代又一代,永无止境,这就是人,延息繁衍,为的是什么,自然是一个千古难题,我看你也不用去想了,再想下去就会钻了牛角尖,不容易脱身出来了,师父大智大慧,要不然咱们去问问他?”

    朱雀道:“这个问题一旦想到,就不容易放下,我想师父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咱们也就别用这个问题去困扰他老人家了。”

    伊雪问道:“那你想怎样?”

    朱雀道:“让我自己慢慢醒悟吧,看来人是不能停下脚步的,一旦无所事事起来,就容易陷入自寻苦恼的地步。”

    伊雪道:“要不然咱们将朱重阳留在这里,我陪你道江湖上散散心?”

    朱雀笑道:“没有孩子的牵挂,这倒是美事一件,只不过没有什么合适的由头,咱们在等等吧。”

    世上之事,都是无巧不成书。

    这边朱雀和伊雪两人正商量着离开四季峰,回到中原去,那边中原竟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来者乃是伏缨唯一的徒儿伏光,此人并非姓伏,原本是个乞儿,伏缨见他根骨绝佳,便收了他为弟子,此刻伏光已经尽得伏缨所传,只不过还没有伏缨的火候而已。

    看得出伏光来到这里,也是经历了一场奔波,满面风尘,朱雀见他前来,讶然问道:“你怎么来了?”

    伏光一一跟北斗先生朱雀伊雪等人磕头请安,以伏缨和朱雀同辈份来说,伏光当然矮了一辈,给朱雀磕头为礼并不为过,当伏光要给叶不凡也磕头的时候,叶不凡一把将他扶起道:“别,你要是给我磕了头,我还要磕还给你,咱们不用客气了。”

    行礼过后,伏光才道出自己此行的来历,他说道:“不知道朱大侠可听说了今日江湖上的传言?”

    朱雀道:“我们这些人在这里过了快一点了,中原江湖上的事,那是一概不知,不知道是什么传言?”

    伏光道:“共有六国绝顶剑客来到中土,准备和慕容寒山一较高下,比试之日定在中秋月圆之夜,原本这些人所下的战书并非是在同一日,但慕容寒山自高自大,绝顶在中秋那一夜,同时和六国高手比试高低,这些人都是各自国内的顶尖好手,慕容寒山虽是剑神,可是六场车轮比试下来,很多人都不看好慕容寒山。”

    朱雀问道:“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伏光点了点头道:“师父让我找你想办法,慕容寒山乃是中土武林的象征,他输不得,可是他毕竟年纪也大了,又自傲地要同时对付六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岂非……”

    朱雀道:“我明白了,不过我想你们应是多虑了,慕容寒山自然会赢。”

    伏光可没有朱雀这种笃定的看法,他脸上露出愁苦之色看向伊雪,希望伊雪能从中说说,让朱雀想想办法。

    伊雪问道:“你说的六国顶尖高手,不知是那六国?”

    伏光道:“扶桑,暹罗,瓦剌,女真,莫卧儿和波斯。”

    朱雀皱着眉头道:“女真?女真称国了?”

    伏光道:“不错,女真人自称大金国,努尔哈赤为大汗。”

    北斗先生道:“这些人选择在这时候挑战慕容寒山,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伏光道:“前辈明鉴,我们也分析认为他们这时一石二鸟之计。”

    朱雀道:“哦?什么一石二鸟?”

    伏光道:“他们借着打败慕容寒山的声望打击中原武人的士气,同时打击中原人的士气,让人觉得咱们汉人中第一高手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么将来打起仗来,咱们朝廷军队面对对方时,不免会生出气馁之意,士气不振,打仗便容易输。”

    朱雀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说道:“女真人和鞑靼人现在还冲突不休,为何他们会不约而同地前来挑战慕容寒山呢?

    伏光道:“这个具体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但丐帮汪帮主分析,一定有一个人游说说服了这些人,因为打击中原人的士气,对他们全都是有利无害之事。”

    朱雀冷哼道:“只怕他们打错了算盘,现在的慕容寒山正值春秋鼎盛,武功到了巅峰,他们怕是前来送死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无旁骛

    伏光露出苦笑之色,他不知道朱雀对慕容寒山哪来的这么高的自信。

    朱雀这么想不是没有根据的,且不说前一段时间遇到的莫卧儿的高手,别说此人去和慕容寒山相斗,就连自己他也过不了几招,当然,此人随时莫卧儿的高手,未必是顶级高手,但总归都不会被慕容寒山放在眼里。

    多年前,扶桑剑术高手柳贺红堂以及之后他的兄弟柳贺红丸前来中土,试图搅风搅雨,却都偃旗息鼓下来,扶桑高手也不过尔尔。

    其他什么地方的高手,想来和他们不过都在伯仲之间,何用为慕容寒山担心呢?

    朱雀曾陪慕容寒山练剑多次,慕容寒山什么水准,他朱雀比出慕容寒山本人外其他所有人都了解,这些人想要打击中原武林以及中原汉人的士气,只怕打错了算盘,说是来鼓舞汉人士气的倒还差不多。

    北斗先生则没有朱雀这么坚定,他说道:“这些人来对付慕容寒山,多半会输,可是我担心这些人比试时并不会老老实实,说不定会生出什么阴谋,那么胜负就难说了。”

    伏光趁机说道:“不错,光明正大的比试我们并不为慕容寒山担心,就怕他们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慕容寒山性子直,若是着了他们的道,那就麻烦了。”

    说来说去,伏光的意思都是希望朱雀能回去,至少能保障慕容寒山的安危。

    朱雀心下岂能不知?他问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你师父不来,偏偏让你来?”

    伏光道:“师父身有要事来不了,而我腿脚快,师父便让我前来,顺便让我历练历练。”

    朱雀接着问道:“中原有这么多能人,又有丐帮汪帮主主持大局,我去了又有什么用?”

    伏光道:“汪帮主也是性子直的人,他也提倡朱大侠前去,他说以朱大侠的聪慧,定然抵得过他们的暗箭伤人。”

    朱雀笑骂:“你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抵得过?岂非说我和那些人都一样擅长搞阴谋诡计?”

    伏光想说这不是他说的,而是汪九成说的,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分辨,因为他自己内心也是这么觉得的。

    北斗先生道:“既然是众望所归,朱雀,你便过去看看吧,就算不能为慕容寒山出什么力,以你和他的交情,为他去喝个彩,也是理所应当。”

    朱雀心中巴不得赶过去瞧个热闹,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带着亏欠的神色对北斗先生说道:“师父,慕容寒山和六国高手比试,岂会少了人喝彩?我情愿留下来伺候师父。”

    北斗先生对他翻了个眼色道:“用不着,我有重阳陪着就很满意了,伊雪,你也跟着去吧,叶小友,你去不去?”

    叶不凡倒颇感纠结,他也想看看慕容寒山大呈威风的精彩场景,但又不愿离开这里,断了跟北斗先生读书学习的机会,他思索了一会,断然做出取舍:“我想慕容寒山和他国高手的比试一定精彩万分,可是世上精彩的事情太多,能陪在像北斗先生这样的人身边的机会可不多,所以,我决定留下来,至于慕容寒山和他们比斗的经过,到时候我可以听朱大哥给我说一遍。”

    朱雀点了点头道:“那好,由你和重阳留在这里,我和伊雪跟伏光回去,重阳,希望你好好跟师公读书学武,想必你也能明白叶叔叔为何不肯离开这里了吧。”

    朱重阳懂事地点了点头。

    朱雀和伊雪一番收拾,准备吃的和路上用的耽搁了一日,然后两人驾着马车向中原赶去。

    这次坐在赶车位置旁的是伏光,伊雪则坐在车厢里,想起他们从中土前来时,还有朱重阳陪着她,现在蓦然分开,心中难免有些不舍,有些失落。

    路上,朱雀问伏光:“比武的日子定在中秋节,那么比武的地点呢?”

    伏光道:“就在苏州的万剑山庄。”

    恍惚间,朱雀又想起了自己去过多次的慕容寒山的居所,中土武林的圣地,太湖边,十里杨堤,万剑山庄!

    朱雀问起伏缨的事,他记得伏光说他身有要事,不知道是什么事。

    伏光道:“不知道朱大侠还记不记得龙头棍?”

    一句话让朱雀想起数十年前,少林寺曾委托他和伏缨去找的龙头棍,他们一度认定龙头棍就是流落到丐帮手中的棍子,也知道曾经哪些丐帮弟子曾经见过此棍,但领他们失望的是,最后持有龙头棍的丐帮弟子离奇被害,此后棍子的踪迹便杳无音信,朱雀都几乎要忘记了此事,但伏缨可没有忘记,这些年来他东奔西走竟也没有忘记当年方丈空正委托的事。

    如今方丈都已经换了两茬,难得伏缨还在为此忙碌,他没有亲自前来找朱雀,原来是为了此事。

    朱雀想起少年时和伏缨两人江湖相见相识的场景,不禁恍如隔世,他问道:“难道伏缨已经有了线索不成?”

    伏光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师父他来去匆匆,来不及跟我细说就走了,看来应是有了线索。”

    这件事是他和伏缨一起承诺下来的,自己回到中原后,在情在理都不能袖手不问。

    伏光忽然又问道:“万一这次比试,慕容寒山不敌这些挑战之人,不知道朱大侠会不会下场教训他们?”

    朱雀道:“慕容寒山不会输的,所以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伏光不依不饶地问道:“我是说万一呢?”

    朱雀道:“看情形吧,如果这些挑战之人胆敢在咱们地界耀武扬威,恐怕还轮不到我朱雀出手。”

    伏光道:“你是说……”

    朱雀道:“中原武林中有这么多高手,有胆敢冒犯咱们的,他们休想活着离开。”

    伏光点了点头:“有道理,这么说来,不管他们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结果如何,他们都会输,既然如此,他们前来挑战慕容寒山,岂非定是自取其辱?”

    一句话点醒了朱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表面上是要和慕容寒山一较高下,实则另有阴谋?”

    伏光叹道:“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我一人,丐帮汪帮主,少林方丈等等,都觉得此事背后另有文章,只不过现下谁也不知道他们搞得什么鬼而已,所以大伙儿才希望你能出来查明这些。”

    朱雀苦笑道:“你们是否有些高估了我呢?”

    伏光则露出崇敬的表情道:“朱大侠的事迹我早就听人说过,偿若连你都不能解决,天下间更有何人能够做到的?”

    对于这种赞赏,别人或者可望而不可得,但是对朱雀来说,这种声望的担子有些沉重了,他还没从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泥沼中脱身出来,又将重新陷入这种境地。

    他尝试着让自己回到以前的心态,可是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有去注意过便罢,一旦沾上了便怎都忘记不掉,朱雀迫自己去想慕容寒山的事,在这件事背后,六国高手挑战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朱雀心中一团乱码。

    回去的路途出奇地顺利,不像来的时候已经入冬,空气中带着温暖,偶然遇到几个小毛贼拦路打劫,都不用朱雀和伊雪出手,伏光一个人就能解决。

    一路无话,他们从阳关东入中原,令朱雀和伊雪稍感欣慰的是,春夏之交,西北一带的旱情收敛了些,时而还能遇上丝丝雨水,干枯了很久的大地,也开始长出草来。

    有时候朱雀都会怀疑,明明原本赤地千里的干枯土地,哪来的草种呢?难不成这些青草是凭空从土中长出来的?是季节的精灵?

    毕竟还是草,而不是粮食。

    离开家乡的难民,也很少有人再回到这里,伏光说中土反叛的义军越来越多,朝廷大军疲于应付,关外则有胡虏虎视眈眈,大好河山,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唯有那些躲在宫墙之后的王公贵介,还活在江山万代用传的幻境之中。

    朝廷军败退的加急信被拒之门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依旧盛世繁华。

    在此十年二十年之前,可曾有他国高手胆敢挑衅慕容寒山?只怕他们连普通的中土武林高手那关也过不去,如今他们要挑战慕容寒山,又何尝不是一个隐喻?

    那些臣服在天国龙威之下的藩属之国,也开始用各种理由不向朝廷进贡了。

    这就是蔑视。

    而蔑视的代价,就是终归会遭到毁灭。

    朱雀相信慕容寒山不会像对待其他挑战他的人那样宽容他们,那只会纵容他们的傲慢。

    可是万一真如伏光所言,慕容寒山若是败了呢?

    慕容寒山是不会被击败的。

    但他已经老了,而且对方六个人,他只有一个。

    若是他们最后一人击败了慕容寒山,胆敢向此人出手的,不知道能有几人?

    大家都不敢再向慕容寒山进行挑战,因为在大家的心里,慕容寒山已是神,剑神。

    若有人能击败剑神,谁敢向此人首先发难?

    朱雀不是不敢,而是担心,担心自己胜了对方,却输了泱泱大国的气度,更担心自己败了,那会给中土武林带来更沉重的打击,那些蛮夷则会大加宣扬,说中土武功不过尔尔。

    想必在那种结果下,关外蠢蠢欲动的女真人则会趁机发难,在苦难的中原再点燃更多的苦难。

    所以慕容寒山不能输。

    而朱雀能做的,则是为慕容寒山肃清决斗外的其他事情,让慕容寒山可以心无旁骛地出手。

    也许这才是汪九成等人希望朱雀回来做的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砍柴老头

    踏入中原后,朱雀回来的消息由丐帮弟子广为传播,原本笼罩阴霾的江湖,因他而透入曙光。

    大家都知道朱雀为何从西域赶回来,为的自然是这场轰动中原的一场大决战。

    每到一地,都有当地的武林中人为朱雀接风洗尘,比起朱雀离开中原时还需要去借盘缠,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伏光也因为成功将朱雀带回来,而显得脸上十分有光,很多人得知他是伏缨的徒儿后,无不对他溜须拍马,让伏光好不受用,朱雀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这一日他们途经渭南县,看着眼前气势巍峨的华山,朱雀问伏光:“我常年在西南奔走,对于华山派很少关注,似乎这些年华山派收敛了很多,想当年华山派人才辈出,被誉为继少林武当和峨嵋崆峒外的第五门派,如今怎的冷落至此?”

    伏光道:“朱大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朱雀问道:“知道什么?”

    伏光道:“慕容寒山十七岁上来华山挑战当时的华山派掌门岳峰,结果岳峰大败亏输,将掌门之位交给弟子后便隐居后山,准备磨砺剑法,以图雪耻,这件事朱大侠不会不知道吧?”

    朱雀道:“这件事我自然知道,听说岳峰岳掌门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的大弟子傅连城,傅连城接位掌门后也督促门人苦练武功,为师父,也为华山派雪耻,按理说他们既然苦练剑法,在武林中的地位,应当变得更举足轻重才是,怎的却变得无声无息了?”

    伏光道:“看来后来的事你便没有听说了,这些都是小道消息,未必可靠,有人说岳峰在后山隐居苦练剑法,练了几年后忽然醒悟自己再怎么苦练下去,也不会是慕容寒山的对手,因此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在慕容寒山击败他之前,想要进入华山学艺的人,那是托人送礼,或是到华山门外跪着磕头请求,种种手段下,岳峰等人还要严格考察弟子的根骨悟性等等,随着岳峰被少年时的慕容寒山所击败,这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朱雀皱起了眉头:“笑话?”

    伏光点了点头道:“你想想,当年岳峰何其自傲,常常将自己跟少林方丈空正相谈并论,不可一世,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击败,那不是自砸招牌么?从那以后,再没人愿意去华山学艺,就连傅连城这个新掌门,也是一门心思扑在练剑上,对招收弟子之类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他不断对自己要求得几近残酷,就连对师弟师妹们也都是督促得紧,以至于竟然有不少华山弟子假借回家探亲,然后再也不回去的,结果没有几年,华山便跟着没落了。”

    朱雀道:“那也不对啊,就算华山的人少了,留下的人华山武功越来越精,也不至于如此默默无闻吧。”

    伏光叹道:“从慕容寒山击败岳峰的十几年后,傅连城感觉自己尽得华山剑法的真传,亲自去万剑山庄挑战慕容寒山,被慕容寒山斩断了两根手指回来,从那以后,华山派自觉无颜见人,对武林中的事便也变得不闻不问起来,江湖上对华山派的传闻也就越来越少,你没听过华山派的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一边谈论着华山派的事,一边赶着马车行路,完全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行人,一位背着一大捆柴的老头忽然拦在他们的车马前,朱雀立即喝马停车,堪堪没有撞到这个老头。

    伏光看出老头是故意的,他忍不住有气,大声呵斥道:“小老儿,我看你也不瞎,怎么不好好走路,却跑到马车前面?若是让马车撞伤了你,我们岂不也要跟着倒霉?”

    老头眸子一翻,冷冷地说道:“这里是华山,你却胡说八道,诽谤华山派的不是,我问你,你是仗了谁的势?”

    伏光道:“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最近一二十年,华山派可是不再过问江湖中的事?岳峰败在慕容寒山手下可不是我胡诌的吧?”

    老头道:“华山派既不是招不到徒弟,更没有弟子借故离开华山派,你刚才一番言谈,岂不是胡说八道?岂不是败坏华山派的声名?”

    伏光笑道:“这些话我都是听别人说的,或者有,或者没有此事吧。”

    朱雀为伏光打圆场道:“老人家,我们不过信口开河地说说话聊解寂寞,并没有在外面宣扬,应该谈不上诽谤,更说不上是败坏华山派的名头吧?”

    老头道:“华山派更没有什么托人送礼前来学艺,华山派择收弟子,向来都是掌门人在外面寻觅适合学习华山派武功的弟子,你们胡说八道,他说了,你听信了,那就是败坏华山派的名誉了,你们还强词狡辩?”

    伏光听这老头才是胡说八道,别说他并没有此意,就算真有这种想法,又哪轮得到这老头来教训他?他怒道:“你这蛮不讲理的老……”

    朱雀连忙打断他的话,坐在马车上对老头拱了拱手道:“是我们出言不逊,还请老人家原谅。”

    老头道:“现在再道歉岂非迟了?我看你腰间悬挂着长剑,你用剑?”

    朱雀道:“略懂一二,老人家若是觉得我们说得不对,我们不再说了就是,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恕我们乃是无意间犯下,海涵则个。”

    老头不搭理他的话,而是说道:“你既然用剑,我老头曾跟着华山派学过两手剑法,既然你们是因为说了华山派的不是,那我小老儿就用华山派的剑法教训教训你们。”

    伏光闻言哈哈大笑道:“老人家不要开玩笑了,我们还要赶路,请你让你让,那个好……”

    朱雀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他知道伏光要说的自然是“好狗不挡道”,不管这老头如何无礼,他们也不能仗势欺人,他说道:“不敢和老人家动手,我们知错了,向你和华山派道歉,他日有机会,我再去跟华山傅连城傅掌门亲自致歉,老人家觉得如何?”

    尽管朱雀一再忍让,这老头就是非要教训教训他们后才肯让他们走。

    伏光听得再也忍耐不下去,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对老头说道:“我也用剑,我看你也不用挑选我大哥做对手了,由我来尝尝你的教训如何?”

    老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行么?就怕我揍你一顿后,你大叫着喊娘。”

    伏光一把抽出腰间的掠影剑,对老头道:“别光说大话,就怕你这把老骨头经不住我几剑,那就罪过了。”

    老头将背上的那捆柴火脱下来放在路旁,然后从柴火中抽出一把砍柴刀来,对伏光说道:“来吧,让我教教你怎么做人。”

    伏光见他兵器甚至不是一把像样的兵器,而是一把砍柴刀,轻视之意显而易见,他冷笑一声,提起长剑,用三成力道向老头劈去,他怕自己一剑下去,将老头连人带刀给砍成四段。

    原以为老头会挡得十分辛苦,或者狼狈躲避,因为伏光的剑法传承了伏缨的飞雪剑法,剑光所至,犹如雪花飘过,缥缈无端,用飞雪剑法对付一个砍柴的老头,那真是大材小用了。

    然而老头用砍柴刀却轻轻巧巧地将伏光的剑给挡住了,而且隐隐还有余力,伏光被他挡了个措手不及,向后退开,老头嘲弄道:“看你的脾气跟我家的大黄差不多,就知道乱吠,手底下却像个娘们一样,你今天没吃饭吗?”

    伏光大怒,再出剑时,力气已经用到了七成,他尽管怒火中烧,可是还是不愿伤害了老人的性命。

    老人道:“这还像点样子!”说着提着砍柴刀迎了上去。

    奇怪的是,伏光用三成力道,老人的力气似乎只大他一点,当伏光用了七成力道后,老人的抵挡之力似乎依然大他一线,伏光连续试探三剑之后,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企图击败老头。

    坐在马车上的朱雀见到这一幕大感惊讶,他从伏光的出手来看,伏光当称得上是得到了伏缨的真传,身手已是江湖上的一流身手,但却被老头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老头是谁?怎么身负如此高的武功,却似乎还以砍柴为生呢?

    坐在车厢中的伊雪也被他们两人打斗的声音惊扰,从车厢上下来,等她看到朱雀安然坐在赶车位置,伏光和一位老头打斗不休时,不禁瞧得呆住了。

    伏光身在局中,越打越感到惊心,在他的经历中,只有在和师父伏缨比试时,才有这种压迫感,他数招无功后,再变招,使出飞雪剑法中的绝招飞雪流萤,只见漫天剑光幻作无处躲藏的飞雪般向老人席卷而去。

    只听“叮”地一声响声过后,漫天剑光散去,老头的砍柴刀抵在伏光的咽喉要害。

    也就在此时,朱雀想到了这老人是谁,他脱口而出道:“你是岳峰!”

    老头撤回砍柴刀,显然他也不想伤害伏光,他对朱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岳峰,难得这世上还有人能认得我。”

    伏光原本感觉十分气馁,自己连一个砍柴的老头都打不过,但当他听到老头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岳峰后,伏光的失落便开始消散。

    原来对方就是蛰伏起来,准备找慕容寒山雪耻的岳峰,那么他败在岳峰手中,也不算怎么丢人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云山雾罩

    伏光对岳峰拱手施礼后,慢慢向马车走去。

    岳峰看着朱雀道:“他已经得到我的教训了,你呢?”

    朱雀问道:“我非要下场不可么?”

    岳峰道:“当然,否则我怎能知道你们已经得到了深刻的教训呢?”

    朱雀其实也想看看这位华山派的前掌门,究竟为了一雪前耻,这些年武功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心下有些松动,哪个习武之人不喜欢和人一较高低呢?哪怕岳峰只是个失败者,曾输在年轻的慕容寒山手下。

    可是输给慕容寒山也算不了什么,若是岳峰能胜过慕容寒山的话,那么这场比试也就不用去想了,毕竟朱雀也敌不过慕容寒山。

    尽管朱雀心中有了应战的念头,他还是看了看从窗子伸出头来的伊雪,示意她的意见。

    伊雪跟伏光一样,早看这个老头有气了,朱雀接连忍让,他却咄咄逼人,难道自己的男人是任人欺负的么?诋毁华山派又怎么了?华山派自己当了缩头乌龟,还不能任人评说么?想到这里,伊雪对朱雀说道:“你去教训教训这狂妄的老头儿。”

    朱雀微微一笑:“人家可是当年的华山派掌门,好歹也是咱们的前辈,你说话也该放尊重些。”

    说着朱雀来到岳峰面前,向他拱手躬身行礼。

    岳峰带着轻蔑地语气说道:“你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事事都要向女人汇报么?”

    朱雀道:“这叫做尊重,你这种人恐怕是不会懂的,来吧,咱们是比剑,可不是斗嘴。”

    岳峰依旧用那把砍柴刀,他拉开架势,对朱雀道:“出手吧。”

    朱雀道:“对前辈来说,这把兵器可不大趁手,我不想占你便宜,你还是用剑吧,华山剑法只用用剑才能发挥出威力,可没听说过华山砍柴刀法。”

    岳峰道:“我很久都没有用到剑了,也没有带剑。”

    朱雀对伏光道:“将你的剑借给这位前辈用一下。”

    伏光有些不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剑抽出来扔给岳峰,岳峰反手接过,将砍柴刀丢在一旁,他对朱雀说道:“看来你很尊重你的对手。”

    朱雀淡淡地说道:“我尊重每一个人,出手吧。”

    岳峰道:“主让客先,你先出手吧。”

    朱雀不再跟他客气,使出一招大衍剑法中的天地倒悬,陵光剑似乎一分为二,一者为天,一者为地,双剑一高一低地向岳峰横削过去。

    岳峰显然想不到朱雀的剑法高明至此,他一招高山流水,挡住了这一招,可是朱雀剑上贯注着浑厚的内力,岳峰挡下之后,双臂隐隐一麻,他心道不妙,低估了朱雀的剑法,更低估了朱雀的内力,他连忙变招,以一招气吞山岳,企图反守为攻。

    朱雀面对着这个在数十年前就能跟慕容寒山一较高低的前辈老人丝毫不敢大意,他以攻对攻,使出大衍剑法中的扭转乾坤,双方的剑在空中不断交迸,两人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岳峰再度抢攻,毕竟他是挑衅者,总不能一直处在守势,华山剑法确有其独到之秘,何况岳峰浸淫华山剑法已久,每一招每一式中都带着求稳求狠的老辣,但朱雀这么多年以来剑法也没有搁下,两人剑光裹身,快到伏光都几乎看不出两人的身形来。

    伊雪早已从车厢中走了下来,站在一旁为朱雀打气,可是两人的剑法都高过她不少,她一时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谁落在下风。

    两人搏斗中惊险的剑招层出不穷,外人只闻双剑相交的叮当声,双方的剑都在对方要害旁穿过,似乎只要有一方大意,就是鲜血飞溅,甚至是命丧当场的解决。

    转瞬间,双方已经转过三十多招。

    朱雀大衍剑法变化无穷,而华山剑法从第一招开门见客开始,到最后一招云山雾罩,一共是四十九招,高手过招,绝不会使出一招相同的剑法,以免为对方所乘,可是岳峰一连使到地四十三招,依然不能奈何朱雀分毫。

    想起自己多年前败在慕容寒山手中,此后再也没有输过,但今日随随便便遇到一个人,自己都未必是他的对手,难道是因为自己老了么?还是因为华山剑法的确不行?

    想着想着,岳峰心中一股郁闷之气开始郁结,他手中的掠影剑似乎也变得滞涩起来,幸而朱雀似乎也变得有些有心无力,否则他岳峰很有可能会输给他,在他看来,朱雀似乎也有些外强中干,现在正是自己求胜的机会,岳峰精神一振,一连使出三招剑法,迫得朱雀连连后退。

    看着朱雀在岳峰的攻击下向后退去,伏光和伊雪都忍不住为朱雀着急。

    华山剑法,越往后越是凌厉,三招就让朱雀后退,那最后三招岂非一定能击落他的兵器,让他弃剑认输?岳峰又是一招使出,剑光大盛,剑上内力也随之增加,岳峰准拟在这一招中将朱雀解决,因此他丝毫没有保留。

    然而他估料错了,在他内力增加的同时,朱雀的内力也相应地增加,还是将他这一招挡住。

    岳峰心下不忿,连忙变为第四十八招千峰竞秀,一柄剑像是化作无数支剑向朱雀笼罩过去。

    朱雀见这一招太过凌厉,自己就算接得下这一招,也会落到其中一方受伤的地步,所以他双足轻点,向后纵跃,腾云功使出,哪怕他是向后退开,能追上他的人也不多。

    岳峰见他退开,剑势随之而上,等到朱雀退到一棵大树前再无可退之际,岳峰这一招千峰竞秀的力道也刚刚用尽,到了这个地步,岳峰自然不会给朱雀留下一丝喘息之机,第四十九招云山雾罩趁机使出,他心道,我这次看你能退到那里去?

    朱雀以前曾听慕容寒山提起过华山剑法的这最后一招,他说当年他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攻得岳峰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落得苦苦支撑之局,但是遇到这最后一招云山雾罩,竟然让岳峰有了一丝喘息之机,慕容寒山也是费尽了心力,又用了十多招才将他击败,他提醒朱雀,千万别小看了这些有着百年以上历史的大门派,他们能够在武林中存在这么久,定然有着外人所不知的资本。

    慕容寒山的话言犹在耳,朱雀已经遇到了这让慕容寒山都略感棘手的招数。

    看到朱雀退无可退,伊雪和伏光都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难道朱雀会输在这个糟老头子手中?哪怕他是当年的华山派的掌门,但是在名气上,毕竟不能和朱雀相比啊。

    朱雀应对也快,用的也是一招大衍剑法中的绝招虚空寂灭!

    无数剑影散去,岳峰的剑深深地刺入树干,而他的眼前,朱雀已经失去了踪影。

    伊雪和伏光看到朱雀已经脱身离去,出现在岳峰的身后。

    谁输谁赢已经昭然若揭,此时的朱雀只要趁岳峰剑刺在树干中,一时抽脱不出的时机,随手一剑就能结束这场比试。

    可是朱雀却在岳峰身后说道“前辈剑法过于犀利,晚辈不敢抵挡,只能闪避,这场比试,还是晚辈输了。”

    岳峰面对树干,良久无言。

    过了一会,他将掠影剑从树干中抽出,然后遥遥扔给伏光,伏光探手接过还入鞘中。

    岳峰对朱雀说道:“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唉,我隐居这么些年,对江湖上人事接触得少,想不到竟会出现像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高手,我老啦,只能在这里苟且为生了,你们也不用去华山磕头道歉了,该道歉的应是我这顽固的老头子才是。”

    朱雀道:“前辈严重了,在下朱雀,有所得罪处,还望前辈原谅,告辞。”

    岳峰指着他道:“你……你就是朱雀?”

    朱雀点了点头:“在下正是朱雀。”

    岳峰露出一丝苦笑道:“我若知道是你,也就不会这么厚着脸皮非要找你比试了,这次比试,不是你输了,而是我输了……你既然是朱雀,那么这次东来,定然是去为慕容寒山擂鼓助威了。”

    朱雀听他提到慕容寒山四个字时,口气明显得有些不同,看来岳峰还是没有忘记慕容寒山给他带来的耻辱,给他一生所带来的改变,他点了点头:“不错,慕容寒山要和六国高手比试,这已不是个人荣辱之事,而是事关中土武林的士气,所以在下甘愿去为他摇旗呐喊。”

    岳峰看着华山群峰,最后长叹一声道:“我穷尽一生练剑,然而剑法始终难有突破,我自知再也不是慕容寒山的对手,报仇雪耻之意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泯灭了,你若见到他,替我问候一声,就说我岳峰输在他手中输得心服口服。”

    朱雀拱手道:“这句话我一定带到。”

    岳峰道:“剑已比过,话已说完,你们走吧。”

    朱雀道:“前辈保重。”

    说完,朱雀又坐上马车,伊雪上了车厢,伏光陪朱雀坐在赶车位置,朱雀吆喝一声,马蹄得得,他们继续赶路。

    伏光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到岳峰一直呆呆地站在那儿不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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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的江湖,荒诞离奇的传说,刻画着武林中不为人知的一面。绝世剑客,名门闺秀,武林大豪,空门隐士,独行大盗,江湖浪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庙堂,在闹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怒海,上演了无数惊心动魄而又扣人心弦的精彩故事。江湖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