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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木春     光明行者txt下载     光明行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1 陷阱也无妨

    第091 陷阱也无妨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需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轮回殿禁止超纲答题般禁止轮回者攀科技种田,等同把生产力限制在特定时间段,鼓励轮回者探索当前条件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

    而土地改革,无论是渐进式的英国圈地运动,还是改革式的俄罗斯解放农奴、日本地税改革,抑或革命式的法国土地运动等,都是走向工业化的前奏。国家若想工业化,必须废除封建土地经济体系,解放禁锢在土地上的人力资源。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工业化基础,如果没有工业化需求,土地改革就是无法持久的空中楼阁。热血上头莽撞打土豪,分田地,只能制造一批新的自耕农,而后随着土地兼并,再诞生新的土豪。均贫富、均田地这样的口号,从王小波喊到洪秀全,何曾真正改变过封建土地经济?

    确定轮回殿禁止攀科技种田,贺路千随之熄灭传播自然科学的念头和土地革命念头。

    翠海县直至今日,依然有地主、有中农、有雇农,与其它州郡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空狱门昔日抄没胡进文家,原因也不是胡进文家里地多、钱多,而是胡进文的父亲和爷爷拒绝缴纳粮税、拒绝把粮食卖给空狱门。

    空狱门制定的田税额度并不高,仅维持朝的十税其一旧例,具体执行时折合为四亩中田征缴一石粮食。

    一石粮食约67kg,四亩中田缴纳这点儿粮税,无论如何都算不上重税盘剥。

    可胡进文的爷爷却挥舞着拐杖呼喊家丁,拎着刀枪棍棒打退空狱门弟子,并叫嚣说:“我们胡家自从来到翠海,两百多年都没有交过一粒粮食的税。我家连皇帝都不怕,你们空狱门算鸟毛。我家的粮食就是烂在地里,倒在河里,放火烧掉,也绝不给你们一粒。”

    然后,胡进文家就被贺路千当作典型镇压,抄没的抄没,杀头的杀头。

    但空狱门当时底蕴浅薄,贺路千麾下无人能用,情报网络甚至无法覆盖小小的翠海县。空狱门这边儿刚决定镇压胡进文家,胡进文爷爷就得到消息,一边呼朋唤友准备武力对抗空狱门,一边谨慎地把胡进文等小辈送到其它州郡避祸。

    抄没胡进文家后,空狱门也没有分田地收揽民心。

    贺路千嘱咐空狱门弟子仔细清理胡进文家的固定资产,类如安十六这样涉嫌被敲诈勒索的雇农,返还其三亩祖田,并招收为记名弟子,教其读书,教其练武;岁月久远的烂账,以及胡家一代又一代积攒的族田和私田,则直接全都划归空狱门名下,或者连成片改成大农场,或者以三成租税承包给本地雇农、自耕农分散经营。

    贺路千领导的空狱门,仅仅有目的地杀鸡儆猴镇压胡进文家这样的挑衅者,从来不曾真正意义上“打土豪,分田地”。昔日翻阅王建龙、刘忠民、萧红雨等三位轮回者的资料,贺路千心底还一度自嘲摇头:“如果你们是革命派,我肯定连改良派都算不上。”

    降临初到现在,贺路千因为相信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结论,始终没有提前闹革命的想法。

    贺路千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即使他如此保守的操作,北疃镇仍旧惹来了胡进文还乡团式的反攻倒算。

    如果胡进文的目的只是为复仇,他应该留着力气怼空狱门,何必牵连一群连逃跑都不敢逃跑的怯懦贫农呢?胡进文如此肆无忌惮地扩大复仇范围,张口闭口的魔气浸染说法,只能用反攻倒算一词来形容、来解释。

    目光在胡进文身上停留片刻,贺路千忽又若有所思地环顾高台附近的地理形势。

    高台左右都有房屋,且几乎每间房屋都无视冬日严寒打开了窗户或半开了窗户。翠海县的冬季,虽然不会动辄千里冰封,却也大概在零下三四度到七八度之间来回动荡。没有供暖条件的房屋,大都习惯性地关闭所有门窗,以至于频繁出现一氧化碳中毒事件。

    眼前这些违背常理的布置,是否意味着窗户背后藏有一双双眼睛呢?

    若是如此,胡进文蓄意当街杀人,目的是为了吸引愤怒的空狱门弟子现身?

    眼前高台,其实是一处陷阱?

    贺路千笑了笑。

    纵然是陷阱,又如何呢。

    便是窗户后面藏有舒立言、桑兴清,贺路千今日也要莽一波试试他们的手段。

    但贺路千没有莽撞拔刀冲向胡进文,一则高台相对危险,容易被火铳、强弩伏击;二则刀法已经成为贺路千标准,施展刀法容易暴露贺路千已经亲自到来。

    贺路千佯装跪地贫民亲属模样,嘶哑喊着刀下留人,缓步走向高台。距离引起胡进文警觉霎那,贺路千突然摸出早就准备妥当的螺纹快铳,在三十米距离内扣动扳机,无情射向胡进文。铅弹飞出枪口,贺路千不管有没有射中,也不管胡进文是死是活,转身就跑。

    没有必要理会。

    如果胡进文被火铳崩死,无间地狱将会自动登录他的名字。

    高台果然是陷阱。

    贺路千转身逃跑霎那,背后响起了杂乱声音,其中有火铳发射的声音,有弓弦响声,也有追击命令声。奈何,他们错过了最佳时机。如果贺路千刚刚靠近就出手,铅弹和劲弓或许还能形成一定威胁,而今贺路千打一铳就跑,所有埋伏只能全部吃灰。

    贺路千甚至有余力降低轻功身法表现掩饰身份,以与玉皇派徐掌门相当的轻功冲向北疃镇房屋群中。有了房屋、树木遮蔽视野,贺路千时而在开阔地方降低速度,时而在复杂地形提高速度,依赖其远超普通侠客的速度和灵敏,很快寻找记忆中隐蔽处贺路千毕竟来过北疃镇。

    躲在隐蔽角落里有条不紊装填弹药,贺路千抽空翻看了无间地狱的杀戮清单,如期看见胡进文的名字和面孔,以及4点经验奖励。

    胡进文才4战实力。

    难怪胡进文会被安十六一头撞到,并与他滚地纠缠了好一会儿。

    装填弹药完毕,贺路千即时关闭无间地狱宿主面板,悄悄从隐蔽处露出头,并逆向思维如鬼似魅地溜回高台附近。果不其然,高台附近多了七位男女侠客的身影。再加上正在呼啸追踪贺路千的数位侠客,舒立言最少在高台附近埋伏了十余名侠客。

    奈何贺路千打一铳就跑,令十余位侠客的苦心埋伏化作一场空。

    高台附近的七名侠客,想当然误会偷袭者已经远逃,彼此无聊地漫步闲侃。隔着房屋远望,安十六及其余三四十名贫民暂时逃过一劫,棍棒般没有形象地趴在地上,茫然等待其他侠客的命运裁决。

    安十六身侧,则是仰天栽倒的胡进文尸体。

    没有人替胡进文收尸,甚至没有人为他盖一张草席。

    胡进文仿佛一条死瘟猪,或许还不如死瘟猪,七名侠客宁肯无聊地沿街走路,也不肯稍稍照顾他的尸体。胡进文在侠客们心中的社会地位可想而知,他对北疃镇百姓的复仇,他在高台上的施暴,都不过是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的布置。

    贺路千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投到七名侠客身上。

    某名二十余岁女侠好奇猜测:“扈师兄,今日来袭者,是否就是东魔贺路千?”

    扈师兄摇头:“应该不是。”

    “东魔贺路千武功高强,一招就击败了玉皇派前掌门徐孙滕。还有传闻,他曾在燕州一人围猎安车骨万余步骑,最终还胜了,天赋估计不弱于一百二十余年前的那位魔教教主。如此不世出的大魔头,想来只有你我师父、以及舒盟主、桑掌门那样的超品高手,才能和他对战。”

    “刚才那位持铳凶手,轻功比我好,却好的有限,不像恶名远扬的东魔。我估计,应该和东魔臭味相投的宵小,或者被东魔重金招揽的邪魔外道。”

    二十余岁女侠遗憾叹气:“据说东魔才二十来岁。哎,年纪轻轻就能与师父们相提并论,东魔的天赋真是惊艳绝伦啊。若是东魔走正道,如此年龄,如此武功,肯定能够名震南北,惹得各家……”

    扈师兄神情不悦,批判青年女侠说:“蒋师妹,自古正邪不两立。你可不要像龙门派的茹云纯那样自误。”

    蒋师妹格格笑着,扬起手中的双刀:“扈师兄说的哪里话,我可是五虎门弟子。”

    “五虎断门刀是我五虎门祖师耗费三年心血,为圮朝皇帝编纂的入门刀法,可不是让他东魔赖之逞凶的。我师父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来,就是为了杀光空狱门上上下下,洗刷掉东魔带给五虎断门刀的污点。”

    “妹妹我天赋有限,风雨刀法只练到第二层,比不得扈师兄,更奈何不得东魔。可除魔卫道,从来不再武功高低。听说东魔前些日收了十位五六岁孩童当作小魔头培养,这十个小魔头想来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等舒盟主平了空狱门,我就亲手杀掉东魔的娃娃徒弟根除魔头隐患。”

    “扈师兄,你可不要小瞧我们五虎门。”

    等等。

    七名侠客神情闲逸,语气却杀气腾腾。

    这个说要把空狱门杀干杀净,那个说连五六岁孩童都不能放过。

第092 你有速度,我有力量

    第092 你有速度,我有力量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明言镇压空狱门,并实质付出行动,早就契合敌对阵营的所有前置条件。在舒立言投降之前,眼前七名侠客以及其余四五十名侠客,都是契合阵营杀戮的经验值。

    既然他们想把空狱门杀干杀净,贺路千也无须对他们怜悯。

    耐心等待七名侠客走入陷阱,贺路千冷静而又果断地投掷出七枚暗器。

    诚如蒋师妹自谦,七名侠客的武功都非常有限,即使修为最高的扈师兄,他也仅能勉强触碰掌门级的下限。平日行走江湖,如此实力绰绰有余,七名侠客必然人人都是铁枪会、虎龙帮等帮派以礼相待的名侠。可遇到贺路千这样的44战高手,甚么名侠级、掌门级,统统都不管用。

    尽管贺路千不擅长暗器,七枚暗器依然准确命中七名侠客。

    扈师兄虽然能够在仓猝之间勉强做出躲避动作,可他的动作相对于贺路千的暗器来说实在太慢了,最终结局和其他六位侠客没有半点儿区别。

    8点经验值x1;

    9点经验值x3;

    10点经验值x2;

    12点经验值x1;

    七名侠客眨眼间化作67点经验值,令贺路千的客观实力又有了微小幅度增长。

    暗器杀死七名侠客之后,贺路千再一次逆向思维行动。贺路千没有像刚才那样转身就跑,而是蓄意躲在原地,静等其他侠客支援。

    横尸街头的七名侠客意料之中很快被敌方发现,并吸引来四名侠客查看。贺路千敏锐抓住机会,再次施展暗器,将这四名侠客也一并秒杀。贺路千依旧没有转身就跑,继续围点打援战术埋伏在原地附近。

    可惜,侠客们却不再犯傻了。

    贺路千能够高效率瞬间伏杀十一名低段位侠客,纯粹是因为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被贺路千的回马枪打乱了节奏。

    当第一波七名侠客和第二波四名侠客的横尸街头,第三波援兵和其余侠客全都迅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数名掌门级侠客快速赶来支援,并高声喝令所有侠客原地防御,静等炮灰举着盾牌入场。

    前面曾泛泛谈过本世界侠客的搏杀理念,凡是门派对门派的大规模作战,普通士兵炮灰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同样如此,其由五十余名侠客组成,战斗人员却并非只有区区五十余名侠客。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之所以走走停停,其中一个因素,便是他们需要动用门阀江湖与地方势力的特殊关系,暂时调用隶属各郡各县的郡兵、县兵,暂时借用地方文武豪强的青壮家丁。今日尾随舒立言攻入翠海县境内的,足足有三千员郡兵、县兵、家丁式炮灰。这些炮灰的命运,便是以他们的廉价性命排查陷阱,为侠客们开辟安全的作战场地。

    十一名侠客横尸街头之后,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立即开始正规化运作。

    战斗力强大的侠客们畏缩不前,战斗力孱弱的郡兵炮灰、县兵炮灰、家丁炮灰,却无视暗器刺杀,勇敢地成群结队当街奔跑。炮灰们扛着铁盾,拎着强弩、火铳,相继冲到三五成群的侠客周围,以他们的血肉之躯消耗、阻挡贺路千的暗器袭杀和火铳铅弹,为背后的侠客们争取最佳出招时间。

    具体到高台附近,侠客们躲在相对安全的后面,驱使一群炮灰扛着铁盾、木盾上前探路,不断缩小包围往式排除一切伏杀风险。

    无论暗器,还是火铳,有效杀伤距离都非常有限,不可能越过一群炮灰肉墙,准确击毙那些被炮灰团团保护的侠客。与此同时,贺路千再强也只是侠客而非神仙,无法隐身躲避炮灰们的人肉排查,也无法遁入土地远距离袭杀目标。

    贺路千见事不可为,索性在炮灰聚集到位之前,便施展轻功离去。

    贺路千没有走远。

    类如昔日一人围猎安车骨万余步骑,贺路千依赖他的超强机动优势,不断游走在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的法阵边界,时而暗器刺杀,时而火铳射击,不断消耗炮灰们和侠客们的士气。

    可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毕竟不是常规部队,舒立言、桑兴清、舒三娘、跋陀寺寒灰法师、清虚观李时伯等武林高手,同样具备超强的机动优势。而且,他们都是当世知名高手,估计也不害怕与贺路千进行小规模搏杀乃至一对一搏杀。

    贺路千第十九次伏击,终于被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追到行踪。当贺路千不慌不忙撤离法阵,准备避实就虚与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拉开距离稍作休息时,斜地里突然抛来一团暗器:“留下来罢。”

    这团暗器来的又急又快,迫得贺路千不得暂停脚步,斜着刀面扩大斩劈面积。

    刀面与暗器接触霎那,贺路千暗道一声不好,这团暗器蕴含的力道竟然仿佛火铳射出的铅弹。

    眼角抽空斜瞥一眼掉落在地上的暗器,贺路千更加心惊。刚才袭来的暗器,竟然只是十几颗围棋棋子。棋子暗器肯定由人力射出,其力道竟能比肩火铳,间接表明袭击者的武功绝不弱于贺路千太多,极大概率也是一位超品高手。

    贺路千在无间地狱日日夜夜实战演练,搏杀经验轻功碾压本世界99.99%土著侠客。即使袭击者的客观实力比贺路千高出三五点战力,贺路千也有信心反杀其人,例如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可这里是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的外围,江湖威望极高的舒立言和桑兴清等武林高手,随时都有可能增援过来,联合暗器主人围杀贺路千。

    贺路千怎敢浪费时间和暗器主人就地搏杀。

    贺路千一刀劈落棋子暗器威胁,立即舍弃藏拙掩饰行踪的念头,果断把速度提到极致,全力冲出北疃镇。

    暗器主人的反应速度较慢。

    呆愣了两三秒时间,暗器主人才长啸呼喊援兵:“大家小心,偷袭者是东魔贺路千。”

    暗器主人并不认识贺路千的面孔,甚至不认识贺路千的刀法和轻功。

    但暗器主人自谓武功高强,不仅能够一招秒杀玉皇派徐掌门,还曾经当众自夸暗器功夫能够排名天下前十。暗器主人对自己的武功非常自信,对自己抛出的棋子暗器也非常自信。瞧见贺路千劈落棋子暗器的一幕,暗器主人立刻主观断定:在翠海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只有东魔贺路千,才能如此轻松躲过他的暗器袭杀。

    暗器主人惊讶贺路千亲自来犯,却不害怕贺路千。

    暗器主人长啸呼警告其余侠客完毕,同样把速度提到极致,不由分说追向贺路千。

    暗器主人也的确有自信资格。

    首先,暗器主人的速度非常,比44战的贺路千还快。

    尽管不可能夸张到呼吸间就能追上贺路千,暗器主人与贺路千的绝对距离,却在以每秒两米左右幅度不断缩小。这意味着,一秒时间里,暗器主人能够比贺路千多跑两米。如果暗器主人的速度衰减速率低于贺路千,一秒两米,十秒二十米,两分钟就是两百四十米,他的短距离追击效率可想而知。

    短短两分钟疾跑,暗器主人便如愿追到贺路千的身后不远处。

    暗器主人一边全力奔跑,一边以语言打击贺路千:“老朽虽然武功不怎样,游龙身法却有自信称雄天下。自从我把游龙身法练到完美,这世间还没有谁能跑过我。东魔,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说话间,暗器主人从容掷出十余颗棋子。

    贺路千不敢小觑暗器主人的棋子暗器,只好再一次停下脚步,或躲避,或劈砍,避过他的暗器攻击。

    这一停,贺路千彻底失去距离优势。

    暗器主人趁机冲到贺路千身前,拔剑刺向贺路千。

    所幸贺路千实战经验丰富,遇敌时没有丁点儿慌乱,长刀顺势斜着斩向暗器主人。

    武功强弱,要么比拼练功,比谁的力量大、比谁的速度快;要么比拼招功,比谁经验丰富,比谁更见多识广。所以,世间没有绝对天下第一的文章,却有绝对天下第一的武夫。擂台上比一比,结果即时就出来了。你若不服某某,就去打倒他;如果不能打倒他,就乖乖闭嘴。

    武夫生死搏杀,没有秘密可言。

    甫一交手,贺路千和暗器主人就对彼此的实力有了大概认识。

    暗器主人的客观实力,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强。暗器主人速度快,仅仅是因为他偏科速度,在速度武学方向有着极高成就。暗器主人的力量差多了,最多相当于40战档次,整体实力应该不可能高于贺路千太多。

    远战比拼暗器,贺路千或许奈何不得具备速度优势的暗器主人。

    但到了咫尺之间的近战,贺路千的力量优势立刻发挥作用。

    一刀、两刀、三刀,暗器主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尴尬。

    暗器主人孤身追来,原以为能够单打独斗搞定贺路千,提前结束翠海之行。结果,刚与贺路千交手三四招,暗器主人就迅速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贺路千,他单打独斗击败贺路千的希望无限趋近于零。

第093 强敌

    第093 强敌

    追上了,却打不过……

    好尴尬。

    暗器主人暗暗心惊:“宁津县那边儿的说法,东魔贺路千今年最多二十六岁。即使他在小山沟里巧遇名师悉心教导了二十四年,这样的武学天赋也太可怕了。纵然是一百二十年前的那位魔教教主,他也三十余岁之后才敢与群雄争长短啊。”

    “东魔二十六岁便能与我酣斗,若让他再成长几年,岂不比当年的魔教教主还要可怕?”

    暗器主人不敢再奢望独自擒获贺路千,连忙降低目标,改以牵制为主。

    等到舒立言等援兵追过来,大家再利用人数优势,结阵围剿贺路千。

    想到这里,暗器主人开始废话拖延时间:“阁下便是空狱门门主贺路千吧,真是好俊的功夫。我如你这般年纪时,还在钻研软剑的千变万化,以怪异招数克敌制胜呢。”

    暗器主人改为牵制战术后,主动牺牲了攻击威胁,十分精力有八分用来防御、闪避。

    暗器主人的消极进攻,间接给了贺路千更多回旋余地,令贺路千迟迟有时间从容观察暗器主人的形象。暗器主人面貌约六十岁,头发灰白,身披一件单薄的灰白色道袍。如若考虑温和内功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暗器主人的真实年龄恐怕已有七八十岁左右。

    综合医疗水平较高的地球二十一世纪,人活到三十岁,身体机能就开始下滑;人活到七十岁,偶尔快跑一千米,都要担心会不会犯心脏病。本世界的普通百姓,也无法违背碳基生命的衰老定律,平民往往活到五六十岁便已算高寿。

    侠客们却是另一套衰老体系。

    因为本世界有内功。

    具体到个人来说,内功往往与时间呈正关系,修行时间越久,内功越深厚;内功越深厚,有益反馈越多。

    只要修行的是温和性质的内功功法,侠客的巅峰年龄通常可以后延到四五十岁。例如六州盟主舒立言,他如今便是四五十岁年龄。

    而顶级高手和超品高手,依赖内功功法吊命,战斗力更能维持到七八十岁乃至一百余岁。传说中,玄岳派创始人足足活到153岁,且到死都是当时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今日的活例子,岳山派掌门,实际年龄也约七八十岁,同样是一位朽杖老翁。

    这些侠客的年龄虽老,却绝不能把他们当成寻常老人小觑。瞧瞧暗器主人的速度和力量,他哪有半点儿耄耋老翁模样?

    贺路千清醒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对暗器主人的苍老形象视而不见,对暗器主人的废话充耳不闻,硬心肠全力施展断魂刀法。

    比拼六七招之后,暗器主人骤然发现自己陷入了泥潭。

    无它,贺路千的实战经验太丰富了。

    武林江湖呈金字塔分布,侠客实力越高,绝对数量越少。暗器主人自从晋级超品以来,二三十年间的生死搏杀次数,数来数去不满十。反观贺路千,类似节奏的战斗,类似级别的战斗,他在无间地狱竞技场最少打了两百场。

    两者的实战经验,即使不是王者吊打青铜,也是钻石碾压青铜。

    暗器主人明明具备速度优势,可以借用轻功步法小范围转辗腾挪,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可虽然性格不同导致搏杀细节多样变化,但一些力量克制速度的本质却是不变的。但仅仅六七招搏杀,贺路千就已凭借丰富的搏杀经验,看穿暗器主人的搏杀习惯和一些剑招漏洞,招招攻向暗器主人的必救之地。

    贺路千限制住暗器主人的速度优势,控制住两人的战斗节奏,击败暗器主人乃至击杀暗器主人都是早晚的事儿。

    贺路千越打越轻松,追击者越打越心惊。斗至第十七八招时,暗器主人就自觉陷入泥潭,无法有效发挥他的轻功步法优势;而贺路千的力量优势却偏偏能百分之百发挥,砍得暗器主人连连后退。

    暗器主人渐渐招架不住:“不好,我不是东魔的对手。”

    可惜,暗器主人追上贺路千容易,想转身逃跑就难了。

    贺路千的长刀如闪电又如密网,杀招笼罩暗器主人的前后左右,暗器主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贺路千砍死砍残。暗器主人试探数次,都不能逃脱贺路千的进攻节奏,只能寄望援兵快点到来:“袁真清、舒立言,你们再来晚点儿,就要替我收尸啦。”

    暗器主人没有信心逃离贺路千的绞杀,又寄望废话拖延时间:“好厉害的刀法。甄风林已经死了,对不对?你当时佯装不敌,蓄意把甄风林引诱到没有安车骨步骑支援的荒山野林,而后突然趁其不备爆发,将其伏杀,我猜的对不对?”

    贺路千听若未闻,继续左砍又劈,扩大他的优势。

    暗器主人也没有指望贺路千答话,躲避空隙里自顾自地继续说话:“甄风林是我师弟。”

    “我曾与甄风林生死搏杀三次,第一次,我赢了;第二次,我输了;第三次,我又赢了。说句实话,武学到了我们这一地步,再想上进,难若登天。我猜,甄风林如今功夫应该仍旧与我相当,其实弱于你许多。甄风林当时肯定也像我这般由猎人陡然变成猎物,对不对?”

    贺路千心中一动,脑海里闪过若干念头。

    贺路千事后曾调查甄风林的底细,惊讶发现甄风林不仅在中原江湖了无声望,安车骨蛮族那边儿其实也不清楚甄风林的来历。据说安车骨大单于敬佩甄风林的超品高手实力,而且颇有敢于用人的大气魄,一句“英雄不问出处”,就把甄风林的来历底细含糊过去了。

    甄风林的原名是否是甄风林,其师门又是何门何派,贺路千一直没有探清楚。

    可超品高手毕竟很难从石头缝里跳出来,到了今日,甄风林的来历终于暴露线索。甄风林原来与暗器主人同出一门,并且是暗器主人的师弟。仔细想想,暗器主人这句话绝非空穴来风,他的剑法的确与甄风林有很多相似之处。两人即使不是同门师兄弟,恐怕也有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关联。

    但问题来了。

    如果暗器主人晓得甄风林实力和性格,并且对贺路千伏杀甄风林有了一定心理准备,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怎会如此蔑视空狱门?

    贺路千脑海里陡然闪过阴影。

    莫非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也是陷阱?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摆在表面的实力只是吸引贺路千上钩的鱼饵,门阀江湖或者说暗器主人及其同党,其实另有杀招埋伏?如果真是这样,就需要重新斟酌利弊了。

    空狱门与门阀江湖的矛盾,绝不会因为暗器主人的死亡而消散。贺路千浪费时间击杀暗器主人,最积极的结果也不过是提前清除一位甄风林级别的超品高手。而其中蕴含的危险,却是一张天罗地网盖到贺路千头上,骤然陷入数位甄风林级别超品高手的联合绞杀。

    风险太高,收获太小,不值得火中取栗。

    也是巧了,贺路千这边儿刚刚泛起危机,远处就掠来一道身影。

    贺路千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却敢断定他也是一位超品高手,因为此人的赶路速度骇然不弱于贺路千。

    暗器主人的反应,间接验证了贺路千的猜想。暗器主人顺着贺路千目光瞟见援兵的身影,立刻露出惊喜神情,大声向他呼救:“袁兄快来救我,我快撑不住了。”

    援兵听到暗器主人的求救,本就疾驰的速度,猛地又有肉眼可见的提高。堪比贺路千的赶路速度,竟然不是援兵的极限;听到暗器主人自称不敌贺路千,援兵竟无半点迟疑,是否表明他的实力比暗器主人更强呢?

    一个暗器主人,贺路千尚不能三招两式轻松解决,何况新增一位比暗器主人更厉害的援兵?

    再说,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摆在明面的高手,第一是桑兴清,第二是舒立言,其次是舒三娘、寒灰法师、李时伯,其中何曾有姓袁的高手?无论桑兴清、舒立言等人的实力更强,还是援兵袁兄乃是门阀江湖藏在暗处的伏兵,都意味着贺路千面临的风险急速加剧。

    贺路千果断舍弃暗器主人。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贺路千一刀劈退暗器主人,转身就跑,全力撤往西北方向。

    奈何武林高手生死对战,向来追求得势不饶人。就像暗器主人刚才想走走不了,现在贺路千想跑,也别想随随便便跑掉。暗器主人似乎对援兵袁兄颇有信心,骇然舍弃防御不管不顾拼命攻击,尽己所能地留住贺路千;其围棋棋子暗器,也断断续续预判掷出,提前封锁贺路千的退路。

    暗器主人有速度优势,援兵袁兄的速度也不比暗器主人弱多少。

    贺路千想从他们两人手中逃脱,难度远超从甄风林手中逃脱。

    仅仅勉强撤退了三四千米远,贺路千便被暗器主人和援兵袁兄联袂追上。

第094 天下第一,原来不过如此

    第094 天下第一,原来不过如此

    袁姓援兵也是一位老人。

    他头发如白鹤羽毛般苍白,脸面如鸡皮般褶皱,下巴白色胡须足足有十余厘米长。可就像暗器主人,袁姓援兵再苍老,也不能把他视作可有可无的老弱病残。恰恰相反,他的速度,他的力量,比无数正当年的侠客还要刚猛、凶残。

    袁姓援兵的武器,也是一柄长剑,其剑法却与暗器主人的剑法风格截然不同。

    袁姓援兵的剑法,首先是力量大,其次是速度快。

    先说力量。

    袁姓援兵的钢剑,只是普通样式的钢剑。但钢剑持在袁姓援兵手中,他刺击时,剑身带起的气流,迅猛如疾风,仿佛狂风怒号般倾泻到到数米之外;横扫格挡时,莫说砍中身体时如何,便是与长刀相错,给贺路千的感觉也仿佛他的武器是一条钢棍而非钢剑。袁姓援兵看似仙风道骨,剑法路子却非常刚猛,钢剑横扫时甚于贺路千的长刀劈斩。

    袁姓援兵的力量,明显强于贺路千。

    但对拼数招之后,贺路千悄悄松了一口气。

    袁姓援兵的力量诚然强于贺路千,却强的有限。以贺路千为标准,袁姓援兵的力量肯定高于44战,但应该不会超过50战。这样的差距,贺路千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

    再说速度。

    袁姓援兵出招时,一剑接一剑,上一招刺击与下一招刺击的间隙,远远小于人眼视觉暂留时间。

    众所周知,肉眼有其极限所在。光对视网膜所产生的视觉,在光停止作用后,仍将保留一段时间。这种名曰余晖效应的生物现象,是由视神经的反应速度决定的。

    当出剑速度小于0.1秒,余晖效应就开始影响肉眼的判断。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击剑运动,击剑速度已经相当考验肉眼,不仅渣相机不能清晰拍摄到出手动作,裁判也得依赖导电电线等手段辅助判断究竟哪位运动员谁先击中对方。

    本世界侠客体系,6战已经接近人类极限。44战以上的超品高手,出手速度势必比地球击剑运动员更加夸张数倍,随随便便就能在0.1秒之内轻松刺出三五剑。

    受限于肉眼极限,金庸武侠小说中《独孤九剑》等武学在本世界毫无意义,因为很多时候你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剑尖、看不清对方的招式,何况在极短时间内寻找所谓招式中的破绽?

    以肉眼审视袁姓援兵的剑招,他的上一剑和下一剑仿佛定格动画般产生幻影,一次次刺击化作好看却不真实的剑网、剑雨。当你看到剑尖时,剑尖的实际位置已经不再那里。这时候值得信任的,一是千锤百炼的经验,如果经验丰富,只须简单对抗数招,就能摸清楚对方的套路;二是内功赋予的第六感,以内功牵动的气机,捕捉剑锋的瞬时位置。

    内功第六感依赖内功修为,它的门槛相当高。最少,44战的贺路千,至今不能熟练掌握内功第六感的运用。

    千锤百炼需要大量经验,这恰是贺路千的长处。

    袁姓援兵武功再高,也是缺少实战的青铜选手;而贺路千在无间地狱竞技场厮杀多时,最少也是铂金、钻石选手。

    彼此快速对拼了数招,贺路千信心越来越足:“有的打。”

    你有力量速度优势,我有经验优势,并不比你差多少。

    当然,形势依旧不容乐观,因为对手有袁姓援兵和暗器主人两位。如果两人配合熟练,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效果,贺路千只能继续逃跑,延续他的游击作战方案。

    但出乎意料,袁姓援兵竟然拒绝联合暗器主人一起围攻贺路千。扑向贺路千同时,袁姓援兵便招呼暗器主人退下:“老友掠阵即可,让我来会会他。”

    对拼二三十招,双方尚未分出胜负之时,袁姓援兵又出乎意料地突然间收招:“贺门主果然好功夫。”

    袁姓援兵的增援,虎头蛇尾,又莫名其妙,令贺路千满头雾水。

    贺路千一边暗自规划逃亡路线,一边试着和袁姓援兵交流:“不打了?”

    袁姓援兵老顽童似的斜着头摆手:“再打就输咯。”

    贺路千扬了扬手中雁翎刀,试探说:“你若不打,我就走啦?”

    袁姓援兵果然另有心思,急忙拦住贺路千:“贺门主且慢。”

    贺路千:“有事?”

    袁姓援兵突然提出莫名其妙的建议:“贺门主给我一分薄面,此事到此为止可好?”

    贺路千没有听明白袁姓援兵的意思,笑说:“你们若不追我,自然……”

    袁姓援兵摇头打断贺路千的敷衍话语,肃然自我介绍说:“我姓袁,袁真清。”

    袁真清?

    好熟悉的名字。

    等等……

    贺路千猛地想起了谁是袁真清,愕然望向眼前的袁姓援兵:“你是岳山派掌门袁真清?”

    袁姓援兵微笑着向贺路千拱手见礼:“正是老朽。”

    贺路千愣住了。

    袁姓援兵竟然是岳山派掌门袁真清,舆论中的天下第一高手。

    贺路千承认袁姓援兵很强,若非无间地狱竞技场以百场计算的实战演练托底,贺路千肯定不是袁姓援兵的对手。可如果袁姓援兵就是岳山派掌门袁真清,这也太夸张了吧?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就这点儿水平?袁真清这位天下第一高手,也太水货了吧?

    如果单对单决战,贺路千自谓有希望依赖丰富经验击败袁真清。

    单打独斗的话,我已经能够击败袁真清,登鼎新一届天下第一高手啦?

    贺路千情不自禁表示质疑:“你真是岳山派掌门袁真清?”

    袁真清呵呵笑了起来:“你可识得舒立言,要不要我把舒立言喊过来认一认?”

    暗器主人也笑着打趣袁真清:“袁兄,你该多走动走动啊。你瞧,年轻一辈,已经不认识你这张脸啦。”

    贺路千目光移向暗器主人:“阁下又怎么称呼?”

    暗器主人陡然间尴尬愣住,旋即叹气自嘲说:“得。看来,我也该多走动走动啦。”

    自嘲完毕,暗器主人才缓声自我介绍说:“我是神拳门门主桑兴清。”

    又是一位江湖名宿。

    袁真清,武林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桑兴清,许多武林江湖排行榜上的天下第二。

    贺路千眉头皱的更紧。

    桑兴清弱到贺路千有希望将其斩杀,袁真清弱到仅能与贺路千打平?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竟然都这样水货?

    贺路千前些月伏杀的甄风林,原来他已经能与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相提并论?

    眼前这俩糟老头,真的没有说谎?

    贺路千的质疑,全都看在桑兴清和袁真清眼里。

    桑兴清烦恼地挠了挠头:“贺门主难道怀疑我说谎?哎呀,这可就难办了,我可没有舒立言那样名传天下的徒弟,谁能帮我证实身份呢。”

    桑兴清的唠叨,纯属废话。

    如果舒立言可以佐证袁真清,袁真清难道不能佐证有“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知交好友”名头的桑兴清?

    袁真清则隐隐约约猜测到贺路千的心思,露出一丝苦笑:“贺门主,可是嫌弃我们俩糟老头武功太弱?”

    贺路千没有回答。

    袁真清转望桑兴清,苦笑意味更浓:“贺门主天赋卓越,二十余岁就登峰造极,以己度人猜测江湖名侠都能像他那般日进千里。今日遇到我们,却惊讶发现咱们俩不过如此,实在辜负他对天下第一虚名和天下第二虚名的想象。”

    桑兴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长长唉了一声。

    袁真清继续自贬说:“袁某的确有愧天下第一谬赞。”

    “往前数,袁某不如安州孟、燕州梁;往后数,袁某不如冉冉升起的贺门主。袁某之所以被江湖好友谬赞为天下第一,实乃安州孟、燕州梁相继逝世后,武林江湖遇到了将近二十年的低潮期。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此才轮到袁某这位名不副实的天下第一虚夸。”

    袁真清出乎意料地非常谦卑,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人喊打喊杀的东魔贺路千,而是不打不相识的知交好友。

    贺路千大概猜到了袁真清的心思。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的确是用来麻痹贺路千的鱼饵,摆在明面的桑兴清和藏在暗处的袁真清,才是镇压贺路千的主力。

    这是因为侠客的速度和耐力远超常人,例如查清安才16战修为,就能在短短四日时间里长途跋涉约两千公里路,从燕来郡跑到宁津县,再从宁津县跑到翠海县。如果贺路千不与袁真清和桑兴清正面战斗,像查清安那样在朝两京十三州乃至朝疆土之外跑来跑去,袁真清对自己的武功再有自信,捉住贺路千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每位侠客,都是天生的游击作战选手。

    贺路千之所以留驻翠海县,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怕袁真清亲自围剿。袁真清登鼎天下第一高手尊位以来,固然百战百胜无一失败,追捕追杀对手时却遗憾失败许多次。你能打赢我,却不能追上我,这是侠客博弈的常态。

    贺路千也有信心躲避袁真清追杀。

    即使刚才最危险的时刻,贺路千也能躲入无间地狱的地狱小宇宙里避难。亦是因为贺路千自谓立于不败之地,他才有胆量追求阵地战,试着保住空狱门这份基业。如果没有希望打赢阵地战,再转战两京十三州,与门阀江湖互相伤害。

    袁真清显然明白自己的短板,所以处心积虑布置一系列陷阱,试着干脆利落击杀贺路千。但与贺路千对拼二三十招,袁真清立即意识到他布置的陷阱全都毫无意义:贺路千太强了,比他和桑兴清预估的上限还要恐怖。

第095 以斗争求和平

    第095 以斗争求和平

    袁真清没有信心留住贺路千。

    即使有桑兴清从旁协助,袁真清也没有留住贺路千的绝对把握。

    袁真清清醒明白自己的可怕,也因之清醒明白贺路千的可怕。

    当侠客强到一定程度,就是行走的火炮威慑,仿佛一人成军、一人成国。而能比肩天下第一高手的侠客,又是侠客中的侠客,不仅可以随心所欲猎杀一支军队,更能随心所欲袭杀其他侠客。如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补上侠客被鬼怪克制的短板,天下第一高手级别的侠客更简直是陆地神仙。

    若与贺路千彻底撕破脸,今日却又围杀失败,未来谁能抵挡住贺路千的游击报复?

    袁真清固然可以灭掉空狱门,贺路千却也可以灭掉岳山派报复。

    这就是侠客们的互相威慑。

    这就是侠客们的互相平衡。

    如果已经习惯独来独往,没有亲朋好友或者不在乎亲朋好友的性命,侠客的确可以随心所欲行善或行恶;但只要有了牵挂,只要有了寄托,例如亲朋好友,例如贺路千的空狱门基业、袁真清的岳山派基业,侠客们就得学会妥协,学会尊重其他侠客的威慑。

    当对手强到贺路千这种程度,袁真清必须妥协。

    否则,就是双输局面:空狱门毁于袁真清镇压,岳山派毁于贺路千报复,徒令其他势力开开心心分食空狱门和岳山派的尸骨。

    作为岳山派掌门,作为天下第一高手,袁真清精通威慑之道、精通平衡之道,也精通妥协之道。袁真清刚才增援营救桑兴清,之所以让桑兴清退下掠阵,心里念的便是不能莽撞把事情做绝。

    如果贺路千实力较差,袁真清觉得能够亲自斩杀贺路千,或者联合桑兴清镇压贺路千,他绝对毫不犹豫呼唤桑兴清二打一;但若贺路千实力较强,两人联手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镇压贺路千,那便不如见好就收,改以和平谈判解决矛盾。所以,袁真清收招霎那,他与桑兴清对贺路千的称呼,就不约而同地由充满恶意的东魔改成中性的贺门主。

    以上,便是袁真清的想法。

    回到贺路千视角。

    袁真清固然没有信心制服贺路千,贺路千何尝有实力斩杀袁真清呢。再者,十余米外有桑兴清,数千米外还有舒立言等一帮高手援兵可用。反观空狱门,上上下下只有贺路千光杆司令一个。双方真若不死不休斗到底,对空狱门、对贺路千的近代武学体系妄想绝对没有半点儿好处。

    另外,杀戮从来都不是目的。

    没有必要的杀戮,不杀也罢。

    与不管不顾地快意恩仇相比,贺路千更愿意守护空狱门,在践行理想中学习管理经验,在摸索中探究近代武学体系的可能性。

    贺路千也不担心袁真清蓄意拖延时间。

    袁真清、桑兴清都七老八十了,武学上限大概率到底了,后续再想提高,难如登天;而原祖地藏菩萨的无间地狱遗物,暂时却看不到上限所在。随着时间的增加,随着罪魂数量的增加,贺路千注定将会以袁真清无法想象的速度继续变强。

    时间站在贺路千一方。

    若干年后,待贺路千提升到六七十战实力,估计就能轻松秒杀袁真清了。事实上,若非贺路千需要守在翠海县看家,若非贺路千担心激化矛盾替一品堂挡枪子,他未必不能现在就惩恶扬善强化到袁真清水准。

    等等。

    袁真清提议的和平谈判,亦是贺路千可以接受的结果。

    想到这里,贺路千散去敌视态度,回以袁真清善意微笑。

    瞧见贺路千的笑容,袁真清也松了一口气,彼此启动了商业互吹。袁真清谦虚说他已老迈,激斗百余招之后肯定不如贺路千气血旺盛,贺路千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高手;贺路千对天下第一高手虚名没有兴趣,也谦虚说我贺路千初出茅庐,哪能与你们纵横江湖数十年的老前辈相提并论,三板斧过后,估计就要现出原形了。

    互相吹捧数句,远处迟迟奔来了四五名侠客。

    桑兴清担心贺路千误会,连忙简洁介绍说:“他们是立言(舒立言)、小慧(舒三娘)、跋陀寺的寒灰法师、清虚观的李时伯。”

    袁真清更加谨慎,拜托桑兴清说:“先让他们停在远处吧。”

    桑兴清施展轻功拦住舒立言、舒三娘等援兵,让他们远远停住脚步,站在地形开阔处。停在远处,表示舒立言等援兵不会突然发难;站在开阔处,表示舒立言等援兵不会偷偷布置陷阱。

    袁真清是真心真意想和解的。

    三言两语间,贺路千就与袁真清达成若干项协议:

    第一条,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立刻撤出翠海县,并且从此不得声讨贺路千及空狱门;

    第二条,在翠海县境内沾染血腥的战犯,全部移交给空狱门惩处;

    第三条,岳山派、神拳门旗下势力,停止渲染“东魔”“白衣魔刀”等恶名,并有义务为贺路千恢复名誉;

    第四条,岳山派、神拳门,及其旗下势力,承认济州为空狱门的势力范围。岳山派、神拳门及其旗下势力来济州办事,必须率先通报空狱门,并获得空狱门的批准。否则,将视为挑衅,空狱门有权视其严重性,判处有期徒刑乃至死刑。

    第五条,作为回报,贺路千不得无故猎杀岳山派弟子、神拳门弟子;不得无故干涉门阀江湖与一品堂的博弈。

    第六条,……

    等等。

    这份协议在北疃镇之南达成,或可以称之为《北疃协约》。

    袁真清无意偷奸耍滑,签订协约完毕,便喝令舒立言领导的除魔卫道队伍执行《北疃协约》,即时撤出翠海县。

    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由三十余家门派联合组建,虽然岳山派具有不可取代的主导作用,却毕竟不可能是中央集权模式的一言堂。但袁真清已有承诺,他固然不敢保证其它名门大派未来也像岳山派这般尊重贺路千,却保证不惜一切代价解决好眼前的屠魔大会和除魔卫道等琐事。

    贺路千则姑且选择信任袁真清的诚意,返回翠海县城召集空狱门弟子,收复陷落不到一日一夜的北疃镇。

    但目视贺路千背影消失,桑兴清渐渐散去笑容。

    袁真清全权主导的《北疃协约》,桑兴清并不完全认同。

    但桑兴清是袁真清的知交好友,晓得袁真清不会无缘无故退让,晓得袁真清不会无缘无故向贺路千示好,所以无条件相信老友袁真清。从始至终,桑兴清没有在贺路千面前稍稍非议一句,仿佛北疃协约的内容,全部都在桑兴清和袁真清意料之中。直至贺路千走远,桑兴清才迟迟散去他的装腔作势认同。

    桑兴清皱着眉头询问袁真清:“袁兄,你究竟怎么想的?”

    袁真清晓得老友桑兴清的疑虑,怅然若失解释说:“我刚才夸赞贺路千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是我的真心话啊。”

    桑兴清骤然脸色剧变:“你也……?”

    袁真清向来宽以待人,公开场合经常替桑兴清、舒立言吹捧,说他仅能胜桑兴清半招,说舒立言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桑兴清和舒立言却清醒明白他们与袁真清的差距,如果袁真清全力而为,桑兴清和舒立言最多能够坚持六七十招。

    桑兴清原以为袁真清武功更高、更擅长搏杀,应该能够全面击败贺路千。主动低头签署《北疃协约》,仅仅是没有办法留住贺路千,害怕贺路千袭杀岳山派弟子而已。桑兴清万万没有想到,结果比他想象的更加恶劣,袁真清竟然连击败贺路千的信心都没有。

    袁真清叹气点头:“是啊,我打不过他。”

    “我若不提前逃跑,最多两百招,必然死于他的刀下。”

    “即使你我联手,也无法稳赢。”

    “哎,我们毕竟老了啊。”

    桑兴清理解袁真清的惆怅和感慨。

    外人眼里,桑兴清、袁真清这样的超品高手,仿佛超越了生物衰老的自然规律,七八十岁高龄仍能刚猛不可阻挡。但桑兴清和袁真清自己非常清楚,老了就是老了,他们超品高手级别的速度、力量,全靠深厚的内功修为维持。

    居高临下殴打小朋友也就罢了,一旦遇到贺路千这样的同级别超品高手,内功消耗就会在短时间内急剧增加。同样级别的激烈战斗,贺路千可以维持100分钟,桑兴清和袁真清或许只能维持六七十分钟。只要短时间内无法击败贺路千,最终死的一定是桑兴清和袁真清。

    桑兴清不甘心认输:“立言呢?若是让他……”

    袁真清打断了桑兴清的假设,摇头说:“立言的天赋,还是差了点儿。”

    谈起衰老,谈起年龄,气氛不自觉有些凄凉。

    袁真清年龄越大,越忌讳死亡话题,越讨厌晚境凄凉气氛。袁真清条件反射改变话题:“这些日子我潜伏在翠海县,各地都走了走。贺路千在翠海县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那些人渲染的那样夸张,他最多嫉恶如仇罢了,无论如何都谈不上魔焰滔天。贺路千和一品堂、红娘娘有本质区别,应该不是魔教教主的传人。”

第096 魔教余孽

    第096 魔教余孽

    贺路千收获白衣魔刀绰号时,世人便开始琢磨他的崛起之谜。

    长生界轮回者宫千钧熟悉轮回殿架构,推测贺路千捡到了什么遗落法宝。

    而土著不晓得轮回殿的存在,也不晓得贺路千、宫千钧、萧红雨等轮回者竟是一群域外来客,只能回顾本世界的历史,绞尽脑汁琢磨贺路千的来历。但贺路千从应京杀到济州,虽然对两州数郡的江湖格局影响深远,却难引起袁真清、桑兴清的重视。

    袁真清等人最初筹办屠魔大会,压根没有在贺路千身上浪费时间,觉得舒立言或者其他弟子,就能完美处置所谓的白衣魔刀事件。直至贺路千擒捉玉皇派徐掌门,直至贺路千逃过甄风林追杀,袁真清和桑兴清才迟迟意识到贺路千绝非寻常可见的州郡级魔头。

    贺路千从燕州悠然返回那时候,袁真清、桑兴清等门阀江湖领袖开始亲自琢磨贺路千的来历。

    因为空狱两字取材于地藏菩萨的“地狱不空,我不成佛”誓言,袁真清和桑兴清首先怀疑贺路千来自供奉地藏菩萨的莲花寺。但莲花寺向来以佛法传家,僧人甚少游历江湖,也不曾有什么名侠,很难解释贺路千的武学传承之谜。

    稍后,贺路千从铁枪会缴获的斩日刀和斩月刀,又引起袁真清和桑兴清的重视。

    《斩日刀法》的原作者,是圮朝初年的某位刀客。

    但袁真清和桑兴清之所以重视《斩日刀法》,却是因为一百二十年前那位凶焰滔天的魔教教主。魔教教主在圮朝刀客《斩日刀法》基础上融入自己的理解,旧瓶装新酒方法重置了《斩日刀法》的内核。

    贺路千从铁枪会缴获的《斩日刀法》手抄本残页,便是经过魔教教主重置内核的魔教教主版本斩日刀法。铁枪会收藏的斩日刀、斩月刀,也是适配《斩日刀法》和同样由魔教教主重置内核的《斩月剑法》的制式刀械。

    袁真清派人调查斩日刀和斩月刀的来历,审问得出铁枪会芜鸠分舵主偶然获得《斩日刀法》手抄本残页的事实。但袁真清近些日子对魔教教主非常敏感,不肯轻易相信贺路千与魔教教主的关系仅限于夜袭铁枪会芜鸠分舵偶然所得。

    袁真清不敢小觑任何与魔教教主有关的线索。

    因为最近让他心惊胆战的恶讯,东魔贺路千的斩日刀、西魔红娘娘的御鬼奇术、一品堂宫千钧复原的五轮脑蛊丹,全部都是魔教教主的遗物作祟。

    说起魔教教主,无论再恨他、怨他,世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代奇人。

    魔教教主允文允武。

    他曾隐名埋姓,连续考得秀才、举人、进士等功名。若非殿试文章过于锋芒外露,他甚至应该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他曾以文官身份统御三千边军,不舞刀弄棒,不冲阵杀人,纯粹以将领谋略布局,从容火烧敌军后勤,迫退五十万蛮兵;而后奉命镇戍边疆,他又合纵连横草原上的大小部落,短短三年时间里,就把朝北疆心腹大患拆的零零散散。

    他三十九岁弃官回归魔教之后,文墨书生形象陡然变身武林高手,五六年时间内连续击败当世所有名侠,强势登鼎天下第一高手尊位。

    不计练武期间的切磋和演练,魔教教主平生无一败绩。

    江湖舆论传言,魔教教主平生只败一次,即最后一战,遗憾死于武林群雄同归于尽式的围杀。

    但参与围杀魔教教主的武林群雄当事人却都清晰明白,魔教教主临死前的最后一战,也是一场碾压级的胜利。

    魔教教主实在强悍到令人无法想象。熟悉魔教教主武功缺陷的魔教四大护法,联合当时公认最强的五六十名武林豪杰,趁魔教教主受伤时突然发起袭击,结果即使众人占尽了优势,也在短短数秒时间内被魔教教主打死打残。若非魔教教主坚持不妄杀一人,当年惨遭灭门的宗门,绝不止岳山派、玉皇派等寥寥数家。

    魔教教主的败亡真相,其实是死于铁杆亲信的背叛。

    武林群雄间接害死魔教教主后,又与魔教四大护法等魔教背叛者,尽数烧毁了魔教教主的基业和事业。或者直接毁尸灭迹,或者间接篡改污蔑,武林群雄默契把魔教教主的英姿埋葬于过往,尽可能抹去魔教教主留下的痕迹。一百二十年后的今日,世人再提起魔教教主,印象只剩下残暴、好杀、疯狂、众叛亲离等负面词汇。

    提起《斩日刀法》,江湖舆论普遍归功于圮朝初年的那位刀客,想当然认为魔教教主得了他的刀法传承,才能天下无敌。

    提起五轮脑蛊丹,普通侠客已经误会它并不存在,纯属于说书者胡编乱造的神仙药;少数相信五轮脑蛊丹的侠客,也惊惧它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特效,一边恨声咒骂魔教教主恶毒到神鬼不容,一边尝试复原出五轮脑蛊丹。

    当然,绞杀魔教教主的武林群雄,不敢真正忘记魔教教主带给他们的恐怖。

    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例如岳山派,掌门传承时必然郑重其事谈及魔教教主肆虐江湖的可怕旧事,耳提面命警告继承者:“无论如何,决不许魔教教主死灰复燃。”

    尽管因为舆论管控需要,名门大派的掌门人默契地对魔教教主真相缄口不言,他们私下里谈起魔教教主时,却忍不住啧啧感慨:“朝立国以来,真正高手只有两位。第一位是辅助朝太祖开国的玄岳派创始人,第二位便是杀人无须第二招的魔教教主。”

    万事万物,都抵挡不住时间的冲刷。

    魔教教主逝世一百二十年后,袁真清等掌门对魔教教主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淡了。

    袁真清的师祖,亲身经历过魔教教主掀起的武林浩劫,谈起魔教教主时曾忍不住露出让袁真清一辈子无法释怀的恐惧。可没有根基的恐惧终难持久,等袁真清这一辈老人陆续凋亡,等新一届把魔教教主真相当成笑话听时,魔教教主真相估计只能留在某些真假难辨的武林掌故纸堆里。

    袁真清甚至都快忘记了一代代掌门秘密传承魔教教主真相的陈旧门规。

    可袁真清等掌门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白发苍苍半只脚入土时,魔教教主余孽突然间死灰复燃了。一品堂诡辞取信朝皇帝,复原了恐怖的五轮脑蛊丹,眼见就要掀起一场武林浩劫;红娘娘在延州统御百鬼,闯出石峁鬼母绰号,眼见就要遮蔽人间日月;贺路千这位横行应京济州两地的凶魔,也在翠海县创办空狱门,与一品堂勾搭不清。

    师祖谈及魔教教主的本能恐惧画面,瞬间在袁真清记忆中苏醒。

    门阀江湖对一品堂勾搭朝皇帝的激烈反应,门阀江湖对贺路千和萧红雨的恶意渲染,除了分权与集权的核心利益矛盾,袁真清等门阀江湖领袖对魔教余孽复苏的担忧也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袁真清和桑兴清之所以亲自赶赴翠海县镇压贺路千,亦是想试着把魔教余孽隐患扼杀在婴儿状态。

    对魔教余孽死灰复燃异常警戒的袁真清,此时却陡然言之凿凿地说贺路千与魔教余孽无关。桑兴清下意识疑惑追问:“你确定?”

    袁真清点头:“确定了。”

    桑兴清:“真的不是因为贺路千已经无法扼杀?”

    袁真清摇头:“我走访了许多村寨,被贺路千抄家灭族的文武大户,核心原因皆是他们抗税或者拒绝把粮食卖给空狱门,而非纯粹因为他们地多、钱多。而且,抄家灭族之后,只有部分田地原封不动还给少数佃农以收揽人心,最少十分之九的田产,都摇身一变,成了空狱门的私产。”

    “贺路千抄家灭族,与红娘娘的抄家灭族是两回事,与昔年魔教教主的抄没家产也是两回事。贺路千的斩日刀和斩日刀法,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反观一品堂和西魔红娘娘,前者复原了魔教教主的五轮脑蛊丹,肆意傀儡控制江湖豪侠;后者学会了魔教教主的御鬼秘术,无视纲常,在人间聚集群鬼。他们还继承了魔教教主的疯疯癫癫,无缘由敌视所有文武大户这两人,才是真正的魔教余孽。”

    说到这里,袁真清突然满脸严肃地提议:“老友,你也收些徒弟吧。”

    桑兴清:“嗯?”

    袁真清:“驱鬼秘术、五轮脑蛊丹、斩日刀法等魔教教主遗物,突然集中出现,必定有其缘由。我猜,某些魔教余孽十有**看衰朝末年气象,想趁着改朝换代混乱有所作为。”

    “魔教教主昔年聚集群鬼遮蔽日月,又以五轮脑蛊丹奴役群侠,不知害死了多少义士、信士。我岳山派祖师、你师父的师父,当年不惜断绝传承,不惜同归于尽,好不容易才把魔教教主的滔天魔气压了下去。咱们这些不肖子孙,岂能辜负先辈们的努力?”

    “即使赌上自己的性命,我们也不能让魔教复生啊。”

    “可是,你我都老了。”

    “我们连年纪轻轻的贺路千都打不过,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魔教大乱?”

    “不如收些弟子,精心培养,把希望传给他们,把希望寄托给他们。”

    父母未能完成的愿望,常常寄望子女去实现。

    袁真清此时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渴盼精心培养一批杰出弟子,能够代替年迈的他,迎战死灰复燃的魔教余孽。

    桑兴清却有桑兴清的烦恼,犹豫半晌,终究没有给出肯定答案:“我考虑考虑吧。”

    于是,袁真清和桑兴清满脸惆怅地离开北疃镇。

    而此时此刻,距离北疃镇不远的翠海县城,则因为贺路千携《北疃协约》归来,变成空狱门弟子欢呼、庆祝胜利的海洋。

第097 君子远庖厨

    第097 君子远庖厨

    岳山派、跋陀寺、玄岳派等名门大派,全都传承数百年乃至千余年。由三十余家知名门派共同发声的玉皇山屠魔大会,由六州盟主舒立言亲自带队的除魔卫道行动,带给空狱门弟子的压力,可谓空前巨大。

    即使是贺路千,战前也仅有信心保证自身的安全。

    而空狱门弟子,胆怯的早已弃家逃跑,留下来的也都战战兢兢,常常深夜里突然噩梦惊醒。对他们来说,贺路千与袁真清签署的北疃协约,不是双赢,而是无法想象的胜利。一位又一位空狱门弟子,控制不住情绪地高声呼喊:“门主威武,门主千岁。”

    贺路千索性顺应民心,就地集结两百余名空狱门弟子,浩浩荡荡赶赴北疃镇接收战果。

    行至北疃镇,舒立言除魔卫道队伍和三千炮灰兵的主力已然离去,仅剩三名侠客领着百余名炮兵履行北疃协约。

    但贺路千没有因为袁真清的妥协而放松警戒,也没有过度爱惜空狱门弟子的性命而莽撞冲在前线,而是谨慎地吩咐两百余名空狱门弟子以排除陷阱姿态入主北疃镇。三五名空狱门组成小队,而后彼此拉开一定距离,撒网式排查沿途房屋、树木、小巷,尽己可能降低贺路千的遇袭概率。

    交接过程却出乎意料地非常顺利。

    没有其他门派弟子留下来死战空狱门,负责交接的三名侠客和百余名炮灰,也没有对空狱门弟子出言不逊。

    三名侠客的领头者亦是贺路千的旧相识,即岳山小三侠的老末儿,托塔天王包敏君。

    包敏君等岳山小三侠于应京城外初见贺路千时,态度高高在上的傲慢,一言不合,就拔剑刺向贺路千。两年之后的今日,包敏君这位壮汉看向贺路千的目光,却变得三分拘谨、七分畏惧。包敏君甚至代表岳山小三侠向贺路千致以弟子礼,拜谢贺路千当年手下留情,拜谢贺路千的不杀之恩。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

    你们误会了啊。

    我当时是真弱,奈何不得你们岳山小三侠。

    若是我当时有现在的武功,才不管你们是不是岳山派弟子,肯定毫不犹豫地全部一刀砍死。

    当然,事情已经过去,现在没有必要费力不讨好的说破。

    岳山派的确诚心诚意求和,除了严格履行北疃协约把一堆弃子移交给空狱门惩处,还额外把为三千炮灰兵准备的军粮无偿送给空狱门。包敏君说,三千炮灰兵全都是从浮山郡等济州郡县临时征调的郡兵、县兵、家丁,撤退就意味着即时解散,这些军粮储备不如就地补偿北疃镇的损失。

    等等。

    袁真清非常重视贺路千这位新鲜出笼的天下第一俊秀,嘱咐其领导的岳山派弟子尽己所能地向贺路千示好。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地方。

    空狱门弟子惩处以胡进文为代表的还乡团罪恶时,愤怒发现岳山派移交给空狱门的凶手,全都是一堆炮灰兵、以胡进文胡家为代表的文武大户旧主旧仆、临时投注还乡团的墙头草,其间宁无一名侠客。负责办案的空狱门弟子,恶意质疑说:“恶事全都是杂兵炮灰干的,侠客则全都是好人,可能吗?”

    贺路千理所当然也不满意。

    贺路千正在斟酌要不要通过包敏君向袁真清表示不满时,断臂侯泽奇却突然出列:“弟子以为,此事不值得奇怪。”

    贺路千向来鼓励弟子们积极发表意见,目光顺势移向侯泽奇:“你且说说,为何不值得奇怪。”

    侯泽奇侃侃谈起他的大道理:“《论语》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肉切的越精致越好;《孟子》曰,君子远庖厨,不忍心看到它们死去,也不忍心吃它们的肉。世人由是戏谑儒家虚伪,说他们一边儿不忍心吃肉,一边儿又讲究肉切的越精致越好。然而,这些看似矛盾的说法,恰恰是儒家御民之术的精要所在。”

    “肉,是一定要吃的。文武世家必须吃肉,必须兼并土地,必须收揽私兵,没有私兵又没有土地,你算什么世家?可怎么吃肉,如何吃的更多,如何吃的更久,如何吃的没有后患,却是大学问。”

    “君子远庖厨,便是夫子们给出的答案。”

    “吃肉的时候,尽量避开象征杀戮罪恶的庖厨;出门在外时,需要讲仁义道德,‘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侠客是必须吃肉的君子,侠客的仆役杂兵是庖厨里的厨工。”

    “舒立言等侠客浩浩荡荡杀向翠海县,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目的,世人众所周知。空狱门在翠海县诛戮豪强除恶,又以三成租税仁政收揽民心安良,舒立言若是只杀我们空狱门弟子,如何面对那些感谢空狱门除暴安良的贱民们,如何面对那些渴盼三成租税的佃农们?翠海县百姓就是一堆肉,舒立言等侠客不可能放过他们。”

    “但侠客是君子,是有仁有义的君子,双手怎能无缘无故沾染血腥呢?屠戮我们空狱门弟子,尚可勉强说战场无老弱;屠戮翠海百姓,任何说辞都非常苍白无力,因为一群农夫商贩无论如何都难实质威胁侠客。”

    “这时候,就需要仆役杂兵出场了。舒立言等侠客无须蓄意指使仆役杂兵祸害地方,只需要把胡进文等恶徒带到翠海县,只要主动避开仆役杂役的行凶,只需要不干预仆役杂兵的行凶,仆役杂兵自然而然会把肉切的又戏又精致,完美端给舒立言等侠客们吃。”

    “如果百姓怨愤过高,让舒立言等侠客不得不‘见其生’‘闻其声’。舒立言等侠客才会迟迟走入庖厨里主持正义,杀一两名办事不得力的仆役杂兵,安抚百姓之余,加固自己的仁义形象。”

    “侠客们的侠名,大抵都是这样来的。”

    “地方文武豪强的名声,也大抵都是这样来的。”

    听罢侯泽奇的君子远庖厨剖析,贺路千若有所思。

    试着分析岳山派与虎龙帮、戎二河等河匪之间的联系,虎龙帮和戎二河河匪岂不就是岳山派这位君子的厨工?岳山派需要营造好形象、好名声,嫡传弟子能不为恶就不为恶,但有些利益,岳山派必须去争;有些人,岳山派必须去杀。岳山派之所以视之不见地允许虎龙帮、戎二河河匪盘踞地方,就是因为岳山派需要恶人替它背黑锅。

    舒立言等侠客想来也习惯如此办事,坏事恶事都交给仆役杂兵或胡进文那样的还乡团。

    但是,贺路千更了解侯泽奇。

    侯泽奇这位准秀才,说的少做的多,很少主动发表意见。这位沉默寡言的准秀才和少侠新星,今日怎却无缘无故替岳山派解释?

    贺路千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贺路千笑吟吟盯着侯泽奇:“你在委婉劝我,做一名远庖厨的君子?”

    侯泽奇没有否认。

    侯泽奇甚至觉得贺路千既然揭穿了他的隐喻,不妨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年以来,门主亲自围剿翠海县的文武豪强,虽然效率极高,私下却惹来了无数非议。例如某某该杀而未杀,某某不该杀而杀了,零零碎碎的非议声一直不绝于耳。”

    “这些非议不成气候,短时间内也无法玷污门主的辉煌。但是,‘防微杜渐,忧在未萌’,等非议声形成大势,等非议声开始影响门主,一切都晚了。门主何不像名侠们那般远离庖厨,把不好处理的琐事,把容易引发非议的敏感,交给某些空狱门弟子全权处置呢?”

    “有空狱门弟子挡在前面,即使非议声大到民怨沸腾,门主只须惩戒一两人,就能重新赢得百姓们的欢呼。”

    贺路千评价说:“皇帝永远圣明,错事坏事全是奸臣祸乱朝纲。”

    侯泽奇:“正是如此。”

    贺路千摇了摇头,叹气说:“可我怎可能永远圣明,永远正确呢?”

    贺路千向来有自知之明。

    如果世间果有真理,贺路千对真理的认知必然低于万分之一乃至亿分之一。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贺路千连公司里的琐事都不能尽善尽美搞定;于翠海县建立空狱门后,贺路千也每日都有所收获,只觉得需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再者,宫千钧背后的长生界,轮回殿管辖的无数轮回世界,原祖文明及伟大文明的浩瀚无边,贺路千也都对它们的细节一无所知,哪有自信自称永远正确?

    真理,从来不在我手中。

    最多,我只掌握了部分相对真理而已。

    真理,是需要探索的,是需要补全的。

    侯泽奇却如此回答贺路千:“正是因为不可能永远正确,所以君子才需要远庖厨啊。”

    如果处于庖厨之间,一次错误就完蛋了;而若有厨工帮忙背锅,君子最少可以从容试错七次八次,直至错粗累积到厨工无法背动。

    贺路千内心排斥君子远庖厨式虚伪。

    但贺路千没有手握真理的自信,只能折中评价侯泽奇的谏言:“既然工作中存在问题、存在隐患,无论我是否远离庖厨,这些隐患、问题都需要试着解决。但就像我说的,我不可能永远正确,孔孟也不可能永远正确,类似‘君子远庖厨’的御民之术,想来也不可能永远正确。我们且试着实践,希望能够实践出真知,一边解决那些旧问题,一边探索新的道路。”

    侯泽奇即时停止谏言:“门主教训的是。”

第098 天下第一的魅力

    第098 天下第一的魅力

    袁真清退去之后,空狱门迅速转危为安。

    但是济州的时局却持续动荡,因为门阀江湖和一品堂还在你死我活斗争。

    袁真清代表岳山派与贺路千和解之后,欣然把岳山派的部分常规情报抄送给空狱门一份。虽然岳山派的情报网络建设远远不如一品堂的高屋建瓴,显得既陈旧简陋,又低效散漫,却也能勉强把济州之外的大事及时传到偏僻的翠海县。

    闰十一月初,也即是贺路千与袁真清签署北疃协约时候,安车骨在锦和堡围点打援,五战五捷,打崩了朝的七万援兵。朝陈列在西线战场的精锐,此战几乎被安车骨完全摧毁,锦和堡为代表的防御体系霎那间形同虚设。但或许安车骨与中原门阀的合作关系有了不为所知的新动态,安车骨逼降一群朝将领后,竟然适可而止地退兵了。

    安车骨退兵不久,叛将魏武图那边儿,骤然有了新的变化。

    闰十一月十七日,魏武图放弃徒劳围困济泉郡郡城的策略,急行军越过沿途郡县,直驱来到燕来郡郡城城下。

    数日后,秦真鹤派遣信使向空狱门求援,请贺路千率领空狱门精锐助战燕来郡,帮一品堂击退魏武图的乱兵。贺路千慎重考虑一番利益,却委婉拒绝了秦真鹤:“我虽有些武功,却不能弃空狱门数百弟子而不顾。望见谅。”

    闰十一月底,魏武图迅速攻陷燕来郡,野蛮打断了一品堂在燕来郡训练快铳新兵的既定计划。

    秦真鹤等轮回者似乎对燕来郡陷落早有准备,好像成功逃回了一品堂总部。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贺路千拒绝救援燕来郡不久,一品堂就撤回了驻翠海县使者,单方面主动或被动切断了他们与空狱门的情报交流。

    回到燕来郡的局势动荡。

    后续发展表明,魏武图叛乱千真万确是门阀江湖对朝皇帝的逼宫。

    魏武图围攻燕来郡时,包括岳山派在内的知名门派,隐姓埋名支援了许多精锐侠客;魏武图攻陷燕来郡后,这些精锐侠客又继续留在魏武图军中,帮助他镇压燕来郡境内的不服,帮助他抵御朝官兵的围剿。

    朝官兵的锦和堡惨败,让魏武图小觑朝的实力;燕来郡的速胜,让魏武图高估自己的实力。魏武图自谓得到门阀江湖倾力支持,又觉得朝日渐衰败,渐渐泛起了野心:“我为何不更进一步呢?”

    然而,魏武图只是门阀江湖的棋子罢了。

    当魏武图泛起割据济州野心,当魏武图想以燕来郡为基业攻伐西边的寒寿郡时,门阀江湖立刻让他明白,究竟谁是主谁是仆。效忠门阀江湖的精锐侠客即时纷纷退场,改而站在寒寿郡郡太守立场,武装抵御魏武图的扩张野心。此前屡战屡胜的魏武图,顿时在寒寿郡撞的鼻青脸肿。

    从十二月到次年八月,长达九月时间里,魏武图的割据济州野望宁无半点儿实际进展。

    被门阀江湖半抛弃之后,魏武图又盯上了贺路千和空狱门。

    朝皇帝的年号,为隆庆。

    魏武图攻克燕来郡的闰十一月,即是隆庆四年闰十一月。

    隆庆五年二月,袁真清在某次掌门级武林大会上公开辞退天下第一高手荣誉,表示他与神拳门掌门桑兴清先后败给贺路千,无颜再号称天下第一。耳闻袁真清、桑兴清、舒立言等武林群雄褒扬贺路千才是当世天下第一,江湖顿时哗然大噪,惊骇贺路千竟能以二十余岁年龄达成天下第一成就。

    魏武图当时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以为有希望收服贺路千为他所用:“天不绝我矣!”

    此后,魏武图不仅三番五次遣使慰问贺路千,还尽可能抽出时间亲自拜访贺路千,像刘备邀请诸葛亮出山那样玩三顾茅庐游戏。魏武图在贺路千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若有贺路千相助,必能君臣和睦,义举覆灭朝;说什么功成之后,愿以朝太祖感谢玄岳派创始人那样感谢贺路千。

    对于魏武图的招揽,贺路千理所当然不屑一顾:你丫弱到连寒寿郡都久攻不下,还妄想覆灭朝?做梦去吧。

    我若想覆灭朝,何不亲自动手?

    你也配做我的君?

    贺路千一次又一次拒绝魏武图的招揽,魏武图却出乎意料地锲而不舍。隆庆五年二月到八月,魏武图或者亲自拜访,或者遣使送来一箱箱财货,不曾有一月缺席。如此无怨无悔的拉拢,如此无缘无悔的付出,以致让贺路千想起了传说中的舔狗形象。

    可惜,有一句话这么说:舔狗不得好死。

    魏武图的努力,始终无法感动贺路千。

    原因很简单,贺路千和魏武图不是同路人,也不可能是同路人。

    魏武图狡诈成性,却又不是奸雄、枭雄的那种高段位狡诈,而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频频耍小聪明,让人无法稍稍信任他的承诺。

    魏武图残忍好杀,攻克燕来郡时,竟然允许麾下士兵肆意劫抄三日,直接造孽无数;围攻寒寿郡时,为了减少己方伤亡,竟然残忍地驱使一群妇孺背负土包填护城河。

    魏武图没有智慧理清他与门阀江湖的利益与矛盾,没有仁义凝聚己方的民心,没有魅力招揽济州各地的俊才,他凭什么覆灭朝?

    靠他的脸大吗。

    若非贺路千不愿莽撞参与门阀江湖与朝皇帝的明争暗斗,若非贺路千不愿替一品堂遮挡门阀江湖的刀剑,贺路千早就惩恶扬善杀了魏武图这位残暴军阀。贺路千从心底深处排斥魏武图,绝不可能跑到雁来郡或寒寿郡帮他。

    贺路千一次又一次拒绝魏武图招揽,丝毫不担心魏武图恼羞成怒。

    贺路千虽然觉得自己的天下第一荣誉有点儿虚,可他的天下第一高手毕竟经过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的认证,最少也能轻松排到前十名吧。如果魏武图恼羞成怒翻了脸,即使贺路千不愿替一品堂、门阀江湖等背黑锅,也会像在燕州一人猎杀一军那样砍了魏武图。

    隆庆五年八月,朝皇帝终于向门阀江湖低头,妥协后退了一步。

    朝皇帝宣布改组一品堂,表示一品堂从此禁绝配制五轮脑蛊丹,并转变成针对安车骨蛮族及其他草原部落的的特殊作战部队。也即是说,一品堂未来追求御敌于国门之外,在北疆草原和燕州失地秘密发展,最多允许一品堂在包括京城的西线战场活动。京城之南的京师各郡,以及应京及十三州,永久禁止一品堂踏足。

    门阀江湖非常满意朝皇帝的妥协。门阀求的只是分权共治,求的只是一家一姓私利,只要一品堂不在两京十三州内地活动,朝皇帝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吧。

    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满意这样的结果。

    袁真清等掌门便想乘胜追击,彻底灭掉一品堂,除去魔教余孽死灰复燃隐患。

    一切不知晓或者不相信魔教教主真相的有识之士,也抨击大家鼠目寸光:“待一品堂假借征讨外敌发展起来,它会放过你们?”

    可惜,门阀江湖仿佛地球春秋时期的诸侯国,本就是一群各有心思的松散联盟。面对一品堂咄咄逼人压力和五轮脑蛊丹恐惧,大家尚能紧密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逼宫朝皇帝。达成既有目的之后,各家的小心思随之成为主流。

    没有或者已经断绝了魔教教主真相传承的门派,要么压根不相信袁真清等人,觉得他们对魔教余孽的渲染纯属于危言耸听;要么恶意觉得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们与魔教余孽斗得两败俱伤,我们才好出头啊。

    这些门派无视有识之士的警告,也无视袁真清等掌门的劝阻,纷纷各回各家:“散伙咯。”

    门阀江湖集体轰然崩塌,坚持追剿一品堂的,只剩下袁真清等少数掌门、主持。

    门阀江湖与朝皇帝,魏武图这颗棋子顿时成为弃子。

    一夜之间,门阀江湖支援魏武图的精锐侠客和干涉济州战局的精锐侠客,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隶属朝的官方侠客,陆续增援到位,在寒寿郡形成战略压制。而后一次标准作战,朝官兵便在寒寿郡郡城之外大败魏武图,把魏武图丢盔弃甲残兵赶到燕来郡老巢。

    镜头回到空狱门。

    隆庆五年二月,袁真清辞退天下第一高手荣誉,不仅惹来了魏武图一次次巴结,对翠海县空狱门的影响也非常深远。

    因为,天下第一荣誉是世间最好的招生广告。

    一群心怀抱负的少年、青年、中年,探知贺路千竟然无私公开《五虎断门刀批注》《断虎刀法笔记》等起家武学,纷纷不远千里赶来翠海县拜师求学。济州本地郡县的反应更加激烈,几乎男女老少几乎成群结队冲到翠海县,瞻仰贺路千这位新时代的天下第一高手。

    甚么东魔,甚么白衣魔刀,及其附属的污蔑言论,全都都被世人抛在脑后。

    些许流言蜚语,哪有武功秘籍重要。

    即使这些流言有可能是真的,那些武功秘籍也值得大家去冒险验证。

第099 拜师

    第099 拜师

    隆庆五年二月之后,每日都有侠客或准侠客到访空狱门,令这座荒僻县城以肉眼可见速度繁华起来。

    可空狱门的底蕴太差了,以百以千计算涌来的拜师人流更像是幸福的烦恼。

    原因仍是无人可用。

    时至隆庆五年十月,空狱门首批弟子里,除了侯泽奇继续高歌猛进地晋级9战,仅有祝家厚等寥寥六人艰难迈过6战门槛。忽略贺路千这位领袖和侯泽奇这位断臂奇侠,空狱门恐怕不比铁枪会芜鸠分舵强到哪里去。

    反观那群慕名而来的准侠客和侠客,普遍最少都有5战档次的实力,10战档次的侠客也屡见不鲜。甚至,偶尔还会遇到20战以上的顶级高手,抱着一定程度的敌意登门挑战,检验贺路千天下第一荣誉的成色。

    侠以武犯禁是老难题,你若没有制服他们的实力,这群慕名而来的拜师者和挑战者怎会老老实实遵守空狱门维护的社会秩序?贺路千虽然赤手空拳就能秒杀他们,可他分身无术,怎可能同时照管到方方面面。

    与此同时,贺路千又排斥朝门阀江湖社会形态,不肯走形式收拢少数名侠级侠客,给他们名,给他们权,让他们在空狱门旗帜下建立小门阀、小派系。对贺路千来说,如果空狱门不能如臂使指践行他的想法,贺路千又何必耗费心思经营空狱门呢?

    因此,拜师者越多,贺路千越谨慎;拜师者越热情,贺路千越保守。

    贺路千尽可能稳扎稳打地发展空狱门,一个乡镇一个乡镇地扩张,一个县一个县地扩张。凡是有意拜师贺路千者,贺路千全都命令他们以预备役名义轮流参与空狱门的扩张,并利用扩张期间的种种矛盾,筛选出来一批愿意遵守空狱门门规的新鲜血液。

    截止隆庆五年十月,空狱门的地盘仅仅扩张到四县之地,其中的第四县,还尚处于乡镇级别的梳理状态。

    十月十四日,阴转多云。

    空狱门步入稳定发展期后,四月、七月、十月,贺路千都对空狱门弟子进行比较严格的季度性考核。原因并非渴盼空狱门弟子迅速涌现出第二位侯泽奇,而是实验记录心态统计空狱门弟子的数据,渴盼从中找出规律,或者说渴盼后来者能够从这些数据中找出规律。

    贺路千去年以嫡传弟子招收的十名孩童,是更加精细更加严谨的实验设置。只要贺路千有时间,他都会亲自对十名孩童弟子进行季度性考核。

    经过约一年半时间的系统性训练,十名孩童嫡传弟子的身体素质全部有了肉眼可见。例如今日的考核结果,向来表现最好的五弟子,年仅六岁,他的万米长跑成绩却赫然达到了44分钟6秒。而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成年男子,即使平时喜欢长跑,恐怕也很难跑入44分钟吧。

    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表现最差的三弟子,本次的万米长跑成绩也达到55分钟22秒,勉强越过了无间地狱体系的3战门槛。55分钟拿到地球二十一世纪,同样可以令一群成年人汗颜的优异成绩。

    可在小小的空狱门,三弟子却惯来倒数第一,并与五弟子拉开到相当恐怖的十分钟差距。

    实验结果让贺路千不禁感慨,武侠世界果然不愧是武侠世界。一群武学天赋有限的孩童,经过系统化训练,就能拳打脚踢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

    贺路千倾向鼓励法教学,并没有板着脸批评三徒弟练武进度慢,而是从它处着手热情表扬三弟子近段时间的努力。贺路千耐心地兼职小学教师,对十位六七岁孩童因材施教,尽可能站在孩童立场上,解答他们的种种奇葩疑惑。

    鼓励教学期间,忽有秘书入门通报:“魏武图派遣士兵护送祁镇北之子祁破奴抵达翠海县边界,说祁破奴感谢门主昔年救命之恩,希望来翠海县亲自拜谢。”

    祁破奴……

    贺路千有些恍然,真是遥远而又清晰的记忆啊。

    贺路千与无间地狱的真正意义上的交互,便是因为同情竺老板夫妇而救下了他们的女儿竺雪梨和祁破奴。但祁破奴事件何尝不是让贺路千间接达标了无间地狱的隐藏条件,进而勘破了魔珠假象?真说起来,贺路千救活祁破奴同时,也救活了自己。

    魏武图这位叛将,已然狼狈败退燕来郡,眼看时日无多。魏武图这时候把祁破奴送到翠海县,肯定是想以祁破奴为突破口,说服贺路千帮他一把、拉他一把。

    见不见祁破奴呢?

    贺路千谨慎思考其中利弊。

    昔年安车骨吞并燕州,燕州朝官兵要么就地跪降,要么一路溃败。燕州全面沉沦之际,祁镇北率领一帮江湖兄弟投笔从戎,逆势苦战安车骨数万蛮军,艰难开创了祁镇。朝抵御安车骨的东线战场,几乎一直是祁镇北的独角戏。最少,东线战场敢打敢拼的朝将领,绝大多数都是祁镇北旧部出身。

    例如掀起叛旗的魏武图,便是祁镇北的旧部。

    魏武图去年之所以迅速攻陷燕来郡,除了门阀江湖对他的倾力支持,亦是因为驻防燕来郡的朝将领和基层军官几乎全都是祁镇北的旧部。

    曾经代表秦真鹤来翠海县向贺路千示好的张根公,据说他整编燕来水军期间被一品堂的魅力征服,当时决定站队一品堂抵抗魏武图。可当天夜晚,燕来郡的祁镇北旧部就与魏武图里应外合打开了燕来郡郡城的城门。张根公整编到一半的燕来水军,随之也在“祁镇不杀祁镇”的口号中倒戈。

    祁镇北是一块极好的牌坊。

    如果合理利用祁破奴这张牌,活跃在济州沿海和燕州沿海的祁镇北旧部,不管是否出于真心,都会表面尊重祁破奴和祁破奴的救命恩人贺路千。

    贺路千当然不必在乎祁镇北旧部,他若披着天下第一高手荣誉在翠海县耐心种田,早晚经营出不弱于祁镇的庞大势力。但如果能够加快这一过程,如果能够团结祁镇北旧部暂时获得一批可用之人,何乐而不为呢?

    祁破奴这位旧识,还是有必要见见的。

    贺路千简单回复秘书:“放他们过来吧。”

    秘书得令而去:“是。”

    贺路千忽又叫住秘书:“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贺路千径自施展轻功疾走,十余分钟之后,来到翠海县的西门户。

    翠海县向西,两县之外就是燕来郡郡城所在。鉴于燕来郡最近饱经兵乱蹂躏,贺路千谨慎地没有向西扩张,仅在翠海县与牟德县的边界门户设置了小据点,用以接收逃难而来的百姓和驱逐尝试流窜到翠海县境内的贼寇。

    护送祁破奴的魏武图部士兵,此刻被空狱门弟子强势挡在翠海县门户之外。或许碍于贺路千天下第一高手名声,魏武图部士兵到了翠海县边界,全部乖巧收敛了骄兵悍将的作风,老老实实听命空狱门弟子的指挥,全员限制在镇外的小树林里歇息。待见到贺路千,士兵跪地参拜,将领鞠躬敬礼,对贺路千的态度恭恭敬敬。

    而后,贺路千如期见到了祁破奴。

    祁破奴今年大约十二三岁,搁在地球二十一世纪,也就是一位刚小学毕业的中学生。可或许苦难使人成熟,祁破奴比两年前更冷静、更成熟、更坚毅,更像一位满腹心事的小大人。

    祁破奴身后亦是一位熟人。

    竺老板夫妇的孤女竺雪梨,抱着一位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激动声音招呼贺路千:“公子……”

    贺路千认出了竺雪梨,却不识得她怀中的小女孩,下意识询问:“你孩子?”

    竺雪梨瞬间满脸羞红,慌忙指着祁破奴,解释说:“海珠是祁破奴的妹妹。”

    准确说,这位三四岁小女孩,是祁破奴同父异母妹妹。

    小女孩的母亲原是祁镇北纳的小妾,祁镇北被单志元矫诏诛杀后,已怀孕三月的小妾在祁镇北旧部护送下逃亡异国避难。小妾当时害怕朝皇帝和单志元对祁家血脉赶尽杀绝,取“海东遗珠”之意,令女儿以海东珠姓名苟活异国。

    前年冬季,小妾不幸染病而死。所幸,朝皇帝当时已经罪杀单志元,摘去了祁镇北的诸多罪名。祁镇北虽然未能彻底平反,却已经稍稍恢复名誉,不再被不明真相的内地百姓骂作奸贼。祁镇北旧部遂护送海东珠返回故土,改名为祁海珠,与祁破奴汇合。

    如此简单叙旧数句,祁破奴突然间跪地叩拜贺路千:“恳请恩公收我为徒。”

    说罢,祁破奴又从怀中摸出一册手抄书,双手捧着献给贺路千:“请恩公收下徒儿的拜师礼。”

    贺路千没有伸手接住祁破奴的拜师礼。

    贺路千对拜师礼视而不见,即时扶起祁破奴,以和蔼可亲微笑与他沟通:“你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祁破奴乱七八糟地唠叨了一堆理由。

    但祁破奴毕竟只是一位十二三岁少年,他唠叨的理由时而矛盾、时而重复,很难听懂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站在祁破奴身后四五米远处的一位身穿随从服饰侠客,即时越众而出:“贺门主,破奴还小,有些道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种种内情,还是由我来说吧。”

第100 抄错名字的秘籍

    第100 抄错名字的秘籍

    祁镇北留给他的孩子无数余荫。

    尽管祁镇北已然逝世三四年之久,除了魏武图部士兵,至今还有七名侠客贴身保护祁破奴。

    贺路千接见祁破奴之初,曾谨慎地泛泛感知七名侠客的实力,推测其中六人处于名侠级,一人处于掌门级。眼前这位越众而出的四五十岁面貌侠客,便是其中实力最高的掌门级侠客。虽然掌门级侠客在贺路千眼里,也只是一群挥手间就能秒杀的扑街货,但人际交往不可能简单到唯武独尊。贺路千客气询问这位侠客的身份:“阁下怎么称呼?”

    四十五岁侠客不敢怠慢贺路千,连忙回礼:“在下燕北水文松。”

    贺路千恍然。

    水文松在燕州、京师、济州一带颇有名气,与其他五位结拜兄弟,被世人并称为燕北六侠。贺路千扎根翠海县之后,这些地方名侠无须主动打探,就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闯入你的耳朵里。

    燕北六侠曾在祁镇北帐下效力,并且颇得祁镇北信任;祁镇北被单志元矫诏擅杀之后,燕北六侠也都非常讲义气,不仅尽己可能保护祁破奴和祁海珠的安全,还千方百计地尝试为祁镇北复仇。昔日贺路千救人救到底,便是把祁破奴和竺雪梨送到燕北六侠之一的奚辉身边。

    水文松熟悉江湖恩怨和朝堂琐碎,很快条理清楚地介绍了祁破奴近两年来的遭遇。

    应京辞别贺路千之后,燕北六侠等祁镇北旧部趁着贺路千在应京各郡掀起的混乱,闯过单志元同党和部下的围堵截杀,于隆庆三年夏顺利抵达京师。经过一番朝堂博弈,祁镇北旧部间接实现愿望,当年冬季,朝皇帝以十一条罪名判处单志元死刑。

    可是,利益博弈并非简简单单的你胜我败。

    话说,由于朝的统治效率低下,东线战场祁镇北部将演化成祁镇同时,西线战场的将领也主动或被动地演化成了燕镇。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背后,其实是燕镇和祁镇种种不可调和矛盾的体现。朝皇帝可以诛杀单志元这位燕镇推选出来的表面领袖,却不可能批量逮捕手握兵权的燕镇诸将,进而不可能为祁镇北真正意义上平反。

    燕北六侠等祁镇北旧部原以为复仇杀死单志元就是胜利,结果祁镇旧部们不过是从一个深坑走向另一个深坑。滞留京师约一年时间里,众人对朝皇帝和文武百官越来越失望,意兴索然地返回祁镇。

    可祁镇正在严重内乱,大家感恩祁镇北,也敬重象征祁镇北牌坊的祁破奴。可无论如何说,手中兵权,以及附属于兵权的种种权力,才是祁镇各部真正看重的利益。许多拥有实权的祁镇北旧部,都默契地把祁破奴当成庙寺里的泥胎木偶。不久,某位祁镇北旧部为了合纵连横,更无视祁破奴的意愿,把他强行送给魏武图。

    魏武图同样把祁破奴当成泥胎木偶,明面非常尊敬,暗里却把穷破奴事实软禁在燕来郡城。魏武图前段时间遇挫寒寿郡后,又赌徒心态试图立祁破奴为帅,以继承祁镇北遗愿名义收揽所有祁镇北旧部。但燕北六侠等祁镇北旧部清醒明白傀儡主帅的命运,紧急教祁镇北演了一出宁死不从戏码,并三番五次地尝试公开自杀。

    魏武图依赖祁镇北牌坊团结部属,怎敢背负逼杀祁破奴的恶名?

    魏武图苦恼数日,索性顺了祁破奴的心意,把这块烫手的山芋送到翠海县空狱门。

    祁破奴辗转流浪三年,被追杀,被忽视,被欺辱,被软禁,性格越来越沉郁。不知不觉间,祁破奴开始渴望像燕北六侠那样伟力集于自身,开始渴望侠客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开始渴望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生活。而若想学武,世间还有比新鲜出笼的天下第一高手贺路千更好的选择吗?

    祁破奴学武的理由,非常充分。

    贺路千能够理解祁破奴的想法,却不想因为这样的理由收他为徒。

    贺路千委婉推脱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收弟子。但我空狱门推崇开放交流武学,《五虎断门刀》《断虎刀法》《太极拳》等武功秘籍,全都毫无隐瞒地公开发售。你若想学武,完全可以自行买武学图书,与同好交流切磋,听我不定时的公开课,不必拜我为师。”

    学武,可以。

    拜师,不行。

    水云松理所当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水云松是掌门级高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纯粹学武,水云松等燕北六侠亲自教导祁破奴打基础,岂非正好?水云松等祁镇北旧部之所以处心积虑鼓励祁破奴拜师贺路千,心里想的念的,恰恰是师徒关系。

    水云松上前一步,试图祭出种种利益,劝说贺路千把祁破奴收录门下。

    祁破奴却有自己的想法。

    两年前跟随贺路千从芜鸠返回应京,祁破奴牢牢记得贺路千的说一不二性格。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如果没有合适的利益,任何针对贺路千的劝说,只会带来反效果。祁破奴连忙拦住水云松,率先答复贺路千:“破奴记下了。”

    水云松没有当面驳斥祁破奴,皱着眉头退下。

    祁破奴又自作主张,把手中的拜师礼恭谨递给贺路千:“破奴来空狱门求学,自然应该听命恩公的教导。这本武功秘籍,据说是百余年前横行天下的那位魔教教主,亲自编纂的柔拳秘术,不妨也交给空狱门公开售卖吧。”

    水云松眉头皱的更紧。

    贺路千无视水云松的情绪,好奇接过这本名曰《柔拳》的武功秘籍。

    空狱门情报网络建设,目前局限于翠海等四县之地,尚无能力挖掘与魔教教主有关的江湖辛密。此时此刻,魔教教主在贺路千的印象,与安州孟定海、燕州梁、岳山派掌门袁真清等武林高手并无本质区别。贺路千对魔教教主的认识非常浅显,甚至因为舆论误导,把《斩日刀法》误会成魔教教主崛起的缘由。

    但天下第一高手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他们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本世界的武力上限。研究这些天下第一高手的武学传承,可以帮助贺路千了解本世界的武力上限在哪里,进而反馈到他的近代武学体系狂想。

    类似铁枪会芜鸠分舵收藏的《斩日刀法》手抄本残页,祁破奴献给贺路千的《柔拳》,也是字迹非常潦草的手抄本。即使轮回者配备的自动翻译模块,也无法百分之百翻译出来显然,自动翻译模块把那些潦草字迹,判定为正常人类无法看懂的诡异线条。

    贺路千简单翻阅浏览一遍,这门拳法随之登录到无间地狱的武学列表:百家拳(完整度45.12%,推演第一层,需要3点经验值。)

    贺路千愣了愣,百家拳?

    不是《柔拳》,而是《百家拳》?

    无间地狱不会错的,最少贺路千还没有发现过它在武学收录这方面错过。无间地狱是对的,错的肯定是祁破奴,要么这套拳法原名叫做《百家拳》,要么祁破奴及其身边的侠客误把《百家拳》当成魔教教主的《柔拳》。

    可惜,贺路千没办法即时推演出真相。

    无间地狱的经验汲取效果,和诛杀罪人的经验奖励,贺路千最近全都默认投入战斗力指数强化。经验池现在空空为零,即使百家拳第一层仅需3点经验值,贺路千也没办法即时推演。

    至于靠自己的拳法理解推演……

    一本拳法秘籍而已,贺路千懒得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贺路千扬了扬手中手抄本秘籍,询问祁破奴与其身后的水云松:“你们确定,这是魔教教主传下来的《柔拳》?”

    祁破奴满脸茫然。

    水云松听出了贺路千的质疑,却满脸自信地回答:“三年前,我兄弟与单志元贼党缠斗时,偶然发现藏在山中的魔教余孽。那伙儿贼子设香坛祭拜魔教教主,又暗中训练山民以待天下大变,绝对是魔教余孽。我兄弟即时砍死那位作恶无数的魔教余孽,从密室里搜出了这本秘籍。”

    “这本秘籍书写的文字习惯,和魔教余孽的供词,都能证明它就是魔教教主传下来的《柔拳》。”

    水云松的解释,的确理由充分。

    文字是百年前的书写习惯,又有魔教余孽供词佐证,《柔拳》的可信度非常高

    可是,这本秘籍,它千真万确是《百家拳》啊。

    无间地狱不会错的。

    贺路千笑着摇了摇头,把手抄本秘籍随手丢给祁破奴:“你且收着吧。”

    武学修炼本就存在无数隐形门槛,经过贺路千删改的《五虎断门刀》《断虎刀法》等武学秘籍,空狱门弟子学起来都无比艰难。完整度45.12%的《百家拳》,即使批量印刷公开出售,又能有什么价值呢?这些残缺不全的武功秘籍,遇到侯泽奇那样的莫名其妙天赋选手,才会出乎意料地发挥作用吧。

    祁破奴茫然接住手抄本秘籍,一时间不知所措。

第101 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第101 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贺路千安抚祁破奴说:“别多想。”

    “我曾得研读过《百家拳》拳法,你这本《柔拳》,内容与百家拳的部分记载大同小异,也不知道究竟谁抄袭了谁。这册武功秘籍,对我来说无甚价值,你且留在手中吧。”

    水云松露出惊愕表情,忍不住急声打断贺路千的话语,质疑说:“不可能。我等行走江湖二三十年,从未听说过甚么《百家拳》。”

    却是燕北六侠自从幸运得到《柔拳》秘籍,全都苦心钻研,越往深处练,越感慨魔教教主不愧是昔年天下第一高手。

    《柔拳》共有七层,水云松苦练三年之后,已经迅速研习到第四层。尽管只是第四层拳法,水云松却感到秘籍记载处处都是经典,处处都是精要。水云松以他的江湖经验审视《柔拳》,觉得某人若能学通学精第四层拳法,肯定有资格在江湖上开宗立派。如果能够练到第七层,武功甚至有可能远远高过玉皇派等常规名门正派的掌门。

    得到柔拳秘籍后,燕北六侠一直把它视为无价秘宝。若非不幸消息走漏,惹来了强敌觊觎,水云松绝不会把柔拳秘籍充作祁破奴的拜师礼委婉献给贺路千,间接寻求空狱门的庇护。

    水云松却万万没有想到,贺路千仅仅翻阅一遍,就把他们燕北六侠视作绝世武功的柔拳秘籍轻飘飘丢还给祁破奴。

    这种不屑于顾的态度,惊得水云松心神震荡,惊得水云松不知所措。水云松忍不住质疑贺路千,原因不是蔑视贺路千的眼光,而是他从心底不愿意接受贺路千对柔拳秘籍的轻视这样的绝世武功,武林豪杰你争我夺才是正常画面啊。

    但话刚出口,理智回归大脑,水云松很快就后悔了。

    贺路千是谁啊?

    那可是经过袁真清认证的天下第一高手啊。

    魔教教主是天下第一,贺路千也是天下第一。

    魔教教主能够创造出绝世武功柔拳,贺路千岂会弱于他?

    贺路千对柔拳秘籍的无视表现,让水云松迟迟明白何谓天下第一。甚么柔拳,甚么绝世武功,已经很难吸引贺路千这样的天下第一高手。只要贺路千愿意耗费时间梳理一遍练武心得,随时就能拿出数套与柔拳并肩的绝世武功。

    水云松想当然地为贺路千下结论,旋即在心里感慨:“今日长见识了,原来这就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器度啊。我们视作无价秘宝的绝世武功,在贺路千眼里,原来最多只具有参考价值。我之前的担心,看来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这里,水云松更加敬畏贺路千。

    水云松连忙向贺路千道歉:“在下冲动了。”

    贺路千没有责怪水云松,笑说:“图书批量印刷,数名印刷工匠层层把关,尚且频繁出现疏漏。依赖人力手抄的手抄本秘籍,混乱自古胜于图书印刷百千倍,无论是故意的错字错名,还是无意的错字错名,都很常见。”

    贺路千轻描淡写略过此事。

    而后贺路千坚持己见,仅把祁破奴和同样想学武的竺雪梨录为记名弟子,妥善安置在翠海县城。贺路千自觉与祁破奴等人没有多少情谊,平日间除非济州时局有了新的动荡,否则很少在祁破奴等人身上投注精力。

    隆庆五年十月底,朝官兵高歌猛进,把魏武图叛军围困在燕来郡城。

    可惜,官兵收复燕来郡并不是值得庆祝喜事。

    恰恰相反,对于燕来郡百姓来说,这是一场比魏武图叛乱更加沉重的**灾难。

    魏武图叛乱之初,他曾允许士兵破城三日不封刀,强盗劫匪般祸害了燕来郡郡城及数座县城。但稍后数月,魏武图把燕来郡当作基业经营,尽可能地禁止蛮横士兵祸害乡民,间接稍稍恢复了基础秩序。虽然物质贫困,吃不饱穿不暖;虽然时不时地遭遇叛军强征掠夺,燕来郡百姓总归能够艰辛活着。

    燕来郡百姓仇恨魏武图,进而仇恨祁镇北旧部,白日里避之唯恐不及,黑夜里悄悄诅咒他们早日败亡。

    燕来郡百姓盼星星盼月亮,如今终于盼来了朝官兵。

    可燕来郡百姓万万没有想到,代表正义的朝官兵竟然比叛军更凶残、更冷酷、更没有底线。

    一个血腥数字,可以形象表明朝官兵的残暴。

    魏武图叛乱后,他不断联合祁镇北旧部和其他饥寒交困的士兵,很快从辖管八百名士兵的基层军将发展巅峰期约拥有三万两千员士兵的叛军首领。寒寿郡溃败之后,与魏武图结盟式合作的将领或败、或降、或逃,只有约一万五千员士兵尾随魏武图撤到燕来郡。

    而朝官兵公布的斩首功绩多少呢?

    足足有九万余首级。

    死的、逃的、降的,简单粗暴合起来,魏武图最多折损了一万七千员士兵。朝官兵又不是讨伐能够驱使亡灵作战的巫妖王,他们从哪里砍下来九万余首级?

    答案不言而喻,九万首级功劳里,最少有八万首级源于杀良冒功。

    燕来郡是大郡,魏武图叛乱前,全郡约有九十余万人口。朝官兵杀良冒功八万首级,相当于燕来郡的十分之一人口,都直接或间接地死于冤杀。如果再考虑八万首级中以男性居多,朝官兵对燕来郡的摧残,恐怕严重到超乎想象;朝官兵对燕来郡的杀戮,也更加令人愤怒。

    显而易见,这群奉命讨伐魏武图的官兵,眼里只有首级犒赏,眼里只有百姓家中的珍藏。他们不仅没把燕来郡百姓当作同胞,甚至不曾把燕来郡百姓当成活人。

    翠海县与燕来郡城中间,隔着牟德县、芝海县等县。

    魏武图尊重贺路千对翠海等县间接统治,并主动向贺路千示好,把与翠海县相邻的牟德县设立为缓冲区,不在这里驻军,不这里征兵。魏武图对牟德县的影响趋近于零,如果朝官兵真心实意地志在讨平魏武图,他们压根不必向牟德县派遣军队。

    事实呢?

    一群肆无忌惮杀良冒功的朝官兵,怎会放过长治久安的牟德县?

    朝官兵主力把魏武图逼入燕来郡城不久,就分出一支千人队杀气腾腾奔往牟德县。这支朝官兵千人队,以诛戮叛军余孽为名,肆无忌惮抢劫牟德县城及各镇。因为文武世家有城堡、家丁,朝官兵的抢劫行动主要针对县城内的富裕贫民或者说中产阶层、乡村的自耕农和小地主。

    劫抄牟德县完毕,这群骄兵尤不过瘾,甚至还越境闯入翠海县境内,抢劫翠海县边界无人防护的乡镇或村落。

    镜头回到贺路千。

    贺路千清醒明白空狱门的短板。

    领导空狱门发展近代武学体系,又与地球历史穿越小说描述的种田练兵,有着本质区别。因为武学很难速成,即使侯泽奇这样的天赋卓越之辈,也得耗费以月以年计算的海量时间,才能慢慢形成战斗力。

    因为时间尚短,空狱门除了断臂侯泽奇,目前甚至其他可靠侠客值得信赖。

    以空狱门如今的战斗力,贸然参与门阀江湖和朝皇帝的隔空对打,只会把一群连战五渣不够格的空狱门弟子白白送死。即使贺路千依赖一己之力取得了威慑平衡,空狱门也随时有可能提前惹来门阀江湖和朝皇帝的双重敌视。

    魏武图叛乱时,贺路千觉得空狱门没有力量干涉,一直劝自己说:“封建叛军就是这样,封建军阀就是这样,你能指望封建部队的军纪好到哪里去。便是名望极高的祁镇北,不也优先与门阀江湖、地方豪强结成利益共同体,双方默契地一起剥削苍头百姓嘛。”

    就这样,贺路千以封建军阀局限说服自己。

    贺路千努力说服自己,对魏武图带给燕来郡的**视而不见。

    时局发展到朝官兵围剿魏武图,贺路千再次以封建将领的局限说服自己,不去理会他们谁对谁错,不去干涉他们的战争。你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等我在空狱门武学种田完毕,再教训你们也不晚。

    为了避免暂时引起不必要冲突,贺路千敲定第五县扩张目标时,甚至理智避开了牟德县,改而沿着南边的海岸线向浮山郡扩张。

    可是,贺路千终究小瞧了朝官兵的下限。

    可是,贺路千终究高估了自己的底限所在。

    当朝官兵肆无忌惮劫抄缓冲区牟德县时,当朝官兵肆无忌惮越境劫抄翠海县村落时,贺路千终于忍无可忍地愤怒了。翠海县边界村落损失紧急传到空狱门总部,贺路千当即气的摔书而起:“嘿,竟敢劫抄翠海县,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这群凶残的朝官兵都欺负到空狱门家门口了,贺路千还能忍吗?

    孰可忍,孰不可忍?

    贺路千理智而又谨慎,不愿意为搏杀而搏杀;但他从来不是无原则妥协退让的缩头乌龟。

    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第102 我是和平主义者

    第102 我是和平主义者

    不管他们主观意愿挑衅空狱门,还是不小心越过牟德县县界,朝官兵都已经事实侵犯了空狱门的利益。如果缩头乌龟模样,任由一群豺狼官兵有组织劫抄翠海县乡镇村落,贺路千将来如何凝聚空狱门的人心?

    不管背后是门阀江湖的恶意指使,还是一品堂的蓄意布局,贺路千都得及时展现天下第一高手的荣耀。毕竟侠客武力威慑就像核武器威慑,世人首先相信你有同归于尽的器量,才会真心实意尊重你的威慑。

    当朝官兵越界羞辱空狱门时,贺路千已经退无可退。

    必须迎战。

    贺路千冷静做出决定:“偶然因素也罢,蓄意所为也罢。既然敢来翠海县逞凶,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贺路千的器量。”

    贺路千简单通知空狱门数位高层一声,旋即根据空狱门弟子递交的情报,施展轻功追向胆敢劫抄翠海县村落的豺狼官兵。

    朝官兵自恃武力碾压一群平民百姓,他们劫抄村落时,惯例以三五十人规模的总旗为作战单元,少时一个总旗单独行动,多时三四个总旗一起行动。劫抄村落成功,朝官兵又以十余人规模的小旗为作战单元,总旗分出一个小旗或两个小旗,监督村民把粮食和财货送到驻地;其它小旗编入其它总旗,继续跑马圈地般劫抄各个村落,野蛮征粮征税。

    就这样,千余名朝官兵以小旗、总旗为作战单元,零散分布在牟德县和翠海县之间。

    因为朝官兵需要把劫抄得来的粮食护送回驻地,他们的收兵速度异常缓慢。而身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贺路千,随随便便就能在丘陵地形跑出汽车级别速度。追击一群满载而归普通士兵,简直再简单不过,难度无限趋近于零。

    哪怕贺路千非常谨慎地浪费了大量时间小心翼翼排除潜在隐患,他依然轻轻松松追上了这群豺狼官兵。

    潜伏靠近朝官兵,耐心倾听朝官兵们的交谈,贺路千发现朝官兵劫抄翠海县村落事件果然另有隐情。首先,兵丁目的明确,晓得目标是隶属翠海县或者说效忠空狱门的村落;其次,劫抄翠海县村落,在兵丁眼里,是一项风险极高的军事任务。

    兵丁甲如是质疑上司的决策:“咱们镇戍边疆、讨伐延原两州乱贼,都是委托当地豪强大户帮忙征粮征税。咱们这样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征粮征税,琐碎麻烦也就罢了,万一不幸惹到了某位豪强的亲戚、亲信,谁来保我们性命?到时候,难道咱们也像魏武图那样造反不成?”

    兵丁乙如是担心空狱门的反击:“翠海县可是东魔贺路千的老巢。传说东魔杀人以千以万计算,他真会放过我们吗?万一东魔领着弟子追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这军命怎么想怎么不靠谱,要不,咱们直接逃走算了。”

    由此可见,大规模劫抄乡镇村落,并非这支朝官兵的常态。

    朝官军的标准操作,其实是联合地方豪强、结好地方豪强,而后借助地方豪强在地方的影响力征粮征税。待征粮征税完毕,两家或者五五对半分,或者豪强拿三成,或者朝官军拿三成,共赢策略把普通百姓的库藏搜刮一遍。

    而像今日这般直接劫抄乡镇村落,非但琐碎低效,还容易惹来地方豪强的敌意。

    以兵丁甲、兵丁乙为代表的普通士兵,执行上司的劫抄村落命令时一直提心吊胆,唯恐不小心抢到了地方豪强的亲戚朋友家里。

    总旗每到陌生村落,首先耐心询问当地豪强格局,谨慎问清楚各家各户有没有后台。凡是存在隐患的家庭,总旗又总是以尊敬某某先祖或某某先贤名义,尽可能避开这些大概率惹不起的关系户;待确定对方没有后台,或者后台可有可无,只是一群纯粹的平民百姓,总旗才会换上凶神恶煞面孔,指挥兵丁肆无忌惮杀人、肆无忌惮奸淫、肆无忌惮祸害、肆无忌惮抢劫。

    以上,才是朝官兵的常见套路。

    就常理而言,总旗到兵丁,他们都没有勇气挑衅空狱门。

    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疑点丛生,更像是某位幕后黑手蓄意激化空狱门与朝朝廷的矛盾:如果贺路千退步妥协,大概率被世人骂为软蛋,间接引来更多披着朝官皮的挑衅者;如果贺路千激烈反击,空狱门与朝朝廷的矛盾瞬间走向前台,把难题抛给朝皇帝。

    贺路千如何抉择呢?

    答案是不必抉择。

    兵丁们的确有理由把劫抄翠海县的罪恶推给上司,说军命不可为,说他们也没有选择。可实际劫抄村落的是谁,杀人放火的是谁,奸淫良家的是谁?尽管朝官兵的确不愿意积极劫抄乡镇村落,但结果,他们毕竟那么做了。

    这群欺软怕硬的渣滓兵,这群血债累累的渣滓兵,真有脸说无辜吗?

    贺路千确定周围没有陷阱,立刻利用侠客的机动作战优势猎杀这群渣滓兵。期间,贺路千对渣滓兵的求饶声、推脱声充耳不闻,杀伐果断地猎杀了一支又一支劫抄总旗队和押运军粮的小旗队。直至逮住驻屯牟德县的游击将军,贺路千才放慢杀人节奏,拷问他:“劫抄乡镇村落的军命,由谁签发?”

    游击将领意料之中只是比兵丁、小旗、总旗档次更高的棋子。

    游击将军也只是机械执行军命而已。

    游击将军等同僚无法断定贺路千是否反击,却都清醒明白直面天下第一的风险,纷纷对这项任务避之唯恐不及。主官不喜欢游击将军这位部下,才把他当作炮灰派遣到牟德县。

    游击将军执行军命时,心怀侥幸,期待贺路千妥协退让或者漠视村落遇袭;待被贺路千俘虏,游击将军又噗通一声跪地,一边咒骂主官故意让他来翠海县送死,一边痛哭流涕投降求饶:“小人愿降,小人愿意一生一世效忠门主。”

    这样人物的誓言,谁会信?

    再者,游击将军血债累累,凭什么饶他?

    贺路千懒得和这位游击将军嗦,直接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如此,贺路千单枪匹马清除了千余名朝官兵的威胁,简单平定了牟德县乱局。

    贺路千回到空狱门总部稍作休息,又召集空狱门高层,强势宣布把牟德县、芝海县列为空狱门下一步扩张目标。隆庆六年正月,贺路千率领三百名空狱门弟子,时而亲自冲锋突袭,时而指挥空狱门弟子排除隐患,顺利捉住了驻屯芝海县的游击将军。

    奈何芝海县游击将军也是一枚棋子,其供词和牟德县游击将军一模一样,劫抄翠海县的军命都指向他们的主官向高洋。

    按照刑侦流程,下一步就该逮捕向高洋审问。

    可惜,捕捉向高洋并不容易。

    向高洋是燕镇的代表人物之一,其部曲向来有向家军之称。向高洋是燕州老牌军门,如今更是兄弟子侄遍布燕镇,家里一堆游击将军、参将、副将、总兵。昔年单志元经略燕镇时,便是依赖向高洋或者说向家的支持,才在燕镇勉强站稳了脚步。

    围困燕来郡郡城的朝官兵里,向高洋的政治地位仅次于济州刺史、监军、提督,稳稳排名第四位。若想于万军之中擒获向高洋,贺路千必须剥粽子般层层猎杀朝官兵,有条不紊清除火铳、强弩威胁这意味着贺路千将会与朝朝廷彻底撕破脸。

    贺路千有信心擒获向高洋。

    可预期中付出的代价,实在过于高昂,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前面说过,空狱门底蕴实在太差太差。

    短时间内急速扩张两县,已经是空狱门的极限。如果继续无限制扩张,即使朝官兵不敢派军围剿空狱门,空狱门也将自行陷入混乱,进而影响到贺路千对空狱门的规划。

    而若贺路千与朝撕破脸,尝试猎杀围困燕来郡的向高洋等主将,空狱门的高手储备短板势必再一次让人烦恼。

    只有侯泽奇一人可以任用的空狱门,既挡不住舒立言除魔卫队抄家威慑,也挡不住朝朝廷的抄家威慑啊。

    贺路千斟酌数日,始终没有足够的智慧完美破局。

    思考数日后,贺路千决定暂时搁置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背后的阴谋,优先解决眼前的空狱门与朝朝廷对抗危机。等这场危机散去,等朝官兵征剿魏武图完毕之后解散,贺路千再去夜袭没有重兵保护的向高洋,拷问出劫抄翠海县阴谋究竟源自何人手笔。

    贺路千参考他与岳山派签署的北疃协约,试着祭出他的天下第一高手威慑,直接写信给济州刺史、监军、提督、向高洋。贺路千在信里高唱和平主义,表示不希望与朝官兵刀兵相见,鹬蚌相争般徒令安车骨等蛮族渔翁得利。但贺路千没有忘记他的优势,在书信末尾忽又杀气腾腾威胁四人说:“尔等若再敢杀良冒功,勿怪我刀不留情也。”

    我的确是和平主义者。

    但我毕竟是侠以武犯禁的侠客。

    所以,你们别蹬鼻子上脸继续挑衅我,否然做好迎接匹夫一怒的准备吧。

第103 一只鸡

    第103 一只鸡

    岂料四封信尚未送出,燕北六侠水云松突然代表魏武图等叛军将领求见贺路千:“燕来郡城粮食即将吃尽,士兵饥寒交迫,已经撑不下去了。可济州刺史及燕镇诸将却拒不接受他们的投降,杀气腾腾地想把魏武图等祁镇军民杀干杀净。”

    “魏武图等人起兵作乱,的确罪不可赦,但数万军民是无辜的。恳请门主念在祁镇军民种种不易,说服朝廷宽容招降燕来郡城。”

    贺路千固然厌恶肆意杀良冒功的朝官兵,却同样对魏武图等叛将没有好感。贺路千呵呵冷笑:“官兵、贼兵,都是一群渣滓罢了。他们若是死干死净,百姓们恐怕只会拍手叫好。”

    水云松满脸尴尬。

    贺路千说的事实。

    祁镇的核心主力是一群无家可归的燕州百姓;祁镇的核心地盘,也主要在燕州海疆及诸海岛。魏武图等驻屯济州的祁镇旧部,与济州本地百姓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彼此互不信任。魏武图攻陷燕来郡后,三日不封刀等举措又让他的形象更加黑暗、残暴。十名济州百姓,有九名诅咒魏武图等叛军与朝官兵同归于尽。

    可是,水云松极端推崇义信。

    若非重情重义,他不会舍弃燕北基业,跟随祁镇北逆战安车骨;若非重义重信,他不会在祁镇北死后,数年如一日地继续照顾祁破奴和祁海珠。

    水云松对祁镇北重情重义,对数位祁镇北旧部好友也重情重义。

    魏武图叛乱牵连甚广,水云松数位老友也不幸陷入其中,此时此刻与魏武图一起被朝官兵围堵在燕来郡城里。水云松敬畏贺路千,不敢与贺路千谈条件,也不敢反驳贺路千。可今日之事,涉及数十位祁镇北旧部以及数万军民的生死,水云松觉得他不能不说话水云松宁愿激怒贺路千之后被贺路千杀死,也不肯对老友的凄凉结局视而不见。

    水云松鼓起勇气驱散他对贺路千的畏惧,继续为魏武图叛军求情:“门主有所不知,魏武图等人起兵作乱,也是迫不得已。”

    贺路千回以呵呵:“他有什么迫不得已。”

    贺路千这句话是在嘲讽,魏武图若是迫不得已,被他屠戮的百姓又算什么?

    水云松却不知道没有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懂,借机以哀叹语气谈起了魏武图为何造反。

    魏武图造反缘由,需要追溯到安车骨发兵围困锦和堡。

    安车骨围困锦和堡后,朝朝廷飞书诸州诸郡,勒令各地军将即刻增援锦和堡。

    魏武图当时为辖管八百骑兵的骑将,奉命从海路增援锦和堡。可那段时间天气不好,海风肆虐,济州战船无法出海运兵。魏武图请求上司暂缓数日,说待海风停止肆虐,他们再出海增援锦和堡。济州刺史却驳回了魏武图的申请,臭骂魏武图一顿:“前线军情紧急,岂容暂缓?速速驰援锦和堡,否则砍掉你的脑袋。”

    魏武图无奈改走陆路,绕过济州海湾,从京师侧翼出关。

    但万万没有想到,陆路增援也不顺利。魏武图八百骑兵刚刚走到济泉郡,后勤便突然间断绝,马无草可喂,人无粮可食。魏武图追问济州刺史,刺史府回复说大雨阻滞,后勤无法及时供应,请魏武图耐心多等四五日或者自行解决补给;魏武图追问沿途的寒寿郡、济泉郡等郡太守,郡太守们则纷纷以灾荒为由推辞,说府库空虚,没有余粮,实在有心无力。

    济泉郡是朝腹地,是济州最繁华的的地区。

    魏武图八百骑却偏偏在济泉郡陷入后勤断绝的困境。

    济泉郡距离锦和堡约有六七百公里路,岂能饿着肚子跑到?

    魏武图无奈停止增援,就地想办法筹集军粮。魏武图八百骑断绝后勤消息很快传到附近数县,百姓听信八百骑准备纵兵抢劫的传言,纷纷封门闭户,把仅有的粮食藏在隐蔽一间间地窖里。当地世家豪强,也像官府那样冷笑着拒绝魏武图的借粮提议:“新帝登基以来,非旱即涝,我们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魏武图八百骑勉强支撑两三日,越来越窘困,甚至不得不斩杀部分战马填饱肚子。

    无可奈何之际,魏武图只能鼓励八百骑自力更生,以打猎名义漫山遍野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说是打猎,其实是饿极而发狂地偷盗和抢劫,看到食物就不管不顾冲上去。然而,就像牟德县游击将军的担忧,官兵比百姓强,抢了也就抢了,百姓再哭再闹也无用;地方豪强却不比官兵弱,一旦不慎伤害到地方豪强的利益,立即就迎来各种各样的波折。

    魏武图八百骑打猎期间,某名兵丁不慎强夺慕容姓豪强家的一只鸡。

    地方豪强一点儿都不怕朝官兵,甚至慕容姓豪强的家仆,都不把魏武图八百骑看在眼里。无须禀告家主裁决,这名家仆即时杀鸡儆猴地把强取一只鸡的兵丁乱棍打死,并且大摇大摆地将这名兵丁的尸体丢到魏武图八百骑的军营中:“尔等贼兵若敢再祸害百姓,明日全都乱棍打死。”

    八百骑顿时哗然愤怒。

    祁镇与燕镇宿怨已久,对于增援锦和堡这道军命,八百骑本就不情不愿:你们燕镇人刚害死祁镇北都督,又想用我们祁镇兵的性命填你们的坑?

    遇到后勤断绝危机,八百骑的怨气一日比一日凝实:一边让我们赶赴锦和堡送死,一边却连口饭都不给吃,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养狗也不能这样养啊。

    到如今,区区豪强家仆,都来敢到军营放肆……

    慕容姓豪强家仆的嚣张警告,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引爆了八百骑心中的怒火。来不及通报魏武图裁决,某些性格冲动的骑兵便以牙还牙,当场把慕容姓豪强家仆乱刀砍死:“你觉得我家兄弟的性命不如一只鸡,我便看看你的性命比一只鸡贵多少。”

    当魏武图疾步跑来时,慕容姓豪强家仆已经死翘翘。魏武图晓得慕容姓豪强的厉害,一边郁闷安抚八百骑同时连忙补救,一边亲自送礼向慕容姓豪强道歉,甚至准备把砍死家仆的那几位冲动士兵送给慕容姓豪强惩戒。结果,魏武图却热脸贴到了冷屁股。慕容姓豪强不仅强硬表示要脱掉魏武图的一身官衣,还要求魏武图及其部属全都跪在他的家仆灵堂前谢罪。

    这样的和解条件,魏武图怎肯接受?

    魏武图正在苦恼时,济州刺史突然又快马派来侍卫,指责魏武图无故滞留济泉郡,公然违抗军命;指责魏武图纵兵抢劫士绅,罪不容赦。与此同时,慕容姓豪强聚集起三千乡民,试图武力包围魏武图的军营,就地擒杀魏武图。

    眼前有慕容姓豪强的死亡威胁,背后有州刺史的死罪威胁,魏武图当时实在看不到丁点儿活命希望。

    不如反了。

    反正左右是死,不如搏一搏。

    魏武图怒火上头,顺从了八百骑的愤怒情绪,就地举起了反旗。

    以上,便是魏武图起兵造反的缘由。

    嗯,严谨点儿说,燕北六侠水云松等人眼中,魏武图造反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而贺路千此前熟悉的舆论,则是魏武图畏战迟疑,增援锦和堡的速度慢如蜗牛;行至济泉郡时,魏武图又纵兵抢劫百姓。慕容姓豪强家的公子慕容有文不忿魏武图欺压百姓,于是仗义出手惩戒一群骄兵悍将,并向济州刺史举报揭露魏武图种种不法之举。魏武图畏惧济州刺史的惩罚,才狗急跳墙兴兵作乱。

    等等。

    就像轮回殿的罗生门迷局,魏武图造反缘由也有很多种说法。

    真相究竟为何呢?

    好在本世界的迷局,不似轮回殿那样无法触摸。

    既然无法判断真假,不妨试着剖析慕容有文。

    慕容家是当地世族,惯来追求文武并重。

    慕容家近百年来几乎代代都有进士,到了慕容有文的父辈,更厚积薄发辉煌到了极点。与慕容有文的父亲同辈的堂叔、族叔、远房族叔,慕容家族赫然出了十位进士,以致被人尊称为半朝慕容。

    慕容家族在朝朝廷体系里非常有影响力。

    当时催魏武图八百骑速速援兵锦和堡,却又突然断绝后勤供应的济州刺史,便曾是慕容有文父亲的门生。

    慕容家又是武学世家,近百年来几乎代代都有掌门级高手坐镇。门阀江湖在玉皇山召开屠魔大会时,慕容家的武脉代表不仅受邀到场,地位更仅次于二线门派掌门。

    慕容有文家在庙堂、在江湖,都有较高的声誉。以贺路千对慕容有文家的理解,以贺路千对门阀江湖社会形态的理解,贺路千本能地更愿意相信水云松的说法真实性更高。而主流舆论宣传的慕容有文形象,经过与水云松说法的对比,顿时怎么看怎么假就常理而言,魏武图当时即使蓄意造反,也没有必要往慕容家这根铁柱上撞啊。

    贺路千摇了摇头,然感慨:“魏武图的叛乱起因,只是因为一只鸡?”

    水云松无奈苦笑:“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事实却的确如此。”

    荒唐。

    奇葩。

    但正在感慨间,贺路千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对。”

    真相不应该是这样。

第104 阴谋与苟活

    第104 阴谋与苟活

    门阀江湖的先扶持后遏制策略,已然表明魏武图只是门阀江湖与朝皇帝博弈的棋子。

    可话说回来,门阀江湖凭什么把魏武图当成棋子玩耍呢?

    如果魏武图早就效忠门阀江湖,对门阀江湖的安排言听计从,他理该清醒明白自己的棋子价值。晓得自己是博弈道具,魏武图就不应该早早泛起割据济州的野心;晓得自己兔死狗烹的结局,魏武图就不应该傻傻退回燕来郡城。无论是诈死,还是突然失踪,魏武图都有希望在门阀江湖庇护下安然度过余生。

    观乎魏武图的进退失据,他更像是懵懂陷入阴谋的傻棋子。

    贺路千打乱舆论宣传和水云松说法暴露出来的资料,重新串联起来,很快拼成一张新图。

    门阀江湖需要一场叛乱。

    即使济州没有叛乱基础,门阀江湖也要逼出一场叛乱。

    济州刺史断绝后勤,各郡太守拒绝提供粮食,慕容家驱使家仆登门挑衅,都是门阀江湖针对魏武图八百骑兵的蓄意下套。把魏武图八百骑兵饿的杀马而食,把魏武图八百骑兵气的怒火冲天,把魏武图八百骑兵逼到不反即死的绝路,魏武图八百骑还能有其它选择吗?

    我让你反,你就得反;

    我让你赢,你就能赢;

    我让你输,你就必须输;

    我让你死,你就活不了。

    从一开始,魏武图就是门阀江湖随时可以捡起、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

    贺路千甚至能够想象到这样一幅画面,一群或年轻或老迈的阴谋家,脸庞浮着高高在上的傲慢笑容,从一张列表中筛选可以利用的目标或棋子。魏武图并不是唯一的目标,如果魏武图这里出现意外或不可控因素,其它目标或棋子,将会断断续续走上类似魏武图的绝路,间接替门阀江湖打脸朝皇帝。

    从头到尾,魏武图都是可悲的棋子。

    一只鸡引发叛乱,只是魏武图叛乱的表象。

    真相是魏武图恰巧成为门阀江湖的目标,恰巧第一个撞线临界点,进而替其他潜在目标解除了被利用、被操控的命运枷锁。

    理清楚魏武图叛乱迷局,贺路千忽又联想到近日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执行军命的牟德游击将军和芝海游击将军,是否是直接激化矛盾的慕容家家仆呢?两位游击将军的主官向高洋,是否是把魏武图八百骑兵逼到绝路的慕容有文呢?

    侠客们常常自矜说,任你阴谋诡计万般,我自一剑破之。现实世界里的博弈,却不可能这样简单。当阴谋家安然藏在暗中,当阴谋蒙蔽了你的判断,你怎么去破?你一剑破之的对象,极有可能恰恰是阴谋家想借你之手除去的对手。

    贺路千如今面临的,便是这样难题。

    对手的真正目的,甚至对手究竟是谁,贺路千都猜不透。

    摆在明面的向高洋,焉知不是又一位被阴谋家逼到绝路上的魏武图?

    须知贺路千虽然已经收获天下第一荣誉,可他毕竟不能完全无视火铳陷阱、强弩陷阱、鬼怪侵袭等威胁。而若想强化到“一剑破尽万般阴谋”无敌档次,或许需要提升到400战、4000战乃至40000战,所需经验值夸张到遥遥无期。而若期间不幸陷入阴谋家的操控,贸然结仇一个个强敌,无疑在钢丝绳上追逐安全。

    怎样破局呢?

    本世界的侠客,其实很早就意识到这些问题。

    为了削弱敌对势力的武力威慑,门阀江湖走上了精兵简政道路。例如如雷贯耳的岳山派,掌门袁真清到岳山小三侠等第三代弟子,山门总计只有十余名精英。人数少,负担少,岳山派也就相对地不怕敌对阵营偷家。

    我就没有家,你怎么偷家?

    精兵简政的优势是轻装上阵,从容威慑别人而不怕被别人威慑;劣势则是人少力量小,极容易陷入某些阴谋家刻意编织的陷阱。

    据说,烙朝有一位习惯用剑说话的天下第一高手,其武功登峰造极,出道以来无一败绩。可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最终却因为性格不善于与人交流而被阴谋家利用,无端误杀了他仅有的两位知交好友。这位天下第一独行侠,当时是武林江湖众所周知的负面典型。

    独行侠看起来潇洒,却很容易被人误导。

    为了防备阴谋家在暗地里编织陷阱,门阀江湖精兵简政同时,又不忘以傀儡、附庸形式控制一堆大大小小的门派。例如岳山派的舒立言,他的六州盟主称号和六州盟主威望,就是专门用来为岳山派遮风挡雨的。另外,不管岳山派强盛还是衰弱,岳山附近的郡县,数百年来也一直牢牢地间接控制在岳山派手中。

    回到眼前。

    贺路千也可以通过傀儡附庸形式建立庞大的江湖势力,而后从容驱使这些江湖势力为空狱门解决各种各样的琐碎烦恼。

    例如朝官兵劫抄翠海县事件,如果贺路千拥有岳山派那样的权势,向高洋签发军命次日,消息就会迅速传到空狱门。再者,门阀江湖与朝官员往往存在错综复杂的关系,贺路千无须持剑登门拜访向高洋,就能旁敲侧击知晓向高洋为何签发劫抄翠海县的军命。如果向高洋是蓄意的,他为何仇视空狱门?如果真相是误会,误会又因何而起?

    等等。

    如此,不必与朝朝廷翻脸,就能有效解决问题。

    阴谋之所以是阴谋,绝大多数是借用信息优势做局。

    当空狱门突破信息封锁,建立了完善的情报网络,建立了遍布朝两京十三州的利益网络,就能有效排除95%的阴谋陷阱。贺路千一时间若有所思:“空狱门是我的核心基业,但从无到有种田,从无到有培养称心可用之人,效率实在太低了。或许,我应该向一品堂、岳山派学习,傀儡附庸控制数家势力。”

    傀儡谁呢?

    断断续续扎根济州两千余年的玉皇派,是一个不错选择。可玉皇派能够传承不绝两千余年,并且历经数次灭门危机而不倒,显然不可能像表面那样简单。如果玉皇派的底牌仅仅是徐掌门的同辈和师叔,它真能屹立两千余年而不倒?贺路千对此深表怀疑。

    傀儡玉皇派的想法,可以列入计划,却不能莽撞执行。

    其次目标,是谁呢?

    贺路千想来想去,突然觉得祁镇非常合适。

    首先,近代武学体系本就面对普罗大众,成建制的军队、追求纪律的军队,简直是最佳实验对象。

    其次,祁镇有士兵有工匠,可以延续一品堂的思路,以快铳为核心建立新式军队。同时,让空狱门弟子提前适应快铳时代的江湖新格局,也能从容跟上时代的脚步。

    再次,祁镇有文官、有武将、有侠客、有佛道、据说也有鬼怪,体系非常完整。若能附庸控制祁镇,贺路千就能正式获取佛道、鬼怪方面的知识,既能建立与近代武学体系相对应的各种近代体系,也能补齐鬼怪克制侠客的短板。

    最末,祁镇军民对朝朝廷怀有怨气。待朝走向崩溃,祁镇完全可以无缝转换为乱世军阀,或者化作贺路千成事的基业,或者充当贺路千从容观望群雄争霸的资本。

    想到这里,贺路千的语气不由得有些松动:“燕来郡城的祁镇旧部,真心欲降?”

    水云松时时刻刻注意着贺路千的态度。察觉到贺路千语气松动,水云松猛地两眼闪亮:“请门主放心。燕来郡陷落只在旦夕,谁不愿意投降活命啊。”

    贺路千:“所有人都想投降?”

    水云松连连点头:“所有人都降。”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你确定没有一人殉城,或者泛海逃亡?”

    水云松呃了一声。

    俗话说,千人有千心。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祁镇旧部,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念头?泛海逃亡也就罢了,立志不降的叛军,可不是两三个人。水云松尴尬回答贺路千:“有肯定有,但九成军民都想投降。如果朝廷愿意分田安置,数万军民甚至都愿意解甲归田,发誓从此不碰刀剑弓弩。”

    水云松说笑了。

    朝土地虽多,却都是有主,朝皇帝哪有多余的土地安置魏武图叛军。再者,普通士兵在侠客眼里,在高官勋贵眼里,一直都是排除陷阱的炮灰。朝皇帝即使愿意原谅魏武图等叛军,怎会舍得放他们回家种田。

    贺路千询问一会儿燕来郡城形势,突然提出尖锐问题:“如果朝廷坚决不肯招降,魏武图等人准备怎么办?”

    水云松陡然间变色。

    水云松想说好听话稳住贺路千,但他更怕说谎惹来贺路千敌视。水云松犹豫许久,脸色难看地说出真相:“如果朝廷不肯招降,魏武图等将准备沿海路北上,投靠安车骨蛮族。”

    贺路千皱起眉头。

    魏武图这是要做汉奸?

    哦,错了。

    这里是朝,应该骂他们想做奸。

    魏武图造反,尚可说内部矛盾,谁做皇帝都是肉烂在锅里;而投降安车骨,性质就要变成敌我矛盾了。

    贺路千眯起双眼:“投靠安车骨蛮族,也是燕来郡九成军民的想法?”

第105 我的帮助有条件

    第105 我的帮助有条件

    水云松沉默点头。

    祁镇北逆战安车骨起家,祁镇存在的意义也是反攻燕州,光复旧土。

    结果祁镇北才死三四年,他的旧部就因为造反不成,准备泛海投降安车骨。稍有耻辱心的祁镇北旧部,都会觉得黄泉之下如若再相见,必将无颜面对祁镇北。

    水云松也知道投降安车骨意味着什么,但他依旧努力地为祁镇旧部辩解:“古往今来,殉国殉城的义士忠臣的确数不胜数,且令人从心底深处敬佩他们。可世人不可能尽是义士忠臣,燕来郡城的士兵,只是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无家逃亡者,只是一群被文武豪强肆意欺辱的偷鸡贼。”

    “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

    “他们只是想挣扎求活而已。”

    贺路千回以呵呵冷笑。

    水云松的无奈活命理由,纯属于诡辩。

    国难当头时刻,真的只有当伪军一条路可走吗?

    答案肯定是否。

    即使不做英雄,苟延残喘活命的活命方法有很多。看见形势不妙就决定当伪军,只能表明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不把国家民族大义当成事儿的墙头草。

    但话说回来,遍地门阀世家的封建时代,一群炮灰又能晓得什么国家民族大义呢。贺路千虽然厌恶、鄙视魏武图叛军的选择,却能够理解他们的历史局限。而且,地球二十一世纪或者说地球二十世纪处置伪军的政策,也仅仅对伪军头目或者犯下战争罪的罪大恶极者处以极刑,普通伪军士兵大抵都会本着治病救人原则就地收编或处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贺路千越过没有必要的道德批判,转而询问魏武图叛军细节:“官兵重重包围燕来郡城,魏武图等人能逃得了吗?”

    水云松答说:“官兵主力是燕镇步骑,他们擅长陆地征伐,而短于水战、海战。燕来郡西面有一座连通大海的水城,北面又要多层要塞依托,魏武图等将随时可以撤向浩瀚大海。”

    “朝廷如果执意不给魏武图等将活路,祁镇其他部将必然泛起唇亡齿寒的兔死狐悲伤感,故意出工不出力,消极截击魏武图等将的运兵船。再者,祁镇频繁内乱,又被朝廷隐隐敌视,许多将领都在寻找退路,妄想投靠安车骨蛮族的绝不止魏武图一家。”

    “祁镇将领也有试探安车骨大单于器量的想法。如果安车骨大单于愿意不计前嫌厚赏魏武图,意气沮丧的祁镇极有有可能迅速塌方式崩溃,陆续化作安车骨征服中原的马前卒。”

    水云松突然间提高声音:“此刻困于燕来郡的数万军民,忍受饥饿寒暑守卫燕州海疆的十余万军民,全都是与安车骨蛮族有着杀族杀友、家破人亡血海深仇的可怜儿。如果稍有其它活命之法,魏武图等人怎肯愿意跪地投降安车骨?”

    “门主,恳请你念在祁镇军民弃家逃亡的苦难份上,念在祁镇军民深陷绝望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说到最后,水云松噗通一声跪在贺路千面前。

    话说,侠客伟力归于自身,即使6战、7战档次的江湖底层,身体素质也小幅度超越了人类极限。侠客以武功为傲,除了跪田地神鬼、跪父母祖宗、跪师父师祖,很多有节气的侠客都宁死不跪他人。水云松列位掌门级侠客,江湖威望相当高,效忠祁镇北时都不曾跪拜过祁镇北一次。

    可今日,为了保全魏武图叛军数万军民的性命,水云松却毫不犹豫向贺路千跪下了。

    贺路千不吃水云松这一套,故意冷哼一声:“你在举着道德大旗威胁我吗?我若不救魏武图,就是逼迫祁镇投降安车骨的罪人?”

    水云松连忙磕头辩解:“祁镇军民即使心怀怨愤,也只会怨恨单志元等贼子冤杀忠臣,也只会怨恨愚蠢皇帝不辨忠奸,把一群立誓为他效忠的好儿郎,硬生生逼迫到不得不向有着血海深仇的安车骨蛮族投降。我等燕州故民,只会感恩门主转战燕州杀得安车骨蛮军人头滚滚,怎敢恩将仇报有所辱骂。”

    贺路千继续警告水云松:“不要激怒我,最少不要这样愚蠢地激怒我。”

    “你们投降安车骨又如何?”

    “我若想杀你们,你们投降谁都没有用。”

    水云松连声说不敢。

    隆庆四年春夏,贺路千在安车骨境内一身转战数千里。彼此,中原武林尚且小觑贺路千的武功,想当然误会贺路千相当于岳山小三侠或者比岳山小三侠强一点,进而怀疑孤身猎杀安车骨精锐步骑的另有其人。

    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的失踪,也被中原武林和安车骨武林以积极心态猜测:或许甄风林追凶途中发现了甚么秘宝或武功秘籍,或许甄风林突然另有其它要事处理。

    直至袁真清把贺路千捧为新一届天下第一,中原武林和安车骨武林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贺路千。贺路千一招秒杀玉皇派徐掌门、横行燕州逼降安车骨等壮举,随后才迟迟得到江湖舆论的承认。同时,甄风林的失踪之谜,也因为贺路千的强势得到正确解释:甄风林肯定被贺路千反杀在哪个角落里。

    今日今时,已经没有人再敢小觑贺路千。

    面对贺路千这样的狠人,水云松清醒明白,贺路千的恐吓绝非争凶斗狠的嘴炮。如果真惹怒了贺路千,如果贺路千弃空狱门老巢而不顾,对手真真切切逃到天涯海角都无用。

    贺路千打完棒子,还算满意水云松的应答。

    贺路千缓声透露他的想法:“我敬佩祁镇北都督的志向,也同情祁镇军民的不幸。如果有可能扶持祁镇一把,我还是非常愿意的。”

    水云松的表情顿时转为惊喜,不敢的重复声陡然变成感谢的重复声。

    贺路千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我,我的帮助另有条件。”

    水云松:“门主请说。”

    贺路千:“造反遇挫,就想投降安车骨,祁镇军民这种心态,我非常非常不满意。如果祁镇北都督复生,瞧见他的部将竟然准备泛海投降安车骨,想来也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吧。如果任由魏武图等将领这样堕落下来,我还不如帮助官兵,把他们彻底杀干杀净。省得他们而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令我后悔今日不该救他们。”

    “简单来说,我不想营救一**。”

    “祁镇军民想得到我的救助,首先必须值得我救助。我若去帮忙,就会帮到底,不仅要保住祁镇军民的性命,也要保住祁镇军民光复燕州的意气。水云松,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

    水云松与五位义兄弟闯荡江湖时候,曾经对所谓的政治智慧不屑一顾,也懵懵懂懂。但自效忠祁镇北以来,水云松亲自负责祁镇各种琐碎,间接辅助祁镇北在朝、安车骨、燕州东面的金罗藩国等政治势力之间腾挪跳跃,渐渐具备了一定的政治素养。

    时至今日,水云松几乎瞬间听懂了贺路千的言下之意。

    水云松毫不犹豫发誓,代表祁镇军民表态:“我等祁镇军民,愿意从此效忠门主。”

    贺路千没有虚伪地否决水云松的效忠誓言,继续追问说:“你能代表燕来郡城的众将吗?”

    水云松自信表情回答说:“祁镇军民昔日得知门主横行燕州,杀戮蛮兵无数,纷纷感动流泪,烧香祭拜祖宗,感谢门主为他们复仇。燕来郡城满城绝望之际,大家之所以委托我请求门主襄助,便是因为祁镇军民相信门主同情燕州百姓的苦难,相信门主怜悯我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弃儿。”

    “再说,门主二十余岁就登鼎天下第一,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天下第一高手自古擅长养生,活到百余岁的比比皆是,门主说不得就要稳坐天下第一宝座七八十年。只要门主开口,朝文武百官、江湖名侠,乃至金罗等番邦、安车骨等蛮族的文武名宿,谁不愿意为门主效力?”

    “我等祁镇军民,若能得到门主垂青,乃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美事儿。”

    贺路千笑了笑。

    水云松这句夸赞,有真有假。

    但无论如何,水云松说有无数人想效忠贺路千效忠,却是千真万确。

    侠客的确有傲骨,但傲骨通常针对非侠客群体。侠客厮混的真实江湖,其实非常混乱无序,非常血腥残暴,非常崇拜武力解决矛盾,几乎每日每夜都有仇杀案件发生。我若武功高、势力强,杀你们也是白杀。例如贺路千昔年从芜鸠郡杀到应京,如果他适可而止不再杀戮,铁枪会、虎龙帮谁敢复仇贺路千?

    武林江湖是残酷的丛林社会,人人都缺乏安全感。

    越没有安全感,越会崇拜站在侠客食物链顶端的天下第一。

    例如岳山派。

    袁真清崛起之前,岳山派势力仅限于岳山附近的郡县,且常常因为一县之地的琐碎利益,而与其它门派谈判、搏杀、再谈判。直至袁真清的武功越来越高,乃至成为燕州梁之后的新一届天下第一高手,岳山派势力才急速膨胀到席卷天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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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行者介绍:
天魔说:“待你死后。我让我的魔子魔孙,穿上你的袈裟,进入你的庙宇,宣扬我的魔说,腐化你的信徒。”佛陀答:“那时,庙宇将是囚禁你魔子魔孙的狱牢。而我的弟子则会脱掉袈裟,穿起便衣,到世间去。”此佛非彼佛,此光明非彼光明,此行者非彼行者,书名致敬《光明王》===本书书友群:3-3-5-4-3-6-0-4-9光明行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光明行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光明行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