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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点爷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txt下载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39章 神秘来客(下)

    尽管铁金库来使的拜访时机有点不太巧,虽然双方谈的也净是些不愉快内容,哪怕聊了半天未达成任何一致……但看在对方与守夜人良好的往昔合作史和援手之恩份上,艾格一直保持住了涵养,全程都没显露出太多不爽。

    但使者的最后一句话把火药桶点炸了。

    压抑的寂静维持了三四秒后,他才重新开口。

    “泰楚阁下,我可以当你没说过刚才的话,但也请您记住并回去转告上头的‘大人物’们:在下虽一介武夫,但对女王的忠心,可不是金龙可以买下的!”艾格是真生气了,这回理智不仅没去压制情绪,反而还为怒火鼓劲加油起来:“我也许会劝说女王继承簒夺者的债务,也许不会——但即使最终我开口相劝并成功说服陛下接受和偿还这笔债务,也一定是因为权衡利弊后判断这样做最有利于她的统治,而绝非任何人许诺了我多少财物!”他微微仰起脸,怒目相对并补充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铁金库若肯免除守夜人军团的债务,那是高尚奉献,我会鼓掌欢迎并给予敬意,若不免除,那也是你们坚守自身权益的本分,我绝不多置一词乃至因此记恨。这么说,你可听明白了?!”

    ……

    大概是办公室内的火炉烧得太旺,也可能是被守夜人的突然翻脸给吓到,泰楚·奈斯托斯的额上滚落下一滴汗珠,面容也不复先前的从容自得:伴随着艾格面色阴沉一字一句地放出那通即使发飙也温文尔雅、算不上狠话却叫人不敢无视的宣言,一股恐怖到极点的威压也从他身上散发而出,铺天盖地压来,几乎把自己弄得喘不过气来。

    作为铁金库的使者,靠着背后组织的强悍实力和巨大影响,他不知与多少王公贵族和列国权臣谈笑风生过,即使是劳勃国王的咆哮也不曾让他犯怵……但今日在发火的守夜人总司令面前,泰楚时隔多年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被吓尿的滋味。

    这就是手掌雄兵大权在握,又从尸山鬼海里杀出来的预言之子的独特气场么?

    被真龙之威近距离一吓,泰楚连早已规划好的后续说辞也忘了个干干净净,用尽全力才没结巴:“我……明白了!”

    “那就好。”艾格沉着面孔道,既已拉下脸,这下便连应付也懒得应付了:“我还有事要忙,请自便吧,不送!”

    那股能把人心脏病都吓出来的恐怖威压来得快去得也疾,伴随着艾格低头不再看他,转眼便消散了个干干净净。然而,气势这东西,一旦被压倒了一瞬,便很难当场再扳回来。于是,堂堂铁金库大使,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和大爷的泰楚·奈斯托斯,就真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孩子一样乖乖答应,然后站起身来,告辞完毕还忍不住把坐过的椅子摆正了位置,这才后退着离开,出了门去。

    ***

    艾格之所以发火,可不是因为高风亮节视金钱为粪土,于是在遭遇贿赂时“感觉人格受到侮辱”。而是因为发现:对方居然挖坑想让自己跳进去。

    劳勃留下的那两百万金龙债务,丹妮莉丝无论是继承还是不继承,都是有利有弊,站哪边皆有道理,最终如何决定都谈不上对错。但那十万金龙的好处费一收,那自己这辈子便算是完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在守夜人偿还贷款的第一笔钱兜兜转转从军团账目上进入自己口袋的瞬间,他便将从一个清白干净的军阀和权臣变身买办和铁金库埋在丹妮莉丝身边的暗桩,从此一辈子都得考虑自己另一位主子的利益。

    托穿越前信息时代的福看多了真人真事的他,甚至连铁金库的后续套路都已经猜了通透:起初,他们会只要求自己凭着身处御前的便利透露些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在女王耳边替铁金库说说好话;但随着守夜人军团偿还债务的资金持续流入自己口袋、双方“互惠互利”的合作不断发展关系越发紧密,在自己越陷越深的同时,对面的要求也会得寸进尺愈发过分……终有一天,自己将会沦落到泄露军国机密、损害女王利益以肥他国的下作程度。

    若仅仅如此,那自己还只是个“维奸”和两面派,充其量只是个坏人。可任何人都一定会有政敌和对头,万一将来哪天这种黑料被敌人抓住拿来做文章,自己因为经济作风问题被斗垮下台乃至掉了脑袋……那可就遗笑万年了。

    足够的阅历和经验让他明白:权力和金钱固然是可以互相转化,却也得注意形式和方法。自己眼下只要披荆斩棘照着计划一步步走下去,将来在新的维斯特洛王国里妥妥的会是排名前几的核心实权派……在大王领计划完成后,作为帝国的顶层权力者,他可以有千千万万种办法合理合法地改善自己的生活却不落人口实。

    相反,若大计未成就短视地为这区区十万金龙——还不是一次性到账的那种——就将把柄交到别人手中,那便是鼠目寸光和愚蠢了。

    被人当成傻瓜来对待,这可是他最为厌恶的行为,没有之一。

    不过,在果断拒绝十万金龙诱惑的同时,艾格也没把话说死。他片刻之间可没法把这么一桩要事的利弊全梳理清楚并做出决定,但万一将来和盟友、幕僚们讨论过后觉得继承前朝债务更划算,那铁金库给的报答,不要白不要。他刚才对泰楚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直接的贿赂我肯定不要,不过……虽然我现在还没定主意要帮你们,但假如日后女王认可并继承了劳勃的债务,那你们答应免除的债务,可别食言。

    十万金龙是守夜人官方的债务,不需要他个人掏腰包来还不假,但自己作为军团总司令和守夜人产业的实际控制者和最大受益人,绝对是能从这一债务免除中得到一定程度的油水的——虽然肯定没有十万金龙那么多,但哪怕仅仅十分之一,也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财富了。

    最关键的是,在自己的公司里做账,可比直接从别人那里收钱安全多了!

    ***

    下逐客令把访客赶走后,艾格尝试定下心来处理其它事务,但很快发现:在派出去收服北境贵族们的众多使团传回消息前,他能做的其实真不多。既然横竖静不下心,他干脆把书信文件一推,披上大衣走出门去,带着侍卫准备去找盟友小指头谈谈。

    巧的是,培提尔也正在来找他的路上,两人便在中途碰了面。

    “看样子,那帮放贷的混蛋也找过你了?”女王之手便带着了然的表情先一步搭话,虽是问句,其实却是完全确定的陈述。

    “嗯,想让我劝女王继承簒夺者的债务,还摆出好处想收买我。”艾格并无隐瞒——作为盟友,适当的亲密和坦诚有益无害,“对我开的价是暗中免除守夜人军团的债务,还款绕一圈进我个人的账,哼……你那边呢?堂堂女王之手,想必铁金库开出了更高的价码吧。”

    “没法衡量值多少金龙,但确实高到让我心动。”培提尔笑着点头,却不说具体条件,“但我抵抗住了诱惑——靠着牢牢记住两点教训:一、铁金库掏出来的每一个子,都绝对要加倍收回去;二、除了钱之外,最好别欠他们其它东西。”

    艾格深以为然地点头,心头却飘过一缕阴霾:既然你抵抗住了诱惑,又为什么不肯说细节?自身的坦诚得不到对方同等的回应,任何人都会觉得不爽的。

    他掩饰住了不悦:“所以,你最后回绝他们的要求?”

    “那倒没有,此等大事不该匆忙下决定,我的想法是:先拖着,待拿下君临后视财政情况再做定夺。若到时候资金紧张,那便认账再借一些撑过去,若不差钱……”小指头耸耸肩,“不说这个了,我想谈的是铁金库提的后续两条替代方案,你可注意到其中隐含着的信息了?”

    艾格一头雾水:“什么替代方案?”

    “来找你那位没提吗?布拉佛斯人也许会针对我们奉上不同的拉拢条件,但如果提的要求也不一样,那未免太奇怪了吧。”小指头眉头一皱,颇有些狐疑:“就是来者声称的——达成其中任何一条,铁金库都可以在免除铁王座全部两百万债务的同时,依旧认可女王对维斯特洛合法统治性——的条件,你确定没听到?”

    艾格摇摇头,内心却有些犹豫起来:难道是自己发飙的表演太夸张逐客太迅速果断了,导致泰楚连原本想说的话也没说完?

    小指头倒也不觉得艾格是在装傻,耸耸肩说了出来:“替代条件就是:女王与伊耿·坦格利安联姻,或允许铁金库进入维斯特洛开设分行。只要这两条里实现任何一条,不仅两百万债务一笔勾销,而且许诺给我的好处也照付不误。你想到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如此一来,铁金库给丹妮莉丝提供的实际上就是三选一:要么还钱,要么下嫁联姻,要么开放金融市场。

    后两条看似不值两百万金龙,其实却一条比一条更要命:联姻实际上是让伊耿攫取胜利果实,凭着性别优势,到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国王——这位小王子说不定已经答应了铁金库继承债务甚至其它什么更过分的条件;而开放金融市场——拉赫洛在上,以维斯特洛落后而不成熟的体制和金融架构,此举无异于将整个王国的经济操控权都拱手送人……这帮放贷的混蛋,想得倒美!

    小指头问自己“想到了什么”,自己想到了许多,但他想要的是什么回答呢?

    ——

第540章 天地之别

    艾格正在思索,培提尔却没等他细想,自说自话地揭晓了答案。

    “让我生疑的是‘联姻’这一条——布拉佛斯人和那小伊耿有何关系,至于要拿两百万金龙加‘自由贸易城邦的认可’为筹码向女王施压,努力尝试促成这桩结合?”小指头的语气和天气一样冰冷,“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铁金库定然已经与那小伊耿谈妥了条件,女王不会答应的条件,那位‘王子’早已经全盘认了下来,只欠当上国王后兑现了。他用透支和出卖维斯特洛国家利益的方式,换取了自由贸易城邦的支持。”

    很正常的思路,稍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艾格点头不语,静待后话。

    “如果仅是如此,那也还只能算这帮放贷的太奸诈,没法多指责那小王子无耻——毕竟,以他身处的劣势,若非此法绝无出路。但紧随而来的另一个念头,却让我毛骨悚然起来。”他凑近艾格身边,语调沉重地小声道:“我闲暇时稍作回顾,忽然想到——只有父亲才会愿意为儿子的婚姻如此大出血。有没有可能……铁金库并不是‘刚刚与小伊耿谈好条件’,而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爹’?这位‘王子’只是布拉佛斯随便挑出来当傀儡的某个有瓦雷利亚血脉特征的男孩,甚至某位实权者的亲生孩子?瓦里斯和他隐藏在阴影中的同伴们,是不是想以这种方式,一口吞下整个维斯特洛,让七国成为自由贸易城邦收割资源和榨取钱财的后花园?会不会,这才是这位小伊耿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任何存在感,却甫一出场就能立马左右逢源……既有大笔钱财可用,又得黄金团这等强军相助,且毫不费力就获得了自由贸易城堡认可的真正原因?”

    “似乎,有点道理……”

    一大堆反问砸下来,艾格瞳孔微张,身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不是因为培提尔这个异想天开却叫人细思恐极的猜测——实际上自己早就有过类似的怀疑,而是因为:同样的想法,自己是依靠穿越者的信息量和原著读者的上帝视角优势才能总结而出,而眼前这位小指头,却硬生生以身在局中的本世界土著身份,靠着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便推断出了个七七八八!

    这需要怎样的敏锐直觉?

    ……

    艾格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就连培提尔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极端的推断,特意跑来说此事,比起提醒和警告来,更大程度上是抱着“夸大敌人的恐怖程度好让这个‘抗瓦里斯联盟’更加紧密”的念头。

    但说完看见艾格怔楞出神,小指头还道守夜人总司令是被自己的推测给吓坏了,只好赶紧又加上几句安慰:“也不必过分紧张,以上只是我最极端的猜想,实际情况并不一定有那么糟——就算有,也只需记住这一点:你我二人联手,世上没有什么问题和敌人是摆不平的。”

    艾格收起讶异点头表示认可,正想再说些什么,几个气冲冲的男人从两人及众侍卫不远处经过,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大到隔了好几米都清晰可闻。为保密着想守夜人只得暂时闭紧了双唇,但待到这一小群人过去,他却忽然意识到两个问题:一、他似乎听见了几句对丹妮莉丝有侮辱意味的话;二、自己并没有从衣着特征上辨认出这几人的身份。

    “那几个是谁?”

    他警觉起来:临冬城内眼下不是自己的黑衣军团就是女王丹妮莉丝的无垢者,剩下的史塔克家成员他则个个认识,不应该出现陌生人——尤其还是这种奇怪的陌生人才对。

    小指头显然也听见了部分内容,冷哼一声:“一帮卑劣的海盗而已,不提也罢。”

    原来是铁民,这下艾格想起来了,近日临冬城连续到了两批不速之客,一批来自东面的布拉佛斯铁金库,他已经见到了,另一批则来自西面的铁群岛,打着和平旗号而来声称要谈判——只是对象是女王本尊而非她的御前们,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有问题就问,身旁站着的可是女王之手。

    “他们来找陛下所为何事,首相大人可有耳闻?”

    “你不问我也正打算告诉你。”小指头收起了讨论铁金库和瓦里斯时的紧张表情,面上浮现起明显的讥讽和轻蔑神色,“是攸伦派来的使者,向女王不知送了什么礼物,陛下开始以为他们是来称臣效忠的,还颇为高兴,直到他们提出要求来。”

    “提要求?”艾格好奇起来。

    “他们宣布,只要陛下愿意与‘铁群岛之王’攸伦·葛雷乔伊联姻,群岛便将放弃认可史坦尼斯的合法身份,转而携维斯特洛最强海军改旗易帜,为女王而战。”小指头耸耸肩:“陛下礼貌拒绝之后,带头那蠢货还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字里行间竟有些威胁的意思。女王被惹恼了,于是限令他们今日离开临冬城——‘若明早人还在,就不用走了’,陛下的原话。”

    “啊?不会吧,哈哈……”虽然笑声不大,但艾格这回是真乐了——怪不得那几个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大老远过来传信,连间客房都没有,这天都已经黑了,居然被勒令立刻离开,不得不在冰天雪地里过夜,也真是够惨的。偏偏,这还是他们咎由自取。

    如果每个敌人都这么蠢那该多好?

    同样名字里带个铁字,“铁群岛”和“铁金库”两帮人的表现,简直是天地之别。

    铁金库的要求固然让人不爽,但即使是培提尔那样的能人和艾格这样开挂的穿越者也得好好考虑,为什么?人家有这个资本!布拉佛斯本身的实力就已经不容小觑,通过外交和经济等方式又还对大半已知世界——可以说是维斯特洛的整个外部大环境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和操控能力。

    但鸦眼攸伦有什么?

    一个疯子的恶名,和维斯特洛最强的海军?

    铁群岛有着七国最强的水上力量不假,但那是靠数量和人命强砌起来的,毫无含金量,之所以能屡战屡胜让各大势力吃瘪,不过是因为前者们忙于大陆内战无暇他顾罢了。别说艾格跨时代的火炮上舰规划了,就随便河湾、风暴或西境甚至北境哪一地,若愿意抛下其它纷争专心发展海军和它死磕,凭借体量优势,仅靠同时代的船只和武器都能和他们打个有来有回……

    就这么一个要啥没啥的弹丸之地,不赶紧站队向哪边宣誓效忠,反倒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撬动整个维斯特洛的政治局势,一口吞下七国……丹妮莉丝又不是原剧情里坐困君临举目皆敌的瑟曦,她握着大把好牌,又被自己洗完脑正雄心勃勃想干一番大事业,能给他们好脸色才怪了。

    不过话说回来,铁群岛再怎么不受待见,毕竟也是一方势力,“铁群岛之王”纵然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伪王,好歹也是个岛主,派个有点修养和城府的谈判使者前来展示好意和爱慕,丹妮莉丝纵然瞧不上,也绝不至于就会掀桌子一般直接下令驱逐。但……光刚才远远感受了一下攸伦使者团的素质,艾格都能想象得出这群粗人是怎么惹毛龙女王的了。

    铁金库背后有着那么庞大的势力,想对女王威逼利诱时还知道派专业人士、通过自己和培提尔这样的重臣来曲线进行,把威胁七绕八绕地隐藏在一堆潜台词里,这几个家伙倒好,竟连学士都不带一个,傻乎乎地就直冲着女王去了,如此作死,不被绑着去沐浴龙焰,都算丹妮莉丝难能可贵地保持理智了。

    乐归乐,短暂的轻松散去,艾格还是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攸伦还能派人过来求婚,显然是没死,那先前领了两个手下又提了一堆装备信誓旦旦说要去杀他的阿莎,到底是怎样了?

    是回家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实施计划时失手被擒,还是走到半道上忽然怂了不想当弑亲者了……

    小指头可不知道自己的盟友已经暗搓搓地“派”出过了刺客,他趁艾格思索的当口,在旁边窸窸窣窣地掏出一片东西,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思绪:“铁金库也好,铁群岛也罢,都是我们后面才需要操心的对手,但眼下却有一个问题正在发生……亟需解决。”培提尔边说边将手中东西递给艾格,“此事性质特殊,我不方便自己出面,恐怕得劳烦总司令大人了。”

    艾格接到手中,发现是张遍布褶皱的纸条,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明明一个字都还没开始读,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却扑面而来。

    他把纸片完全打开凑到面前,招手示意手举油灯的侍卫靠近一些,就着橘黄色的焰光,开始定睛细看内容。

    【我叫修夫,为已故首相琼恩·艾林当了多年侍从,当有人看到这张纸条时,我肯定已经死了。

    ……】

    只看完第一行,艾格的心脏就差点骤停般猛地一跳。

    接下来的内容不用看了,他背都背得出来——原因无它,这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他亲自杜撰书写而成,这正是当年他为保护初生的守夜人产业、避免它因战乱夭折而胡乱出招……歪打正着,借着谣言的力量,成功以一介小兵身份将时任御前财政大臣的小指头逼得逃出维斯特洛所用的道具。

    数年过去,历经诸多波折,培提尔手里怎么还会留着这张纸条?他今日忽然拿出来给自己看,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另有它意?

    ——

第541章 虚惊一场

    艾格感觉后背的内衣略微潮湿发粘,显然是渗出了少许冷汗。

    做贼心虚,拉赫洛的代行者也是人,自然避不开这种大家都会有的心理本能,作为始作俑者时隔多年突兀地重见这张纸条,他心中何止是“咯噔”了一下,简直是“咣当”了一下——绕是修炼多年内心已经稳重强大了许多,也是有点紧张了。

    他怕的不是小指头此人,而是纸条事件真相白于天下后造成的乱局。

    和当年初至君临时一穷二白、急需一些能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奇招来搅乱剧情相反,眼下自己可是家大业大、兵强马壮——在硬实力上占优的情况下,艾格的心态自然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描述概括一下就是:他现在已经从光脚的变成穿鞋的,不再像当年那样天不怕地不怕了,他现在最担心、或者说最不需要的,就是出现混乱和意外。

    女王阵营内本就已经鱼龙混杂人心不齐,若在这节骨眼上自己与培提尔的小小联盟再出现问题,那他雄心勃勃制定下的一系列南征计划,恐怕就要无限延期,甚至胎死腹中了。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胡思乱想后,艾格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过虑了。

    当年自己干这件事时十分小心:纸条本体他用的是自己穿越过来前冰火世界就已经普及的寻常羊皮纸,书写内容时他亦谨慎地随意化了笔迹以免有人凭此锁定嫌疑人……自想法产生、策划完毕到实施结束,整个行动从头至尾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没让任何人插手帮忙——除非有绿先知这等角色通过超凡能力回溯追查,否则真相便只有天知地知和我知,连“你”都不存在,小指头根本没理由把此事联系到自己身上。

    更何况,像培提尔这等角色,若是怀疑别人在使阴招对付他,怎会不暗中策划设法以牙还牙,而是当面来找自己对质?

    在内心世界里他经历了一回“被吓坏”到“冷静下来”的历程,但现实世界里……他只是在盯着纸条几秒钟后,皱着眉抬起头来——用不解和询问的目光望向了小指头。

    “大人,这……是何意?”

    一边假装无辜,他一边也已经在肚子里暗暗下定决心:如果绿先知真牵扯到此事,或是小指头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哪怕只有丁点迹象,自己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得把他们宰了。一个不安分的超凡者,一个精于算计的权术大家,这么两个人在背后虎视眈眈乃至捣乱,艾格实在想象不出比这更让人头皮发麻的事了。

    ……

    “费尽力气,我也没找到一星半点关于这张纸条究竟何人所写的线索。”小指头的前半句话让艾格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下半句便立刻让他如释重负,“然而,这张纸条的第一次冒头是否瓦里斯的手笔我虽不敢武断,但它此时此刻重又出现在临冬城、大人您的赠地军中,便绝对是他所为了!”

    “出现在临冬城?”艾格一扬眉毛,原来不是小指头自己珍藏的吗?

    “这招着实阴险,一来能借周围人的风言风语扰乱我的情绪和思路,二来重新提醒凯特琳我曾经对她妹妹做过什么,在我这个‘坏人’和史塔克家之间立起了道隔阂,三来,还有希望能破坏你我间的关系和合作态势。”培提尔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谈,仿佛这桩丑闻的主角不是他本人,“招固然是妙招,可他却忽视了一点:被逐出维斯特洛在奴隶湾摸爬滚打了数年的我,心理素质早已今非昔比。而总司令阁下您,也并非什么迂腐死板之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深深地望了艾格一眼,仿佛是在确认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有没有说对:“这张纸条虽是伪造无疑,但其上内容却多半属实,我确实与莱莎·徒利有私情,也确实曾偷偷交给过她一些毒药……年少时为所谓‘爱情’干出的些许不光彩蠢事,我无意为此多辩护。这招确实让我难堪,但绝没有强到能让我接下来没法做事的程度,相反——往好处想,这不恰恰证明对手慌了?”

    小指头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里映着油灯的火苗,显得微微闪光:“正因为我们冒险放出罗柏·史塔克……让北境守护为我们拉拢北地诸侯的计划击中了瓦里斯的软肋,既准又狠地瓦解了他的攻势,让他突然发难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的先手优势被抹平,他才会在不甘之下,为拖住我们的脚步而将捏在手里的不管好牌烂牌一股脑全甩出来,不求能将我们打垮,只求能叫我们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从而露出更多破绽!”

    艾格连连点头,别说这番分析确实有些道理,就算通篇胡说八道,他此时又哪里有心思去辩驳呢。

    “最好的应对办法其实十分简单,那就是稳住阵脚,不受影响,继续做我们该做的事。”培提尔最终总结道,“当然,以瓦里斯的心机,这纸条重现于世怕还只是个开端,他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后续手段继续阻挠、干扰甚至可能会尝试伤害消灭你我。所以,我的建议是,在接下来这段时间内,我们二人在吃、住、行等各方面都得提高警惕……除此以外,还得有人站出来顶在前头防住这太监的阴招,以确保其它工作能顺利进行。”

    “大人尽管吩咐。”艾格表态得异常干脆。

    “现在的局势就是:我们想办正事,而对手却想阻止。‘坏事’可比‘做事’要简单得多,从这方面来看,我们处于天然的劣势,所以我们现在得分出人手去牵制对面,补足这方面的弱势——他不是有大把时间来思考怎么整我们么,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给他找点事情做做。”培提尔眯起了眼睛,“我与瓦里斯同朝为臣近十载,一起服侍过两位王,对他的伎俩绝对比你更熟悉……所以,就由我负责站在前头进行反击吧,而您,除了继续盯紧北境诸侯的响应状况外,有空时最好再去追查一下这次的纸条到底是何人散布,如果能揪出一两个太监的爪牙来,那可再好不过了。”

    “没问题……可,这不是……”

    “这不是担子全在我身上,你的任务不多?”小指头微微一笑,摇摇头,“不,你的工作虽然明确单一,却更重要。而且,实际上我也确实需要总司令大人再帮个小忙——陛下在临冬城虽有数百名无垢者,但他们是只对陛下一人绝对忠诚的。我作为女王之手,固然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差遣他们,却没法命令他们为我保密或帮我去对付女王的情报总管。所以,我希望能从总司令大人这边借上一小队可靠又嘴严的人,来帮我干点……不能叫女王知道的事情。”

    原来如此,瓦里斯在培提尔背后捅了一刀,现在后者也要还以颜色了。这对腹黑高玩彼此较上劲,在权谋界,也绝对算得上是神仙打架了吧,若能见证乃至学上一招半式,绝对受益匪浅。

    “好,我回头便去挑合适人手,让带队者在午夜前来找大人您。”

    “倒也不必那么急,明日用过早饭后吧。”培提尔摆摆手,又想了想,暂时好像没什么还要商量的了,“行,说了半天,嘴巴都干了,再站下去只怕要被瓦里斯的小小鸟儿盯上了,这便散了吧——总司令大人,万事小心。”

    “我会的,您也是,首相大人。”

    ——

第542章 求贤若渴

    与培提尔分开回到办公室,艾格立刻召集了自己的下属。

    在派出大量人手前往北境各地充当使者后,剩下在临冬的高级军官其实已经所剩无几……当然,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至少这次会议很快便开起来了。

    “我得到消息,这东西出现在了我赠地军中。”艾格把小指头方才给他的纸条拍在桌上,拉着脸:“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为什么我作为守夜人总司令,反倒会比外人还晚知道一步?我反复强调要你们提高警惕,注意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异常,你们是都当耳边风吗!”

    莫名挨训的众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不知总司令为何生气,谁都没敢第一个接话,屋里一时间陷入沉默,好在艾格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点名。

    “哈维,你第一个来说说!有没有发现这件事?”

    哈维硬着头皮站起来:“发现了……”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巡营时听到有士兵在议论此事。”

    “那为什么没向我汇报?”

    “因为……我没意识到……这是个严重到需要向您汇报的问题。”

    “……”艾格一时语塞,这小子还挺机灵,知道以最佳的方式来甩锅:经验不足,能力不到位,并非故意不作为——不知者不为罪,这绝对是面对问责时最好的推脱办法了,自己能怎么处罚呢?免职,降级?天可怜见,在座已经是草根起家的他矮个里拔高个,费尽心思从士兵中选出最优秀的人了,就这样,军官比例实际上还是偏低。

    “大人太过苛责他们啦。”科本学士开口说道,作为赠地军的技术官员,他一般不会在会议上发言,但今次与会者本就比往常少,而带兵的又一个个像小鸡似不敢说话,他也只好鼓起勇气,仗着在武器研发上颇有功勋,倚老卖老圆个场了,“这帮孩子大多平民出身,头次遇到这种事多半只会凑热闹觉得有趣,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攻击的又不是大人您,他们哪想得到该向您汇报呢!”

    老人说的是事实,艾格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政治敏感性”这东西终究不是识字和算术,没法靠简单地上上课、培培训就养成的,非世家出身的百姓,没有自小淫浸在这种勾心斗角随便做哪件事都要考虑一下的氛围中,是根本没法具备相应的直觉和警惕的。

    但问题很快又来了,赠地军官中是有一定数量的贵族的:为数最多的便是当初支持蓝礼谋反而在史坦尼斯获胜后被扔到长城来的一帮王领诸侯,虽说大部分已经被他以使者的身份分派往了北境各地,但屋里就至少还有两个呢。

    “布克威尔,莱克,其他人是出身低微,没有政治敏感性。那你们两个有名有姓的,能不能解释下:为什么也和他们一样毫无警觉、不知汇报?”

    两位王领贵族彼此对视一眼,仿佛在用眼神交流商讨该谁出这头作答。几秒过后,华纳·布克威尔才神色严肃地开口:“回大人,我们出身王领,在这张神秘纸条头回出现在君临时就是七国上下第一批听闻此事的人。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小指头的丑……咳,首相大人遭遇匿名抹黑此事,早已传遍颈泽南北、狭海东西,七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它对我们来说是‘旧闻’,所以我们才在发现下面士兵讨论此事时麻痹大意,没放在心上。”

    “但我们忘了,赠地军组成的大部分是来自塞外的新赠地民。”莱克无奈地接话道,“对他们来说,女王跟前第一权臣,总司令大人您这一阵走得极近的首相大人竟有如此黑历史,便是一桩很有震撼性的丑闻了。在这件事上,我们责任心和警惕性都十分欠缺,无可辩解,愿受司令任何处罚。”

    既有解释,又积极承认错误,这下艾格倒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下去了。毕竟归根结底,“提防对手使阴招”属于艾格对面前众将领的额外期望,并不在他们的本职工作范围内——士兵的天职是无条件服从,而政治敏感这东西却是要动脑思考的。既要军队有政治敏感性又要他们能上阵杀敌,就当前时代的条件而言,也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更何况,布克威尔和莱克二人刚刚的辩白,也并非全然借口:新赠地民们从未听说过小指头的丑事——这种小细节,普通人注意不到才是正常的,可偏偏瓦里斯就能揪住这一点,成功把自己多年前伪造的纸条变废为宝、让它重新发挥一轮余热,这种心机算计,实在是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拖了很久的问题,终于因此事而彻底暴露出来,到了不得不尽快解决的地步。

    那就是:作为赠地实际上的领主,一方统治者,艾格暂时只有硬实力,软实力却还相当欠缺。

    他光有一支军队,却缺少幕僚和智囊。

    ***

    当守夜人总司令时,整个世界对艾格而言都那么单纯——他只要能在战场上打得过异鬼,那就是合格的长城守军最高统帅,其它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没人会追究没人会在乎。但现在,随着他打破世俗给自己套上的条条框框正式迈上七国的政治舞台,他所需要经受的考验不再仅限于流血牺牲,面对的敌人也没法再单纯地使用“消灭”这招来对付,在这种情况下,他过去一直都搁置或忽视的问题——身边可以信赖、可以共商大事、可以在关键时候提醒他的能人数量不足……便一下凸显出来。

    紧接着短暂的无力感,一股强烈的冲动从胸中涌了出来。

    他明白这滋味是什么:求贤若渴!

    艾格现在十分……不,是万分需要几个能如培提尔和瓦里斯这般眼光独到、政治敏感性极强又精明能干可以出谋划策的下属和幕僚,来确保自己能在权游的牌桌上平安顺利地玩下去。可在这个教育尚未普及的世界里,他认识的符合这种条件的人,不是瓦里斯这样的敌人,就是培提尔这般的盟友兼半个“上级”,或是像提利昂这样的大贵族子嗣……没一个是他能招揽得动的人物,着实叫人头疼。

    哦不,眼下倒确实有一个还算符合条件的小姑娘,就在这临冬城内,无权无势更无社会地位、渴望保护和改变自身命运,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入麾下。然而,弥赛菈十三岁女孩的年龄性别,让艾格根本没法把她带在军中留在身边,而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更是敏感到让他连将其引见给女王都不行……越想越遗憾越想越惋惜,有那么一刻,艾格甚至宁愿不认识不了解这小公主。

    ***

    心乱如麻地思索了一会,艾格连原本酝酿的怒气也泄了个干净,连接下来该训哪个都一时想不起了。

    不过本来他也没打算多发脾气:这次手下将领们的麻痹迟钝确实让他不爽,但他假装很生气是希望以此让众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警觉起来。赠地军上下在执行命令,完成作战任务等方面始终表现得非常称职,若因为这种职责外的原因无端对指战人员进行过度的训斥和惩罚,那不仅属于无能狂怒显得很low,长此以往还会搞得众叛亲离,早晚自掘坟墓。

    “罢了,这次我接受解释,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艾格本想补充一句希望各位能吸取教训提高警觉和敏感性,话临出口却意识到这根本就是指望公鸡下蛋,能否实现不提,强行要求,必然会逼得军官们将压力无脑转移给士兵,说不定还会弄得赠地军“内分泌失调”,上上下下整天都在疑神疑鬼,连原本好好的强军都变质。

    政治上的任务就该有专人来负责,士兵,只要服从命令就够了。

    艾格不愿再费心思舍本逐末,直接跳到了下一议程:“这张纸条出现引起的风波,扰乱了临冬城的舆论环境,干扰到了首相大人的生活,更间接影响到了女王陛下统一七国的大业。现在,我需要各部管好自己手下的人——传令全军,不得再议论和扩散此谣言,违者军法处置!这件事再干不好,我可就要追究责任了!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大人。”

    “哈维,麦伦,布克威尔和赖昂留下,其他人散会。”

    众人明白接下来的内容可能涉及保密,没被点到的人干净利索地离席出了房间。

    “哈维,麦伦。你们二人负责彻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设法溯源,弄清纸条流入赠地军的渠道、时间和方式,最好能追查到罪魁祸首。当然,查出眉目后不得轻举妄动,直接来向我汇报,清楚?”

    “清楚,大人。”

    “下去吧。”艾格挥挥手,待这两个也站起快步走出了屋,才望向最后二人:“你们两个,明日用过早餐后去见首相大人。他会安排下一些任务,只要是不危及守夜人军团和赠地利益、不损害女王统一七国大业的,全部遵命行事,可以调动除炮兵以外的任何部队任意人员,二十人以下的规模无需等待我批复同意,按最高优先级去办。”

    “是,大人。”

    “此外,之所以要你们两个人去,是要你们分工:在接到首相大人的指令后,布克威尔,你负责安排并执行,而赖昂你的工作,就是尽快赶来向我通报,然后再回去找布克威尔汇合。但别做得太明显,懂我的意思?”

    “布克威尔负责办事,而我负责让大人您第一时间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不让任何人知道。”

    艾格点点头,小指头暂时是盟友,但亦不可不防。但他作如此安排的更主要目的还是意识到,与其指望一帮士兵头脑清晰,还不如自己费点精力。在招揽到优秀可靠的副手前,暂时也只能如此,才能确保不再出现类似疏漏了。

    ——

第543章 高手过招(上)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艾格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要为控制曾经亲手所散布谣言的影响而劳神费心。

    他当初在君临假冒已故修夫爵士名义所写的那些“遗书”,虽然在手段上完全是做假,其中内容却有着**成的真实性……夺走首相夫人的初夜不算什么爆炸性绯闻,长期保持情人关系也只能算是道德缺陷,然而——指示人妻毒杀亲夫,此举的骇人听闻程度,就高到连曾经生活在长城北面奉行丛林法则的塞外民都觉得惊悚了。要强行禁止人们议论这么一件恶劣的事,就像发洪水了却不去疏导反而硬堵一样,不仅效果难说,往往还会被当成袒护坏人的同谋,连带着一起受攻击。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幸运的是——赠地军并非“民”,而是“兵”,是一支长期以来都接受服从和执行力训练的职业军队;艾格对他们的要求也不是彻底忘记或原谅此事,而是别在公共场合高声议论、傻乎乎跑去打小指头耳光或朝他吐口水罢了。只要能做到这两点,以培提尔如今女王之手的地位和眼界,想必也不在乎更不会费心去考虑普通人到底喜不喜欢他。

    依靠着英雄的光环和总司令的权威,他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执行了下去,同一张纸条掀起的第二次波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压了下去——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

    接下来就是追溯源头了,反馈上来的头一条结果就超出了艾格的预料:哈维和麦伦两人领着下属在军中晃了一圈,竟又搜罗收缴到了十几张同款“修夫遗言”——考虑到肯定还有部分被人藏着以作纪念,实际数量绝对更大。如此多纸条不可能全是真的,但艾格瞪大眼睛翻看一圈,发现其做工和细节的考究程度,竟已高到了连他这个原作者都难分真假的地步。

    纸条的真伪并不重要,艾格只关心它们是如何流入的——持有者们普遍反映是捡来的,瓦里斯在此事上很聪明地同样选用了这种不接触的信息传递方式来确保安全,但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完全无从查起:以八爪蜘蛛那“女王情报总管”的高位和辨识度,他很难像艾格当年那般悄无声息地亲自动手……想避免风险,就必然会用到下属,而任何事只要参与人数一多,留下的线索踪迹量就会爆炸一样指数增长。经过大量走访调查,最终,士兵们的证言指向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对象。

    大量纸条于临冬城内忽然冒头的当天,恐怖堡主曾借故进入城堡,他的数名跟班随后被目击到在纸条出现的位置闲逛,其中甚至有一个被艾格的下属认了出来:柯力·雪诺,一个月前才受卢斯·波顿指示前往后冠镇向艾格“泄露”北境准备对付守夜人的情报,并尝试拉拢他推翻史塔克家的告密者。

    当时,为免赠地军奇袭临冬城的消息走漏,艾格派手下软禁了这一行人,并下令在赠地军正式开始向南进发三日后予以释放。如今此人再次出现在临冬城,时间点又踩得如此之准,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变得很容易推断还原了:同样没有军权所以手下数量不足的瓦里斯,想要整一整自己和培提尔,拖慢他们拉拢北境诸侯筹备南征的脚步,又不能让无垢者出手,所以去找了他新招揽的盟友卢斯·波顿。作为一个偏远北方的大地主,恐怖堡可用之人估计比赠地军还少,于是老剥皮便又把任务交给了艾格见过那个私生子少年。

    这说得通,但即使猜测属实,艾格也没法就此做出什么反应:毕竟这只是一次舆论攻击罢了,所用的材料甚至都不是胡编的,即使抓住凶手送到女王面前,丹妮莉丝多半也只会皱着眉头要求瓦里斯和卢斯·波顿以大局为重停止攻讦她的首相。如此不痛不痒的结果显非他所愿,所以艾格将调查结果如实转告了小指头,然后便开始期待:后者到底会如何还以颜色。

    ……

    小指头的动作很迅速,有着高效通讯链和舆论控制经验的赠地军内很快又开始流行一条没那么恐怖,但更能吸人眼球的传言,大致内容如下:

    【女王的情报总管瓦里斯也曾经是个情种,他在年轻时曾有过一位妻子,两人虽无夫妻之实,却很神奇的感情甚笃。可惜,爱情也无法克服身体“重要部件”残缺的现实困难,夫妇俩无法孕育子嗣,于是便重金求子,找到黄金团团长,“借种”诞下一名男婴。不幸的是母亲因难产死亡,于是这位从小就没妈的男孩,便由“名义上”和“生物上”的两位父亲共同照料长大,并在接近成年后的恰当时机以伊耿·坦格利安的身份重新登陆维斯特洛,妄图冒名顶替,成为七国的王。】

    这**也太能编了吧?

    艾格先一步听完这个故事后楞了好几秒,心中对培提尔的佩服愈甚:这个谣言看似猥琐又下流,实际上却构思得相当巧妙。不仅通过以毒攻毒的方式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还一口气把对手和潜在敌人全黑了个遍:伊耿王子是个冒牌货,瓦里斯身为阉人却是这男孩母亲的丈夫,而黄金团团长却在为一个不认他也不随他姓的儿子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包含了身体残疾、心理扭曲和疯狂野心,集伦理、政治和爱恨情仇等诸多劲爆元素为一体的新故事,不仅一下把先前那张纸条所引起的舆论热度全然盖过,还狠狠强调了一番瓦里斯的生理缺陷并以此为核心大做文章。

    就和生活在长城外的人们没听说过小指头的丑事一样,塞外民们同样也不知道女王的情报总管瓦里斯是个太监,但这个谣言一出,艾格都想象得出赠地军在临冬城内这两日将会反复发生的对话了:

    甲:“为什么瓦里斯和他老婆不能生孩子?”

    乙:“因为他没卵子。”

    甲:“啊?为什么啊。”

    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被割掉了呗。”

    浓郁得简直要溢出来的嘲弄和中伤意图还只是小菜,更恐怖的是,若接受这个故事的设定,那伊耿王子的真正来历、太监使劲说服女王下嫁侄子的目的、黄金团愿意冒险支持王子夺位的动机……一切的一切忽然都变得合理起来——两个大男人……不,一个男人加一个阉人,只是在努力为他们“共同的儿子”创造优渥的生活条件罢了!

    诚然,无论是丹妮莉丝还是小伊耿本人,只要稍费心思查证便能迅速明白这消息完全是胡说八道。但谣言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它在散播开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完成了使命,即使事后被辟谣,已经造成的影响也无法挽回。

    世人都喜欢刺激的故事,对澄清和解释却兴趣缺缺。可以想象:一旦这个故事从临冬城流传出去,以后那位伊耿王子,估计都很难直视瓦里斯这位默默支持他的头号功臣了。

    ……

    靠一个更劲爆更恶毒的谣言,小指头在第一轮舆论战的反击中挽回了颓势。但现实可不是你一下我一下的回合制游戏,女王之手半点也没打算等待观察对手的反应——城中关于瓦里斯两腿间缺少的某物的讨论热度尚未消退,培提尔便已经指挥着从艾格那儿借到的人手,开始了第二轮报复性的主动进攻。

    这次的“战场”在城外,对象也有所变化——“安静祥和”的避冬市镇内忽然闹出了爆炸性新闻:几名来自恐怖堡的士兵强闯入一户史塔克家属民的家中,试图强暴户主的妻子,被闻讯而来的赠地军和巡逻的无垢者当场阻止并抓获,五花大绑送到女王面前。

    以上是不知情第三方视角下的故事剧情,但因为借人给培提尔用的原因,所以艾格实际上能从第一方视角……完整清楚地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

    ——

第544章 高手过招(中)

    由于艾格抢先“说服”了史塔克家向丹妮莉丝臣服,摩拳擦掌准备推翻头顶大山的波顿家军队在抵达目的地时失去了作战目标;而女王“统治北境”的虚渺目标,又把这支强军南下将火气撒到其余六国身上去的机会也暂时剥夺;再加上临冬城容纳了无垢者和两条龙后无法再接待更多人,被迫在城外荒废农场中驻扎的恐怖堡精锐生理和心理上都经受煎熬和考验,早已骚动不安。

    事发当天,一小队离开营地到避冬市镇内向当地居民采买酒肉改善军营伙食的恐怖堡后勤“偶遇”了几名赠地军士兵,并在闲聊中从后者嘴里得知了在市镇内某处有地方在进行皮肉交易,可以“找乐子”的消息……于是,这帮满腹精力无处可去的汉子,便按照指引,来到了一栋从外面看上去毫无异常的高屋面前,敲响了大门。

    史塔克家从上到下都配得“正直”的评价,但底层平民中资源不足和生理需求要满足这两个问题却不是领主家族成员道德高尚就能解决抹消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使是艾德·史塔克仍在世并掌管临冬城期间,娼女支在城堡墙外的市镇中也是存在并能公然营业的,更何况在这万物凋零地都没法种的凛冬里、又逢经历战争孤儿寡母数量大增的艰难岁月?

    避冬市镇内确实有可以花钱买到乐子的地方,有公有私、有明有暗还为数不少。但这一天、这帮恐怖堡士兵们循着“老司机”指点找上的,却是一户人丁兴旺且过冬储备充足、且在本地颇有些名望和影响力的好人家。

    当几个衣服上纹着剥皮纹章的恐怖堡人士敲开民居大门并不请自入,开始骚扰这户人家的妻子女儿、要求她们提供“服务”却遭到拒绝时,矛盾便一触即发。而此时“恰巧”又有另一帮赠地军士兵逛街路过此地并仗义出手,双方冲突的动静又引来了路过的无垢者巡逻队,结局便毫无悬念了。

    ……

    察觉被阴的几个倒霉蛋自然大声喊冤,然而最初故意指错路和后来冲突爆发时仗义出手的两拨赠地军士兵都在圈套完成后便功成身退——最终将人犯扭送至女王面前的无垢者巡逻队当真是执勤路过,而受害者和周围邻里也对培提尔的陷害计划毫不知情……人证物证受害人俱全,中招的一帮人当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丹妮莉丝确实不喜史塔克一家,但这并不妨碍她将临冬城的附属居民们视为王国的一份子并纳入自己保护下的心态。既是女人又是君王的她听闻如此恶劣行径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心中愠怒可想而知,受召前去接受质询的卢斯·波顿和瓦里斯虽然心里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却连辩解都不敢辩解,只能站在座下,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承受真龙之怒,半句话都没法帮自己的手下多说了。

    在御驾驻于临冬期间犯事,其嚣张程度实在难以言表,培提尔毫不遮掩地建议丹妮莉丝从重处罚,将一干人犯全数吊死在城外以儆效尤……如此处理本不算过分,奈何受害者家中父兄子弟果断抄起家伙与闯入者对峙,而受骗的恐怖堡士兵中又有人长了个心眼没有胡来,实际上并未对任何女眷完成施暴。考虑到罪行未遂,而波顿军又刚刚才率先投诚忠心可嘉,在一番讨论和求情过后,丹妮莉丝最终比较理性地选择折中方案:卢斯·波顿亲自向被闯入一家道歉并提供赔偿,过后严格管束下属,犯事一行则在避冬市镇的中心广场上当众接受鞭笞,以警示众人。

    ***

    公道主持完毕,人犯被一帮无垢者拖往城外去接受惩罚……作为女王之手和守夜人总司令的小指头和艾格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到浪费时间去观看鞭刑。再拿下一局在这场明争暗斗中打出了3:2领先,成功压过瓦里斯一头的他们并肩走于城堡中,得意却不忘形地作着商讨。

    “可惜了,巡逻的无垢者比计划中要早到了片刻,而那帮蠢货又比我想的要怂,一见女王亲卫便立马放下武器投降——不然,但凡有一个女人被强暴或冲突升级弄出点流血来,他们都必死无疑。”培提尔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就这样也已经够了,反正我们原本的目标就不是要那几个无名小卒的命,而是狠狠地打一下瓦里斯的脸,顺带叫那波顿知道厉害罢了。”

    拿无辜的群众作为牺牲品来阴对手,说实话艾格对此有些不齿,但他同时又明白这甚至都不算政治最肮脏的一面,只能控制住了心中的轻蔑,神色如常地加入讨论:“陛下命波顿严格约束下属,无事不得离开军营,这下可算废掉了瓦里斯的一条胳膊。但以八爪蜘蛛坚忍和歹毒,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我已经开始挖下一个坑了,绝不叫这家伙闲着。”培提尔自信地说道,随后语气变得严肃:“赛文城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罗柏说服了大部分屯军于此的北境诸侯,除了卡史塔克家那老头顶撞了他一番后不管不顾地率军返回了卡霍城外,其余四家已经同意随他前来临冬城拜见新君主。说到这个,你寻找安柏家继承人的进度如何了?”

    “真的还没找到,但假的已经准备好,只等不得不拿出手用的时机了。”

    “先放在那边,不要着急,尤其不能走漏消息让瓦里斯有机可乘。既然罗柏那边有好消息,那我们就占据主动,若非迫不得已,别走可能被对手抓住破绽的险棋。除了还有几家因为较远消息尚不确定外,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大大方方地宣布,已拿下了北境一半贵族的支持。哪怕暂时只是口头上的,这也是一场重大胜利。但越是占优势越是接近终点,我们就得越小心,走投无路被逼急了的对手,可是什么招都敢使出来的。”

    “我已经命令下去,让赠地军各部按战时标准约束士兵,禁止任何形式的私人外出活动,绝不给对面以眼还眼的机会。”

    “好,但除了底下士兵和你我自身安危外,赛文城的北境诸侯不日便至,你我还得严防瓦里斯在此事上出什么阴招才是。”小指头赞许地点点头,显然满意艾格的直觉和谨慎,“这一点我无兵可用能做的不多,恐怕还得劳烦总司令多费心思,准备好接待和防备等诸多事宜了。”

    “包在我身上。”

    ……

    瓦里斯必然还会有下一波进攻,这甚至都不需要两人达成共识而是不证自明的必然。艾格和培提尔做好了一切心理物理上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手的反击既绕过了二人及下属势力,也没冲着第一批赶来朝觐的北境诸侯去,而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了突破口。

    ——

第545章 高手过招(下)

    “总司令……总司令!大事不好,艾莉亚小姐意图行刺女王,叫无垢者抓起来了!”

    “噗忒,什么?”听到消息时艾格正在吃早餐,闻言惊得连嘴里嚼到一半的食物都吐回了盘中,“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在哪?”

    罗柏此刻正带着四家北境诸侯的军队向临冬城赶来,打算领他们向丹妮莉丝称臣效忠,最晚后天便能到,要是他回了家却发现自己的小妹被当做刺客关了起来,会怎么想怎么做?

    这绝不是巧合,瓦里斯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导演策划出这桩事情来!

    “就刚刚!您嘱咐我们注意异常情况,所以有人看到就立刻向我报告了。现在好像被带到陛下面前去了,就在客室。”

    “这该死的狗太监。”怒焰腾一下被点燃,艾格蹭地站起来,起身瞬间还握紧拳头重重锤了一下桌面,震得木板和碗碟都哐啷乱响,把周围还在吃早餐的众将士吓了一跳,“带我过去!”

    他大步向门口迈去,连保暖的大衣都没顾得上披便推门走入寒风中,这副火烧火燎要赶去找人拼命的架势迅速感染了餐厅内其他人,就连并非今日执勤甚至根本不是侍卫的人员也放下手中的早餐,抄起家伙跟了上去。

    ……

    出于向君主展示顺服和对冰火世界两大搅屎棍的忌惮,艾格自拿下临冬城并迎到丹妮莉丝一行后便“趴低”了身子,将当惯了老大养成的傲气结结实实憋在肚子里。无论是在女王、培提尔还是瓦里斯面前都收敛锋芒、小心翼翼,生怕给这群未来新王朝权力核心中的上级和同僚留下嚣张猖狂或极具威胁的印象。

    但这一回,瓦里斯的手段把他点炸了。

    再怎么低调和气,以守夜人为核心的赠地军都是七国眼下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他也是颈泽以北目前事实上的老大。在黑衣军团实际控制着整个临冬城内外的情况下,这太监竟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拿他在乎之人的生命安全挑衅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以艾格的涵养和好脾气,想彻底惹毛他其实还真有点难,但这回瓦里斯成功了。

    他可以利用艾莉亚洞悉她父亲最新想法动态,他可以靠艾莉亚将她兄长忽悠得团团转,他可以扒了艾莉亚的裤子打她的屁股……但其他人,动这姑娘半根汗毛都不行!

    没有理由,就是不行!

    为了筹备接下来北境诸侯向丹妮莉丝效忠的仪式顺利安全,他这两日都是忙碌到后半夜才入睡,天一亮就又爬起来。刚才在用早餐时,他困倦得差点眼睛都挣不开。但此时此刻,他精神抖擞、怒火中烧、杀意沸腾地快步走向城堡中央的女王下塌地,完全将冷静和藏拙的打算抛到脑后……不断想象着将瓦里斯剁成碎片的画面,以至于直到被无垢者的长矛顶到鼻子底下,才发现局势有点不太好看。

    领着四五十个拿刀带剑的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女王居所而来,这场面叫谁看了都会误以为是一场兵变和逼宫的,也难怪守门的女王卫队如临大敌,把武器都举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艾格恢复了一丝理性,皱眉转身,朝背后大手一挥:“不是今天执勤的立刻解散,不许逗留,执勤的在外面等我!”

    把压根不知道他想干嘛但就是热血沸腾地凑热闹跟来的士兵们驱散,又下令轮班侍卫在屋外等候,看门的无垢者才放下长矛,放艾格一人进入了客室大楼。

    临冬城那个能容纳五百人的大厅已经被充作了赠地军的营地,客室一楼的最大房间便被女王暂时征用来会客和处理事务。艾格进入时里面约莫二三十人,其中大半是无垢者士兵和丹妮莉丝的侍从或宫廷成员,由于面积不大的原因,已经显得有些闷热和拥挤。

    丹妮莉丝面色平静地坐在最前头的高椅上,弥桑黛和瓦里斯一左一右立于她身边,而艾莉亚则站在人群围出的一小片空地中央——正好是前天因被小指头设计而挨鞭子那几个倒霉蛋站过的位置上,像个展品一样顶着所有人的视线。不过叫艾格松一口气的是,培提尔已经先到了一步,此刻正抓着女孩的一条胳膊站在她身边,多半是在阻止艾莉亚顶撞女王或头脑发热说出什么胡话来。

    他挤入人群,强抑着情绪走到场内同样站到艾莉亚身边,和小指头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向女王行了一礼:“早安,陛下……谁能来告诉我,这边发生了什么吗?”

    “不用你来装好人!”小母狼下意识地嚷嚷道,显然还没从艾格背叛北境此事的别扭中走出来。

    “别胡闹!”艾格扭回头去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闷喝一声。

    他居然吼自己!明明更委屈更生气了,但不知为何,这混蛋不容置疑的语调和随之而来的威严气势就是有种叫人心颤神摇的奇怪魔力,艾莉亚被慑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仅忍不住想听他话,就连屁股上和腿心间快痊愈的伤肿都重新开始隐隐作痛。

    毕竟没蠢或想不开到不要命的程度,知道自己正处在危险中而艾格打算保护自己,她气哼哼地嘀咕两声,抿嘴不再说话。

    于是房间内的所有视线都被吸引到了新来的守夜人总司令身上——大家早已认识这位女王“新宠”,但一直以来艾格给众人的印象都仅停留在“很会做生意”和“很能打仗”这个层次上,他们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位大人还有如此强硬的一面。此刻站在史塔克小姐身前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正在护崽的猛兽,龇牙咧嘴,侧漏出一股择人而噬的气势。

    片刻的安静后,丹妮莉丝身边的小文书弥桑黛得到女王的点头默许站了出来:“艾格大人,史塔克小姐刚才拿着这把剑在城堡内闲逛,守卫发现后便把她请了过来,询问情况。”

    艾格定睛一看,弥桑黛手中的不是别物,正是自己先前为装逼才没收走,让艾莉亚自己保管的小刺剑——“缝衣针”。

    莫非这疯丫头真又动了刺杀丹妮莉丝的蠢念头?

    仿佛听到了艾格的心声,女孩立马恼火地叫了起来:“什么叫闲逛!我只是心情不好,到藏书塔顶去吹吹风罢了!”

    立于女王身边另一侧的瓦里斯带着他标志性的慈祥笑容摇摇头:“史塔克小姐,请容我直言,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带着利器在城堡里随意走动,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请闭嘴,瓦里斯大人。”只听完这一轮对话,艾格心中便已对事情的大概有了眉目,在定下心来的同时,怒火越发旺盛——以艾莉亚的直肠子,她若真想刺杀女王,绝不会怂到被抓了却矢口否认。他强抑着杀意开口,决心不再温文尔雅,“陛下,请问当时将艾莉亚小姐‘请来’的那几位士兵在屋内吗,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除了劳勃·拜拉席恩外,还真没人在瓦里斯话说到一半时让他闭嘴过。艾格一改往日沉默寡言忽然莽起来的这番出格举止不仅让太监楞在了当场,也让丹妮莉丝颇感有趣地坐直起了身:“在呢,黑壳,你来回答总司令大人的问题。”

    “黑壳”是一名普通的无垢者,和他们的领袖“灰虫子”一样,在被丹妮莉丝解放的那天自己选择了这个奇怪的名字作为终身代号。他因为知晓通用语而担任小队长,在听到女王的命令后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向艾格点头示意,肃立等待他的询问。

    “你好,黑壳。你今日‘请来’艾莉亚时,她是在藏书塔的塔顶吗?”

    “没错。”

    “藏书塔离女王居住的客室近两百尺远,且两座建筑并不互通,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她对女王造成了威胁?”

    “从藏书塔顶可以俯瞰客室,而且这位小姐带着一把剑。”

    “呵呵……”艾格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抬头望向前头已经从错愕中恢复正常的瓦里斯,就这么盯着太监,问了无垢者最后一个问题:“黑壳阁下,你作为女王的守卫,应该在客室周边的地面上警戒才对,怎么会发现远处高于你的藏书塔顶上有个女孩,还看出她带了一把小剑?”

    “我没有发现,是米泽丹告诉我:他看见史塔克小姐带着剑朝藏书塔走过去了。”

    “这是我家!我想去哪里,你管得……”

    “非得我让你也闭嘴吗?”艾格又扭头瞪了艾莉亚一眼,把她剩下半句叫嚣都憋了回去。

    和他所料完全一样,无垢者是不可能脏自己的手替瓦里斯对付史塔克家的。他们仅忠于丹妮莉丝,这回只是和前天被培提尔利用一样——被有心人当枪使了罢了。

    艾格不认识这个“米泽丹”,但他可以肯定:就算自己向女王请求召来此人并质问他是受谁指示,他也只会回答说自己是偶然路过看到了一个持剑女孩,于是便善意提醒了守卫们一句,并未指使无垢者们去抓她。

    作为要对丹妮莉丝负责的女王卫队,无垢者们就陷在这样一个责任困境中:一旦有人向他们举报疑似威胁的情报,就算再不以为然甚至猜到了这是个坑,也得出于谨慎和程序正确的原则跳进去。

    别说瓦里斯这样做事滴水不漏的高玩,就算是艾格自己,也知道该怎么遥控指挥,才能让他人无法将矛头指向在幕后主使的自己。

    他刚才怒怼了瓦里斯一句叫他闭嘴,本还有些暗暗期望他还嘴反击,可惜并没有等来,看来今天是没法当众向这太监发难了。但无所谓,当务之急是先把艾莉亚护住,该怎么对付敌人,可以回头再思量。

    “那么,陛下,我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艾格移开紧盯着瓦里斯的视线,努力放松凶狠的神色,重新看向了丹妮莉丝,“我是艾莉亚的剑术老师,这把小剑从小就陪着她长大,几不离身,她带在身上只是出于习惯,绝非是对您有恶意;藏书塔到陛下所在的客室楼隔着一个校场,根本没法悄无声息地接近,若强说她是在高处进行侦查为刺杀做准备,她居住的主堡本身明明就很高了,何必舍近求远?”

    “总司令大人,您误会了。”弥桑黛作为女王的贴身侍女,只看情形脸色也知道此时该替丹妮莉丝安抚一下麾下臣属,“陛下没有怀疑史塔克小姐是刺客,也没有刻意为难她,只是出于谨慎考虑,稍作询问罢了。”

    艾格不打算接受这说法,而是待小黑妹说完后,仍旧保持着先前的语速和音量继续发言:“除此以外,我还希望能向各位指出一点:临冬城是史塔克家的家堡,陛下虽然是他们所效忠的君主,但在此地也是客人。主人将偌大客室整栋腾出作为陛下的临时行宫,已经算得上礼数周全,在此楼内外和周遭,无垢者卫队执行怎样严格的安保措施都不为过,但离了这栋楼……艾莉亚作为史塔克家一员,她想在身上带剑带刀还是带长矛,想在藏书塔、武器库还是校场闲逛,都是她作为此地主人的权力,没有义务向任何人报备和解释!客人莫名其妙将主人‘请来’到此地,像审问犯人一样做‘询问’,才是极大的僭越和无礼。我在此向陛下请求,即刻释放艾莉亚小姐,并让造成这场误会的黑壳,向史塔克小姐赔礼道歉!”

    一片吸气声中,屋内重归寂静,艾格听到了身旁小指头叫他冷静的低声提醒,但选择装作没听见。

    他是被愤怒冲昏头脑了吗?也许有点,但绝没到让他失去理智、意识不到这个要求略显霸道和过分,会让丹妮莉丝不悦的程度。

    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

    带领赠地军奇袭北境一夜拿下临冬城在军事上是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但在政治上却让他花费多年时间好不容易刷完的“北境声望”和“史塔克好感度”双双归零甚至变负。但既然罗柏已经老老实实地向丹妮莉丝投诚并开始以封君身份劝说北境诸侯同样站队,那艾格将史塔克家作为“北境自治方案”中核心家族的计划便多半不会有变——狼家都是老实人,而老实人更好控制,与其换人,还不如就让知根知底的他们保持原位。

    而既然决定让史塔克继续担任北境守护,那对这么一个实权家族,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重新把声望和好感度刷回来了。

    当然,如果仅仅出于这一考虑,便冒着掉“丹妮莉丝好感度”甚至“女王宠信值”的风险当众护崽,显然有拣了芝麻丢西瓜的嫌疑。驱动艾格这么做的更大动力在于:她不想再让艾莉亚受这委屈。

    这是他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屈指可数真正关心和在乎的人之一。改旗易帜进攻临冬城炮击主堡已经伤透了她的心,但那是无奈之举,但如今培提尔和瓦里斯的争斗又殃及池鱼,这对她而言就真是无妄之灾了。进屋半分钟艾格便已意识到丹妮莉丝无意把事情闹大,他若只是想保住艾莉亚性命,啥也不做都行……但艾莉亚是他的便宜徒弟和小情人,他今天不单要确保她身体无虞,还要任性一回,替她讨回公道,要个说法!

    ——

第546章 做贼和防贼

    女王脸上玩味的神色消散,培提尔苦恼地捂住了额头,瓦里斯的嘴角却浮现一道几不可察的笑意。屋内重又变得鸦雀无声,听不懂通用语的无垢者士兵东张西望等着同僚们给自己翻译,而听懂了的那些人则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君主,哪还有给身旁人解释的心思?

    眉头轻皱,丹妮莉丝明白自己遇上了个难题。

    就目前摆在明面上的信息来判断,无垢者确实是误抓了艾莉亚,自己作为客人却喧宾夺主确实是失了礼数……按理说,犯错的低个头道个歉,完全没什么问题。

    但她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

    逮捕艾莉亚的是女王卫队,他们反应过度是出于对自己安全的无上重视,若只因闹出了场误会就要当众向人道歉,史塔克家小姐的委屈倒是消了,卫队士兵们的憋屈又该往哪里撒?一旦开了这个口,逼得无垢者们在日后执勤时发现可疑情况还要战战兢兢地考虑“这个人能不能抓”、“那个人能不能惹”……那安保防卫工作的效率、自己的人身安全,就完全得不到保障了!

    更何况,大家都对史塔克家称臣效忠的真相心知肚明,只是看在艾格的面上不说破罢了。没有及时站队却还是被谅解和接纳,庆幸和感激还差不多,哪有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道理?

    若提这要求的是史塔克家的人,丹妮莉丝绝对会当场翻脸,下令将他们全家上下悉数逮捕打进地牢,转头便把北境守护的名头送给波顿家去……可偏偏,耍性子的是她最寄以厚望、最为看重和喜爱的守夜人总司令,临冬城眼下的实际控制者。

    答应,无垢者受气;拒绝,则与艾格起了冲突……这该怎么选?

    这家伙,到底单纯地没意识到自己提的要求有多不妥当,还是和史塔克家关系好到……不惜顶撞自己也要护这短?

    若是前者,那此人恐怕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而若是后者,则说明其对自己的忠诚,并无先前所料的那么炽热牢固。

    淡淡的失望从丹妮莉丝心头浮起,很快转化为隐约的不悦和恼怒。她努力把负面情绪压下……大业未成,她暂时还需要这个男人,就容忍他这一次冒犯吧。

    毕竟不是初出茅庐时那个十五岁的稚嫩公主了,奴隶湾的短暂统治虽算不上光彩的履历,但还是让丹妮积累了些处理尴尬场面的经验的。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后,她想到了圆场的办法。

    ……

    众目睽睽之下,女王从座位里站起,走下矮矮的一级台阶,迈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场中,意味深长地看了艾格一眼,带着和煦的笑容转向了艾莉亚。

    “史塔克小姐,我对今日所发生之事感到抱歉,但希望你能理解一点:我的卫兵仅是在履行职责,他们并没有犯什么错误,自然也就不存在向谁道歉的说法。”丹妮莉丝比艾莉亚大了五岁,却仅高出半个脑袋,她将右手放到女孩肩上,轻声细语地说道,“但你确实遭受了粗鲁却不恰当的对待不假,我思来想去,也没法把责任推给他人。这是我在下命令时有所疏忽,没有考虑到自身存在对你和你家人正常生活所造成的干扰……在此,我很正式地请求:希望你能看在我是无心之失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好么?”

    呸,才不!

    艾莉亚用尽了全部自制力才没一口啐出去,下意识地缩肩想后退一步躲开丹妮莉丝套近乎的触碰,却被侧后方站着的培提尔挡住了去向,只好无可奈何地和龙女王面对面。伸手不打笑脸人,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柔和笑靥,两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便不受控制地从脑海里咕咚咕咚翻了出来。

    这疯王的女儿,近看竟比远看更美……还有,她好像也不是很疯。

    不知为何,艾莉亚竟感觉脸上发热起来,强抑下无端生出的丝丝好感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意识到这已经是远超预期的圆满结果,母亲和姐姐弟弟还在城堡里,她终究不可能故意去触怒对方。

    “好吧,我……原谅你了。”话虽是这么说,但艾莉亚还是把不情愿写满了整脸,算是保留了最后一点倔强。

    “谢谢。”丹妮莉丝显得很高兴,“你早餐吃过了吗,没有吧,一起?”

    才不要!艾莉亚正要想借口拒绝,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等等,我的剑!”

    “回头我会叫弥桑黛送回你房间去,走吧,我肚子都在叫了。”丹妮莉丝也不再等对方回答,拉过她的一条胳膊,也不去看培提尔和艾格的脸色,就这样——像个相熟多年的姐姐一般,拽着满脸茫然的艾莉亚排开人群,向门外走去。

    这结局谁也没料到。

    弥桑黛抱着“缝衣针”匆忙追了上去,无垢者们反应过来后也迅速列队紧随,就连瓦里斯,也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站了两秒后一声不吭跟着离开。

    前一刻还空气凝固气氛剑拔弩张的“临冬女王厅”内霎时间人员便散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只余下艾格和培提尔两人。

    ……

    “你发什么疯!”小指头楞了一小会,气急地埋怨起来,“若不是陛下反应及时想出了化解尴尬的办法,你原本打算怎么收场?你刚才进屋前我便已向女王解释了一大通,陛下已经相信艾莉亚不是刺客了,那孩子今天根本不会有事。瓦里斯就是盼着我们关心则乱出什么昏招,你倒好,连拦都拦不住地一头冲进了陷阱,正中他下怀!”

    “培提尔大人,你说得对,但我今日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请原谅。”艾格板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转身向已经被风吹合上的房门走去。

    (我堂堂女王之手,怀着好心说你两句,你竟跟我耍脾气?)

    培提尔顿时也火冒三丈,但方才那场对峙的收场方式不仅叫人意外,也让他重新审视了守夜人总司令——面对他的公然冒犯,丹妮莉丝明明已经生气,却不仅没发怒,还设法圆场避免了矛盾升级……这种看似巧妙实则近乎忍气吞声的对策,绝不仅是顾忌对方控制临冬城的数千人马,只有一个解释:艾格在女王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恐怕还要在自己和瓦里斯的预计之上,以至于丹妮莉丝宁肯退让一步,也不想和气头上的他起冲突弄僵关系。

    如果连女王本人都不愿和艾格赌气,那自己这女王之手,又有何资本比她更任性?

    咬咬牙,小指头把火气咽下肚,跟上艾格的步伐,组织语言,用温和一些的语气重新开口。

    “陛下方才虽是在笑,心里却已是不悦到极点了!你至少犯了两个错误,一是从进门起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艾莉亚今天我护定了’写在脸上,让陛下感觉你对史塔克家的重视程度还在对她的忠诚之上。她是女王不假,但同时也是个女人,你知道女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吗——就算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私情,她们也无法忍受别人把另一个同性放在自己之前,这会激起她们本能的嫉妒和反感!”

    “第二个错误就是让黑壳给艾莉亚道歉,你在想什么呢?女王卫队,若无执法和办事的例外特权,那还叫女王卫队吗!别说艾莉亚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就是你、我、瓦里斯甚至罗柏,在无垢者面前吃了瘪受了委屈,也得乖乖往肚子里咽。若刚才坐在前头的不是女王而是她父亲‘疯王’伊里斯·坦格利安,就冲你这一句话,他会当场命人把你拿下吊起来用火烧死!你这是在挑动真龙之怒……若陛下当场发怒,可能撒完气就好了,可她却凭着理智压住了不悦,这反而更加不妙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客室,顶着冷风望见了匆匆跑来找艾莉亚的凯特琳夫人——因为临冬城上上下下的卫兵仆人全被艾格换掉的原因,史塔克家作为名义上的主人在城堡里实际上却半点耳目眼线也无,以至于自家女儿出了事情,倒比培提尔和艾格两个外人还晚得知。

    接下来的一幕就比较有意思了:满脸焦急狂奔过来想救女儿的母亲迎面碰上了挽着胳膊如姐妹般“亲密”的丹妮莉丝和艾莉亚,三言两语之后很快放松表情加入其中,看样子,多半是也受到了女王共用早餐的邀请。

    “我在听,首相大人。”艾格冷静了些许,强忍着烦躁接话。毕竟还没到能和盟友翻脸的时候,“您说的没错,方才面对陛下我确实有所失态。但我倒要问问大人,您说的会盯紧和防备瓦里斯,到底是防到哪里去了?”

    “我猜到过他会出这种招数,可惜没想出什么太好的防备办法,更没料到艾莉亚竟这么快就能被逮到。”在这一点上培提尔当真是无可奈何,作为朋友,他毕竟不可能命令艾莉亚别拿着剑乱跑,“但不管瓦里斯如何上蹿下跳,只要我们坚持到罗柏带北境诸侯返回临冬城,就赢了……”

    “暂时赢了。”艾格纠正了小指头的话,“在我来自的地方,有一句话叫做‘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大人可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做贼的可以天天盯着目标,防贼的却不可能天天守着。守不如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让对方无暇分心对付自己,我不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正在正方面上下功夫?”

    “我不怀疑这一点,但遗憾的是,我忽然意识到,若首相大人先前的判断为真,那对手的弱点根本不在我们能触及的范围内。”艾格冷冷地说道,“只要伊耿·坦格利安一日不死,瓦里斯就不算输,而我们呢?就算拖到罗柏带领北境诸侯返回,派往其它各地的使者团也大部分送回好消息,那太监也还会拿诸如卡史塔克这样拒绝效忠女王的家族做文章,到时候是打还是谈再讨论些许时日,期间再出点什么幺蛾子,这场南征的正式开始就遥遥无期了。大人可曾想过: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

第547章 “一劳永逸”

    短短几天前,艾格打的小算盘还是——在坐看神仙打架的同时,顺道从中学点整人的技巧和门路。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安稳吃瓜根本就是妄想,而当搅屎棍的手段和本领,也不是他想要学习和掌握的知识。

    ……

    “一劳永逸?”培提尔被艾格突如其来的直白吓到,楞了半秒才苦笑着摇头,“是啊,从**上消灭对手是最保险的取胜方式,怎么会没想过?但瓦里斯此人既无特别嗜好,也不见固定生活习惯或可利用的作息和活动规律——如果刨去分析和猜测,他简直就像……不,就是个圣人。这么一个没有典型人性弱点、办事又总能不留把柄破绽的家伙,就和浑身是刺的豪猪一样,叫人根本无从下口,谈何‘一劳永逸’?”

    “豪猪也有柔软的肚子,只要把它掀翻过来,它的刺就是摆设。”艾格冷笑一声,不以为然,“他也就是个人罢了,**凡胎,又没长翅膀,真要有心,怎么会没办法对付?”

    培提尔张了张嘴,立马意识到艾格说的是什么。

    对权游玩家来说,消灭对手确实只有“通过政治手段逼死”和“派刺客暗杀”这两条路,但对掌兵权的人来说,确实还有第三条……而且也是绝对能实现目标的路可以走,那就是:调兵用强!

    赠地军牢牢控制着临冬,而瓦里斯也不过是个肉身在城堡内的凡人而已,若艾格肯舍得一身剐地豁出去莽一波,想杀自然不难!

    但这也不过就是想着很爽罢了,真要去实施,那就是疯了。

    “你别乱来!”培提尔脸色一变,正色警告道:“八爪蜘蛛就是八爪蜘蛛,杀不杀得了他是一回事,能否承担杀他的后果却是另一回事!不管我们怎么分析、如何肯定瓦里斯是个叛徒,他在女王眼中都是精明趁手的情报总管,除非能拿得出他通敌的铁证,不然任你有百万大军或是陛下入幕之宾在她心中占据何等地位多少分量,她也绝不会忍受这种程度的以下犯上!你杀他简单,但之后除非顺便把女王的无垢者和两条龙也全宰掉,不然妥妥的就立马去给那太监陪葬!等等,你……”

    培提尔忽然“你”不下去,而是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艾格真被愤怒冲昏头脑,那依靠着赠地军,他还真有能力承担杀瓦里斯的后果。

    可这绝不是个好消息,一旦面前这人冲动之下干掉了瓦里斯,紧接着为自保又动了挟持女王将其变为傀儡的念头,那他要消灭和清除的名单上,排在两条龙和无垢者卫队之后的——就是自己!

    傀儡女王,是不需要女王之手的!

    情况忽然变得滑稽起来,虽然和那太监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但培提尔毕竟是丹妮莉丝而非艾格的国王之手。他现在倒得反过来说服盟友别胡来,保自己政敌的性命了。

    咽了口唾沫,培提尔掩饰住心惊,仿若无事地继续道:“没错,你承担得了杀他的后果,但千万别忘了:能不能承担后果,和这么做是否划算,又是另外一回事!丹妮莉丝外表柔弱性情却刚烈无比,且在南方还有数以万计对她死心塌地的无垢者大军和自由民兵团,你有把握能将她捏在掌心里把玩么?赠地军和弥林军在互相敌视和防备的情况下,又如何通力合作,一统七国?”

    压迫感之下,培提尔连对丹妮莉丝的称呼也用上了名字和“她”而非“女王”和“陛下”。他这一刻已经暗暗做好了决定:如果艾格依旧头脑发热地决定动手,自己便当场表忠心假意为他出谋划策设法对付丹妮莉丝,先保住性命,再徐图后计。

    ……

    艾格感觉到了小指头的情绪起伏,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

    培提尔是对的。

    如果有一样东西,看起来像鸭子,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也像鸭子,那它就是鸭子。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件事看起来像是谋反,做起来也像是谋反,最终也落得谋反的下场或达到了谋反的目标,那它就是谋反!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清君侧”就是造反,顶多算是个美化说法。任何为臣者,一旦有了清君侧的实力,必然也能够清君——宰掉瓦里斯然后告诉丹妮莉丝说“我是为你好”,傻子才会觉得这招可行。

    刚才怒火烧到最顶头的短暂时间里,艾格真考虑过发动兵变把瓦里斯干掉然后再将无垢者和两条龙都解决,把丹妮莉丝架空做傀儡——“挟女王以令诸侯”。但现在冷风一吹,他意识到这不可行。

    这小女王比想象的要更有政治涵养和智慧,且在南方还有一支数目、质量和忠诚度都相当可观的军队……无论是在心理还是物理上,她都绝不是什么能被人捏在手里的玩物,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她才站在起跑线上,离“天子”这个终点还差得远,挟持尚未获得普遍认可的她做傀儡这个选项仅比自立为王好上那么丁点,还不如拥立乔佛里。自己是厌烦了小指头和瓦里斯的争斗内耗才动了改变现状的念头,可若真闹出这么一场大戏,反倒会陷入更大的内耗,把局势变得更糟糕了。

    简单的权衡利弊后,艾格便痛痛快快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过,掀桌子的计划虽然取消,他心中的杀意却丝毫没有减退——不仅是出于情绪上的敌意与反感,还包含了来自理性的忌惮和防备。作为曾开过上帝视角的读者和观众,艾格可是知道瓦里斯老底的:这太监绝非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玩弄权术的奸佞,而是敢想敢做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在原著剧情里,当瑟曦被教会逮捕、囚禁、剃毛扒光了游街示众时,她的叔叔凯冯·兰尼斯特——狮家在泰温死后的最后一根顶梁柱入主红堡成为摄政。这位老人对内收拾好侄女闹出的烂摊子,对外拉拢住提利尔家族和河湾地,就在一通操作眼看就要将小托曼国王的统治稳固下来的当口……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满口“为国为民”,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太监,利用暗道潜入城堡,亲手用弩箭刺杀了他!

    此举不仅一下离间了兰尼斯特和提利尔家族的关系使联盟陷入互相猜疑,更摧毁了能制衡瑟曦愚蠢和疯狂的最后一颗砝码,让金狮王朝从此走向了必然覆灭的黑暗结局,为伊耿的复辟扫清了障碍。

    而现在,泰温和他弟弟好好地缩在凯岩城里,自己却挡在伊耿的成王之路上。

    艾格忽然意识到一件他早该意识到的事情:如果连自己这样段位低一阶的选手都已经开始认真地思考该怎么干掉瓦里斯,那作为目标的那个……比自己更不择手段的狠角色,恐怕早已经将消灭他写在备忘录乃至日程之上,甚至可能都先一步开始布局实施了。

    就算之前没有,在今天自己彻底撕下伪装当众怒怼他之后,也肯定有了!

    这念头让艾格心惊肉跳起来。临冬城下固然没有暗道,他的防卫工作也安排得远比凯冯·兰尼斯特周到细致,但再怎么到位的防御,也绝无法彻底抵消被一只毒蜘蛛远远盯着所带来的恐怖。

    消除这种不安感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先下手为强,把对面的全盘计划连带着性命一起扼杀在肚子里。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不与丹妮莉丝决裂的情况下干掉瓦里斯,在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清君侧的同时,又不被女王忌惮和敌视?

    ……

    “人不是机械装置,肯定会有疏漏和破绽,只看能不能抓住罢了。首相大人放心,在离开临冬城前,我绝不会乱来,不过……将来但凡寻到任何机会,我都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对付这混蛋。”怒焰被惊惧浇灭,艾格一边开始飞快地思考,一边恢复冷静表情,开口稳定培提尔的情绪,“出于尊重,我到时必然会事先通知大人您。现在嘛……早餐还没吃完,请容我先告辞!”

    扮着余怒未消又听烦了说教的模样,艾格简单道别后带着侍卫们向住处走回,拉开到绝不可能再被听到对话的距离后,他才头也不回地向身边人下令:“去把科本学士和梅丽珊卓女士请到我屋里来,只要这两个!”

    他有了个模糊而大胆的想法,只差再与专业人员确认可行性再敲定细节,便可以付诸实施。而之所以不与培提尔通气,是因为艾格在对可能后果进行推演和评估后,得出了一个推论。

    之前与培提尔结盟,是因为他需要一个队友来扛敌人的“火力”。可一旦太监消失,“反瓦里斯同盟”自然也就没了继续存在的必要,那到时候……

    艾格眉头一跳,忽然眯起了眼睛。

    他一秒钟前想的还是:自己也许得开始将小指头也当成潜在对手来防备了。但心中一道灵光闪过后,一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浮出了脑海。

    其实,还有个真正“一劳永逸”的选项,摆在他面前!

    ——

第548章 各怀鬼胎(上)

    让人神经紧绷的一夜过去了。

    通宵未眠的瓦里斯疲困交加,且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想给昨天的自己狠狠来一巴掌。

    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起眼却很危险,且严重到差点将他数十年来的筹划和心血全毁于一旦的错误。

    一切要从这两年来的诸事不顺说起。

    ……

    随着送小伊耿上铁王座的计划距离最终目标越发逼近,局势偏离剧本脱出掌控的幅度却越来越大。察觉不对而追着女王乘船来到北境,目睹赠地军的兵强马壮并见证其一夜攻破临冬城的惊人壮举,再与丹妮莉丝沟通交谈了解其心理动态后,瓦里斯猛然惊觉:这个曾经柔弱纯真的女孩、他一手护着才活下来的坦格利安、伊耿国王最完美的挡箭牌和王后人选,政治野心和军事实力都正在急速膨胀,即将失去控制。

    若坐视她继续成长下去,这位小女王最后成为“侄儿”的敌人的概率,竟反而大过了雌伏于伊耿之下的可能!

    走到这一步,就算再心有不甘,瓦里斯也明白: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来守护王子的未来了。

    选择有两个:在小女王彻底失控前将其扼杀,或折断她的翅膀,将其拽回原路线。

    在消灭史坦尼斯后,坦格利安和拜拉席恩两大王室都将再无其他男丁,到时放眼七国,除丹妮莉丝外便再无人能对小伊耿的继承顺位造成威胁。然而,提前铲除竞争对象固然一劳永逸,却有极大缺点:首先是丹妮莉丝部署在君临及龙石岛周边的弥林舰队、无垢者大军和新训练出的自由民兵团……这三者加起来是一股相当庞大的力量,在原计划中是伊耿一统七国的最大臂助。但这支力量尚未承认伊耿的真实性,若丹妮莉丝在认可王子是她的侄子前便意外身亡,那小伊耿绝无法空凭“侄子”的身份便去接收或降服他们。

    坦格利安作为已被推翻的暴政和旧王朝,复辟的行为并不受广泛欢迎,若无足够的武装力量和魔龙这样的非常规兵器威慑,仅有一个黄金团的小伊耿根本没有能让七国贵族敬畏臣服的本钱。不与丹妮莉丝联姻结盟,“伊耿国王”最后大概率会变成河湾地用来对付史坦尼斯以自保的借口和工具人。就算击败二鹿在最终的两王相争中胜出,筹码消耗后继无力,七国的最终局势也会演变成:西境、北境和谷地倚险自守,独立成国;底蕴雄厚的河湾地和实力保存完整的多恩则名义臣服,实则自治;就连拜拉席恩家的根基风暴地,也多半会在“功臣”们的施压下被龙口夺食强行瓜分……

    到头来,将只有君临附属的王领,也许、可能……再加上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既无天险可守也无实力自保的河间地,能真正处在“伊耿六世”的管辖控制下。

    而这恰恰是不可接受的结局。

    他和伊利里欧倾尽毕生来谋划,耗费了如山敌国的财富,动用了惊天的人脉和关系网,所图绝不止于一个徒有虚名的王位,而是一个完整的维斯特洛王国!

    女王不能死,至少在完成与小伊耿的历史性会面前不能……那就只剩下另一个选项:断其臂膀,遏制她的势头了。

    小指头作为七国上下第二狡猾的人,已经完成了辅佐丹妮莉丝平安返回维斯特洛的使命。对瓦里斯和小伊耿而言,接下来这家伙的智慧和头脑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反倒成了障碍,不得不除。

    至于守夜人总司令艾格·威斯特,他那本满是大道理的《君主论(上)》给了女王不切实际的幻想,赠地军的强势入伙更是让她有了将空想变为现实的念头和勇气,亦是留不得的麻烦。

    只有让这两个人消失,断掉翅膀的女王才会从理想的半空坠回现实的地面,开始老老实实地思考问题,乖乖接受自己多年前便给她规划好的命运。

    思路清晰。

    目标明确。

    实施起来却麻烦重重。

    临冬城不比南方,人员流动稀少居民构成简单,就连瓦里斯也是耐心布局多年,才收买到为数不多的眼线和耳目——艾格将居民仆从赶出换成赠地军的举措不仅掐灭了史塔克家反抗的可能,也歪打正着断了他“八爪蜘蛛”的四条腿,让瓦里斯在墙内的可用之人只剩下了明面上的几个助手……可用资源本就已不多,偏偏面对的还是两个对自身安全的防护做得一个比一个到位的怂蛋。

    该怎么在清除这两块绊脚石的同时又要让丹妮莉丝不会怀疑到自己和小伊耿头上来,真是让他快把光头都挠破了。

    除了考虑怎么下手外,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不能忽略:善后。

    小指头出身低微、无根无基有如浮萍,干掉没有太多后果……艾格却率领着一支战斗力惊人的赠地军,若贸然把头头干掉却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士兵,势必会引发新一轮的问题。

    瓦里斯首先想到的是发掘培养替代者:找一个能在艾格暴毙后顶替其位置继续统领赠地军的核心人物,提前许以好处收买拉拢,事成后便能将这支现成的强军收入囊中,在壮大伊耿王子势力的同时还在女王身边埋下暗桩。

    说干就干,趁着艾格和小指头抓耳挠腮思考该如何收服北境诸侯的时机,瓦里斯在临冬城内隐秘地上下游走活动,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调查研究……最后却无奈发现:找不到。各方面的情报和消息都显示——只有艾格一人,凭着被神化的声望和权威,才能弹压得住、指挥得动这支充斥着七国上下各色人物乃至塞外野蛮人的军队。一旦他出意外,别说完全掌控,就连想找一个能约束得住部队,能将他们完完整整领回赠地和长城去的人物都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不得不防备最坏的结局了:贸然斩首赠地军,可能会让这支强大的军队顷刻间变成无人能管的暴徒,在临冬城这小小城堡内无处可躲的境地下,女王甚至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有可能遭受威胁。

    综上所述,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将小指头和艾格一网打尽的同时还能撇清嫌疑,最后还得有办法摆平赠地军——的机会来下手,一次性解决所有会让丹妮莉丝继续走向失控的因素!

    何止是棘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在沉下心来仔细地思量后,瓦里斯还真找到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罗柏即将把聚集于赛文城的各路援军,北境近三分之一的武装力量带至临冬,让他们将忠诚献给女王。那天,涌入城堡的贵族及跟班将会让墙内呈现许久未见的热闹,女王也势必会在接见诸侯和宣誓结束后宴请新旧臣属——这将是北境许久未见的盛大活动,而热闹必然伴随着混乱,混乱中又蕴藏着机会。到时,挤满城堡的北境贵族会是自己最好的掩护,而返回临冬城的罗柏·史塔克又是完美的背锅侠,抵达城外的北境联军,更是能和占据城堡的赠地军形成对峙,实现内外平衡,让那群野蛮人也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一箭三雕,简直完美。

    小指头以为北境的归降将是他与自己斗争一场大胜,却不知,那其实会是他故事和生命的终结!

    动手的时机和方案已定,但瓦里斯亦不敢太过轻敌:培提尔·贝里席毕竟不是等闲人物,与自己同朝多年的他心思缜密警惕性极高,若自己太过低调,面对他的一系列动作毫无阻挠和妨碍,反而会心生怀疑,猜到自己正在策划更大的阴谋。

    由于时间紧迫人力不足,他没法在策划这场大戏时做到密不透风,一旦有人生疑并开始调查,顷刻便会露出马脚……避免暴露的最佳办法,便是让对面有事可干,无暇他顾。

    献计拖延女王的南下行程、抛出纸条让小指头处于风口浪尖、恶意举报诱使无垢者误抓艾莉亚……这一记又一记的出招,便是在以上战略指导下的精细战术操作。这些阴招成功让培提尔全身心地沉浸在与头号对手的你来我往之间,将全部的精神和注意力都耗费在了“防守”、“反击”和“还以颜色”之上,完全没意识到其实自己只是在陪他玩过家家,真正的意图却是要取其性命!

    ……

    然而,就在明暗两条线的行动都在顺利进行之时,一心多用的瓦里斯终于忙中出错,在制造最后一轮假象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失误。

    他没能准确地判断艾格和史塔克家关系的亲密程度,让原本只是弹出去想吸引一下注意力的那颗“小石块”,打在了马蜂窝上,险些捅出大篓子来!

    说是失误,可谁能想得到:那个十几天前还亲自率军攻进临冬城,俘虏了北境守护一家老小的守夜人总司令,居然不是在演戏,而是真心把史塔克家当朋友?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当昨晨艾格为替艾莉亚·史塔克出头而对女王直眉怒目,语无敬意甚至提出狂妄要求的起初,瓦里斯还有些窃喜:轻轻的一撩拨,竟取得远超预料的惊人效果。原本只是想恶心对面一下的小伎俩,居然让堂堂赠地之主都当众失态,这下小指头不仅得应付自己,还得安抚莽撞的盟友,有得忙之下,便更加没时间去留心发现自己的真正计划了。

    然而,待到丹妮莉丝一反常态地无视了守夜人的冒犯、选择息事宁人,他敏锐地嗅到了异样的气息;再等派去监视赠地军营地动静的眼线也传回消息,说艾格在返回居所后立刻召见了曾经服侍史坦尼斯的红袍女和一位被剥夺项链的学士……瓦里斯终于慌了起来。

    梅丽珊卓是来自亚夏的缚影士,情报显示蓝礼多半便是被她操控影子杀死,而那个被除名的学士则据说精通医术和炼金,玩弄药品毒物也很可能是个内行……专门见他们是要做什么,很难叫人不胡思乱想。

    此外,即使忽略奇人异士的存在只看艾格本人,他也是赠地军的首脑,北境之北的统治者——手握雄兵,完全控制着临冬城内外。若这么一个角色失去理智决定掀桌子,那自己还真应付不了。对方只需一声令下,便可把守卫客室的无垢者卫队、歇息在校场临时巢**的两条伤龙乃至女王全部拿下,以蛮力碾碎一切妙计!

    光顾着迷惑小指头,瓦里斯千算万算,却忘了守夜人总司令不是普通的世袭贵族……底层士兵出身的他,血管中流淌着浓浓的暴力因子!

    怀疑赠地军伙房送来的食物有毒,瓦里斯昨夜把自己的晚餐和守门的无垢者士兵作了对换;生怕重蹈鹿家老三的覆辙,他在屋里点满了油灯整夜对着自己的影子疑神疑鬼;担心艾格会调兵强杀自己,他又叫人紧盯城内赠地军大营方向,草木皆兵了一整宿。

    黑夜终于散去,他活着见到了第二天的天明。

    若那守夜人想杀自己,根本没理由多拖一日,看样子是一晚上的时间让他消气恢复了理智。自己这一整夜的担心受怕,多半是白受罪了。

    带着满肚子懊恼,身心俱疲的瓦里斯决定回床上补一觉,然而迷迷糊糊间好不容易睡着,盯着女王动向的下属却在这时候敲门送来了最新消息:守夜人总司令,在巡视完一圈城堡过后,前往客室拜见了女王。

    道歉、示好还是摊牌和恐吓?

    披上大衣的瓦里斯还没来得及猜测艾格与女王会面的情形,屋门却又一次被敲响,这回来的是一名赠地军士兵。

    “瓦里斯大人,我家总司令在征得女王同意后,邀请您和培提尔大人在中午时相聚守卫室餐厅,同进午餐,共商要事。”

    ——

    【前一阵某日洗完澡,照镜子时猛然发觉头顶有些发白,吓了一跳。为了打赢这场“发量保卫战”,我果断决定每天增加一小时睡眠时间,而这挤占的就是码字时间,所以短时间内的更新频率很难上去了,还请各位多担待。】

第549章 各怀鬼胎(中)

    “共商要事?”

    受到相同邀请的培提尔抽动了下鼻子,隐约嗅到了名为“异常”的气味。

    放平日,他可能会为这种笨拙的托词逗乐,但在局势紧张的今天,他却深深地皱起眉头。

    尽管隐约的裂痕已经在同盟内部产生,但依然有共同利益的他和艾格毕竟没到闹翻的地步。若真有“要事”,怎么会喊上敌人一起商量?

    直觉小声地嘀咕着“不对劲”,但理智却让培提尔意识到,他没法不去。

    昨晚他也没睡好,被自己的想象,准确说是由艾格那句“一劳永逸”而延伸开的想象给吓到了。

    整个前半夜,他都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猜测艾格会不会趁夜胡来,辗转反侧地思考到底要不要去提醒无垢者卫队提高警惕,竖着耳朵听门外的风雪声里有没有大队士兵的脚步声。

    虽然一直到天亮也无状况发生,但他还是在迷迷糊糊地被起床号唤醒后,感到深深的无力。

    为什么会这样?

    曾经,在劳勃国王御前的他确实满肚子野心和坏水,整天都在想着怎么用阴谋诡计爬上更高的地位、获得更大的权势……但如今,作为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女王之手,他真的从没像现在这样忠诚、友好和正直过。

    他将女王的利益放在仅次于自己性命之下的第二位,一丝不苟地教导、毫不藏私地辅佐丹妮莉丝,助她避开着一个又一个陷阱;他身心投入地为女王的统一大业出谋划策,满怀真诚地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对抗心怀不轨的瓦里斯……

    所作所为,无不是在为一个目标而奋斗:把女王送回铁王座上去。

    就这么一个单纯的、不带恶意的目标和愿望,却偏偏净遇上不靠谱的同伙。

    丹妮莉丝就不提了,真龙血脉的副作用所致,她的智慧和脾气都在“贤王”和“疯王”之间来回横跳,时而英明果断纳谏如流,时而忠奸不分、想起一出是一出……犟起来真像头龙,谁也判断不准她下一步会干什么。

    好不容易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捡回了守夜人的效忠和赠地军的支持,培提尔还以为自己总算找到一个理智和能力都不错的盟友了,谁想也是个碰上点火星就会炸的主——瓦里斯一点轻轻的小挑拨,就能让艾格毫无城府地当众发飙、以下犯上,甚至把自己这同伙都吓一跳……就这情绪管理能力和涵养,真要带他去南征七国,除了打仗之外,还能指望他点什么?

    气归气,但已经经受过丹妮莉丝脾性的考验的培提尔还是保持住了清醒。

    他明白,以自己的出身背景、家底实力和黑历史,根本就没有改换门庭的资格和选择盟友的自由,就算感觉效忠的非明主、队友是二货,也只能把他们当成巨婴来哄着,顺着毛来捋,小心翼翼地安抚和诱导,一点一滴地拉扯着女王和赠地军走向正确的方向。

    等等。

    一番飞快的心理斗争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该多问一句。

    “这场午宴,陛下会参加吗?”

    “不会,总司令说就你们三人。”

    培提尔略微松一口气:如果丹妮莉丝也受到了邀请,那他就得怀疑艾格是不是想把女王的势力一锅端后另起炉灶了,既然没有……

    瓦里斯肯定会在北境贵族们抵达时搞什么花样,在这种必须得打起精神来提防的要紧关头,自己绝不能把精力浪费在对付自己人身上。今天若不接受邀约,去当面把艾格想说想做之事搞个明明白白,自己这两天就没法再睡安稳觉了。

    他不敢,也不能拒绝!

    “去回禀你家司令,就说我稍作准备,稍后便到。”

    支走赠地军的送信人后,培提尔召来几名熟识的无垢者,吩咐他们分别前往城堡各处进行了一番询问和观察。在从他们的回报中得知丹妮莉丝确未受邀,城中赠地军各处营地也无异常过后,他咬咬牙,喊上两名无垢者,硬着头皮前去赴这场多半没好事的午宴。

    ……

    一路上的情景和往日并无两样,操练的在操练,喂龙的在喂龙,抵达赠地军餐厅时门口甚至已经有两名眼熟的无垢者士兵和艾格的侍卫队站在一起闲聊——太监竟比自己还先到。

    看来,即使神通广大如八爪蜘蛛,在这没有倚仗的临冬城内也不敢公然触怒一位带兵的领主。

    带着嘲弄的心态推门进入屋内,脱下挂好大衣,培提尔扫了一眼餐厅内的情况:很明显重新布置过的屋内,空气被壁炉烤得温暖如春,平常供军官进餐用的台凳已全被搬至墙边堆作一团,只留中心腾出空地上的最后一桌,上面摆着丰盛的酒肉菜水。

    既无夹层暗室,也无屏风衣柜,布局一目了然——藏不下半个伏兵。

    而没藏着的人嘛,除开桌旁站着的一位侍从外,便只有已经入座的守夜人总司令和情报总管了。培提尔敏锐地意识到,最后一张空着的椅子在太监的对面,而艾格则坐在长桌一头,距其他二人远近相同……象征着中立的主位上。

    这不是个好信号,但代表着什么,他暂时猜不出。

    “琐事耽搁,稍有来迟,还请两位大人原谅。”

    培提尔嘴上道着歉,脚下却大大咧咧径直向仅余的空位走去——他毕竟是女王之手,论地位可要比其余二人高半级,再怎么不安和紧张,只要刀没捅进肚子,他就不能露怯。

    “正是时候,首相大人请坐。”艾格点头说道,随后转向侍从:“倒酒。”

    培提尔在椅中坐下,默默地看着侍从捧着酒壶绕了一圈为在座都倒上了酒,各怀心思,谁也没说第一句话,做第一个动作。

    “两位大人,午安。”一直等到三个杯子里都满上了酒液并开始冒起热气,并挥手让侍从离开后,艾格才清了清嗓子,从座位里站了起来:“今日请二位来共进午餐,是因为在下发现了一些问题,正存在于陛下的御前之内——也就是我们三人中。出于对女王的忠诚,我觉得需要尽快将其解决。”

    饶是以瓦里斯和培提尔的头脑也全猜不出艾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也就谈不上接招和应答,二人都只静静地注视着艾格,等候他接下来的话。

    “经过与首相大人的几次谈话,再结合我数日来的观察和分析,我现在有理由做出判断:二位是在‘是否要承认伊耿王子的身份’,以及‘该以何态度与其接触和对话’这两个问题上有了分歧和异见,才会产生矛盾,进而将这种对立情绪一直带到北方来,并将其混杂入了为女王的进言献策之中。”艾格双手撑在桌上,身体略微前倾,依靠站着的优势居高临下观察了一番坐着两人的神态表情,才继续道,“请恕我直言,我认为这种将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的行为,十分没品和愚蠢,有损两位大人的地位形象,甚至让我对你们于陛下的忠诚也产生了怀疑。所以,今日我决定以完全中立的态度,担任调停的身份,解决两位之间为反对而反对的糟糕状况和心态,让这个御前为女王的服务重新回到——理性和智慧的正路上来。”

    ……

    柴火在壁炉中爆出轻微的噼啪响,一墙之隔外赠地军士兵和瓦里斯培提尔两人无垢者护卫间的闲聊声也隐约可闻,瓦里斯不明所以地偷偷瞥了培提尔一眼,却发现对方似乎比自己还茫然。

    自打丹妮莉丝在王领蟹爪半岛的海岸上登陆宣布正式重返维斯特洛以来,他们头一回同时冒出了完全一致的想法。

    这天杀的守夜人,在说什么胡话?

    他们两人又不是什么……因为缺少沟通而在非原则性问题上产生矛盾陷入情绪化,缺少互信理解而导致婚姻陷入危机的夫妻,需要第三者的开导、咨询和调解——恰恰相反:他们互相间都是有着足够透彻的熟悉和了解,把彼此的想法和目的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清醒地认识到彼此利益相对且冲突大到无法调和……才会完全在理性的驱使下,冷静且丝毫不带情绪地将对方划为“敌人”。

    这种对立是不死不休,只要一方不投降或彻底失败被消灭便无法可解的,而现在,居然有个人,一本正经地将他们叫来,煞有介事地说要给他们做调停?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偏偏,正在做这事的是个他们眼下绝不敢耻笑的人。守夜人总司令也许有些暴躁和易怒,但绝不是个蠢货,而他在冷静了整整一天一夜后还是决定做这蠢事,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和打算,可着实叫这屋内另外两个……七国第一第二狡猾的人也完全猜不透了。

    ——

第550章 各怀鬼胎(下)

    猜不透归猜不透,但小指头和太监两人见过的世面何其之多,自然不会轻松便成为被乱拳打死的“老师傅”。他们再一次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绝不会出错的应对策略:以不变应万变,闷声发财,静待下文。

    瓦里斯和培提尔此刻不敢得罪艾格,怕的不是他个人,而是赠地军的兵罢了,但若这守夜人觉得靠花招可以糊弄他们,那可就太过自信了。

    顿了一顿后,艾格重新开口。

    “瓦里斯大人力主女王与伊耿联姻,是希望能整合最后两位坦格利安的力量,拉拢河湾、多恩二地,让真龙王朝重新一统七国的进程更加顺利,没有错。”

    “而培提尔大人坚决反对,则是担心陛下与其联姻后,由于性别劣势被丈夫兼国王控制或架空,引起大权旁落,女王身份名存实亡……这考虑亦有道理。”

    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他肚子里对实情一清二楚,选择视而不见,是因为——若真深入剖析,点破了双方的矛盾无法调和这一点,那调停这借口就没法用了。

    “两位大人都有着不俗的智慧和阅历,又同是在为女王服务,难道打算只因这么一条意见上的不和,就要这辈子都彼此敌视,互相攻讦下去……将同僚视为仇寇,把宝贵的时间精力浪费在内斗之中吗?”

    本末倒置,因果不分,一派胡言……

    听完他一通话,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依旧云里雾里。

    在伊耿的问题上意见不合,只是两人间利益冲突的一个细小而必然的直观体现,怎么到艾格嘴里变成矛盾的源头了?

    这是想靠说胡话来绕晕自己么?瓦里斯懒得去猜艾格到底是真看不透还是故意装傻,反正,只要对方不调动赠地军或指使梅丽珊卓硬来,什么都动摇不了他铲除障碍的决心。

    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那总司令大人,又有何高见呢?”

    没去看太监那圆滑脸蛋上惟妙惟肖的假笑,艾格耸耸肩给出回答:“很简单,陛下与伊耿王子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知觉,有思想,有感情,彼此间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要么将王位拱手相让要么便互为死敌。在这个真龙已经凋零殆尽的时代,根本没必要你死我活,我们试着找出一个让女王和王子各退一步,能保证陛下在享受与其结盟的好处的同时,又尽可能减轻承认其身份带来弊端的办法,不就皆大欢喜了?”

    在两位听众的目光注视下,守夜人滔滔不绝地继续发言。

    “在产生这个想法后,我进行了一番调查,首先便发现了一个重要细节:伊耿登陆维斯特洛的时间其实早于陛下,但他至今仍未正式称王,依旧在以雷加·坦格利安之子——侄儿、一位‘王储’而非‘国王’的身份在与陛下进行使者和书信往来,和平共存在这片大陆上。”餐厅成了总司令的个人舞台,他丝毫没有观察另外两位宴会参与者的神情、照顾他们感受或是等待他们回应的意思,“我是个外国人,不太清楚维斯特洛的风俗习惯,但在我来自的采拿,这种政治上主动示弱,摆低身份避免纷争的行为,可是一个强烈的善意和示好信号。光冲着这份友善,我觉得,陛下至少得给伊耿王子一次与她见面,自证身份的机会,这是他应得的!”

    ……

    瓦里斯更加迷惑了。

    (这家伙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在假装打抱不平,实则为欺骗自己?)

    若是前者,那一个活生生的、指挥率领着颈泽以北最强军队的盟友,当然要远比一个死掉的前任守夜人总司令要更有用……要不,就把他从“必须铲除”的名单上去掉?

    饶是以他八爪蜘蛛的判断和定力也着实心动了一番,有那么一瞬,他对艾格的杀心都几乎要消弭,但这种软弱只持续了半秒,便被铁石心肠给砸了个稀烂。

    他现在没有心思和精力来赌守夜人总司令到底怎么想:对方有兵有粮还有地盘,握着真真切切的实力和权势。这意味着,即使艾格此刻是真支持女王接见伊耿,将来一旦利益需求得不到满足想要反悔决定阻止女王承认伊耿的身份并下嫁与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手段来反制于他。

    与其出于一时的侥幸和贪婪,搞得干掉小指头后不知哪天又得再设计一套新方案再来对付缩头乌龟般谨小慎微的此人,还不如就趁着这次抓住机会双双干掉,一劳永逸!

    心意已定,太监面上却是露出了欣喜和赞同的笑容:“谁说不是呢,我先前也这样劝说陛下,可惜好不容易说服女王松口,还又被异鬼闹的进犯长城这一出给搅黄了!嗯……首相大人可是坚决反对,您倒是劝劝他?”

    ……

    艾格点头,转脸望向培提尔,姿势神情似是在询问意见,但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威压却在餐桌之上弥漫开来。

    小指头悄悄咽下口唾沫,稳住了心跳。

    (这家伙,到底是真反水倒向了死太监,还是在做戏忽悠瓦里斯,好骗他放弃在即将到来的北境贵族效忠仪式上搞花样?)

    若是前者,那自己失去一个盟友增加一个敌人,此消彼长简直糟糕透顶;而若是后者,那就是既自作主张又天真到愚蠢,是个十足的猪队友了——瓦里斯何等人物,会被人一通话给哄得改主意?

    他思量一番,拿出了无法可解的说辞:“若那伊耿王子为真,自然有资格得到女王的接见。可事实是:陛下自打生下来便从未听闻和了解过他,更没碰过面……近二十年过去,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又有什么能证明呢?”

    “瓦里斯大人亲手将他从红堡中救出,克林顿伯爵一手将其拉扯大,我相信他是真的,培提尔大人。”艾格面带愠色地打断了小指头的话,居高临下地俯视,右手恍若随意地移到了腰间,却恰巧按在了剑柄上:“是真是假,陛下自己心中有数,如果您非要揪着这个话题进行讨论,那恕我无能,便将没法把这场调停……进行下去了!”

    培提尔悚然。他出身低微,在努力向上爬的过程中遇到过无数比这更赤衤果更直接的威胁和恐吓,但很少像今天这样真的被吓住。除了受对方身上那股比丹妮莉丝更明显的威煞所迫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清楚这一点——艾格,此时此刻真有将威胁变为现实的理由、动机和能力,自己一句话说错,便有可能性命不保。

    这小子根本不是想做什么“调停”,而是要逼瓦里斯和自己乖乖听他的话——在大家效忠的君主仍未离开城堡,甚至就在近旁的情况下!

    饶是以培提尔的见多识广,也从未想过原来人还可以嚣张和狂妄到这种地步。而自己,先前居然还曾把此人当成小弟!暗暗咂舌之余,他也在心中暗暗决定:不管艾格接下来说什么要什么,答应便是,在回到南方无垢者大军的保护之下前,没必要为和一个疯子争辩而冒风险。

    “如您所愿,总司令大人。”小指头耸耸肩,“我不反对女王接见伊耿王子,可接下来,您之前所说的——‘解决承认其身份带来弊端的办法’,又在哪里呢?”

    “陛下在见到伊耿之后,是不是承认其坦格利安的出身,要不要与之结盟……我们作为臣属,只能给建议,决定则该由女王自己来做。但女性比之男性毕竟有太大的劣势,为了阻止权力从陛下手中流失和转移,我们身为女王的幕僚,应当紧密抱团,对外完全达成一致:无论陛下与伊耿结盟、联姻与否,婚后是以女王为尊还是同享王座共治七国,新王朝的第一位首相都必须得是培提尔·贝里席,第一批御前重臣中,女王直系下属的数量也必须超过一半,两位意下如何?”

    ……

    嗬,这是要玩打一棒再给颗糖的把戏了么?

    让女王班子里的人来担任首相、掌控御前,这确实是阻止权力向配偶流失的好办法——在理想状况下。

    但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往轻了说——首相的职能到底如何,御前会议的权力范围有多大,难道还不是上头的国王说了算?只要略施小计架空前两者,就算自己当一辈子首相,御前会议里也全是女王的人,又能如何?

    而再往严重点想……对许多贵族尤其国王而言,“妻子”不过一件用来稳固统治、诞下子嗣和制造继承人的工具罢了,老婆生完孩子便立马暗中毒杀除掉的案例,古往今来难道还少?女王一旦“意外身亡”,失去靠山后,忠于她的首相手里捏着再大的权力又能如何?

    满腹槽点亟待倾吐,但培提尔最终忍住了反驳和批评的冲动,而是在略微迟疑后,缓慢却不迟疑地点点头:“我没意见。”

    抱着相同的想法,瓦里斯也微笑着做出了一副完全信服的模样:“另一位‘王子之手’只怕会不太高兴,但我了解克林顿大人。为了大局,他会同意并作出让步的。”

    诡异的局面就此形成:尽管三人都将其余两者视为威胁,场面却一团和气了起来。

    “很好,看,达成共识这么简单,何必斗来斗去的?”艾格语气一松,按在剑柄上的手却没有放下,“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调停便到此为止,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曼德勒、葛洛佛、莱斯威尔、达斯丁、陶哈、霍伍德、赛文等家族已经明确回信,表示愿意认可女王为七国的合法统治者,安柏家仅存的成员也已经在赠地现身,如今在我保护下,但卡史塔克家则明确宣称不支持女王……除了这些已经表态的家族,菲林特之指和寡妇望、老城及灰水望,还有熊岛的莫尔蒙家,因为距离临冬城较远通信不便,暂时尚无音讯。”

    “保守一点估计,最终……北境将有至少一家是我们的敌人,两到三家会寻托词拒绝站队。”他环视一圈,重新提高了音量:“而我对此的看法是:这一小撮人不会影响我们已经拥有北境的宏观事实,女王和赠地军不能再在这边荒凉的冰天雪地里虚度光阴。为统一大业计,我们得咽下不爽,将不识好歹的卡史塔克和某些墙头草暂且扔到一边,待战后再来收拾——优先南下,去征服另外三分之二个王国!”

    艾格直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背脊,目光扫过了坐着的两位阴谋家:“谁赞成,谁反对?”

    ……

    原来是这样!

    保持了好半天一头雾水状态的瓦里斯和培提尔,终于感觉有了些眉目。

    之前所谓的调停,所谓的解决两龙之争的办法,全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从一开始,艾格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提出这一条。他不愿让赠地军继续在临冬城人吃马嚼浪费粮草和时间,所以才故意做出忍无可忍失去耐性的模样,通过震慑和制造心理压力的办法,来迫使瓦里斯——不敢再在南征此事上动手脚制造障碍!

    培提尔忠于丹妮莉丝,自然不会反对这种显然正确的决定;至于瓦里斯……他早已利用前番劝女王收服北境而成功争取出来的时间,设完了针对两颗绊脚石的陷阱。于是,毫无意外地……他们都痛痛快快地点头同意,表示了对尽快开始南征这一决定的支持和拥护。

    调停取得成功,尽快进行南征的要求也得到了满足,艾格面上的严厉神色终于散去,手也从腰间的剑柄上放开,脸上也浮现起了笑意,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抬臂向座下二人高高举起:“我就知道两位大人通情达理,必能做出正确决定。现在,我为先前的无礼道歉,让我们为矛盾误会的成功化解,以及对南征重要共识的顺利达成,同饮此杯以作庆贺吧!”

    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但不知为何,瓦里斯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劲,他一边快速地回顾着进入房间后发生的一切想从细节中找出问题,一边在艾格的话音中低下头来,看向这次午宴开场时便倒好了的那杯葡萄酒。

    色泽淡雅、质地清澈,香气却浓郁扑鼻,多半是上佳的青亭岛金色葡萄酒,平滑如镜的液面上倒映着他腴润圆滑的大脸。

    与“自己”对视半秒,一道灵光在被云雾缭绕的意识汪洋上闪过,八爪蜘蛛忽然明白他所察觉到的不对劲到底来自哪里了。

    上面的一切,从一开始完全是胡说八道般的“调停”,到最后似乎是“暴露真实意图”的南征宣言……其实都是出于这个目的:分散他和培提尔的注意力,最终骗他们喝下这杯酒!

    ——

第551章 虚虚实实(上)

    酒里有毒!

    刹那之间,瓦里斯和培提尔便紧挨着地先后做出了相同判断,他们不动声色,悄悄对望一眼——明明是势不两立的对头,如今同陷死地成了一条船上的人,瞬息之间反倒生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来。

    这混蛋动了杀心!但对于成为目标的两人而言,猜出酒里有问题还只是逃出生天的第一步,他们接下来还得思考:如果拒绝喝这杯酒……

    艾格是否还有后备计划?

    他是否会恼羞成怒转而用强?

    守夜人是否做好了应对女王怀疑和愤怒的各种准备?

    门外两人带来的四名无垢者,在猝不及防之下,能否对付两倍于他们的赠地军士兵?

    一秒钟前还忽然变得融洽无比的氛围,下一刻便重新坠入漆黑冰窟一般的死寂肃杀,两位纵横权力场数十载的顶级权力玩家双双浑身发寒躯体僵硬,都开始疯狂地思索起脱身活命的办法来。

    瓦里斯用颤抖的手摸进衣襟,握住了藏在怀中的匕首。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世人皆只知八爪蜘蛛是伊里斯·坦格利安和劳勃·拜拉席恩两任国王的情报总管,却鲜有人了解其在来到维斯特洛前的生命轨迹。

    他可不是个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因为身怀黑火一系稀薄的真龙血脉,他在年轻时就被一名血魔法师发现并选中为了施法材料,并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切下自己的下体、丢到火焰中去向那位神秘莫测的存在进行献祭并得到了回应。

    不过,在带着甚至都没包扎的伤口被赶出到大街上任由自生自灭后,他却并没有选择向命运屈服乖乖接受死亡,而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开始依靠乞讨、行窃甚至卖身维生……依靠着聪明的头脑和灵活的身手,他很快就成为了有名的窃贼,技艺非凡行事高调到甚至被同行有组织地排挤。

    在密尔被针对混不下去后,他流落到了潘托斯,和当时还只是个小刺客的伊利里欧成为了朋友,开始吸取教训低调行事,合伙做起了新营生。

    在从小偷升级为大盗,再晋升到贼首并最终成为名声远扬的情报贩子和地头蛇的那段艰难岁月里,潘托斯一半的盗贼想要杀了他们,另一半则通过他们销赃……在此过程中,瓦里斯不仅明白了“信息的价值远在金子和宝石之上”的道理,从而积攒起了可观的财富和野心,更学会了许多对付他人的手段,总结出了保自己小命的一套基本原则——其中就包括无比的小心谨慎、细致的观察和判断力,以及保持一定水准的武力。

    没错,虽然看上去臃肿肥胖行动不便,但他实际上却能熟练地使用上至床弩投石机、下至弹弓和匕首的各种武器,且水平都绝对在平均线之上;不仅如此,除开洗澡外,再热的天他也必然会在衣内套着一层极品软甲,配上一柄袖珍匕首……参加比武竞技他自然是上不了台面,但在狭小空间内的烂架和搏命,寻常人若看他是个阉人和胖子就大意轻敌,绝对会付出血的代价!

    但今天,这点小准备能保住他的命吗?

    瓦里斯的手心冒出汗来:守夜人总司令、异鬼杀手、带领人类击败亡者的英雄……面前这个士兵出身、有着一大堆传奇故事、据说武力在整个七国都排得上前十,又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显然不在上面所说的“寻常人”这个分类中。虽然情报显示关于此人的传说有一定水分,但看他的身材体型,显然是在衣下套了铠甲,腰间又挂着一把精钢长剑……

    在对方也全副武装做足了准备的情况下,自己对上他,能有几分胜算?

    一分,还是一分都不到?

    喉结上下蠕动了一回,心知今天多半是无幸,瓦里斯胸中的血性却被激发起来:他谋划了二十多年,千辛万苦走到现在,可不是到这儿来被一个莽夫用毒酒赐死的!门外的无垢者估计自身难保,若起冲突,唯一的出路不是逃跑,而是主动出击,只要出其不意地把刀架在艾格脖子上令赠地军士兵投鼠忌器不敢乱来,如此撤回仍处于女王卫队掌控下的客室楼,把黑衫军的首脑当成人质,他和女王便还有希望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临冬!

    纵然只有半分胜算,也好过必死无疑。就算注定要止步于此,他也要逼得对方采用暴力手段,绝不让他顺心遂意!

    这边,瓦里斯暗暗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决定殊死一搏,而他对面,培提尔则完全打着相反的主意。

    他可没瓦里斯那么曲折和精彩的过往、丰富多样的经验阅历和本领,年轻时学的粗疏武技他早已遗忘……作为艾格曾经的盟友,他既没有准备、也不打算拼什么命。自己忠于丹妮莉丝不假,但也绝没到愿为她而死的程度,若艾格铁了心准备动手,那他自然是良禽择木而栖。眼下这酒里多半有毒,但艾格投毒不成是否会硬来却还未成定数,他已在心里做好了盘算:瓦里斯必然会借故拒饮此酒,若到时候艾格毫无表示,那自己有样学样便是,而若翻脸嘛……

    自己立刻跪下来表忠心,表示只有他才匹得上维斯特洛之主的位置,劝说他挟持女王以令七国,去当那无冕之王便是。

    只是不知,还来得及不?

    ……

    坐着的两人各怀心思,却都在瞬息之间胆战心惊地定好了自己的打算,但那边,站着的艾格却又做了一个叫两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在说完“同饮此杯以作庆贺”之后,居然就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并把滴酒不剩的杯子倒着扣回了桌上,然后便用等待和询问的无辜眼神看向了剩下二人,仿佛在用目光质问:怎么不喝?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特么都做好拼命的准备了,你给我把酒喝了?!

    瓦里斯和小指头感觉陷入了更大更深沉的疑云。对于自诩聪明人的他们而言,世上没什么能比这更让他们揪心和难受:好不容易拨开层层迷雾感觉搞清了事情的真相,却立马又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瓦里斯努力掩饰惊诧的表情,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仿佛想通过增加受光面积来更好地观察周围搞清楚情况:

    酒,是方才那名侍从当着众人的面倒的,绝没耍什么花招;

    杯子,他在培提尔到之前便已在桌边坐了片刻,也很确信其中干干净净,并没什么预先放好的毒物;

    艾格,确确实实一滴不剩地把他杯中的酒全喝了下去,既没留在口中也没从嘴角漏掉。

    嗯……

    瓦里斯悄悄把目光投向了倒酒的器具:他曾听说过,在遥远的东方有巧匠做出了一种结构精巧的毒酒壶——表面看毫无异样,内部却暗藏玄机,别出心裁地分成了两个隔舱,可以装入两种酒水,通过分别对应两个通孔,利用气压,略微操作便可控制它倒出任意一种所需酒水,难不成艾格用的是这招?

    遗憾的是,侍从在离开时留在桌子那端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敞口酒壶——没有封闭的壶盖,玻璃的透明材质也让它里外通透一眼便能看穿,根本没什么复杂结构。

    那……

    他重又看向艾格——也许,酒里确实有毒,只是这家伙已经提前吞服下了解药,所以才能有恃无恐地喝下毒酒,迷惑诱使他做出错误判断,毫无警觉地上当?

    暗暗摇头,连瓦里斯自己都不信这个猜测。他可不是什么没见识的愚民,听什么就信什么,自己走南闯北周游过半个已知世界,不知道用各种手段干掉过多少碍事的人,算得上用毒的行家,却也从来没见过哪种能置人于死地的剧毒有可靠的解药——那玩意只是吟游诗人和小说家为了编故事才想象出来的东西罢了……说难听点,以现阶段已知世界里学士、医生和炼金术士们的对物质的研究和了解,人类只知道什么东西能毒死人,连它为什么能办到这一点都搞不清,又谈何配制解药?

    确实有些药物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毒药的作用,但它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稀释了毒物、帮人把命吊住罢了,完后必然会留下后遗症,以艾格目前一声令下便能将这临冬城内包括女王在内任何人都砍成肉泥的大优势,他可能为了杀自己而拿自己的身体健康来弄苦肉计吗?

    这说不通。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结论便很清晰明了了:对方既然敢把酒一饮而尽,那便说明他的那杯酒绝无问题。

    要么就是艾格以某种自己尚未见识过也想不到的手段给自己的酒里下了毒——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酒里确实没毒,艾格只是故意营造出了一个让他们都以为酒里有毒的氛围,好给自己和培提尔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他们被吓破胆子出尽洋相,从此再无颜面和胆量敢与之作对!

    想得美!

    但事实是,这小子几乎真做到了!

    感觉被耍了一通的瓦里斯瞬间从生命只剩最后一刻的毛骨悚然中释然,随即却是另一股恶念涌上心头:自打被密尔的盗贼行会打压并赶出城邦后,他可有许多年没这样被戏弄得灰头土脸过了!

    今天容你得意一回,明天,定叫你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强压下满腔狂怒,瓦里斯用仅存的理智打定了主意:哪怕这杯子里只有万一的可能有毒,他也绝对不喝。

    换上无奈和内疚的神情,他摇了摇头:“总司令大人,实在抱歉,在下近来身体不适,这杯好酒……恐怕是没那福气消受了。”

    ——

第552章 虚虚实实(下)

    “在下对维斯特洛的饮食文化不甚了解,但无论是在我来自的采拿,还是大家此刻所处的北境,敬酒不喝……可都算是极大的无礼。”共饮的提议碰壁,艾格的脸色以清晰可辨的快速和程度黑了下来,“瓦里斯大人的身体看着明明硬朗非常,怎会有恙到,连这么一杯酒也不能喝?”

    “说来惭愧,情报工作煞是累人……压力之下,肠胃……”

    “我不关心你的肠胃,瓦里斯大人。”领口的衣物之下,某物开始发烫,艾格冷冰冰地打断了太监的话,“实际上我也不在乎你失不失礼,但阁下说什么也不喝这杯酒的态度,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刚才大费口舌完成的调停,我们间达成的有关南征的共识,您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当着我的面才不敢拒绝……待回头出了这扇门,该下的绊子、该耍的阴招、该在女王耳边说的坏话,一样也不会少,只会变本加厉,以找回今天失掉的场子,是也不是?”

    “大人过虑了。”瓦里斯不假思索地摇头,“经过这些天的思量和考虑,其实不用提醒和分析,我也已领悟并意识到——与培提尔大人的对抗无益于女王的事业,取得北境大体的支持表态并尽快开始南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就算总司令您今天不组织这场会面,我也会在史塔克大人返回临冬后劝说陛下,权且放下对卡史塔克和一干中立家族的追究……”

    明明完全被说中,但八爪蜘蛛的一番对答既不显心虚也未露破绽,堪称教科书级的稳如老狗,奈何虚以委蛇才到一半,便被更大的变故猛然打断:前一刻还好端端站着的艾格,忽然毫无征兆地“铮”一声拔出了腰间钢剑,“咚”一声将剑尖斜顶到桌面上,正钉在已被喝光放下的空杯子旁。

    如是举动自然把屋内其他人吓一大跳,坐着的二人都“蹭”一下便从位置上窜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话说!”培提尔举着双手高喊,而瓦里斯却是直接抽出了匕首——两人间的距离暂时还超过剑长,但只待艾格脚下有所动作或发起先手攻击,他便会以室内陈设和另一活人为掩护,在绕行躲避中寻找一线反击的机会。

    “屁话都省省吧。”艾格强抑着灼痛,面色冰冷,紧握剑柄,下半身却丝毫未动,“我说怎么瓦里斯大人这么硬茬,感情是怀里藏着的家伙给了您底气?想必是我之前太过委婉,以至于您听不懂我的话了,那在下便换一种更粗俗更直白的表达方式吧——”

    “今天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忽然变脸,低声厉喝完一句,他略微停顿,扭动手腕翻转了下搁在桌上的钢剑,一边展示刃面的锋利一边把嗓门调整到最有威慑和说服力的深沉状态:“主动喝下去,皆大欢喜,屁事没有;若不然,便是不给我艾格·威斯特面子,那可就别怪我用这把剑——‘帮’你喝下去!猜怎么着?无论是割开喉咙从食道里往下灌,还是开膛破肚直接倒进肠胃,那场面……啧,可都不太好看!”

    ……

    “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在穿越到冰火世界来前,这句话在艾格心目中的“蠢话排行榜”上稳居前三,他绝料不到,这句曾经他最讨厌的话之一,有朝一日竟会从自己嘴里冒出来。

    再好的精钢长剑也比不上瓦雷利亚钢剑的气派,但前者也不是没有任何优势:新打磨抛光过的剑刃反光效果一流,明晃晃的寒芒伴随着剑身的轻微转动闪着两位被恐吓者的双眼,仿佛在给持有者那直白到肉的威胁作着无声的伴奏……真切到恍若实质的杀气,压抑得他们一阵菊花发紧。

    门外的无垢者救不了场,明白这一点的两个聪明人非常一致地选择了沉默而非高声呼救恶化局面——见艾格只是拔剑威胁而非直接下手后,培提尔将到了嘴边的“劝进”台词暂时憋在了喉咙里,而瓦里斯则是不尴不尬地握着那柄同样明闪闪的匕首,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收回去还是先下手为强。

    如果艾格的目的就是要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他到目前为止完全成功了……瓦里斯现在,当真是一点也猜不出他到底要干嘛了。

    若酒里有毒,他当然不可能为哄自己去喝反倒先一口干了;可若酒里没毒,怎样失了智的莽夫,才会拔剑出来——只为逼别人“给自己个面子”?

    放平时,瓦里斯会花几小时、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来细细琢磨、慢慢推敲对方的真正想法和计划……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尽快做出反应:每拖上一秒,艾格失去耐性提剑杀来的概率都会翻上一番!

    疯狂地透支脑力全速运转几秒后,他对局势有了初步的判断。

    艾格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先放一放,但酒有没有毒,却只有两种可能:有,或者没有!

    若有毒,那艾格自己先一口闷了然后拔剑逼自己同饮,就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这种可能性到底是否存在先不讨论,假设其为真,那已经下定决心豁出性命的对方自然不可能容忍自己不喝毒酒逃出生天,那无论是喝还是不喝,自己今天反正横竖难逃一死,区别只在于是被毒死还是被砍死——是被一拔剑还是n把剑罢了。

    而若无毒,那对方以性命为要挟只为逼自己喝一杯美酒的愚蠢行为,除开发疯外便只有一种解释了:这家伙,是想以这种幼稚的形式,来确立自己在这半个御前……实际上的女王麾下三巨头中的权威和领导地位。也许当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之主的顺利经历让艾格得出了一个片面的经验,他可能天真地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一样,只要击败慑服了一次,就会永远乖乖听话——一旦自己和培提尔这一次在喝酒的问题向他屈服,以后就再也不敢壮起胆子与之作对了!

    这种世界观,在能屈能伸的权游高玩眼中自然是愚蠢透顶,但考虑到艾格是个士兵出身的莽夫,说不定,他真就是这么想的!

    疑云重新淡去大半,瓦里斯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望了望仍安安稳稳摆在桌上的那杯酒……该怎么做,便忽然成了个难以做决定的问题。

    如果艾格没有喝下那杯酒,那在“被毒杀”和“拼一把”之间选择,横竖是死,瓦里斯自然挑后者;

    而现在,对方先干为敬的行为让那杯酒从“肯定有毒”变成了“很可能无毒”,那……在“坚决不喝而被砍死”和“赌一把它没毒活下去”之间再做抉择——死路和生路,那可就有着天壤之别了。

    到底是艾格犯傻了,还是就连这“生的希望”,也是他精心算计好后制造出的假象?

    自己有多少年没面临过这样让他也患得患失的难题了?

    瓦里斯说不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苦心谋划数十载,到头来却因为拒绝喝一杯没毒的酒而激怒一个莽夫导致被砍死,那即使下了地狱,他也会在那里因为悔恨而再死一回的。

    不祥的预感像背景音一样影影绰绰,奈何求生的渴望和艾格脸上愈发不善的表情,却都让他没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瓦里斯收起了匕首,满脸堆笑地欠了欠身:“防身的小物件,叫两位大人见笑了……老人家了,见过太多风雨,实在是胆大不起来。既然总司令大人如此纠结于这区区一杯酒,那我也不当铁头的傻子,就委屈下自己的肚子便是!”

    为确保在出现情况时仍有一搏之力,太监甚至不敢坐回椅子里,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端起酒杯,举至面前,用余光盯着艾格的身影,啜饮了一小口。

    在培提尔目光注视下,艾格那原本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僵硬脸庞松缓了许多,左手仿佛无意识地扯了扯衣领,右手却依旧攥着钢剑,并用剑尖拨了一下他本人饮尽后倒扣在桌上的那只空杯。

    “喝——光。”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喝一口和喝一杯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了,瓦里斯暗暗叹了口气,重又举起酒杯,这回来了个如假包换、任谁来也挑不出毛病的真·一饮而尽。

    艾格的表情更加放松了一些,却仍旧没放下手中武器,而是扭过头去,仿佛仍不解气地又把矛头对向了屋内另一个人:“培提尔大人,您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不会也恰好肠胃不适,不能饮酒吧?”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培提尔哪还敢装傻,既然连死太监都判断酒里没问题,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没多废话,他也痛痛快快地举起酒杯,仰起脖子,都不用强调,一回就给它饮了个干干净净。

    三杯酒净空,这下艾格总算不好、也不需要再板面孔了,他一边将剑收回剑鞘,一边换上了真挚的笑容:“嗨,你看看,这又是何必呢。唉,算了……请两位大人容许我为自己的臭脾气道歉,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往后谁也不许再提……快请坐,这顿午宴,可把北境第一家族储藏室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食材全用了个遍,在凛冬里,即使是国王也难能有这等享受咯。”

    他收好武器,带头坐下,唤回离开的侍从并开始享用食物,上一刻还拔刀相向的鸿门宴,霎时间重又变回了其乐融融的同僚聚餐。

    一整夜的针对性策划外加一点小小的临场发挥,他清君侧的巨大冒险成功迈出最艰难却也最重要的第一步,这值得高兴,但若就开始放松可为时太早,计划接下来的部分,随便哪一处出现纰漏和失误,都遗患无穷。

    ——

第553章 清君侧!(上)

    瓦里斯和培提尔此生走南闯北,都算是经历了风雨的人,比这刺激得多的险境和危局都碰上过,但论一顿饭能吃得这么波澜起伏跌宕曲折,还真是头一遭。绕是以他们的见识阅历,也在心里由衷地暗叹了一句——“活久见”。

    在体验了一回坐过山车般的情绪上下后,两个死对头不谋而合地决定:用退让和装怂来安抚暴躁的第三方。经过一番努力,成功让守夜人总司令平静下来。

    看上去慑服御前并掌握住局面的艾格显得心满意足,接下来终于没再整什么吓人的戏码,而是一边享用大餐,一边谈笑风生,像老朋友般与瓦里斯和培提尔聊起即将在临冬举办的这场领主大会、以及他关于随后将要进行的那场联军南征的设想……

    说是“聊”,但实际上两位阴谋家刚才都被吓得够呛,如今只想赶紧哄着这莽汉吃饱喝足,好从从此屋中全身而退,哪有心思和兴趣真与其争辩或商讨?于是,在他们的有意控制下,这场对话完全是在以一种不露痕迹、叫人难以察觉的巧妙方式,顺着艾格的所思所想在走——由其一人主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多……也就是前两者为避免看上去太过敷衍,而故意参与其中,时不时插一句疑问、偶尔提两个无伤大雅的小建议罢了。

    整夜没睡好,又吃了一顿真刀真剑的恐吓,方才被剑指着时还不觉得困,此刻喝完酒小坐片刻,又装模作样吃了点东西,人一放松,铺天盖地的倦意顿时汹涌而来。再应付了艾格几句,瓦里斯忽然感觉浑身乏力,万事皆索然无味,一时间不仅不想再说话,就连手指头都有些懒得动起来。

    大概是同样觉得疲累,也可能是该说的都说完了,餐桌上忽然无故就起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大概半分钟后,把塞了满嘴的食物嚼完咽下肚的艾格,才放下手中餐具,抬起头来。

    ……

    “咳——我想了想。”他清了清嗓子,又砸吧一下嘴巴把口腔缝隙里的食物残渣也理了理,手放到了餐巾上,“刚才讨论的那个方案,其实还有点小小的瑕疵。”

    两位听众刚强打起精神准备应付,艾格只说了半句的话却戛然而止——他举起餐巾,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好整以暇地……

    抹起了嘴。

    左三圈,右三圈,上三圈,下三圈……似是在宣誓权威,又像是耍小性子,不紧又不慢,擦完一遍……对折,再来一遍……如是两番,直到把嘴边擦得干干净净,培提尔和瓦里斯也等得暗暗火起,守夜人才开口道出下半句。

    “我相信两位都忠于女王,也很高兴能在北境和南征的相关事宜上达成一致……但,我们的出身、成长和眼光阅历都有如此大的差异,就算今天能在这里勉强取得共识,又如何能保证,以后每一次出现异见和想法上的分歧时,最终都能解决矛盾,圆满处理冲突呢?”

    还来?

    又发什么神经!

    培提尔和瓦里斯一下头都大了:该演的戏,该装的怂……他们已经把在合理范围内能做的一切让步都做了,明明刚才这屋里的氛围已经相当融洽和谐了,艾格却只正常了一会,现在又阴阳怪气地冒出这么一句,到底是想闹哪样、有完没完?

    小指头强压下情绪,干笑着说道:“总司令这是什么话?有异见和分歧,不才是正常情况么,大家把各自的想法摆到桌上来,集思广益,明明白白地瞧一瞧、辩一辩,到底孰优孰劣,女王想选哪个,不自然而然就清楚了?”

    “集思广益?”艾格轻笑一声,“确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办法,可前提呢?得是大家有着共同的利益、理想和目标,愿意把劲往一处使才行。”他耸耸肩,语调一转,“两位大人很聪明,我不想否认,但由于你们自身的贵族阶级属性,和由此导致的固定思维模式,注定了:你们永远无法像我一样——切身地理解女王所思,深刻地领会女王所想。在这种情况下,两位的才干和本领,于某些时候,便不仅不是优点和长处,反而会成为麻烦和掣肘,导致无意义的内耗了。”

    (这岂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和培提尔是多余的?)

    瓦里斯深吸口气,刚刚恢复平稳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重新提起警惕来:“此话怎讲?我们难道不都是忠于陛下,努力要将女王送上铁王座?这还不是共同的利益、理想和目标么?”

    “不,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侍奉同一个主子,挤在同一条船上罢了……并无不敬之意,但在我们三人中,真正能理解女王志向和理想,并愿意为之奋斗的,只有在下一人。”艾格面不改色、温文尔雅,语气波澜不惊地却放着叫人不敢细思的狂言,“为此,我制定了一整套详细具体的策略方针,陛下只消按部就班地执行,便能轻松愉快地坐回铁王座上,打破她一直想打破的……‘历史的车轮’。”

    “而恰恰就是这一方案,两位大人却是一定不会赞成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办法能消弭潜在冲突、阻止将来那场必定会发生的矛盾和争论了。那就是,嗯……”

    他停顿一下,带着莫测的诡异笑容,缓缓说道:“感谢两位一路辅佐支持丹妮走到这里,但接下来,如果你们能离开女王,由我一人来陪陛下走完接下来的路,那便再好不过了。”

    丹妮?

    这种亲密且僭越的称呼,也是你这刚刚入伙没几个月的新人配叫的么?

    而且,什么叫离开女王?难不成是要自己和瓦里斯辞职?

    笑话,就算二人答应,女王会同意放他们走吗?

    如果说先前艾格闹的“强迫喝酒”一出,培提尔还勉强能认为是在吓唬瓦里斯给这太监点颜色瞧瞧,那这回变本加厉地放出更嚣张狂妄的奇怪言论来,可就真叫他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了。察觉到不妙的他心脏开始擂鼓般狂跳,往日的伶牙俐齿忽然消失无踪,口干舌燥之间,他堂堂女王之手,竟连接下来该说什么,都憋了好一会才想出来:“总司令大人,您连计划都不说一说……又如何能肯定,我们就一定不会接受?”

    小指头的盘算是用提问来诱导艾格回答,拖延时间以行缓兵之计,设法搞清其目的好有的放矢地采取对策……但在他对面,瓦里斯与之一样察觉到了异常,却在进入这个房间后头一回生出了与前者完全相反的想法。

    他感觉到有地方不对劲了,却一时没找到不对劲的点,这太不寻常了——以他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敏锐直觉和老辣眼光,通常情况下都是能在危机感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找出问题所在的,但今天……

    悚然之间,心跳速度愈发加快,费力地思索片刻后,他猛然间有了答案。

    问题正出在自己身上!准确地说,他“找不出问题”,就是问题本身!他的体力正缓缓消散,思维速度也不知不觉地放缓,这才导致了反应迟钝和思索困难!

    片刻前,他还以为这是昨晚没休息好方才又被吓了一跳的结果,但当艾格没头没脑地冒出那番似是废话又明显意有所指的诡异言论,他重新提高警惕后,难以察觉的异常便凸显出来!

    他此生不知有多少个重要的夜晚通宵未眠过,但这次感觉到的疲乏和无力,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水平线!

    抿了抿嘴,几乎用尽了上半身的力气,再握一握拳,却惊讶地发现:连手指都开始有发麻的感觉。

    毒药?麻醉剂?还是……单纯被艾格诡异的言谈举止给吓丢了魂?

    他不再有力气去猜,但还维持着的清醒却告诉瓦里斯:不管怎样,尽快离开这屋总不会有错!

    “总司令大人,在下身体略有不适,这便先告……”瓦里斯手扶着餐桌边缘费力地站起来,强维持住清明——可惜那句告辞却终究没有说完,便在艾格疑惑的注视和小指头惊讶的目光中,僵立在了原地。

    一秒过后,太监便像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一般,噗通一声栽倒在椅边。

    “瓦里斯大人?”培提尔目瞪口呆,吃惊之余同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不知剧烈的情绪变化和身体动作会消耗他血液循环系统还在努力搬运的最后一点溶解氧,若继续坐着,他兴许还有多几分钟能活,还有机会做徒劳的呼救……但这起身一站,大脑缺氧之下眼前一黑,他便连最后像艺术作品中那样掐着自己脖子、指着下毒者怒喝一声“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机会也完全失去……便步着老对头的后尘,一声不响地倒向了地面,暴毙了个干脆利索。

    神了。

    世上竟真有东西能起效迅速和剧烈到这种程度?

    尽管科本学士已经再三向他保证了这种毒药符合“迅速”、“无痛苦”和“必死无疑、无药可救”等条件,甚至准确地说出了所需时间并描绘了中毒到猝死的全部表现……但待真亲眼看着两根搅屎棍像拍电影一样在几秒内相继倒下,艾格依旧忍不住赞叹生物化学的奇妙……以及自己无意中捡到如此人才的走运。

    等够了时间,也依照科本建议地用言语迷惑和恫吓二人加快他们心跳的方式来确保猝死的结局,但实际上,艾格还是在计划中安排好了若屋内动静被门外无垢者听见的备用方案。好在,最终,酒里的毒不仅没有让人失望,还大大超出了预期,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样神奇、完美、不仅满足需求甚至符合他行事风格的毒药当然不是一夜间就研制出来,而是科本学士早就应艾格要求而为阿莎·葛雷乔伊刺杀亲叔叔攸伦而准备,出于学术研究和职业习惯才留存下来的一些。谁也没料到,本被安排在海怪家族内部弑亲大戏中上场的明星,却在这临冬城内先派上了用处。

    来不及多感叹毒药多么奇妙世事多么无常,艾格手忙脚乱、迫不及待地扯开衣领,将遮盖在衣下的某样物品敞露向空气。

    如果此刻屋里还有意识清醒的他人能看见艾格,一定会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解开的领口内,赫然挂着一条镶嵌红宝石的黄金项链,金光闪耀间隐约闪烁着红色微芒,华贵耀眼,妖娆夺目,一看就非凡物,只可惜与他的男性身份和守夜人总司令的黑衣完全不搭,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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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长城上的王者介绍:
穿越到《权力的游戏》或者说《冰与火之歌》的世界里,干点啥合适呢。后宫?争霸?种田?倒霉的艾格没得选择,因为他在一开始就被守夜人抓了壮丁。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绝境长城上的王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