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混元霹雳手
半夜李牧的酒就醒了,王鸥身子疲乏,枕着他的胳膊睡的正香。李牧躺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呆愣愣地盯着房梁,他不敢相信,他真的给李世民带了帽子了
其实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因为王鸥跟李世民没什么,只是李世民的单恋而已,但实质上的罪过是一样的,要是给李世民知道了,他肯定必死无疑,一个盛怒的男人,是不会顾及什么功劳不功劳的,等他清醒过来,自己已经死翘翘,说什么都晚了。
李牧侧头看着熟睡中的王鸥,心里头暗道,这风流的债啊,真是越欠越多。但说起来这事儿,能怪自己么?一个有一个无比美好的女子,漂亮得像朵花儿,聪慧得惹人怜,又不求你什么,不奢望你什么,那样单纯地爱着你,怎能让人不爱呢?
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李牧叹息一声,看天边升起鱼肚白,便也打算眯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就听到有‘嘶嘶’的声音,他自吃了大衍丹后,耳目聪敏了许多,而且是越来越聪敏,一点儿小声他都能够听见。
李牧睁开眼睛,瞧见一条墨绿色的小蛇,从房梁游走下来,好像是奔着他过来了。若是换了别人,这会儿肯定要吓着,但李牧不一样,他不怕蛇。孤儿院的后山有蛇,他经常在后山玩儿,练就了一手抓蛇的本事,也没谁教,就自己琢磨会的,伸手就能抓住。
能在这长安城里头出现的,最多也就是草蛇呗,还没听说长安城里头有毒蛇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蛇不去冬眠,但李牧也不在乎,草蛇而已,咬一口能怎么地,不让它靠近王鸥就行了。
他哪里知道,这条小蛇根本就不是草蛇,它是蛇灵培育的异种。是有毒的,而且毒性猛烈,十条眼镜蛇的毒液浓缩在一起,或许能顶它一半儿,只要它咬中了人,不但瞬间致死,而且还会迅速腐烂,化为脓水,死状凄惨。
李牧轻轻把胳膊抽出来,蹲在王鸥的脚前头,伸出两根手指,等着小蛇过来。小蛇似乎没有想到李牧敢与它正面对决,愣了一下,三角脑袋歪了歪,吐了一下信子。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嗖的一下,一道绿光闪过,小蛇如子弹一般射过来,也是说时迟那时快,李牧的两根手指头条件反射一般弹了出去,画面定格之时,李牧的手指已经卡住了小蛇三角头下方一指处,俗语说打蛇打七寸,这样说其实是不准的,因为有的蛇本来就没有七寸,打蛇打七寸,指的是打蛇的心脏位置。只要戳中了,蛇就必死无疑。还有一种说法叫打蛇打三寸,意思是打蛇的颈椎骨,这里是蛇脊柱最脆弱的部分,打中了沟通神经中枢和身体其它部分的通道就被破坏,蛇就不能动了,但却不会立即就死。
李牧施展的手段,就是打三寸。他两根手指掐住了这条小蛇的三寸,小蛇立刻就不能动了,他再轻轻一扭,小蛇就像是折了一样,对折地耷拉了下来。
但它还没死,三角脑袋上的小眼睛还在动,李牧拎着它的尾巴,跟它大眼瞪小眼,嘴角勾起一丝笑:“你看个屁?偷窥狂啊你是?没见过两口子睡觉咋地?”
小蛇吐出信子,双目血红,像是恨不得要把李牧吞了似的,得亏它是动不了,否则只许一滴毒液,李牧就死翘翘了。
“你激动个毛,眼睛还红了,我又没偷你媳妇儿!”
小蛇更激动了,嘶嘶叫个不停,李牧来气了,哼道:“跟我龇什么牙,瑟什么?显得你又俩小牙啊?我这就给你掰了去!”
说着,李牧爬起来,来到王鸥的梳妆镜前,这里自然是没有钳子的,但王鸥有很多簪子,簪子有金的有银的还有玉石的,李牧随手拿了一个,把小蛇按在桌上,趁它吐信子的时候,用簪子的尖儿把它的舌头钉住让它缩不回去,然后又拿一个簪子,别在蛇牙上头,嘎嘣一下,便掰下来一颗牙。
小蛇惨然叫了起来,嘶嘶声更大了,李牧大怒:“我老婆睡觉呢,你给我小点声,信不信我戳死你!”
小蛇愤恨地瞪着他,李牧嗤笑一声,道:“你还挺有骨气,好吧,老子成全你、”话音未落,嘎嘣一声,另一颗牙也掰断了。
小蛇登时痛的昏了过去。
李牧用两个簪子,一个插进蛇头后颈椎骨,一个插进蛇尾巴,把小蛇钉在了桌上。他根本就没在乎这个小玩意,可是当他低头再看拔牙的簪子的时候,吓了一跳,手里的簪子是银的,就掰断了两个蛇牙,竟然已经腐蚀了。说明这蛇是有毒的啊,李牧一阵后怕,幸亏老子抓蛇神功炼到了极致,一击必杀,否则刚刚被它咬一口,岂不是死翘翘么?
“不能留你了,小东西!”李牧愤怒地拿簪子戳啊戳啊,在小蛇身上戳了十七八个洞,小蛇嘶叫不已,终于把王鸥吵醒了。
王鸥听到声音不对,便想起身,才一动,眉头便皱起,轻轻捂住小腹,唤了一声:“夫君,你在做什么?”
“我抓了一条蛇!”
王鸥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得疼痛了,爬起来道:“什么蛇?你没事吧?”
李牧又戳了几个洞,把腐蚀得不像样子的簪子丢到一边,过来扶住王鸥,道:“我能有什么事?跟你讲,我有一个外号,叫做混元霹雳手,别的不在行,抓蛇是最在行的,那小蛇从房梁下来要咬咱们,那我能惯着它么?被我一下抓住,扭断了脊柱,用簪子插了几十个洞!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你看看这簪子腐蚀的,她是有毒的啊!我还当没毒的,幸亏咱俩命大,要是我也睡着了,咱俩被它咬一口,不就死翘翘了?”
王鸥脸色变得惨白,道:“你、你杀了他?”
“啊?”李牧有点懵:“不杀了,留着?它是有毒的啊!”
王鸥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看了眼死的不能再死的小蛇,眼神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怜了我的簪子,变成了这样,没法用了。”
第601章 未亡人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明天送你十几二十个,不就是簪子么不,夫君亲手给你做,我做的簪子可比你能买到的好多了。”
李牧把王鸥拦腰抱起来,见王鸥还在看那条死了的小蛇,李牧以为她还是舍不得簪子,道:“是夫君错了,下回肯定不乱动你东西了,要不我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
王鸥收回目光,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的,不就是个簪子么、”
“这就对了嘛,乖啊、”李牧把王鸥放回到床上,他也躺了下来,把被子整理好,给王鸥也盖好了,道:“睡吧,明天去拜访母亲,咱俩的事儿,也该说给母亲知道了。”
“嗯。”王鸥应了声,轻轻闭上了眼睛,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在想那条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在想李牧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杀死了那条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纠缠到了一起,如何能睡得着了。
天光大亮,简单的整理过后,喝了一点粥,王鸥便叫下人备好了礼品,与李牧一起到莒国公府拜见了母亲孙氏。孙氏得知李牧和王鸥的事情,虽然很惊讶,却也没有责备,她虽然与王鸥差不了几岁,但作为婆婆看待媳妇儿的角度,王鸥确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是略微有些尴尬罢了。
尴尬虽尴尬,孙氏也知道保守秘密,屏退了下人与跟夫妻俩聊了一会儿,又送给了王鸥一个见面礼,一对儿玉镯子,便打发他俩走了,倒不是不欢迎,而是再等会儿唐俭就下值了,若是撞见,没法解释。
李牧也能理解,便带王鸥离开了。从莒国公府出来,李牧要带王鸥回山谷跟白巧巧和李知恩见面,却遭到了婉拒。
“妾身与夫君有了夫妻之实,已经心满意足,不想再去山谷,惹得巧巧妹妹生疑不安,若是影响了她安胎,那便是我的罪过了。夫君有闲暇,能来看看我便足够了,不敢奢求太多。昨日你陪了我,今儿你该回去了。我若霸占着你,倒显得我是个妒妇了。”
李牧笑了笑,道:“谁想这些了,你呀,就是顾虑得多罢了,就随你,我回山谷去,明天再来看你。”
“多谢夫君体谅。”
二人作别,李牧骑了一匹马回了山谷。而王鸥的马车,并没有回她的宅子,而是七扭八拐,从东门出了城。
城外六里,有一个小村落。这个小村落原本是隋末大乱时候的一个避难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附庸在长安城的货站,来往东南的商贾,在长安城里头租不起仓库,就会选择把仓库建在这里。
王鸥的绸缎,也都存在这里。每次货到了的时候,她都会来一趟。她的货仓很大,算得上是这个小村庄数一数二的了,雇佣了不少伙计看管着,丝绸最怕明火,人少了不成。
马车在院落中停下,王鸥从车上下来,立刻有人关了院子的门。确定四周没了外人,一群伙计都跪了下来:“恭迎圣女。”
“起来吧,教主现在如何?”
“凌晨教主忽然七窍流血,现在依然昏迷不醒,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依然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圣女定夺。”
“把守门口,我去看看教主。”
王鸥说完,迈步进了东边的仓库,门关上之后,这个仓库就是一个密闭无光的空间,而且阴冷潮湿,不像是人呆的地方,更像是一个野兽的洞穴一般。
王鸥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睛便如同蛇的眼睛一样了,黑暗之中,也能看清景物,没有任何的障碍。
角落里,有一张简陋的床,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瘦弱的人,他的眼角,鼻孔,嘴巴,都在往外缓慢流淌着血,完全就是一个死人的模样,但走进了,却能看到,他在呼吸,只是非常非常的慢,不仔细观察发现不了。
王鸥走到跟前,从袖子里拽出一条帕子,帮他把流出来的血擦掉。又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来一颗药,从他的嘴角塞了进去。
药丸塞进去之后,这个人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渗人的是,他的眼睛是绿色的,黑暗中散发着荧光,像是两颗萤石。
他依旧不能动,但他的眼睛可以,他看向王鸥,露出愤恨的目光,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杀了他。”
“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杀了他!”
“你答应我不伤害他!”
“杀了他!”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我才答应你的!”王鸥大声说道:“崔玉铮,你太卑鄙了,你出尔反尔!”
“嘶……我卑鄙?王鸥,你不要忘了,你是太原王氏女,嫁了我崔家的做媳妇!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跟李牧有感情!你跟他有感情,就是背叛我,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就不怕我把事情捅出去,告诉你们太原王氏,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后人?”
“是你让我去”
“是,是我让你去借种!”崔玉铮嘶声喊道:“可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会变成这样?王鸥,你欠我的,你永远都欠我的!”
王鸥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办法反驳,崔玉铮会变成今天这样,确实与她脱不了关系。但她心里也有无限的委屈,又能跟谁说呢?
沉默了良久,王鸥涩声道:“你的‘命龙’已毁,身体受了重创,你好好养伤吧,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我让你杀了他,你听到了没有?你服了我给你的秘药,必定能够怀孕,他已经没有用了,你还要留着他做什么?王鸥,你不要忘了,你的命跟我是绑在一起的,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咬舌自尽,你也得死。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我是什么都不怕的,你掂量着办!”
“你让我在想想行吗?算我求你了!”
“呵呵,果然是有了感情了……”崔玉铮惨然笑了一声,忽然又放声大笑了起来:“好啊,我给你时间考虑,咱们走着瞧!”
第602章 优柔寡断
温室中,李牧正在给西瓜转个儿,在西瓜成熟的阶段,为了让西瓜熟得更好,需要不时地转一下,让阴面也有机会朝阳,这样熟得就比较均匀。
独孤九站在他对面,正在说些什么。
“……大哥,我看到的、听到的,就只有这些。”
李牧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道:“没人发现你吧?”
“应该没有。”独孤九抿了抿嘴,道:“大哥,要不要我带人去,把人抓回来。”
“不必了。”李牧挤出一丝笑,显得有些惨然,他深呼吸了一下,道:“无所谓的,多大点事,你看看你大哥我,是不是一表人才?”
独孤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对嘛!我缺女人吗?”李牧指着自己,确认似的问独孤九:“我在乎吗?”
“大哥,你这样”
“没事儿!”李牧一摆手,道:“无所谓,小事儿,没关系”停顿了一下,李牧问道:“你看清楚了,是个残废?”
“反正他是一动都不能动。”
“这就是了,一个残废怕什么?他们又不可能发生什么,你哥哥我的脑袋上头,不会带绿帽子的!不用管他们,只当是不知道!无所谓,男人嘛,大量点儿!”
独孤九抿了下嘴,道:“大哥,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崔玉铮,那、那人家可是原配的夫妻。你”
“我怎么了?”李牧瞪起眼睛,道:“你的意思,我是偷了人家的媳妇儿了,对吧?我不道德,我混账,是吧?”
独孤九把嘴巴闭上了。
李牧忽然暴怒:“我知道吗?她骗了我,我蒙在鼓里!是我要偷他的媳妇儿么?是他,那个龟公,他让她媳妇儿出来借种,他还算是个人?老子早晚砍死他!”
“那我现在带人去!”独孤九说着,转身就走。
“你回来!”李牧一把拽住独孤九,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无名火,道:“要是砍人,我用你动手吗?我只需要把苏烈找来,让他领着禁卫过去,什么江湖门派,什么蛇灵不灵的,大军一到,还不是全趟平了?”
“大哥为何不动手?难道你就能忍?”
李牧沉默,他松开了独孤九的胳膊,长叹一声,道:“九儿,你说哥哥我是不是优柔寡断了,现在明知她骗了我,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她对我的感情不像是假的?”
独孤九愤愤道:“你就是被美色冲昏了头了,她如此待你,有什么真心!大哥,你不要忘了,她的夫君可还活着。崔玉铮是清河崔氏的长孙,不是无名之辈,你若不除了他,凭他昨日所做的事情,他早晚也要害你!而且那个王鸥的心,未必是向着你的,毕竟他们是原配。”
李牧瞪眼道:“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原配一口一个原配,你还嫌我心不够乱吗?老子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她现在是我的女人,我是她唯一的男人,谁再打她的主意,老子就弄死谁。男人可以死,绝不能戴绿帽子,记住这句话!”
“那你就杀了他啊,还磨叽什么?”
李牧深吸了口气,琢磨了一会儿,道:“杀他,很容易,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到底爱我,还是爱崔玉铮。”
独孤九笑了,道:“大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为了崔玉铮,她欺骗了你,你还心存幻想什么?”
“那我也不能杀,你不是都听到了,杀了崔玉铮,她也活不了。”
“事到如今,你还管他的死活?她骗了你!”独孤九忽然愤怒,急道:“大哥,你怎么如此自相矛盾啊!”
独孤九的话,也道出了李牧自己的心思,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自相矛盾,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女人的背叛,他不是第一次品尝。在前世,他的每一次失恋,几乎都是同一个模板。他所在的城市,算是一线的城市,很多女孩来到这个城市,没着没落,渴望着能有一个依靠。而李牧,作为一个比白领稍微高那么一点儿的白领,有着不错的薪水,稳定的工作,很招这些女孩喜欢。
通常,他们会度过一年半载的蜜月期,小日子过得很舒心顺意,但是过了这一年半载,情况就发生变化了。这些女孩已经了解了这个城市,看到了这个城市的繁华,明了了这个城市的规则,懂得了在这个城市,人分多少等,不同的等级,又差了多少倍。
当她们了解之后,李牧这个比白领稍微高一点的白领,就不能满足她们了。她们开始渴望更多,她们要的也更贵,二百一支的口红会伤嘴唇了,六百块的包包变成了背起来丢脸的垃圾了,外卖吃着也不健康了,啤酒也伤胃了,她们的喜好,从撸串儿变成了牛排,这个时候,分手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李牧都记不清自己‘帮助’过多少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的女孩,熟悉这个城市了。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新书村的npc,等这些女孩子满了十级,就一定会离开他,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前世,他面临这样的局面无可奈何,但是这一世,他有反击的力量。李牧心里清楚,这些江湖人士,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是军队的对手,就连独孤九也承认,他面对十人二十人尚可,但若是这十人二十人都拿着弓弩,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活下来。
如果他想崔玉铮死,只需要让苏定方领着一营禁卫,拿上弓箭,一轮齐射,这些人轻功再好,也难逃一死。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如果王鸥的心不在他这儿,半点用处也没有。
更何况,崔玉铮说的话,也让他有所顾忌。
他说,王鸥服了药,保证能够怀孕,若他说的是真的,王鸥肚子里将怀他的孩子,他杀了崔玉铮,导致王鸥也死了,他的孩子也会死。
“先不要打草惊蛇了,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吧,我会看着办的。”
“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独孤九愤然扭头往外走:“天大的事情,你都能做决断,唯独碰上女人的事,你就决断不了了,为女人所累,如何算得上是大丈夫!”
第603章 找上门来
“李牧,你给朕一个交代!”
李牧刚从温室出来,迎面就碰见了气势汹汹的李世民,见他脸色难看,李牧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但是脸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陪着笑道:“陛下何故这么生气啊?臣又哪儿做错了?”
“你这是诈骗!”李世民把李牧给他的下注单丢在他脸上,骂道:“你给朕的这是什么?兑付不了!亏朕还觉得欠了你的,给你加官进爵,好嘛,朕算是上了你的当了!”
李牧‘大惊失色’,赶紧把下注单捡起来,心疼道:“陛下您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拿这下注单玩笑啊,这可是数十万贯的钱财呢”
“放屁!这东西一文不值!”李世民怒气未消,想要继续说,气得说不出来,指了指身后的高公公,道:“高干,你说,你来说,朕不跟他说话!”
高公公应了一声,苦笑道:“侯爷,您这个玩笑可开大了点。下午咱家拿着下注单去四海赌坊兑付,那赵掌柜却说”
“?高公公,我打断你一下,你是不是去错了地方,四海赌坊哪有什么赵掌柜啊?”
“就是赵二狗!”高公公无奈道:“我总不能叫他狗掌柜吧?”
李牧哈哈大笑起来:“狗掌柜?哈,倒是贴切”
“还笑!”李世民扬手要打李牧,李牧赶紧跑,叫道:“陛下,您干什么呀这是,有失威严了。”
“你休要打岔,给朕解释清楚喽,高干,你继续说!”
高公公接着道:“见了赵掌柜,咱家提出要兑付,可是赵掌柜却说,这下注单兑付不了。”
李牧大怒:“狗才!凭什么兑付不了?难道他说下注单是假的?”
“倒也没有,他承认了是真的,可是他不肯兑付。他说,侯爷得的是双探花,不是双状元,而下注赌的是双状元,双探花怎能作数?所以赔付的时候,是按照赌侯爷不中的人算赢兑付的,下注侯爷中的人,全都输了。”
“这……”李牧拧起眉头,道:“说得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这应该有待商榷吧,本侯确实是双状元,让出去才成了双探花的呀。”
李世民接过话道;“对呀,高干也说了呀,但他就是不给钱,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陛下您别着急,臣再问问。”李牧又看向高公公,道:“高公公啊,你就没跟他提么?我是让出去的双状元,我是中了的。”
“说了,怎么没说呀!”高公公摊手道:“可是人家又说,以皇榜为准,皇榜上写的谁是状元,谁才是状元。一下给我搪塞回来了,如之奈何?”
“是啊,如之奈何?”李牧也学着高公公摊手,李世民怒瞪他:“你跟谁说呢?朕现在问你呢,如之奈何!”
“臣也没辙呀!”李牧苦笑道:“陛下,确实应以皇榜为准不是么?要不,陛下您下一道圣旨,把皇榜改了?臣不让了,还是臣来做状元吧,为了陛下的几十万贯,臣愿意!还能顺手捞一个老徒弟。”
“你!”李世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皇帝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都不能收回,何况是晓谕天下的皇榜了?科举大事,岂能儿戏?若这放了榜都能收回来,下回还有人参加科举么?
李世民伸手把李牧手里的下注单撕得粉碎丢在地上,狠狠地瞪了李牧一眼,转身就走,高公公赶紧跟着,主仆二人下了山去了。
李牧笑了笑,把纸屑捡起来,扛着锄头回了家。白巧巧和李知恩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李牧洗了手就可以吃了。
……
黄昏,王鸥回到了她的宅邸。才刚喝一口茶,便有一个侍女匆匆过来,凑在王鸥耳边低语了两句。
王鸥满脸震惊,道:“你是说,货仓上面发现了瓦片松动的痕迹?有人上了房?”
侍女点点头,道:“来人是这么说的,教主怀疑,有高手偷听到了他与您的对话。”
“什么人有这么好的轻功!”王鸥蹙眉沉思,道:“韦福能做到么?”
短暂地停顿之后,她又自言自语:“韦福的轻功虽好,但应该也达不到这种程度。”
“轻功在韦福之上,江湖上又能有几个人?又是什么人,会跟踪我……”王鸥心里忽然咯噔一声,韦福的轻功,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这长安城中的江湖人,超过他的不能说没有,也绝对不多。但有两个人,不是江湖人,但轻功么,却是一定超过韦福的。
这头一个,就是李世民身边的高公公。相传高公公的武功卓绝,六年前,李建成与李世民争夺皇位的时候,双方都雇佣了江湖高手暗杀,李建成身边日夜有弓弩手护卫,而李世民身边却没有,仅有一个高公公,就挡下了所有的刺客,因此江湖传言,高公公的武功深不可测,尤其是轻功,犹如鬼魅一般。
而第二个人,王鸥怀疑是李牧身边的独孤九。独孤九的身手她没有亲眼见过,但她看到过独孤九的轻功,独孤九经常突然出现在李牧面前,又眨眼消失不见,一手好轻功展露无遗。而且韦福也曾经汇报过,他与独孤九比试轻功败下阵来,说明独孤九的轻功,至少也是在韦福之上的。
王鸥的脸色变得惨然,如果这个高手,真的是这俩人中的一个,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世民对她的心思,她是清楚的,若是李世民知道崔玉铮还活着,而且她和崔玉铮还定下计,找李牧借种,那崔玉铮,她,李牧,全都活不了。
而若这个高手是独孤九,那更是王鸥不想面对的。如果让李牧知道了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再见李牧了。
“教主已经确定此事了么?还是有人看见那个高手了?”
侍女恭声道:“没有人看见,是黑龙使发现的痕迹,教主担心,所以来通知圣女。”
“教主现在哪里?”
“教主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圣女不必担忧。”
王鸥看向侍女,蹙眉问道:“教主在哪,连我都不能知道么?”
侍女并不回避王鸥的目光,道:“教主的意思,属下不敢违抗,可以让圣女知道的时候,圣女一定会知道,请圣女不要为难属下了。”
王鸥深深地看了这个侍女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不愧教主身边的蛇奴,果然非同凡响,好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属下告退。”
第604章 灵蛇
侍女离开后,王鸥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皎洁的月色撒了进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令她不安。她不得不开始想,万一事情败露,她如何面对的问题。
崔玉铮,她不怕面对。虽然崔玉铮说她欠他的,但王鸥的心里却并不这样觉得,她并不欠崔玉铮的。她跟崔玉铮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二人的关系,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共生的关系。因为蛇灵的毒药,她和崔玉铮的性命是连接在一起的,她死了,崔玉铮也会死,而崔玉铮死了,她也会死。这样的关系,谈得上是谁欠谁呢?
而崔玉铮说的,所谓的欠,说起来就话长了。
世人都知道,清河崔氏长孙崔玉铮,从小体弱多病。但却不知其中的原因为何,甚至崔家很多人也不知道,仅有几个人知道实情。
蛇灵传承千年,教众遍布天下,门阀世家之中,自然也有信奉蛇灵之人。崔玉铮的母亲,便是蛇灵的一名狂信徒。蛇灵中有一个传说,怀孕的时候,以血饲蛇,再让这条蛇咬中自己,令蛇毒进入体内,让自己中毒。这样用精血饲养出来的蛇的蛇毒,若能扛过去,就会使得生下来的胎儿拥有百毒不侵的能力。
而这种能力,是蛇灵择选教主的先决条件。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上教主,崔玉铮的母亲便豁出命,采取了这种秘法。但或许是她的秘法不全,又或许是操作不当,她并没有成功,或者说并没有完全的成功。在崔玉铮生下来之后,他没有得到‘百毒不侵’的体魄。反而因为毒素积蓄在身体里,导致体弱。而崔玉铮的母亲,也因为蛇毒残留,在崔玉铮七岁的时候亡故。
但这不是结束,崔玉铮的母亲,并没有因为失败而气馁,她的狂信,让她在产后蛇毒缠身,饱受痛苦的七年中,仍在研究蛇灵秘法。她坚信,她得到的秘法不会错。既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那就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就好了!
于是,在这七年里,崔玉铮的母亲,又用自己的血饲养了一条蛇,她临死之前,嘱咐崔玉铮继续饲养,崔玉铮在母亲的培养下,也早已经是一个小狂信徒了,在他母亲去世之后,他便用自己的血继续饲养这条蛇。
在蛇灵的秘法中,这样的蛇,称之为命龙。
蛇每个月都要喝血数次,崔玉铮在长期的失血以及中毒的情况下,身体自然好不起来。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崔玉言十六岁的时候,他被蛇吸血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儿蛇毒的影响了,他便知道他成功了,他已经百毒不侵。
但他的百毒不侵来得太晚了些,他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正值蛇灵的教主大限将至,便派出蛇奴寻找合适的继承人。崔玉铮的体质通过了检验,虽然他已快不行了,但也被列为候选之一。
这个时候,正是崔家冲喜,娶了王鸥的时候。
在俩人成亲的次日,蛇灵便派人来接崔玉铮了。崔玉铮虽然心里头明白,自己没有什么希望,但是他活了十七年的执念,便是为了蛇灵,就算死了,他也想见识一下。
他不想蛇灵牵扯到崔家,便央求刚过门的媳妇王鸥,求她带自己去。并且许诺,如果她带着去了,便会给她休书一封,在他死后,王鸥就自由了。
自由的诱惑,对于彼时的王鸥来说,实在是无可抗拒的。在短暂的犹豫过后,王鸥答应了崔玉铮的要求,背着崔家上下,把崔玉铮带出来,参加了蛇灵的仪式。
就是这个仪式,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蛇灵之所以称之为蛇灵,相传是有一条灵蛇。但却无人见过这条灵蛇,有人质疑是它否存在,也有很多人相信,它一定是存在的。
王鸥之前听崔玉铮说起的时候,便是不怎么相信的那一类。但参加了那天的仪式后,她便信了,因为她看见了。一条小蛇,或者说是一道光,一条线,极细,极小。这个东西从上一任教主身体里钻出来,如电光火石一般,在所有候选人的身体里钻过,王鸥亲眼瞧见,一个个鲜活的人七窍流血而死。
最后,只剩下了她,崔玉铮,和仅有一口气的前任教主。
在那道细线般的光从前任教主身体离开的时候,前任教主便如同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一般干瘪了,他的手瘦如麻杆,皮包骨,皮肤龟裂,看上去像是一个骷髅。
他看向倒在地上仍然未死的王鸥和崔玉铮,满眼的震惊。
蛇灵选择的人,竟然是王鸥,但是王鸥没有百毒不侵的血,她没法给蛇灵一个‘寄宿’的环境。因此,她现在身中剧毒,也已经要死了。
而崔玉铮没有被蛇灵选中,但他也没死。因为他的‘百毒不侵’体,是经过了双重打熬的。他胎里带了一份,出生之后又凝练了十六年,他的百毒不侵体,要胜过他的竞争者们,以至于蛇灵从他身体钻过,他也没有气绝身亡。
即将濒死的蛇灵教主,面对的是一个他完全没料想的局面。他要死了,而蛇灵选择了一个没有百毒不侵体的人做宿主,这个人也要死了,那个有百毒不侵体的人,身体孱弱,别说蛇灵没选他,就算选了,他也活不了多久。而蛇灵没了宿主,很快就会消亡,传承千年的蛇灵,即将在他手里覆灭。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蛇灵教主赶紧服下一粒药丸,干瘪的身体回光返照,再度恢复活力的他,划开了崔玉铮的血管,放出来一碗血,他用这一碗‘百毒不侵体’的血,配合无数珍贵药材,凝练出一颗药丸,他也不知道这药丸能不能奏效,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药丸给王鸥吃了,万幸奏效了,蛇毒逐渐消退,蛇灵也逐渐安稳下来。正在蛇灵教主松了口气,准备回‘圣坛’等死的时候,忽然他发现,现在高兴为时尚早!
第605章 薄命(卷终)
蛇灵教主发现,王鸥虽然服了药,稳住了蛇灵,但她毕竟没有百毒不侵体,在消耗完了药力之后,王鸥还是会因蛇灵的剧毒而死,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必须得一直服用这种密药。
药材,倒不是难事。蛇灵传承千年,教中宝库所藏之药不知凡几,至少王鸥一辈子是吃不完的。但唯独百毒不侵体的血难寻,这一代的百毒不侵体,已经在传承仪式上全数暴毙,仅存崔玉铮一人。但崔玉铮本就活不了几天,放了血之后更是虚弱,随时都可能会死去,难道蛇灵真的要在自己这一代消亡了么?
蛇灵教主并不甘心,他用密药强行续命,又活了一个月,在他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让他在浩如烟海的教内典籍中,找到了方法。
这个方法,还要靠蛇灵。
在不知多久之前的一代教主的传世手札之中,蛇灵教主找到了一卷竹简,竹简之上,记载了一个秘法。这个秘法说,如果宿主与蛇灵的契合度高,宿主便可以控制蛇灵,以蛇灵为契,控制他人为奴。然而,控制并非这个秘法最厉害的地方,这个秘法最厉害的地方,是可以续命。当宿主老迈时,可以通过控制蛇奴的方式,与奴隶共享生命力,也就是说,练就了这样的秘法的蛇灵教主,只需要不断更换年轻的蛇奴,便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但竹简中也记载了,这种秘法非常难练成,因为宿主是没办法与蛇灵沟通的,能否达到契合,全凭天意。写这枚竹简的那一代教主,使用这种方法成功了一次,延长了三十年的寿命,但在第二次的时候却失败了,临终时留下了这卷竹简,记载了这件事。
蛇灵教主看到这个秘法的时候,心里十分的没底,因为这已经近乎与是荒诞故事了。但他仍存一线可能,因为他知道这卷竹简的主人,确实是一个长寿之人,有记载说他曾活一百二十岁,真假已经不知道了,过去太久远了。
他强行续命一个月,已经到了药石无用的程度,再吃什么药也活不了了。这最后的机会,他不能放弃,成功则蛇灵延续,不成功,他也没办法,实在是已经尽了力了。
他把秘法和炼药的手段教授给王鸥,没看到王鸥把秘法演练纯熟施展,便提着最后一口气赶赴蛇灵的‘圣坛’赴死了。而王鸥,终不负蛇灵之选,成功练成了此秘法,以蛇灵为契,成功把崔玉铮变成了她的蛇奴。只不过,上一个练成的教主,是用别人的生命力弥补自己,她则是用自己的生命力过渡给崔玉铮。
自此,俩人成了‘共生’的状态。崔玉铮的血炼制的迷药,可以让王鸥暂时活得百毒不侵体,进而保证蛇灵在她体内而不死。崔玉铮也需要王鸥活着,他才能活着。但崔玉铮的生命力已经透支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便有王鸥‘共享’生命力给他,他也不可能恢复正常,只能做一个有知有觉的‘植物人’,一动也动不了。崔玉铮也是一个极聪敏的人,在没能得到蛇灵的情况下,通过王鸥把自己变成蛇奴的过程,逆向推导,竟然也琢磨出了以‘命龙’做伪蛇灵,控制蛇奴的办法,只是他的山寨版秘法,达不到原版的效果,只能控制,让蛇奴生不如死,无法共享生命力。
而且,不知是否是后遗症,崔玉铮越来越不喜欢阳光,以至于现在只能如蛇一般呆在阴冷潮湿的环境里。
这样的活法,生不如死。崔玉铮也愈发的心理变态,他经常把王鸥欠他的挂在嘴边,指的就是这件事,他认为是他的痛苦,换取了王鸥的存活。并以此为要挟,让王鸥做这做那,他想有一个孩子,但他自己肯定是不成了,便让王鸥去找崔氏的男丁,他的堂兄弟们借种,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至少也是崔氏的血脉。
王鸥抵死不从,崔玉铮也奈何她不得,只好退一步,让她自寻看得上眼的男子。王鸥本心没有这个打算,一拖就是十年,直到她办货来到长安,遇到了李牧。
起初,因为年龄的差距,王鸥也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随着接触,情愫暗生,崔玉铮又已经不耐烦,以死相迫,王鸥便动了念。一为保命,二也是哀叹自己的半生不幸,想有一个孩子,至少有个念想。
她心知对不起李牧,所以在李牧面前,不敢吐露半个字。而崔玉铮则通过他的命龙,偷窥到了王鸥与李牧的种种,心生妒忌,在借种完成的那日,再也忍受不了,下令让命龙攻击李牧,却没有想到,愤怒令他丧失理智,操控命龙的技巧大打折扣,以至于被李牧轻易擒获,可怜养了三十来年的命龙,被李牧用王鸥的簪子戳成了筛子。
命龙被毁,崔玉铮遭受大创,连带着王鸥,也是损伤不小,这也是她的脸色发白的原因之一。而命龙被毁的另一个弊端就是,崔玉铮再也无法控制新的蛇奴了,与王鸥对话的那个‘侍女’,便是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蛇奴。
崔玉铮把此人派到王鸥身边,用意不言而喻。他无法亲手杀死李牧,便想让这个蛇奴在王鸥身边,伺机把李牧杀死。而王鸥明知此人的目的,却无计可施,若她杀了这个蛇奴,崔玉铮便会自尽,崔玉铮死了,无法再炼制密药,她也会死。就像崔玉铮说的,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他可以随时随地的死,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王鸥轻轻抚摸着小腹,长叹了口气,昨日之前,她又有何惧呢?唯有对李牧的一丝念想罢了,若是为了李牧的性命,她便是死了,也无怨无悔。可是如今,她已经与李牧有了夫妻之实,在蛇灵秘术的加持下,必然会怀上李牧的孩子,此时再赴死,她的心便犹豫了。
到底应该怎么办?
王鸥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在心里问了一个无人可回答的问题。
第606章 瓮中之鳖
真腊国。
李重义一行是在三天前抵达真腊的,初时一切如常,林邑国听闻是唐使来到,也让开了道路让他们通过。到了边界,真腊王派了五大臣之一的孤落支和高相凭来迎接,极尽了礼数。
当晚进了占城,在真腊国的‘迎宾楼’住下,有使节赶来,礼数极尽恭敬,言说他们的国王正在准备隆重的仪式,欢迎天朝上国的使节,需要一点时间准备,请唐使在迎宾楼暂住,一应所需,尽管开口,无论是什么,真腊国上下都会尽可能满足。
对李重义这个正使,自然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当晚还送来了美貌女子四名,被李重义给赶了出去。他这样,王普也不好笑纳了,只能是恋恋不舍地把俩小美人送了出去。
就这么安顿了下来,一住就是三天。
这一日,王普来找李重义,他跟李牧接触久了,培养出了商业头脑,好不容易来真腊一趟,他便想到集市上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大唐没有的,东西小而轻的,拿着不累赘的,带回大唐就是一本万利。
李重义是头儿,自然得跟他商量。但他来到李重义的房间,却发现他不在,找了一圈儿,在迎宾楼的后门不远,找到了愁眉不展的李重义。
“大个子,你干嘛呢?”
一路的相处,俩人已经混熟,对大个子这个称呼,李重义已经不再生气。李重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王普左右看了看,道:“哪儿不对劲?”
“咱们已经在这儿待了三天了。”
王普一听乐了,不以为意道:“你为这啊?哎呀,人家不是说了么,要准备隆重的仪式欢迎。这叫做国礼,国礼懂吗?咱们是唐使,代表的是大唐”忽然他也把声音压低,道:“虽然咱们是假的,但你也得装的跟真的一样啊,千万别露出马脚。”
李重义看了看他,没做声。
王普继续道:“跟咱们大唐相比,真腊完全就是一个撮尔小国,弹丸之地。咱们能来这儿,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他们隆重些,不是为了咱,是为了他们自己,把声势搞得大大的,让周边的国家都知道,真腊跟大唐有来往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这样是侯爷许给他们的,让他们折腾去吧,也不差这几天。我想去集市买点东西,你去不去?你不去的话,我可跟崇义小子去了。”
“不对!”
李重义冷冷地说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就算真腊国王在准备欢迎咱们的仪式,那跟咱们一起来的摩托王子呢?三天前分别的时候,他可是说了,明天过来带咱们游玩,可是他没来,他身边的那个髯多娄也没露面。”
“来的路上你没听他说么,真腊国就他这么一个嫡王子,国礼这么大的事情,他能闲的着么?肯定是忙着呗,不是有人伺候咱们么?那个什么来着,孤落支,对,孤落支,他的官儿比髯多娄可大,说是相当于咱们的宰相呢,他每天早上都来问安,还不够啊?”
“我觉得,还是不对劲。”李重义瞪着一双如铜铃的牛眼,把王普吓了一跳,他看到李重义的眼睛又有血色了,他可是见识过李重义发怒的,眼睛变红,就是他发怒的前兆。
王普哪里敢惹他,赶忙道:“大个子,你、你可千万别动怒啊,我错了,你对,你觉得不对劲就是不对劲,我说错了还不行么?”
李重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道:“我觉得不对劲,也不是完全靠猜的。我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发怒,这几天我虽然没有看到,但是我却感觉得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这说明这座城里头在死人!有人在杀人!”
“杀人?”王普一呆,道:“不可能吧,咱们是唐使,唐使来了,谁敢造次?”
“我也想知道。”
李重义说完,大步走向门口,伸手一指门口站着的卫士,道:“你去把摩托王子找来,告诉他,唐使找他有事。”
卫士行礼而去,不多时,孤落支来到,离着老远,便满脸堆笑,走到近前,连声赔罪,李重义不理他这一套,还是那句话,道:“把摩托王子找来,本使有事找他商量。”
“上使容禀,王子殿下偶感风寒,不便相见,有事您就吩咐我就行了。”
此言一出,王普也觉得有问题了,他跟李重义对了个眼神,接过话道:“三日前分别的时候,摩托王子还健健康康的,怎么忽然就偶感风寒了呢?真腊国气候如此暖和,想风寒也不容易吧?”
孤落支笑道:“上使有所不知,这风寒啊,分冷、热两种,因冷而得名曰风寒,因热而得名曰伤风,都是风寒一类。王子殿下,便是打热上得的,恐传染给上使,故才不能相见。”
“那髯多娄……?”
“王安排他负责仪式之事情,繁忙的紧啊。”
“哦。”王普也察觉不妙了,却并未再多言,笑了笑,道:“原来如此,真是不凑巧。那可否问一句,贵国的仪式还需准备多久,我等离国日久,想尽快归国复命。”
孤落支道:“不会太久了,一两日之内,上使在迎宾楼住的不舒适么?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勿怪,小国寡民,自不能与上国相比了。”
“好说,好说。”王普打了个哈哈,便算揭过去了。又寒暄了几句,打发走了孤落支,王普的脸色也变了。
王普虽然纨绔了些,但出身名门,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从小都是要读史的。而史书上,超过一半的记载,都是皇家的各种事情,其中关于政变,宫闱,兵乱等等,又是占了最大篇幅的。
刚刚孤落支的表现,正好对上了。王普现在想往好的方面想,也不可能了。
当夜,迎宾楼的守卫多了一倍,更加确认了这个猜想。
五百锦衣卫驻扎在城外,迎宾楼中仅有李重义,李崇义,王普和随从十人。面对迎宾楼外的上百带甲卫士,情状宛如瓮中之鳖!
第607章 义之所在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王普当了一辈子的纨绔少爷,没见过什么刀枪,隋末大乱的时候,作为太原王氏子,他也是养尊处优过来的,如今这个局面,看不出来还好,死也就稀里糊涂的死了,但看出来了,心里就难免惧怕起来,死不可怕,这等死的滋味,可是太可怕了。
与之相反,李重义倒是一脸的镇定。他本来也没什么表情,丝毫未见变化。沉默了一会儿,李重义忽然说道:“把大哥的锦囊拿出来,到了看的时候了。”
王普都快哭了,这个时候还谈什么锦囊啊,逐鹿侯就算是神仙,如今他远在万里之外,如何能够得知此处的情景?他给的锦囊,怕也是胡闹居多,再不然就是嘱咐办什么货,怎么能够解燃眉之急啊!
王普如丧考妣,从怀里把锦囊拿了出来,这锦囊自打交到他手里,就一直贴身带着,片刻也没离开过。
王普哭哭啼啼把锦囊打开,忽然一愣,哭声止住了,李重义见他这样,伸手把锦囊接过去,看了看里头的纸条。
只见纸条上写着:少管闲事,稻种要紧。
王普也不哭了,佩服道:“侯爷果然是神机妙算,早在数月之前,就能猜到今日之局面。侯爷说得明白,咱们稻种要紧,这样,你不要露面了,我去跟那个孤落支谈一谈,咱们是唐使,只要把话说明白了,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等拿了稻种,咱们就赶紧回去,远离这是非之地,再也不回来了!”
李重义不语,似在思忖着什么。王普急了,道:“大个子,你可别打别的心思。侯爷派我跟你来,为的就是必要的时候拽你一把,不让你冲动行事。我说得话,你不在乎,我也不恼你,但侯爷的字条在此,你连侯爷,你大哥的话也不肯听么?”
李重义抬起头看向王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吧,那我不管了,你去谈吧,只是我有一个要求。摩托王子是跟着咱们一起回来的,他对我不错,对你也不错,我要带他走!”
王普大惊,道:“大个子,你发什么疯!这怎么可能?!”
“我不管!大哥让我不管闲事,我可以不管闲事。但大哥也教我,人不能没有义气!摩托王子对我礼数有加,把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我相信,就算大哥在此,他也不会一走了之的,答应别人的事情,就必须得办到!”
王普还要再劝,李重义一挥手,道:“你放心,有我在,必保你和崇义的性命。若我身死,你们回到长安,告知我大哥,他必会为我报仇的!”
王普快昏过去了,心想怎么遇到这么个犟种,你大哥?你大哥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保证跑的比谁都快,他才不会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豁出命去,再说他让咱们来,也不是存心帮什么摩托王子的啊,他是要稻种,纸条也写明白了,稻种为先,这小子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啊!
一路走来,他已经知道李重义的性格了,这小子决定的事情,除非李牧在场,否则其他人是不可能更改的。王普心道,也罢,既然大家一起来了,就得一起走,若是自己逃了性命,让李重义死在这儿了,李牧也断然不会饶了自己,还不如大家共进退,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有朝一日李牧得知了消息,他也不会亏待我的家人。
心里做了决断,王普便也释然了,笑道:“大个子,咱们进退都是一起!我去找孤落支谈,你等我的消息。”
说罢,王普便起身,走到门口,果然被守卫挡了下来,他言明要找孤落支,守卫中便分出一人,骑马去找了。不大一会儿,孤落支骑马赶到,看到王普等在门口,忙堆起一副笑脸,道:“惊扰了上使,实在是不应该,只是如今在准备欢迎仪式,大街上都戒严了,上使出门不便,还是等几日方便了再说吧。上使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等为上使办了就是了。”
王普甩了下袖子,道:“尔等也不要再遮掩了,咱们不妨直言。我知你国发生了动乱,是乱臣篡权也罢,是反王篡位也罢,与我等无干。我等是唐使,奉皇命来此,乃是为了真腊的稻种,备齐了稻种,交换了国书,我等就走了,你们的事情,我们不管。”
孤落支脸色数变,还想再遮掩,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在遮掩已经没有意义了。孤落支想了一会儿,冷静了下来,道:“上使真的是这么想么?”
“自然!”
“上使稍待。”孤落支没有再说什么,上马离去,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孤落支回来,下马便道:“上使的要求,我王答应了,请上使赐国书,稻种在仓库,交换了国书,即刻放上使离去。并且,我王还答应,每年都会向大唐进宫等量的稻种,只求大唐应允一件事。”
“讲。”
“请大唐皇帝册封我王为安南王。”
王普皱眉道:“安南王何解?你们不是真腊国么?”
“上使容禀。”孤落支终于吐露了实情,道:“如今已经没有真腊国了,半年前,我王瞻波伐扶南,五十天,扶南国灭,又伐真腊,十五天真腊国灭,如今方圆千里,只有林邑一国,而无扶南和真腊了。此等功业,古未有之,故我王恳请大唐皇帝陛下,册封我王为安南国王,统领三国之地。”
王普心中大骇,他这一路上,读了很多有关真腊的书籍,也问过摩托王子很多事情,例如风土人情等。对林邑,也是有所耳闻。
林邑,西汉设为日南郡象林县,称为象林邑,略去象,故称林邑。东汉末年,有名为区连者,杀害县令,自称林邑国王。东晋末屡屡犯边,隋大业年间,隋将刘方征服之,设置林邑郡。但在隋末大乱时,中原自顾不暇,林邑又复国,实力未损。林邑的国力,就算是扶南和真腊相加,也是抵不过其一半的。
摩托王子就曾担忧,林邑会和扶南一样进犯真腊,但他没想到,只是去了一趟大唐,林邑就把真腊和扶南都灭了!
第608章 兵行险着
孤落支见王普不语,盯住他的表情,他身后的两个护卫,也把手放在了刀柄之上,一旦王普说出一个‘不’字,必然就是手起刀落,命丧当场。
王普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他装作没有看到,笑道:“这么说,阁下也已经是……”
孤落支并无愧色,道:“上使,真腊也读中原圣贤之书,其中有一句,我以为非常有道理,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好性命,枉死可惜,上使说对么?”
王普知道,孤落支这么回答,是一种威胁,他笑了笑,道:“阁下对中原的文化果然是十分了解,连这句话都知道。不错,这确实是一句好话。”停顿了一下,王普道:“好吧,你的要求,我答应了,但你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孤落支大喜,如何处置唐使,对林邑国王来说是一件心腹大事。李唐扫平隋末各路反王,又灭了强大的突厥,各种消息,早就传到了林邑。林邑数十年前,被隋将征服,举国上下都已经是怕了的,面对一个比前隋兵力更胜的大唐,说不怕可能么?
这些天,林邑国王跟众臣商议,也没商议出来个结果。孤落支都是看在眼里的,若这件事他办成了,比能得到林邑国王的重赏,高官厚禄指日可待。若是他能够促成林邑与大唐的邦交,那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不可期啊!
孤落支当即道:“上使请讲,无论何事,我必禀明王上,为上使办到。”
“我等奉皇命,随摩托王子返回真腊。如今情况有变,真腊已经覆灭,但若无摩托王子,我等回去恐怕不好对陛下交代,不知能否把摩托王子交给我等,让我等好回去复命?”
“这……”孤落支皱起了眉头,这个要求,问都不用问,林邑国王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王普已经猜到了,却还是问道:“怎么,不行么?还是说,摩托王子已死?”
“啊,死倒是没死”孤落支叹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上使了。在林邑大军攻破城池时,真腊皇室,除女眷外,所有男子,皆已经被王上处死。但此举引起了民变,为平民愤,王上不打算杀死摩托王子,而是想”
王普打断了孤落支的话,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么说,我们带不走他了?”
孤落支沉默了一下,道:“带不走。”
王普也没有强求,道:“带不走,可以见一面么?我等是奉了皇命,得有所回执。见到摩托王子,确认他活着,再让他手书一封,这样我们也可以交差。”
见孤落支还要说什么,王普又道:“哦,若不放心,你们可以监督。”
孤落支长出一口气,道:“那就依从上使,明日我便带摩托王子来。”
“等一下!”
忽然有人出声,二人看过去,只见李重义走了过来。看到身高丈二的李重义,孤落支下意识退后了两步,生怕他突然暴起,伤了自己的小命。李重义招了招手,王普靠过去,李重义对他耳语了几句,王普看了看李重义,又回到孤落支跟前。
“你去转告你的王上,大唐疆域何止万里,而林邑、扶南、真腊这样的小国,三国相加,南北相去也不过千里,实在是太小了。这么小的地方,谁当王,大唐根本不在乎,你们也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大唐会对你们有什么不利,说白了,你们还不够格。若非你们这儿有奇特的稻种,我们也不会来。但既然来了,事情就要做足,刚刚我们正使说了,林邑也好,真腊也罢,我们要的是稻种,给稻种就行,大唐承谁的情都一样,换谁的国书也都一样。该准备准备,明日我们要见到你们的王上,随便打发了我们可不成!。”
“这恐怕……上使,咱们刚才说的可不是这样。”
王普皱起眉来:“难道林邑要对大唐无礼么?你也看见了,我不是正使,我只是副使,正使大人说话了,我敢说不行吗?”说着,又压低声音道:“你也不是没瞧见,我们正使的脾气可不好,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这……”孤落支看了眼李重义,心里也是害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道:“在下明白了,一定极力促成。”
“很好,请回吧。”
孤落支忧心忡忡离开,王普拉着李重义回到大堂,确认没有人偷听,急道:“你怎么这样大胆,这种主意也能打?”
“大哥跟我说过,富贵险中求,没有胆量,如何能成大事?我偷听了半天了,如今对面最大的是林邑国王,我们只要把他抓了,其他人就都得听咱们的,谁敢不听,我就捏死他,大家一拍两散!”
王普叫苦不迭,拍着大腿道:“你、你这都跟谁学的,动不动就玩命呢怎么?你不想活了,我可还想活啊!”
“自然是跟我大哥学的!”李重义瓮声道:“我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可从不会屈从于谁。如果我大哥在此,肯定也是这样做,你不用多说了。明日我穿铠甲,我的皮甲你穿在衣服里吧,省得刀剑无眼,打起来我顾不上你。”
王普哭笑不得:“你那个皮甲,那么大,谁穿得上?行啦,大个子,你不用惦记我了,我看着办就行了。”
李重义也没有再说什么,丢下一句我去找崇义聊聊便走了。
王普唉声叹气,但也无计可施,便带着满腔的愁绪回了自己的房间了。而另一头,孤落支回去见了林邑国王,把唐使的要求说明,林邑国王连夜宣召大臣一起商议。有人说恐怕有诈,而更多的人则是乐观,他们相信王普说的话,对大唐来说,林邑、真腊,扶南这样的小国,确实不值一提。人家不在乎才是正理,在乎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而如今迎宾楼里,唐使连同随从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人,就算有诈,又能诈到哪里去?但多不给唐使这个面子,得罪了大唐,林邑恐怕要复制几十年前被前隋征服的一幕,再度沦为大唐的一个郡县了!
思忖过后,林邑国王做出了决断,明日见唐使,换国书!
第609章 直截了当
为了表示对此前怠慢的歉意,林邑国王一大早就排开了仪仗来到迎宾楼,但却没有打扰,而是默默等待李重义,王普等人起床。王普洗漱的时候发现林邑国王一行等在院子里,吓得漱口水差点呛了,他还当这伙人闯进来是识破了李重义的计谋,要过来杀人的,但看了一会儿,见这些人神态恭敬,便稳住了心神,回屋穿好了自己的锦衣卫飞鱼服,出来与林邑国王等相见。
孤落支作为联系人,自然是要做介绍的。他满面笑容地来到王普跟前,先行了礼,然后道:“上使,我王为表歉意,自清晨便等在此处,见上使未起,不敢打搅,已经等了约有一个时辰了。”
王普也赶忙道:“林邑王实在是太客气了……哦,错了,错了,该叫安南王才是。”
一声‘安南王’,令林邑国王大悦,用眼神催促孤落支,让他赶紧介绍,他已经等不及要与唐使交谈了。孤落支也是一个会做人的,便道:“王上,这位便是大唐副使大人,出身中原五姓七望之首的太原王氏,深得大唐皇帝陛下的信任。”
林邑王微微有些不悦,怎么出来个副使?本王亲自来此,正使怎么不来相见?
若是邻国使节,此时他恐怕已经要暴怒了,但面对大唐,他还是识相地收起了脾气,副使也是大唐的副使,比邻国的正使,也要尊贵得多。
林邑国王与王普恭敬见礼,道:“小王见过天朝副使,这几日多有怠慢,还请副使大人不要责怪才是。”
“好说好说、”王普笑呵呵道:“贵国的事务,与我大唐无干,我等奉皇帝陛下旨意,来真腊购买稻种,只要有稻种,真腊还是林邑,都一样。”
“小王明白。”昨天孤落支已经把这些话说了的,如今印证了一遭,林邑王更加放心,道:“一切就依上使昨日之语呃,小王有一些事情,想与正使大人商议,不知能否一见?”
“自然可以。”王普笑道:“只是我们正使大人,生性豪放,喜饮美酒,昨日豪饮到半夜,恐怕还未起来,我这就去叫他。”
孤落支忙解释道:“王上不曾见过正使大人,那可是一个大大的英雄啊,身高丈二,我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巨人。”
林邑国王有些不信,在林邑,真腊,扶南这些地方的人,个子普遍矮小,五尺已经算是高大了。像这位孤落支,也就四尺多一些,还不到五尺。林邑国王倒是显得高大,也不过五尺出头,按李牧前世来说,一米七的个子。
“既然上使还没起,那小王再等等。”
“不必等,我去叫。”王普返身进入迎宾楼,来到李重义的房间,见他早已经起来了,正在穿戴自己的铠甲。
在初唐这个年代,所谓‘甲’,多指的是皮甲。南越之地,也有藤甲,而只有最精锐的重装骑兵,才会穿金属锁甲,但也不是全身,护胸,护腿而已。这不仅仅是因为造价的考虑,更多是因为人的力气有限,如果穿了全身的锁甲,重量超过数十斤,一般的人穿戴了都站不起来,何况是打仗了。
但对李重义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天生力大无穷,百八十斤的铠甲穿在身上,跟穿皮甲没什么两样。所以李牧才给他打造了全身铠,这一套铠甲穿在身上,身上要害全部护住,可谓是严丝合缝,除非有人能够用巨力震碎李重义的骨骼,让他失去战力,或者耗尽他的力气,让他力竭,基本上是不可能伤到他的。
但这玩意有个缺陷,就是穿戴起来非常慢。毕竟是铠甲,不如皮甲轻便。李重义自己穿,得半个时辰,有人帮忙能快些。现在就是李崇义和另一个锦衣卫在帮他穿。
王普帮不上忙,在旁边对他说外头看到的情况:“我刚刚看了,跟随林邑国王来的,有数十仪仗,还有十几个大臣,那些大臣没有介绍,但看他们的神色,似乎都比这个叛国的孤落支要位高权重。在院子外头,又来了不少兵丁,看起来像是他们的禁军,这些人都穿着藤甲,手持弯刀。”
李重义嗤笑一声,道:“藤甲算什么?这些家伙穿不起皮甲么?”
“现在是笑话人的时候么?”王普急道:“咱们不过十余人,对面可是上百人,院子里就这些,外头还不知有多少?咱们跟城外的人联系不上,难道你真的打算咱们十几个人,去绑架他们数百人么?”
李重义把头盔扣上,通过漏出的孔,王普只能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没打算绑架他们数百人啊?我只绑架林邑国王一个,你认清楚了么,那人确实是林邑国王?”
“假不了,察言观色,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那就行了,你们都不要下楼去,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去。”
王普急道:“你说什么胡话,昨日我不是说了,生死一起,你一个人怎么行,我如何跟你大哥交代?我跟你一起去!”
李崇义也叫道:“大哥,我不怕死,我跟你去!”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商议的时间,都听我的,崇义,把所有人都叫到二楼来,你们在窗口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着,李重义提起血狱修罗,径直从楼梯下去了。他本来就又高又重,穿上铠甲更重了,每一步都踩得楼梯吱嘎吱嘎,每一步都犹如闷雷,通通地打在人的心上。
林邑国王与众大臣听到这样沉重的脚步声,心里头有些紧张,这时李重义走出迎宾楼,迎着阳光,血炼战甲仿佛镀上了一层黄金,耀眼夺目。
林邑国王情不自禁地羡慕,瞧瞧唐人的甲胄,林邑就算是再有五百年,也制作不出来。
“小王见过唐使……”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忽然一道风声自他耳畔掠过,紧接着一股鲜血迸到了他的脸上,血腥之气溢满鼻间,当时就懵了。
劈死的正是孤落支!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见李重义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林邑国王跟前,薅住他的脖领子往后一扔,林邑国王就像是炮弹一样,射到了迎宾馆的二楼!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臣们四散奔逃,兵丁们拔刀出窍。
李重义双手持斧,一人面对上百人,放声大笑:“来,与我一战!”
第610章 血战!
王普遭受了人生活到现在,三十一年来的最大刺激。
他眼睁睁看着李重义走向人群,随即林邑国王就‘飞’了过来,他嗷嗷叫着撞破了窗棂,摔在地上,滑出去数米,昏迷了过去,锦衣卫把他抓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知觉,鼻子在地上蹭‘平’了,鲜血如注,不知死活。
王普赶紧奔到窗边,刚到,就听耳边响起一声闷雷也似:“来,与我一战!”
伴随着话音,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李重义双手持斧,冲进了人群,只见他双臂挥舞了一下,只一下,就有四个穿着与孤落支一样服饰的大臣断为两截!
真正的断为两截!
利斧拦腰斩断,血肉横飞!
每一次挥舞,必有数人惨死,转眼大臣们屠戮殆尽,那些兵丁手里的弯刀,与李重义的斧头碰撞之时,片刻都没能顶住便碎裂了,像是泥瓦做的一样,丝毫没有起到兵器应有的作用,李重义与这些人对战,就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成年人,在跟三岁小儿打架一样,没有人能给他哪怕是一点点的威胁。
满地残尸,血腥味弥漫,眨眼之间,院子里的上百人没有几个活命的了,而在外面的兵丁,看到这样的局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进来,都躲得远远的巴望。
李重义摘掉挂在身上的一条手臂,随手扔出院子,院子外头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惶恐的惊叫。
李重义回头看了眼迎宾楼二楼,王普被其威势所摄,脚下一滑,竟然坐到了地上。倒是李崇义,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说他神经大条,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兴奋无比,男儿疆场厮杀,不正应该如此么?
“崇义,响箭!”
“遵命!”
李崇义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一拽引信,咻的一声,一个‘窜天猴’便飞到了天上。王普吓得一哆嗦,道:“这,这是什么?”
“锦衣卫的东西,你不懂!”李崇义面带得色,这个‘信号弹’,是李牧特意做的,为了紧急情况使用,一共也没几个,李崇义身份特殊,随身带了一个。原本是为了怕他走丢了好找而预备的,现在派上了更大的用场。
李重义听到了响箭的声音,抬手抹掉了铠甲上的血渍,抓过几个半截的尸身摞起来,坐在了上头,双手拄着利斧,看着院外的兵丁。
王普大喊:“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等!”
……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差不多晌午时候,院外发生一阵骚乱,围住院子的兵丁被冲散,几个浑身是血的锦衣卫冲了进来,随后是更多的锦衣卫。他们的飞鱼服上,全都沾满了血渍,这些血表明了,他们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李重义见冲过来有上百人了,站起身来:“捆好那个国王,咱们走,去王宫!”
王普已经被连串的变化吓得失去思考的能力了,李重义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李重义不快,这个刚刚砍死了一百多个人的家伙,顺手把自己也砍了。赶紧捆好了林邑国王,几个锦衣卫把他和李崇义夹在中间,一行人又原路返回,冲杀了出去。
院外还在混战,锦衣卫攻破的是占城的北门。会这么容易是因为,占城虽然是真腊国的都城。叫个‘城’,却几乎没有城墙,所谓的城墙,不过是一些稍高一点的土堆而已,与长安城的城墙更是比不了。锦衣卫配有‘飞爪’,搭在墙上就能上去。李重义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定下了这个计划。
城墙虽然挡不住锦衣卫,但城里的兵却能挡住。林邑国王刚刚征服真腊,城内有数千兵马。虽然锦衣卫个顶个的都是以一当十的兵王,却也架不住人多,好在这城中的道路狭窄,对方人多的优势体现不出来,奋力冲杀,还是冲到了迎宾楼。但也有数十人,惨死在战斗之中。
李重义开路,大斧抡起,杀人如砍瓜切菜。很快,他便跟锦衣卫的大部汇合了。此时锦衣卫已经损失了上百人,剩下的也大部分都带着伤。
越来越多的兵丁围拢过来,隔着盔甲,无人知道李重义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依然沉稳坚定。
“杀!”
一个‘杀’字,便再无言语,锦衣卫们也都握紧了手里的兵刃,在李重义的巨斧的开路下,一步一步沿着城中央的大街,向王宫进发。
李重义解下了腰间的锁链,扣住两柄战斧,攻击的范围再度扩大。每次抡起来,方圆数米之内,兵器尽毁,人尽死。几轮过后,便无人敢靠近,一方前进,一方后退,很快便到了王宫门前。
“放箭!”
一个声音响起,李重义身穿铠甲,自然不怕,但锦衣卫们没有铠甲只有皮甲,转眼便有数人中箭。李重义虽然勇猛,但他毕竟只有十五岁,谋略还不成熟,他考虑到了步卒甚至骑兵,却没考虑到弓箭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都住手!”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只见王普用刚刚苏醒的林邑国王做肉盾,挤开锦衣卫的保护圈,来到了最前面:“这时你们的王,放箭啊,先射死他!有他陪葬,老子也值了!”
林邑国王捂着仍在喷血的鼻子,惨声大叫:“别射箭,别射箭,我是你们的王啊!”
弓箭手听到这话,都犹豫了起来,只有下令放箭的将军,眼神阴晴不定。
这个将军,是林邑国王的胞弟。林邑国王只有兄弟二人,而他的子嗣都还年幼,今日若他死了,林邑国肯定会落入他这个掌兵权的大将军手中。
“那人不是王,王在宫中,继续放箭,把他们都射死!”
弓箭再起,林邑国王眨眼惨死。将军看到,心道大势已定,便想转身离开,准备后续的事情。但他刚刚转过身,一根长矛倏地飞过来,从他的后背穿过前胸,把他扎了个透心凉。他转身回看了一眼,看到的是李重义掷来的第二根长矛,噗地一声,扎进了他的小腹,他失去了意识,从宫门坠落了下来。
第611章 即将远行
夜半,李牧忽然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发现,自己原来没在卧室,而是坐在工作室的摇椅上睡着了,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凉风,把他给冻醒了。
乍暖还寒时节的冷,比冬天的干冷还要渗人。李牧有点怀念不幸被烧的虎皮裘了,若是有那东西在,冰天雪地里头睡也不可能冻着。只可惜白虎本就可遇不可求,没有刀剑伤痕的虎皮,更是难得中的难得,恐怕此生也遇不到第二张了。
李牧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从工作室出来。独孤九站在廊檐下,依靠着墙,怀里抱着剑,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在山谷没有外人,他也没有戴面具,俊俏的面庞在月光下,勾勒出一张完美的侧脸,看着就像是腐女古风漫画里头走出来的男主角似的,虽然是大家是兄弟,但李牧仍忍不住愤然:“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跟他相比,自己只能算是天下第二了。”
“九儿,送你个东西。”李牧招了招手,独孤九把酒葫芦别回腰间,走了过来,看着李牧没有说话。不戴面具的他,张口便是女孩儿的嗓音,虽然李牧听过,但他也不想在李牧面前多表露出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李牧伸出手,手心里是月牙形状的玉,上头有一些看起来很奇怪的纹路。独孤九接到手里,疑惑地看向李牧,似是在询问这是干什么的、
“把这个顶在你的上颚,它会在你的最后两颗牙上借力,掉不下来,平时也看不到,有了它,你就不用再戴面具了。”
独孤九看了眼手里的月牙玉石,犹豫了一下,去水井旁边打了一桶水,把玉石放在里头洗了一遍。李牧看着无语道:“哥哥我至于那么脏么?”
独孤九不理他,把玉石洗了又洗,才放进口中,舌尖一顶,果然卡在上牙最后两颗大牙中间,严丝合缝,半点也不会晃动。独孤九试着发声,音色与他之前带着面具时候一般无二。
“怎么样,大哥不是白叫的吧?有了这个哨玉,你就不用戴面具了,找媳妇儿就方便多了。”
独孤九犹豫了一下,道:“大哥,我还是喜欢面具。”
李牧奇道:“这是为何?你可知我为了做这个东西,花费了多少心思,你竟然不喜欢?”
“我……”独孤九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习惯面具了。”
李牧呆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明白了独孤九的想法。他一直戴着面具示人,以至于除了李牧和他身边的这几个人,再没人见过独孤九的真面目,他的属下也没见过。若他忽然露出真面目了,还是如此‘花容月貌’的一张脸,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至少他的那些江湖出身的手下们,心思就会不一样。
独孤九的顾虑,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想通了此节,李牧便笑了笑,道:“那随你的便,什么时候用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独孤九点了点头,把哨玉拿了出来,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包好了,又放进了怀里。
李牧撇了撇嘴,心道自己这个兄弟,男生女相,行为也是类女子颇多,大男人带什么手帕啊,真是细致的有点过头了。
“哥哥我要睡觉去了,你也歇着去吧,以后晚上不用等我,我在这小院里头,外面那么多的禁军,不会有危险的。”
“那不行”刚开口,独孤九就闭上了嘴巴,他把哨玉拿出来,又没有戴面具,说话的声音就成了本音,登时羞臊得红了脸,好在大晚上的,看不清楚。
“没什么不行的……不过、”李牧忽然话锋一转,道:“就算你要等我,也等不了几天了,过几天我就要离开长安,去定襄了。”
“你”独孤九急得跺脚,又把哨玉从怀里拿出来放进嘴里,道:“你去定襄干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去!”
“这事儿不是早就定好的么?你没听着?”李牧解释道:“我不是还有个媳妇儿在等我去接她么?如今科举也过了,内务府也没啥大事儿,我得去接人家啊,一个月二十来封信的催,再不去……”李牧苦笑一声,道:“忘了她是有功夫的了?我再不去啊,见了面还不打死我?”
“还有就是我培育的‘土豆’,这一两天就收获了,我要送到定襄去,赶着春耕种下,来年粮食够不够吃,可就指望这个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成!”李牧板起脸道:“我去迎亲,巧巧和知恩都不方便跟着。我的对头多如牛毛,我离开长安后,他们找不到我,万一对我的家眷下手怎么办?你是我的兄弟,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只有你来保护她俩,我才能安心。”
独孤九激动道:“你以为你离开长安就安全了么?他们一样会找你麻烦,在长安还好些,有禁军,附近还有屯卫,他们轻易不敢造次,离开了长安,可就都是他们的地盘了,他们要是真想截杀你,聚个千人的骑兵都不稀奇,不说旁人,在陇右,我家都有千骑……”
“哈,差点忘了你家也是门阀了。”李牧笑了笑,道:“行啦,知道你们独孤阀是出将军的,厉害着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你大哥什么时候吃过亏啊?此去定襄,我会带苏烈跟我一起,有他的一营兵马,什么蟊贼土匪啊,奈何不了的。他手底下的那些兵,可都是李靖大将军带着打突厥的悍卒啊,杀过人见过血的,不是门阀的私兵可以比的。”
“可是大哥……”
“不要可是了,九儿,你不能把跟着我当成你的志向。虽然你长得像个女孩儿,但你永远要记得,你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整日跟在人后?这样能有什么作为?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的人,哪怕你现在不知道自己的志向是什么,也没关系,慢慢你会找到自己的路的。”
第612章 土豆哪里去挖?
李牧打算远行的消息,也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反正几日之间,长安城便没有不知道的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自然是被李牧连环打击趴在地上已经起不来的门阀世家了,李牧只要在长安城,即便他不做什么,也像是脑袋上悬着一把剑似的,让他们压力很大。被砍一刀,并不可怕,最多也就是疼,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砍下来,这个滋味可太难受了,所以李牧要远行,离开长安,可算是对了他们的心思了。
而忧愁的人也不少,首先是内务府,九局一卫的人,全都是新手,很多事情,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还要时时的请教才能保证不出错,长孙冲虽然成长迅速,但远还没到独当一面的程度,在朝堂代表内务府参加朝议,也远不是三省六部的老狐狸们的对手,好在内务府是自给自足的,要是像三省六部一样靠预算过日子,早都像兵部似的被盘剥得毛都不剩了。
而最闹心的,则是李世民本人。李牧这一说要走,李世民才恍然发现,李牧现在是多么的不可或缺。有李牧在,虽然隔三差五的总得出点事儿,让他不安生,但没有李牧在,这一大摊子的事儿谁来管?现在少了他已经不成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李牧没来长安之前,三省六部运转如一,朝廷也运行得不错,跟突厥打仗都赢了。但那是以前,李牧没来的时候,没有内务府,工部没改革,没有工厂,啥事儿都没有,自然是省心。但是李牧来了之后,把这些都搞了出来,这些事儿没人做过,没有他,谁知道会怎么样?
内务府是个日进斗金的摇钱树不假,但那是建立在李牧把商贾和门阀等势力摆平的基础上的。若李牧不在,谁能镇得住这些人?镇不住他们,内务府还不反天了?到时候就不是朝廷控制商贾,而是商贾要挟朝廷了。
还有大唐盐业,作坊在长安城附近已经建好了,不日就要开始生产细盐了,细盐生产出来,如何贩卖,定价几何,这些都少不了李牧拿主意。
大唐矿业也是啊,春天来到,冻土松解,正是开矿的时候,开什么矿,可不是大唐矿业说了算,而是内务府说了算啊,内务府现在是矿产的唯一买家,是开铁矿还是开煤矿,开铜矿还是开银矿,得有个章程啊?这个章程谁又资格定?谁又能服众?还得是李牧啊!
听说李牧那边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李世民实在是坐不住了,让高公公传旨,把李牧给叫到了太极殿。李牧那边正挖土豆呢,挖了一半儿,高公公来到,说什么也要让他去宫里,李牧不想去,非要把土豆挖完,高公公无奈,只好用强把李牧按到了步撵上头,几个小太监明显是练过功夫的,脚步飞快,扛着李牧就跑了。
“侯爷恕罪,千万恕罪,咱家也是没辙啊,要不把你带来,陛下还不砍了咱家的脑袋……”
“行了高公公,你少来这套,你伺候陛下二十来年,陛下砍了谁也不会砍了你。”李牧手里还拿着两个大土豆,双手满是淤泥也没洗,这一路来都干了,高公公见状歉然道:“侯爷稍等,咱家叫人给你端水来。”
‘算了算了。”李牧摇摇头,示意高公公开门,道:“就这么进去吧,正好给陛下看看我的新成果。”
“什么新成果啊,进来说话。”李世民的声音传过来,高公公赶紧把门打开,李牧拿着两颗土豆迈步往里走,忽然他停顿了一下,把衣襟拉开,把俩土豆塞进了怀里。高公公见他胸口忽然鼓了起来,苦笑不得,但也没法阻止,只好看着李牧就这么走进去了。
“李牧,不是朕说你啊,你说你怎么心血来潮就要走呢?朕准许你”李世民上来就唠叨,忽然他看到李牧的胸口,吓得退了三步,骇然道:“李牧,你、你这是怎么了?才几日不见,你这……”
李牧捏着嗓子道:“陛下,实不相瞒,臣得了怪病,如今已经不算个男子了,臣无言面对天下人,所以才想着回老家,打算建一个茅舍,了此残生。”
李世民当然不会信他的话,怒道:“少跟朕扯没用的,又什么幺蛾子啊!”
李牧堆起笑容,从怀里把土豆拿出来,嘿嘿道:“陛下请看,这就是臣的新成果,此物名曰土豆。”
李世民见这土豆上满是泥土,皱眉不接,道:“成何体统!怎么不洗了手啊,高干,端盆水!”
“陛下可千万别小看了这土豆啊!”李牧伸手拉过李世民的手,把土豆塞进他的手里,弄得他的手也脏了,李世民甩也甩不开,怒道:“李牧,你休要胡闹!”
“陛下,臣没有胡闹。臣跟陛下提过土豆,您忘了不成?民以食为天,这是百姓的口粮啊!”
李世民皱眉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看了看手里的土豆,半信半疑道:“这就是你说的,一亩地产三千斤的粮食?”
“臣说了大话了,实际产量没有三千斤。”
李世民嗤笑一声,掂了一下手里的土豆,道:“朕就说么,什么粮食能三千斤一幕,仙种么?”
“只有两千二百斤而已。”
李世民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满脸震惊,看着手里的土豆:“你说什么?这东西能产两千二百斤?”
“就在陛下住过的‘水晶宫’里头,栽种的就是土豆。臣那水晶宫占地约有三分地,产量约六百斤,按面积核算,一亩地差不多就是两千一二百斤的样子,绝对错不了。”
“这怎么可能……”在种稻谷,粟米只有亩产一百到二百斤的大唐,一个作物能有两千斤的产量,这是什么概念?如果这东西能吃,天下还有饿着的人么?
李世民盯住土豆,喃喃道:“这东西能吃?”
“当然能吃了,不能吃种来干什么?”
“它、它是长在土里的?这怎么吃,洗干净了咬着吃么?”
李牧笑了,他就喜欢看李世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充满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李牧眼珠一转,竟点了点头,道:“估计是吧,臣也没吃过。”
“朕试试!”李世民急不可耐,搓了搓土豆上的土,这会儿他也不嫌弃了,一口就咬了下去!
第613章 邀名
“这什么味儿啊!”
李世民把嘴里的土豆吐出来,呸了两口,埋怨道:“这东西若是这个味道,那也不能吃啊!”
“陛下,您把它当成果子啃能行么?这是粮食啊,稻米也没有生着吃的啊。”李牧一脸‘你这个外行’的样子,好像是在嘲笑李世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似的,李世民闹了个大红脸,却无法反驳,其实他还真就五谷不分。像他这样的出身,从小就是被人伺候的,想吃什么吃什么,啥时候在意过这种事情。
“少说废话,那你说,这东西怎么吃?”
李牧‘认真’地想了想,道:“臣以为,万物无不可煮,先煮着试试。”
“对,煮着试试!”李世民把啃了一口的土豆递给高公公,道:“传旨御膳房,把这个、这叫什么来着?”
“土豆。”
“对,把这个土豆给朕煮了!”
高公公接过土豆刚要去办,李世民又改了主意,道:“算了,朕亲自走一遭。”
高公公吓了一跳,赶忙拦着,道:“陛下不可啊!御膳房乃是庖厨之地,陛下怎可自降身份,不可,万万不可!”
“如何不可啊?”李世民瞥了眼角落里的起居郎,大声道:“朕虽贵为天子,按理来说,不适合入庖厨之地,但若为社稷百姓故,则无甚不可。古有神农氏尝遍百草而得药,今日,朕便身先士卒,尝一尝这个土豆能不能吃,有何不可?”
李牧赶忙跟话道:“陛下说的是太对了,此等爱民之举,唯有贤明之君才想得到,陛下高风亮节,足为万世帝王之表,臣身为陛下的臣子,找到这种土豆之人,也是十分的敬佩啊。”
君臣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高公公也明白了,瞅了眼奋笔疾书的起居郎,也不知是脑子短路了还是进水了,竟然问了一句:“起居郎,记下来了么?”
起居郎抬起头,木然地看了眼三人,点了点头,道:“记下来了。”
李牧走过去瞧了一眼,褚遂良还要拦着,被他抢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气得差点蹦起来,只见起居注上头写着:“……君臣做戏欲邀万世之名,宦问曰,记否?答曰,已记。”
“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叫啥名字,下值了别走,宫门口等着,本侯要揍你一顿!”
“李牧,又放肆了。这是朕的起居郎,颇有一笔好书法啊。他的父亲便是褚亮,前些日子朕任命他在獬豸院,你见过的。”
“褚大学士?”李牧心里一惊,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木头一样的家伙,难道此人便是褚遂良么?看样子约莫二十**,还真差不多。
“你就是褚遂良?”
起居郎点了点头,木然道:“正是。”
“你为什么这么不开眼啊?本侯与陛下,那是发自肺腑之语,又没有撒谎,你这写的是什么?这不是败坏我与陛下的名声么?”
褚遂良木然地想了想,道:“我只是据实记载,你们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错!”李牧耐着性子跟褚遂良掰扯,道:“我们的话是不是这个意思,跟你一个小小的起居郎没有关系。我来问你,起居郎是干什么?”
“写起居注的。”褚遂良答道,然后又补了一句,道:“起居注就是要据实记录,一个字都不能更改的。”
“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李牧哼了一声,道:“但是你,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起居郎?你记载的东西,全都是废纸,一点用处都没有!”
褚遂良终于不再是木然的表情了,怒道:“逐鹿侯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全都是据实记载,一个字都没有掺假!”
“哈!”李牧嗤笑一声,指着褚遂良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据实?刚刚我与陛下的对话,你据实记载了么?我们说了那么多,你只记载了几个字。”他把起居注贴在褚遂良的脸上,质问道:“你看你写了几个字?我们谈论的是土豆,你这上头有土豆二字么?”
褚遂良争辩道:“起居注就是这样的,要言简意赅,若是每一句都记录,难道废话也要记录吗?”
“?说道点子上了!”李牧嘴炮的功力,岂是褚遂良能够比拟的,气势早已稳压:“你怎知哪一句是废话,哪一句不是废话?再者说了,你也说要据实记载,但你做到了么?你写的话,很明显带有你的主观判断。你觉得我与陛下是在邀名,我们就是邀名了么?你凭什么替后人判断?就不能有后人觉得,我与陛下是一心为公?难道在你的眼里,陛下就处处是错处,我也处处是错处?你有什么资格判断?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褚遂良是个老实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言语,急的脖子都红了,声音也大了:“逐鹿侯,你怎么可以侮辱人?”
“我侮辱你?嘿,我还没揍你呢!”李牧撸胳膊网袖子,被高公公拉住了,褚遂良气得发抖:“士可杀不可辱,我今天撞死在”
“你放屁!”
褚遂良抽噎:“我撞死都不行吗?”
“撞死就完了?我说你是诽谤陛下,辱没朝廷栋梁,也就是本侯,你的罪过大了,你是心怀不轨,意图谋逆,我倒要问问你爹,这是个什么罪过,是杀头还是流放,是连坐还是夷三族!”
“我、我……”
一个老实人被逼到这个份上,李世民也看不下去了,道:“李牧,你就别与他为难了,朕看不算什么大事,他就是耿直了些”
“陛下、”李牧正色道:“您太宽厚了,这不是耿直。臣窃以为,他这才是邀后世之名!”
李世民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陛下,这就是文人的酸臭之处了。起居郎,说的好听,但不过就是个文书,还不如军中的录事参军,随便一个会写字的都能做。但他,却肆意的评价皇帝,评价大臣。臣议君,下议上?合乎礼么?起居郎就是记事,你记事就好了,评价用得着你?起居注在那儿,后世自有分说,有人看了好,有人看了坏,那是后人看的,用得着你引导?你把这些议论添加进去,为的是显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我就呸了,小子,你还没有资格!”
第614章 教训
褚遂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是找不到反驳之处,只好一躬到底,道:“我知道错了,受教了,既然逐鹿侯说出了我这么多错处,我便不做这起居郎罢,请陛下允许臣辞官。”
“呵,辞官哟,吓唬谁呢?”李牧并不打算放过他,他会说这么多话,不是为了羞辱褚遂良,而是为了让褚遂良为己所用。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在李世民临终的时候,顾命大臣唯有二人,一个是长孙无忌,另一个就是褚遂良。这小子虽然现在还什么也不是,但只要是金子,早晚会发光,在他发光之前笼络,才能有用,否则就晚了。
李世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拉住李牧的胳膊,嗔怪道:“也不怪朝野都叫你‘疯狗’,咋还逮谁咬谁,咬住就不放呢?你现在贵为正三品,他不过是从六品,你俩之间天差地别,你为难他,别人怎么看你?李牧啊,朕可得说你几句了,这样不对。”
“陛下,臣的眼睛里揉不得砂子,若是没看见也就罢了,看见了,臣就不得不说,请让臣说完,没几句了,说完咱就去御膳房。”
李世民见也管不了了,也不管了,任由李牧去说了。
李牧站在褚遂良面前,道:“褚遂良,你会写出这样的话,并不能说明你的品德有问题。而是你心中存有偏见,你身为士族,好友至交也必定是士族。前些日子,士族门阀在我手里、不,也可以说是在陛下这儿,吃了大亏了。即便你心中没有愤恨,但你的朋友有,他们在你耳边谈论起这些事情,你听到了,心中难免会偏向他们。带着这种偏见,再写起居注时,就会不自觉地加入自己的偏见,这样的起居注,难道不是废纸么?”
“人可以有不同的见解,这没有关系,但你要知道,你的职务是什么?你是做什么的?你若不是起居郎,你大可肆意批判,这长安城里头,每天都有文会,每天都有行文作诗骂我的,你看我跟他们计较了么?”
褚遂良忍不住道:“你怎么没计较?前些日子,你还传出话来,谁在骂你,你就揍谁,你这不叫恐吓么?”
“呃……”李牧略有尴尬,李世民看他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副看戏的样子,好像在说,看你怎么办。
换了别人,这就是打脸了,但是李牧不在乎,他的脸皮厚:“对呀,这是我说的呀,就是恐吓,咋了?常言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他敢骂我,我佩服他呀,但是骂了我,挨揍,不也是活该么?谁让本侯就是这么横,就是有这个实力揍回去呢?你们要是不服气,也立下功劳,封侯拜相,等你们的功绩超过了本侯,压我一头的时候,你们也欺负我不就完了么?谁让你们没这个能耐的,怪我呀?”
“你、你……”
“你什么你!”李牧已经有点不耐烦了,道:“小子,记住这句话,本侯的面子全是自己挣的,官儿也不是白来的,就算你们诟病的封侯,那也是我豁出去命抢来了传国玉玺换的,怎么不见你们抢来?酸个屁呀!”
“那是我们没碰见!”
“我让你没碰见了?让我碰见了,这叫天命所归”李世民听到这话,冷哼了一声,李牧赶紧找补:“天命所归不懂么?老天爷就是要这个传国玉玺归陛下,借我的手给陛下送来,气运加身,你也羡慕?要不你去找个道士做做法,看看气运能不能也加你一手,省得天天气人有笑人无,记个起居注都像司马迁写史记似的,动不动就史家之言。人家司马迁是没了卵子才那么多怨气,你也没卵子了?”
高公公脸色一绿,又不敢作声,偷偷地瘪了下嘴。
李牧说得痛快了,转身又赔笑:“陛下,耽误您时候了,咱们去御膳房吧。”
“你呀,就是管不住这张嘴!”李世民挥了下手,道:“褚遂良,你回家歇息几天吧,朕也是觉得,你并不十分适合做起居郎。”
褚遂良经此一遭,精神已经受了重创,浑浑噩噩的应声行礼,看着李牧等人走出去,才失了魂一样收拾东西,返回家中,当夜便生了一场大病,好些日子才转好。
……
“唔……”李世民吧嗒吧嗒嘴,脸色有些说不清。他看了眼碗中还剩下的半碗土豆,露出了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下,递给李牧,道:“你吃吧。”
“臣不饿。”李牧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开什么玩笑,这个土豆粥是用李世民啃了一口的土豆做的,他可没有吃男人口水的习惯,想起了就恶心。
李世民也不强求,把碗放下,叹了口气,道:“李牧啊,说实在话,这东西虽然能吃,但朕觉得不好吃,清淡无味,不如稻米,更不如粟米,还是、还是差些。”
“陛下,臣想问一句,若是没有饭吃的百姓,他会觉得这食物不好吃,就不吃了么?”
李世民一愣,旋即明白了李牧的意思。这天下还有无数流民,还有很多没有土地吃不上饭的老百姓,他们不会在意土豆粥好吃不好吃,有的吃就不错了。
李世民惭愧不已,啼哩吐噜把一碗粥喝掉,道:“朕错了,朕以后每天都要吃一顿,用来自省。”
“那可不行。”李牧赶忙道:“陛下,要不是您,这俩都不能给您吃。这土豆如今只有六百多斤,多了一点儿都没有,这些可是要做种的,等今年秋天收成了,您想吃多少都有,现在可是经不起您吃啊。”
“也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牧看错了,他总觉着李世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长出了一口气,看起来他确实是不喜欢吃土豆。
李世民把碗筷放下,道:“李牧,你要去定襄,朕知道你是有正事儿要办,不拦着你,但你得快去快回。两个月,你能回来么?”
李牧苦笑道:“陛下,臣若是快马加鞭,确实俩月能回来,但臣这次去,首先是为了个私事儿,臣有个媳妇儿在张家寨,您是知道的,臣得先成个亲,怎么也得一个月吧,三个月如何?”
“两个半月,不容再议!”李世民一副不能商量的样子,道:“多带快马,沿路置驿,内务府的事情,朕会让他们八百里加急问你的,你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