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科举改制
大象和犀牛都没了,李牧的动物园也就没戏了。山谷里显得安静不少,但也缺少了一些生气。
“看来是时候把猪崽儿抓进来了。”李牧路过猪圈的时候,心里琢磨着。
“恩师!”
李牧向猪圈里头巴望的时候,身后忽然想起了长孙冲的声音,李牧转过身,道:“你很闲么?没事儿少往我这儿跑。”
“恩师,学生听说一个消息,想来告知恩师。”
“又什么事儿?“
“据说今年科举大考,与从前大不相同,常科中有好几科都下放了,明算,明法等,都在其列。”
李牧挑挑眼眉,道:“下放是什么意思?不让考了?”
“不是不让考,而是不列为状元人选,也不授予官职了。”长孙冲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礼部正在议论,但似乎**不离十了。礼部的主张是,明算、明法等,只专精于一门,只合该授予‘吏’而非官。而且今年陛下准许恩师扩招明算之人,人数太多,也没法授官。”
“那剩下什么科能考状元?”
“只有明经和进士两科都出类拔萃者,才有进殿试的机会。”
“哈!”李牧笑了起来,道:“礼部这些混蛋,为了阻止我,真的是废心思了。他们知道我的明算天下无双,干脆就不算了。为了遏制改革,明法也在打压,这些人啊,心真是脏。”
长孙冲犹豫了一下,道:“恩师,要不我回家跟我父亲说一说,明日朝议的时候,反对礼部的提议,若是我父亲出面,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用不着,我要是混到求你帮忙的时候,我也不配你叫的这声恩师了。心放在肚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为师自有办法,让他们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牧都这样说了,长孙冲便也不再坚持,简单汇报了一些内务府发生的要事,便趁着城门还没关之前回去了。
送走了长孙冲,白巧巧和李知恩也回来了。李牧不由又是一阵抱怨,跟在白巧巧屁股后头撒娇,李知恩见状吃醋,又跟在他后头撒娇,白巧巧受不了李牧的磨叽劲儿,又去追着李知恩,让她把李牧领屋去,她累了要休息,一家三口人像是一条贪吃蛇似的追来追去,闹得不亦乐乎。
……
没有任何意外,在礼部的‘死谏’坚持之下,贞观朝的第一次科举采用了新规。如今朝野之间,‘改革’这个词儿已经不陌生了,李牧改革了工部,改革了均田制,礼部便要改革科举,李世民也不好就不答应,这样怎么也说不过去。
但消息一出,却打了学子们一个措手不及。要知道,以往的科举,即便是报了明算,也是有机会做官的,明算第一名,至少也能做个八品县丞之类的小官儿,但新的制度下,明算算是‘小科’,小科只能做吏。官吏,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再小的官也是官,光宗耀祖,而作为‘吏’,就像是不在编的公务员,徒有其表,还不如找个别的工作了。
一下子李牧的名声便急转直下,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尤其是大老远从各地赶来准备春闱的学子,对李牧颇有微词。当然碍于他的威势,没有人敢当他的面说,但就是私下里说,声势也不小,至少李牧是收到风声了。
作为李牧的大弟子,长孙冲有点受不住了。师徒之间的情谊,在这个时代便如同是父子一般。旁人议论李牧,到了长孙冲的耳朵里,就仿佛是在骂他爹一样,他若没有反应,他也会被议论的。
但事关李牧,他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又跑来山谷跟李牧商量:“恩师,我打算在大唐日报发表一篇文章,把礼部的阴谋拆穿,以正视听,不能让恩师背负这样的骂名。”
“骂名么?我倒是没觉得呀。”李牧正在做‘猪饲料’,一边搅和,一边跟长孙冲说话。在他的前世,猪饲料里头的主要成分是玉米,但是这个年代,没有玉米,颇为棘手。他总算明白,为啥大唐的猪长得都很苗条了,这些可怜的家伙入了冬就没吃的了,寻常百姓家,自己的口粮都不一定能够,哪有喂猪的东西。而猪还很‘挑食’,它不像是牛羊,秋天储备一些干草也能将就,它就不吃干草。
李牧就算是有的是钱,也不能把人吃的米面给猪吃吧,要是这样,成本太高了,养出来的猪多少钱一斤是啊?根本就推广不了,所以他在研究‘猪饲料’,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替代物,又便宜又能把猪养胖的。这几天已经尝试了多个版本,效果都很一般。
看到李牧沉迷养猪,长孙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头安慰自己,高人必有奇怪之处,恩师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意义的,只是自己愚昧,参悟不透而已。
“恩师,您真的不在乎么?”
“在乎什么?”李牧把调配好的‘麸皮’倒进了猪食槽子,扑了扑手里的灰,对长孙冲道:“你对恩师的名声,还是没有一个正确的理解,我,压根也不是一个好人。挨骂,很正常。咱们逍遥派做事情,最主要的是自己,懂吗?我想干什么,我把它干成了?至于什么结果,谁觉得好,谁觉得不好,随他们去。但是有一点,你要谨记,谁骂咱们,偷着骂,背着骂,都行。但是当面骂,你就得揍他,我问你,听到有人骂我,你揍了没呀?”
“呃……”长孙冲低下了头,道:“对不起恩师,我只是与他们争辩,没有动手。”
“为什么不动手呢?”李牧看向长孙冲,发出了直指灵魂的一问:“是因为脸面,或是怕失了我的脸面,或是怕失了你自己的脸面,心里头想着,不能与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丢了自己的身份,是吧?”
长孙冲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今儿恩师再给你上一课。”李牧招了招手,一个锦衣卫落在他面前,恭声道:“侯爷有何吩咐。”
“传我的话,谁再骂我一句,我就把他的三条腿都打折,让他彻底告别科举,不信的,可以试试。”
第586章 应对之法
“记住,对待这些杂碎,不需要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要是能听懂道理,也就不是杂碎了。”
长孙冲赶紧点头,连声称是,但心里却不禁疑惑,是不是杂碎,全是你说的,人家或许就不是杂碎,你非得叫人家杂碎,这又怎么说?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不见了,毕竟是恩师,就算李牧说的是错的,做弟子的也只有听从的份儿,提出异议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在长孙冲打算告辞的时候,二狗来了,看到长孙冲,二狗点了点头,他俩虽然认识,但不算太熟。但以二狗目前的身份,也不至于像是从前一样对长孙冲点头哈腰了。
“侯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消息通知了毕老三,毕老三回话说,保证不会误了侯爷的事,印务局上下加班加点,也会完成。”
“很好。”李牧又吩咐道:“替我去孔颖达府上跑一趟。”说着,他把一封信交给了二狗,二狗看到信上的火漆,明了信的重要性,十分郑重地收到了怀里,告退离开了。
李牧又看向长孙冲,道:“徒弟,做事情呢,应当是在夹缝之中,寻找机会。而且往往看似没有机会的事情,蕴含着机会,你得善于发现。回去做自己的事吧,为师这边,自有分寸。”
“徒弟明白了。”长孙冲说完,又有些欲言又止,李牧瞧了瞧他,道:“还有事?”
“嗯。”长孙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恩师,我的几个朋友这些日子来寻我,想、想在内务府谋一个差事,不知、不知恩师”
李牧玩味地看着他,道:“长孙冲,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徒儿知错。”长孙冲赶紧跪下来,道:“徒儿并非是想答应他们进入内务府,徒儿只是想问恩师,能否准许让他们在大唐技校读书。”
“哦。”李牧明白了,他琢磨长孙冲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自安排人,原来是想进大唐技校读书。如今大唐技校的学员名额可不好搞,尤其是在李牧答应了各门阀,让他们的子弟来读书之后,名额更是稀缺了。听说黑市上,一个名额已经叫价千贯了。
这倒是可以当成一个生意来做。
李牧想了想,道:“你是我的大徒弟,我也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但如果只给你面子,也难免有失公允,让我真是难办。”
长孙冲汗如雨下,涩声道:“徒儿给师父添麻烦了,那……既然这样,只当徒儿没有说过好了。”
“这样吧,我便破个例,给予你们这一期毕业的前十名,每个人一人的举荐名额。每个人只有一个名额,你们自己看着办,但是学费是不能少的,照常教。”李牧伸手拉了长孙冲一把,道:“别动不动就跪,我虽然是你的师父,但也不兴这个。”
“徒儿多谢恩师。”
这个结果,虽然是给了长孙冲的面子,但长孙冲却更加觉得压力大。仅有一个举荐的名额,势必不能满足所有求告之人的需求,而且,这个人选还必须得慎重,不然别人举荐的都是人才,自己举荐的若是个废材,以后在恩师面前,在内务府中,还抬得起头么?
……
李牧的话,借锦衣卫之口传遍了长安城,很快,议论声就小了很多,大庭广众更是没有一个敢说李牧坏话的人,李牧的‘前科’太多了,谁也不敢保证他真的会不会这样做。而最令人无奈的是,他就是真的这样做了,好像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眼下的局面,李牧不找别人麻烦就是万幸,谁找他的麻烦,岂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事情已成定局,该考试的还得考试,面对礼部的新制度,学子能做的只能是适应。但也有按照原来的制度准备了好几年,突然变故,实在是接受不了,打道回府的也有,但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人还都在想办法。
新的制度下,规定了明经和进士两科都取得优异的成绩,才能够进入殿试。而根据考试的安排,明经在前,进士在后,换言之,如果明经这一关都过不了,进士考不考也没什么必要了。
而听小道消息,为了阻止李牧得到好成绩,今年的贴经试题,为历年难度之最。不仅限于‘大经’和‘小经’,而是通考,就是说,不在划定范围,只要是圣人之言,哪怕是只言片语,都可能列为考试题目。
这样一来,范围可就广了。就算把书背的滚瓜烂熟,但很有可能背的那个不考,没背的倒出题了,一下子寒窗苦读的事情,变成了一个碰运气的事情,除非真的有人能把圣人之言全都背下来,但这怎么可能呢?圣人说过的话,何止万言?
就在大家都是没头苍蝇的时候,长安城随处可见的读报人,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就在今日,长安城的每个卖报人和读报人,手里忽然多出一本名为《孔府密卷》的书籍。这本书里头,满满的全都是各经义的详解,和自前隋以来,所有科举的应试题目。更难得的是,这本密卷之中,还包含了弘文馆,崇文馆所有大儒的喜好,比方说大儒孔颖达,他喜欢读什么书,喜欢谈论什么,甚至爱好、喜恶,都在其中。
早上的时候,被买报纸的学子发现,立刻就引爆了‘科举圈’,到了晌午,已经是一本难求。有人消息得到的晚,再想买,一本书已经炒到了一百贯。一百贯一本书,就算纸张值钱,这个价格也足够的令人咋舌了。
由于太贵,普通学子买不起,引发了不小的抗议。如今市面上的印刷品,全部出自于印务局,这本书也必然是印务局印制,买不起的学子们便纠结在一起,跑到印务局的门口抗议。要求加印书籍,让书籍回归到早晨时的价格。
但得到的回复是,没有了。因为印刷书籍需要雕版,而雕版这东西是有使用寿命的,这本书的雕版已经超过了使用寿命损坏了,再也不可能加印了。
再雕刻一个雕版?
等雕刻好了,科举都过去了,没有任何意义。
第587章 乌合之众
“孔祭酒,你给我们一个说法!”
愤怒的礼部侍郎拿着花了三百贯买到的《孔府密卷》,带着礼部的一干人等找到孔颖达。大家都是圣人门徒,以往对孔颖达这个孔圣后人,都是非常尊敬的,但是今天,在‘大是大非’的面前,谁也顾不得许多了。
有人悲愤:“您怎能与贼子同流合污!”
“孔祭酒,德高望重如您,难道也摄于李牧的淫威吗?”
“令人不齿,令人寒心!”
孔颖达久久不发一语,他的桌上,也有一本《孔府密卷》,是孔家一个后辈,今年也要参加科举,一直借宿在他的府中,早晨出门买报的时候,顺便买回来的。由于出门很早,只花了一贯钱,算是今天买到这本《孔府密卷》花钱最少的了。
“老夫无话可说,这本书的内容,其中有一部分确实是我给李牧的。不过那是数个月之前,老夫为了还他的人情才给他的。但是,给他的经义注解,跟这本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一点,弘文馆的诸位同僚都可以作证。”
孔颖达翻开这本《孔府密卷》,道:“这本书虽然署了我的名,但说是我写的,老夫是不认的。这里头大部分的内容,都被李牧更改过了。尤其是后面关于给为出题者的信息,老夫怎能知道这么详细?就算老夫都认得,有怎能知道谁有几个外室,平康坊有几个相好这等秘闻?诸公不妨想一想,孔颖达至于如此下作么?”
“这……”礼部侍郎与众人对视了一眼,皆纷纷叹气。确实如孔颖达所说,此等行事风格,乃是标准的李牧范儿,孔颖达是一个在孔孟之道熏陶之下成长的‘标准’大儒,他是万万不会做此等违背圣人之道的事情的。
“孔祭酒见谅,我等也是一时急切,冒犯了。只是如今该怎么办?李牧这厮几乎料准了所有出题的可能性,被他这么一搅和,明经没法考了。这本《孔府密卷》涵盖了,五经、三礼、三传等,几乎所有的重要章句全都射击了。我们总不能放着微言大义不考,全挑小道,只考什么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吧?”
孔颖达也是皱眉,他也想不到破解之法。明经的考试,先贴文,后口试,问大义十条,答时务策三道。李牧把所有经义提炼,蕴含思想的主要章句,全都在这本书里头了。无论是贴文还是口试,只要把这本书背下来,基本上就肯定能过了。如果想让他过不了,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不考经义的内容,要么,不考重要的内容,可是如果考不重要的内容,还背什么经义啊,而且为了李牧,不考重要的经义了,岂不等于承认了李牧一人之力,难住了礼部上下?史书上记一笔,贞观一朝的读书人,将会遗臭万年,被人不耻。
孔颖达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如今已经箭在弦上,没几天就要考了,临时再改制,谁也丢不起这个人,贴文和口试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如今能做文章的,只有在时务策上了。”
礼部侍郎问道:“您的意思是?”
“策论,没有定数。在经义上也找不着出处,若自己没有想法,背也是白背。而且策论的好坏,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结果也不同,只要想出一个难答的策论,即便学子们贴文和口试都不出错,也是能分出高下的。”
“对!”众人纷纷称是,忽然礼部侍郎又道:“不对!时务策,哪个比得过李牧?如今之时务,哪一个不是出自他手?”
众人一听,也是恍然。所谓时务策,讲究的是时务二字,是询问当下出现的问题的解决办法。而如今朝廷的大事,诸如盐、矿、突厥,新政,哪一个跟李牧没有关系?若让他来答,岂不是正中下怀么?众人又开始一筹莫展了起来,孔颖达的办法,说起来还是治标不治本,它虽然能让学子们分出一个高低来,但是还是阻止不了李牧。
“还有进士科!”有人喊道,鼓舞士气:“进士科考词赋,我偏不信,李牧样样精通。”
话音未落,便有人泼冷水道:“别忘了李牧写的诗,哪一首是你能写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按你所说,难道现在便要认输不成么?那我等还议论什么?直接认输了事,各回各家算了!”
“诗和赋岂能一样?诗终究是小道,赋乃是正道,李牧的诗厉害,不代表赋也一样厉害,现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再改制,一时半会儿也没个结果,没看到现在外头的学子都要炸锅了么?也不知是哪个聪明人,动了小人的心思,想让李牧背这个黑锅,他是肯背黑锅的人么?让他想出来这等报复的手段来,如今学子之心尽在李牧,我等十分被动,十分被动啊!”
“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那日议论的时候,我记得你是头几个赞成的人,怎么今天好像是与你无关似的,错都在我等身上?推卸这么干净,你还有良心么?难不成,你是想倒戈,投靠李牧去么?”
“哟,这位仁兄,还有脸说我呐?不要以为偷偷摸摸的就没人知道了,你托了关系找到长孙冲,想让你的小儿子进大唐技校念书,你打的什么心思,我等是傻子,猜不到么?”
“我……你血口喷人!”
“呵,谁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谁心里清楚!”
两个员外郎吵吵嚷嚷,最后动起手来,打的是不可开交,孔颖达瞧着这俩人,想到昨日李牧派人送来的信中的内容,不禁叹了口气,李牧说得是一点也没错,一盘散沙,这就是一盘散沙啊!与这等人为伍,能成什么大事?
罢了,罢了,就算老夫与之同流合污了,他的这份好意,老夫还是收下算了。图书馆?倒是一个新鲜的事物,在这个谁家有本书都恨不得藏到山洞里的时代,能集天下之书,供给天下人借阅传抄,仅仅是此等胸襟,也是远迈眼前这些乌合之众了。
第588章 一枝独秀
“春闱”又叫春试,九天,农历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每场三天。会试由礼部主持,因而又称礼闱,考试的地点在礼部贡院。这三天考试的内容都是不同的,每一场考的科目也不同,所以在此前的科举,有些科目是不能同时报考的,因为谁也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考场里,但这对最终角逐状元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因为相对于明经和进士两科,其他科目都是要次一等,不报这两科,是没有机会做状元的。
由于今年科举的制度小改,又有制科,所以考试的规矩也有变化。九日,考的全部都是小科。而十二日上午考明经,下午考进士,十五日殿试,殿试的同时,再加进入殿试的学子之中,加考一场,作为制科。
也就是说,制度又改了。常科若没有机会进入殿试,制科连考的机会都没有。学子们纷纷觉得太过于残酷,但是制科本来就是恩科,选拔的水准高一点也实属正常,而且马上就要考试了,想取得成绩的人,也没空去抗议。
几日转眼而过,二月九日,小科的科举之日。今日对于志在角逐状元的人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的。因为今年的科举,状元只看明经和进士两科,就算这些小科不考,最后也可以当状元,而考了这些小科,对状元也没有帮助,反而要分散精力,所以很多人就选择不考了。
但是李牧来考了,十来个小科之中,他选报了三科,因为一个学子只能在同一天参加三科的考试,他想报十科来着,但是礼部不允许,无奈只好退一步。
他报名的三个小科,分别是明法,明算和明字。明法,和明算,顾名思义,而明字,则是一个专门考书法的科目,谁的字漂亮,谁就可以拔得头筹。
李牧的字是‘copy’欧阳询的,而在当今,在书法一途,唯推举两人,虞世南和欧阳询,公认这两个人的字是最好的,所以研习书法的人,基本上就是这两大派。
李牧是欧派的,但他如果写欧体字,肯定是不行。他的字体,所有人都清楚,阅卷之人,都是礼部的官员,评卷的时候,非常简单的,直接把所有欧体字挑出来评个次等就解决了。虽然是小科,但如果没有拔得头筹,对他的名声也是非常大的影响。同样,这样的方式也可以应用在明经和进士两科里头,到时候吃了暗亏都不知道。
为了避免这种问题的发生,李牧在这几天,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势力和人脉,收集了很多‘名人字画’,其中不乏王羲之父子的碑帖,又夹杂了不少魏晋名士的笔迹。李牧施展出模拟**,已经习得了好几位书法家的笔迹,其中就有王羲之之子,王献之的笔迹。本来他的目标是王羲之,但是王羲之的字帖,实在是存世稀少,而且相对来说更加敝履自珍,有价无市,短短几天之内,他实在是凑不来十幅。
王献之的书法造诣,在行家眼中,完全不弱于其父。只是稍有《兰亭序》这种神来之笔罢了,但他的《中秋贴》等,也是为世人所称道。
李牧收集到了十一幅王献之的字迹,总算是凑够了条件。这次他参加明字科,便是以王献之的笔迹应对。至于明法和明算,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和四则运算法的加持,每一科都是半个时辰就交卷,游刃有余,丝毫没有感觉到难度。
十一日,明经和进士考试的前一天,小科的考试成绩张榜公告了。李牧三榜有名,没有任何意外,全都是头名。由于小科不参与状元的评选,故小科的头名,不称之为状元,而是称之为‘案首’,李牧报考三科,得三案首。为所有参与小科的考生中唯一的一个,不止是这个唯一,所有考生,就没有报名三场考试的,最多也就是两场。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到半个时辰就交卷,多少人穷其一生,深耕一科都不能及第,何况是三科了,报考两科,都被认为是不自量力,礼部官吏会骂的,只不过李牧没人敢骂罢了。
这个成绩一出,礼部众人顿觉乌云盖顶。为了打压李牧的锐气,今年的小科题目难度也是增加了非常多,有些题目,甚至礼部的这些官员亲自下场也答不上来,但是李牧轻取三科,而且都是半个时辰搞定,若是允许他报考十科,恐怕他真的能在一天之内考完十科,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不少礼部官吏甚至觉得庆幸,幸好没让李牧报考了十科,若是那样,礼部直接关门算了,还权知什么贡举了。
次日,二月十二,重头戏来了。上午,明经科。有幸买到《孔府密卷》的学子们,背诵了多日,等得就是今天。当他们带着忐忑的心情拿到题目的时候,恨不得直接面朝逍遥谷的方向给李牧磕几个响头,所有贴文的题目,全都在《孔府密卷》的预测之中,没有一个是遗漏的。这让众人对口试的信心大增,到了口试之时,大义十条,也不出预测之列,大半的学子此时已经喜上眉梢了。
明经考得好,就算进士覆灭,回到家乡也能有资格开馆收徒了,至少这辈子吃喝不愁,不少人来参加科举,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吃饭而已。
而且,考得越好,待遇也越好,若是能做到节度使,王府,这样档次的府邸的教书先生,那待遇可就又上一个台阶了,比寻常的县令都要更加滋润。
时务策,明显难得多。但这个东西无法预料,也怪不得“孔府密卷”,今年的时务策,也没有出乎意料,考的是‘内务府’,‘边市’,‘税赋策’,都是近期发生的事情,学子们在长安也是都耳熟能详,都有各自的一番见解,不管说得对不对,都有的说,没有一个交白卷的。
但让人生气的是,李牧还是第一个交卷的。要不是口试耽误了一点时间,他甚至只用一半的时间就能完成。
第589章 赚点外快
“夫君,这儿呢。”
李牧从贡院出来,就看到了白巧巧在街对面挥手,独孤九站在她身后。李牧赶紧迈步走了过去,轻轻拉住白巧巧的手,埋怨道:“娘子,不是跟你说了,不用过来,你的夫君是个天才呀,天才能出什么问题?你挺着个大肚子在这儿等着,万一累着了,我还不如不考了。”
白巧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其实也才两个月,哪有什么大肚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别乱说话了,娘在呢?”
“娘?”李牧抬起头左右张望:“哪儿呢?没看见呀?”
“在那边的车里呢,这边马车过不来,我就和小九先过来等着了。”
李牧感觉到独孤九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独孤九便把视线收了回去,仿佛刚刚看过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夫君,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考题难不难呀?”
“难么……”李牧耸耸肩,道:“应该不算难吧,反正我没觉得有什么难的……”忽然李牧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什么事儿来似的,急切道:“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儿,哎呀,耽误我赚多少钱!”李牧抓住独孤九的胳膊,道:“二狗来了么?这狗才来没来?”
独孤九也是一愣,忙答道:“来了,在老夫人身边。”
“走走走,快走,我有事儿找他!”李牧说着,一马当先地跑在前头,白巧巧和独孤九只好跟着,好在这会儿都没有考生出来,街道也不拥挤,很快便来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二狗,过来!”
二狗听见李牧叫他,赶紧颠颠地跑过去:“侯爷有什么吩咐?”
“去,赶紧的,在四海赌坊开一个盘口,就赌我能不能中状元。赔率越高越好,然后把赌坊现有的钱都压上去,买我能中,这回本侯要通杀全城!”
“啊?”二狗一愣,心里觉得不妥,但又不敢说,只好眼巴巴地看向独孤九,期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白巧巧他不敢指望,再者说,白巧巧也从来没问过赌坊的事情,她也不一定明白。
独孤九倒是在赌坊玩过几回,但他也没什么瘾头,所以对赌坊也不是很了解。面对二狗投来的目光,把视线偏到了一旁。二狗没得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侯爷……您是不是再斟酌一二,这个赔率有点儿,有点儿”
“你什么意思?”李牧盯住二狗的眼睛,道:“哈,现在做了大梁了,敢质疑本侯了是吧?”
“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在侯爷面前,永远是二狗,不是什么大梁,只是这……赌坊现有将近十万贯,都压在这上面,万一有个万一,十万贯啊,小人得提醒侯爷。”
“十万贯怕什么?你去找长孙冲,从内务府的账上,再拿出十万贯压我赢,就当是陛下下的注。”
“这……”二狗忽觉脖子后头冒凉风,咧嘴道:“侯爷,挪用内务府公款,可是要杀头的。”
“你一个传话的,胆子那么小呢?杀头也杀不到你的头上,你怕什么呀,快去,小心我踹你!”
二狗还想再劝一劝,挪蹭不肯走:“侯爷,您再想想,您三思啊”
李牧抬起脚来:“踹你啦?踹啦?”
还没等他一脚踹出去,忽然屁股后头大力袭来,差点趴在地上,还好有二狗在前头把他给接住了,免了一个狗啃泥。李牧大怒,回头便骂:“哪个不知死的竟敢踹本侯的屁股?不想活了是不是?识相的跪在地上让我踹回去,否则老子一声令下剥了你的皮是不可能的,陛下您怎么这么有空啊?”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某个想要剥了朕的皮,还想挪用朕的钱去赌的混账今天参加科举么?朕放不下心,过来瞧一瞧,得亏是来了,否则还不知道某人是如此的嚣张跋扈!李牧,朕警告你,你自己的钱你怎么处置,朕管不着,但是朕的钱,内帑的钱,你是一文钱也不许动,朕都是有用处的,不容你胡闹!”
“陛下,臣怎能是胡闹呢?臣这是为陛下挣钱啊!必赢的钱,为何不取啊?”
“朕知道你怎么想、”李世民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眯起眼睛道:“你肯定是琢磨,若是朕也下了十万贯,殿试的时候就会偏袒你,跟你同流合污。朕岂会上当?”
“陛下,臣真的没有此意”
“有没有都不重要,朕不想赚这个钱行吧?你就好好的考你的”忽然李世民皱起双眉,道:“朕这几日就听闻,你每次都是提前交卷,朕本来还不信,今天亲眼瞧见了,才真正信了。你小子真是狂妄得没边儿了,明字、明算等小科提前交卷也就算了,明经可是大科,你还不认真对待着?要是出了问你,你考得特别差,别说你丢脸,就是朕也跟着一起羞臊。”
李牧懒得解释,道:“臣是有信心才这样的,总不能答完了,跟监考官一起大眼瞪小眼吧。您不知道,一场五个监考官,其中的两个,像是臣的护卫似的,左右两大护法,一动都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我。陛下明鉴,臣这样的天才,还用得着作弊么?”
“朕真是多余出宫一趟。”李世民无奈摇了摇头,正巧,这时贡院大门打开,到了明经科正式结束的时候,所有参加考试的学子都从大门走出来,李世民伸手指了指,道:“那个是秦琼家里的小子么?”
李牧赶紧喊:“秦怀道,这儿!”
秦怀道看到李牧,不想过来,也得过来。来到跟前,他先给李世民行了礼,然后又给李牧行了弟子礼,叫了一声恩师。
“秦怀道,你考得如何?”
“回陛下的话,学生考的一般,贴文和大义十条都还可以,但是三道时务策,没有十分信心。”
李世民笑道;“李牧,朕看过考题,这三道时务策正是你的拿手好戏,怎么你的徒弟却说没有信心啊,难不成你教徒弟还留一手么?”
“臣可没有留一手,该教的臣都教了。秦怀道这是谦虚呢,陛下放心,他定是个三甲。”
第590章 进士科
“你就吹嘘吧,你把自己吹嘘成了个状元,把徒弟都吹嘘成了三甲。那朕举办科举做什么?直接把状元和榜眼给你们师徒算了!”
“也不是不行啊!”李牧嘿嘿笑道:“倒是省事儿了。”
“什么省事儿!”李世民敛去笑容,抬手敲了李牧一下,道:“别给朕嬉皮笑脸的,朕告诉你,两个状元,你最少也得给朕得一个,否则朕饶不了你!你丢的起人,朕丢不起!下午的进士试,无论如何你不能再提前交卷了,给朕好好的看,认真的检查,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李牧也老实了起来:“臣遵旨。”
“朕走了,记住了,好好考。”
高公公也道:“逐鹿侯金榜题名!”
李牧含笑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去,才又继续向孙氏的马车走过去。
“娘!”李牧钻进马车里面,把李知恩挤到一边,跟孙氏挨着坐了。孙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知恩是你的媳妇儿了,娘还指望她添丁呢,你倒好,不知道心疼自己媳妇儿,看不能因为她是小的,就欺负她啊。”
“娘,这哪能叫欺负呢,孩儿就是想跟娘挨着坐么。娘,孩儿就是参加个科举罢了,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还让您跑到这儿来了,等孩儿考完了,自然会去给娘请安的。”
“娘不是担心你么?”孙氏拉着李牧的手,颇为感慨道:“娘以前听说,咱们老家马邑的县太爷,就是一个明法入仕的举子,你都不知道,娘有多羡慕。可是咱家穷,请不起先生,也没能教你识字读书,没想到我儿聪明,自己学会了写字,如今都参加科举了,儿啊,科举要是考中了,是比咱们县太爷有学问吧?”
李牧苦笑不已,李知恩替他解释道:“娘,现在还叫什么县太爷了,小小的八品县令,都靠不到夫君跟前。夫君可是从三品的内务府总管大臣,您是他的娘亲,地位可就更高了。现在您要是叫那个县令县太爷,保准给他吓死,他不敢应的。”
“是啊、”孙氏笑呵呵道:“其实娘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习惯了,知恩你是没见着过,那县太爷多威风。”
“娘,儿子现在不威风么?”李牧臭显摆道:“如今这长安城里头,谁敢惹你儿子?”
“还说呢,刚刚是让陛下踹了一脚吧?”孙氏看向李牧的屁股,伸手便要去揉,李牧赶紧往后躲;“娘,不疼的,没事儿。能让陛下踹一脚,这是多大的殊荣,一般人还没这个待遇呢。”
“害羞起来了,你身上娘哪儿没见着过?”
“哎呦,儿子这不是长大了么。”若是不知道孙氏不是亲娘倒也罢了,知道之后,李牧心里头对类似的这种身体接触就十分别扭了。只是他刻意地不想表现出来,怕孙氏多想。
“娘早晨给你包了馄饨。”孙氏侧过身,拿出一个食盒,打开里头是一碗馄饨,看得出是这一路上在怀里抱着的,馄饨的汤都没撒出来:“时间来不及,娘就包了你一个人吃的,你吃吧,等会儿你进去考试,我们再找地方吃饭。”
“娘,没有那么赶时间。”李牧笑了笑,道:“咱们找个馆子,你们点菜,我吃娘包的馄饨,不然你们都饿着,只有我吃,我能吃得下么?再说了,巧巧还怀着孩子呢。”
“哎呀,瞧瞧我这个记性。”孙氏懊悔地拍着脑门,赶忙对巧巧道:“儿媳呀,是娘不好,只顾着惦记这小子。赶紧,找个吃饭的地方,别饿着我孙子了。”
“娘,我不饿”
“不饿不行!不饿也得按时吃饭,饿坏了身体,我大孙子该不壮实了。”
巧巧无奈,只得什么也不说,听从孙氏的安排了。李知恩在旁边听着,嘴巴撅得老高,李牧瞧见了,拍了拍她的胳膊,权当是安慰了。
吃过了老娘的爱心馄饨,闲聊了一会儿,李牧再度走进贡院,参加进士科的考试。
进士科,是科举的重中之重。它主要考的是一个特定的题目,然后根据这个题目创作诗和赋,有点类似于李牧前世语文考试中的命题作文。
其中‘诗’,可以考验学子语言精练的程度,也能体现出文采。而赋,作为从汉代至今一直的主流文体,最能体现出一个人文学素养,他不但要明意,还要辞藻华美,非大才者不能为赋,这是公认的常识。
当然这指的是唐朝的进士科,而到了明清的时候,进士科就变了味道。从表达自己的想法,变成了‘代圣人立言’,极为讲求格式,形成了‘八股’的畸形结构,这种改变,稳定了统治,却也禁锢了人的思维,失却了最原本的初衷。
今年的进士科考试,与上一次科举还有所不同。礼部的官员们,为了防止李世民透露题目给李牧,采取的是‘抽题法’,即考之前,先拟定好几十个题目,然后开考之后,再抽取一个题目,这样就算李世民透露题目给李牧,李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准备好数十道题目的诗赋,大大降低了作弊的可能。
鸣锣声响,考试开始,主考官抽出了诗赋的两道题,要求以‘怀才不遇’作诗,以‘兴亡更替’为赋。
这两个题目,说难,却也谈不上难。只要是读过书的,都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而兴亡更替,也不难,隋朝覆灭还不到二十年,可以说参加这次科举的人,大部分都经历了‘兴亡更替’,感同身受。
但题目却也不好答,因为范围太广了,所以很难出彩。而若不能出彩,就算答了,也是白答。这就如同高考的数学,后两道大题若是极难,很容易就能拉开分差,但若不难,分差就很难拉开,想要拉开,难度就更大了。这也是出题人的策略,他们知道李牧的文采好,故意让他拉不开差距。
不过对李牧来说,完全都是无所谓。反正他考诗赋也是一个抄字,区别只在于抄谁的罢了。
第591章 抄起来
抄谁的呢?
是个问题。
作弊也是一门艺术来着,这层窗户纸不漏,万事大吉,这层窗户纸要是漏了,那就死翘翘。李牧抄的都是‘后人’的诗词,倒是不用担心被捉住的风险,可是万一抄重复了,岂不是尴尬么?
所以李牧在脑海中分类存储的《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他都做了标记,已经抄过一遍的,就不再用第二遍了。这两道题目,怀才不遇,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行路难》,但是行路难三首,他已经用过一回了,再用,岂不是跟人说这张卷子就是我李牧的,你们快来针对我?而且科举也不允许用已经出现过的诗文来作答,所以行路难不行。
等等!
忽然李牧想到一件事,这“怀才不遇”,怎么能成为考题呢?这里面有坑啊!
若说怀才不遇,任何一个学子都有资格说这句话,若是怀才有遇,他们也就犯不着参加科举了,早就业了。但所有考生之中,唯有一个人,是没资格说自己“怀才不遇”的,这个人就是李牧自己,你李牧年纪轻轻,一十七岁,进入长安便封侯,一路高升,封妻荫子,圣眷之隆,说是当朝第一人都不为过,你还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岂不是昧着良心?
想通了此节,李牧不禁暗骂,这群死老头子,坏得很。竟然挖了一个陷阱给老子跳,若是老子按照你们的思路答了,你们肯定要参老子一本,说老子罔顾君恩,如果老子不这么答,你们又得说老子不扣题,直接给降等,状元也就飞了。
歹毒啊歹毒!
李牧手里赚着笔,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监考的礼部官吏见状,都在心里狂笑,都说李牧治不了,现在怎样,不也是治住了么?
李牧在脑海中快速浏览《唐诗三百首》,可恨这玩意没有检索功能,不能快速找到‘怀才不遇’的诗句,只能一首一首的去看,自己分析。看了一百二十首诗之后,李牧总算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停下了转笔,沾满了墨汁,在纸上写下了四句诗。
监考见他动笔了,便想凑过来看,还没等走到跟前,李牧已经写完了,用空白的宣纸盖在上头,把多余的墨汁吸掉,监考看不着了,只好悻悻地走开。
李牧把考卷放在一旁晾着,又拿过来一张纸,开始琢磨赋。兴亡更替,对于赋来说,也不难找到对号入座的。赋这个文体,历史悠久。最早出现于诸子散文中,叫“短赋”,此时的赋与诗歌还没有明显的区分,屈原的出现,诗向赋的过渡,以离骚为代表,称之为“骚赋”。
汉代正式确立了赋的体例,称为“辞赋”,魏晋以后,日益向骈对方向发展,叫做“骈赋”。隋唐两代又由骈体转入律体叫“律赋”,也就是如今盛行的一种,侧重于写景,借景抒情。文人能抒的情还有什么,不是家国兴亡,就是美人山水,兴亡更替在其中,占的比例并不少。
浮现脑海中的头一个候选是《赤壁赋》,因为李牧高考那年考过,所以记忆犹新。但这个不太切题,而且李牧很明显没有去过赤壁,写出来也会很奇怪,所以他就换了一个,《阿房宫赋》。阿房宫赋写的虽然是秦朝,但也可类比隋朝,阿房宫的旧址,就在如今长安城以西,仔细寻找还能找到痕迹,言之有物,借古讽今,再适合不过了。
李牧提起笔,刷刷点点,一蹴而就。他的书法是通过系统机能得到的,不存在任何失误写错的可能,一手王献之的行楷,行云流水,整张卷子仿佛一副书法作品一般,让人看了都恨不得能装裱起来。
李牧写完了,署了名,也不检查,吸了多余的墨汁之后,便交卷了。负责收卷的监考,只看了赋的头一段,脸色就变得铁青了起来,他虽只是个员外郎,但学问是有的,这篇赋骈散结合,紧扣主题。工整而不堆砌,富丽而不浮华,气势磅礴,更难得是言语凝练,可谓是多一字则多,少一字则少,纵观他读过的文章,这也是最上等一类,就算与三国曹植《洛神赋》相比,也是丝毫不逊色。
都说李牧大才,他还道只是传言,如今看了这篇行云流水的《阿房宫赋》,除了叹为观止,心服口服,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话来了。
李牧从贡院出来的时候,距离结束还有将近一个时辰。他这回出来的比上午还早,因为进士科只有笔试,而没有口试。上午考明经的时候,排队口试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总算是考完了。”李牧伸了个腰,逆着阳光,有些刺眼,他眯起了眼睛,这才看清楚,街对面站了好多人。
最乍眼的,就是一抹黑白,胖达趴在王鸥脚边,看到李牧出来了,便起身要来一个野蛮冲撞。被王鸥给拉住了,这是贡院,还有那么多人没考完,弄出声音来可是不行的。
李牧冲王鸥笑了笑,走了过来,白巧巧、李知恩,独孤九、唐观、魏璎珞还有他的一群学生们都在。李牧来到跟前,板着脸道:“是内务府的事儿太闲了吧?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恩师,是我的错,我实在是惦记恩师,所以就来了。”
“校长,我们也是放心不下”
“校长,我们这就回去做事。”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李牧清了下嗓子,道:“既然都逃了班了,还假惺惺的回去干什么,等你们回到衙门,也到了下值的时候了,走吧,天上人间我请客,随便吃喝,就当是提前庆贺本侯中状元了!”
众人欢呼了起来,李牧赶紧道:“禁声,还有没考完的呢,悄悄地走。”
众人赶紧闭上了嘴巴,李牧扶着白巧巧上了车,然后又拉李知恩和王鸥上车。胖达也想上来,但它现在实在是太胖了,车里坐了三个人,它再上来,马就拉不动了。
王鸥只好安抚它,把它送上了另一辆马车跟在后头。至于其他人,也好办,今日科举,贡院附近好多马车,雇佣非常方便。众人三五个一辆马车,很快就都上了车,浩浩荡荡地奔向天上人间。
第592章 名落孙山?
科举名次的评定,分为几个步骤。
首先是看书法,卷面是否整洁,字体是否好看。若是写了错字,卷面有涂改,那么不好意思,即便你写的再好,也不可能评为上等,也就是没有资格进入殿试。
字写得好,卷面也整洁。只是基础而已,重要的还是内容,如果内容不贴题,自然也是不行的。
最初级的阅卷者,基本的作用也就是到此为止了。通过了这两轮的选拔,剩下的卷子,就不是他们能够定夺的了。会交给弘文馆、崇文馆的诸多学士一起品评,类似于投票制,被更多人认可的排在前头,取前三十名进入殿试。
那么,这个过程中有没有猫腻呢?实则也是有的。科举的制度,在隋朝才出现,初唐的时候,仍然处于‘蛮荒期’,制度并不完整。
这个时期科举的特点,与后世明清的一个明显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仍然有察举制的遗风。大门并没有关死,允许学子“投牒自进”,即把自己文章,送给有权有势的人看,以期得到赏识。这样的事情,在整个唐朝期间都有,一百多年后的大诗人李白,也曾多次投“简历”给贺知章,在他府上混吃混喝很多年。
所以很多门阀世家的子弟,他们的亲眷就有在礼部任职的,想要一点透题都没有是不可能的。还有就是,在考卷上做文章,例如第几行的第几个字用什么字,权当是暗号,评卷的时候相应给提一提档,都是存在,也是杜绝不了的。
但李牧不怕这个,因为他是李牧。谁敢故意把他的卷子压低档次,家里缺粪了不成?再者说,他的卷子,皇帝是必然要看的,有李世民在,故意压低也不可能。
而考卷在离开考场之后,便会进行‘糊名’,而监考是没有资格阅卷的,他们还被勒令不能离开贡院,直到放榜,所以也不用担心监考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可能。
相对于小科,明经和进士的评等要严格得多。经过层层的评选,最终,三十份脱颖而出的试卷,被拣选出来,封在了匣中,由一队禁军校尉护卫着,快马送到了宫中。
科举乃是国家大事,李世民也没有擅专,而是把三省六部都召集到了一起,如今内务府俨然也已经是自成一派,坊间把它跟三省六部合在一起,号称‘一府三省六部’,还排在前头。正常情况下,李牧也应当在,但他今年参加了科举,为避嫌,李世民就没召他过来,而是把长孙冲叫来旁听,也算是给内务府面子了。
“让朕瞧一瞧,今年的学子们,能否给朕一个惊喜。”李世民亲手撕掉封条,打开了匣子,从中把卷子拿了出来。这些卷子是有顺序的,当然这个顺序是阅卷大儒们给出的建议顺序,最后的排名,还是李世民来定夺。但这些人已经算是成功者了,能呈递给李世民御览的这三十个人,全部都是‘进士及第’,按照规矩,他们都有资格参加吏部的选试,只要不是太差,至少也能有个七品县令做。
李世民看过几份,递给长孙无忌等人传阅,三省六部执宰天下,他们对这些考生的名次,也有发言之权。
“这份是秦怀道的卷子。”李世民终于瞧见一个熟悉的名字了,三十人中,阅卷大儒给出的建议排在十七位。这个位置不算高,却也不是末尾,算得上是中等之姿。李世民看了一遍秦怀道的作答,贴经一字不错,口试十条大义全对,时务策的考评也是上等,综合明经科排名第三。但他的进士科成绩,就不那么显眼了,诗的评价是中等,赋的评价也是中等,两科叠加,最后定在了十七名,也算是公允。
李世民本来还想拿这个做把柄,讥讽李牧几句。但是似乎也讥讽不出什么,他对秦怀道的风评,也是有所耳闻的。秦琼这个儿子,平时不好好读书,整日在街头打架,打架还不太行,属于是纨绔里头的‘军师’,动嘴的角色。能在李牧的教导之下,取得明经科前三的成绩,已经是殊为难得了。若以往年的规矩,明经前三,都有取状元的资格,只是今年看重的是两科的成绩,他的诗赋不出彩,被拉低了评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继续往下看,卷子剩得越来越少,李世民也是有些担忧了,看到这儿都没李牧的卷子,难不成他真的名落孙山么?
只剩下最后两份卷子了,李世民有些紧张,若这两份卷子中有一个人是李牧,那李牧就是状元了,哪怕他不是大儒们建议的头名,李世民也会让他做头名。但若里头没有他,他就会成为贞观朝最大的笑话,连带着李世民的面上也无光。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撕开了糊名。
马周!不是李牧!
又是一个李世民有印象的人,去岁新年,他曾下旨,让百官上书,议论朝政得失。禁军中郎将常何的奏疏,让李世民大感意外,一个莽夫,不识几个字,竟能提出合理的建议十余条,就算是师爷代笔,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水平。于是,李世民便召见常何,常何不敢欺瞒,便说家里来个门客,叫马周,都是他的建议。
这是李世民头一次听说马周的名字,此后便对此人留心了。现在又见到马周的名字,还是第二名榜眼的位置,李世民不禁欣喜,看来这个马周,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朝廷又多了一个可用之才。
最后一份卷子了,还有一丝希望,到底是不是李牧李世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捏起糊名纸的一角,轻轻撕开,露出了姓氏,姓李,没错!继续撕,第二个字,不是牧!李世民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脸色也变了,全部撕开,根本就不是两个字的名字,而是三个字。李世民瞬间连看都不想看了,三个字,怎么可能是李牧?
李牧啊李牧,你着实是让朕好生失望!你夸下海口,如今看你如何跟朕交代!
第593章 李寻欢是谁?
没来由的一股气充斥着李世民心肺,在场都是人精,看到李世民这副样子,哪还猜不着了?但谁敢问呐,问了,不但得罪皇帝,还得罪李牧,李牧虽然没考中状元,但人家还是逐鹿侯啊,还说内务府的总管大臣啊,而且他还是一条疯狗,见人就咬啊,谁顶得住他啊。
众人纷纷错开视线,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似的。只有魏征出声道:“陛下,不知头名是谁,还请陛下告知。”
李世民铁青着脸看了一眼,道:“一个叫李寻欢的,哈,真是可恼也,竟以寻欢为名,有伤风化!此人心术不正,不能用,开革了吧!”
“陛下使不得啊!”群臣慌忙劝谏,开什么玩笑,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了个头名,你不给状元也就罢了,还开革了,这像话吗?就算是最昏君的昏君,也干不出这等事吧?陛下这是让李牧给气糊涂了!
在魏征说出难听话之前,长孙无忌率先站了出来,道:“陛下不可如此冲动,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名字也是受之于父母,作为子女又怎敢更改呢?这怪不得他,科举为国选材,陛下当看他的才能才是啊。”
众人皆道:“陛下三思!”
李世民是一时气话,就算长孙无忌不说,他也不可能那么做,他叹了口气,低头去看这位‘李寻欢’的考卷。明经科,贴经,大义,全对,时务策上等,评为第一。进士科,诗,第一,赋,第一。竟然是双榜的头名!
这让李世民不得不重视起来了,贴经没什么可看的,大义是口试,他也只能看个结果,重点是时务策三题,李世民看的非常认真,可是越看,他越觉得眼熟,这一字一句,跟李牧说话的口吻语气,何其的相似?但看这书法,宛如王献之再世一般,与欧阳询的字完全不同,而李牧是师法欧阳询的正楷,对不上号啊!
再看进士科考卷,怀才不遇诗,李世民看了一遍,不由叫了声好。
众人一听,也按捺不住,李世民便把卷子递给高公公,让众人传阅。高公公把卷子递给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直接念了出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好诗,果然是好诗!”
王接话道:“此诗是何等妙也,又是何等的悲怆,全诗不见一字写怀才不遇,但这种慷慨悲吟之感,却让人不禁心生怜悯,此等大才之人,竟然无人赏识,只能独自垂泪,叹哉,惜哉!”
话音未落,只听李世民又道:“诸公,看看这一篇赋吧。”
众人看过去,只见李世民面色严峻,大家不明其意,李世民把考卷递给高公公,让他递给长孙无忌,道:“辅机,你为诸公念一念,尤其是最后两段,大声的念。”
“诺。”长孙无忌接过来,粗略地看了一眼,也是正色了起来,念道:“阿房宫赋。”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
“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长孙无忌念完,殿内鸦雀无声。他把考卷还给高公公,高公公又交还李世民手中,李世民把卷子抹平整,吩咐道:“这样的人才,竟怀才不遇,发出了“天地悠悠,怆然涕下’的感慨,实乃朕之过也!朕因为他的名字,而说出了开革之语,亦是朕之过也!把此人定为头名状元,诸公可有异议否?”
众人皆道:“臣等无异议,此子大才,当得状元。”
“传旨:点李寻欢为头名状元,马周为榜眼,韦湛为探花,发榜吧。”
说罢,李世民摆了摆手,道:“朕乏了,要歇息一会儿,辅机,殿试的事情你来安排,朕过会儿再去。”
长孙无忌领命,众人退下。
刚出大殿,就听殿内传来李世民的吼声:“去,把李牧的卷子给朕找来,朕看看他每次都提前交卷,到底答成了个什么样子,竟然连前三十都没有他的名字,他就是这么自信的?”
长孙无忌心道,陛下这是真的有点挂不住脸了。他把长孙冲叫到跟前,问道:“你师父到底打什么主意,他不能考不中进士?秦怀道都进士及第了。”
长孙冲心情正低落,唉声叹气:“父亲,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觉得,恩师绝不比那个什么李寻欢要差。”
王这时在旁边接话道:“辅机,这不是很正常么?逐鹿侯是有才,这不假,但他的才,都是剑走偏锋,反观这李寻欢,才像是一个读书人做学问的样子,别的不说,就说那笔字,如二王再世一般,颇有先辈古韵啊。”
王献之是他的祖宗,说起来也是颇有得色。
长孙冲不忿,便要与之理论,被长孙无忌拉住了,长孙无忌冷冷道:“王,你这是在冷嘲热讽么?你别忘了,李牧就算是没考中,他也不过就是丢点脸面,输点钱罢了,他还是内务府的总管大臣,还是逐鹿侯,还领着工部,你这些话要是传到他的耳朵里,会有什么后果,自己掂量。”
“呃……”王心里一突,赶紧找补:“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可不能害我啊。”他看向长孙冲,央求道:“孩子,可不能害我,不能啊!”
第594章 没错是我!
“放榜了放榜了!”
“闪开闪开!”
圣旨一到,便有礼部的官吏誊写名字。唐朝放榜,与明清时也不同,明清时若是中了状元,会有人飞马来报,顺便讨个喜钱。但在初唐,没有这个待遇,只有贡院门口的一个告示板,上面悬挂着一个个像是腰牌的名牌,位置挂得越高,说明这个人的排名也就越高。待到制科殿试的时候,拿着这个腰牌,便可以破例骑马进宫。而在朱雀大街到皇城门口的这一段路,便是最初的‘跨马游街’了。
等待成绩的学子们都在这里等着,每一个名牌挂上去,都会引起一阵议论。
作为立志夺得双状元的人,李牧当然也不可能错过。早早的,他就安排二狗在此等着,而他则跟妻妾一起,在天上人间等着,他已经包下了天上人间,等他参加完了殿试,便要在此开席,收割一波礼金。
等啊,等啊,等了好久,终于,二狗回来了。众人见他脸色不太好,心中纷纷猜疑了起来,难不成侯爷没中状元?
李牧在二楼瞧见了他,喊道:“二狗,本侯是不是高居榜首啊?”
“啊、这……”
李牧挑了挑眉,道:“怎么本侯没中么?”
二狗低下了头,道:“侯爷,小人等到了最后,没看到您的名字。”
“没看到我的名字?”李牧皱起眉头:“怎么可能呢?头名是谁,叫什么?”
“一个叫李寻欢的人。榜眼叫马周,探花叫韦湛。”
“一个叫李寻欢的人么?”李牧嘴角微微勾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
李寻欢是谁?
刹那间成为了长安城人共同关注的话题,尤其是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在打听这李寻欢是谁,哪里人,现在住在哪里,目的是什么?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要榜下捉婿了。
把人捉了,捆上,再把女儿扒光了丢到他床上。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你看了就是你的人了,贞观朝的第一个状元,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这买卖不亏!
还有另一些人,想事情想得就比较深了。尤其是今日在太极殿,听了阿房宫赋的人。他们都是识货的人,能写出这等深刻的辞赋,必定是一个大才。而且看李世民的架势,也是对此人颇为看重的,必然会加以重用。若是能先一步,把此人笼络到麾下,日后在对抗李牧的时候,也不失为是一员大将。
但奇怪的是,各方势力都要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有找到李寻欢其人的一丝一毫的消息,仿佛这个人就是不存在一样。
而此时的太极殿,李世民也发觉了异常,遍寻礼部贡院,竟没有李牧的卷子。小科的卷子能找到,但是明经和进士的卷子,找不着。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李牧交了卷没写名字,要么他就是写了别人的名字。而考卷之中,并没有重名者,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这个言辞风格很像是李牧的李寻欢,很可能就是李牧。
“混账小子!”
李世民怒不可遏,正要把李牧找来骂一顿,高公公走到跟前,小声提醒道:“陛下,吉时已到,您该去太极殿主持殿试了。”
“正好,朕正要找他!”
李世民抓起李寻欢的卷子,让高公公拿着,换了正式的皇帝冠冕,备齐了仪仗,浩浩荡荡地来到两仪殿。
……
金殿传胪,多少学子毕生的梦想,尤其是刚刚他们才经历了跨马游街,享受了人生至高荣耀的一刻,自信心已经膨胀到了顶点。只是此时,众人心里都有一个疑惑,状元哪儿去了?本应该骑着高头大马,走在第一个的状元,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榜眼马周排在头一个,此等奇怪的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发生了。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高人,得了状元不要的?
在学子们进皇城,在进宫门之前,会有礼部的官员演礼,传授面君的礼节,以免殿失仪。而此时的两仪殿内,“一府三省六部”的大佬们,都已经聚齐了,李世民下旨,让这十个人先做监考后阅卷,共评制科状元。
众人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李牧。按照常人的思维,吹了牛之后没能做到,哪还有脸见人了,怎么也得等事儿过去了,再出来吧。但李牧不但出来了,还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瞅着心情还不错,这就让人看不懂了。
“陛下驾到。”
高公公喊了一声,众人赶忙端正神色,恭敬施礼。今日不是平常的朝议,乃是殿试。殿试重威仪,也算是给未来的官员们打个样,让他们看一看是如何为官的。若站没有站像,坐没有坐像,岂不是有损朝廷威仪?
李世民在龙椅之上端坐,斜眼瞅了李牧一眼,哼一声,道:“有些人,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是等着朕找他算账么?”
众人都看向李牧,李牧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小太监慌张地跑进来。高公公急忙斥责:“慌慌张张做什么,还有一点规矩吗?”
小太监快要哭了,道:“大事不好了,状元公,他、他不见了!”
众人大惊失色,高公公急忙问道:“什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了?光天化日之下,状元还能丢了不成么?就没找找?”
小太监哭道:“找了呀,没有啊!没人认识状元公,他也没来看榜,没领腰牌。跨马游街也没来,像是,像是不想当状元了。”
“岂有此理!”高公公走到小太监面前,道:“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还不去找?!”
魏征听到了这儿,看了李牧一眼,把头扭到了一旁,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不想看李牧的表演。
但是表演这东西,是谁不想看就能不看的了?
只见李牧站出来,哎呀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今日是放榜之日啊,我该去看看榜才是,这可好,都不知道自己考了第几名。”
李世民冷哼道:“榜上无名之人,不必看了吧?”
“什么?榜上无名?”李牧吸了口冷气,道:“谁人这么厉害,竟抢了我的状元之位?”
王实在是忍不住,‘好心’道:“侯爷,快别说了,真没有你的名字,就一个行李的,状元公,叫李寻欢,不是你。”
“王侍中,你怎知我的号?”
王蒙了:“号?”
“是呀,本侯姓李名牧字逍遥号寻欢又称云龙将军,王侍中不知道吗?”
第595章 殿试
知道?知道个屁呀!再说你没事儿取那么多的名字干什么,正常人谁这么多名字!
王瞠目结舌,想到自己说过的话,不禁咽了口吐沫,挤出一丝笑容,硬拗道:“我就知道是侯爷你,开个玩笑,其实我早就猜出来啦,能写出《阿房宫赋》这等辞赋文章的人,除了侯爷你,放眼天下,还有何人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都不应声,太丢人了,好歹也是太原王氏出身,这老东西怎么脸皮都不要了。
“李牧,朕问你,为何不用本名参加科举?你知不知道,这是违制的,朕可以下旨取消了你的状元之名。”
众人一听,对呀,忘了此节,你李牧违制了呀,这叫冒名顶替,得开革了你呀!
“陛下容禀。”李牧敛去嬉笑的神色,道:“臣是故意这样做的,其因有三。一,近日臣听说了不少谣言,据说不少礼部的官员,为了让臣不能中状元,想出了百般的诡计。臣没有使用本名,便是出于这种考虑。其二,臣也不想陛下背负偏袒的恶名,若陛下看到试卷上的名字是李牧,即便臣真的是出类拔萃,陛下点臣为状元,也是会落人口实。其三……”
李牧嘴角勾起一丝轻笑,道:“臣是真的没把状元太当回事,臣只想告诉天下人,我李牧言出必践,说出去的话,就有对等的实力,至于是否会被开革功名,臣不在乎,因为臣已经证明过了。”
“所以你才跟朕说,若你得了状元又不想要,让朕允许你转送给别人?”
“正是此意。”
“好一个恃才傲物的家伙!”李世民哼道:“别说朕不给你机会,今日的事情,朕给你一个转机,等会儿殿试,你若有能力再得头筹,你犯的错,朕当没看见,还奖赏你,但你若没得制科的状元,朕便数罪并罚,你敢赌么?”
“臣无所谓呀,魏公敢么?”
魏征已经拜读了三遍《阿房宫赋》,心底其实已经是服了李牧的,但他实在是挂不住面子承认,而且以他的年纪,拜李牧为师,也太有点说不过去了,只好以冷哼应对。
李世民懒得看这俩人扯皮,对高公公示意了一下,而此时殿外的进士们也都完成了演礼,按照规矩教的,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进殿来。
众人按照自己的名词,在各自的案头后面坐好了。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状元的案头,只见李牧优哉游哉地走了过去,坐下,他旁边的马周看了一眼,丝毫不觉得意外,仿佛已经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一样。
“科举为国选材,朕在常科之外,又增加制科,目的是不拘一格,选拔非常之才辅佐朕。因此,制科拔得头筹者,朕会额外嘉奖,任用之时,也会提高一档,希望诸生能发挥出自己的才能,为朕分忧解惑。”
说完,李世民示意了高公公一下,高公公展开手里的圣旨,道:“本次制科为直言极谏科,陛下问曰:四夷未平,西突厥又欲东进取河套之地,大唐是战是和,该如何自处。”
“写吧,一个时辰为限。”
李牧作为常科状元,与李世民距离最近,李世民最注意的也是他。见李牧提起了笔,李世民便走下来,站在李牧跟前,看着他写。
李牧正要落笔,忽然看到前头有个人,抬头瞅了一眼,小声道:“陛下,臣有个毛病,有人看着写不出来。”
“朕就要看,你赶紧写。”
“陛下,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您这不是逼迫臣么?”
“什么作家?朕听不懂,你写不写?朕就要看着你写!”
君臣对视,终究还是李牧败下阵来,任命地把头一低,开始写了起来。笔触一动,果然是王献之的字体,只是与进士科考卷上又有不同,不再是行楷,而是行草,更加的流畅,更加的行云流水。
你说这气人不气人?这才几天不见,这小子又练了好几种字体,常人练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他几天就做到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练的?”
李牧一边写一边小声道:“陛下,这答卷呢,您能不干扰考生么?臣刚不是说了么?怕别人使坏,臣就多练了几种字体,怕被认出来呗。”
“你……”
“陛下,不是臣一个人啊,咱们这么聊天,把其他人也都影响了,您不知道写作最怕被打断思路么?”
“行!”李世民咬牙忍了,道:“你写,你好好的写,朕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来!”
李世民抿嘴不语了,看着李牧笔走龙蛇,笔触竟然丝毫不停。李世民起初还不以为然,但看了一会儿,便皱起了眉头。《六国论》,这小子写什么六国啊,先秦的史书看多了?都已经写了一个阿房宫了,又写什么六国啊?
但是看了一会儿,疑惑渐渐消解了。这篇文章,表面是在写六国,实则是写一种治国之道。开篇便明意,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这句话算是说到李世民的心里去了,面对西突厥的东进,必然是要迎头痛击,否则真给了他河套,是能保一时安寝,来日呢?又如何?还能把长安割给他们?
而这句就更有意思了“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李世民是读过史书的,这句话里头的良将,说的是赵国大将李牧,赵国的大将李牧镇守下,秦军不能存进,但当赵国君主中了秦人的离间计杀了李牧之后,赵国便崩溃了,被秦军轻易攻灭。
李世民不禁失笑,这小子用了这个典故,绝对是故意的!
再往后,李牧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他是在说,苟求的和平,不如同心协力,应当奖赏功臣,招贤纳士,就算敌人强大如秦,也不需要害怕。
果然是大才!
李世民颔首而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第596章 歪理
殿试制科的结果,会当场出来。采用的方式为,考生不写名字,当场撕下卷子上的一块儿没有字的纸,由于每个人撕下的纸不可能一样,所以就形成了一个最基本的防伪,当然这是在只有三十个殿试考生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办法,若是常科那么多人,就不能这么做了。
阅卷之人背身,小太监乱序收卷,然后考生离席,一旁束手站立,阅卷者依次坐下,用朱批,在没有姓名的卷子上头做记号。觉得好,就画一个圈,觉得不好,就打一个叉,最后根据圈和叉的数量,决定文章等级。若出现两篇文章相同的情况,则由皇帝最终定夺,而阅卷皇帝则是不参与。
看文章,比写文章自然是要快很多。答题用了一个时辰,阅卷只用了半个时辰。结果就摆在了李世民的面前,其中有两份卷子,都得到了九个圈,一个是李牧的六国论,另一个李世民不知道是谁,叫《陈时政疏》,名字不新颖,遣词造句也无亮点处,可谓是没有多少文采,就像是一道奏折一样,但其中的每一条,都非常有道理,分析的也很透彻。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故此才得到了九个圈儿。
李世民高公公念了头两句,马周站了起来,对比了缺角,认定了是他的卷子。
李世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断,这个状元,他是想让李牧来当的。除了私人感情,针对这篇文章来说,他更加倾向于李牧的文章。因为李牧的《六国论》,它除了阐述道理之外,举的例子也非常好,文采斐然,词句华丽。给人的感觉就是,洋洋洒洒,气势磅礴,仍有余力。就像是一个才华横溢者,随手为之,文采风流。
而马周的文章,一点亮点都无,若不是是在大殿上,看着他写出来的,就说这篇文章是魏征写的,是长孙无忌写的,李世民也丝毫不会怀疑,这就是一篇普普通通的奏疏,它就像是一个普通学生的标准答卷,题,都答对了,但这是他的最好发挥了。若一百分满分,他与李牧都是一百分。但若以一千分满分,李牧可能值五百,但他还是一百分,到了顶了。
现在李世民终于理解,李牧为何要用李寻欢的名字作答了,知道了那篇文章是李牧之后,这个状元是真的不好点了。点李牧,旁人肯定会说,都是一样九个圈儿,为何不点马周?马周老成持重,更适合状元之位呀?
而李世民要故意装不知道《六国论》是李牧写的,也不成。你在旁边站了快一个时辰,你说你没看见谁能信?
李世民抿嘴不语,长孙无忌见状,猜到了李世民的心思,肯定是两个九圈儿文章,不好定夺了。而且,其中一个,必是李牧的文章,而陛下想点李牧为状元,又有所顾忌。
长孙无忌眼珠转了转,这可是一个卖人情的好机会啊,他上前一步,明知故问道:“陛下可是为难了?”
“嗯。”李世民点点头,看了看左手的卷子,又看了看右手的卷子,道:“这两篇文章,朕都很欣赏。一个文采横溢,读之欣然,思路也是另辟蹊径,想到了朕所想不到的事情,受益匪浅。而另一篇,则是心思细腻,老成持重。都得了九个圈儿,朕一时难以定夺,实在是为难呐。”
“陛下,若不然这样,臣有个建议。殿试,比的是文章,考生,每日做文章,他们能走到殿试,说明他们是脱颖而出者,对文章的好坏,自有一个标准。陛下不妨请人朗读这两篇文章,让众考生选择,哪一篇更好,若能服众,必然是好的。”
“这……”李世民有些犹豫不决,虽然他相对来说,有信心李牧的文章能更显文采,但是考生的心思,他猜不着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是自有就有的事情,万一因为李牧文采好,这些考生不忿,故意不选他,李牧岂不是得不到这个状元了?
“陛下!臣也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就在李世民犹豫不决的时候,李牧忽然说话了。李世民一愣,心说这小子什么毛病,现在正是你应该避嫌的时候,你说什么话啊!
“说!”
李牧笑嘻嘻道:“陛下,臣方才听闻,在不知道臣就是李寻欢的时候,召臣来这两仪殿,是做阅卷官来的。坊间不是说,一府三省六部么?臣作为内务府的总管大臣,应当也是有资格阅卷的吧?”
“啊?”
众人都听傻了?这人还要脸不要脸了!你参加考试,你自己阅卷,那还考个屁了,你自己点自己当状元得了,玩赖有这么玩赖的么?
李世民狠狠瞪了李牧一眼,道:“李牧,你不要胡闹了,你应当避嫌,这都不知道么?”
李牧一本正经道:“陛下,古人云:举贤不避亲仇,在其位而谋其政。陛下请三省六部来做阅卷官,其本意是让三省六部对今年的新晋有一定的了解,观其文章,而知其人。日后若本衙需要,可重点关注之。臣,内务府总管大臣,管着内务府那么一大摊子,陛下您也是了解的,内务府急需人才啊,您也不能那么偏心,只让三省六部挑人才,不让内务府挑人才吧,这能说得过去么?”
“朕真是让你给气死了,这是一回事么!”
“陛下,要不您问一问考生们,若是没人对内务府感兴趣,那臣就不看了。”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无名火,道:“行,朕问,问一声,尔等考生,谁想去内务府任职啊?”
“臣等愿往!”
至少有一半人,李世民吓了一跳,内务府的职官,如今这么吃香么?要知道内务府中,李牧任命的官成色可是不足啊,它的品级,只是在内务府内部算数,对应着俸禄的多寡,但是在朝廷中,仅有吏部正式任命的官吏,才享受朝廷官员的待遇。在内务府里,只有九局一卫的长官,才有吏部的行文,换句话说,现在长孙冲等人的‘处长’,都不算是朝廷正式的官吏。
这样的官儿,也有人抢?
第597章 当仁不让
“朕还是不能答应你!”李世民咬咬牙,道:“朕方才看着你写的文章,便是朕右手的这一份卷子,说实话,相比左手的这一份卷子,朕实在更中意你的,但因朕看了你的卷子,为避嫌,朕不能点你为状元。李牧,朕现在能够明了,你改名参加科举的原因了,只能当是朕对不起你了,这制科的状元,朕要点给马……”
“周”字还没说出口,李牧打断道:“陛下,您的这个理由,请恕臣不能接受。陛下您也说了,您本心是更中意臣的文章,既然您觉得臣的文章好,就应该点臣为状元,若非如此,岂不是对臣非常不公平?”
李世民惭愧不已,道:“是朕的错,朕认!但若点你为状元,如何能堵住天下士子悠悠之口?朕与你,都面对不了天下士人!”
李牧大笑了起来,道:“陛下,请恕臣直言,您是天子,您是皇帝。皇帝者,乾纲独断,圣明天子,更应如此。岂能畏惧人言耶?臣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这个说的对,那个也说的对,到底谁说的对?臣不在乎别人觉得对或者不对,臣只在乎自己认为对或者不对。若因为他人之言论,便动摇了自己的意志,李牧还是李牧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李牧数次反驳,李世民有些恼火了,道:“李牧,你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做状元而已!朕知你有状元之才,在场诸学子都不及你,但你如此好大喜功,恃才傲物,朕也不能遂你心愿,这状元,朕偏不给你又如何?”
“……”
这人要是不讲理起来,还就真没道理可讲,尤其是皇帝要是钻了牛角尖,谁能把他怎么样?
硬说是不行了,李牧琢磨了一下,换了一个套路,他瞥了魏征一眼,道:“陛下,臣不敢说陛下对错,但臣不能服气,请陛下允许臣请出以为刚直不阿之人,为臣主持公道,如果他也说臣没有资格阅卷,那臣就认了,若他说臣有资格阅卷,请陛下也暂息雷霆之怒,给他一个面子。”
李世民笑了一声,道:“朕知道,你肯定是想找太上皇为你做主,死了这条心吧,朕不答应。”
“不是太上皇、”李牧正色道:“臣想请魏征主持公道。”
什么?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懵了,请魏征主持公道?你跟魏征的那点事儿,长安城三岁小儿都清清楚楚,而且你俩还打了赌,让他主持公道,跟放弃有啥区别,难不成放弃也得找个台阶下么?
李世民已经无语了,他看向魏征,道:“既然李牧说要主持公道,魏爱卿,你就说句话吧?”
魏征神色复杂地看了李牧一眼,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臣以为逐鹿侯有资格阅卷。”
???
众人的脑袋上头,齐刷刷冒出了三个问号,魏征是吃错药了吧?他不知道李牧想干什么?看这小子的架势,他头一个就得去自己的卷子上画一个圈,这样他就十个圈儿,而马周只有九个,他就是状元了!
这也意味着,李牧双状元达成,你魏征就得拜他为师了!
还是说,魏征就有这个癖好,就想拜李牧为师?
不能吧,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点儿脸也不想要了?
李世民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心里也松了口气,至少魏征说话了,他不用担这个责任,李牧把自己点成状元,士子们有气,也是去找魏征撒,作为皇帝,他拦着了,没拦住不能怪罪吧?
“好,魏爱卿都这么说了,朕也认。李牧,你阅卷吧!”李世民加重了语气,道:“自重啊!”
“,臣知道了。”
李牧接过高公公端过来的朱砂毛笔,拿过试卷,翻了一下找到自己的那张,直接在上头画了一个圈,然后便把笔放下了,起身施礼,道:“陛下,臣看完了。”
众人差点晕厥,李世民有气无力道:“李牧,朕刚跟你说什么了?自重自重自重啊!就算你再想赢,就算你再想当状元,你能不能记着自己是从三品的军侯,内务府的总管大臣?要点体面行不行,朕真是、真是要给你气死了!你这样做,朕都脸上无光!”
“陛下!请听臣一言。”
李牧正色道:“陛下,臣刚刚已经说过,臣认为,举贤应不避亲仇。臣刚才也是这么做的,臣是贤才,在场诸位考生皆不如臣,这一点,不管服气不服气,所有人心里都是有数的。陛下心里也有数,只是碍于人言,不能点臣做状元。臣不能认可,而魏公心里也明白,臣有这个资格,所以他才帮了臣,这也证明了魏公的人品,确实是刚直不阿,臣也是十分的佩服,这个徒弟,我收了倒是没有什么丢脸的。”
众人心里头这个气呀,魏征成名何其早,隋末就是各方招揽的名士了,做你的徒弟,你还怕丢脸?脸咋那么大呢?
“陛下,臣请问陛下,制科状元,能点臣了么?”
李世民还能说什么,道:“给你,给你行了吧?点李牧为制科状元,马周为榜眼,第三名是谁了?高干,瞅瞅是谁,朕都气糊涂了,没看。”
高公公在卷子里头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八圈儿的卷子,念了第一句,站起来一个少年,正是秦怀道。比对了缺口之后,确认无误,榜眼是他。
“秦怀道为榜眼,就这么定了,传旨,赐宴!”
李世民已经被气疯了,一刻也不想多待,起身便要走。
“等等!”李牧又出声,李世民扭过头来,恨恨道:“你还要说什么?难不成,朕还得给你做个见证,让魏爱卿当众拜你为师么?”
“非也!”李牧笑道:“陛下您是知道臣的,臣是个淡薄名利,视金钱如粪土之人,跟魏公打赌,也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他这么老了,必然愚钝不堪,就算我想教他,也教不会了。再者说,我与他的女儿是好朋友,我怎么能收好朋友的爹做徒弟呢?辈分也是问题啊。臣早就跟陛下说过,臣考科举,是为了证明实力,当不当状元,臣无所谓的。陛下曾说过,若臣真的了双状元,就允许臣把状元让出去,不知可还算数么?”
第598章 国士无双
“你想干什么?
“臣要送状元!”李牧的语气像是在说‘我又要撒币’了一般轻描淡写,道:“臣想把常科状元送给马周,制科状元送给秦怀道。如此臣就不再是状元了,魏公也不必拜我为师,不过由于是臣让出去的,臣也不能算是输,一千两黄金臣也就不给了,陛下觉得如何?”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各方都有台阶下,也能顾全魏征的脸面。
李世民确认道:“你真不要状元了?那你可就没功名了,不后悔?”
“陛下,臣可没说不要功名。”
“这叫什么话!”李世民恼火道:“难不成,你还让朕点四个状元不成么?”
“臣的意思是换,常科状元让给马周,他是榜眼,榜眼升一名做状元,探花升一名做榜眼,臣当探花就好了。而制科呢,就当臣跟秦怀道换了,他做状元,我当探花。”
“这又是什么说道?”
李牧心道,我取的名字叫李寻欢,你说什么说道?但李世民毕竟没看过《小李飞刀》,不懂也不能怪他,李牧只好瞎掰起来:“陛下,臣听闻,探花的名字是这么来的。按规矩,选出了状元之后,陛下会在杏花园赐探花宴,择选最英俊的两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沿途采摘鲜花。然后在琼林苑赋诗,并用鲜花迎接状元。臣不才,刚才看了一圈儿,貌似臣是最年轻最英俊了,状元呢,也是臣让出去的,岂不是合乎了探花之名?”
“你就是能歪理邪说!”李世民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谁让朕答应过你,谁让你真得了双状元,今天朕就全都依你了。高干,传旨,逐鹿侯李牧者,化名李寻欢豪取常科、制科双状元,又高风亮节,谦逊有度,让出状元之名,仅添三甲之末,朕心甚慰,其文采横溢,人品贵重,可为天下士子之表率,今朕赐其‘国士’之名,于贡院门前立刻碑石已记之。”
李牧这才笑起来,道:“臣谢过陛下恩典。”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学子们互相贺喜,跟随小太监到杏花园赴宴,李牧没去,他笑眯眯地看向三省六部的诸位大佬们,从怀中摸出一沓请柬来,一个个发过去,道:“人来不来无所谓,礼到了就行了。少于一万贯就别来了,没人伺候。”
长孙无忌苦笑道:“李牧,你现在是掉进了钱眼儿里头了?张嘴闭嘴就是钱,你自己说说,过年前后,都随你多少礼份子了?”
李牧赔笑道:“哎呀,国舅爷,您家大业大,还差我这点钱么?”
“可别这么说,谁家大业大,谁能有你有钱啊?”
“诶呦,我哪儿来的钱了!”李牧大吐苦水,道:“您是不知道啊,这内务府上上下下,每天得花多少钱!我现在赔得我哟,各位就当是行行好,贴补点儿,以后有什么好生意,不忘了各位就是了”话还没说完,忽然高公公急匆匆跑来:“逐鹿侯,陛下要见你!”
“我说两句话”
“别说了,陛下现在就要见你,快跟我走吧!”高公公不由分说,拽着李牧就跑。李牧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喊道:“诸位,去赴宴啊,有人招呼,我等会儿就到!魏公,我没让你拜我为师,给你多大的面子,记得随礼啊,你都白吃我好几回了!”
就这么被拖到了太极殿,李牧甩开高公公的手,恼火道:“干什么干什么呀!多大的事情,火急火燎的,陛下又咋了?”
“生气呐,快进去吧。”
高公公把殿门推开一条缝,把李牧推了进去,李牧一个趔趄,还没站稳,一个花瓶就砸了过来,赶紧躲开,砸在地上粉碎了。
“陛下,臣不就是跟你犟几句嘴么?至于这么大的火么?臣的文章您也看见了,状元是凭本事来的,不是投机取巧啊!”
“朕说的不是这个!”李世民怒气冲冲道:“朕是觉得你可恶,刚刚我才想明白,你为什么非得要这个状元,你是为了你的盘口对不对?中了双状元,你又要赚得盆满钵满了是不是?朕问你,朕的那十万贯,你下注了没有?”
“没呀,您不是不让下注么,说不赚这个钱!”
“你为什么不下注?”李世民瞪眼睛道:“你管着朕的内帑,就是给朕挣钱的,摆明了挣钱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做?”
李牧无语苦笑:“陛下,您不让啊,臣遵旨啊!”
“是你懂赚钱还是朕懂赚钱?”
“那、那应该是臣稍微比陛下懂一点。”
“就是啊!你比朕懂,为何还要听朕的?”
这话说的李牧都不知道怎么接,为何?你是皇帝啊,不听你的得杀头,你还问为何?
李牧知道无论如何是犟不过李世民了,他叹了口气,道:“陛下,您说咋办吧?”
“你不是打算给朕下注十万贯,最后却没下注么?这个责任得你来承担!”
“臣怎么承担啊,臣也不能回到昨天再去下注吧。”
“也是。”李世民点了点头,道:“你是不能回到昨天,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朕听说,你自己下注十万贯,不如就算是朕下注的吧,赔率是多少来着?朕的十万贯能变成多少钱?”
这就你的十万贯了?抢啊!
李牧急红了眼,正要不管身份,跟李世民据理力争一回,忽然呆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他从袖子里拿出下注单,双手呈交给李世民,道:“陛下所想,正是臣之所想,只是臣没来得及说罢了,这是下注单,标明的十万贯,陛下请拿去,明日兑付,让高公公派人去取钱就可以了,臣请告退。”
李世民看了眼下注单,愣住了。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李牧这是怎么了,一点也没反抗就答应而来?这不像是他的性格啊,难不成这小子转性了?还是今天他三番五次作妖,心里过意不去,拿这些钱安抚朕,又或者是,他又开始打什么鬼主意了?
第599章 金榜题名时
李世民拿着下注单犹豫了半天,道:“要不,朕只要一半如何?”
“不不不,合该都是陛下的。臣说过无数次,钱财于我如浮云,多多少少都是那么回事儿。陛下既然喜欢,想要,那就拿去好了,不用客气,千万不要客气。”
李世民仔细认真地瞅了李牧好几眼,看到的只有诚恳,心里不禁责备自己多疑,多好的孩子,怎么能这样怀疑他呢?
“既然这样,朕就收下了,朕也不白要你的,你年纪轻轻已经是开国县侯了,爵位不好再升,但朕可以特进你为正三品开国县侯,位列侯爵第一。另外,内务府的重要性俨然已与三省六部齐平,而三省六部的长官都是正三品,朕也晋升你为正三品,与之对等,你看如何?”
“臣谢过陛下?”
“旨意明天上午就到,回去吧。”
“臣告退。”
看着李牧退出大殿,李世民来到了门口,瞅着李牧的背影越走越远,他把殿门打开了。高公公叫来俩小太监收拾地面的瓷片,跟着李世民回到了桌案边。
李世民看着桌上的下注单,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他把下注单递给高公公,问道:“你看看这个,是真的么?李牧该不是拿一个假的骗朕吧?”
高公公拿起下注单仔细辨认,道:“陛下,老奴看不出假来,您瞧这个章,是四海赌坊专用的,这个纹理和油墨,都是特指的,没有人能仿造的出来,就算它是假的,也是李牧自己造的假,按规矩就得兑付,除非四海赌坊不干了。”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道:“这样朕就放心了,四海赌坊日进斗金,他是不可能不干的。你拿着,明天去兑付了,兑付之后”李世民停顿了一下,小声道:“别告诉皇后,以你的名义,替朕存到银行去。”
“这……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老奴这么做恐怕”高公公想说不妥,但话还没说出来,李世民就打断他,道:“朕还是天下之主呢,你是听朕的,还是挺皇后的?”
高公公赶紧跪下:“自然是听陛下的。”
“那就不要废话。”李世民抬了下手,高公公站起身,李世民继续道:“朕身为天下之主,手里连点钱都没有,好几次出宫,朕想买点东西都没有钱,看戏都不能打赏!李牧曾说过,看戏不打赏,乐趣都减半,你知道朕看别人打赏,朕干巴巴的坐着,有多臊得慌么?”
“陛下,您需要钱,可以支取内帑,只需要跟皇后说一声,多少钱都”
“你也知道要跟皇后说一声啊?”李世民没好气道;“朕能跟皇后说,朕要去看戏,要打赏,你给朕支出点钱来?这要是让史官听见了,朕岂不是成了昏君么?”
高公公终于明白了,不敢出声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朕这个皇帝当的,太难了!”
高公公心道,我也难呐,伺候你这么个皇帝,还得应付那么聪明的皇后,我不难吗?
……
李牧到杏花园溜达了一圈儿,与众位年兄年弟喝了几杯酒,然后便出宫来到了天上人间。此时正主没到,天上人间已经人满为患了,这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去的,一个时辰不到,满长安都知道了殿试上发生的事情,逐鹿侯改名应科举,逐鹿侯豪取双状元,逐鹿侯淡泊名利送状元,史无前例双探花,陛下赐予‘国士’之名……
李牧进门的时候,都听到在一楼坐着的某个来随礼的商贾在高谈阔论,像是他在场似的。
“……诸位,知道‘国士’是啥意思么?典出《史记》,是说淮阴侯的,国士无双,独一无二,天下第一的意思,都明白嘛?”
“屁!欺负谁没读过书啊,你拿淮阴侯比逐鹿侯?淮阴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啊?你是在咒咱们侯爷么?”
“哎呀呀……看我这个嘴,我可没咒侯爷的意思,就是罢了,我不跟你说,你故意捣乱!”
“说不过了吧……”
李牧一走一过,听到了这几句,心里头还颇有感慨。他和李世民,保不齐也得走到刘邦和韩信那一步,功高盖主,君臣不合,古往今来都是一样,他又怎么能避免呢?
看来真的是时候躲一躲了,等这几天忙活完了,就去定襄吧,看看定襄新城,把张天爱接过来,走这几个月,也许自己众矢之的的局面就能缓解不少。
心里琢磨着这些事儿,李牧来到了二楼的包间。每个包间的门都是打开的,方便李牧来回敬酒。能坐在包间里头的,都是随礼超过千贯的人,而百贯级别的,都在一楼,少于一百贯的,不好意思,侯爷的席面,没您的位置。
李牧敬了一圈儿的酒,已经有些醉态了。这是他自己喝的,可没人敢逼迫他。状元红的度数虽然比三杯倒低,但对比大唐其他的酒,还是算高度的,李牧喝了差不多两坛,已经有些迷糊了。
他从二楼下来,找了一个僻静处,扶着门框,干呕了一会儿,没有呕吐出什么东西来,冷风吹过,稍微清醒了一些。
忽然他看到街对面,有一个红衣女子,模样甚美,不由多看了一眼。再看过去,发现这个红衣女子,怎么长得那么像是王鸥?
他颤颤巍巍走过去,盯住人家的脸,还真是王鸥!
李牧傻笑一声,拉住王鸥的手,道:“看我这个记性,我都忘了,你就住在旁边,不过就算我不忘,也不能请你来,楼上楼下都是人,都是臭男人,不、不方便啊!”
王鸥见李牧喝成了这个样子,心里的些许别扭,也被心疼替代了。她扶着李牧,似嗔似怨道:“你看我,穿的这身衣裳?好看么?”
“好看!”李牧捻起衣裳,摸了一下,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情了?”
“啊?”李牧眼神呆滞:“我答应什么事情了?”
王鸥抿了抿嘴唇,小声道:“你说过‘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郎,你已经金榜题名了,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