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敲他一笔
张家集。
夜色静谧,张勋的帐篷里升着一团篝火,他披着一个大氅,面色仍然有些惨白。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好了。现在每日都要喝汤药才能睡着,否则半夜就会剧烈咳嗽而醒。
张勋身后,站着一个影子,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杀手,鬼影。
鬼影的存在,张天爱是不知道的,鬼影的轻功卓绝,也从未让张天爱发现过。
“鬼影,有李牧的消息了么?”
“主人,有人曾在焉耆和高昌的交界,看到了形似李牧的人。只是等属下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停顿了一下,鬼影又道:“主人,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人责罚。”
“呵,责罚什么呀。”张勋笑了一下,道:“我谋算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你我兄弟一场,我救了你的命,你非得叫我一声主人,我能够理解,可在我心中,你跟我那些老兄弟一样,只是大哥命不久矣了,也许,只是这辈子的执念而已”
又叹了口气,张勋道:“眼下大唐已经成势,咱们这点人马,根本没法谋算了。西域的小国,大多在西突厥的控制下,距离咱们也太远,如今能够谋算的,便只有高昌和焉耆,李牧去了焉耆,咱们就谋算谋算高昌吧,你把我的意思,告诉侯君集帐下的录事参军张益,他也是我的老兄弟,他知道该怎么做。”
鬼影没有再问什么,应了一声,人影飘忽之间,已经消失不见了。
……
两仪殿。
与往日朝议时候的热闹相比,此时的朝议,安静得可怕。边关告急的消息陆续传来,四夷像是联系好了似的,一齐给大唐添麻烦。李世民纵然是雄主,也不免心力交瘁了。
如今还赶上春耕,正是粮草不济的时候,此时四方征战,损伤的是大唐的元气。可是哪一头不顾都是大隐患,李世民登基这些年,终于感到了一丝无能为力就算是去年打东突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怎么没人说话了?”李世民看向魏征,道:“魏征,你不是能说么?你倒是说说,如今朕该怎么办?这大唐该怎么办?”
魏征知道李世民肯定会点他的名,咬着后槽牙站出来,道:“陛下,臣是文官,对武事不通啊,不知者不能乱说,臣的意见无关紧要,还请陛下多问问其他人吧。程咬金,你没话说么?”
“好你个匹夫,这个时候你带上我了!”程咬金破口大骂,不过又笑道:“但这回没关系,老夫正有意要披挂上阵!陛下,您吩咐吧,俺老程的斧子已经难耐了!”
“程爱卿,你还是留在京畿吧。你要是走了,长安城谁来守护?”
程咬金指了下李孝恭,道:“河间郡王在此,还能反了天不成?再者说,陛下您也是上阵的大将,有何惧哉?陛下,不是老臣多嘴啊,老臣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唐打江山的时候,条件比现在差得多,不还打下来了么?没理由过了这几年,咱们就不成了吧?还议个屁啊,咱们就抄家伙干起来吧!”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翻白眼,恁地是个粗人啊,说出这等话来。怎么就没区别啊?人不会老么?当所有人都像你似的,一个大活驴啊!就拿秦琼来说,当年的秦叔宝那叫一个人人闻风丧胆,可是如今的他,都已经佝偻腰了。当年他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在一个年轻的小卒,恐怕都能要了他的命,这能比么?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候,朕多希望李牧能在啊,他脑子活泛,肯定有办法,只是这小子生死未卜,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报”
一个禁卫呼喊着跑了进来,这当然是不合规矩的,但现在情况紧急,任何事情都大不过军情,李世民特意吩咐,一旦有任何的消息,不管在干什么,都要立刻送过来。
“定襄飞鸽传书!”禁卫把信呈给高公公,高公公赶忙递给李世民,李世民瞧了一眼,也皱起了眉,纳闷道:“李牧写的这叫什么东西,有人认得么?”
忽然李世民看到了角落里的长孙冲,道:“冲儿,你来瞧瞧,你那恩师教过你这个没有?”
长孙冲走上来接过信,拿到手里一看,道:“陛下,这叫拼音,是恩师发明的,用于传授幼儿识字的办法,慈幼局的孩子正在学的就是这个。”
“你的意思是,三岁小儿都认得?”
长孙冲点点头,李世民有点尴尬,道:“行了,你就说是什么意思吧!李牧也真是的,故弄玄虚,搞这些做什么!”
“恩师应该是为了保密。”长孙冲替李牧辩解,见李世民脸色有些难看了,赶忙解释说道:“恩师的意思是,他要去焉耆找泥孰谈谈。找泥孰谈的原因是,西突厥的前锋原本是泥孰的部族,他们有意反叛,想与大唐联手击败肆叶护可汗,拥立泥孰为大汗。若此时能成,西突厥东进的计划可能会停止。”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这是不是个好消息?自然是!如今四夷犯边,若李牧所言真能切实地执行,那么一切危机迎刃而解。说白了,吐谷浑,薛延陀之流,单独挑战大唐,他们都是不敢的,只是有西突厥在那儿顶着,他们也想跟着混一口汤喝罢了。只要能把西突厥的危机给解了,大唐其他的危机都迎刃而解,薛延陀也好,吐谷浑也好,说不定还会派使者来长安解释,危机也就不是危机了。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令群臣束手无策的事情,怎么偏偏又是李牧呢?
“哦,还没有说完。”长孙冲翻到信的背面,又道:“这还有李绩大将军的话,他说探子回报,骆驼谷隘口坍塌,有人说是恩师做的,现如今西突厥的骑兵根本过不了骆驼谷,他们想要过来,除非翻越或者绕路,无论怎么做,十天之内都集结不了,至少可以再拖十天。”
“十天!”李世民对军事的敏感程度,在场除了李靖之外,其他人无人可及,他略微寻思了一下便明白了。焉耆距离骆驼谷和高昌都不足七百里,来回也用不了十天。等李牧联络上,再回到定襄,突厥人也完成不了集结。大唐这边留有准备的时间,刚好可以打一个措手不及!
李牧啊李牧,你到底是没有让朕失望!
李世民大喜,刚要夸赞李牧两句,又想到他和王鸥的事情,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
“算他功过相抵吧,事儿都是他惹起来的!”李世民哼了一声,道:“告诉李绩和侯君集,此战突厥,只许胜不许败,若是败了,他俩也不用回来相见了。”
“退朝!”
……
侯君集紧赶慢赶的,终于提前五天赶到了定襄。他虽然品级与李绩一样,但他又是兵部尚书,手持李世民赐予的虎符,因此侯君集来到之后,他便成了唐军之主将,而李绩则退为副将。就像当年和东突厥作战时,李靖做主将,李绩做副将是一个道理。
李绩也不是争功劳的人,他巴不得有个人能顶在前头,让他可以不用担责任呢。交接非常的顺利,侯君集跟李靖学治军之道,也不是完全的有勇无谋,与李绩等人商议了一番之后,决定使一个诈。用一营兵马扮做越过山的西突厥骑兵,佯装与大唐作战中,把背后空挡留给高昌。若高昌出兵来攻,则断其退路,令这一伙兵马首尾不能相顾,先歼灭高昌仅有的那点家底子,看塔门还敢不敢朝秦暮楚了。
这计策看似简单,好像是漏洞百出,但实则没有什么大毛病。李绩琢磨了一下,便也同意了。当夜,佯装的一营兵马早早出城,而次日凌晨的时候,侯君集亮出了大旗,浩浩荡荡地攻打高昌。
鞠氏父子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情况,胆子已经被吓得裂开了。铺天盖地过来的人马,像是钢铁洪流一般,乌泱泱不知道有多少人,而高昌境内的所有披甲之士,或许都不及人家一个零头,若不是城墙够厚,也就是人家一通鼓的事情。
“儿,这西突厥的人马,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啊,再过几天,我怕”鞠文泰的声音越发的虚弱不堪,这几日连着都睡不哦,加上惊惧,他已经快要卧床不起了。但不亲眼看见,总是不放心,因此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上演。
“父亲放心吧,孩儿已经许诺重金,这些突厥人就算没有感情,只为了钱粮,他们也会愿意卖命的。毕竟咱们这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突厥人是游牧民族,他们瞧不上的,不会赖着不走的。伺候好了他们,咱们也算是有靠山了,以后大唐也不必怕了!”
“是么……”鞠文泰还是信不实诚,但眼前的一幕,他也无力更改什么,只好默默地叹着气,被他的儿子扶下了城门。
“等一下!”忽然鞠智盛叫住了正要往下走的鞠文泰,他指着远方的烟尘滚滚,道:“父王,您看,这不就来了?”
“来了?”鞠文泰兴奋不已,叫嚷道:“还不来人,再不来,我就要急死了。快开城门,让那个他们进来!”
“不可!”鞠智盛赶紧拦着,道:“父王,您不要忘了,西突厥也是潜在的威胁,还是先看他们打一场,若有几乎,咱们再去浑水摸鱼吧。”
“好!”鞠文泰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会儿,两队人马已经厮杀了起来。
‘战况’十分的激烈,但距离仍旧非常远,一点儿也看不出演戏的样子。忽然,扮演出来的‘西突厥骑兵’拨马便逃,大唐这边立刻就追,后背就这么留了出来。
“这、如何?”鞠文泰急得跺脚,道:“如此好的机会,不冲杀一番,岂不是误了老天爷给的机会么?”
“父王,孩儿心里还是有点儿担忧。”
“担忧什么!”鞠文泰不管鞠智盛的想法,自顾下了命令。亲自驾驶着战车,跟在出站的仅有的一点儿骑兵,直奔大唐骑兵的背后追去。
完美地落入到了陷阱之中。
跑出去数十里,只见一声呼啸,在意埋伏多时的唐军一齐出来,把鞠文泰一行全都包围了起来。站在城墙上看到了全过程的鞠智盛,懊恼地直跺脚,但他却没有冲出去,现在冲出去,仅凭高昌城这点人马,是绝对抵挡不了的,立刻就会被淹没在唐军的铜墙铁壁之中。
鞠文泰被俘了!
……
对于背叛者,皇帝或许还有一丝情分,能够网开一面。但分到了什么人的手里,高昌背叛大唐,尤其在这种时候,一切从快从简,侯君集与李绩一致的意见,就是留着也没啥用,还不如杀了呢。
和鞠文泰一起出来的人,几乎全都被砍了。只剩下一个传话的,还有鞠文泰本人。侯君集让鞠文泰写了一封信,让留下来的那个活口,把这封信带了回去,声明只给一天的考虑时间。
信使走了,鞠文泰也就被关押了起来。而信件的内容,除了侯君集与鞠文泰知道以外,没有人再知道了。
看似是这样,但实则,也是有人知道的。
比方说,侯君集的谋士们。
侯君集是李世民的保镖出身,他就算是学了兵法,也不算是有勇有谋之辈,尤其是在做了兵部尚书之后,处理文案的事情,他一直都不在行,所以他就在军中请了数个录事参军,一边帮他做文书的工作,一边帮他参详事情。
今天他这个举动,便是一个叫做张益的录事参军提出来的。他言说,高昌地处西域要地,来往客商无数,高昌立国数百年,积攒肯定是不少,若是不敲诈一笔,其不是亏了么?
敲诈这么卑鄙的词语,现在在大唐的语境之中,已经没有那么卑鄙的意味了。这都要感谢一个人,那便是李牧,是他开了这敲诈的先河,才会有今天的局面。
侯君集确实是心动了,他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在之前的种种,类似预算和后来填补亏空的过程中,深刻的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他需要钱,这一笔,他必须得敲!
第661章 黄袍加身
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投降,献金,高昌王室迁回长安安置,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类似于颉利的待遇,然而颉利是东突厥的王,他能够得到大将军的礼遇,而高昌王室么,不用说也是差点成色,真安置的话,能类比侯爵就已经很不错了。
鞠智盛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鞠文泰不在侯君集手中,他连犹豫都不会犹豫,直接就会把信使给砍了,然后做困兽之斗。等到西突厥的骑兵过来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分析的一点儿也不错,突厥人是游牧民族,住在城池不习惯。颉利算是突厥可汗之中,比较喜欢城池的人了,所以他营建了定襄,但也因此,导致了东突厥的没落。马背上的民族,下了马背就等于是在自杀。
退一步说,哪怕肆叶护想住在城池里。他也不会选择高昌,越往东,气候约好,草木越丰美,他断然不会费这么大的劲儿,从一个沙漠,搬到一个沙漠,若真是这样,高昌几百年前就覆灭了。
高昌的位置,就像是一块鸡肋。小国羡慕它有来往的客商,能够闻闻肉味儿,而对于大国来说,谁会为它废心?若是白得还可以,打仗么,好像就没意思了。
而对于西突厥的来去如风,大唐就不一样了。若是大唐得了高昌,高昌就不是付出一些钱粮能够摆平的事情了。
对于鞠智盛来说,任何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龙椅。虽然西突厥是胡人,但是他们大体能让鞠氏继续坐稳高昌王的位置;唐朝虽然为同族,但崇尚大一统的中原王朝可不一定会允许鞠氏还能统治高昌。但对于高昌人民来说,加入富裕的唐朝要比加入西突厥要有利的多。毕竟唐朝可以给他们援助,而西突厥只会向他们索要贡赋。
可是作为统治者,鞠氏父子怎么会在意百姓的死活呢?
但是如今,鞠文泰被俘虏,他是高昌王,也是他的父亲,该如何决断,鞠智盛犯难了起来。
“王子!”
鞠和,在高昌位居宰辅,在朝堂之内,类比大唐长孙无忌,地位超然。也是鞠文泰的堂兄弟,可代表王室。
“昔年楚汉争霸时,西楚霸王项羽,捉到了汉王刘邦的父亲,逼迫刘邦现身,欲与之决战。刘邦言道,项羽,你我本是兄弟,今日恩断,你便想烹杀我的父亲。你枉为人也,畜生也!好,既然你已经决断,那你便煮吧,煮熟时,别忘分我一杯羹汤!随即刘邦便拨马而走,头也没回一下。”
鞠智盛脸色微变,却没有作声,静静地听着鞠和继续说。
“众人看向项羽,等待他的决断。刘邦的父亲刘老太公也言道,吾儿不孝,项王,你烹了我吧。但项羽却说,你子无情,但项羽不能无义,遂放还了刘老太公。”
话说到这儿,众人大致上已经明白了鞠和的意思,鞠智盛掩面哭泣道:“我如何能够忍心,那是我的父王啊!”
鞠和带着百官跪下:“王子,高昌国危在旦夕之间,请王子顾全大局。高昌十余万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王上一人的性命重要,王子可好生决断啊!”
鞠智盛哭道:“若是我被俘,我必自杀,也不让唐人有机可乘。可”
鞠和大喝道:“难道王子觉得,王上没有如此勇气与魄力么?王上今未死,必是被唐人所控制,王子当成全王上之大义,带领军民,与唐人抗衡到底。王子,请速速决断!”
“请王子速速决断!”
“众卿怎忍如此相逼,难道尔等非得逼我做那不孝之人么?”
“这便是作为高昌王的担当啊!王上为民如此,岂能言不孝二字?为高昌国祚,还请王子速速决断才是!”
三请已毕,再扭捏就过了。鞠智盛拿开挡着脸的手,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卿等都这样说,孤也就不说什么了,待危机解除,留下子嗣后,孤必自刎以随父王。来人啊,传本王的话给唐将,高昌绝不受威胁,有本事让他们来攻,高昌上下一体,与之决战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唐军大营。
侯君集,李绩,端坐于大帐之内。鞠文泰也在这里,而且他也没有跪着。战争就是这样,死的都是炮灰,真正的大佬就算是战败了,也最多就是阶下之囚,真正死的,少之又少。就像颉利,让李世民蒙受了平生之大辱,最后不也没死么?因为让战败者活着,更能显出胜利者的度量,而失败者也会一直活在悔恨之中,更加的痛苦。
侯君集显然是为了享受胜利者的感觉,才会把鞠文泰请到这里,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等待自己的命运。
而李绩则没有这份闲心,他的性格就注定了他对鞠文泰的行径会非常的愤怒:“鞠文泰,你不远万里来大唐觐见我朝陛下,陛下待你也是礼数周到,不但赏赐颇多,还加封了你的妻子为常玉公主,如此隆恩,你不思报答,反而在回到高昌之后,尽与我大唐作对,你做的事情,这段时间我已经都调查清楚了,简直是无耻之尤!”
鞠文泰笑了笑,道:“本王怎么无耻了?本王乃是高昌王,高昌又不是大唐的治下,我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你们允许么?“
侯君集听到这话,登时暴怒了:“阶下之囚,也敢狺狺狂吠?信不信我现在就挥军攻破你的城池!想等突厥来救?呵,放心,它们救不了你!”
“救得了,救不了,不是用嘴说的。”鞠文泰也是一个老狐狸,他瞄了眼李绩,笑道:“这点上看,侯大将军可是大大的不如李绩大将军啊。”
“你说什么?!”侯君集大怒,他一直以来,都饱受官职高而功劳浅的诟病,尤其是对比李绩这样功高官职低的人,更显得他是一个幸臣了,侯君集便要打鞠文泰,被李绩死死拦住,愤愤然坐在一旁。
李绩看向鞠文泰,道:“高昌王,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就算你不想投靠大唐,你也没有必要投靠高昌吧,难道你就不怕大唐的怒火么?”
第662章 突然就嗝屁了
“大唐的怒火?”鞠文泰笑了一声,看着李绩的双眼,道:“就算我们不跟大唐作对,大唐真的会放过我们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绩大将军,何不问问你的义子?”鞠文泰冷笑道:“不要把所有人都当成是傻子,我们虽然没有逐鹿侯那么聪明,但却也不傻!逐鹿侯对高昌,不是早有一番安排了么?”
“什么安排,我一点也不知道。”
“呵、”鞠文泰摇了摇头,赞叹般说道:“你说你不知道,本王相信,因为本王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逐鹿侯的算计到底是什么。也正因此,本王才不顾一切地投靠了西突厥。”
侯君集一个字都没听懂,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个清楚我说你这个人也太没担当了,自己的事情,硬要往别人身上赖么?”
“好,你们想听,我便说,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能说了。”鞠文泰看了眼茶杯,道:“何不也给我一盏茶润润喉咙?”
“真麻烦!”侯君集嚷嚷道:“外面谁有闲工夫,弄一盏茶来,没听见么?”
“大将军稍等!”一个声音应声,是在隔壁的帐篷传来的,隔壁帐篷,正是录事参军们的所在,张益端着没来得及喝的一盏茶,走进了大帐,看了看侯君集和李绩,问道:“二位大将军是否也要一盏?”
“不要不要,给他给他!”侯君集不耐烦道,张益应声,侧过身把茶放到了鞠文泰的旁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一粒小米般大小的颗粒丢进了茶盏,小颗粒入水即化,水的颜色和温度没有丝毫的变化。
鞠文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张益余光瞥见,嘴角微微勾起,向侯君集和李绩施了个礼,退后两步离开了。
“行了,喝了茶能说了吧?”
“好,说。”鞠文泰把茶放在一旁,开口道:“先说这正统的问题。”
“正统的问题?”侯君集打断道:“区区弹丸之地,你也配提正统二字?”
“不然!”鞠文泰正色道:“高昌虽然是弹丸之地,但高昌乃是实打实地,自汉魏至今的汉人国祚,承袭的是了汉人的法统。而大唐,却是脱胎于自南北朝之北朝的世家权贵,北朝多外族和汉人的混血,如何能称得上是汉人正统?况且,关于皇室到底是否是陇西李氏的争论,至今也没有个定夺吧?我听说陇西李氏与皇室,似乎并不走动吧!”
“你!”
这件事在大唐人尽皆知却无人敢提,今天鞠文泰提起来,侯君集自然无法反驳,这也能看得出鞠文泰确实是豁出去了。
“再说贸易的问题,这也是逐鹿侯给我的启示。”鞠文泰叹气道:“这件事其实我早就想过了,只是我自以为大唐还没有意识到,故此才掩耳盗铃。但我本该清醒的,大唐终结乱世,一扫中原王朝之颓气,唐皇又是一代雄主,其志不小,号称天可汗。他必然是要效仿汉朝,经营西域的。而经营西域,绕不开的便是高昌,高昌所处的位置,便是西域的门户,丝绸之路的咽喉!”
“咽喉要塞之地,自然不能让他人酣睡。但大唐刚打完一仗,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故此才没有着急动手。逐鹿侯事事料先一步,他设置张家集在高昌边上,再辅以定襄互为犄角之势,互相呼应。自大唐来的商贾,到了定襄,便会等待组成商队,由兵丁护持着直接去往张家寨,然后到骆驼谷,完全把高昌撇在外头了。”
鞠文泰越说越气愤,道:“自张家寨设立之后,高昌的客商少了一半还多,高昌的赋税和人口都在减少!这还不算,逐鹿侯仍没有想要放过我们,他收买了这咽喉要道附近的所有马匪,凡是走大唐指定道路的人,秋毫无犯,凡是路过高昌的商队,从无幸免!甚至有趣焉耆的商贩,本就不应经过张家寨,看到这样的局面,也被迫多绕两天的路,就是为了自己不被抢!”鞠文泰瞪着眼睛,问道:“你们自己说,这是人干的事情么!”
侯君集和李绩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些事情,半点也不知情啊。而且就算是知情,他们又能管李牧什么呢?大丈夫做事情,当有手段,这就像是打仗,兵不厌诈,难道要效仿先秦,大家面对面列开阵势互相冲锋么?
当然,这是因为李牧是唐人,所以他们才会这样想,易地而处,若鞠文泰说得都是真的,他们大概也能够理解,鞠氏父子倒向西突厥的原因了。李牧的刀都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只等休养生息……不,也就一年的光景,等到秋天粮食熟了,不用担心后勤的时候,李牧一定会催动这件事,到时候只需要找一个莫须有的借口,面对大唐的攻势,高昌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报”
忽然一声喊,惊动了帐内三人。一个哨探跑进来,高声道:“禀告大将军,高昌城墙上悬起白幡儿,正在发丧,高昌王子鞠智盛城头继位,发誓要为高昌王报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我大唐决一死战!”
鞠文泰失声道:“你说什么?我儿,我儿他,他竟然”话还没说出口,忽然鞠文泰噗地一下,喷出了一口老血。他瞪大眼睛看向侯君集和李绩,痛苦道:“真是没有想到,大唐、大唐竟然如此卑鄙”
“你说什么!我们怎么你了!”
李绩比较清醒,喊道:“快来人,找大夫过来!”
鞠文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指着茶盏,再也站不住了,缓缓倒了下去。侯君集也明白了什么,厉声道:“来人,去吧录事参军张益给老子抓过来!”
门口亲兵立即冲向隔壁帐篷,不多时回来报:“大将军,找不到张益踪迹,恐早有预谋,逃窜了!”
“都是废物!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能逃到哪里去,给我找,翻遍了大营也要找,挖地三尺也要找!”侯君集一身冷汗,他忽然想到,鞠文泰若是中毒死在他的手里,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他的一世英名,很有可能就毁在这旦夕之间。大唐王师,也会因此蒙受污名!
第663章 不义之危
古代打仗,讲求一个规矩,叫做“师出有名”,无论这个名从哪儿来,但没有肯定是不行的。
三国时,庞统为了让刘备师出有名,在落凤坡殒命,为的就是给刘备一个仁义的复仇借口。而如今大唐也是一样,打东突厥,实则是背弃了便桥之盟,但是没关系,没有人会在意,因为大唐师出有名,当年蒙受了来自于颉利的耻辱,李世民为了报仇而战,谁都能够理解,这便是一种大义。
而这次李世民派出两路大军攻打定襄也是一样,实则是为了防备西突厥,但名义上,却是因为李牧的失踪。侯君集和李绩攻打高昌,也是以索要李牧为由。换言之,若是高昌把李牧交出来,大唐的军队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因为不久之前,高昌王才刚刚到长安觐见过。
在‘礼’的角度,高昌有礼,而大唐无礼,这件事就不能做。非要做也没关系,但却会失去德行,让西域的其他国家不再信任大唐。
信任与否,实则也无所谓,毕竟任何时代,都是以强者为尊。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有其局限性。李世民常常感叹,令不能出长安,便是这个意思了。治理一个幅员万里的国家,必定不能事必躬亲,那么地方官与附属国看的是什么?他们为何效忠于你?主要还是一个理念,或者说所谓的‘德’。
如果恃强凌弱,让小国人人以自危,让他们觉得,即便是侍奉于你,最后我也不会得到好报,那么谁又会肯真心归附呢?
所以大唐对高昌的态度,很大意义上便决定了,西域诸国会如何对待大唐。而此时,若高昌王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唐军营,那可就是印证了那句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侯君集急得团团转,他虽然和李绩同为大将军,但他是兵部尚书,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以他为尊,为尊者,自然要担责,即便此事是李绩做下的,他都有责任,何况此事与李绩无甚关系,端来毒茶的是他手底下的录事参军!
“到底是何人害我呀!”侯君集看着已经僵直的鞠文泰,眼泪都哭不出来了。李绩却已经冷静了下来,道:“来人啊,传令下去,警戒全营,不许任何人出入,违令者斩!”
有人出去传令,李绩来到侯君集身边,道:“大将军,事已至此,还应当冷静才是,如今看来,肯定是有人想把事情搞大,不知大将军可否告知,今日之计,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可不就是那个张益么!他现在跑了,让我上哪儿去查呀!”
“这……”李绩也是一筹莫展,他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李牧,若是李牧在,他一定有办法。
“报”又是一声急报,李绩看向门口,一个哨探跑进来,面露喜色,道:“报大将军,逐鹿侯有消息了!”
“什么!”李绩激动地抓住哨探的肩膀,追问道:“真的?”
“是,收到飞鸽传书消息,确认已经发现了逐鹿侯的踪迹,就在百里之外,傍晚时分应当可以赶回来。”
侯君集也是非常高兴:“那他的安危如何?”
“具体消息尚不得知,只知道侯爷一行人遇上了吐谷浑的游骑拦截,双方厮杀了一场,幸亏李重义将军及时赶到,化解了危机,然后双方合并于一处,正在往回赶。”
李绩听到了重点,皱眉道:“吐谷浑的游骑?为何会出现吐谷浑的游骑?”
哨探答道:“回禀大将军,属下不知。”
李绩思忖了一会儿,道:“传令,派出一营、不,两营兵马,速去接应逐鹿侯,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人,杀!”
哨探没有立刻应声,而是看向了侯君集,侯君集瞪眼道:“没听见李绩大将军的话么?看我做什么!”
他现在巴不得李绩多担待一点责任,最好今天早上的事情,也是李绩做的主,刚来的时候,与李绩争锋的心,早已经半点不剩了。
哨探领命,传令去了,不一会儿鼓声阵阵,两营兵马如奔雷一般出了营门。
……
话分两头,李牧这边,情况不是很好。
他赶往焉耆一路顺利,见到了泥孰,表明了来意后,泥孰那儿也没有任何的阻碍,答应跟他一起离开焉耆,共商大计。其实泥孰也没有选择,焉耆毕竟不是久居之地,而且他还有族人在西突厥,国仇家恨聚拢在一起,只要给他机会,他没有不报仇的道理。
俩人一点也没有耽搁,补充了食物和水便走。但这一走,问题便来了。泥孰虽然也算是一代英雄人物,年纪也不是很大,但他在与肆叶护决裂时,身体中过一箭,又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导致做下了病根,骑马颠簸他受不了,走出五十余里地,就剧烈的咳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李牧无奈,只好减慢了速度,拉着他的缰绳一起走。这么一耽搁,便遇上了吐谷浑的骑兵了。
大唐这些年,提起外部敌人,首先说的是突厥人,其次是吐蕃人,高句丽人,貌似很少提及吐谷浑人。但其实若论战力,吐谷浑人一点儿也不小,尤其是吐谷浑的骑兵,可以这样说,堪比突厥骑兵的精锐,只是人数太少,让人误以为不算势单力薄。
这一伙游骑约莫二十人,行色匆匆像是送信的。遇到李牧和泥孰二人,他们便改了路径,直奔二人而来。李牧自然是不能束手待毙,但他没有武器在身,赤手空拳如何作战?他想跑倒是很容易,只是泥孰就扔在这儿了。这个时候,他算是体会到了,武功不能决定战争的原因了。这些骑兵,单打独斗,他凭借神功护体,自然不在话下,三个五个,倒也能够应付,可是这二十人一起上,连打再射箭的,他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眼瞅着要招架不住,快要大喊‘吾命休矣’的时候,忽然一声爆喝传来:“谁敢伤我大哥!”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破空声音响起,一杆陌刀横着飞来,像是串糖葫芦似的,直接把李牧面前的三个吐谷浑骑兵串成了一串儿。
第664章 杀星!
李牧看傻了。
的的确确地看傻了,二十来个骑兵,李重义一个人冲过来,还没等他看明白呢,便如割韭菜似的,全都死翘翘了。而这些事情做完的时候,甚至他后边的骑兵还没赶过来。
十秒?二十秒?最多也就三十秒。平均一秒一个人头!
李牧忽然间觉得,自己练武功有个屁用啊。再怎么练武功,也不会是眼前这个‘人间兵器’的对手啊。
“大哥!”
李重义胯下的马匹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它已经力竭了。一般的马,能经得住李重义的体重已经是不错,带着他作战,体力消耗太大了。李重义似乎已经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在意,低头摸了摸马头,便把他交给身后的骑兵照顾,自己奔向李牧,把他从马背上‘拎’了下来。
“大哥!”
李重义紧紧地抱着李牧,李牧很明显地可以感觉到,身上的骨节咯吱咯吱的响,要不是因缘际会,练成了一点武功,就这么抱一下,李牧都觉得自己挺不过去。
“行了,赶紧松开我。”李牧把李重义推开,瞧着这家伙双眼通红,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啊,哭唧唧的,挺大个人了对了,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是在真腊么?谁通知你的?”
“我”李重义被李牧这么一问,忽然有些语塞,他到底是不善言辞,让他讲故事真的是为难了他。李牧见他这个样子,也不逼问,道:“行了,有空的时候,再慢慢的跟我讲吧。”他看向李重义身后的人,忽然看到一个跪在地上的,笑道:“苏烈,你不必如此,这件事也不怪你。”
“侯爷安然无恙便好。”
李牧把他扶起来,问道:“带着鸽子没有,传个信回去。”
“带了。”苏烈去取来了鸽子,道:“这些天属下观察发现,鸽子无论在哪儿,都会奔鸽笼回去,所以就安排哨探们随身带一只,这样有消息就可以快速的联络。这次来寻侯爷,正好也带了一只。”
“聪明。”李牧接过纸笔,亲自写了一个纸条,装在鸽子脚上的竹筒里头,把鸽子放了出去。
“哦,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李牧这会儿才想到旁边的泥孰,道:“这位便是泥孰可汗,他早年曾与陛下结为兄弟,尔等要尊重才是。”
泥孰连道不敢,但苏烈等人还是行了一个礼。
李牧又问:“此地到大营,还有多少路程?”
苏烈道:“急行约莫十个时辰,只是我们找了侯爷两日,已经有些人困马乏,保险起见,还是休息一下为好。”
李牧想了想,道:“方才预见了吐谷浑的骑兵,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咱们还是快点走,困乏也忍一忍,到了大营再歇息。”
苏烈是李牧的亲卫,自然是唯李牧马首是瞻,传令下去了。李牧又叫来两个骑兵,让他们一左一右夹着泥孰,防止他掉下马来,一行人便后队变前队,原路往回返。
可是,该遇到的,还是躲不开。走了三个时辰,前面遇上了一队吐谷浑的骑兵,放眼望去,少说也得有千人。李牧这边的人马,仅有八百人不到。人数上已经吃亏了,而且李牧看对面的骑兵气度,半点也不弱于他曾经见过的突厥骑兵,看样子来者在吐谷浑也不是一般人物。
“咱们改道吧,还有别的路么?”
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李牧可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能保住命是最要紧的。但李重义可不这样想,他之前没打过仗的时候,还当打仗是多难的事情,从来不敢夸口。但在林邑国‘实习’了一遭之后,发觉打仗也不过如是,便有心想让李牧看看他的本事。
“大哥,你不用担心,在这儿看着,我过去把他们全都杀了!”
“你疯了?对面一千来人,你一个人能杀几个?”
“大哥你就放心吧!”李重义推开李牧的手,抄起自己的两把巨斧,深吸了一口气,李牧愣愣地看着他,他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看见,反正他是看得见的,李重义的身上,血色的浓雾如若实质,都快要把他整个人包裹住了。
“这、这是传说中的霸气?”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随我,冲杀!”
李重义发了一声喊,不管旁人跟不跟上,自己先冲了过去。他刚换了一匹马,马还有余力,倒不至于把他扔下去,只见他如风卷残云一般冲进吐谷浑骑兵的敌阵,对面好像是正要喊话,还没等开口呢,李重义的双斧已经抡了起来,便如同一个大风车一样,血液飚飞,人头落地。骑兵的阵型立刻被打开了一道缺口。
苏定方见李重义如此悍勇,也按捺不住,喊道:“杀!”
“杀!”
众骑兵都被血腥气给激发出了战意,一个个都冲了过去,李牧也想冲过去,可是他手里还是没武器,而且泥孰在这儿,他也要在旁帮他防备箭矢。
不断有惨叫声音响起,李牧不忍去看。倒是泥孰,看得津津有味,瞅这个架势,要是有酒有肉,他能喝上二两。
“喂,有意思么?这死人呐,好玩么?”
泥孰看了李牧一眼,道:“逐鹿侯,你的这个兄弟,有万夫不当之勇啊!”
“我知道,我又不瞎。”李牧没好气道:“但这不是我想让他走的路,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娶个老婆,多生一些孩子,好好的过这一生,他虽然勇不可当,但毕竟刀枪无眼,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听说过没?万一有个万一呢?我岂不是没有兄弟了?”
“这话,我可不能认同。”泥孰笑了一下,道:“昔年我与李世民在长安”
“喂,你口中那个李世民,如今是我大唐的皇帝陛下,能客气点么?”
“哦,唐皇陛下。”泥孰笑笑,道:“那时我们都年轻,向往的无不是豪杰人物。也想做一个豪杰人物,你的这个兄弟,他是天生的豪杰,他就应该这样活,你让他躬耕于田垄,你觉得他会高兴么?”
泥孰伸手一指,李牧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是疯狂杀戮中的李重义,在李牧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而是血色的一团。
“你瞧瞧他,茹毛饮血,杀人如麻,这便是一个天生的杀星!”
第665章 倒打一耙
看得出来,这一伙吐谷浑的骑兵实力不俗,如果没有李重义这个变数存在,这场仗还真的难说。双方的实力,也就在半斤八两之间,大唐即便是能胜,也得是惨胜,而非现在的全胜。
李牧在旁边看着,他虽然不懂,但也渐渐的看出一点门道来了。
李重义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但若说他一个人能左右战局,还是有些夸大了。如果是万人阵的对战,一个人的能力,受限于攻击范围和活动区域,能体现出的价值是非常小的。而且李重义还有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他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坐骑。
李重义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用李牧前世的衡量标准来算,他至少也有两米四左右,三百多斤的体重,这样的一个重量,即便是最好的良驹,也载他不了多久,所以他在长途奔袭的时候,就要不停地换马。而作战的时候,更是如此了,一匹马能载他作战一刻钟,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时间再长,马就会力竭,这时候就要把马立刻换下来,否则再几分钟,这匹马就会累死。
李重义刚刚已经抢了一回马,但现在这第二匹马也不行了,但显然他早有准备,直接也不骑马了,站在地上做一个步卒与骑兵交战,半点也不落下风。如果用游戏术语来说,李重义现在就是一个看不到等级的人形boss,周围打他的都是小兵,小兵打他,掉一点血,他碰着一个,就直接是秒杀。
人是秒杀,马也是秒杀。万人冲杀,一个李重义或许搅和不起多大风浪,但小规模的作战,在敌军阵营杀出一条口子,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锋芒。
李重义刚冲进去的时候,吐谷浑的骑兵阵型就乱了,骑兵作战,首要的便是阵型,阵型乱了,便冲锋不起来,冲锋不起来的骑兵,比步卒也厉害不到哪儿去了。待苏定方带着人马冲锋过来,其势已成,此消彼长之下,他们哪里还是对手?
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最后清点的时候,唐军这边只死了六个,伤了十二个,而对面仅仅剩下了不到二十的活口,其余全都死了。
被苏定方等人杀死的倒还好说,至少有个全尸,而死在李重义手里的,大多都断成了两截,肠子肚子撒了一地,李牧被血腥气一冲,瞬间承受不住,弯着腰干呕了起来,倒是他旁边的泥孰,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还有心情数俘虏有多少个,闲情逸致的样子。
“我说老头啊,你这样显得我很没有面子,你就不能吐两下?”
“我吐什么?从小到大见惯了的……逐鹿侯,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你把你这个兄弟留给我吧,如果我当了可汗,我把我的女儿嫁给他,等我死了,他就是西突厥之主。”
“收起你的算盘、”李牧瞥了眼泥孰,这个家伙,除了模样,半点也不像是西突厥的人,他的一口关中话,比自己还要地道几分:“你把女儿嫁给我兄弟,我兄弟就成了你的女婿,到时候万一有一天,西突厥再与大唐不和,你是想让我们兄弟相残么?”
“我可以对长生天发誓,西突厥内附大唐,世世代代”
“行了、”李牧把泥孰的手拉下来,道:“你可别发什么誓了,你们突厥人发誓就跟放屁似的,能做到的有几个?咱们呐,就是一个临时的盟友,等危机解除了,你爱怎么就怎么,过几年你要是觉得自己行了,咱们再打过,咋,你还觉得你能打赢啊?”
“唉……”泥孰叹了口气,没有作声了,过了一会儿,泥孰又道:“其实我跟你们唐皇陛下没差几岁,别总叫我老头老头的。”
“哦?”李牧上下打量了一下泥孰,道:“就您这个胡子都白了的样子,您说没大几岁,这么撒谎不亏心么?”
“真没大几岁,我这胡子白了,是因为我急火攻心”见李牧半点没有相信的意思,泥孰笑了笑,道:“算了,跟你解释这个做什么,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对了,我有个事儿问你,你娶亲没?我有一个女儿”
“一个正妻仨美妾,你的女儿留着吧,老子没有哪个闲心。”李牧把泥孰的话给噎死了,见前面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对李重义招了招手,李重义把斧子别在身后,大步走了过来,身上的血腥味熏得李牧又想吐了。
“大个儿,你现在很有问题、”
李重义的眼睛逐渐从血红色恢复过来,茫然道:“大哥,我怎么了?”
“杀人不是游戏,那是一条条的人命。能不杀,则不杀,能留一命,是一命、”
“可是大哥”
“你不要反驳我,我就问你,大哥说的话,你还听不听了吧。”
李重义没有丝毫犹豫:“听!”
“妥,叫他们麻利点儿,把马匹和兵刃,值钱的都带着,其他的就扔了喂野狼吧。咱们得快点回去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正说着话,东边烟尘滚滚,来接应的唐军已经到了。李牧让他们过来一起帮忙打扫战场,然后并作一处,向定襄飞奔!
……
得知李牧已经脱困的消息,张天爱立刻飞奔到了唐军大营,等待李牧回来。因为不知道李牧是从那条路哪个方向回来,因此张天爱只好再大营门口等着,马匹来回来去的走,想在第一时间发现李牧的踪影。李思文也是一样,如果说张天爱是一座望夫石,那么李思文便是一座望兄石,他多希望李牧能有瞬移之术,立刻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与此同时,在定襄城内,王鸥也收到了李牧脱困的消息。这几日的定襄城,比往日还要繁华得多,因为忽然之间大战将起,导致很多本应该早早就上路的商贾滞留在定襄了,客栈脚店全部爆满,城内供给不了这么多人的饮食,街道上小吃摊儿都摆起来了。
定襄这座城池,由于是新建,在建立之初,完全都是推到重来。改良了许多原来定襄城的弊端,俨然就是一个‘小长安’的状态。王鸥站在这街道上,仿佛看到了平康坊,想到在丽春院的种种,心里面是既温馨又难过。
她有点想走了,因为,她本就没有打算与李牧再见面。但她又舍不得走,谁知道这回不见,还有没有下一回。人间的事情,有的时候,眨眼之间便是一辈子。
……
天色昏暗的时候,李牧终于抵达了唐军大营。此地距离定襄,尚有一段路程,但是距离高昌,却近在咫尺。左侧便是高昌,右前方不远便是张家集,再往西北一点,进了沙漠,再走一段路,便是骆驼谷了。
“夫君!”
远远的,李牧便听见了张天爱的呼喊声,他也是非常的高兴,催马上前,本想着张开胳膊紧紧地拥抱一下,但还没抱到人,腿先踢过来了,李牧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下去,张天爱随即也跳下马来,把李牧压在身下,‘小拳拳’不住地捶打着李牧的胸口,好似擂鼓一般。要不是他现在有神功护体,这一下非得骨折了不可。
虽然不是很疼,但李牧还是装出了一副很疼的样子。张天爱也不可能真的打他,见他这样也就不打了,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李牧被这个野蛮女友早就打服了,虽然他现在的功夫,要比张天爱好上不少,但他也没有反抗的心了,自己的女人,打自己两下,还不是正常现象么。
“我还以为你死了。”张天爱憋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定定地看着李牧。李牧无奈苦笑,道:“我在外头没受多少伤,倒是给你打得不轻……不就是晚了几天成亲么,至于这么着急么?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啊,谁能杀得了我?”
说着,李牧用力拍了一下地面,身体腾起,张天爱完全没想到李牧还有这一手,惊讶道:“你”
“有奇遇,没办法呀,现在你男人已经练成了绝世武功了。”
“又故弄玄虚。”张天爱哪里肯信,绝世武功?若是那么好练,这世上随便扒拉一个就是高人了。
“亲个嘴儿先、”李牧噘着嘴去追张天爱的小嘴儿,还没等他亲到,一声叫喊由远及近逼来:“大哥”
李牧闪身躲开,李思文扑了个空,撞在了马肚子上头,马回头看了他一眼,抬起蹄子,吓得李思文赶紧转身跑。
“激动个毛啊,你小子能不能稳当一点儿?”
“大哥,我没用,我没有用,我……”李思文抓住李牧的手,只顾着念叨自己没有用,李牧听得烦躁,拍了他脑袋一下,道:“你没用,怎么做的我的兄弟?人都是有用处的,只不过分哪儿的用处,不要说人了,就算是一坨牛粪,都能滋养一片庄稼,你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呢?”
“呃……”李思文愣了愣,呆道:“大哥,你这么一说,我、我不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骂我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算骂我一年,十年,我都乐意听。”
“太腻歪了。”李牧把李思文推开,正好侯君集等人也都来到了营门口,李牧赶忙行礼,道:“义父,侯大将军,劳烦你们过来,实在是过意不去。”
“也不光是为了你、”李绩没有那么多客套之词,直接了当道:“西突厥东进声势浩大,看样子是志在必得,而且昨天又收到消息,吐谷浑,吐蕃,薛延陀等,都在伺机而动,大唐如今面临的情况非常的棘手。”
“哦?”李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李绩还要再说,李思文插话道:“爹,大哥刚回来,你好歹让他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商量不行么?”
“没你说话的份儿。”李绩把李思文噎了回去,还要继续说,却见侯君集不断地使眼色,李绩一愣的功夫,侯君集已经拉住了李牧的胳膊,道:“贤侄子,如今军情紧急,休息就等会再休息吧,我有个事情,急需你来帮我想办法呀。”
李绩旋即明白了侯君集的意思,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人把李思文拉开,李牧也拍了拍张天爱的手背,示意她稍等,随李绩和侯君集进了大帐。
……
一刻钟后。
“什么?!”李牧瞪大了眼睛,道:“死了,还是毒死的?”
侯君集拍着大腿道:“可不是么,死了,还是我的录事参军毒死的,这个张益,要是让我知道他是谁派来害我的,我非得把他挫骨扬灰不可。我已经让人八百里加急传信回去,把张益这厮的所有家眷都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连家人都不要了。”
李牧苦笑道:“大将军多此一举了,此人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必然有后路,料想也抓不到人的、”李牧皱起眉头,道:“只是奇怪,为何他要这样做呢?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呢?或者说,谁会有好处呢?”
侯君集也道:“就是啊,谁会有好处呢!”
只有李绩没有说话,他抿着嘴,不知道在思虑什么。侯君集见他不说话,也不问他,只管找李牧:“贤侄,你可不能不管我,这次说到底,我也是奉陛下之命,为你的事情来的,你不能不管我。”
“咋能不管呢?当然管啊!”李牧笑吟吟道:“那个鞠智盛真的发丧了?”
“嗯!”侯君集重重点头,道:“确实是发丧了,这小子也是个畜生,他爹还没死呢,他就先发丧了,不当人子!”
“,不能这么说。”李牧挡了一下,道:“这不很好么?唐军请高昌王来为逐鹿侯失踪的事情做说明,但高昌王子却阴谋篡位,高昌王见亲生儿子如此不孝大逆,气得吐血三升暴毙而亡,我大唐乃是王者之师,伐不义也。高昌王子鞠智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理当伐之,大将军应连夜点校人马,送战书到城下,约定明日晌午,在高昌城外一决雌雄,如此方能体现出我大唐仁者无敌之气度啊。”
侯君集听傻了,李绩也听傻了。俩人都算是戎马半生的人物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的人物。
是个人才!
第666章 夺权
一支狼牙箭,带着一封‘战书’,破空而来,扎在了高昌城的城头上。守城的郎将见状,赶忙把箭取下,飞马送到了王宫,呈给刚刚继位的高昌王鞠智盛。
鞠智盛自己拿不定主意,连忙派人把丞相鞠和召了过来,等他到了,才把箭头上的书信取下来。
“相国您看,这上面”鞠智盛说着的时候,自己也看到了信中的内容,顿时脸色煞白,继而愤怒道:“唐人怎能如此无耻,他们竟然说本王勾结突厥弑父夺权,怎可如此颠倒黑白!”
鞠和要冷静得多,他思忖了一会儿,正色道:“唐军主事之人应当是换了。”
“嗯?”
“老臣曾研究过李绩和侯君集二人,李绩用兵诡诈,为人十分谨慎,有风险的事情,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宁愿不做也不会去尝试。而侯君集此人,原本是一个有勇无谋之人,但跟随李靖学习了兵法之后,谋略有之,却改不掉好大喜功的本性。若这个办法是他们两人想到的,他们不会等到晚上才做。故此,老臣大胆猜测大唐的那位逐鹿侯,很可能已经脱困,回到了唐军大营了!”
鞠智盛一愣,瞬间想起了李牧曾经对他做过的种种,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可不是么,这就是他,就是他呀!他怎么没死!难道天要亡我?”
鞠和看到鞠智盛这副样子,心里不禁叹气。
鞠和对鞠文泰早有不满,打算另立新主。本来选择的是鞠文泰的三儿子,可惜他死在了乌斯满的报复之下,如今鞠文泰除了四个女儿之外,就只有鞠智盛这一个儿子,让他根本没有选择。
鞠和咬牙道:“王上,你就这么怕那位逐鹿侯么?”
“丞相不知道,那个人太可怕了,他阴损至极,他没有道德,没有底线,他不是个人!你听说过那件事么?有御史弹劾他,他往人家轿子里灌粪,往人家井里头”鞠智盛干呕了一下,想起了乌斯满曾经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露出痛苦的神色,道:“他的手段太多了,他是以此为乐,投降了,认输了,他也不会放过的呀!”
鞠和见鞠智盛已经六神无主了,再一次感觉自己做错了,但事已至此,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鞠和沉声道:“王上,老臣觉得,您不应该再害怕,因为已经没有退路了。如今您应该勇敢应敌,直面这个逐鹿侯。老臣计算过时日,也就这一两天,突厥前锋必定抵达,届时咱们夹击唐军,必能一战而胜。我高昌也算是为突厥立下功劳,当得起一个投名状了。”
“可是如今国无良将”
“所以王上要御驾亲征!”鞠和正色道:“老臣辅佐王上登基,必与王上共存亡,老臣就站在王上左近,若战败身死,老臣愿死在陛下之前。”
“这……”鞠智盛没想到鞠和能说出这一番话,不禁感激涕零。他一直知道鞠和想要辅佐的是自己的三弟,也曾把鞠和当做自己登上王位的最大绊脚石,没想到今日却是这番光景,昔日最大的敌人,反而成为了自己最大的臂助。
再窝囊的人,被逼到了绝境,也能迸发出勇气,鞠智盛深吸了一口气,道:“丞相,事已至此,哪怕是螳臂当车,咱们也没得选了。若撑过这一难,高昌国,孤与卿共治之!传令下去,明日晌午,孤邀逐鹿侯城门对饮,问他敢不敢来!”
……
“问我敢不敢来?”
一夜好睡,李牧揉着眼睛,看着张天爱为他展开的信,兀自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这家伙当自己是什么啊?”李牧嗤笑一声,道:“他是不是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司马懿和诸葛亮?空城计?我的天”李牧打了个哈欠,靠在张天爱的肩头,懒洋洋问道:“夫人觉得,我应该去见他么?”
张天爱初为人妇,心头乱绪如麻,哪还有心思想这些,她帮李牧按着肩膀,柔声道:“夫君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问我做什么?”
“这不是尊重夫人么,为夫打不过夫人,怕挨揍呀。”
“你还说?”张天爱杏眼竖起,李牧赶紧老实下来,喊了一声,门口有人应话:“侯爷有何吩咐?”
“是苏烈么?”
“卑职苏烈。”
“我昨晚吩咐的事情,有没有办好?要的那些材料,我那个不靠谱的弟弟,有做准备么?”
“禀告侯爷,定襄城储备充足,即便缺少一些,也都在源源不断的调拨过来,早上侯爷未醒之时,李将军已经来过,他说一定不会辜负侯爷期望,保证会按时完成的。”
“行吧,这小子”李牧嘟哝了一声,从被窝爬起来,张天爱温柔地伺候他穿衣,李牧顿觉浑身有些不自在,虽然对于白巧巧、李知恩等人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但是张天爱来做,李牧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挨揍似的。
穿衣停当,李牧来到大帐之中,侯君集和李绩早早都已经在了。二人看到李牧手中的宝剑,愣了一下,纷纷下拜。李牧赶紧扶起二人,三人落座,李牧笑道:“取来尚方宝剑,非是要制约两位大将军,只是今时今日的情况,恐生变故,事情皆因我而起,这份责任,便也由我李牧来担着吧,若是来日没有恶名之时,我自然会禀明陛下,不会抢二位的功劳的。”
听了这话,李绩不悦道:“李牧,你我父子一场,怎能如此说话?难道在你的眼中,我便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么?”
“说我呢,是说我呢。”侯君集赶忙抢过话去,他心里暗想,你倒是不在意啊,反正你也没有多大的责任,可是我不成啊,若没有李牧顶缸,让我领下这毒杀高昌国主的责任,那还了得?
李牧笑了笑,道:“义父,侯大将军,咱们不争执了。今我有尚方宝剑在手,便是如陛下亲临,还请二位配合我行事,二位意下如何?李牧不才,但绝对会用最快的方式,解决目前的危机,免得四夷蠢蠢,引动更大的乱子。”
第667章 都在忙活
“你打算怎么做?”
“快刀斩乱麻!”
……
正午。
鞠智盛穿戴好了高昌王的冠冕,端坐在城门之上,等待李牧过来与他‘对饮’。
从昨日到今天,他连眼睛都没合上过,一直在想如何与李牧对答。他想克服掉自己对李牧的畏惧感,但却越想越觉得畏惧,可是随着时间临近,鞠智盛忽然发现,自己不害怕了,这就像一个即将执行死刑的人,告诉他要死的时候,他怕的要死,但真到了那一刻,所有的恐惧感都消失不见了。
但,时间到了,李牧却没有赴约。
这让鞠智盛提起来的劲儿,瞬间都没了,就如同挥舞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作为高昌的王子,鞠智盛也算是自幼饱读诗书了,他就从未发现过有一本书记载过,像李牧这么没有礼数规矩的人,还军侯呢,尊重对手的礼仪都没有么?
就在他以为李牧不会来了的时候,远处风沙之间,一队人马缓缓走来。仔细看去,可以看到,在一众骑兵的保护下,一辆小车徐徐而来,车上端坐着一个白衣人,头戴纶巾,手拿羽扇,瞅这样子,到不像是来打仗,而是来郊游的!
虽没看到人影儿,但是没跑儿了,这必是李牧无疑。
鞠智盛瞬间精神了起来,对旁边的鞠和道:“丞相,李牧中计了,他此来不过百余人,等会儿咱们依计而行,只要抓住了李牧,拖上三五日不成问题,等突厥大军一到,大唐仅有这三五万人绝对顶不住,先王的大仇也就报了!”
鞠和缓缓点头,转身去做安排去了。
鞠智盛稳定心神,双眼紧紧盯着李牧,等待他靠过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越想李牧能快点过来,李牧就好像越走越慢似的,眼瞅着就差一二里地就到跟前了,李牧竟然调头走了回去。
鞠智盛气得差点吐血,立刻拍了一骑哨探出城询问。
李牧摇动羽扇,道:“本侯忽然想到,鞠智盛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本侯去见他?他若有诚意,出来见我!”
哨探回报,鞠智盛忙找来鞠和商议。鞠和想了想,道:“大王不必担忧,我观这逐鹿侯定是担忧我们有所防备,心生警觉,这也属正常。大王不妨先答应他,但改在明日相见,今日晚上,趁着夜色,我安排人偷偷出城埋伏。大王可约逐鹿侯城门外五里相见,若他还不来,说明他没有诚意,大王也不必动怒,咱们也算是赢了。”
“这如何算赢了?”
“大王忘了,咱们的首要目的,是拖延时间呐。”
鞠智盛恍然,重重点头,道:“传本王的话,明日午时,于城外五里设帐相会,仅带随从,望逐鹿侯也一样来见,此次相见,仅叙旧而已,叙旧过后,了断情义,战场厮杀,也无需再留手半分。”
哨探领命传话去了,不多时,捎回李牧的话,明日午时,各带随从十名,城外五里相见。
当夜。
唐军大营。
营盘的空地,李牧已经把带来准备送给李思文的热气球组装完毕了,此时正用黑漆在吐沫热气球的外表面,以求达到遮光的作用,虽然不能完全的遮蔽火光,但只要没有那么明显就没问题,毕竟高昌那边并不知道有热气球这种东西的存在。
除了这一只热气球之外,还有三只热气球,都是在今日白天赶制的。其质量肯定没有李牧亲手制作的这个好,但此时大战在即,能飞就行,掉下来还有降落伞,要是倒霉的降落伞也救不了命,那便只好自求多福了。
充当这次‘敢死队’的,便是乌斯满的天煞盟马匪。他们曾在高昌城里杀戮过一回,对高昌城内的布置十分清楚。李牧要他们飞到高昌城上,拿出点燃准备好的火油,遍地放火,引起骚乱。
但这并不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他们最重要的任务是趁着骚乱,把他亲手制作的‘炸药包’丢到城门洞里头。
李牧制作的这个炸药包,乃是加量版的。其威力,半点也不比他炸山的那个炸药包小,而且还特制了药捻,只许点燃之后,丢进门洞,其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便足以把城门震开。只要城门开了,以唐军的实力,一鼓作气便可以荡平高昌。
“千万不要害怕、”李牧把降落伞绑在乌斯满的身上,特制炸药包塞到他怀里:“这个东西叫做炸药,非常之金贵,提炼不易,制作也不易。只有这一个,多了没有。这一回能不能成,就看你了,你若立下此功,我保你至少一个郎将。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马匪,而是大唐的将军,为了这,你敢不敢搏一搏!”
乌斯满重重点头,实际他也没的选。他回到高昌之后,李牧便以关怀为名,把天煞盟众的妻子亲眷直系亲人都接去了长安,还把李世民曾赐给他的那五十顷地送给他们种,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但谁都明白,这就是一种要挟的手段!和人质没有半分的区别!
乌斯满有些后悔,但他也明白,做马匪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只有洗白了,后代子孙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侯爷请放心,乌斯满这条命是侯爷给的,哪怕豁出命去,也要替侯爷把事儿做成了!”
“好!我备庆功酒等你!”
李牧说罢,又详细地给乌斯满解释了一遍注意事项,看夜色已浓,感知了一下风向之后,便让三个热气球升空了。风吹着热气球缓缓飘过去,李牧把李重义叫来,让他通知李绩和侯君集二人,摒弃马匹,含枚疾进,看到敌军不要惊扰,围拢后按兵不动。待炸雷声响为号,一股脑冲杀进去。
与此同时,高昌城外五里处,有一队人马也在忙活他们在挖坑。
城外若是隐藏人马,多少显得有点太过于明显了,为此鞠和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要在准备宴请李牧的大帐之下,挖出能隐藏人的土坑,届时李牧的人马一到,先把人陷入土坑之中,人要是落入了坑里出不来,还不是任凭自己这边捏扁揉圆么?
第668章 破城
就在这些人挖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把所有人吓了一跳,他们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只见高昌城内火光冲天,因为距离远,他们并没有看到城门口的惨状,足有尺厚的城门被炸得粉碎,残肢断臂到处都是。
鞠和负责在此督工,见到这种惨状,心道糟糕。他正要带人回援,忽然脑海中晃过一个闪念,咬了咬牙,道:“把东西都扔了,走,往吐谷浑方向走!”
“丞相,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等死吗?城内已经起火,说明唐军已经攻入城中了,鞠智盛是个废物,指望他守城?想活命的,跟我走,不想跟我走的,随便你们!”说罢,鞠和便不再说什么,直接上马奔东而去了。
正在挖坑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下意识跟随,有人在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一时间闹闹穰穰,骚乱了起来。
却说高昌城外,爆炸声响起之后,隐没在黑夜中的唐军都燃起了火把,呐喊者冲向高昌城。城门被炸,守无可守,城墙上头的箭雨也只是射了一轮便被攻上了城头,近身作战,高昌人如何是唐人的对手,投降者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反抗者血溅五步人头纷飞,不多时,喊杀声,惨叫声便逐渐减小,这也在李牧的意料之中,毕竟连一伙马匪都能搅闹得天翻地覆的城池,面对精锐的唐军,破城之后,又能够抵抗多久。
天亮时分,敌人基本已经肃清。李牧在街上找到了一个饭馆儿,‘友好’地请厨子给自己做了一碗馄饨。高昌的饮食风貌,与大唐没有什么区别,故此这馄饨也是有的。李重义像是铁塔一般,守候在他的旁边,周围还有十几个禁军护持,组成了一道人墙,在人墙外头,多得是带有畏惧目光的百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这种感觉让李牧非常难受。
他讨厌战争,但很多时候,战争也不能不打,这便是矛盾之处了。
正要吃一口馄饨,有人来报,李重义听了来人的话,来到李牧跟前,道:“大哥,乌斯满炸伤了腿,已经包扎好了,你要不要见一见他。”
李牧微微颔首,有人抬着乌斯满过来了。李牧低头瞅了一眼,只见乌斯满左脚包裹着厚厚的白布,看不到里头的状况,但从外面浸出的血来瞧,这只脚恐怕是保不住了。
李牧没有说安慰的话,而是招了下手,让店家又拿过来一只碗,一双筷子。李牧把碗筷放在乌斯满面前,然后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拨给了他一半。
“侯爷,小人怎敢”
“往后,你若想继续从军行伍,我保你一个折冲校尉,若你不想打打杀杀了,就跟在我身边,我为你安排,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乌斯满眼眶红红,道:“侯爷,小人这副样子,也没办法再打打杀杀了,小人只求跟在侯爷身旁,为侯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当一个闲人,此生便知足了。”
“好,自有你的安排。”李牧看着他,道:“吃吧,吃完了,回去大营好好的休息,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我的兄弟们”
“跟大唐将士一样论功行赏,该给田的给田,该给钱的给钱。”
“多谢侯爷!”乌斯满挣扎着要起身,李牧把他按下了,看着他吃完半碗馄饨,叫人把他送回了大营。
李牧这边还剩下半碗馄饨,但他却有点吃不下了,端起碗递给李重义,李重义张开大嘴,直接‘喝’了进去,咀嚼都没咀嚼一下,这点东西,还不够他塞满牙缝儿的。
“走吧,去看看老朋友,他不是想见我吗,见见去!”
……
昨夜爆炸声响起的时候,鞠智盛便知道,高昌的末日到了。
他不意外这个结果,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李牧的对手,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败得如此轻易,如此的……不值一提。
他本以为,自己会跟李牧在两军阵前,有来有回的争斗一番,这也不枉英雄世上一遭。可是现在,自己便如史书上所说的那样,被人弹指一挥间击败了。
鞠智盛不禁想,自己这样的人,在史书上,能有一句话的篇幅吗?又或许是几个字?还是干脆便被忽略了?
宫人们正在争抢财宝,四散奔逃。没有人多看他这个刚当了一天的王,鞠智盛也不在乎,他自己找了一坛酒,拍开封泥,咕咚咚的喝着,坐在梦寐以求的王位上,静静地等待着唐军的到来。
他以为李牧不会再来看他这个阶下之囚,但他又猜错了,李牧不但来了,而且还是带着酒和下酒菜来的,一个人来的。
鞠智盛看到李牧一人来的,放下酒坛,拔出剑,便想跟李牧拼命,但他刚拔出剑来,便是一个趔趄,他已经醉了。
鞠智盛颓丧地把剑扔到地上,坐在王位的台阶上,看着下面的李牧:“一切都你的计谋,对不对?”
李牧席地而坐,丢给鞠智盛一包下酒菜,自顾地打开酒坛子,随口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从一开始,就是你的计谋,对不对?”
“你愿意这么想,我也乐得做一个高人。”李牧笑笑,道:“实际上呢,我没那么多所谓算计,我这次来真的只是为了接我媳妇儿,顺带把新培育的种子带过来,让定襄的流民开垦荒地耕种。老百姓总得活着,你说是吧?”
“你骗人!”鞠智盛怒瞪双目,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过激反应,显得那么可笑。他紧紧盯着李牧,道:“你设置张家集,不就是为了对付我们高昌吗?”
李牧喝了口酒,摊摊手,道:“我这个人也不知是怎么了,说实话的时候,从有人觉得我是骗子……人与人之间,连点儿信任都不能有么?张家集,你也知道它叫集,一个集市而已,高昌幅员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好歹也叫一个国家,你与一个集市相提并论?”李牧哂笑一声,道:“可真是有出息啊!”
第669章 隐情
“高昌只是一个弹丸之地,并不值得大唐费心劳神。如果高昌甘心内附,大唐即便是为了给他过以表率,也会对高昌非常优待的,可惜你们父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自揣度,勾结西突厥,引狼入室。现在不但高昌因你父子遭了横祸,大唐也因你父子的愚蠢而添了麻烦,鞠智盛,你该死啊!”
李牧毫不留情地打击着鞠智盛的自尊心,大口喝酒,大口的吃肉,半点也不在乎的样子。鞠智盛越听,心头的火气便越大,终于忍耐不了,目眦欲裂,捡起剑便当做刀一样砍了过来!
李牧看着他攻过来,动也未动,问道:“鞠智盛,你是找死么?”
“找死如何?我先杀了你,也算痛快!”
李牧轻笑一声,道:“本想留你一命,但你既然找死……也罢,成全你吧。”
李牧话音刚落,一根长矛自李牧身后射出,插进鞠智盛的胸口,透体而出,惯性带着他向后又冲击了一段,把他钉在了王座之上。
李重义大步走进殿内,瓮声道:“大哥,你跟他废什么话啊!”
“唉、”李牧长叹一声,道:“怎么说也是一个故人,他想死的有点英雄气概,就满足他咯?没想到这个人啊,愚蠢到了骨子里,该硬气的时候他软,该软的时候吧,他硬气,真是愚不可及啊,枉费了我一番心意。”
李重义听得似是而非,不是很懂,但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李牧做得对,道:“大哥真是重情义的人啊,对敌人,也能做到如此。”
“知我者兄弟也,你大哥我就是这点不好,太仗义”他瞅了眼鞠智盛,叫来两个人,吩咐道:“连同那个王座,一把火烧了,智盛兄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给他个坟茔,是对他的束缚,让他随风去吧。”
说罢,李牧便带着李重义出去了,两个兵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道:“哥,我读书少,刚刚侯爷的意思,我好像没有领会,我怎么觉着侯爷此番举动,有点像是挫骨扬灰啊?”
“放屁,侯爷能是那样的人?没听说么,这个混账东西弑父夺位,侯爷为高昌王报仇,诛杀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即便这样,还与他共饮,试图规劝,没劝成,能怪得侯爷?”
“可是……”
“还可是!小心你的舌头!”
李牧隐约听到这俩人的对话,笑着摇了摇头,思绪回到了昨日,热气球腾空之后,李绩把他叫到了一旁。
“李牧,我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你了。”
李牧不知是何事,但见李绩说得认真,便道:“义父有话请讲。”
“你可知鞠文泰之死,何人所为?”
李牧皱眉道:“难道义父知道?”
李绩缓缓点头,道:“若我猜得不错,做这件事的人,必是你的岳父”
李牧笑出了声,道:“义父这不是开玩笑吗?我那岳父白闹儿,虽说是个泼皮无赖,心地不好,但他也没这个杀人的胆子、”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道:“义父,你说的是我的另一个岳父,天爱的父亲,张勋?”
“正是他。”
李牧有点懵,说起来也是奇怪,他回到唐军大营,该见到的基本都见到了,却唯独没有见到岳父张勋,问过张天爱,得到的答复是她走了之后,张家寨无人主持,所以父亲留了下来。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只是现在想想,张家寨共计也没多少人,大战在即,需要什么主持之人啊?莫非他是故意躲避嫌疑?
“义父可有凭证么?”
“凭证倒是没有。但我说得不会错。”李绩慨叹一声,道:“张勋此人,早年与我有旧。他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在隋末乱世之时,便想着一呼百应,做一方的霸主,只可惜他并没有这个实力。他既不是仁义之人,也非门阀大姓,因此他只好另辟蹊径,纠集了一些人,做起了马匪。”
“当年在陇右,并没有什么三大马匪之说,只有‘一窝蜂’。”
“一窝蜂?”
“对!”李绩沉声道:“一窝蜂无恶不做,却不是一伙人。他们每次行动没有固定的人数,皆以切口辨认敌我。相见的时候,都蒙着脸,互相不问对方的底细,得手后现场分赃,下次行动来或者不来,皆凭自愿。张勋当年,便是这伙人的头领。”
李牧蹙眉道:“可是为何后来没了一窝蜂?只剩下张家寨了?”
“那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
“对!”李绩说着,露出崇敬之色,道:“你可听闻虬髯客?”
听到‘虬髯客’三个字,李牧不由精神一振,忙问道:“中原第一大侠,听好多人提起过,相传他是李靖大将军的义兄,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窝蜂的覆灭,皆因此一人。当年,范阳卢氏助夏王窦建德,范阳卢氏有一个女儿,传闻天资聪颖,有女诸葛之称。窦建德成事,多赖其所谋。但是后来这个女诸葛,不知与何人生了一个孩子,拜托虬髯客送到孩子的父亲处。窦建德得知了这个消息,便雇佣一窝蜂想抢走这个孩子。虬髯客虽武力过人,但终究一虎架不住群狼,他被一窝蜂一路追杀,身负重伤,孩子也丢了。但虬髯客毕竟是虬髯客,待他养好伤之后,反过来找一窝蜂报复,一窝蜂的主要人员,都死在了虬髯客的手里,就连张勋也是身负重伤,蛰伏了好些年。”
李绩沉声道:“这也是我不想再跟他联系的原因,此人在我看来,心术不正。这个张益害死鞠文泰,其手段,像极了当年一窝蜂中的某人,因此我才会产生联想。”
李牧有些面色尴尬,张勋这个人他并不了解,得知一些,也都是在张天爱口中知道的,作为女儿,张天爱自然不会说自己亲爹的坏话,而张勋也确实是在张天爱的面前,没有流露过一点儿的野心,一直都是一副为了寨子里的人着想操劳的形象。
但李绩是什么样的人,李牧心中是有数的,他绝对不会肆意编排一个人,而且俩人是故交,李绩既然这样说了,就绝不是空穴来风。
李牧看向李绩,问道:“那么,义父觉得,我岳父他意欲何为?”
“他想要,乱!”
第670章 杀伐果决
“乱?”
“他想做王侯。”
李牧哑然失笑,道:“义父,是否夸大了些,哪里有地方给他做王侯?仅凭张家寨那点儿人马?我觉得不太可能。”
“你不要小看你的这位岳父,他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当年若不是他的路走偏了,今日成就,绝不在我之下。总之,我把心中猜得尽数告诉你了,你自己做到心中有数,不要让他连累了你就好。”
李牧笑笑,道:“他既然是我的岳父,那便脱不开关系了,我知道不知道,其实都一样的,不过还是多谢义父提醒了,必要的时候,我会跟我这位岳父好好的聊一下。”
……
李牧长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想清楚,张勋想要做什么。不过眼前,便有一件事,在等待他的决断。
王宫的广场上,跪满了被羁押的人。每个人都被反绑着双手,又一个士兵看管着,跪在广场上密密麻麻。
李牧站在王宫的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人,李思文走过来,递给他一份名册,低声道:“大哥,这些人都是高昌王室血脉相关之人,鞠文泰的兄弟侄子叔伯等直系血亲,全都在这儿了。”
李牧随手翻了翻,问道:“官员人等呢?”
“这里装不下,都在外头了。”
李牧把名册丢回给李思文,伸了个懒腰,道:“算了,我也不看了,全都杀了吧。”
“杀?”李思文的眼睛瞪大了,他咽了口吐沫,小心提醒道:“大哥,这可得有好几千人啊,全都杀了?”
“对呀,全杀了。”
李重义虽是嗜杀之人,但那是战场之上,这些人已然没有反抗之力,李牧还要杀,他有点接受不了,忍不住出声道:“大哥,我不明白,你不是告诉我,能不杀则不杀么?怎么你自己反倒”
李牧叹了口气,道:“来,你们俩好好听着,我给你们讲一下这杀与不杀的规矩。”
“战场上,两军交战,杀敌固然重要,但相比杀,击溃显得更重要。我们要做的是,先击溃对方,让对方不能形成有效的反击,这样我方会更加安全,而且更加省力气。若我们为了多杀几个人头,浪费了很多的体力,让敌军缓过来再组织进攻我们,最后我们的死伤会更大。而且,击溃之后,收编他们的残兵为我所用,哪怕是用来喂马,也是对我有助力,所以才说能不杀,则不杀。”
“而此时的杀戮,其实若不赶着这个时候,也可以不杀,但现在,则必须得杀,而且不能留情。”
李思文皱眉道:“这是为什么呀?”
“很简单、”李牧正色道:“因为我们即将面临的敌人是西突厥,西突厥的实力,更在我们之上,我们必须在与西突厥对战之前,解决一切隐患,为大战做准备!”
“而且如今高昌王鞠文泰和继任者鞠智盛皆已经死了,这是我大唐攻占高昌的最佳时机。我把所有能够继任高昌王的人全都杀了,高昌就成了无主之地,就归属我大唐了!”
见李思文还要说话,李牧冷声道:“你们不要觉得,高昌只有鞠文泰和鞠智盛是勾结西突厥的,他们这些王公大臣,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们都是反对大唐的人。我等身为唐人,唐将,一切以大唐利益为优先,这一点,你们要明白!”
李牧的声音放缓:“我还调查得知,高昌王鞠文泰继位之后,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对高昌百姓征收苛捐杂税,百姓已有不满之声,却苦无办法。有些王公贵族,搜刮封地百姓还不知足,竟逼迫百姓签下卖身契、借据等,让他们干活还账,百姓苦不堪言。大唐若想快速的得到百姓的忠心,杀了这些贵族,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大哥”
李思文心地善良,虽然李牧说得理由,每一个都站得住,但他还是不忍心。可是李牧已经不愿意听了,他身为主帅,当有自己的决断,若每个人的每个意见都听从,他也做不了事情了。
李牧拔出尚方宝剑,道:“鞠智盛弑父夺权,勾结外族,其心可诛,其行可诛。王师来到之时,其自知罪孽深重,已然自尽了。尔等高昌权贵,助纣为虐,罪行亦不可免,传本侯令,在册男丁杀,女眷充披甲为奴,家财罚没。明日清晨,所有从心归附大唐之百姓,都可在城内各告示处领取一份安家费,以弥补多年来高昌权贵对百姓之盘剥!”
“杀!”
随着李牧一声令下,兵士们手起刀落,广场之上血流成河!
……
李牧杀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侯君集和李绩的耳中,二人赶紧过来,但是为时已晚,数千人头落地,到处都是尸首。但奇怪的是,没有人敢哭,因为都已经吓傻了。
自秦汉一来,坑杀之事便罕有了。即便是南北朝异族入侵,只要汉民表示臣服,也没有多少屠杀的事情,但是今日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高昌上下,人人以自危,生怕自己哭出声了,下一刻屠刀就搁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李牧手里拿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他对面,李重义正在把一桶一桶的火油,淋在这些尸体上,墙面上,王宫上,侯君集和李绩匆匆而来,李牧瞧见了他们,笑着打招呼,随手一扔,火挨着火油瞬间腾空而起,散发着焦糊的味道。
“李牧,你闯下了大祸你知不知道?!”李绩痛心疾首,道:“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是如此冷血之人!你怎能下得去手?”
“义父,我怎么了?”李牧正色道:“我没有杀老弱妇孺,我杀的都是成年男子。都是那些反抗我大唐的敌人,留着他们,后患无穷。我们与西突厥大战在即,留着他们后院着火吗?”
“那你也不能不告而杀啊!”
李牧指了指自己的尚方宝剑,道:“事实上,我有这个权力。”
“可是,至少你也得过堂,明其罪,如此方能有理有据,给西域诸国以表率”
“义父!”李牧打断李绩的话,道:“牧以为,与其假仁假义,不如直来直去,想做便做了,找那些借口干什么,一切责任,我一力承担,义父与侯大将军不必担忧!”
第671章 李牧的谋求
“你”李绩气结,无奈叹气。侯君集半晌没有作声,好一会儿,道:“我身为兵部尚书,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得给陛下写一封奏折禀明此事。”
“自是应当,大将军请便。”
侯君集转身离开,李绩拉住李牧的手,道:“李牧,我观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此乃取死之道也,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他要建立的是千秋伟业,他不会无限度的纵容你的!”
“义父,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李牧叹了口气,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凑到李绩耳边,嘀咕了一句。
李绩的眼睛差点瞪出来:“你说什么?陛下知道了你和王……哎呀!你怎么如此大胆!”
“是我拜托高公公泄露出去的。”
“你?!”李绩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牧,若不是李牧说话时语气淡然,他都要以为李牧已经疯了。
“纸包不住火的,早一点让陛下知道,总比晚好。我只盼陛下念及我立下的些许功劳的份上,能够饶我一命。饶了我的家人一名”
李牧叹息道:“义父,我自到了长安,便跟陛下打交道,我怎会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陛下好面子,却又重情义,他也许会为了女人杀我,但他却不会杀功臣我帮陛下制定盐矿计划,改革田赋政策,此番又帮大唐灭了高昌,且下手狠辣,让高昌再无复国之可能,陛下或许会怪我做事方法不对,但他仔细想想便会知道,我这是把污名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却为大唐控制西域打开了大门,减少了无数后患。功劳几分,错误几分,陛下心中是有数的。”
“另外,内务府的事情,我也都安排了章程,虽然短时间内没我或许还不行,但是往后,等长孙冲等人都成长起来之后,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之后,内务府没了我也是可以的。我故意把内务府的水搅浑,让各方势力的人都参与其中,便是想让内务府不受任何势力的控制,只归于陛下,归于皇权。往后陛下若是能运用得当,朝廷便有了两套班底,寻常时,三省六部,紧急时,内务府也可替代三省六部,可让陛下如臂使指,没有牵制。”
李牧叹气道:“我的这些安排,虽没跟陛下言明过,但我与陛下之间,是有默契的,否则陛下也不会如此纵容于我。我为陛下做这么多的事情,我相信陛下,不会让我失望,会饶了我,饶了我全家的性命的。”
李绩听得心里难受,忍不住道:“李牧啊,不是为父指责你,你可真是糊涂呀。为了一个女人,你搭上了大好的前程,你可知道,若你不招惹她,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这朝中便无人可掣肘于你。陛下信任你,老臣惧怕你,新皇是你的弟子,天下唯你而景从,你的地位会比长孙无忌更大,当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义父!”李牧打断了李绩的话,正色道:“到底是义父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真到了你说的那天,你觉得我还会有命在吗?”
“这……”李绩一愣,忽而惊醒,明白了过来。是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牧的能力太过于出众,当今皇帝陛下的几个儿子,包括素有名声的李泰在内,在他的光芒之下皆黯淡。若当真到了那一天,李世民难保不会顾虑,若他归天之时,这天下还能不能传到他的儿子手里。
李牧苦笑道:“义父,我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如果我能选,我宁愿早早退下来,在江南鸟语花香之地,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富家翁。可是若我不退下来,我怕有朝一日,我想退退不下来,我心中的这份顾虑,我想义父能够明白。”
李绩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做得对,你做得对啊”
李牧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想请义父助我,请义父相信,任何事情,我皆深思熟虑过,绝不是肆意为之。挺过这一遭,回到长安,便是我‘听天由命’之时,只要陛下愿意放我走,我便解脱了,还请义父成全呐。”
“孩子,你我父子一场,说这些便见外了。你想做什么,义父助你便是,只是希望你,还是能少些杀戮,便少些吧。”
“我明白。”
李绩叹着气走了,李牧长长叹息一声,看着陷入火光中的高昌王宫,心中也是复杂难言。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也许也会像眼前这座王宫一样,无论之前多么富丽堂皇,最后都化作一培尘土了吧。
……
王宫的火少了三天才灭,而这三天里头,所有高昌的百姓,都已经领了大唐发放的安家费了。起初的时候,还有人半信半疑,但随着成功领取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而且,这安家费领的也是忒容易了些。只需要报上姓名年纪,掌握了什么手艺,简单的核实一下,就可以领到数目不等的安家费。
没错,这安家费是分等的。越是身强力壮,越是有手艺在身,领到的安家费也就越多。但也不是没手艺,年老的就没有,至少要少一些,甚至一些不愿意归附大唐的人,也能领到几贯钱的‘遣散费’,领了这个钱之后,便可离开高昌,去哪儿没人管,只是不许在回来了。
虽说这样也很霸道,但不要忘了,现在的情况是,高昌国已经覆灭。按照这个年代的规矩,即便高昌上下全都沦为奴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若是突厥人占了高昌,他们真的会这样做。而大唐则反其道而行之,仅此一项,便博了一个仁义的名声。
可是这些名声啊,却没能沾到李牧的身上。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在高昌百姓的口中,李牧不叫逐鹿侯,也不叫做李牧,而是叫做‘血手人屠’,已达小儿止啼之功效,在没见过他的百姓心中,他是一个三头六臂面目可憎,食人肉喝人血的夜叉,还有人传,他每天早上要吃三个童男,晚上要吃三个童女,俨然已经不是个人,是个恶魔了。
第672章 借刀杀人计
对于这些指责,李牧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一句。这几天,他一直在做两件事,便是撒钱和杀人。
他一面让李重义带人肃清漏网的杂鱼,抓住之后杀无赦,另一面又让李思文带人开始抄家,李思文有过‘盗墓’的经验,在寻找财宝的这项技能上,就像是一个点了‘寻宝’天赋的矮人一样,无论这些权贵把金银财宝藏在哪儿,他都能翻得到,什么地库机关,在他的面前都是无所遁形的。
而找到的财宝,李牧也没有私自截留一文钱。他把财宝分做了三份,三成归定襄,留作发展之用,三成归国库,装箱准备运回长安,三成送给高昌百姓,而剩下的一成,则是用来犒赏三军。
高昌立国数百年,国库的存量着实不小,权贵们世代剥削百姓,每个人家里都很有钱。这一次‘抄家’,可谓是盆满钵满,仅运回大唐的那三成,便有五十万贯之多。
这些钱,不但足够支撑这一次战争的用度,甚至还有盈余。能有这样的结果,多亏了李牧的决断,若是把高昌的国祚和权贵们都留下,可就没有这一笔横财了。
这也是李牧决定杀人的原因之一,只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就是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打什么仗?高昌早就像是一只案板上的猪,自鞠智盛找到李牧的时候,它的灭亡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此战覆灭高昌,大唐共攻下高昌全境,三郡、五县、大小二十二城,得户八千,人口四万,马匹五千,占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李牧得到这个数据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高昌真的是太小太小了,就像吃肉,张开大嘴咬过去,只够塞一个牙缝的。
李牧粗略地算了一下,高昌境内这四万多人,得有一半还多在高昌城里。也就是说,其他的大小二十一城,加起来连两万人都没有,这也能叫做城?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开疆拓土之功,李牧找了几个老师爷,让他们代他起草了一封辞藻华丽的报功奏折,忽略掉了所有乍眼的事情,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不费吹灰之力,神兵天降的无敌大将军,他就像是个天蓬元帅一般,带着十万天兵天将,给个战书溜溜马,高昌就拿下了。
而高昌的百姓的态度,也在李牧一手大棒,一手甜枣的攻势下,基本上稳定了下来。李牧一边杀人一边发钱的姿态,已经非常清楚了,就应了那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归顺大唐的百姓,吃好喝好有钱拿,不归顺么?也没关系,可以走,不走?死呗,十分简单粗暴。
同时李牧也召见了高昌附近多国的使臣,宣告了鞠智盛杀父夺权的罪恶行径,以及大唐王师出兵镇压的义举。对此,众人皆心知肚明,李牧的话完全就是扯淡,且不说鞠文泰仅剩下了鞠智盛这一个儿子,完全没有必要杀父夺权,就算真的是这样,你杀人家权贵做什么?恨不得把高昌姓鞠的人全都砍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有人统计,李牧这几日前后杀了将近六千人,要知道高昌全境,也不过四万余人。也就是说七、八个高昌人中,就有一个被李牧杀了,这样的比例,和屠杀也没什么分别了。
鞠和躲在老百姓的人群中,心中的愤懑已经达到了顶点。他那日当机立断逃亡吐谷浑,半路又返回了,扮成了老百姓混进城中。观察了两天,见大唐逐渐稳定了局势,而且不愿留下的人,也都给了遣散的费用,便也装作其中一员,领了一份遣散费。
他倒是不想拿这份钱,但他不拿,便一文钱也没有,他的家已经被抄了,族中男丁全死,女眷都被赏给有功之人为奴了,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在这个年代,当兵的军汉,想讨个老婆也是不容易的,而战场上立功是最容易得到老婆的办法之一。
只不过,他们现在可得不到。李牧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分配方式,他觉得还是比较合理的。
这件事是这样做的,根据立功的大小,可以优先选择年龄,样貌。但是不能选人,例如一个军汉,他在攻城的时候杀了两个敌军,他就可以选择一个二十岁上下,样貌中等的奴隶。而年龄和样貌的评等,有专门的人负责。要老婆的,就没赏银,说到底,还是把奴隶当成了一种财产。
军汉会领到一个证明资格的木牌,等回到长安后,他可以凭这个木牌换取附和木牌上规定的女奴。他也可以把这个名额给卖掉,都随他处置了。
而这些奴隶,则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她必须得接受。
鞠和等人领了遣散费之后,便被要求,在日落之前离开高昌城。领了钱之后的百姓,归附大唐者,可以领到一个证明自己身份的临时布条,布条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和身份,可与官府册子上的比对,决计是出不了错的。
不想走也行,不被发现就可以,如果被发现了,还拿不出证明身份的布条,那就按照细作论处,杀无赦。
带着身边仅有的四个人,鞠和磨磨蹭蹭的,在日落之前出了城,他回头看了眼城门口还没堵上的大洞,心底一片惨然。一夜之间失去一切,郡王,故国,家人,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丞相,我们跟他拼了吧!”
鞠和凄然笑道:“拼什么?匹夫之勇!”
“那我们怎么办!”
鞠和回过头来,看向东方,沉声道:“我们去长安!”
“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鞠和咬牙道:“复国无望,报仇无望,我便要大唐皇帝,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也唯有此,我们才能借刀杀人,除掉李牧,替二位先王,替我们的家人报仇雪恨!”
四人也都是没有主意的,都以鞠和为主,见鞠和已经决断了,他们互相看了看,都重重点头,道:“只求能为家人报仇,一切都凭丞相安排!我们走!”
第673章 赌一个变数!
李绩本以为,在他告诉李牧,张勋可能的谋算之后,他会去找张勋谈一谈,或者做一些准备。但是李牧并没有,他什么都没做,一切如常,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每天杀杀人,撒撒钱,摆弄摆弄火药和热气球,询问一些关于定襄新城的事情,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好像已经忘了,骆驼谷那边的隘口已经快挖通,大战已经一触即发了。
终于,哨探来报,突厥先锋已经把山挖出了一条路径,虽没有从前宽阔,却也能够通过车马,突厥骑兵陆续通过,此时收尾不能兼顾,正是攻击的好时机。
如果是李绩决断,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如今李牧手持尚方宝剑,在李世民的圣旨褫夺权力之前,他才是唐军的最高统率者。
李绩来道李牧的帐篷,侯君集已经到了,显然他派出的哨探,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打么?”
李绩也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如今的情况,四边告急,朝廷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派增援过来。如果不在突厥大军全部通过骆驼谷之前,给予其重创逼退,等到突厥大军全部都通过之后,仅有五万之数的唐军,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再等等,等一夜、”
“你等什么?”
李牧没有回答,抓起尚方宝剑挥了挥,李重义铁塔一般的身体便挡在了李绩和侯君集面前,二人见状,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各自整顿兵马,准备迎接明日的大战。
李思文也收到了消息,匆匆赶到李牧的帐篷。这几日抄家,让他恢复了一点自信,至少这件事他能做得好,不算是废物了。见自己的老爹愤愤然走出去,李思文不得其解,进来便问:“大哥,我爹怎么看起来好像不高兴啊?”
“因为我贻误军机。”
“啊?”李思文瞪圆了眼睛,道:“大哥,你明知道贻误军机,为何还要贻误军机,难不成你是西突厥的细作?”
“我呸!”李牧一口吐沫吐过去,李思文敏捷地躲开,笑道:“如今你可吐不到我身上了,开个玩笑嘛,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也是赌。”李牧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我在骆驼谷的时候,已经查明了。这次突厥东进,不算老弱妇孺,能作战者,就有十万之数。这可不是只有十万啊,突厥的百姓,十个有七八个都能拉弓射箭,号称十万,得算十三万,十五万。而我们仅有五万人,如何是对手?”
李思文懵道:“所以我们不更应该趁着他们立足不稳冲过去么?难道等他们都通过骆驼谷,再摆开阵势?这样岂不是吃了大亏么?”
“非也,我根本就没想打。”李牧叹了一声,道:“我演算过了,即便我们出其不意,给了突厥人以痛击,也伤不到他们的根本,十万人死了五千,还是比我们多一倍啊。在朝廷没有新的增援到达之前,无论怎么打,咱们都是得输,所以我的打算就是,既然打不过,咱们就不打。我在等一个变数,等不到这个变数,咱们转身就跑。高昌,张家寨,骆驼谷,这些地方统统不要,全力守卫定襄城。”
“只要把敌军隔离在定襄城外,我们就赢了。”
李思文更迷糊了,问道:“大哥,我们赢在何处?”
“西突厥身后,是茫茫大漠,我们撤离的时候,采取坚壁清野的手段,连一粒粮食都不给他们留。他们自己带的干粮,能坚持多久?而咱们后面,是大唐!有源源不断的补给,即便这个过程很艰难,但也比那些突厥人能坚持,到时候咱们就比谁能扛,我就不信以我李牧的手段,搞不到粮草!”
李思文点点头,这个话他是信的。打仗李牧或许不是一流,但是搞钱李牧绝对是一流中的一流。他哪里知道,李牧的自信是建立在李重义已经灭掉了林邑和真腊的前提下的,林邑与真腊,虽然距离长安路途遥远,但毕竟有陆路有水路可以通行,到时候只要下了狠心,组织庞大商队,粮食的问题并非解决不了。
但这些做起来一样是很难,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李牧现在在赌一件事,他在赌他的一个直觉。
“报”
李思文还要说话,忽然有人来报:“禀告侯爷,张家集的市令张勋求见。”
李牧面色一喜,露出笑容,道:“快请我的岳父……不,我亲自去迎!”
……
李牧带着李思文,李重义,迎接到了门口。张勋看到李牧来了,赶紧从马上下来,便要行礼,张天爱就在不远处瞧着,李牧哪敢受他的一礼,在他刚要弯腰的同时便拖住了他的胳膊,满脸笑容道:“小婿正要去拜见岳父,不想岳父却来了,真是折煞而来小婿啊、”
“侯爷真是太过于的谦逊了,侯爷年少有为,位高而权重,能看得上小女,是小女三生修来的福气,到底是尊卑有别,下官怎能因私废公,废了礼数啊。”
“岳父才是过于拘束了,小婿是晚辈,理当”
张天爱见俩人拉拉扯扯的不肯往里走,实在是忍不住了,走过来道:“爹,他是你女婿,谦让个什么,您身体不好,风大,快进帐篷说话吧。”
张勋正要说什么,被李牧打断:“是极是极,快进帐篷。”他看了眼李重义和李思文,道:“思文啊,吩咐下去,置办一桌酒席,我要与岳父好好喝上几杯。重义,把守门口,任何人不得打扰,便是两位大将军,也让他们稍等,过后我自去分说。”
二人应声,李牧拉着张勋,进了帐篷。分宾主落座,又是一番寒暄。张天爱见李牧对张勋礼数有加,心中高兴,又见俩人相处得好,心中便更开心,游走于夫君和父亲之间,满脸都是笑意。
她哪里知道,她的夫君和父亲,此时心里头却各怀心思。又捱了一会儿,酒席送了进来,张天爱想要落座,却被张勋给挡了一下。
第674章 坦诚相告
张天爱不高兴道:“爹,还不让女儿吃呀?”
“女儿、”张勋和蔼地笑了笑,道:“往后一起吃饭的时候多了,不在这一时,爹与女婿第一回见面,有些话想跟他单独说,你在旁边不妥当,还是回避一下吧。
“是啊是啊。”李牧偷偷拉了拉张天爱的手,小声道:“你爹许是想跟我谈彩礼的事儿了,你在旁边,你觉着合适么?”
“我也不要彩礼”话一出口,张天爱便闹了个大红脸儿。哪有不要彩礼的姑娘啊,这也太急嫁了吧。她急忙住嘴,偷眼瞧了一下自己的亲爹,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也只当他是想谈彩礼的事儿,忙凑过去,小声道:“爹爹,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你可莫难为他。”
张勋苦笑道:“你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好啦,让爹爹跟他聊聊,断然不会难为他的。”
“那你们聊,女儿先出去了。”张天爱得了保证,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三分,递给李牧一个眼神儿,转身出去了。
帐外传来李重义的一声咳嗽,李牧知道张天爱走远了,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化,表情冷峻了下来。
“岳父,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吧?”
张勋点点头,道:“差不多李绩已经都告诉了你,我想藏着掖着,有什么用呢?”
“你要什么,不妨讲出来,若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做到,也算是小婿的一份心意。岳父应当知道,我这个人并不抠门。”
张勋笑了笑,道:“当真么?”
“自是当真。”
张勋深深看了李牧一眼,问道:“贤婿,你想过做皇帝么?”
李牧摇头:“从来也没想过,岳父不必浪费口舌。”
“我想过。”张勋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隋末大乱,天下群雄并起,当时多少豪杰呀。那时我就在想,这么多英雄豪杰,响当当的人物,你争我斗,甘心赴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大位么?可见,荣华富贵,终是比不了大权在握,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生杀予夺,天下尽在我手的感受,不知有多么快慰。”
李牧笑了笑,道:“岳父啊,小婿非是搅和你的好梦。其实呢,做皇帝没你想得那么舒服。我算是唐皇的近臣了吧,我眼睛里头看到的皇帝的生活,可是一点也不舒服。刚刚你说,生杀予夺是吧?当皇帝是想杀谁就能杀谁么?魏征指着鼻子骂皇帝,阴阳怪气,唐皇想不想杀?想,但不能杀,因为背后有山东士族。再说个年前的事儿吧,一伙商人囤积居奇,使得粮价上涨数倍,可恨不可恨?但还是不能杀,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皇帝啊,看似是个好差事,但实则不然。这天下不是你的,你可以肆意而为,但当这天下是你的了,动哪儿,损失的都是你自己,全是赔本的买卖,哪儿好呀?”
张勋怔了一下,忽然苦笑,道:“你说的这些,我确实没有想到,不过这不影响我做的事情。”
李牧点头,道:“我能够理解,一辈子坚持的事情,或许已成了执念了。”
“对!”张勋的声音忽然提高,要说话,却咳嗽了起来。李牧起身来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张勋忙把一颗药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气便顺了过来:“贤婿见笑了。”
“岳父不必着急,长夜漫漫,慢点说。”
“我只是有些激动,没想到贤婿懂我。”
李牧微笑,张勋继续道:“年少时,我曾以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别人能揭竿而起,我也能!我的功夫不差,我的手段也不差,他人能起事,我也一样。可是,后来我明白,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王侯将相,就是有种。我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得到拥护,注定就只能做一个马匪……可是,我不甘心!”
李牧颔首,道:“岳父的意志,让小婿佩服。”
“有了天爱之后,我也负了伤,雄心壮志便消了,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逐鹿中原,做不成皇帝,便只好退而求其次。”
李牧打断他的话,道:“所以,你早就在打高昌的主意?”
“贤婿果然聪慧。”张勋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计划:“我早知,东突厥与大唐必有一战。东突厥兵马强盛,大唐不是对手。但若东突厥统领西域,这些野蛮人,只会奴役百姓,决计也不会给我机会。唯有东突厥覆灭,大唐势力延伸到西域,我才能有机会夺取高昌。因此,我派人深入颉利与突利的部落,无所不用其极,挑拨了突利与颉利叔侄不合!让东突厥内讧消耗,给大唐进兵创造机会。”
这倒是让李牧没有想到,如果张勋所言为真,那么李世民还真得感谢他了,若非东突厥内讧,大唐未必有机会一举灭掉东突厥。
张勋正要说出李有容的事情,话到了嘴边,忽然心有所感,留了半句,改口道:“张益也是我的人,我让他毒杀鞠文泰,便是不想给鞠氏留后路,也是想逼迫大唐早做决断”
张勋这忽然改口,让李牧无暇细想突利之事,思绪便被带走了,他凝眉道:“可是岳父,你可有想过后果啊。”
张勋笑道:“贤婿,你眨眼间便杀了六七千人,何时又在乎过后果?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强大之时,无不涉足西域,秦汉如是,大唐也如是。大唐想统领西域,不会允许高昌存在,这一点,你我、大唐皇帝陛下,心知肚明。即便我不毒杀鞠文泰,鞠氏父子也是案板上的鱼肉,早晚会落入你的算计。我只是顺水推舟,给贤婿一个借口罢了。”
“呵、”李牧轻笑一声,道:“岳父快人快语,所说半点不差。但,鞠氏父子下场在先,岳父又凭什么觉得,你统领高昌之后,大唐不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因为你!”张勋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道:“我的计划也非一成不变,随时都在调整,但自天爱回来说,与你相识,许你终身之后,我便定了计,我助你解西突厥之危,你助我统领高昌,有你在朝堂一日,我便高枕无忧一日,这便是我与鞠氏父子不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