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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扬镳     逍遥初唐txt下载     逍遥初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5章 危险交易

    李牧皱起眉头,露出不悦之色,道:“岳父,您若这样说话,小婿可就有些不高兴了。我之所以把天爱支走,便是不想让她牵扯其中,而你竟然把我俩的感情也计算在内岳父,小婿能否问一句,天爱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自然是我的亲生女儿、”张勋叹道:“也是我唯一的子嗣。”

    “那小婿再问一句。”李牧的语气渐冷,道:“岳父没有儿子,即便让您当了君王,百年之后这国祚还是要给外人,您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张勋笑道:“实不相瞒啊,贤婿。用不了百年之后,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见李牧不解,张勋又解释道:“你当听李绩提起过‘虬髯客’,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我生生受了他一击而没死,已经是命大了。最近这两年,我越发的觉得力不从心,吃的药也越来越刚猛,如今断了药,我的命就没了,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我一定要抓紧时间,我此生就这一个愿望,我一定要在死之前,坐上王位,去体会一下你所说的那些不易。哪怕只有一个月,只有十天,我都死而无怨。”

    “这……”

    李牧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人的执念竟然能达到这种程度,为了一个念头,蛰伏一辈子,李牧虽然立场不同,却也不禁生出了‘要不就帮他一把’的念头来。

    李牧极力地把这个念头压住,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道:“岳父,我虽然能够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为大唐军侯,觉不能肆意妄为,你想要做高昌王,我可以豁出去风险担待,可是你也要拿出交换的筹码来,否则西突厥的人马打过来,你我谈论的这些事情,都是梦幻泡影了。”

    “这是自然,我既然来见你,就是有筹码给你。”张勋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只是,我如何能确认,筹码给了你,你能做到答应我的事情?”

    李牧笑了,道:“岳父,其实你也没有选择不是么?”

    张勋面色一冷,似要发怒,但转瞬又平和了下来,苦笑道:“确实,我没有选择。好吧,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女儿,是真心还是假意?”

    “真心。”

    “那便成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你骗我,我也认了。”

    “多谢岳父。”

    张勋笑笑,不在纠结,开口道:“我谋取高昌之地,躲不开的便是突厥。东突厥这边,我挑拨颉利和突利叔侄不合,西突厥那边,我也没有闲着。”

    李牧心里清楚,张勋要亮出自己的底牌了,这关乎到大唐与西突厥的这场大仗,便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你可知统叶护可汗是如何死的?”

    “据闻,是被他的伯父杀死。”

    “对,也不对。”张勋冷笑一声,道:“他表面是被他的伯父莫贺咄杀死,但实则,却是中了我手下杀手的毒。”见李牧露出不信的神色,张勋自负一笑,道:“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当年,一窝蜂可是有追杀虬髯客,险些要了他的命的实力。说一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我存心想杀谁,即便他在皇宫之中,也未必能逃得了一死。”

    李牧不知这话是吹牛还是真的,不过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他只想知道张勋的真正底牌。

    “统叶护死后,莫贺咄成了众矢之的,西突厥弩失毕部推举泥孰为可汗,泥孰当时发觉统叶护之死有蹊跷,他是一个谨慎的人,没有答应,而是迎立了统叶护之子力特勤,与莫贺咄分庭抗礼。由于西突厥的内讧,西域诸国与铁勒九姓纷纷叛离。我的人便趁机混入铁勒其中一姓,娶了铁勒酋长之女,占据了要职。”

    “后,在泥孰的帮助之下,肆叶护打败莫贺咄,成为了西突厥共主。他便马不停蹄地征发铁勒九姓,我的人率先归附肆叶护,得到了他的信任,再予以挑拨,让他与征发铁勒的功臣乙利小可汗发生矛盾,乙利小可汗被肆叶护诛杀,全家未能幸免,其宗族也被赐予了铁勒,此举引发了西突厥不少部族的不满,泥孰自觉大难临头,这才逃亡了焉耆。”

    “我的人借助铁勒九姓的一支为踏板,逐步渗透道西突厥各部之中,经过一年多的谋划,终于选定了设卑达干部与弩失毕部作为主要对象,现在我的人,已经控制了这两部人马”

    “等一下。”李牧打断问道:“能否问一下,这两部人马,有多少人?”

    “加起来约有两万。”

    “两万?”李牧皱眉道:“岳父莫非夸大了么?若有两万人,你还求我作甚?”

    张勋笑道:“贤婿可能是误解了,所谓控制这两部人马,是以泥孰之名。这两部酋长也不是傻子,怎会听从外人的调遣?我的人假称是泥孰派来的使者,为的是迎泥孰回西突厥,这两部人马才会为我所用,这样解释,贤婿明白了么?”

    “嗯、”这样一说,李牧便懂了,敢情张勋使用的是骗术,干的是细作的活儿,他团结了西突厥内部反对肆叶护的人,借他人之力为自己所用。而要让这股力量能使用出来,还得需要一个必要的条件,那便是泥孰这个人的配合。现在泥孰在自己的手里,他自然有求于自己了。

    张勋继续说道:“我已经收到消息,肆叶护如今对这两部人马离心的消息一无所知,必然没有防备。而此次东征的先锋,又是泥孰的本部族人,约莫也有万把人,西突厥大军共计也不过十万之数,咱们已经掌握的,便有三万余,加上大唐兵马,即便不猝然发难,也是八万对七万,若出其不意,也许都用不上大唐的兵马,只要杀死了肆叶护,再让泥孰露面,凭借泥孰在西突厥的威望,大事可定。”

    李牧听罢之后,也觉得此事可行,但若以此把高昌送给张勋,他还是办不到。因为这件事牵扯了两个很敏感的事情,一是,他没有资格封王,只有李世民才有这个资格。再者,张勋是他的岳父,攻灭高昌,杀了那么多人,最后让自己的岳父当了高昌王,这件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第676章 兄弟之盟

    见李牧露出为难之色,张勋道:“贤婿,你应该明白,我不会退让。而且,现在你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李牧苦笑点头,道:“我确实没有选择,只是岳父,您觉得您如此得到王位,陛下心中不会介意么?”

    张勋哈哈大笑,道:“我怕他介意什么?我唯有一个女儿,嫁给了你。我相信你小子的本事,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吃苦受罪。除她之外,我别无长物,陛下生气如何?大不了就是一死么,我这辈子的夙愿便是登上王位,哪怕做一天君王,我也心满意足。这买卖,在我眼中,划算的紧!”

    这张勋已经是疯狂了,李牧心知再劝也没有什么用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特别傻的话:“不称王如何?我可奏明陛下,将高昌故地周围千里皆划拨给你,这可比高昌原有土地多了三成!”

    张勋摇头:“哪怕只有五百里,我也要称王!”

    “……”

    翁婿二人对视,良久,李牧笑了起来:“好!我答应岳父,不管后果如何,小婿定让岳父如愿以偿!”

    “那便多谢贤婿了!”

    张勋举起酒杯,李牧也附和,二人共饮一杯,各怀心事地笑了。

    ……

    送走了张勋,李牧彻夜难眠,张天爱睡着了之后,李牧便披上衣服,踱步来到了李绩的帐外。门口的亲卫发现了他,进去禀告了李绩,不多时,李绩也披上了衣服,出来与他相见。

    李牧把事情与李绩一说,李绩立刻大摇其头,道:“李牧,此事万万不可答应。这是犯了大忌讳的事情!”

    “可是”

    李绩打断他,道:“诚然,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我也相信张勋的手段,他谋算了半生,能做到他说的话。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因王鸥的事情,本来就已在濒死的边缘,还指望着立下大功来挽救。但你若这样做了,你立下多大的功,都抵消不了你的罪,原本还有救,你若做了这事,就一点救都没有了。封王是何等的大事?你敢越俎代庖?届时只要有一个人说你有不臣之心,你都解释不清楚,陛下就算想护着你,他也护不了你了!”

    见李牧面色犹豫,李绩怕他做了傻事,抓住他的胳膊,正色道:“李牧啊,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千万千万!”

    李牧苦笑一声,道:“义父,你的心意我明了。可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送上一个虚名,千万人免于横死。为了明哲保身,害死成千上万的人?义父,牧非妇人之仁之辈,但却也没有那么冷血义父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张。”

    “李牧!”

    李牧挣脱开李绩的手,躬身施礼:“义父早睡吧,明日清晨,对阵应敌!”

    ……

    张勋的手段,次日李牧便领教了。在大唐军队赶往骆驼谷的途中,哨探便传回消息,西突厥王帐刚刚抵达骆驼谷,设卑达干部与弩失毕部便猝然发难,设卑达干部封死了骆驼谷西入口,让后军五万突厥骑兵不能入谷,而弩失毕部则协同泥孰的部族,也就是之前一直在清理山石的突厥先锋,分为两个侧翼,攻击王帐骑兵,虽然肆叶护把最精锐的骑兵,都调拨来保护自己,但是奈何弩失毕部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泥孰的部族又怀恨在心,拼死冲击,还是没能抵挡得住,在日落时分,以战死三千王帐骑兵,受伤千余,被俘千余的代价,惨遭弩失毕部俘虏。

    泽陂在战事告一段落之时,便先一步离开,来到唐军阵前,要求见泥孰。他这也是为自己留一个后手,此战皆为迎立泥孰,若唐军没有泥孰,一切皆休,他仅剩的几千人,面对不了弩失毕部和设卑达干部的怒火。

    李牧让泥熟出来相见了,但他却没让泽陂把泥孰带走。他不得不防,若泽陂把泥孰带走了,泥孰也欲东征怎么办?张勋虽然说得信誓旦旦,可是李牧无法百分之一百的相信,因为如果他是跟泥孰有约在先,他也能够得到高昌之地,而如果是那样,可就把大唐给坑死了。

    如今最重要的人物,是泥孰,只有掌控了泥孰,才能掌控住话语权。

    李牧让泥孰对泽陂说,设卑达干部与弩失毕部过山谷共同商议大事。但遭到了拒绝,设卑达干部与弩失毕部对李牧并不信任,他们反叛肆叶护,只是因为不满肆叶护的统治,但这也不代表他们对大唐没有敌意。如果他们过山谷这边来,万一遭到了大唐的袭击,两个部族加起来不过两万人,他们可抵挡不了。

    李牧也明白这些人的顾虑,便退了一步,让他们把肆叶护带过来,并派来代表商议大事。同时表示,若这个要求都不答应,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大唐将进攻骆驼谷,与肆叶护还剩下的五万人一起,先剿灭了两部再说。

    也许是两部想通了,又也许是他们真的怕李牧会进攻,入夜时,泽陂带着约莫二十余骑,来到了唐军大营。营地正中,早已准备了烤全羊和美酒,见到如此隆重的招待,泽陂等人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泥孰也是换了一身新衣裳,笑容可掬地见了西突厥众人。李牧此时才知道,泽陂为何如此执着与迎接泥孰,原来他是泥孰的女婿。泥孰有十二个女儿,却无一个儿子,泽陂是他的大女婿,便相当于是他的儿子一般了。

    大家围拢篝火而坐,李牧敬了一杯酒,率先开口道:“大唐与西突厥之间,本无仇恨。昔年突厥汗国分裂,是东突厥的人,把你们赶去西域,武德年间,****与统叶护可汗相约,共同攻打颉利,还有姻亲之约,不幸被颉利破坏,想想也是殊为可惜。”李牧又看向泥孰,道:“更不必说,泥孰可汗与我大唐皇帝陛下,早年曾结为兄弟了。我听闻突厥人是敬奉长生天的,最看重的便是手足兄弟之情,最信守盟约,不知道如今还算数不算数了。”

    泽陂与两位酋长的代表对视了一眼,开口道:“我们突厥人,自然是看重兄弟之情,信守盟约的,只是你们唐人狡诈,就说你吧,当初还不是装哑巴来着?”

    “泽陂,不得胡言。”泥孰与李牧认识这么多日子,李牧是什么样,他太清楚了。何止是狡诈啊,此人诡计多端,而且还没有底线,心狠手辣,说翻脸就翻脸。今日泽陂无心之语,很可能来日李牧就会报复他,因此他才拦了一下。

    泽陂虽对李牧无礼,但对泥孰,确实敬重有加,他说话了,泽陂就道歉,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李牧很喜欢这种个性,像李重义一样,这种无条件的忠诚,非得让人感动。

    李牧笑了笑,道:“无妨,谈事情么,就怕不开口,开口就行。”

    “既然你们觉得唐人狡诈,那我便不绕弯子,直来直去的说罢。”李牧正色道:“如今的情况,摆在你们面前的是,你们这三部,已经背叛了肆叶护,效忠于肆叶护的人马被你们暂时隔在骆驼谷外,你们急需泥孰可汗回去收拢人心。”李牧看了看泥孰,道:“我也承认,泥孰可汗,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据我所知,当初突厥各部,便是推举泥孰可汗继任大汗之位的,他若出现,西突厥各部必定拥护,可是……若我不答应呢?”

    “你说什么!”泽陂瞬间怒了,拔出弯刀指向李牧:“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金属相碰的声音响起,李重义不知何时抄斧子在手里,随手一挥,泽陂的弯刀就已经断了,飞出去不知多远。

    泽陂看了看李重义的巨斧,强忍着怒火,咬牙道:“你这是鸿门宴!”

    “呦呵、”李牧轻笑一声,道:“鸿门宴都知道,看来你对我们中原文化,是真的很了解啊。不过你猜错了,我可没什么心思跟你们摆鸿门宴,我只是告诉你们一个事实。目前的情况来说,对大唐最有利的做法,就是把你们全都杀了,然后攻入骆驼谷,与肆叶护还剩下的五万人一起,消灭你们三部。”

    “哼,你也能做到才行!”泽陂咬牙道:“你就不怕杀了我们,三部人马再与谷外的五万人合为一处?”

    “哦,原来你们突厥人这么不记仇的啊?”李牧轻笑一声,道:“刚背叛杀了大汗,不过一日就能原谅你们?我有点不信,不如咱们试试?”

    “你!”泽陂也不信,所以他被噎了个结实。深吸了口气,泽陂又道:“就算你们杀了我们三部,你们也会损失惨重!”

    “是,我们会损失惨重。”李牧点点头认可,但他又道:“我们是损失惨重,你们就是大失元气。剿灭了你们三部,谷内谷外得死多少突厥人?到时候你们还有力量东征么?北方的薛延陀与你们关系不太好吧?铁勒九姓也是貌合神离吧?此战过后,大唐还是大唐,但是西域可不一定有你们突厥人的地方了。”

    “你这小人,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可以”

    李牧呵呵笑道:“我毕竟是一个奸诈的唐人么,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呀。”

    泽陂气得快要吐血,泥孰伸手拉住他,看向李牧道:“侯爷不妨直说了吧,你想怎么做?”

    “我想代表大唐,与西突厥签订盟约,结兄弟之国,共同进退。互通有无,共同在丝绸之路上发财,不再兵戎相见,不知泥孰可汗意下如何?”

    泥孰沉默了一下,道:“侯爷,我不得不提醒一句。盟约,突厥人自是遵守的,但也分情况。若我在汗位,我的盟约,自然我来遵守,可若过几年,突厥换了一个可汗,盟约是否还有效,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唉,到时候可以再谈嘛。”李牧自信地笑了笑,道:“我一直都认为,只要实力足够,就不怕毁坏盟约,若是有朝一日,大唐没有能够让突厥人尊重的实力,盟约被撕毁了,我们也认了。”

    泥孰看向泽陂等人,泽陂微微颔首,道:“听从大汗吩咐。”

    泥孰再次看向李牧,道:“侯爷请讲吧。”

    “讲完了呀。”李牧摊摊手,道:“难道我刚刚讲的还不够清楚么?结为兄弟之国,共同进退,互通有无,一起发财,不再打仗……我觉得我说得很明白了呀?”

    “就这些?”泥孰难以置信道;“不要求纳贡,不要奴隶?什么都不要?”

    李牧摆手道:“那种盟约,我一向都是鄙视的。兄弟之国么,大家是评等的,欺负人就没意思了,是吧?这也是我代表大唐给予突厥方面的诚意,和平,是大唐的唯一宗旨。唐皇陛下曾说,自古以来贵中华而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这句话的意思,能明白吧?我皇是何等的胸襟啊,圣明君主,德被四海,天下景从。而残暴昏君,才会想要奴役他人,这其中的区别,泥孰可汗应当明了才是。”

    泥孰自然知道,李牧的话半真半假,但若他说得是真的,他倒是愿意归附。他是在中原‘留学’过的,深知突厥跟中原的差距。突厥人只有武力,其他点什么都没有,所以无论哪朝那代,突厥人的日子都过不好。每年都饿死很多人,而中原王朝,只要是和平年代,大多数百姓都能安居。

    “若侯爷的话能够兑现,我也可以承诺,西突厥愿内附大唐,上表求封。”

    李牧嘴角勾起微笑,道:““好,那咱们便按着突厥的规矩,起个誓吧?”

    泥孰抬手放在胸口,郑重道:“阿史那泥孰对长生天起誓,若逐鹿侯所言皆能做到,阿史那泥孰所言也能做到,如违此誓,长生天弃之。”

    李牧有点懵,这么随意的吗?

    不过他也没所谓,本来就是一个形式,国与国之间还是看实力,靠任何的盟约,都自欺欺人。

    李牧也学着泥孰的样子比划了一番,然后倒满了酒,敬给泥孰:“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泥孰可汗商量,这事儿是这么回事……”

第677章 投名状

    “什么!会盟?”

    “你还要雇佣突厥人去打吐谷浑?”

    侯君集和李绩两个人瞪圆了眼睛看着李牧,用瞠目结舌来形容都嫌不够了,他俩已经‘目瞪口呆’了。前一天还是敌人,恨不得生死决战,次日便要会盟了,而且还要让开路来,让突厥骑兵通过大唐的地盘去打吐谷浑,这是什么操作啊?

    引狼入室?假途灭虢?脑子进水?

    “不行,绝对不行!”

    俩人都是大摇其头,坚决不答应。昨天的‘接风宴’,俩人都借故没有参加,就是为了留有余地。李牧虽然手持尚方宝剑,但他毕竟没有领兵,不掌握虎符,若李绩和侯君集咬死了不肯听从他的命令,李牧也是没有办法的,而违抗尚方宝剑的罪,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但无论怎么大,也是大不过把仗打输了的罪过的。

    这一点,不要说李绩了,就是侯君集也不会错判。

    “李牧,眼下的局面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的,只要突厥人遵守约定,退兵离去,咱们就可以班师回朝。只要西突厥退兵了,四夷之乱也都可以解,没了西突厥的牵制,他们是不敢对大唐挑衅的。你又何必节外生枝呢?你让我们放突厥人进来,万一他们反悔直接攻打我们?怎么办?这个后果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呀。”李牧不慌不忙道:“很认真的想过,所以我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啊。”

    “什么意思!”

    李牧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二位听我分析啊,现在我们掌握着泥孰,可谓是掌握了主动权,我们说什么,他们应什么,但谁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什么盟约,什么发誓,我全都不信。”

    李绩皱眉道:“你既然不信,怎么还要做这种傻事呢?”

    “非也,我要做的,绝对不是傻事!”李牧正色道:“我是要他们一个投名状!”

    侯君集皱眉道:“投名状?什么意思?”

    李牧以为唐朝还没投名状这个词儿,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投名状的意思就是,比方说一个人要落草为寇,他就要杀一个官差,犯了事,才能得到匪寇们的信任”

    侯君集急道:“哎呀,投名状我自然明白什么意思,我是问你找他们要什么投名状!”

    “不是说了么,让他们去打吐谷浑啊!”李牧阴笑一声,道:“我已经查明,那日袭击我们的人,是吐谷浑的天柱王,其地位,约等于中原的上柱国,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大唐与西突厥大战一触即发,这位上柱国便按捺不住,想来打探消息,伺机挑起事端。”

    李牧笑了笑,道:“苏烈已经审讯得知,此次这位天柱王出行,带了约莫五千人马,其中一千余已经在当日被苏烈带的人干掉了,还剩了三千不到。我让泥孰部,设卑达干部与弩失毕部各出两千人,共计六千人过来把这三千人灭掉,杀死这位天柱王,西突厥和吐谷浑的仇就算结下了。”

    “另,我趁着泥孰酒醉的时候从他的口中套出话来,原来肆叶护决定东进的主要原因,是因其北上受阻。泥孰被他赶到焉耆之后,肆叶护曾与北方的薛延陀有过一战,因为不少人心向泥孰,不肯出力,因此这次攻打薛延陀失败了,损失不小。西突厥与薛延陀也结下了死仇。若他们再与吐谷浑结仇,呵呵,南有吐谷浑,北有薛延陀,西突厥不与我们交好,难道想三面受敌,孤立无援么?”

    李绩和侯君集对视一眼,心中都骇然,这小子的算计也太毒辣了。

    “还有、”李牧悠悠说道:“北方的薛延陀,在东突厥覆灭之后,合并了不少东突厥的部族,还有一些铁勒人。他们能让西突厥吃亏,即便在西突厥未尽全力的情况下,这也是一股不弱的势力了。大唐应该提早做出防范,只有让这些异族互相之间不合,大唐才能洞若观火,随时插手调停,但若他们联合起来,便是另一场五胡之乱,绝不可行。”

    李牧说完,看着二人的表情,道:“听了小子的解释,二位大将军觉得如何?”

    李绩思忖了一下,道:“若按你说的,倒是可行,只是我不明白,泥孰不会看不出来,他如何肯答应?”

    “这倒是简单。”李牧笑道:“一来,他的性命,现在还掌握在我的手里,在投名状没有拿来之前,我不可能放他走。再者,泥孰本就心向中原,这一点从他的部族大多都会说汉话就能看出来。第三,肆叶护刚死,西突厥再度面临分裂,他急需一个强援,来稳固他的地位,否则他这个大可汗可是坐不稳的。”

    李牧分析得清清楚楚,李绩也无话可说,侯君集在谋略上,一直都是佩服李绩的,虽然他的嘴上从来没承认过。见李绩不说话了,侯君集也没有异议了,只是说,要立刻发一封飞鸽传书给李世民,告知这边的一切,他身为兵部尚书,这是他的职责云云。

    李牧心里明白,这是推卸之举,但他不在乎,与答应张勋的事情相比,这点冒失之罪,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了。

    这边议定,随即李牧便放泽陂和两部的使者离营,傍晚时分,三部的六千人马出山谷,从唐军大营前匆匆掠过,在苏烈的带领下,往南寻找吐谷浑天柱王的大营去了。

    次日凌晨,营外人嘶马鸣。李牧、李绩、侯君集、泥孰一齐来到营门口,只见营门前数千突厥骑兵,不少人的腰间,都挂着一颗人头。在泽陂的一声呼啸之下,排在前面的人,把人头丢在地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旁边还有一个人在记录,不一会儿便是上千个,堆积成了一个小山。

    李绩看向李牧,轻声道:“这是……”

    “我答应他们,一颗人头,一坛三杯倒。”

    这时泽陂拽着一个约莫五十上下的华贵老者过来,让他跪在地上。他看向泥孰,恭敬施礼道:“大可汗,吐谷浑的天柱王已经擒来!请大可汗示下!”

    泥孰看向李牧,李牧则瞥向旁边的苏定方,苏定方点了点头,然后一招手,他的手下便押出来五名特意留下的活口,用手抓着他们的头,扒开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着他们的天柱王。

    李牧微笑起来,拔出尚方宝剑,展示给泥孰看:“泥孰大可汗,和认识此剑么?”

    泥孰当然知道这是尚方宝剑,但还是配合地装作不知,茫然道:“还请逐鹿侯赐教。”

    “此剑原名七星龙渊剑,乃是上古诚信高洁之神剑。传说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距今已有千年了。太上皇得此剑,天下义士景从,盟誓效忠,遂夺取天下。皇帝陛下登基之后,因其大孝,避讳太上皇之名,改称‘龙泉剑’,封为尚方宝剑,持此剑者,皇权特许,代天子而巡守四方,有先斩后奏,生杀予夺之权呐。”

    泥孰满脸震惊,连忙行礼。李牧笑容满面地扶起他,继续端详龙泉剑,感叹道:“我得到此剑之后,深深感受到了皇帝陛下对我的殷殷期盼,实在是圣恩隆重,万死而不能报答呀。当时,我便做了一首诗,以表心意,不知大可汗可想听一听么?”

    “听闻逐鹿侯诗文双绝,自然是想听一听的。”

    “好,那我便吟诵一遍,与君共勉。”

    李牧举起剑,深吸一口气,吟道:“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报国平天下,枉为男儿大丈夫!”

    “好哇!”泥孰连连赞叹:“好诗句啊,言简而意赅,尽叙平生之志,不负皇恩浩荡,侯爷真乃大丈夫也。”

    “好说好说,我也苦恼于我的优秀、”李牧笑了笑,忽然把尚方宝剑塞到了泥孰手中,泥孰一愣,赶忙挣扎,但他受过重伤,哪里能挣脱李牧的力气,还是把剑拿在了手里。

    “侯爷这是何意?”

    “本侯见大可汗心向往之,便想成人之美。大可汗何不也做一次大丈夫呢?吐谷浑狼子野心,妄想挑拨大唐与突厥的兄弟之情谊,泥孰大可汗作为我皇的结拜兄弟,此情此景,难道不义愤填膺么?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大可汗何不当着两军面前,斩杀此獠,以全两国兄弟之谊?”

    “你!”

    李牧瞪圆眼睛,道:“大可汗难道不想么?”

    说罢,他又压低嗓子,小声道:“你若不想,我便杀了你,还有你面前的数千人,都得随你一起陪葬!”

    泥孰环顾四周,只见隐蔽处,不少唐军已经拉满了长弓,知道李牧所言不虚。他咬紧牙关,恨声道:“李牧,你好歹毒,原来你一直都不曾信任过我!”

    “我曾信任鞠智盛,他待我如何?大可汗,咱们还是别动嘴,事情上见吧,这才是最稳固的盟约!”

    泥孰看着李牧,好半天,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他握紧了龙泉剑,大声道:“侯爷此言,正合我心、吐谷浑人全无信义,妄图使我兄弟阋墙,其心可诛,本汗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不杀之,不足以平愤,侯爷让开,让我杀了此贼!”

    李牧假惺惺阻拦:“大汗切莫冲动啊,万事好商量,不可挑起战事”

    “侯爷毋劝了,一切后果,本汗承担便是。”当下泥孰推开李牧,举剑便刺,可怜吐谷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柱王,连一句分辨的话都没说出来,就身首异处,血溅五步了。

    李牧瞥了苏定方一眼,苏定方点点头,拉着五个活口退了下去,他们得好好的回到吐谷浑,这场戏才算演了全本儿。

    泥孰把龙泉剑还给李牧,道:“果然是宝剑,削铁如泥,刃不沾血。”

    “既然大汗喜欢,那不如借给大汗,多砍几个人?”

    “不不不、”泥孰连连摆手,心道你再借我几日,指不定我得得罪多少人呢,不能在上当了。泥孰把剑塞回李牧的手中,道:“天子之剑,有德之人佩之,皇帝陛下赐给侯爷天子剑,我不能逾越,这样是对皇帝陛下的不敬。”

    “说的也是。”李牧笑着把剑收回,佩于腰间,朗声道:“今日诸位将士立下大功,本侯代天子,论功而行赏,美酒以及备好,羔羊已在架上,待会儿便吃喝起来,明日早晨,本侯亲自送你们回营。”

    泽陂等人面无表情,今日被李牧摆了一道,心中仍气愤不过。倒是泥孰非常给面子,道:“还不谢过侯爷,谢过天可汗?”

    泽陂等人只好跟着喊了一声,李牧笑了笑,礼貌回礼,转身回营,泥孰跟在后头,歉然道:“侯爷毋怪”

    李牧摆了摆手,道:“我没有生气啊,相反我还很开心,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我就喜欢看别人讨厌我,还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说罢,他看向李绩和侯君集,道:“二位大将军陪泥孰大可汗饮宴吧,我还有一些事急需处理。”

    说完,李牧对泥孰笑了笑,李重义牵过一匹马来,李牧爬到马背上,兄弟二人从大营侧门出去了,李思文负责庆功酒事宜,不能擅自离开,只好看着李牧和李重义的背影,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招呼人搬酒宰羊去了。

    ……

    李牧离开此时离开唐军大营,多少有些无礼,毕竟泥孰刚刚给了投名状,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可是他却不想做这些事情了,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这次回到长安,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与这个交好,与那个交好,全都没有用处,真正能决定他命运的,还是李世民的心思。

    既然已经逼迫泥孰站到了大唐的战车上,目的达成,其他的事情,就都不重要了。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李牧这次来的目的是提亲,被这么多事耽搁了,此时大势已定,自然要带上彩礼,赶到张家集提亲了。昨天他就跟张天爱提了这事儿,张天爱已经早一步回去做准备了。李思文也知道李牧要做什么去,所以才会非常遗憾,本来他还打算讨一杯喜酒喝的。

    只有李牧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情,现在哪里是高兴的时候啊。张勋兑现了他的话,他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但是该怎么办,他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第678章 破局之法

    “新姑爷来迎亲了!”

    “听说是大唐的侯爷呢,长得可真俊啊。”

    “小姐算是找了个好归宿”

    李牧刚来到张家集的门口,便围拢过来不少人,李牧哪个也不认识,还不敢得罪,谁知道迎面这个老太太是不是张天爱的大姨妈?万一那句话说错了,晚上还得挨揍。

    “贤婿,你可算是来了。快快快,咱们进屋说。”

    张勋殷勤地把李牧扶下马,对围观的众人道:“各位听我说,今日我女婿上门提亲,有流水席招待大家,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众人发了声喊,都非常高兴,还有那家里姑娘没嫁出去的,瞧着李重义人高马大,眼睛里透着满意,恨不得直接把自家的姑娘塞进他的被窝去。在西北住惯了,都崇尚英雄人物,李重义的形象,毫无疑问是一个大大的英雄。

    李牧丢给李重义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着张勋进了屋子。

    张勋今日显得非常高兴,一来李牧过来提亲,他的女儿有了归宿,二来,李牧既然来了,说明他的承诺会兑现,这么多年年代谋划,终于也有了一个结果,他如何能不高兴呢?

    屋里已经备好了酒宴,张勋热络地拉着李牧坐下,道:“贤婿快坐,知你要来,早早就问过天爱你喜欢吃什么,特意为你准备了”

    “岳父、”李牧打断了张勋的话,道:“不必客套,咱们先说正事儿。岳父,高昌王的事情,恐怕要有点变化。”

    “你什么意思?”张勋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盯着李牧的眼睛,道:“你小子是想反悔么?”

    “不,不是想反悔。”李牧深吸了口气,道:“只是与岳父想的,稍微有些出入罢了。这也是我这几天能想到的各方能接受的最合适的做法,不然,即便我答应岳父,辅佐岳父做了高昌国王,岳父这个王位也坐不安稳。”

    张勋哼道:“我说了,不求安稳!”

    “可是我想让岳父安稳。”李牧正色,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想给自己留一个退路,来日以备万一的退路。”

    “嗯?”张勋看向李牧,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分辨李牧的话是真是假。

    李牧的话自然是假的,他就算给自己留退路,也是往南,或者靠海,有朝一日能逃之夭夭的退路,总不会是在这陆上腹地,但他必须得这样说,因为唯有这样,张勋才会相信他,而且张勋也必然会信他,对于一个阴谋家来说,以己度人,他会觉得自己若是李牧,也必然会留退路。

    “你且先说说看。”

    “岳父,你已经猜到,大唐必会效仿汉朝,经营丝绸之路。而现在的大唐,还没有这种实力,原因明摆着。大唐历经数战,还未休养生息过来,再者,西域有西突厥,吐谷浑,北方有薛延陀,都在丝绸之路附近,大唐还没有让他们臣服的实力。”

    “所以,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内,大唐与这些国家打交道的时候,都得用非战争的手段为主。当国家之间放弃了战争解决纠纷的手段后,很多事情就需要谈,这就像是做买卖。岳父,你觉得做买卖,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钱?”张勋胡乱猜测,苦笑道:“论做买卖,我实在是不通,不如你多矣。”

    “岳父错了,做买卖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平等,你我之间能做在一起谈,这样才能做长久的买卖,否则就是一锤子的买卖,绝对长久不了。”

    张勋皱眉道:“可是国家有强弱,例如大唐和西突厥这么庞大的国家,他们怎么可能与龟兹焉耆这样的小国平等?”

    “这便是我想让岳父做的事情了。”李牧认真道:“一个小国,或许不足道哉。但岳父要是链接了丝绸之路上所有小国呢?”说着,李牧拿起一根筷子,轻轻一掰,筷子折断,他又拿过几双叠加在一起,示意给张勋看:“岳父,一根筷子,随意折断,但是一把筷子,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个道理,岳父可明白?”

    “来日就算陛下对岳父心存不满,他想动你的时候,也会考虑这整条丝绸之路上,遍布的大大小小国家,会怎么看待大唐?居高位者,谋全局,他绝对不会因小失大。岳父把这条路上的小国联系得越紧密,您就越安稳,小婿这么说,岳父可懂?”

    张勋沉默,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道:“贤婿真是大唐的重臣啊。”

    “哦?”李牧装起了糊涂,茫然道:“小婿都是为岳父考虑,怎么又扯到大唐的忠臣上了,这不搭边吧?”

    “你自己聪明,也莫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张勋不悦道:“你知我在西域深耕多年,眼线遍布西域各国,你分明是想利用我,来帮大唐打开西域通商之路,算计就是算计,还装什么?”

    李牧见已经被识破,便也不装了,道:“岳父这话说得就有些伤人心了?您说我谋算您,好,我承认,这不假,但我这谋算是为了谁?不也是为了您能坐上王位么?若非您是我的岳父,此时我该背信弃义,直接引军来攻,把张家寨的老少全都杀了灭口,我想,哪怕你的一窝蜂再怎么本事,也挡不住五万大唐铁骑吧?”

    见张勋要说什么,李牧又道:“您知道,我做得出来。”

    张勋哼了一声,道:“你若不是我的女婿,我也不会帮你!”虽说嘴上不服气,但他信李牧说的话,他在高昌杀人的时候,可没什么人情可言。

    “所以说啊,岳父,咱们是一家人,就别说谁算计谁了,这样做,对你好,对我也好,对陛下也有个交代,您觉得行还是不行,给句话吧。”

    张勋没好气道:“如今我还能说不行吗?你都已经打算好了,我若不答应,你小子当真引兵来攻,我张家寨上下几千人,岂不是没命了?”

    李牧笑道:“岳父,小婿只是那么一说,您若不答应,我也不会那么做的,毕竟我得认我的娘子吧。只是您若不答应,小婿就得麻烦些,先让您坐几天高昌王,再想办法让您下来,太费心神了,这样说开了多好,皆大欢喜。”

    李牧为张勋倒了杯酒,张勋饮了,道:“话别说得那么好听,我可以退一步,但你得跟我说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办?”

    “岳父,你听我说。”

    李牧凑到张勋耳边,嘀咕了一阵,张勋越听,眼睛越亮,听罢之后,给李牧到了一杯酒,翁婿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

    李牧在张家集待了三天,便返回了定襄,为几日之后的‘定襄会盟’做准备。而他去张家集的第二日,李绩和侯君集便放了泥孰回到骆驼谷,虽然李牧再三的说,泥孰不会背信,但李绩还是带兵在谷外驻扎了,但随后而来的消息,打消了李绩的忧虑,泥孰回去之后,在骆驼谷西口见了西突厥诸部的首领,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但也有一少部分人,对肆叶护死忠,不承认泥孰的可汗地位,但由于人数太少,也没有成气候,泥孰准许他们离开,并没有强迫他们。

    就这样,泥孰接管了肆叶护留下的约八成势力,在骆驼谷内举行了继任汗王的仪式,正是成为西突厥的大可汗。因东突厥已经覆灭,故把‘西突厥’的‘西’取消掉了,自封突厥汗国大可汗。同时派遣使者来到唐军大营,正式上表请求册封。奏疏中称呼李世民为天可汗,自称突厥汗国咄陆可汗,礼数十分周到与恭敬。

    至此,李绩终于把心放了下来,派出一营人马护送突厥使者入朝觐见,同时飞鸽传书把消息传递回去,让长安那边早做准备。西突厥的归附,对大唐意义重大,这是大唐得以休养生息的保证,西突厥若不乱,吐谷浑、吐蕃、高句丽等,都不敢肆意妄为,因为他们自知,没有西突厥的牵制,他们都不是大唐的对手。

    尘埃落定,侯君集也准备班师回朝了,只等朝廷传来旨意。毕竟领军在外,人吃马嚼,每天都是消耗。而且若无战事,领军在外本身就是惹猜忌的事儿,侯君集也想早早的回去,免得朝中有人趁机攻击他。

    这次领军出征,虽然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劳,但好在也没有背负责任。虽然鞠文泰算是死在了他的手中,但与李牧随后将计就计做的事情相比,就完全不算什么了。而且侯君集找李牧谈过了,得到了李牧的默许,他回到朝中之后,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成是李牧的计谋,这样无论功过,都在李牧一人身上。

    只是等了今日,按道理说朝廷应早就收到了飞鸽传书回信了,但却比预想中的要晚。

    晚了两天。

    回信有两个纸条,一个纸条是给李绩的,让他辅佐李牧,一切听从李牧的安排。

    另一个纸条就比较值得玩味了,是给侯君集的,李世民严令侯君集,一定要把李牧带回长安,而且还特意点明了,不必瞒着李绩和李牧,可直言不讳。

    这是什么意思呢?

    饶是李绩与侯君集二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经历过风风雨雨,却也是未曾见过这样的怪事。

    若看给李绩的命令,陛下是十分信任李牧的,之前侯君集已经事无巨细,都禀告给了李世民。也就是说,李世民已经知道,李牧灭了高昌,杀了数千人,甚至还想让他的老丈人做高昌国王。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李世民仍然把大权交于他手,这种程度的信任,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君王对臣子的信任,就算是太子亲临,李世民都不可能给这么大的权柄。

    但若看给侯君集的命令,则又是另一番味道了。虽然李世民没有点明,但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侯君集的任务就是把李牧不惜代价的押解回长安。

    陛下这是要对李牧动手?

    可若陛下对他不满,又为何给予权柄?给予权柄承认李牧的所为,他便是有功之臣,难道陛下要做杀功臣的事情?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这时候,李牧回到了定襄。侯君集和李绩二人也没有瞒着,把两个纸条都拿给李牧看,李牧看过之后,也并未解释什么,只是笑了笑,随后便把纸条还给了两位大将军,找李思文准备会盟仪式的事情了。仿佛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

    大唐与突厥结为兄弟之国,绝对是一件大事,不管是对大唐和突厥,还是西域的各小国来说,甚至吐谷浑、吐蕃、薛延陀,高句丽等,全都是一件大事。对吐谷浑,吐蕃这些大国来说,突厥和大唐的联合,不止让他们对大唐的窥伺无机可乘,还有可能因大唐与突厥的联手,而损失自己的大片国土。

    而对龟兹、焉耆、若羌、楼兰、且末、小宛、戎卢、弥、渠勒、皮山、西夜、蒲犁、依耐、莎车、疏勒、尉头、温宿、尉犁、姑墨、卑陆、乌贪訾、卑陆后国、单桓、蒲类、这些小国来说,没有了大唐的牵制,他们很有可能遭到西突厥的吞并。

    因此,大唐要跟突厥在定襄举行会盟的事情,各方势力都非常的关心。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道听途说总不能当真,自然要亲眼瞧一瞧,探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听闻会盟在即了,大唐与突厥都分别接到了不少小国的使节的询问,言语或许不同,但是意思都是一样,都是想问一问,能不能到现场观礼。

    会盟仪式是大唐这边准备的,泥孰自然要派人过来询问。李牧自无不允,放话出去,不但允许观礼,还要好好招待各国的使节,把他们的名字,以及代表的国家,刻在见证此事的碑石上面,供后世之人纪念。

    得到了这个答复,各国更加积极了。李思文做了一个统计,最终确认能来观礼的国家达到了三十二个,西域大大小小的国家,全都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余,这等于说是西域八成以上的国家,除了过远来不及的,都派来使节了。

    而张勋也没有闲着,他手底下的细作,全都发动了起来,通过各种关系联络各国,一个翁婿互相配合编织起来的大网,在不知不觉中,把所有人都网在了当中。

第679章 一场好戏

    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大唐与西突厥的结盟。因为无论是大唐还是西突厥,在西域的小国眼中,都是‘掠食者’一般的存在,只有这两大‘掠食者’互相敌对,他们才有空间,若这两个大掠食者联起手来,他们的存活空间就会进一步的压缩。

    可,面对两大国联合的局面,身为小国的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实力才是话语权的根基,没有实力,就算说了话,也没有人会在乎。

    不少使者为此饮酒消愁,定襄酿酒坊的酒,每天供不应求,刚刚挂出来,就被一抢而光了。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使节们绝望之际,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发现,有那么一伙人,在与其他的使节联系。这些人鬼鬼祟祟,似有大事所谋。人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的,而且大家都是西域的小国,互相之间谁还没几个朋友,消息是瞒不住的。这么一串联,事情就漏了馅儿了。

    原来有人在串联各小国,说得也是非常有道理。如今的西域,大唐与突厥联盟了,那咱们这些小国,为何不能联盟呢?虽然大家的实力都很薄弱,单打独斗全然不是对手,但若联起手来呢?西域那么大,即便是西突厥,也不能照顾到丝绸之路的每一个地方,但是西域星罗棋布的小国,却占据着地利的优势。大家联合起来,不管是西突厥还是大唐,都不能够小看。

    这话其实是有点牵强的,小国毕竟是小国,像焉耆、龟兹这样的国家,全国加起来都不到两万人,能打仗的也就几千人,无论是大唐还是西突厥,如果下定决心想灭了,它们是绝对抵挡不了的。

    但人性就是这样,他们不会去深究,自己到底打得过还是打不过,实力到底是有多少。他们只会想‘团结力量大’,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就一定能够成事。

    在各方‘共同的朋友’撺掇下,终于西域三十二国的使者,达成了一个共识。西域诸国在丝绸之路这条商道上面,必须得有位置,必须得有面子。他们共同起草了一份‘奏疏’,用汉文和突厥文,分别上奏唐朝和突厥,要求两国准许西域诸国合盟,就像大唐和突厥一样,合盟之后,丝绸之路上的事务,他们也要参与。

    话说得很客气,但实则就是想分一块蛋糕。若这事儿在会盟仪式之后发生,两国都不会当回事,虽然奏疏是一起写的,但毕竟这个‘盟’里头有三十二个国家,肯定不可能是一条心,随便使用一点手段,也就不了了之了。但这件事在会盟之前发生,就让两国有点措手不及了。这就像是俩家结婚办喜事,谁都想顺顺遂遂的,若是结婚那天,有个人高喊‘我不同意’,即便最后不影响结婚,也是把婚事给搅闹了。

    泥孰已经上表内附,而且会盟是在大唐境内,定襄所举办,这件事自然踢皮球回到了唐朝这边做最终的决断。而李世民已经有旨意,这边的事情,皆从李牧,故此最终,还是让李牧来决断了。

    李牧看着手里这份奏疏,唉声叹气,道:“可恶啊,可恶,明天就是会盟之日了,这些人想做什么?真是气死我了,思文,传本侯的令,告诉突厥那边,会盟暂且搁置,大唐与突厥各出兵三万,合为一处,先把西域荡平了再说。省得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聒噪得让人心烦!”

    李思文早就得了李牧的授意,听到此言,还没等李绩和侯君集说话,便一下扑到李牧的脚边,抱住他的大腿哭嚎道:“大哥,您冷静啊,三思啊!切不可再造杀孽了啊!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大唐,也不是以杀戮治理国家,陛下被各族尊为天可汗,那是陛下之仁慈所致,当以德服人,既然诸国使节有这样的要求,必然是有他们的道理,大哥何不召见几个人,问一问他们心中所想,在做定夺也不迟啊。”

    “这个”

    “大哥!看在兄弟的面上,就召见问问吧,我跟他们中的一些人打过交道,他们真的都是善良的百姓,仰慕大唐已久,绝不敢肆意而行啊,这次事情,必事出有因!”

    李牧做作地叹气,道:“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兄弟,我就看在你的面上,见几个吧。你去找来几个会说汉话的,我听不懂他们的鸟语。”

    “好!”李思文面露喜色,转身出去,李绩和侯君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看,这就来了。

    李思文出了府衙,门口已经被各国的使者围堵了。昨天晚上,在‘有心人’的点拨下,这些没头苍蝇似的使节们,终于开了窍,找到了李思文,七拼八凑了一份‘重礼’,想让李思文帮忙在李牧面前说点好话。

    见李思文从衙门出来,面带喜色,各位使节心里也松了口气,看这样子,应该是成了。不禁在心里头感谢昨天给出主意的那个朋友,要不是经他的点拨,哪能想到给这个定襄县子送礼呢?同时也都在心里头记住了,跟唐人办事儿,得疏通关系,这关系么,自然是越近越好的。

    “诸位,幸不辱命。”李思文一抱拳,道:“你们可是不知道,刚刚有多凶险啊!我大哥看到你们的奏疏,认定你们这些人是要阻碍两国会盟的大事,非常生气。你们猜,他要怎么着?”

    “侯爷想怎么做?”

    “他说,要通知突厥那边,暂停会盟之事,由大唐出兵三万,突厥出兵三万,先把你们这些小国灭了再说!”

    “这可如何是好?”/“侯爷怎能这样办事?”/“我偏偏不信他敢,大唐皇帝陛下不管他么?”

    使节们顿时炸了锅了,这时,焉耆使节站出来做了‘讲解员’,道:“诸位,静一静,听我说!”

    “你说什么?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要忘了,突厥大可汗可是在我们焉耆避难一年有余,我自然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消息。”

    “那你说!”

    “你们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位逐鹿侯,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别的不说,就说现在衙门里头的两位大将军,那可都大唐的国公,不还是要听他的调遣?一个军侯,压在国公的头上,靠的是什么?你们知道么?”

    焉耆使者神神秘秘道:“因为他有皇帝的尚方宝剑,有了这把宝剑,就如同大唐皇帝亲临,有先斩后奏,生杀予夺之权!此地距离长安七千里,就算大唐皇帝不想出兵灭掉咱们,只要他想,他就说了算。等消息传到长安,什么都晚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可不知道李牧手里有尚方宝剑的事儿!

    有人问道:“大唐皇帝陛下莫不是糊涂了么?我曾远远望见逐鹿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凭什么持有尚方宝剑?”

    焉耆使者小心地偷看了一眼李思文,压低嗓子,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传闻,这位逐鹿侯,才是如今大唐皇帝陛下的第一个儿子,民间的遗子。失散多年,去年方寻回。因现在已经立了皇后,也立了太子,他没有机会做皇帝了,所以皇帝陛下才给他莫大的权柄,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啊?!”

    众人惊呼,李思文适时出声打断,不悦道:“尔等怎可私自揣度我皇室秘闻?这等事情,也是尔等可以肆意评论的么?还有没有把我大唐放在眼中?”

    使节们赶忙道歉,但还是有那好奇心重,不知死的问道:“那焉耆使者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不知道!”李思文不耐烦道:“你们问我,我也不能说,长没长脑子?总之,这件事,我大哥就能定夺,他要你们出几个会说汉话的代表进去询问,你们谁去,话说在前头,不能超过三人!”

    “我去!”/“我!我的汉话说得好!”

    众人你争我抢,最后,李思文选定了焉耆、龟兹、车迟三国使者进了衙门。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使者从衙门出来,各个面露喜色,道:“侯爷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请求,让我们西域诸国会盟,选出一个代表来,往后可以参与丝绸之路上的事儿,代表西域诸国,跟大唐还有突厥商量。”

    使者们听到这话,顿时都兴高采烈。但还没高兴多久,便有那聪明的人想到了问题的关节:“等等,诸位,先别忙着高兴!侯爷说的是选出一个代表来,咱们这儿有三十二国的使节,谁来做这个代表?”

    焉耆使者立即接话,道:“自然是我们焉耆,我们焉耆为突厥泥孰可汗提供避难之地一年余,这是立了大功的,若没有我们焉耆,也没有今日大唐与突厥会盟之事,这一点,侯爷可是夸赞过的。你们敢否认么?”

    “放屁!”龟兹使者立刻破口大骂:“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泥孰可汗在你们焉耆的时候,可是没少受你们的气,听闻泥孰可汗受伤需要药材,你们却趁火打劫,不但处处刁难,卖给他的药材,也要外面的三倍价格,还不止一次争论是否要把泥孰可汗交出去,这也算是恩情?”

    “你这是污蔑!”

    “你们两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当也不能让你们当!”

    “你说什么?你是哪个国家的?信不信我奏明王上,出兵打你们?”

    为了这个代表的资格,又是一通吵闹。李牧站在院里听着,感觉差不多了,对李思文使了个眼色。李思文深吸了口气,沉着脸走了出去,大声喝止,道:“都干什么呢?在衙门口喧哗?怕侯爷听不见?我可告诉你们,我大哥这人脾气不太好,说翻脸就翻脸,前几日高昌血流成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就是因为那个不知死的鞠智盛惹了我大哥,一句话葬送了高昌王室几千人!我大哥可是说了,要么不杀,杀就杀绝,你们这是在作死!”

    众使节果然不敢再嚷,一个个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分开,焉耆使者靠前来,把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塞到了李思文的手里,李思文低头瞅了眼,不留痕迹地放入袖口,轻咳一声,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可答应不了你什么,我说了也不算。”

    “不敢奢求只盼县子点拨一二。”

    “这个么……”李思文侧身凑到焉耆使者耳边,道:“你们的消息呀,太落后了,你们就不知道,在这附近,有一个比我跟我大哥更亲近的长辈么?”

    “长辈?”焉耆使者有点茫然,李思文跺脚道:“他老丈人,笨!”

    说完,李思文便回了衙门。焉耆使者懵了一会儿,恍然想起是谁,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其他使节喊也喊不住,他寻了一匹马,骑上就跑了。

    焉耆使者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张家集,张家集的护卫都认得他。因为他除了焉耆使者的身份之外,他的另一个身份,便是来往丝绸之路的大商人。事实上,所谓各国的使者,多数都是这条商路上的商人。他们为自己的国家赚取财宝,同时也用金钱,为自己谋取官位。二者并不冲突,因此他们才非常在意,各国在丝绸之路上的话语权问题,毕竟这是他们的饭碗。

    张家集是大唐钦定的互市贸易地点,他自然也是这里的常客。与张勋这个市令,自然是认得的,还曾一起喝过酒。关系不说多近,也是称兄道弟的程度。

    “张兄,小弟叨扰了!”

    焉耆使者离着老远就高喊张兄,但实际上,他比张勋还大几岁,一直都是张勋称他为兄,今日有求于人,只好改过来了。

    张勋早知道会有人来,但表面上,还是故作不知,迎出门外,道:“您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货物需要交易么?”

    “不不不。”焉耆使者纳头便拜,给张勋磕了个头,张勋慌忙把他扶起来,惊讶道:“您这是做什么?有哪里招待不周吗?”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市令大人与侯爷的关系,今天知道了,特意来为之前的冒犯道歉,还请市令大人原谅。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特来告知市令,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市令可莫要错过了!”

第680章 认祖归宗

    张勋奇道:“不知是什么样天大的机会,劳烦您特意跑来告诉我?”

    “是这样……”焉耆使者左右瞧了眼,显得非常谨慎,张勋笑道:“左右无人,有话但讲无妨。”

    “还是附耳说。”焉耆使者凑到张勋耳边,嘀咕了一阵,张勋起初还能淡然听着,后来则是一脸的骇然,连连摇头,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别说我无此心,就算我有此意,我也不能害了我的女婿啊?您现在贵为焉耆的使者,当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女婿领军在外,本就受朝中众人眼气,若他让我当了高昌王,之前的功劳也变成了污点,若是有人在皇帝陛下面前进谗言,我岂不是害了我女婿的性命吗?”

    “您不要再说了,我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焉耆使者急道:“天可汗胸怀四海,您的女婿又立下了大功,他怎么可能杀功臣呢?如今的局势,对您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您不想自己,也想想后人!”

    张勋笑道:“您也不是不知,我只有一女。像我这个年纪,还想着再得子嗣么?不想了,不想了,使者,您不要再说了,且不说我无此心,也无此意,就算我有此心,有此意,我又不是高昌人,高昌百姓能推举我做王么?”

    “可是”

    “您不要再说了,若无事,我为您安排住处歇息,若您要走,我为您备好马匹。”

    说罢,张勋叫来外面伙计,道:“去把最好的马牵过来,送给使者。”

    “唉”焉耆使者见张勋意已决,无奈叹息,走出屋外,看到伙计已经把马牵过来了,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他回想刚刚张勋说的话,明白过来了。张勋并非不想做高昌的王,只是他担心高昌百姓不会拥戴他。而且,他最后说是安排住处或者牵马,然而他做的时候,却是直接安排了牵马过来,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他是想让自己去做说客,让高昌百姓主动推举他为我王。

    真是奸诈!

    翁婿一样的奸诈!

    焉耆使者暗骂一声,骑着马便走了。腹诽是腹诽,该做他还得做。刚走出不远,后头跟来四个护卫,为首一人道:“市令大人唯恐使者一人出行不安全,让我们几个护送。”

    焉耆使者听到这话,便再度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果然是如此,自己并没有猜错。

    屋里,张勋咳嗽了一阵,抬了下手,鬼影从阴影中闪出,道:“首领,有什么吩咐。”

    “高昌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您放心,各大城的城主,咱们的人都已经关照过了。”

    张勋服下一丸药,平复了一下,道:“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比预期中好很多,至少到现在,我们的人都没有损失。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带着你的人蛰伏起来吧,李牧这小子鬼精鬼灵,我担心他看出什么破绽。”

    “是。”

    鬼影应了一声,又遁入了阴影之中。

    ……

    定襄会盟如期而至,没有半点波澜。突厥那边,大可汗泥孰亲至,而唐朝这边,则是由李牧佩尚方宝剑,代替不能到场的李世民。由于突厥已经上表内附,也不算是怠慢了。双方各用本国的语言,宣读了一遍盟约,然后祭祀了田地。又挖了一个坑,埋了双方带来的,刀弓箭矢,以示罢兵言和。在上面有铸起一座碑石,正面以汉字刻盟约,背面以突厥文字刻盟约,两旁则刻满了见证之国及使者名字,碑石名为‘止戈碑’寓意两国从此止戈,再不动武。

    仪式结束,刚要下会盟台之时,忽然发生了变故。

    “侯爷!”

    只见会盟台下,跪倒了一片,像是连锁反应似的,越来越多。李牧和泥孰站在高台上,满脸错愕,旋即,李牧大怒,拔出尚方宝剑,呵斥道:“尔等是何人?跪在地上干什么?是何居心?”

    “请侯爷为高昌百姓做主!”一个老头扯着脖子喊道,说罢,变戏法似的从地上拿起一把伞来,李牧按下尚方宝剑,皱眉道:“这位老人家,这是何物啊?”

    “此乃高昌二十二城百姓具名之万民伞,请侯爷为高昌百姓做主!”

    “万民伞?”李牧不禁动容,对台下的李思文示意了一下,李思文走过去把伞接了,拿到台上,李牧把伞打开,果然见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全都是一个个名字。

    李牧把伞放下,沉声道:“尔等写万民伞请命,所为何事?莫不是想取我李牧项上人头不成?”

    老头惶恐跪倒,高呼:“侯爷想岔了,高昌百姓不是这个意思。恰恰相反,侯爷诛杀高昌王室,平分土地给我们,百姓无不感激涕零。我们想求侯爷做主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我们……”老头似乎有些畏惧,但仍咬了咬牙,道:“侯爷,高昌百姓想求侯爷,不要让高昌并入大唐。”

    “什么?!”李牧大怒,又拔出尚方宝剑,指向老头,道:“你敢再说一遍?”

    “侯爷!”老头以头杵地,哭泣道:“侯爷容禀,小老儿冒死谏言!侯爷!高昌人虽也是从中原迁徙而来,但来到此地,已有数百年了,高昌人虽说汉话,但与胡人杂居日久,不免也沾染了胡人习性。服饰,习惯等,皆与中原不符,若并入大唐,大唐定会派遣官员过来管理,百姓们皆担心会产生矛盾,毕竟不是人人能有侯爷之胸襟,若再来一个鞠氏,重蹈覆辙,高昌人苦矣。”

    “另、”老头抬头看了眼李牧,硬着头皮道:“侯爷诛杀鞠氏,乃是因鞠智盛弑父夺权,侯爷率王师而至,为国主鞠文泰复仇,又因鞠智盛冒犯大唐,这才把鞠氏斩杀殆尽。深究起来,高昌国乃是大唐属国,大唐若把高昌归为大唐治理,未免名不正而言不顺,师出无名,不能服众。”

    “你!”

    李牧怒目而视,正要发作,忽见左右各国使节都看过来,咬了咬牙,按下脾气,道:“说得有理,可是如今高昌王室已无后人,高昌国祚如何延续?总不能随意指派个人做高昌王吧?岂不是荒唐?”

    “侯爷,小老儿这里有高昌二十二城百姓请愿书一封,恭请侯爷阅览。”

    李牧耷拉着眼皮,哼道:“原来早有准备,思文,拿来我看。”

    李思文颠颠走过去,又把请愿书拿了过来。李牧把请愿书打开,只看了一眼,便丢在地上,大骂道:“好你个老儿,竟想置本侯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境地耶?来人,快把这个不知死的东西给我杀了!”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禁卫过去把这老头抓了起来。老头奋力疾呼,其他使节不明其意,齐齐躬身询问。泥孰弯腰捡起请愿书,看过之后,瞅了盛怒的李牧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又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了,看来这出戏到了我出场,不陪他演这场戏,算是没完了。

    “且慢!”

    泥孰出声,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毕竟他此时已经是西突厥的大可汗,地位尊崇,没人敢对他不敬。

    泥孰把请愿书展开,道:“诸位不必疑惑,我来告诉大家,请愿书的内容。这请愿书上面写道,高昌二十二城百姓联名奏请,张家集市令张勋继任高昌国祚,高昌二十二城百姓愿意奉张勋为高昌新王。”泥孰看向李牧,道:“侯爷,本汗以为这并不无可啊,既然是高昌百姓公推之人,说明此人民望极高,大唐也没有霸占高昌之心,就应允了也无不可呀。”

    李牧兀自气愤不平,道:“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可,但此人不可!”

    “为何不可?”

    “他……”李牧咬牙,道:‘他是我的老丈人!大汗您说,若我应下此事,我岂不成了以权谋私之人了?我李牧往后如何在世间行走?如何面对我皇陛下,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不行,决计不行,就算杀了我,我也绝对不能答应!”

    “哎呀,侯爷、”泥孰苦口婆心,道:“我曾闻,中原有‘举贤不避亲仇’的品德,有此品德者,被称之为君子。今有万民伞,请愿书在此,说明这是高昌百姓之心愿,如何能是侯爷以权谋私呢?你的态度,本汗,诸国使节,还有这观礼的百姓,都看在眼中,这做的了假么?”

    “大汗!”李牧急道:“不是你想得那样子!你是知道我的,我的性格便是直来直去,没有什么城府。就因为这个性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啊,朝中的那些士大夫,无不恨我入骨,恨不得找个把柄弄死我,我若应下此事,不正是给了他们口实么?不可,不可呀!”

    “无不可!”泥孰大义凌然道:“小人眼中看到的,自然是小人之举,但我与唐皇陛下相识多年,知道他的为人,他是一个君子,必不会与小人一般看待你。你若担心那些士大夫的攻讦,也好办,我为你作证便是、”说着,他又看向旁边的各国使节,道:“尔等也看到了,难道不愿为侯爷做证,说明真相么?”

    各国使节也都不是傻子,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儿,现在这个情况,谁把大实话说出来,谁就是死,不但自己得死,背后的国家也好不了,该怎么做,不用教。

    众人高呼:“我等愿联名上表,说明此事。”

    百姓们也都跪下高呼:“我等愿为侯爷作证,绝不让侯爷背负骂名。”

    千人高呼,李牧感动得掉了眼泪,他看向台下的百姓和使节们,连连叹息:“你们这是在逼我,在逼我呀!”

    “请侯爷为高昌百姓做主!”

    “唉!”李牧叹了口气,咬牙道:“好吧,那我便豁出了性命,冒一会风险吧!思文,请我岳父来!”

    李思文应了一声,不多时,张勋来到。张勋只是市令,是没有资格出现在会盟仪式上的,但他也来了,帮着忙活事儿,李思文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帮忙准备仪式后的宴席。因厨子不够,他正围着围裙煮羊杂汤呢。被李思文拽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汤勺,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李牧看向张勋,把事情讲了一遍,道:“丈人,今有高昌百姓推举你为高昌王,你可愿意答应?”

    “不不不!”张勋吓得脸色都白了,手里的汤勺扔在地上,连连摆手道:“我何德何能,怎敢做王?不敢不敢!”

    送上万民伞的老头站出来,高声道:“王上不要推辞,您的德行令高昌百姓钦佩,高昌王位非您莫属。”

    张勋又道:“我哪里来的德行,老人家莫不是认错人了?”

    “小老儿绝对没有认错人,正是有您在,高昌的百姓,才得以与大唐贸易,而且您从来不为难百姓,对待过往的商贾都是态度雍和,始终如一,正应了天可汗所言,故此高昌百姓才想请你为王。”

    “不可不可,我只是大唐一小吏,奉命行事而已,岂敢言功,老人家心意我领了,王位着实不敢当!”

    “王上!”老头忽然跪了下来,声嘶力竭道:“您就应了吧,难道您非得逼我说出密辛不成吗?”

    李牧沉声道:“到底有何秘密,你且说来!事到如今,还想隐瞒吗?”

    “唉!”老头长叹一声,道:“我也只好说了。其实,您是有王室血统之人啊。”

    张勋忙道:“怎么可能,我本姓张,原籍灵州,与鞠氏全无半点关系。”

    “您自然是与鞠氏没有关系的,小老儿说的也不是这个鞠氏高昌。小老儿说的是张氏高昌,高昌国本是车师国故地,阚氏建立高昌国,二世而为柔然所灭,后张氏取而代之,十年,为马氏篡权,马氏在位五年,鞠氏灭其族,取而代之。而您,正是张氏高昌后人,您身上的玉佩,便是证据!”

    张勋低头看向自己的玉佩,似乎完全听不懂老头说的是什么。

    李牧适时问道:“这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有何凭证?”

    “小老儿的祖上,曾是张氏高昌时浮图城城主,当年马氏篡权,便是先祖护送王室血脉去的灵州城,王上若祖籍灵州,那便绝对错不了!”

第681章 一人我饮酒醉

    “你有什么凭证?”

    “小人家中有族谱一本,当年为了方便日后辨认,特意把玉佩的纹样,拓印在族谱上,侯爷若不信,请让小人把儿子叫过来,他带在身上。”

    李牧立刻吩咐:“把这位老人家的儿子叫来,今天这事儿,必须得水落石出,明明白白!”

    不一会儿,李思文带来一个中年人,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袱,包袱打开,里面果然有一本已经卷边泛黄的族谱,打开族谱最后一页,拓印着一个玉佩的纹样,将张勋身上的玉佩解下来,对比了一下,果然是分毫不差!

    “世间还有如此巧的事情!”李牧震惊道:“老人家,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老头憨厚一笑,道:“小老儿不才,蒙祖上积攒了些钱财,靠着这些做本钱,来往大唐与西域,获利也是不少。张家集是大唐指定的互市,打交道的时候自然是少不了。小老儿不常走动,偶有一次看见王上,便一眼认出了。只是当时不敢相认,知道侯爷诛杀了不得人心的鞠氏,小老儿以为时机已到,这才冒死说出真相啊。”

    老人又道:“侯爷不知,其实鞠氏一直不得人心,只是他们经营多年,百姓没有办法。如今高昌的疆域,大多都是当年张氏打下来的,不少人家的族谱之中,都感念张氏的好,加上王上经营张家集,与高昌二十二城的商人都有过交道,王上行事公允,深得人心,故此小老儿游说时才能够如此顺畅”老头拉着儿子跪下,高呼道:“求侯爷为高昌百姓计,允许我们迎立新王。高昌百姓感恩戴德,生生世世,不敢忘怀!”

    台下不少人一起高呼了起来,情状令人动容。泥孰趁机说道:“侯爷,有道是民心不可违,大唐向来以德服人,又不是攻掠高昌之地,高昌百姓既有此愿,还是应当满足的。至于你说的担忧,本汗与西域诸国使节,自然会为你作证的。”

    李牧犹豫了半晌,终于点了头,道:“天意如此,我也不能违抗,那就请可汗写下陈情奏疏,各国使节具名,连同万民伞,请愿书一道,八百里快马送至长安,但愿陛下看过之后,不会迁怒于我吧。”

    当下,泥孰写了陈情奏疏,三十二国使节连同高昌二十二位城主都具名画押,按了手印。李牧叫来信使,让他星夜兼程送往长安,随后道:“请陛下定夺之后,再谈。”

    高昌二十二位城主长跪不起,都请即日便立新王。李牧不允,场面一度僵持。直到日头渐西,众人也都饿了一天,李牧实在是没有办法,说了一声‘罢了,我不管了’,便下了高台。高昌二十二位城主一拥而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高昌王服饰,七手八脚地扒了张勋的衣服,给他穿在了身上。

    黄袍加身,山呼千岁。张勋稀里糊涂地便做了高昌王,城主们兴高采烈地簇拥着张勋出了定襄城,披星戴月地赶往高昌,王宫已经烧毁,如何安置就不知道了,李牧也没有过问,自顾招呼泥孰与诸使节宴饮。定襄城内外灯火通明,仿佛回到了上元节的光景,战争的阴霾散去,每个人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家吃好喝好啊,本侯醉了,先走”李牧含糊一声,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肉干,迷迷糊糊地走出了衙门,抬头看了眼,城门很高,他便走了过去,坐在隘口,靠着城墙,看着城外头,一口肉干,一口酒,长长呼出一口气。

    张勋‘莫名其妙’地做了高昌王,张天爱自然成了公主,跟随张勋去了高昌准备仪式。李牧也就得多等她几天,正好这几天,他可以安排一些事情。

    如今已经是早春时节了,草原上已经冒了绿意,看着就有生气。李牧想起了自己带来的土豆,他在穿越之前,就听说沙土地种出的土豆个头大,定襄附近多的是沙土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回想此次‘衣锦还乡’之行,李牧也是稀里糊涂,他来的时候,本以为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但实际却什么都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行事。这让他非常的难受,作为一个游戏策划出身的人,他习惯并且喜欢把一切都设计好,让后续的事情,按照自己的设计发生。若出了意外,那便是bug,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但他现在也逐渐的明白了,生活不是游戏,注定就是bug累积出来的。只能被动的接受,没有任何的办法。这次回到长安,又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情况,他之前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而不必担忧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仗着李世民的庇护,如果李世民决心要杀他,其他人再落井下石,他焉有命在?

    虽然他现在身怀高深武功,自个儿逃命,或许能够办得到,可是白巧巧和李知恩,还有家里的老娘,她们怎么办?如果李世民把她们扣押起来,李牧即便自己能跑了?最后还不是得乖乖的回来?他怎么可能舍了妻妾老娘,还有没出生的孩子一走了之?

    越想心里越憋闷,这种命运全维系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十分的难受。酒入愁肠愁更愁,李牧本已经喝了不少了,又喝了这一壶,渐渐的便醉了。

    李重义在宴席开始之后,便独自在角落霸占了一席,所有有意坐在他旁边的人,都被他用眼神劝退了,一张桌的酒菜全都进了他的肚子,多日一来,总算吃了一顿饱饭。吃完了饭,打了个嗝儿,拍了拍肚子,李重义下意识地去寻找李牧的踪迹,抬头一瞧,没有看到李牧,只看到了正与诸国使节相谈甚欢的李思文。李重义不喜欢李思文这副样子,哼了一声,便走出府衙,门口站岗的亲兵告诉他李牧去了城墙,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刚到城墙根儿,李重义刚要迈步上台阶,忽然看到台阶上下来一个女子,他站得高,看得也清楚,这个女子他认得,正是李牧的三夫人,王鸥。

    李重义从真腊回到大唐,脚步不停来到了西域,见到李牧之后,又忙着跟突厥的这些事情,李牧和王鸥之间的种种,他全然都不知道,看到王鸥,李重义愣了一下,出声道:“嫂子。”

    王鸥低着头,听到这声嫂子,抬头看到李重义,她站在五层台阶上头,跟李重义正好平视。王鸥有些慌乱,但见李重义眼神清澈,猜到他或许不知细情,便也定住神,挤出一个笑,道:“你来了,好久不见了。”

    “嫂子什么时候来的,见过大哥了么?门口的亲兵说,大哥在城墙上。”

    “我……来了有几日了,你大哥忙着正事儿,我也不便打扰。”王鸥的笑容更加勉强了,道:“刚见过了,他……说自己要安静一会儿,你在下面守着吧,先别上去了。”

    “哦。”李重义不疑有他,侧过身站着,王鸥下来台阶,李重义低头看了看她,见她眼角似有泪光,问道:“嫂子为何哭了?”

    “没、”王鸥抬手擦了一下,急忙掩饰,道:“你还不知道你大哥么,就会说那些感动人的话,让人出丑唉,我先回住处了,你在这儿等他吧。先别上去啊,他说要静一静。”

    “哦。”

    李重义木讷地应了一声,站的笔直。王鸥抬头往城墙上瞧了一眼,便转身走了,泪珠儿止不住地掉。

    李重义看着王鸥走远了,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他只是反应有点慢,脑子并不笨,王鸥的举动有些反常,他还是能够察觉的。李重义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在这儿傻等,到底怎么回事儿,他要亲自去看个明白。

    李重义上了城墙,抬眼看过去,只见二十余米外,李牧背靠着城墙,似乎已经醉了。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是,除了李牧之外,竟还有一个人在李牧旁边,像是在偷东西,看到李重义过来了,急忙起身脚步踉跄地从另一头跑下了城墙。

    李重义不会轻功,离着这么远,自然是追不上。他担心李牧的安全,也顾不上这个贼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牧跟前查看他的情况,只见李牧一身酒气,睡的正香,似乎没有什么外伤。低头再一看,吓了一跳,他竟然衣衫不整!李重义往贼人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恨得牙痒痒,该死的贼人,竟敢趁人之危,见我大哥酒醉,想要偷他的衣服!别让老子抓到你,抓着了,非得撕了你不可!

    李重义赶忙脱下大氅,把李牧裹了起,扛在肩上搬回了衙门的后宅。让人搬来火盆为李牧取暖,他担心贼人去而复返,亲自守在李牧身旁,一夜没有合眼。

    ……

    李牧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喝醉了,躺在地上睡着了。冷风嗖嗖的刮,他冷得没地方躲,只好蜷缩身体。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子,她说了一堆的话,但他没听清楚是什么,远处似乎还有一个女子,呜呜的哭,再然后他就有点记不清了

    忽然,女子变成了络腮胡子的大汉,李牧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

    “哎呦!”

    李牧起得太猛,正正好好地撞到了李重义的脑门上,李重义自是无所谓,可把李牧磕了个够呛,他捂着脑门儿,瞪着李重义,骂道:“大个儿,你有毛病啊,大清早来我房间干什么?”

    “大哥,我保护你!”

    “我用得着你保”李牧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衣衫不整,再看李重义一眼,登时大惊失色,双手捂住胸口,颤声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重义茫然道:“大哥昨天醉倒在城墙,是我把大哥带回来的。”

    “啊、”李牧愣了下神,似乎是想起了点什么,但很快又道:“那也不对,你把我带回来,脱我衣服干什么?”

    “大哥的衣服不是我脱得,是有个贼人要偷你的衣服,被我吓跑了。只可惜离得远,我也没带斧子,否则定能斩下贼人的狗头!”李重义愤愤不平,眼睛又要变红,李牧赶紧安抚,道:“算了,不是没偷成么……”他看了眼外头,阳光明媚,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道:“这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

    “哦……”李牧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左肩有点疼,抬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一丝血迹,侧过肩膀一瞧,竟有一个牙印儿,李牧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又看向李重义,道:“大个儿,我肩膀怎么有个牙印儿啊?”

    “不知道。”李重义茫然摇头,忽然又是大怒:“定是那贼人咬的,大哥,我这就带人去抓他!”

    “行了!”李牧拉住李重义,道:“贼人脑子进水了啊,偷衣服也就罢了,还能咬我?我问你,昨天你找我的时候,还看到了什么人?”

    “啊!我想起来了!”李重义一副恍然的样子,道:“我看到嫂子了!”

    “你放屁!”李牧没好气道:“你嫂子怀着孕呢,在山谷养胎哦,忘了,你不知道这事儿。不对呀,就算你不知道,你嫂子也不可能来呀。”李牧心道,白巧巧若是真的来了,老子立刻带着妻妾跑路,长安都不回了,岂不妙哉!

    “不是大嫂,是三嫂。”李重义说完自己懵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急道:“就是,就是那个卖布的嫂子!”

    “鸥?”李牧拧起眉头,问道:“王鸥?你昨天见到她了?”

    李重义猛点头,道:“在城墙根见到的,她还跟我说,你要自己静一静,不让我打扰你。我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就上去寻你了。啊,对了,我看见嫂子哭了!”

    “哭?”

    李牧摸了摸肩膀的牙印儿,再联想自己衣衫不整,顿时想到这牙印儿可能是王鸥给的。但李重义又说,他等了一会儿就上了城墙,发现有个贼人,这便又不对了。若是王鸥咬的牙印,怎会有别人?

    再回想,王鸥说让李重义等着别上城墙,还哭了……这样说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当时必然有另一个女子在,牙印儿是她咬的,王鸥恰好去找自己,让她瞧见了!

第682章 绝情

    “找到人了么?”

    李思文摇了摇头,李重义也摇了摇头,李牧看向苏定方等人,均摇头。李牧叹息一声,咬了咬牙,道:“去把金长老找来。”

    不多时,金长老来到,她仿佛一点也不惊讶李牧会找她,只是眼神深处略显忐忑,因为她不知道李牧会如何对待她。

    李牧屏退了左右,问道:“金晨如今在哪儿,你让她来见我。”

    “她已经走了。”金长老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想要递给李牧,李牧不接,道:“我早说过,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这种东西我不要她的。”

    金长老把香囊打开,里头是圣火令,怪不得这香囊比正常的要大一号。李牧看到圣火令,也没有伸手去接,道:“这是你们的镇教之宝,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我要见她,我有话跟她说。”

    金长老把圣火令收起,道:“她已经走了,我也不知她去哪儿了。侯爷不相信,老身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李牧瞪眼道:“老太婆,你是不是没认清眼前的状况,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把你的族人杀光?你以为我干不出来?”

    “侯爷不必说这种狠话,侯爷若是那样的人,当日也不会救我们。老身也非故意不告诉您,实在是不知道。昨夜她是来找过老身,但也只是把圣火令交给我,让我找机会交给侯爷,侯爷不要,老身就收着,其他的事情,老身实在是不知啊。”

    李牧气得脸色铁青,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头之火,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我、我跟她,我俩那个”

    金长老淡淡然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

    李牧咬牙道:“我昨天喝醉了!我醒了发现我衣衫不整,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对我”

    “侯爷,您是男人,这话说反了吧?”

    “我没说反!”李牧吼道:“我说反什么了?她以为自己长得好看,我就占便宜了?本侯没见过美人么?我娘子,我的小妾,我身边的哪个女人比她差?你知不知道在长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钟情于我?我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吗?我要是那样的人,我一天换一个,一年都不带重样的!现在是我吃亏了,我吃亏了明白吗?”

    见金长老无动于衷,李牧更气,咬紧牙关道:“行,咱们先不说吃亏不吃亏的事儿,我总得知道发生没发生吧?万一,她搞了什么手脚,有了我的骨肉,我咋办?我总得有个知情权吧?还有!昨天她……她对我不轨之时,可能被我的三夫人看见了,她必须得给我去解释清楚,我三夫人的肚子里,可是……我!”

    “哎呀!”李牧急得团团转,金长老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李牧气急败坏地坐下,看着金长老,道:“你这个老太婆,就一句话没有想跟我说的?”

    “实在是不知情。”

    “好!”李牧把李思文吼了进来,道:“你去告诉泥孰,把骆驼谷的那些闲杂人等,都给我赶到伊犁吃土去,死了活该,去!”

    “大哥,这……”李思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期期艾艾道:“这好吗?都是无辜的……”

    “滚!让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

    “、”李思文不敢违拗,连声应着,转身出去了。李牧看着金长老,道:“呵,好狠的心肠啊,一点也不在乎你的族人?”

    “他们跟随银氏反叛,早已不算是隐族的人了。”金长老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道:“就算侯爷把老身赶去伊犁,老身也是没话可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侯爷总不能让老身骗您吧。”

    “行,你行啊!”

    李牧又把李思文喊过来,道:“把这个老太婆,还有她的族人,还有骆驼谷的那些人,全都给老子押起来。没有我的话,一个也不许放走,不许给吃的,不许给水喝,违令者斩!”

    “大哥,可是有很多老弱妇孺”

    “我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听清楚了。”李思文不知李牧为啥生这么大的气,但他知道李牧是真的发怒了,不敢再问,出去办事了。金长老看着李牧,李牧也看着她,好半天,金长老才道:“侯爷才是真正的狠心之人,您就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决绝么?”

    “老子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强迫做事情,她先是绑架我的人,再是用道德绑架我去做事,现在还给我来一个不清不楚,当我是什么?我告诉你老太婆,我不管你们隐族是什么规矩,女尊男卑还是男尊女卑的,在我这儿,就得听我的规矩!想让我按照你们的想法做事,万不可能。跟我耍心眼,可以,随便你们,但老子没心情跟你们玩了,我说到做到,杀,太痛快了,也太残忍了,我不忍心,我就饿着你们,饿死一个埋一个,我也很好奇,人在饿了的时候,到底会不会易子而食!”

    “你的心怎么这样狠!”

    “来人,把这老太婆带走!”

    禁卫把金长老带走,李牧也跟了出去。衙门外的街道上,苏定方带着他手底下的兵正在赶人,把金长老从骆驼谷带来的隐族众人,都赶出了城外。城外有李思文带领的骑兵拦截,把这些人都圈在了城墙下的一个角落里头。

    傍晚时分,泽陂也把骆驼谷的人送了过来。这些人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夜里冷风渐起,没有东西可以御寒,只好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哀嚎之声随处可闻。

    城墙上火把通明,李牧披着熊罴大氅注视着城外的惨状,脸上面无表情。李绩和侯君集都来过,但都劝说无果。李牧像是铁了心,一定要把这些人置之死地一样。

    “来人!”

    苏定方来到跟前:“末将在!”

    “把人群中的男丁叫到一边,每个人给一把铁锹,让他们在旁边挖坑。”

    苏定方懵道:“侯爷,为何要挖坑?”

    “传我的话,明日午时之前,必须挖出长三丈,深三丈的巨坑出来,挖不完,斩百人。明日黄昏之前,若本侯想见之人再不出现,本侯就把这里的人全埋了,无论男女老少,一个都活不了!”

    “侯爷!”苏定方扑通跪在地上,叩头道:“侯爷三思啊,这此非仁义之举,恐有损侯爷名声!”

    “本侯乃‘血手人屠’是也,要个屁的名声?与其担忧什么时候会出事,不如都杀了干净,一了百了!去传令,难道你要违抗本侯?”

    “末将不敢!”苏定方还想再说什么,但见李牧铁青的脸色,还是没敢说,跑到城外传令出了。

    不一会儿,在哭嚎声中,隐族的男丁们开始挖坑了。也有狗急跳墙想要反抗的,但哪里是围绕在周围的大唐铁骑的对手,被抽了几鞭子之后,都老实了下来。

    看着越来越深的坑,隐族众人仿佛都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一般,都放声大哭了起来。时不时有咒骂李牧,咒骂金晨的声音,但旋即被越来越大的哭声淹没了。

    “放了我的族人吧,我在这儿。”

    忽然,一个声音在李牧身后响起。李牧回头一看,竟然是他身边的一个护卫,长着浓密的胡须,但他的声音却是金晨的。李牧冷笑了一声,伸手去抓这个人的脸,果然被他撕下来一张薄薄的面具下来。

    李牧把面具扔掉,看着眼前的金晨,道:“你的易容术可真是进步神速,这才多长时间,早已经青出于蓝了。”

    “你早就识破我了?”

    “我也是刚刚想明白的。”李牧看着金晨的眼睛,道:“今天我见到的金长老,应该是你吧?”

    金晨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

    “其实我没有看出来,只是在你刚刚站出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你和今天我见到的金长老的一个共同点。无论是这禁卫,还是今天我见到的金长老,你们的眼神是一样的金晨,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喜欢”

    “我不喜欢你,我甚至有点厌恶你!你到现在为止,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愚蠢。或许你自己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愚蠢,你还不如什么也不做!”

    “我是真的喜欢你!”金晨忽然变得勇敢,打断李牧的话,用更大的声音喊出来:“我知道自己很愚蠢,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啊!我没有离开过骆驼谷,我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先教主并不喜欢我,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做。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我应该做的事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次也是,我想把自己交给你,哪怕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想把圣火令给你,我想让你念在、念在咱们之间一点点的情分上,好好安置我的族人,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我又错了吗?”

    “呵!”李牧被气笑了,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所以把自己交给我。可是你又说,想让我好好安置你的族人,那我可以这样理解吗?你用你自己,交换我好好安置你的族人?”

    金晨慌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李牧把金晨的话噎了回去,指着她道:“你这个蠢女人,哪怕你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做了,我就不可能不那样想!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让我非常厌恶!”

    “我……”

    “你见过我的夫人们,你可知道,我最喜欢她们中的谁?”

    “是……是巧巧夫人?”

    “对,是巧巧!当然是巧巧!”李牧正色道:“巧巧在我的夫人当中,文采,相貌,城府,心机,都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但我却最爱她,知道为什么吗?”

    金晨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

    “我告诉你、”李牧认真道:“没有任何复杂的原因,很简单,非常简单。因为她最爱我,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全是我。我喜欢的,她不喜欢也不会去讨厌,我不喜欢的,她一定不会去做。因为她知道我会因此不开心,而她心疼我不想看到我不开心。”

    “可是你呢,你明知道这样做我会不高兴,但你不在乎,你就是想这样做,你觉得你这样做了,证明了你对我的爱,我也会因此感觉到你的爱,然后再去爱你、你觉得这样不荒唐吗?”

    “我对你或许有那么一丝的情,但是你做的种种事情,让我对你爱不起来!”李牧说罢,不再看她,过了一会儿,有些怅然道:“我还是喜欢那个丽春院里,给我端来一碗粥的你,可惜啊,那不是真的你”

    “我可以”

    “你走吧。”李牧打断金晨的话,忽然闷哼了一声,嘴角留下一丝血迹,金晨看到了,呆住了,她抓过李牧的手腕,发现他脉搏烦乱,喃喃道:“你、你废了内功?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你的族人,我会好好的安置。学了你们圣火教的武功,我也还给你。咱们,此生别见了。”

    “你就这样恨我吗?”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你想多了,走吧、”

    李牧抹掉了嘴角的血迹,佝偻着下了城墙。李重义走过来,挡住金晨的视线,低头注视着她:“我大哥说,让你走。如果你不走,我就劈了你,你走不走?”

    金晨忍住眼泪,转过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两个人在城墙上,背对着,一步一步渐行渐远。李重义看着金晨,眼中杀机迸现,忽然,李牧叫了他一声,李重义无奈地叹了口气,应了声,跟了过去。

    城墙下,苏定方已经喊住了挖坑的人,让他们把坑又填上了。并让伙夫生火,给他们取暖做饭,还告诉他们,明日便会寻地方安置他们。众人死里逃生,都兴高采烈,刚刚骂李牧的人们,又开始歌颂起他的功德来。

    回到府衙,李思文端来了姜汤给李牧驱寒,问道:“大哥,你打算如何安置这些人?”

    李牧想了想,道:“明天我去高昌,把他们都带上,在高昌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吧。”

第682章 请保持中立!

    翌日天明,李牧便带上三千人马,连同隐族的难民们,一起赶赴高昌了。他这次去,是为了参加张勋继承王位的仪式,由于‘考证’出了他是张氏高昌的后人,所以这次的继位不是‘加冕’而是继任,要先祭祖,搞一个大概类似于跟祖宗说说,第多少代孙子不负众望,复国成功云云的……

    张勋准备了好几十年,这里头的门道自然是了如指掌了,用不着李牧来操心。李牧此行,也并非完全是为了祝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李牧让张勋当上了王,这件事无论他怎么找借口,都触及了李世民的逆鳞。李世民就算这次不发作,当大唐休养生息过后,兵强马壮之时,张勋的王位也坐不稳当。李牧也必须给李世民一个交代,所以他这次去,就是为了彻底的改变高昌这个国家。让它成为一个‘中立国’。

    李牧在考虑高昌的未来的时候,脑海中想过很多个办法。比方说类似于他穿越之前世界上的一些国家,有君主立宪制,议会选举制等等,但是思来想去,都不是很合适。张勋想当皇帝已经想得要疯了,他不会接受自己做一个傀儡。而他手底下的那些细作,遍布西域各处,这是李牧看重,也是他忌惮的东西。李牧想的是让这些细作为大唐经营西域所用,而不是增添麻烦,所以,他必须给张勋一定的让步。

    但他又不能让张勋做大,因此他要对张勋有所限制。故此,中立国是他想到的一个折中的办法。

    黄昏时分,人马抵达高昌,李牧早派了人快马去通知,故此张勋已经在此等了有一会儿了。见李牧把难民带来,他也没有表示不欢迎,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人口是非常重要的资源,李牧杀了高昌鞠氏数千人,又带来的数千人,基本上算是把人口填平了。

    再次见到张勋,李牧可以很明显的发现张勋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气度从容,他这个没有经过正式册封的高昌王,已经比他这个正式册封的逐鹿侯,更像是一个王侯了。

    进到了城里,城中秩序井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百姓们见到张勋,还有主动打招呼的人,不禁让李牧十分的惊奇,自己的这个老丈人,果然是有几分手段,短短几日间,便得到了百姓的认可,一般人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因为明日要举行继位仪式,因此高昌二十二城的城主们,也都在这里。张勋把隐族众人安排在了高昌王宫废墟,命人给了食物暂时安置,随后便和李牧,还有高昌的二十二位城主们,一起来到了高昌城最大的一座酒楼,这里被暂时‘征用’成为了他的临时行在。

    然而实际上,这座酒楼其实是张勋手底下的人经营的,可笑鞠氏父子,眼皮底下被人监视而不自知。

    张勋张罗着上菜,但被李牧阻止了。李牧看着众人,把尚方宝剑解下,放在了桌上。众人看到尚方宝剑,全都安静了下来,李牧每次把尚方宝剑拿出来的时候,几乎都要见血,他们不知道李牧今天想做什么。

    张勋也不知道李牧的真实打算,但看李牧神情,他便猜到又要有变化了。张勋犹豫了一下,把侍女叫了过来,让她去请张天爱。由于是有城主们在的场合,他并没有打算让张天爱列席。但如今有了变故,他又想着,李牧在张天爱面前,也许会念几分情分,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李牧留意到了,但没有阻止。他已经决定的事情,就算张天爱说话了,也不可能更改。

    “诸位也看见了,本侯把尚方宝剑亮了出来。接下来的话,并不是本侯的意思,而是代天子传旨。本侯已经收到天子旨意,对高昌的未来如何安排,皇帝陛下已经做了决断。”

    “臣等接旨”张勋立刻带着众城主离席要跪,被李牧拦了下来:“倒也不必跪着,坐着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得讨论一下,也不必太过于拘束。”

    张勋等人战战兢兢坐下,李牧清了下嗓子,道:“先说说陛下的旨意,由于是飞鸽传书过来的,因此没有圣旨。只有一个字条,简单说明了陛下的意思。我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陛下的意思是,高昌没有选择加入大唐,他非常的失望,但也尊重高昌百姓的选择,封张勋为高昌王,接任高昌王位。但,有约法三章。若不能遵守这三个条件,大唐将即日发兵,荡平高昌,迁高昌百姓入中原,高昌国祚将不复存在了。”

    众城主都慌乱了起来,唯有张勋仍保持镇定。起身行礼,小心问道:“不知皇帝陛下的约法三章具体是什么?”

    “先说这第一个,高昌处在大唐与突厥之间,虽然现今,大唐和突厥已经结盟为兄弟之国,罢了刀兵,但要说万世和平,谁也说不准,高昌处在当中,应当保持中立,不得偏向任何一方。”停顿了一下,李牧又补充道:“本侯觉得,这是陛下的高瞻远瞩,为了大唐好,更是为了高昌好。高昌与大唐和突厥相比,完全不足称道,偏向任何一方的结果便是招致毁灭,因此保持中立是最好的。”

    这话谁都能听明白,而且有前车之鉴。张勋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便道:“这一点完全没有问题,即便是日后突厥和大唐刀兵再起,高昌也定是站在大唐这一边。”

    其他城主也附和:“是啊,我们都是汉人,同宗同族,必是站在大唐这一边。”

    “各位错了,皇帝陛下的要求是让高昌保持中立。”李牧肃然道:“陛下的要求是中立,我传达的意思也是这个,你们最好不要自己添油加醋,误解了陛下的意思可是不好。”

    张勋偷偷看向李牧,李牧见他目光看过来,给了他一个小小暗示,张勋便道:“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照做便是了。”

    李牧颔首,继续道:“这其二么,便是高昌地处西域门户,大唐是必定要效仿汉朝,经营丝绸之路的,但西域的小国实在太多了,大唐管理起来十分的不便,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想让高昌承担起通译之责,简单来说就是,作为一个中转之地,西域小国来与大唐做生意的时候,都先到高昌,随后在定襄交易,大唐也不让高昌白忙活,在关税的方面,会给予一定的优惠。”

    所有人都愣住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张勋,他上下打量李牧,都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个李牧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天底下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西域多少国家?有名有姓的三十六,大大小小加起来得上百,若是这些商人与大唐贸易的时候,都先从高昌过一道,高昌吃点碗边饭都能把自己撑死。张勋做了几个月的市令,深知这里面有多少油水可捞。

    李牧会这么便宜我?他有点不敢相信。

    “第三么,高昌新王登基,必须接受大唐皇帝册封。”

    李牧说完之后,看着众人,众人也都看着他,像是在等接下来的话一样,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众人才明白李牧确实是说完了。

    张勋兀自还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问道:“贤婿啊,就这些?”

    李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高昌王不要这样称呼,尚方宝剑当面,我是代表皇帝陛下传旨,不能论及私人感情。”

    “是极是极、”张勋赶忙起身,一躬到底:“高昌王谨遵皇帝陛下旨意。”

    恰巧这时,张天爱来了,看到张勋在给李牧行礼,脸色变得不好看了起来,李牧瞧见老婆来了,不敢再拿架子,赶紧把张勋拉了起来。张勋心里头高兴,也帮李牧遮掩,招呼侍女赶快上菜,李牧心里惦记着等会儿要跟张勋私下里说的事儿,吃不下多少,但他也没便宜了张勋,把李重义叫了上来替他吃。李重义可不管是什么场合,李牧让他吃,他就吃,二十几个人的大桌,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酒宴过后,到了下榻之所。张勋屏退了左右,李牧也让张天爱先回去休息,跟随张勋一起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

    “贤婿,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你就明说了吧。”

    “岳父,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呵、”张勋冷笑一声,道:“你提的三个要求,哪里像是要求,倒像是给高昌送钱一样、涉及两国邦交,我偏不信大唐皇帝陛下,是如此善心之人。”

    “岳父总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坏,我是你的女婿,还能不为你着想啊?”

    张勋冷笑一声,道:“那你跟我详细说说,所谓的中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哦,这个呀。”李牧笑了一声,凑近了张勋一点儿,道:“中立意味着两不相帮,简单来说就是以后西域无论哪一家跟哪一家打仗,都跟高昌没有任何的关系。”

    “换言之,高昌想打别人也不行了?”

    “这是自然的,中立嘛。”

    张勋冷笑一声,道:“李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自断臂膀!我只有天爱这一个女儿,以后她的孩子,就是高昌国祚的继承者,你加以限制,吃亏的是你的儿子!”

    “哎呀呀,岳父,可别这么说。”李牧正色道:“您啊,虽说身体不好,但我看您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等我回到长安,遍访名医,给你讨个药方,保不住您还老来得子呢。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做什么高昌王的,想你都别想。”

    “那我就更不能答应你了。”

    “为什么?”李牧摊手道:“岳父,你觉得高昌现在,还有侵略谁的能耐?大唐,你肯定打不过,突厥,更是想也别想,除了大唐和突厥,挨着高昌的,就只剩下吐谷浑和焉耆了,吐谷浑的骑兵也不是吃素的,高昌这点人,我是觉得很够呛,焉耆倒是有的一拼,可是焉耆救过突厥大可汗泥孰,焉耆若被攻打,突厥不可能不管,这么一看,周围的国家你都打不过啊,那何不保持中立,多发点过路财,多好的事儿啊,要不是我娶了你闺女,这好事儿轮得到你么?”

    “我承认,我此生不一定能看到高昌兵发他国的时候,但难保日后,高昌不能兵强马壮!”

    “那您就以后再说行吗?”李牧打断张勋的话,道:“岳父,小婿以为,人啊,得知足。古语有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您算是个窃国者侯了吧,您都不止是侯,您都王了。可以了,差不多了。”

    “一旦高昌成为了西域的永久中立国,高昌就会成为西域的一个特殊存在。而且我可以跟你承诺,高昌成为中立国之后,任何试图侵犯高昌的敌人,都会被视为大唐的敌人,打仗不用高昌打,大唐帮你打,突厥帮你打,你只需要承担一点粮草就行,岳父觉得如何?”

    “哼!”

    “还有就是刚才我说的第二点,往后西域的局势,高昌将会成为重要的一环。我已经与泥孰商议过,突厥会在骆驼谷成立一个集市,到时候突厥各部会把自己多余的物资,例如毛皮等物运到这个集市来,通过定襄与大唐贸易。而西域的其他小国,则只能通过高昌与大唐贸易。我调低高昌的关税,就是确保西域小国不会走突厥那条线,这等于是给你送钱了。”

    “另外,我会把定襄以外至高昌中间这块界限不清的土地,划拨给高昌,让高昌的疆域达到千里,充当我让岳父安置隐族众人的补偿。岳父的了人,又得了地,这买卖可稳赚不亏。到时候,高昌坐拥千里之地,八方来财,还不用担心被邻国觊觎,这等美事儿,我真不知道岳父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李牧说得吐沫横飞,仿佛张勋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但张勋却已经想通了此处的关节,并不搭话,只是冷笑连连!

第684章 越权自封

    “话别说得那么好听,你难道就没有目的?”

    “有啊!”李牧出乎意料地没有掩饰,而是非常坦然地看向了张勋,他竟然承认了:“岳父,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没有来由的。即便我娶了天爱,我也不会任凭你驱使,为了你想做的事情,放弃自己的立场和主见。”

    “我原本是马邑城的一名乡勇,因缘际会立下功劳,得陛下不弃而得封侯。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我蒙陛下隆恩,当思报之,而不是为了私利,做一个小人!”

    “岳父,我的目的,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不必再说,浪费唇舌。但你应该也明白,如今的局面,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状况了,如果你再贪心不止,我没有办法,只能站到你的对面去。再说一句心里话,我十分讨厌你这样的阴谋家,若非因为天爱,你必死在我手里!”

    张勋冷笑一声,道:“话说大了点吧?年轻人,我劝你还是谦虚些!”

    李牧呵呵一笑,道:“岳父,我这个人,生来不知何为谦虚!我也曾说过很多大话,但是万幸,至今为止,还没有一句没应验的,说了,我就能做到!”

    张勋的脸色冷了下来,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呵、”李牧抬起手,砰的一声巨响,张勋身后的墙壁上多了一个洞。张勋回头看向这个洞,脸色有点白,他哪里见过这种功夫,在石壁上打出这么深的洞,就算是当年的虬髯客,也绝对做不到。

    若是这洞打在自己身上

    张勋不敢再想。

    李牧把袖子里的火枪藏好,一本正经道:“实不相瞒,这次骆驼谷一行,小婿因缘际会,习得了拜火教的镇教神功乾坤大挪移,方才的那一招,叫做‘一阳指’,乃是小婿根据乾坤大挪移内功,自创的一个招式,轻灵而便捷,指哪儿打哪儿,招招毙命。我想岳父的轻功,恐怕躲不过这一招吧?所以啊,人老了,还是客气些,年轻人可是很可怕的。”

    “你!”

    躲在阴影中的鬼影想要出手,被张勋阻止了,他搞不清楚李牧说的话是真是假,若鬼影出手了,万一不成,可就是撕破了脸,李牧再来两下,他和鬼影都得死。他虽然受伤,眼力还在,哪怕是鬼影的轻功,也躲不过刚才那一招。

    “好!”张勋突然冒出一声来,接着便是三声‘好’,道:“贤婿的狂傲,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你说的话,我全都答应,答应就是了。”

    “岳父不必咬牙切齿、”李牧嘻嘻笑道:“什么话啊,盟约啊,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的,等有朝一日,大唐日薄西山了,管不了西域的事儿了,到时候高昌想做什么,大唐也管不了。不过岳父啊,有我在一天,今天说的话,就是规矩,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您再背后搞什么鬼,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小婿绝不留情,也不听岳父解释了。”

    张勋咬牙道:“你还敢杀了我?”

    “不不不,小婿怎敢。”李牧摇摇头,道:“我会把岳父接到身边,好好孝敬。不过岳父可能不会喜欢做一个耕读传家的富家翁吧?如果岳父喜欢,随时跟小婿说,小婿一定满足岳父的要求。”

    “你!”

    李牧哈哈大笑,转身走了,张勋铁青着脸,低头看到一块石头,真恨不得捡起来砸到李牧后脑勺上。

    鬼影从暗处出来,道:“首领,要不要给他点教训。”

    “教训什么?!”张勋气得直骂:“他小子就是有恃无恐!我就天爱这么一个女儿,高昌还指望他传宗接代,我怎么教训他?你说我怎么教训他?”

    “他不是说,遍访名医给您治病”

    “你也说风凉话?”张勋目露凶光:“我这病要是能治,我早就”话说一半,自知有失,伸手一指远处:“滚!”

    鬼影也知道自己问错了,在张勋暴怒之前,识相地滚了。

    ……

    继位仪式非常的简单,张勋一直摆出一副与百姓共甘苦的姿态来,一点儿奢侈的东西都没有。王宫已经烧毁,宝库都被李牧搬走了,余出来的也都给百姓们分了,张勋也没钱新建。找李牧要钱,李牧也不给,最后还是张勋以要彩礼为名,硬从李牧手里扣出来十万贯,用来新建他的王宫。

    为此,张天爱没少抱怨。但她哪有李牧知道细情,张勋经营西域多年,能没有积蓄么?只是不便拿出来而已,过一段时间,百姓对他这个王没有那么关注的时候,他的钱就会拿出来了。他自己有钱,又是为自己的事情,不花白不花,给了他也是浪费。

    隐族的众人,被张勋赶去了靠近焉耆的一座山谷。此地位于两国交界,以后若是打起来,他们第一个倒霉。但若是不打仗,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隐族的人独立生活,算作高昌的第二十三个城池。金长老也被张勋封为隐族酋长,地位类似于城主。

    李牧多待了一天,陪张天爱收拾了行李,又让李思文派来了一些账房,税吏等为高昌打基础,以方便后续的事宜。做完了这些,李牧带着张天爱启程回到定襄。

    战事既然已经消解,大军留在定襄也没有了必要。侯君集身负使命,要带李牧回长安,所以他还不能走。李绩却因身上还有并州的责任,必须先走一步了。

    送了李绩离开之后,侯君集也命副将带着一部分人先回。只留下了兵马五千,等待李牧把定襄的事务处理完。

    飞鸽传书日夜不断,李牧的一言一行,都如实地传回了长安。侯君集本以为李世民既然特意嘱咐过,会非常焦急,但李世民从来都没有一次催促过,只是告诫侯君集不要干扰李牧做任何事情,把他带回来就可以了。

    就这样,李牧又待了半个月。他持尚方宝剑,代天子行权,宣布升定襄折冲府为定襄都护府。他本想让侯君集遥领都护将军,但如今的情况,侯君集怎么敢接,李牧下的这个命令,皇帝认不认还两说,万一回到长安李牧就被砍了,他岂不是落了个同党?因此坚辞不受。

    李思文又不够格,李牧没办法,只好封自己做都护,总领西域之事。

第685章 班师回朝

    很多人都知道府兵制,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府兵制中的‘府’,一共分为三种。

    其一,府,普通的折冲府。其二,都督府,又称总管府。唐初承隋制,其领军出征者为行军总管或大总管。在要地设置都督府,节制附近的折冲府。李世民登基之后,为了削减大将军的权柄,中原的都督府大多被裁撤,只剩下类似并州,冀州等地,靠近边境的都督府还存在着。像是李绩被封为并州都督,便是让他总领并州的军事,防备北方薛延陀,同时监管东突厥部族。

    而其三,便是都护府了。都护的职责是“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与都督府相比,大致的区别便是,都督是属内,而都护是属外,涉及外交事务。

    都护与都督的级别,都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按照官制,最少也得是正三品。李牧的级别勉强够用,而李思文则是差得远。李牧倒是想给兄弟升官,可是也没有这么个升法,而且李思文也确实不具备担任都护的能力,因此李牧也没有强求,他自己领了都护,让李思文领了长史的衔。即便是长史,李思文也是不够级别的,但李牧又不可能随便找个人担任,故此虽然级别不够,他也是‘格外提拔任用’了。

    李牧把带来的土豆,教给了李思文种植之法,让李思文成立农场,雇佣流民种植土豆,还勒令白根生负责这个农场,免得他随着年纪大了,心思野了,到处乱跑。

    与此同时,他又接待了西域诸国的使节。这些使节像是商量好了,想要跟着李牧去长安觐见李世民。

    这并不奇怪,此前由于西突厥的关系,西域诸国面临战队。很多国家不敢与大唐往来,即便有往来,也是偷偷摸摸的,而如今西突厥与大唐成了兄弟之国,自然就没了这个芥蒂,与大唐交好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李世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排场,李牧自然会做这个顺水人情,让李思文把这些使节都聚到一处,等回去的时候全都带上。泥孰也派了使者,要跟李牧一起回去,为他作证的同时,也要递上国书。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牧离开长安四个月之后,终于启程返回长安了。临走的时候,李牧留下了道标石,以便日后方便飞鸽传书联络消息。

    李思文送李牧到马邑,还想跟着,但被李牧拒绝了。李思文大哭不止,他只是性格怯懦了些,但却一点也不傻,他知道李牧回到长安之后,会面临怎样的绝境。甚至这次分别,还有没有机会相见都未可知。因此,他才万分的不舍,抱住李牧不愿意松开。

    李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思文,你不要哭。记住大哥的话,男人活在世上,一定要敢于面对,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面对了,哪怕不成了,也是个带把儿的汉子!”

    “大哥,我”

    “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大哥走了!”

    ……

    飞鸽传书。

    李世民看完了纸条上的字,便扔进火盆里头烧掉了。高公公从外头进来,道:“陛下,河间郡王到了。”

    “请堂兄进来。”

    李孝恭进了太极殿,便要行礼。李世民扶起他来,道:“堂兄,朕也不绕弯,这次找堂兄来,是有一件事,想让堂兄费心。”

    李孝恭一愣,便想要婉拒。他不知道李世民是真心还是假意,万一是试探,他再答应了,可是大事不妙。

    “堂兄不必多虑。”李世民看出了李孝恭心中的所想,抢先一步道:“李牧小子此次去西域,为朕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当下,他便把西域的情况,大致与李孝恭说了。这些消息,如今在朝堂上,还在封锁的状态。仅有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几个人知晓,李孝恭平时又不上朝,自然是不知道的。

    听完了李世民的话,李孝恭完全愣住了。他怔怔地看向李世民,道:“陛下不是在开玩笑吧?”

    “朕说得不够清楚?”

    “不不不、”李孝恭赶忙摆手,道:“臣只是不敢相信这也太过于离奇了,李牧小子是如何做到的?西突厥内乱,迎立泥孰,这尚可相信一二。可是他如何能说服西突厥与大唐盟约,还有他竟然让自己的老丈人当了高昌王?这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朕也不知道啊。”李世民苦笑道:“不过李牧这小子,总能出其不意,大事上也没瞒过朕,朕还是相信他的。朕已经飞鸽传书给李绩和侯君集二人,让他们听从李牧的调遣,一切事宜,让他来做主。”

    “臣还是不敢相信”

    “且不说这个了。”李世民正色道:“朕是相信李牧的,所以要做一些准备。若真如李牧说的那样,西域已定,朕打算在定襄设置都护府,总领西域之事。定襄都护府,乃是大唐立国一来,第一个都护府。且西域之事,重若千钧。朕思来想去,这大都护之职,非堂兄不可,其他人朕信不过。”

    李孝恭心道,这话谁能信啊?你最信不过的人,好像应该就是我吧?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儿,李孝恭还是说道:“陛下,臣已经不领兵多年,武备之事都荒废了。再说,崇义这小子,私自跑了真腊一趟,差点死在外边,臣近日来都在教育他,也没有心思,恐耽误陛下大事。陛下还是另选他人为好,像是秦琼啊,尉迟恭啊,实在不行程咬金也可啊,他们不都闲着么?”

    “尉迟将军年迈,定襄距此六千余里,朕实在不忍心让他劳顿奔波。秦琼有伤在身,西域气候不定,不宜养伤,也不可。至于程咬金那个夯货”李世民笑笑,道:“朕信不过他,堂兄莫要推辞了。此前让堂兄回到长安来,朕承认,是有过担忧。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堂兄毕竟是朕的堂兄。大事上能指望的,还得是自家的亲人。有堂兄坐镇定襄,朕才能够高枕无忧啊。”

    “这……”

    李孝恭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会愿意做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但领兵在外,又确实担忧李世民会忌惮,一时难以决断,便道:“陛下能否让我考虑两天?”

    “好,那就三日后,给朕一个答复。”

第686章 八方来朝

    李孝恭回到自家府邸,心中仍焦虑不已。作为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大惊大吓的人,他的神经要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敏感得多,他很敏锐地感知到,似乎已经有一场暴风雨在酝酿了。

    心思烦乱之间,踱步到了演武场。离着老远,他就听到了呼喝之声。李孝恭走了进去,迎面便看到一个少年郎在辗转腾挪,敲打木人。正是李崇义,李崇义本是要送铠甲给李重义的,可是半路上被李孝恭拦了下来,直接绑回了家里禁足,已经十多天没出过门了。

    李崇义违拗不过,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儿做,读书是不可能读书了,练武便成了他消耗气力的唯一途径,每天也不跟李孝恭说话,吃了饭就开始练,累了就吃,如此往复到睡觉,多少有点后世健身房撸铁的样子了。倒也有点效果,身上的肌肉,逐渐能看出点形状了。

    李孝恭没有打扰李崇义,没有发出声音,站在演武场的边上看着。他是武将出身,可不是腐儒,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的英姿勃勃,心里头其实是高兴的。

    李世民这次想让他出山,李孝恭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李崇义。就他个人而言,人生的大起大落都已经经历过了,他也曾手握数十万雄兵,坐镇一方,也曾挥军南下,攻略千里之地。可以说他这辈子除了当皇帝,其他的都经历过,享受过了。当皇帝,他斗不过李世民,不敢想也没想过。所以,如今他这辈子,已经算是到头了。余下的日子,不如就声色犬马些,开开心心的没什么不好。

    可是若如此,他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下点什么呢?

    按照大唐现有的制度,皇室袭爵要降等。也就是说他这个郡王,到了李崇义继承的时候,就只能是国公了。若想让李崇义继承郡王之位,就需要他立下大功才行。他待在长安,自然无功可立,唯有接受李世民的旨意,做这个定襄都护,才有这样的机会。

    可是

    李孝恭不敢轻易迈出这一步,不止是来自李世民的顾虑,还有来自李牧的顾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牧和王鸥的事情,如今在长安城已经人尽皆知。无论是李牧和王鸥的巨大年龄差,还是王鸥和李世民说不清的那点事儿,都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无数的人都在猜,李世民到底会如何处置李牧。是会杀了他,还是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事情。

    各方势力也都在观望,毕竟李牧之前的所作所为,可谓是仇家遍地,想看他倒霉的人,可远远比想看他好的人要多。

    “郡王。”

    李孝恭身后走来一人,是王府的管家。李孝恭回头看了他一眼,管家停下脚步,躲到了影壁后头。

    李孝恭也转身出去,俩人躲在墙后,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李崇义其实早就看见李孝恭了,只是赌气不想理他,所以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但此时见李孝恭与管家神神秘秘的,他觉得非常奇怪,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背靠着墙壁,竖起耳朵细听。

    “……郡王,属下已经打听好了。陛下这几日间,连连与内务府各局的主要负责人见面,并下旨提拔了他们。各主要负责的人,都至少升了一级。像长孙冲等人,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局长了。工部各级官吏,也都有奖赏。看样子,陛下是有意施恩于内务府和工部”

    “本王明白了。”

    管家没有接话,他知道什么话不能接。

    李孝恭叹了口气,道:“果然是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啊。看来陛下是要对李牧动手了,可是,陛下是要做千古明君之人,李牧又立下大功,他怎会枉杀功臣呢?他就不怕史官记上一笔,污了他的千秋伟业么?还是说陛下另有后招?”

    管家小声道:“王爷,属下以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若想整治一个人,借口还少么?王爷还是早做决断才是,可不要惹得陛下不快。”

    “本王知道了。你啊,闲话少说,你如今是管家了,不是本王帐下谋士了,乱出什么主意,走吧!”

    “属下遵命。”

    管家离开,李孝恭兀自烦乱不已,踱步回演武场,看到李崇义还在练武,想到李世民的话,又唉声叹气的走了。

    李崇义瞄着李孝恭走远,立刻把手里的兵器丢在地上,从演武场的另一个门出去,七拐八绕,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有一个废井,李崇义掀开井盖,直接跳了进去。

    井里头有一个将近二十米,通往墙外的密道,这可是李崇义以前花费了大力气挖掘的,就是为了禁足的时候可以偷偷溜出去。他怕李孝恭发现,很少使用,这次也赶不上了。

    从宅邸掏出来,李崇义发足狂奔,来到四海赌坊,找到二狗,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二狗,然后又往回跑,二狗得知了消息,片刻不敢耽搁,又去山谷找到了独孤九,把消息告诉了他。

    独孤九立刻飞鸽传书,子夜时分,距离长安还有三天路程的李牧,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和这个消息差不多同时到来的,还有李世民的飞鸽传书。

    李世民告诉他,因为突厥的危机解除,之前伺机蠢蠢欲动的吐谷浑,吐蕃,薛延陀,高句丽等国,都上了请罪奏疏,并派出使者携带重礼来到长安致歉。加上李牧这次带来的三十余个西域小国的使者,长安届时将有超过五十个国家的使者齐聚。这番声势,直追前朝开皇盛世。所以他想借此机会,逼迫四夷上书正式尊他为天可汗,传信是想问李牧的意思,此事是否可行。

    这是字条正面写的第一件事,背面写的第二件事,是问李牧关于封赏的事情。李世民说,李牧这次兵不血刃的解决了突厥之患以及后续的危机,功劳甚大,他已经决定封李牧开国县公,封国何地,还没有定,礼部正在商议。

    从李世民的字条上看,他对李牧信任依旧,没有半分的减少,反而更胜从前。绝对已经达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程度。

    可是李牧却觉得阵阵发冷,让他觉得别扭的原因是,李世民的字里行间,他再也找不到半分的亲昵感了。像是‘臭小子’、‘看朕踢不踢你’这种话,再也看不到了。虽然表面上恩宠依旧,但恩宠这东西,也可以是杀人送葬的刀,今日之恩,未必就不会成为他日之剑。

    “大哥,要不,咱们逃吧?”

    李重义在旁边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李牧把纸条就着烛光都烧了,道:“逃?往哪儿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咱们逃到鸟不拉屎野猴子住的地方去?再说了,你嫂子还在山谷,我逃了,没有罪也是罪了,她们怎么办?”

    “可是你这次回去,也”

    “把心放到肚子里。”李牧拍拍李重义的肩膀,道:“想弄死你大哥的人有的是,你大哥不还是活着么?没那么容易死的。”

    “哦。”李重义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但他心里仍然是没底。他算是跟李牧经历好几次生死了,李牧下狱的时候,他也跟在身边,那时候他不担心,因为他知道皇帝是看重李牧的,不会让他死了。可是现在,对手是皇帝,还能像从前那样蒙混过关吗?

    李牧吹灭了灯,躺了下来,背对着李重义,他的表情不再那么信心满满。他的心里也没底啊,毕竟是抢了皇帝的女人,夺妻之恨是那么好咽下的么?易地而处,李牧自忖他若是李世民,这口气是绝对咽不下的。不管这个女人喜欢的人是谁,老子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何况一个女人?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李牧说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李重义应了一声,把斧子抱在怀里,铁塔一样的身躯,挡在门口进风的地方,让钻进来的冷风吹不到李牧的身上。

    ……

    长安城很久没有热闹过了,自突厥和大唐结盟的消息传过来之后,长安城中就多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大多是各国的使节,趁着等待皇帝召见的空档,在长安城中大肆的采购,完全一副人傻钱多的模样。

    但实际上,他们可不是真的人傻钱多。他们之所以不考虑成本,原因是他们的获利实在是太高了。长安城乃当世最先进发达的城市,这里的一切东西,都能令这些番邦小国趋之若鹜,只要把这些东西带回本国,那就是十倍,二十倍的利润。因此对于这些小国来说,做使节可不是随便能做的,都得是本国最有权势的人才行。

    得知突厥之危解除后,各国都派了使节过来。但国与国之间,实力是最重要的。国家的强弱,也决定了这个使节在唐朝,能有几分面子。

    在大唐的排序表中,突厥一直都是排在最主要的位置的,因为突厥从颉利开始,一直都是大唐最主要的敌人。东突厥覆灭后,这个名额落在了西突厥的身上,如今西突厥已经与大唐结盟,双方进入了友好和平时期,西突厥的邦交关系就显得更重要了,李世民甚至下旨在鸿胪寺为西突厥使臣专门修一座楼,供西突厥使节常驻。

    在西突厥之下,有两个国家,也是有面子的。算是位列第二等,其一为吐蕃,其二为高句丽。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都是大唐边境上最主要的敌人。这两个国家的使节,都有专门的礼部员外郎接待。

    排在第三等的,则有吐谷浑、薛延陀等。他们则要差一等,或是一个员外郎负责两个国家,或是由主事负责,视情况而定。

    而排在末等的,就是倭国,真腊,室韦等这些小国了,他们在大唐眼中的地位,类似于西域三十六国,在鸿胪寺繁忙的时,有时连主事都见不着面。

    这次突厥之危解除之后,吐蕃,高句丽,吐谷浑都派来了使者。吐谷浑由于天柱王进攻李牧的事件,激怒了李世民,一直被晾着。而吐蕃和高句丽的使者,则是非常优待。不管是否是敌对国,吐蕃和高句丽的实力,足以让大唐高看一眼。

    吐蕃此行来了一位王子和一位国师,行事低调,自见过了李世民之后,便一直在鸿胪寺的小院儿待着,并不外出,所需之物都是请礼部的人帮忙购买。

    高句丽此行来的,乃是一位世子。高句丽的制度和中原相仿,他们的世子,是高句丽王的兄弟之子,类似于大唐的国公之子,地位虽不及吐蕃的这位王子,也差不了多少。随他一同来的,是高句丽的一位萨满。

    与吐蕃的低调截然相反,高句丽世子的作风非常高调,每天早早出门,很晚回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看到百济和新罗的使节,高句丽世子也都是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仿佛这两个国家是他们的奴婢一样。两国使节虽气愤不已,却也不敢翻脸。大唐自然也不会管他们之间的事儿,熬了几日,两国使节实在是受不了了,搬出了鸿胪寺自己找地方住去了。

    后世人说起高句丽,很多人会自动联想到高丽,以及半岛上的俩国家。也会对隋唐两代,堪称是中原武力最强盛时期的两大帝国东征高句丽觉得不解,为何一个‘小国’,能有如此大的武力,生生把隋朝拖垮,又生生耗费了一代雄主李世民的一生。

    其实,高句丽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国家,历史也非常的悠久。早在公元前三十七年,扶余人**建立高句丽国,直至高宗时期高句丽覆灭,前后七百年。而与大众潜意识中的高句丽不同的是,高句丽和高丽并不是一回事儿。高句丽人主要是北方的貊和扶余人,而非朝鲜人,而高丽,则是在高句丽覆灭两百年后,不堪新罗国贵族压迫的百姓起义后才成立的国家。他们主要是‘三韩’后裔,跟高句丽不能说没有关系,但是不大。

    初唐时期的高句丽,有近三十万披甲之士,拥有恐怖的武力,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强大国家。

第687章 新罗王裔(卷终)

    而吐蕃、高句丽此番派使节前来,虽名义上是请罪,但实际上却是以请罪为名,要求和亲为实。

    和亲,表面上看似是一种臣服,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妥协的体现。纵观历史,大国与小国之间是不存在和亲的,哪怕是‘宗室女’,也绝不可能。和亲通常只发生在一种情况下,即中原大国面对即解决不掉,又疲于应对的对手,在对方释放出善意的时候,给的一个台阶。

    而往往对请求和亲的一方来说,这也是一种‘胜利’的体现,即,我有这个能力,逼迫你把公主嫁给我。

    和亲的公主,命运往往是悲惨的。蛮夷之地,女人被视作财产的一种,兄死弟及,父死子继,一个和亲的公主,往往要侍奉几代蛮夷可汗,命运可想而知。

    中原王朝历来都不轻易的和亲,士族也把和亲视为耻辱。此次西突厥东进,各方伺机而动,在危机解除之后,都退兵请罪,唯有吐蕃和高句丽两国没有退兵,吐蕃兵屯松洲,而高句丽兵临渤海,大有不同意和亲就要大起干戈之意。

    因此,两国使节的一举一动,大唐方面都极为关注。吐蕃方面还好些,行事低调不用太过操心,而高句丽方面,则废了不少力气,这高句丽世子飞扬跋扈,到处惹是生非,礼部为了帮他擦屁股,每天都要牵动不少人手。

    这样折腾了几天,礼部上下竟不约而同地开始想李牧了。若是逐鹿侯在的时候,岂能容这等人嚣张?倒不是为国为民的事儿,就逐鹿侯那个性格,他就不允许有比他还嚣张的人在长安城存在!

    ……

    鸿胪寺‘客满’,各小国的使节,不得不自己找地方住。倭国的使节早早就搬了出来,也幸亏他们搬出来得早,以一个很便宜的价格租住了一个院落,要是再晚些,他们这点钱肯定租不到房子。

    如今房租上涨了,他们也做了一回买卖,把院子的一半儿,租了出去,所得的租金,比他们原本的租金还多,不但白住了房子,还富余出了一部分零花。

    租他们房子的人,正是新罗的使节。唐朝时期的半岛和倭国相比,半岛是要发达很多的。无论是礼教文化还是武力方面,都要全面的领先。知道元朝末期,倭国才隐隐地压过一头。

    新罗虽只占半岛南部一角,但他们的财力,却还是要比倭国强不少。新罗的使臣名字叫做金春秋,他的父亲是真智王之子伊金龙春,母亲是真平王之女天明夫人。在被骨品制度所支配的新罗社会中,金春秋属于没有王位继承资格的真骨。

    所谓‘真骨’,指的是新罗的特殊制度,骨品制。二百年前,新罗用武力统一辰韩各部,为了巩固其特权地位,制定了等级制度,称为“骨品制”。贵族按血统确定等级身份及相应官阶,不同骨品不通婚姻,骨品世袭不变。世袭血统决定了人的受尊敬程度,根据不同等级分别制定出担任官职的最高限度,达到一定骨品等级的,才可以授予一定的官职,因此,人的仕途受到个人在骨品制中所具有的等级身份的制约,一个人能否有所成就,可以说完全是靠投胎了。

    真骨位于骨品制的第二等,约等于大唐的公爵,但不是说一个人是‘真骨’便是公爵了,只是代表他有做到公爵的资格,也是他的‘上限’。

    真骨之上,便是‘圣骨’。唯有‘圣骨’血统,才能够继承王位。这个制度最先的初衷,是为了保护王权,但是如今却成为了一个桎梏。

    不知是否是诅咒,自确立了这个‘骨品制’之后,王室的血脉就不兴旺。每一代都仅有数人,这就导致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有继承权的‘圣骨’体弱多病,而没有继承权的真骨等,情况就要好得多。

    到了这一代真平王,终于发生了让王室担忧的一幕。真平王无子!新罗马上就要面临王室无人可继的局面了!

    真平王年三十四,若他身体健康,也未必不能生下一个王子,但坏就坏在,他的身体孱弱,如今已经病入膏肓,金春秋临走的时候,面见真平王,真平王就已经快不行了,面色惨白,说一句话,要缓三口气。他到了大唐,甚至不知真平王是否还在世。每每思虑至此,他都忍不住想要哭泣。

    王的音容笑貌,他都记得非常清楚。

    次日便要启程,半夜,宫中内宦传旨意,王要召见他。

    金春秋不敢怠慢,跟随内侍来到王的寝宫,特许靠近床榻三步之内。这是非常大的礼遇,金春秋感激涕零,但当他看到王的面容时,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眼泪瞬间流淌了下来。

    只见真平王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双眼窝内陷,已经没有什么肉了。内侍扶着他坐起来,他招了招手,示意金春秋来到他身边。

    金春秋赶忙过去,真平王用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说道:“我已经不行了,活不了几天……我没有子嗣,爱卿,我来问你,若是本王死了,你以为这宗室之中,谁人有资格继承王位?”

    “王上”金春秋吓得魂不附体,赶忙跪在地上。他不过是‘真骨’血脉,又仅有三十岁,在朝堂之上还属于是少壮派,可谓是人微言轻,如何敢谈论这件事。

    “无妨,又没有让你决断,只是随口一问,爱卿不敢回答么?”

    “这”金春秋犹豫了一下,道:“回王上的话,如今圣骨血脉,唯有王上,葛文王为圣骨血脉,若王上……当由葛文王继之。”

    “呵……”真平王笑了一声,道:“连爱卿这个年纪,也这样认为,看来果然是如此了吧……”真平王剧烈咳嗽一阵,吃下一丸药,平复了下来,继续道:“可若本王不想让他继承王位呢?”

    “这……”金春秋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想了一会儿,斟酌道:“王上,制度如此,规矩如此,恐难改变。”

    “若是本王还有一个女儿在世,又当如何?”

    女儿?

    难道王上想让女子继承王位,这如何使得!

    脑海中瞬间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是看到真平王的脸色,金春秋没敢说出来。真平王也没在再问他,咳嗽了一声,自顾地说道:“本王继位以来,深感王室人丁凋敝。便下定决心,想要调查清楚,到底是为何?调查了很多年,排除了一个又一个可能性,看了很多医书,询问了很多大夫,最终本王找到了原因。”

    “这缘由,便是在这骨品制上!”

    “因为骨品制的限制,不同骨品之间不能通婚,这就导致了,彼此结亲的都是亲属。本王翻看了历代御医堂的病录,发现了端倪,本来一代仅有数人得的病症,到了下一代的时候,就增加了很多。而且不止一人,不止一家。本王由此推断,近亲联姻,才是导致血脉凋敝的罪魁祸首。果不其然,本王和王后本是表亲,我们二人一无所出。”

    真平王淡然地说着,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但是金春秋的脑门儿却已经冒汗了,这可是王室秘辛啊,他听了这密辛,会不会被灭口啊?

    “本王二十岁那年,百济犯边。本王乔装成一个郎将,与高句丽人作战,得一位高句丽的医女所救,养伤期间,我俩产生了感情……”真平王停顿了,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本王辗转回到国内,收到了她的一封信,她已经有了身孕,又过了一年,本王又收到她的信,她为本王生了一个女儿。”

    金春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女儿是这么来的。

    “这些年虽然没有再见过面,一直有书信过来,只是,一直是本王收到她的书信,而她从未有地址留下,本王也联络不上他。直到前年”

    “本王再次收到她的信,她让本王到边境的一个小村等她。本王欣然而至,却没有见到她。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坛骨灰,戴着当年本王送给她的玉佩”

    “她就是我的孩子,她叫高月。她的母亲,原来是高句丽的宗室女。”真平王难忍悲痛,哭泣道:“她已经死了,我收到的信,是她的绝笔。”

    “她是被父兄逼死的”

    真平王哭了一阵,良久才平复情绪,继续讲道:“我把她安葬在了初见时地方,带着孩子回到了王宫。王后因无子嗣,便憎恶这个孩子,让人下毒害她。躲过了几番之后,本王无奈,只好在宫外寻地安置。但不想王后竟和葛文王串通一气,把消息透露给了他,可恨我的弟弟,竟然派人掳走了我的孩子,还以此为要挟,逼我退位”

    “本王岂能如他们所愿!”

    真平王剧烈咳嗽了好几声,继续道:“本王一面虚与委蛇,以保全孩子性命。另外派人四方探查,终于探查到了一点线索。在一个贩卖奴隶的人贩手中,发现了那枚玉佩。顺着这个线索追查下去,得知那孩子已经被贩卖到了大唐。”

    真平王拉住金春秋的手,道:“这次你出使大唐,一,是为了请求大唐援助新罗,抵御高句丽。其二,便是想让你帮本王寻回女儿,继承王位。本王选你做使节,便是看中你年轻,与朝中各方势力牵扯不深。若你帮本王寻回女儿,本王便让你做宰相。”说着,他拿起一道旨意交给金春秋:“旨意在此,新王登基之时,便即可生效。”

    从一个小小使节,一步登天成为丞相,这是连升了多少级,金春秋自己都算不过来了。他接过旨意,只觉得烫手,喃喃道:“若是,若是臣……”

    “若你寻不回,我也有一道旨意给你。”真平王又拿出一道旨意,递给金春秋,示意他,道:“你打开看看。”

    金春秋打开旨意,登时吓了一哆嗦,这道旨意上竟然写着,真平王因无子嗣,愿献土与大唐,希望大唐接管新罗并善待百姓。还有遗愿两个,一是想让王后殉葬,二是,他调查得知,他的弟弟葛文王并非王室血脉,恳请大唐出兵诛杀。

    这一道旨意,真真是鱼死网破之抉择了。金春秋感受到了真平王的决心,若是寻回了女儿,他要让女儿继位,若是寻不回,他宁愿新罗国祚至此为止,也不想让他的弟弟葛文王继位!

    真平王注视着震惊中的金春秋,道:“你已知道本王的秘密,若你不肯答应,你和你的族人都活不了。你也不用想着出宫之后便投靠葛文王,本王还活着,谁也乱不起来。爱卿,你做个决断吧。”

    “臣……”金春秋明白了,今天真平王让他来这儿,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他答应是九死一生,不答应,便是十死无生!

    为了活命和丞相之位,他唯有选择答应。

    说了这么多话,真平王似乎是疲惫了,声音也小了很多:“爱卿,本王调查得知,那个人贩把奴隶,都卖给了大唐长安城口马行的一个叫做阴三儿的人,你找到他,也许就能知道我女儿的消息了。”

    他示意了一下,内侍拿出一个匣子,交给了金春秋。入手沉重,金春秋便猜到了里头的东西了。

    “这里有黄金一百两,若有我的女儿的消息,应当足够赎身了。”他叹了一口气,气若游丝道:“本王会努力的活着,若你回来之前,收到了本王已死的消息,就用剩下的钱,好好安顿我的女儿吧。就当是,本王求你了。”

    说完这句话,真平王便像是睡着了一样,再也没有说话了。内侍仔细看了一会儿,示意金春秋出去,金春秋磕了三个头,起身走出了寝宫。

    次日启程,出城之后,便遭到了杀手追杀,幸亏真平王早有准备,王宫护卫击退杀手,护送一行从水路出发,自登州港上岸,一路来到长安城。

    护卫进门来:“大人,查到了阴三儿的住处。”

    金春秋从回忆中缓过神,起身道:“事不宜迟,带上礼物,去看看!”

第688章 君臣再相见

    大军在路上便遣散回了各府,只剩下侯君集率领的,原本屯卫京畿的五千人,还有李牧的一营亲兵八百人,共计约六千人。这也不少了,放眼望去,也是连绵数里。李牧躺在他的特制马车里头呼呼大睡,昨天晚上跟苏定方等人掷骰子,十文钱一把的,赢了十八贯,把一帮兵油子赢得都快哭了,最后李牧觉得无聊了,把赢来的钱全分了,又赏了五十贯,直到天明,才疲惫不堪的睡下。

    “报!禀侯爷,陛下命百官出城十里相迎,恭贺侯爷开疆拓土,凯旋而归!”

    “啊。”李牧打了个哈欠,探出头来,道:“回本侯的话,陛下隆恩,臣感激莫名能不能一切从简,本侯想先回趟家。”

    “……”传话的人都听懵了,将军凯旋,百官相迎,这是多大的荣光,竟有人不想要?不过想到最近长安城传遍了的花边新闻,便也不觉奇怪了,躬身行了一礼,飞马又回去禀报了。

    大军继续慢悠悠的前行,不一会儿,又有人飞马而来:“报!禀侯爷,陛下有口谕:小子不得胡闹,朕与诸国使节在城门口等着你,见不着人怎行?知道你小子想见夫人了,朕一早就帮你接到了宫中,正与皇后说话儿。想见你就快着点儿!”

    “侯爷,陛下就是这么说的。”

    李牧又钻出头来,懒洋洋道:“臣谢陛下隆恩了,陛下就是陛下,想得就是周到。帮我告诉陛下,就说,臣感激涕零啊,这就快马加鞭,去吧。”

    把头缩回来,李牧倒在枕头上,脸色阴郁了起来。

    李世民的心思一点儿也不难猜,他现在就是把面子给足了,让世人挑不出他的毛病来,这样就可以上演一出‘挥泪斩马谡’的桥段。计谋很粗劣,但是很好用啊,古往今来多少功臣死在这一计之下了?多得都数不过来。

    如今老婆孩子都被接进宫了,想跑都跑不了。其实昨天李牧之所以掷骰子玩了一宿,就是在等独孤九。距离长安不过一天的路程了,独孤九若无事,必会快马加鞭赶来相见,而他没来,就说明出事儿了。

    只是没想到李世民会做得这么绝。

    李牧吧嗒吧嗒嘴,心里有些难受。但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怪李世民,被自己信任的晚辈,撬了自己心仪的姑娘,这种双重背信感,搁在谁的身上也受不了。更何况他还是皇帝,报复也是很正常。

    “大哥,咱还走么?”

    车外传来李重义的声音,李牧叹气道:“不走咋办呐?你没听到啊,全家老小都被接到宫里去了,还有旁边的五千屯卫,咱们就八百人,还不一定一条心,跑是不可能跑掉了,走吧,走一步看一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

    李重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大哥,我陪你死。”

    “我呸!”李牧探出头去,骂道:“老子还没死呢?你怎么就知道老子必死?”

    李重义看着他,虽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好像在说:“大哥,这还能活啊?”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你以为你大哥是白给啊?这一年多来的经营,有很多地方,是缺不了你大哥我的,陛下以为可以,但是可不可以,只有我知道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少添乱了。去传令,加快速度,晌午之前,赶到城下,别让陛下与诸公久等了。”

    “嗯。”李重义策马向前,传令去了。

    ……

    城西十里亭。

    所谓百官相迎,自然不会真的有一百个官,指的是三省六部的主要长官,长安县,万年县各派出差役,组织百姓,敲锣打鼓。这便已经是大唐武将的最高礼遇了,当初李牧来长安城的时候,李绩还没得到过这样的礼遇,直到李靖大军回城的时候,才配得上这样的礼遇。

    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是,想要得到这样的礼遇,非得‘开疆拓土’之功不可。李牧此番虽然解了西突厥之危,但实际上却没有开疆拓土,按例来说,当不起这样的礼遇,但李世民却给予了这样的礼遇,实则是有些过了。但也没有规定说,不能给这样的礼遇,所以御史们也没大做文章。

    实际上,御史台的目标已经不在李牧的身上了。李牧与王鸥的事情,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发酵,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李牧早已经被士林视为一个死人,在他身上浪费口舌,已经不是智者之举了,还徒增了落井下石之名。

    亭内,三省六部的大佬们,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在房玄龄的手边,还有两道圣旨。这两道旨意,一个是给李牧的,另一个是给李重义的。他们都已经知道旨意的内容,可以说是圣恩浩荡。这两道旨意若是生效,李牧的品阶,将会超过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想想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赶上甚至超过了他们半辈子的成就,说来也是非常讽刺。但如今却没有一个人觉得羡慕,他们心里都清楚,李牧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近日来内务府和工部的种种调动,已经预示着陛下要对李牧动手了。想到李牧即将的下场,众人也不禁有一些唇亡齿寒之感,一个臣子的权力再大,又有什么用呢?李牧多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仿佛无人能够制约于他一般,可是一旦对上皇权,便如同窗户纸一样,轻轻一捅就破了。

    “来了。”

    长孙无忌眼睛尖,瞧见了地平线刚刚露出的旌旗,出声说道。他这么一说,众人也抬眼看去,两旁的衙役赶忙让百姓们吹打起来,登时十里亭附近热闹非凡。

    李牧已经穿戴好了衣裳,端坐在车中,待来到跟前了,马车听好,李牧施施然下马车,众人刚要跟他搭话,看到他的装束,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噎了回去羽扇纶巾,这小子是在自比诸葛孔明么?

    李牧轻摇羽扇,满脸笑容地看向众人,道:“诸公,临行之际,春寒料峭,不曾想一别过来,已经是春暖花开。我这一遭啊,九死一生,差一点就回不来了,诸公不想我吗?我可是想死诸公了!”

    说罢,他把羽扇一扔,张开胳膊,把走在前头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都搂在了怀里。众人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都满脸的尴尬。如今李牧就像是病毒一般,李世民都要对他动手了,谁还想跟他‘过从甚密’呢。

    “侯爷还是不要太过于激动,这里有陛下的两道旨意。还是让我把旨意宣读了可好?”

    房玄龄出声解围,李牧这才松开,躬身道:“臣李牧领旨谢恩。”

    “制曰:贤昭德,昔王令典,旌善念功,有国彝训。逐鹿侯李牧者,突遭事变,临危不乱,志坚金石,誓以山河,实允朝议。免百姓于战火,救黎民以危难……晋封逐鹿侯李牧为洛阳县公,怀化大将军,加‘上护军’。望再接再厉,不负朕望。”

    宣读完旨意,房玄龄把圣旨交到李牧手上,笑着说道:“恭贺洛阳县公,洛阳乃陪都。洛阳县公,实则为县公第一等,陛下赐你洛阳为封地,实在是大大的隆恩了。”

    李牧赶忙面朝长安方向,感激涕零道:“陛下隆恩至此,牧怎敢当啊。只是这洛阳县公,读起来实在是拗口的很,还是一个字儿的读起来简便,牧当再接再厉,争取封个一个字儿的。”

    众人听了,心里无不腹诽。一个字儿的?可真敢说啊!一个字儿的,那是国公!十八岁的国公?除非皇帝脑袋进水了,否则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都不可能封的。这次封县公,魏征都差点撞柱,还是李世民一再坚持才封的,要是随随便的就封了,大唐的公爵也太不值钱了。

    房玄龄装作没听见,又拿出一封圣旨,道:“李重义何在?”

    他其实就看到李重义了,也没法看不见,李重义身高丈二,站在人群里太显眼了,只是宣读旨意得有这么一个流程,不得不问一句。

    李重义看向李牧,李牧把他拽过来,道:“傻大个,陛下有旨意给你,还不高兴啊?快快快,看看陛下封了你啥官儿。”

    “臣李重义接旨。”

    “制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锦衣卫指挥使李重义者,凭悍卒五百平林邑,灭其国,悍勇至此,朕闻所未闻。留于锦衣卫实在大材小用,今封‘安南伯’,忠武将军,镇守南疆,以安社稷。”

    房玄龄把圣旨递给李重义,笑道:“忠武将军乃是四品,陛下待尔不薄了,安南伯快接旨吧?”

    “伯爵还可以啦,你都比重义高一级了,以后见了他可以炫耀一番了,快接了吧。”李牧也说道,但是李重义,仍然没有接的意思,他抿了抿嘴,道:“我能不能不接旨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房玄龄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自己收圣旨,看别人收圣旨,宣读圣旨,加起来不下一百次,还头一次见到有人说着圣旨我不要了的。他看着李重义,有点无语,又有点好奇地问道:“安南伯的意思我怎么没有听懂?你是不想接旨?这怎么行?违抗圣旨,这是杀头的罪啊!”

    “我不想当官也不行吗?我只想留在大哥身边,不想去镇守南疆。”

    李牧抬起就是一脚,道:“你能跟我一辈子啊?镇守南疆有什么不好?天高皇……那个,我的意思是,多好啊,你自己打下来的,自己驻守着,是吧?别废话,赶紧接了。”

    李重义执拗的脾气上来了,把手背在身后就是不接。

    房玄龄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啊,他看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轻轻摇了摇头,房玄龄只好吓唬道:“安南伯,你要是不接,我只能让禁卫把你抓起来了。”

    “抓就抓,我不想离开我大哥!”

    “你个夯货!”李牧跳起来拍了李重义的脑袋一下,从房玄龄手里把圣旨抢了过来,道:“房相通融通融,我接也是一样的,我接了就等于他接了,放心好了,我来劝他。”

    “也只好这样了。”房玄龄也没说什么,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圣旨宣完了,担心李牧再起幺蛾子,赶忙岔开话题,道:“陛下和诸国使节已经等候多时了,洛阳县公,咱们是不是回城啊。”

    “对对对,回城回城。”

    李牧把圣旨丢到车上,让人牵了两匹马过来,和李重义骑上了马。三省六部也都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行人加快了速度,直奔长安城门。

    十里路转眼就到,李世民站在城门口,看到李牧远远地过来,心里五味杂陈。

    与众人想的不一样,李世民虽然做了一些准备,但直到如今,他也没有最终决定,到底要不要杀李牧。最初的愤怒过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不是不明白,王鸥的心里从未有过他。李世民当年接受了王鸥嫁给崔玉铮的事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再嫁。只是,这个人是李牧,才让他大动肝火。

    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天平,李牧一直以来为大唐,为他做的事情,在他冷静之后,被一一摆在天平上。与他的愤怒相比较,实则是差不了多少的。

    李世民想杀李牧,是出于个人的愤怒。但他也知道,李牧活着,一定会为大唐做很多的事情。他脑袋里的奇思妙想,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惊喜,若杀了李牧,一切又要从头,打回原形。刚刚压制一点的门阀世家,会卷土重来,而且他们吸收了李牧的手段,将会变得更加难缠和棘手。

    这么一想,他又不想杀李牧了。可是若不给他一点惩罚,李世民的心里总是难受,如今看到李牧,他的火气又窜上来了,若不是有这么多使节当面,他真想把李牧捆起来,用鞭子抽打,质问他为何能做出这等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想着,李牧已经到了跟前。看到李世民,李牧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可否认,李世民对他有恩,他做的事情,在李世民的角度,确实是不讲究的很。

    离着老远,李牧便翻身下马,他站定,看着李世民,深呼吸了几次,才鼓起勇气走过来。

    就在此时,突然发生变故。

    只见使节中窜出一人,急声高呼:“高昌数千百姓枉死此贼之手,请大唐皇帝陛下做主啊!”

第689章 杀之!

    李牧一怔,旋即释然的笑了,他这一路上都在猜测,李世民会用什么方法要了他的命。如今看到了,也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在杀鞠氏一族的时候,便想到了后果,但他当时不得不杀。只有鞠氏一族全死绝,才不会有人想要拥立复辟。对于大唐来说,这是最稳定的办法,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虽然很残忍,但总有人要去做,他宁愿为大唐当这个罪人。

    他只是没有想到,李世民真的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他。他不会看不透,这是必须之法,可他却以功为罪李牧只觉心冷,看向李世民的目光,也变得漠然了。

    李世民此时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个人,他根本就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杀李牧,分其权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至于杀人的借口他是皇帝,李牧又是个不消停的人,想要找茬不是太多了么?他真的犯不着用这等下作的手段。

    在他发愣的工夫,禁卫已经把人绑了起来,但他兀自还在叫喊:“我乃高昌丞相鞠和,这就是大唐的待客之道吗?诸位使节,请听我一言”

    高公公尖声道:“还不把他拉下去?”

    禁卫伸手去捂鞠和的嘴,鞠和张口便咬,急促道:“诸位使节看到了吧,大唐皇帝陛下,口口声声说夷狄如一,但却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虚伪小人!这样的人,也配称天可汗吗?可笑!可笑!”

    “快拉走!”高公公急了,自己冲了过来。李世民面红耳赤,想张口,但看了看李牧,还是抿嘴忍了下来。

    “慢!”

    突然出现一声喝,压住了所有声音。高公公震惊地看向李牧,道:“县公,你这是……”

    李牧笑了笑,走到鞠和跟前,挥挥手,让禁卫躲开,亲手把捆他的绳子解开了。

    鞠和看着李牧,目眦欲裂,但他知道,自己一旦动手,立刻就会死在禁卫刀下,他还没有倾诉冤情,可就真的枉死了。鞠和强忍住跟李牧同归于尽的心,扑通跪在地上,高声道:“大唐皇帝陛下,请原谅亡国之人口不择言。实在是有天大的冤情,请大唐皇帝陛下倾听。李牧此贼,到了高昌之后,变诈称高昌与西突厥勾连,传召我王鞠文泰,我王惧怕不敢从,紧闭城门并派出使节,使节被他斩杀,消息不得通。我王又委托客商,想带消息到长安与皇帝陛下知晓,却被他盘查出来,客商因此惨死。大军兵临城下,高昌国小民寡,怎能抵御?我王为城中百姓计,不带一人至大唐军营,当日便惨死于营中。王子城墙继位,不得已悲愤宣战”

    鞠和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可怜高昌,仅有数千之兵,当夜便被破城两军交战,这本也是无可厚非。可谁曾想到,在新王自裁请罪之后,丧心病狂的李牧竟然下令屠杀城中百姓,前后六千余,无论男女,不分老少,尽皆惨死,街道之上,血流成河,尸腐生瘟,他又下令把尸体运到王宫,连同王宫一起,焚烧殆尽”

    “可怜先王,年前才不远万里奔赴长安,觐见皇帝陛下。陛下也曾亲之勉之,还敕封王后为公主。高昌仰慕天朝已久,王上也未有一日背心离德。却因此贼,数千百姓惨死,高昌一夜倾覆。后来,我才得知,他攻灭高昌之缘由,乃是为了他的岳父!如今他的岳父,原张家寨马贼,后张家集市令张勋,已成高昌新王矣。高昌冤啊!百姓冤啊!大唐皇帝陛下,您贵为天可汗,请为您的子民做主!若您不闻不问,岂不让众国齿冷离心?如此,何以担得起天下共主之名?”

    “大唐皇帝陛下!”鞠和以头杵地,磕得血肉模糊,其情状,令人不忍。

    使节们看到这样一幕,也都嘀咕了起来。鞠和猜测人心的本事不凡,他算准了这些使节们的想法,也算准了李世民投鼠忌器之处。

    李世民看着鞠和,心中翻江倒海。他知道,如果他想杀李牧,这是最好的机会,天下人非但不会说他枉杀功臣,还会赞扬他大义灭亲之德行。可是如此,李牧的名声将会变得恶臭不堪,生前荣耀半点不存,死后史书之上,必然会记载此事,说他是一个杀良冒功,徇私枉法,心狠手辣之人,此后万世,将遗臭万年。

    李世民虽恨李牧,却也没恨到这种程度。说到底,他也是个明君,而非昏君。恨之所在,乃是私事。为了私事而让李牧蒙受这不白之冤,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可是如今的情况,虽然他知道真相,但面对的诸国使节,他怎么说?难道说,朕就要庇护此人?若如此做了,那个遗臭万年的人就是他了。

    李世民看向李牧,见他神色淡然,心中一动。李牧素来智计百出,他既然做了,应当留有后手才对,否则怎会一点慌乱不见?李世民想到这儿,便如从前一样,把皮球踢给了李牧,道:“爱卿,此人所言,可是事实?”

    李世民本意是让李牧否认,但此情景下,李牧却把这句话当成了挥砍向自己的刀,他心寒已到了极致,想到白巧巧和李知恩如今还在宫里,若自己否认,她们必遭残害。既已成死局,不如就洒脱一些,让李世民杀了自己,或可保全家人。

    李牧洒然一笑了,道:“你说我杀了人,我就杀了人啊?证据何在?证人何在?”

    “你还敢抵赖!”鞠和目眦欲裂,叫道:“有四个百姓,随我一同逃出炼狱,他们也在旁边,可为我作证!”

    随鞠和一同逃出的四个高昌兵一起奔出来,跪在地上,高声道:“大唐皇帝陛下,我们可以为丞相做主!”

    李世民没有回应,而是看向李牧,等着他的说辞。

    李牧见李世民看过来,更加确信心中所想。他长呼了一口气,道:“真是没有想到啊,还有五个漏网之鱼看来我的事情,还是没有做好啊!”

    仓啷!

    尚方宝剑出鞘,光芒一闪,血溅五步,鞠和人头落地翻滚!

    所有人都惊呆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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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初唐介绍:
游戏设计师李牧,阴错阳差,误入初唐,还把他参与设计的副职系统一起带来了!李牧:我是要成为技师之王的男人!读者:你确定?逍遥初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初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初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