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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33章 师傅

    自己祖上积没积德吴明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积了德的。

    他能得到那几页医书,还不是因为在牢中时自己的一时好心?

    至于烧掉的那些治人的内容,如今看来那都是天意,要是真得了一个官职,说不得回去还要好好犒劳自己家那个婆娘一番。

    今日的吴明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衣服,手里提着冯永让人给他打造好的工具箱,正站在猪栏前等候。

    听到冯永问话,连忙躬身答道,“回冯郎君,除了死了两只以外,剩下的小人都一一看过了,伤口长势都挺好,没有恶化。”

    “那就好。”

    冯永满意地点点头,连续阉了三十多只,就死了两只,这技术已经很了得了。就算是在后世,也有失手的时候,所以不能强求太多。

    看了看站在吴明身后的几个半大小子,有汉有胡,年龄都在十三十四岁之间,都是从没有入籍的人家挑出来的娃子。

    “跟了吴师傅,就要好好学。这可是一门好手艺呢,吴师傅愿意教你们,那是你们的福分。用心学好了,将来是有大用处的。”

    冯永看着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小子们,口气却像个长者般语重心长,“这是你们最好的机会,真学好了,不但能让家里人入籍,自己也能入学堂识字读书一年,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说话的人强行装老成,听话的人却觉得理所当然。

    半大小子听了,脸上全是激动无比的神色,看向冯永的眼里充满了崇拜。

    没办法,就算是在后世,这个年纪也是最喜欢追星的年纪。

    更何况冯土鳖身上的光环笼罩着整个纺织工坊。

    纺织工坊是南乡县所有的大人孩童眼中最神圣的地方,每一个都以入学堂为荣。

    他们的年纪已经有些超龄了,按道理,超过十四岁,基本就失去了入堂的资格劳动力太紧缺了,十五岁已经算是丁口,甚至在很多地方,十三岁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劳力。

    就连他们自己,也都知道到了十五,就已经算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的意思就是,要想着法子养家糊口。

    但要是主君大人让他们进学堂那就不一样了,学堂里不但包吃食,连身上所穿的衣物都包了,就算只在在里头呆上一年,出来都要高人一等。

    冯永说完后,又看向吴明,“吴师傅,这些孩子,这些日子学得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吴明连连摆手,脸上全是惶恐,“当不得冯郎君这师傅之称,这些个孩子,以后可都算是读书种子呢。能教他们这么点东西,小人实在是祖上积了德……”

    自己这点手艺,恐怕连贱业都算不上吧?冯郎君看得上,那是自己行了大运。

    “别说这种话,我以前就说过,在我这里,没有外头那么多规矩。以后啊,但凡像你这般有一技之长的匠人,都叫师傅,这样才显得你们手艺的厉害。”

    冯永脸色一板,“外头什么情况我不管,但这纺织工坊我说了算,外人还管不到这里。”

    说着看了一眼特地跑来看热闹的樊阿和他的徒子徒孙们,语气又加重了三分。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这手艺,要是当真能做好了,把这些豚也像阉鸡那样阉好了,再把这些孩子教好了,我手头里的官身诰文,肯定有你的一份。”

    话音刚落,吴明双腿就已经利索地跪下了,声音有些哽咽,“主君请放心,小人就是拼了命,也要把这事做好了。”

    好嘛,直接改口叫主君了。

    冯永的话听在樊阿那些人耳里,当场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将目光看向冯永身边的蒋琬,却见他脸色并没有一丁点的不悦,反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益州典农校尉右司马已经定下来了,就是李遗。

    只等他回锦城回报陛下和丞相,这一任命就算是生效了。

    以李遗的身份做这右司马一职,吴明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与李遗看齐,所以他不可能左司马,剩下的,也就是前后左右四曹。

    但益州典农校尉手下四曹,却只是丞相临时想出来的,这四个职位说白了,就是给冯明文打下手的。

    冯明文这个益州典农校尉都没什么权利,名下的四曹除了给冯明文打下手,还能做什么?

    也就是说,这四曹,不但要做事,而且手头还没有职权,最多最多,也就是给了一个出身。

    这本就是借机给冯永身边的人一个名分,让他收拢人心,算是小惠小利。

    毕竟按道理,冯永的功劳已经不小了,赏赐也是应该的。

    但其年纪却不大,一下子赏得太高,有捧杀的嫌疑,适当给他一些其他的权利,也算一种赏赐的补偿。

    所以蒋琬才不管冯永把这四曹的位置给了谁。

    哪知土鳖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给了这个吴明这么一个名额,当真是让蒋琬又是意外又是大感兴趣。

    这冯明文,被人称作冯癫子,当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纺织工坊自成一体,不分良籍贱籍,只分有无上籍。

    可他这种有背常理的情况偏偏又让人说不出话来纺织工坊这东西,如今算是大汉独一份,也是他一手搞出来的,在它没有出现之前,任谁也不知道它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可是它对大汉实在是太重要了,而且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也太过于广泛。

    纺织工坊里头的一切,除了冯明文,在有第二个人能搞明白里头的门道之前,冯明文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他说的话就是规矩。

    蒋琬到南乡这么久,问冯永的问题都是那些他看不明白的事,但对纺织工坊里的事情,不管是觉得对与错,他一概不加以评论。

    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这里的一切,尽可能详细地看清楚了,回到锦城后,再报与丞相听。

    剩下的,自有丞相判断。

    所以冯永刚才所说的话,虽然有些过分,蒋琬也只是当听不见。

    樊阿看到蒋琬竟然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虽然早有所料,但心里还是吃惊不小。

    不说话的意思,也就是同意了这冯郎君所说的和所做的,至少也是不会反对。

    所以说,这吴明,当真是要翻身了?

    樊阿想起冯永在他刚来时,对他是那般的热情,甚至提出从学堂里挑出些天分好的孩童,让他带着采药辨药什么的,他竟是当场拒绝了……

    岂不是说,他也一样拒绝了一场大好的机会?

    就算他年纪大了,只要他答应了冯郎君的要求,然后自己再厚着脸皮开口,推出自己天分最出挑的子孙,难道冯郎君会拒绝吗?

    樊阿看了看身边眼中带着炽热目光看着吴明的弟子们,心里感到一阵绞痛。

    老了哇,老了哇,胆子小了,被那曹贼吓破了胆……

    这冯明文让天使这些日子把南乡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通透透,说明了人家心里坦然,也就是说,自己可能一开始想的就是错的。

    “行了,别这个模样。今天给这豚去势,有把握没?”

    冯永亲自把吴明拉起来,问了一句。

    吴明身子还在打摆子,眼圈有些红红的,应该是还没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听了冯永的话,不好意思地笑笑。

    “回冯郎……回主君,小人不敢瞒主君。这个活,小人在南中时,倒也跟着猎户换过几只山豚仔练过手,只是,只是后来那几只山豚仔只活了一只。”

    “虽说师祖书上画得明白,但小人也不敢保证。就怕……”

    说到这里,吴明却是犹豫了。

    “怕什么?不用怕。”

    冯永一看这吴明有点退缩之意,连忙给他鼓气,指了指猪圈,“这里头的所有豚仔,我都已经打算给你练手了。死几只怕什么?就是死十几只,几十只我也不怕。”

    说着,又看了一下蒋琬,说道,“不信,你且看好了,这位可是朝廷派过来的天使,今日早食时我就说过了同样的话,不信你问问。”

    反正蒋琬这个老汉,天天在纺织工坊晃悠,白吃白住,这个时候拿他的身份拉个虎皮,也算是个利用价值。

    再说了,他连沤制粪肥都有兴趣跑去看,给阉猪做个证明算得了什么?

    冯永也不怕他觉得失了面子。

    蒋琬在冯永面前,开始的时候还讲礼数,时间久了,也算是看清了土鳖的本性,在他面前从不客气。

    此时倒是给他面子,当下便笑着点头,一副长者派头,“不错,冯校尉确说过此话。吴师傅,你且放胆去做,就是那豚死了,直接拿去食堂做肉食就是,就当是给大伙的奖赏了。”

    这老汉,最后这话也是我说的,抢我的台词!

    听到天使都叫他师傅,这不是表明了朝廷承认了主君的说法?

    吴明眼圈又开始红了,甚至还趁着别人不注意,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满脸通红地大声向冯永指天划地保证。

    基本意思就是他这一辈子跟猪杠上了,一定会把这活干好了,不会辜负主君的期望云云。

    “行了,行了。赶紧干活,赶紧干活。”

    冯永听了肉麻,连忙催促道。

    你一个阉猪的,就算是不想跟猪杠上了,等会对那些猪仔动手的时候,看看人家母猪怎么杠你!

    蒋琬在一旁脸色古怪,也不知是在憋着笑还是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吴明听了,连忙点头答应,转身就招呼着身后的小子们开始做准备。

    看得出,吴明对今天的事是做了准备的。

    工具自不必说,什么绳子,热水等东西都早已准备妥当。

    “这热水里,我看似放有黎椒,这是何故?”

    吴明带人先进了猪圈,蒋琬看着跟在后面的小子捧着一盆热水,里头还泡着东西,仔细地看了看,这才发现是黎椒。

    黎椒者,花椒是也。

    “消毒吧。”

    冯永随口说了一声。

    蒋琬本没想着冯永会知道,没曾想竟然得到了回答,不禁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这你也知晓?还有,消毒是何意?”

    “我胡猜乱说的。”冯永干咳一声,面不改色,“消毒是我师门的说法,就是防止伤口化脓。”

    “那华佗的医术,天下闻名,水里放黎椒烧开,想必定是有缘由,岂能乱猜?”

    蒋琬有些鄙视地看了一眼冯永,撩起袍子,也跟着进了猪圈。

    看样子他不但沤制粪肥不放过,连阉猪都要看个清楚。

    阉猪有啥看头?

    小时候放学看得多了,学校不远处就有一个农村自发形成的集市,农历尾数二五八的日子,四周的村民都会带着自家的东西来这里交易。

    这就是俗称的赶集。

    集市的角落,有一个废弃的牛圈,每到了赶集日,就会出现一个阉猪兼阉鸡匠。

    冯永也曾好奇地蹲在那里看过。

    那阉猪匠有一双极为灵活的手,还有一把极为锋利的小刀。

    先是把那小小的猪仔固定好,然后再消毒,最后再用小刀这么一割……

    在小猪仔凄厉刺耳的叫声中,两个小蛋蛋就这么落入手中。

    若是阉鸡,则是换了另外一套较为复杂点的工具,有一个工具上头还有根细细银线。

    先用小刀在公鸡肋边划开了道口子,然后把伤口撑开,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反正就是看着那工具从伤口放进去,上面那根细细的银线牵扯几下,然后就掏出小淡蛋……

    当时还想过割下来的小淡蛋最后会去哪里,后面还当真有小伙伴问了,然后那个老汉也不知道是逗我们玩还是认真回答:“拿回家炒了吃……”

    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想想,那时能面不改色甚至饶有兴趣地看这个场面,心真特么地大!

    反正长大了一想起那场面,总觉得下面有种凉凉的感觉。

    冯永没兴趣跟着进去看,更不想听小猪仔那种凄厉而绝望的叫声,当下便走了出来。

    看新鲜事观热闹事是人的天性,有了蒋琬的带头,里头的人倒也心安理得地在里头看吴明的表演。

    只是想想那套新衣服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冯永不禁嘿嘿一笑。

    不过想想吴明特意穿了新衣服,还不是为了今天涨脸这一刻?

    没经验不要紧,做多了就会有经验了,冯土鳖也不打算去提点什么,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才是最深刻的。

    再说了,他本来也不懂这个,说多了,反而会束缚住了吴明的手脚。

    这一点上,冯永对吴明的态度,和蒋琬对纺织工坊的态度,倒是有些一致。

    “冯郎君一人在此,不知在想什么?”

    冯永一个站在外头,突然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问了一句。

    原来樊阿注意到了冯永自己一个人走出来,当下便也悄悄地跟了出来。

第0334章 山门秘宝

    “哦,原来是樊医工啊。”

    冯永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樊阿。

    “樊医工不是担心吴师傅失了手,这才过来看看吗?怎么的出来了?”

    听吴明说过,他的手艺是托了华佗的福才学会的,但樊阿好歹也是华佗的亲传弟子,又是他的师父,所以他为了能更好地掌握这个阉猪技术,也是得到过樊阿的指点的。

    樊阿脸上露出些许的苦笑,“虽说吴明这手给鸡豚开刀之术,是师尊的医书里面的东西,但却非师尊独有。师尊当年游历各地,看到有人给鸡豚开刀,这才得了提醒。”

    “有些病人沉疴难治,是因为无论是药汤还是针灸,其体内的病灶皆难以除尽,故师尊才想着能不能也像给鸡豚开刀一般,在人身上开刀去除病灶。”

    “所以这给鸡豚开刀之术,乃是师尊顺手记在医书上的,非救人之术,小人也从未亲手尝试过,所以在里头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倒是那吴明,全家流亡,最后却只得了那几页医书,心有不甘,这才非要学会这上边开刀之术。”

    “小人也只根据这上面所写,给吴明略作过讲解,没曾想他竟然能做出这番事情,实是大出小人意料之外。”

    “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从樊阿的话语中,看得出来,当初的他应该是没有把这门手艺看在眼里。

    只是事实在没有得到验证之前,冯永倒也没什么证据去跟樊阿说这门手艺会流传千余年,甚至还会一直流传下去。

    “此等手艺虽非华神医所创,可他却是集大成第一人者,后世若有人能持此技养家糊口,说不得要尊华神医为师祖。”

    在华佗之前,古人早就知道阉鸡阉猪可以让它们性格变得温顺,同时也可以更好的育肥。

    但知道结果是一回事,知道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没有总结出方法之前,阉三只死两只,谁会脑残地去搞这个?

    能把方法总结出来,这门技术之才能发扬光大,所以华佗功不可没,后世的阉猪匠皆尊华佗为师祖,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人谢过冯郎君对师尊的赞誉。”

    听到冯郎君如此推崇自己的师尊,樊阿连忙躬身道谢。

    “不必如此,我只是照实而言罢了。”

    冯永摆摆手,“华神医医术天下第一,只是可惜了啊……”

    想起被吴明婆娘烧掉的那本《青囊书》,冯土鳖心里就一阵绞痛。

    麻沸散,给病人开刀之术,多牛的东西啊……竟然没有流传下来,太失败了。

    “可恨那曹贼……”

    大概是冯永的话让樊阿大生知己之心,当下也是愤慨连连,叹气道,“天下能如冯郎君这般不顾世俗,不以医工为鄙之人,当真是太少了。”

    冯永听了,便有了一种微微的古怪之感。

    这樊阿,以前对他总是保持一种距离,今日这是怎么啦?竟然拍起了自己的马屁?

    这是拍马屁吧?

    这般想着,看向樊阿的目光便带了一种探询之意。

    樊阿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凑上来低声地问了一句,“冯郎君,以贱籍之人为官,当真不要紧么?“

    “贱籍?什么贱籍?”冯永看了一眼樊阿,“你来这里这般久了,什么时候见过工坊里有贱籍?我说过了,工坊和牧场,没有贱籍。便是你们,不也改了良籍了么?”

    大乱之世,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便是如大汉丞相的诸葛老妖,为了从蜀中大户手里抠出人口,不也费尽了心思?

    去年和今年,朝廷给多少奴仆下人上了户籍?

    冯永只不过是响应朝廷号召而已,怕什么?

    跟着政策走,总是不会错的。

    “是是,那是因为冯郎君好心肠……”

    樊阿连忙应道。

    这老头,今天当真是有些古怪。

    “樊医工,今日怕是有什么事情吧?”

    冯永醒悟过来,问道,“只管说便是了。在我这里,没有那般多的规矩,有什么说什么。”

    想想自己和樊阿的交集点只有阿梅一人,心里暗道,莫不成是因为阿梅天赋太高的事情已经被他发觉了,所以他想找借口再不教了?

    这可不行!

    前头让他带一些学堂里的学生,他死活不同意,好不容易阿梅才打开了个口子,如何能让他再拒绝?

    想到这里,冯永试探着问了一句,“樊医工,莫不成是阿梅那丫头给你惹麻烦了?”

    “不是不是。”

    樊阿连忙说道。

    “不是就好。”

    冯永松了一口气。

    “其实也是和阿梅娘子有些干系……”

    果然还是被发觉了吗?

    冯永心里再一咯噔。

    樊阿赔着笑脸道,“阿梅娘子学得快,小人带过来的弟子,竟无一人能比得过,当真是让小人羞愧。”

    那是当然!想起阿梅可是自己慧眼独具发掘出来的,冯永脸上就觉得有光。

    再想想樊阿带过来的那些徒子徒孙,冯永又想道,这樊阿收徒弟的眼光当真不怎么样。

    “所以小人觉得,冯郎君看人的本事可比小人强多了。择佳徒而教之,也是一大乐事。故小人前些日子拒绝了冯郎君送过来的娃子,如今想想,当真是后悔……”

    嗯?

    冯永听了,当下就是一愣。

    “小人想着,能不能厚着脸皮跟冯郎君反悔一声……”

    嗯!

    冯土鳖要是再听不出来,那就当真是猪了。

    虽然我知道吴明的事可能会刺激很多人,但没想到连樊阿都会按捺不住!

    “可以可以!”

    冯永心里明了,大喜过望地说道,“樊医工想要多少人?”

    “是这样。”

    樊阿脸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要学这医术,识字者乃是上佳之选。故小人觉得,冯郎君提出设立医堂之事,也是绝妙。”

    “好好好!”

    冯永连连说了几声好字。

    他第一次给樊阿提出的就是开设一个医堂,有类于学堂。

    这样他才能更方便地得到大批量的医学人才。

    而且这样对樊阿也是有利的,因为这可算得上是开宗立派了,以后医堂当真搞出了名堂,他就算是祖师爷般的人物。

    名利双收这种事情,多好?没想到这个樊阿竟然拒绝了。

    后来冯永只能退一步,再提出挑出一些孩童跟着,还是被拒绝。

    医工之所以是贱籍,被世人所轻视,最先是因为医巫是不分家,巫术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拖累了医的名声。

    名声不佳,再加上孔圣人又曾说过“不语怪力乱神”,所以精英人物不愿意从医,这就导致了医的从业人员素质极低,圈内充满了屑小之徒。

    素质的低下,又导致了从医人士贪财、恶性竞争、水平低下等恶状,又会更被社会舆论所指斥,如此恶性循环,久而久之,从医就成了公认的贱业。

    冯永最初提出的让学堂里的孩童跟着学医,其实是抱着极大的诚心。

    毕竟那些孩童在世人眼里,可算是读书种子呢。

    老子把读书种子送到你门下,就为了让你的医术得到传承,你竟然拒绝了?简直是不知好歹!

    也就是冯土鳖有着后世的眼光,再加上樊阿又是怀着报恩之心来汉中,而且除了这个事,他在本职工作上倒也尽心,所以冯土鳖也不好说什么。

    不然遇到个像曹阿瞒那般的人物,一刀下去,只怕这樊阿就到地下去跟他师尊见面去了。

    但也正越是被世人看不起,所以今天吴明的事对樊阿的冲击越大,大到他连脸皮都不要了,也要在冯永面前吞下自己以前所说的话。

    既然今天樊阿这般好说话,冯永倒也不客气了,只见他又问了一句,“樊医工,阿梅那本《疗妇人方》一书,不知你可曾看了?”

    “看了。”

    樊阿点头,“那张太守,医术不愧是和师尊齐名,那本《疗妇人方》,记载了妇人特有的疾病及疗法,小人所获甚多。”

    冯永点点头,说道,“妇人之疾,多有隐晦。有些病,就算是对医工,妇人只怕也难以启齿。若是医工是女的,那倒是方便许多。”

    “确是如此。”

    樊阿身为医工,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我就想着,樊医工所授的孩童中,能不能也掺些女娃,以后遇到妇人的难言之隐,也更方便医治一些。”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樊阿,继续说道,“不知樊医工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忌讳?”

    医多男子,巫多妇人。

    但医巫不分家,再加上汉时风气开放,所以女子行医也是有的。

    樊阿摇头道,“世间行医者虽多是男子,但却没有女子不得行医的规矩,不然小人又如何会教阿梅娘子医术。”

    “那就好。”

    冯永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学堂里的房子多的是,我这叫人收拾出来,过两日就能用。”

    “一切遵冯郎君所言。”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八月。

    蒋琬呆了一个月,终究还是要回锦城了。

    因为赵广和王训赏赐旨意也到了南乡。

    两人暂迁入相府,参丞相军事,待日后择职而任之。

    意味着他们要跟着蒋琬回锦城。

    这个也不错。

    蒋琬也只是个丞相府参军,赵广和王训在名义上能与蒋琬平起平坐,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实际上肯定比不过蒋琬,毕竟参军和参军也不同的。

    但根据冯永所知的历史,明年就要南征了。

    到时候诸葛老妖肯定是要把这两人放出去,所以这个参军只算是个过渡。

    这一回蒋琬回锦城,带着赵广和王训,冯永带着人把他们送到了南乡县的官道路口。

    “蒋天使,此去锦城,还望对那扎哥特尔的部族多加关照一些。”

    赵广和王训自不必说了,锦城算是老巢,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扎哥特尔好歹也是因为自己才过来投靠的,如今却要去锦城当个吉祥物,自己好歹也要关心一下。

    再说了,他们所带过来的牛羊还给自己换来了一个杨千万呢。

    “放心,此事因我而起,岂会撒手不管的道理?”

    蒋琬在这方面人品暂时还是比较坚挺的,“右司马李郎君,左司马杨郎君,前曹吴明,此三者已经确定,还剩三曹,若是后面你再有合适人选,千万记得要报与丞相。”

    “明白明白。”

    诸葛丞相的强烈控制欲,冯土鳖还是很明白的,“蒋天使,能否让我与两位兄弟说个话?”

    “你等兄弟情深,我岂能做恶人?”

    蒋琬笑道,说着一伸手,“请吧。”

    “谢过蒋天使。”

    冯永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人稍微远离了众人。

    “兄长不知要叮嘱我等何事?”

    赵广看到众人都没看到这边,这才问了一句。

    “你等两人此次回锦城,估计要枯等一段时间,大概半年左右吧,不要着急,明白吗?”

    丞相府参军听起来是不错,但这个职位本就是闲职,两人又是新上任,而且年纪也小,在丞相府里说不上话,自己觉得憋屈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为什么退休后的实权人物容易得病?

    还不是因为手中的权利没了,生活又太闲了,一下子适应不过来闹得?

    王训还好说,赵广跟着自己在汉中野惯了,又独自带过兵,在南乡也算是一个土霸主,就怕回到锦城重新被人管着,心里又憋屈,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又要被赵云教训重新做人。

    “兄长的意思,是叫我等回锦城安心等待便是,对吧?”

    王训心思缜密,一下子就想通了冯永的意思。

    冯永点点头,竖起一根指头,“半年,你们好好等半年。不管出了什么事,只管给我安心等半年,懂了么?”

    虽然记不得诸葛老妖明年什么时候南征,但《出师表》冯永记得很清楚,里头有一句“五月渡泸,深入不毛”。

    古代行军,中间还要打仗,从锦城到云南,最少最少也要两个月,也就是说,最迟也不会超过三月就要出征。

    早一点的话,可能二月份天气刚一转暖就要出发。

    赵广和王训点头,表示把冯永的话听进去了。

    冯永接着从怀里拿出两本书,“这两册书,是我说,叫文轩写,赶了几天几夜才写出来的。这本给义文,这本给王训。”

    “回锦城后,若是你们没事可做,就多读读,想想这其中的意思。”

    给赵广的名叫《军队的日常基础训练》,给王训的名叫《军队的三大条令》。

    自古以来,能征善战的军队,无一不是有着严格纪律的队伍。这年头如何教士卒沙场博杀冯永不懂,但他知道如何让士卒们服从命令。

    所以这日常基础训练,就是冯永结合这时的实际情况,如何在日常中训练士卒的纪律性。

    纪律的保持和维护,则需要条令条例来保证。

    王训跟着冯永学了一年多的读书识字,日常字认得差不多了。冯永写的这个,又尽量平白如话,倒也不用担心他看不懂。

    “义文和子实如今都算是有部曲的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当真是闲得无聊,按这书上面拿来操练一下他们,也是可以的。”

    冯永挤挤眼,“这也算是我师门的东西,但里头效果如何,好不好用,我也不得而知。这期间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到时跟我提一声,我也好修改。”

    “原来是兄长的师门秘宝!”

    赵广大喜。

    跟了兄长这么久,终于可以一窥山门之秘了。

    “只是试着用的东西,算不得秘宝,你们要发现有不妥之处,记下来,我也好改一下。”

    冯永连忙又重复提醒了一声。

第0335章 兄弟谈心

    “那也是山门秘宝!”

    赵广眼中发光,爱不释手地把玩手里的书册。

    “其实,这书里的东西,工坊里多有做过,”冯永解释道,“我只不过是把这些东西事理出来而已。”

    冯永一直在工坊和牧场推行纪律和组织培养的意识,甚至赵广和王训在训练那些护卫队时,冯永也时不时掺杂点东西进去。

    为的就是验证后世的某些东西在这个时代能不能行得通。

    事实证明,政治思想教育课里所说的东西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所有历史上发生的事情,都必然有其社会基础的支撑。

    就比如说,如今工坊和牧场那些人的组织性,在蒋琬李慕甚至赵广等人看起来,那是非常地厉害,但对冯永来说,基本也就仅仅于此了。

    至少就目前来说,想要再进一步,必须要有更进一步的社会基础。

    不识字,连最基本的口令都听不懂,你还想怎么样?

    能够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的哨声是做什么的,工坊里的规矩是什么,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那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想要再进一步,就得有足够的识字率。

    所以冯永下一步,就是在攒够出足够的认识基本常用字的孩童之后,再推行夜校扫盲。

    读书写字需要常用字三千,但这其中,日常使用频率最高的,也就是五百个字。

    认出了这五百个字,至少在工坊和牧场的范围内,那绝对是够用了。

    知道“茴”字有几种写法,那有个卵用?

    胡人入籍必须会讲汉话那是目前最基本的要求,随着工坊和牧场的扩大,所需要的组长队长管事等也会日益增多。

    那么,他们想要再进一步的话,扫盲识字就是冯永设给他们的门槛而且不分男女,不分胡汉。

    而且这也是让胡人尽快融入汉人的最快方法之一。

    所以赵广和王训手里的两本书,就是冯永对工坊和牧场经验的总结和事理,算是2.0版。

    “我说这工坊和牧场怎么不但以前是闻所未闻,甚至里头的好多东西小弟都看不明白,原来是兄长师门里头的东西。”

    赵广一听,更是激动,压低了声音道,“所以这秘宝,算是世间独一份吧?”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书册,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怪不得兄长不阻拦蒋天使,我看这些时日,他也是看不出门道来。”

    “那是,兄长师门里头的门道,就算是我等几个一路跟过来,都没看全部看懂,蒋天使一个月就能看明白?”

    王训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红光满面。

    “独个屁!”冯永看不得他们两个大惊小怪的样子,没好气道,“文轩那里都记着呢,哪里算是独一份?”

    “明白明白。那李文轩,如今也是咱们自己人了,他得了一份,那是理所当然。”

    赵广嘿嘿一笑,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行了行了,别蝎蝎虎虎了,赶紧过去吧,再磨蹭下去,只怕时间就来不及了。”

    冯永没办法跟这两个家伙解释,“莫要忘了我的话,安心等半年。锦城要是有什么开销,不要跟我客气,来信说明就是了。”

    赵广和王训,算是从冯永这里走出的头两个投资成果,战场上他帮不了什么忙,但当个后勤提款机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这里还有你们的份额呢。我估摸着,再过两个月,咱们就再不用担心钱粮的事了,到时大家会有第一次分红。”

    今年上半年,纺织工坊所产出来的大部分毛布,全是供给了锦城那头,工坊里所留下来的小部分,基本都是拿来换粮食。

    但冯永和诸葛亮做过约定,今年过了九月,毛布分成就是反过来,锦城只拿三成,他们自己拿七成。

    再加上牧场干酪欠款的到位,冯永私底下估算过,十月基本就会有第一次盈利,而且盈利不会小诸葛老妖十倍的利润都能黑心赚出来,没道理他们连个五六倍的赚不到。

    不然怎么叫独门生意?

    “小弟省得。”

    赵广和王训齐齐抱拳。

    “义文和子实这算是出头了吧?”

    看着蒋琬一行人渐行渐远,李遗眼中有些羡慕。

    “还远着呢。”

    冯永摇头,“这只算是第一步。以后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各自的天分了。”

    “这起步就不知比同辈人高了多少了。”

    李遗看向冯永,又指了指南郑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道,“当年魏都督当牙门将时,年纪可比他们大了十多岁呢。”

    冯永淡然一笑,也不说话,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带头向工坊走去。

    等李遗杨千万李球黄崇四人跟上来,这才开口道,“魏都督那是先帝慧眼识人,超越提拔,世间又有几人能有这般的好运气?”

    说着,又看了一眼远远地跟在后头的部曲,确实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才说道,“文轩,我记得,以前你曾说过,丞相若要南征,少说也要到后年,带兵须五万,如今又是何看法?”

    李遗听了,脸上露出些许的苦笑,“兄长又何必提小弟丑事?”继而长叹一声,“就是我家大人,亦不得不自认其错,丞相和兄长之谋,非常人所能揣摩也。”

    “那皆是丞相之谋,和我无关。”

    在自家兄弟面前,冯永没必要装,摆了摆手,“我非是要揭文轩之丑,只是今日义文和子实回锦城,有些事,我欲与几位兄弟说个明白。”

    “魏然,你上来些,不必如此拘束。”

    冯永说着,又转过头,看了看正落在最后面的杨千万,“都是自家兄弟,不要生了分。”

    “是,兄长。”

    杨千万看到赵广认冯永为兄,就已经是惊讶。后面到了南乡,又看到就连南中降都督之子李郎君都一口喊冯永一个兄长,更是震惊无比。

    这两人,可都算得上是大汉公子郎君的顶尖人物。

    哪知这位冯郎君还有更让人骇然的事,丞相竟然给了他自取之权,连手下的属官都可以自行任命,于是他被震得麻木了,随着大流喊了冯土鳖一声兄长。

    只是他新加入这个小团体不久新人没地位,所以无论座位也好,行踪也罢,都是默默地跟在最后头。

    此时看到兄长说个话都注意到自己,当下有些感动,连忙拉了拉缰绳,跟了上去。

    “打仗打的是人,是钱粮。”

    冯永信马由缰,缓步而行,边走边道,“大伙都知道大汉如今好过了不少,连续两年粮食大收不说,就是府库里,也收上来不少的钱帛。”

    “还有就是,从去年开始,官府又给不少人上了户籍。别的不说,”冯永指了指路边的农田,“就是从锦城那边送过来开荒的百姓,今年少说也有五六万。”

    说完又嘿然一笑,“这五六万百姓,可不是说只送过来就完事了的。官府还要给他们租牛租种子,让他们至少能安然过了今年。这可不是一笔小开销。”

    冯永前边身为汉中典农校尉,这点内部资料还是有权力知道的。

    “换作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其中,也有兄长的功劳。”

    李遗也看向周围的农田,喟然一叹,“八牛犁给大户人家用,曲辕犁给小户百姓用,汉中不到两年能有今日,兄长之功不可谓不大矣。”

    说了这个,又想起南中,脸上不禁露出古怪地笑容,“如今南中那些叛军,不知有多少人对兄长恨之入骨。这损南中而实汉中之策,当真是妙极!”

    “我只是提出了个方向,如何操作,还是看丞相。”

    对这个,冯永就更不敢争功,继而又长叹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诚不欺我。丞相对人心的掌控,更是妙到毫颠,让人自叹不如。”

    “可世人都只知这计策是兄长最先提出来的,皆道兄长腹有妙计。”

    “妙计?”

    冯永斜视一眼李遗,“文轩莫要净拿些好话来哄我,如今全锦城,流传着一句话,不知文轩知也不知?”

    李遗当然知道,只是他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知。”

    冯永哈哈一笑,指了指李遗,“文轩何不实也!你从锦城转返,却是对锦城所传的那些流言,一字不提,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

    关姬都已经来了好几封信了,她对冯永如今可是全心全意,自然气不过锦城的那些流言,所以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给冯永说了,还想着既然冯郎是小文和,那就要想些法子反击一下。

    哪知冯永却是浑不在意,反去信安慰。

    阿斗被人怀疑不是刘备的亲儿子都没办法,他又何必去管这些人?

    “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

    冯永念了一下,又再哈哈大笑一声,“贾文和之智,天下闻名,我能得此称,也算是荣幸。”

    岂不料李遗听了这话,脸上古怪之色更浓。

    “兄长……莫不成当真与贾文和有关系?”

    李遗试探地说了一句。

    冯永一愣,反问道,“什么意思?”

    “贾文和去岁病亡,兄长去岁从山里出来,有人说,兄长与那贾文和是同出一门。一人亡,一人出,都是兄长师门推出来专来祸乱天下的人。”

    贾诩为一己之私,给李等献计攻进长安,不仅加速了大汉的灭亡,而且使得天下大乱,故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毒士。

    大汉之乱,虽说有其必然,但贾诩所做的,也确有不地道之处。

    冯永脸皮抽搐,哭笑不得道,“我从未见过贾文和,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就成了他的同门了?那些人,为了诋毁我,当真是不择手段。”

    听到冯永否认,李遗干咳,附和道,“这倒也是。”

    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信了还是没信,却是谁也不知道。

    “好了,不扯那些。”冯永却是从来没在意过那些流言,继续前头的话题,“前面说了,大汉如今手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再加上南中那边的叛军,还没等大军过去,自己就已经乱了一半。”

    “故我觉得,”冯永说到这里,环视了一下众人,吐出一口气,下定结论道,“丞相明年只怕就要南征。”

    平定南中那是必然之事,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丞相不可能让南中一直乱下去虽然如今有不少人觉得南中一直乱下去也不错,至少劳力来源有保证。

    他们未必就不知道他们成了大汉丞相手中的一把刀,但那又如何,就算是被利用,那他们也不得不甘心情愿地被利用。

    南中大乱,让他们有利可图,可是他们所推出来的民团,却又会让南中更快地平定,这就是一个很讽刺的怪圈。

    虽然心中隐有所感,但听冯永这般肯定地说出来,众人还是吃了一惊。

    “丞相南征?”

    李遗却是听出了冯永话中的不妥之处,“兄长说错了吧,应该是丞相派军南征吧?”

    冯永呵呵一笑,点头道,“是我说错了。反正依我看来,此次义文和子实被调回锦城,我看未必不是丞相在为南征做准备。”

    “义文和子实要被丞相调去南征?”

    冯永点点头,“大汉这些年元气大伤,精兵良将损失不少,再加上老去的人……”

    说着,冯永意味深长地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大汉正是要后继有人的时候,也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良机,懂了么?”

    众人听了冯永的话,眼中都是一亮,少年热血,再加上父辈的英雄事迹,哪一个会甘心平凡?

    “兄长,那我等当如何?”

    赵广和王训已经走在前面了,自己又岂能落后?

    几人被冯永一席话,撩起了满腔的激荡,就是杨千万,也不禁有些不能自已。

    想起自己的阿爸,因为不能回到故地,也是日见消沉,自己还有好几十年所活,怎么能这般沉沦下去?

    “这正是我要与诸位兄弟准备讨论的。”

    南征已经迫在眉睫了,冯永倒也不怕和他们说点什么。

    只是赵广和王训得了机缘,他们几个现在不太清楚,暂时倒是没什么。

    但真到了南征那个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赵广和王训得了军功,他们却只能干看着,心里未必没有想法。

    所以冯永要提前把话说开了。

第0336章 纸

    “义文和子实自不必说,信厚与意致,这两年估计得守着这南乡县。”

    冯永看了看李球和黄崇,“这里可算是咱们兄弟几个的根基所在呢,所以要看好了。”

    李球和黄崇相视一眼,齐声道,“遵兄长命。”

    “信厚与意致也不必眼热义文和子实,我曾说过,这南乡县,就是躺着也能捞功劳。眼看着这南乡如今已经算是汉中第二大县,据我所知,你们两人的考绩今年肯定是第一。”

    汉代考核制度,最重要的是上计制度,也叫考绩。

    由地方行政长官定期向上级呈上计文书,报告地方治理状况。县令长于年终将该县户口、垦田、钱谷、刑狱状况等,编制为计簿,通过各种渠道上报朝廷。

    朝廷据此评定地方行政长官的政绩。

    “明年的话,南乡只会越做越大,到时候只所连南郑都要屈于下风。所以你们所要担心的是,如何把这南乡管好。”

    李球点头道,“兄长所言极是。记得初来南乡时,百姓无几人,一个月也没什么事。但如今,县府政事日见繁多,照此下去,只怕到了明年,南乡就成了有数万人口的上县。”

    牧场正逐渐从南郑迁移来南乡,再加上毛布换粮食的展开,从锦城过来的商人也开始增多。

    南乡已经开始出现了简陋的食肆,还有供人落脚的谒舍,也就是客栈。

    工坊加上牧场,还有来南乡垦荒的张家李家等,再加上一些汉中府安排下来的百姓,如今南乡人口已经过万,再加上往来的人,明年再多一倍并不算什么难事。

    “那就是你们两人所要操心的事。做好了,明年肯定又是一个大功绩,所以且安心呆在南乡便是。”

    不到弱冠之年,便掌管一县之地,而且以后还可能是汉中最重要的上县之地,甚至在大汉也是排得上名号,谁敢说李球和黄崇不是前途无量的年轻才俊?

    “剩下的,便是文轩魏然和我三人,”冯永笑了笑,“丞相迁我益州典农校尉之职,在我看来,未必没有在平完南中之后,让我去看看南中农耕之事的意思。”

    早早就拿了纺车织机的图纸,还专门问了能不能改进成织麻布的,在别人眼里,可能大汉丞相也只是想放在锦城周边用而已。

    但冯永知道,诸葛老妖用兵南中,是威;平完后,他还会教南中彝人耕种纺织,这个就是恩。

    所以冯永改进的织机纺车,诸葛老妖未必没有用在南中的意思。

    迁益州典农校尉,既赏了冯永的功劳,后面又有了让冯永去南中的借口,捉住只蛤蟆攥泡尿,不外如是。

    后面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李遗自然明白。

    跟着兄长走,功劳总是会有的。

    “所以我等三人呆在南乡的时间不多了啊!”

    冯永感叹一声,“三娘已经来信了,说张君侯家愿意把自家开出来的地全部种成桑麻,这就算是南乡今年南乡最后的一件大事了。大伙一起努力,把这事做齐全了。”

    众人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李遗却是眼睛一亮,“兄长的意思,是那纸已经做出来了?”

    冯永用打算用桑麻造纸,李遗几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纸在这时仍是珍贵之物,而且他们只知道蔡侯纸是用树皮等物造出来的,便如何造,却是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对冯永所提出的造纸方法,心里也是没底。

    “前几日就做出来了。但蒋天使一直没走,所以我也不好拿出来。”

    蒋琬也曾问过河边的那几个草屋是干什么用的,得知是造纸之后,只是赞叹了一声冯永为了教化用心良苦,却是不知道那里正在试验新的造纸工艺。

    因为在他想来,既然冯永开了这么一个学堂,到时定然是要费不少纸墨的,所以开个小造纸工坊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当年蔡侯改进了造纸工艺后,朝廷也曾将此法大力推广天下,所以冯永能找到会造纸的匠人,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说着,冯永又笑道,“不过听了那冯师傅传过来的话,造出来的纸可是出乎意料地好。今日送走了蒋天使,正好过去看看这造出来的纸是个什么样子。”

    “那太好了。”

    冯永说起南征之事,话里话外,都表明着在赵广和王训离开后,他们剩下的人再过几个月也要分离,气氛不禁有些沉闷下来。

    如今一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把这两分的沉重氛围冲散了。

    “走吧。”

    冯永一勒马头,轻喝一声“驾”,只见俊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便向前冲刺而去。

    “冯师傅,怎么样了?”

    冯永带头骑马赶到造纸工坊,刚一下马,便问了这么一句。

    造纸工坊的人远远看到一群人骑马过来,早早就报了冯匠工,一直在里头忙活的他赶紧出来迎接。

    听到冯永这么一问,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冯郎君。”

    “不必如此多礼,说说,那纸怎么样?”

    “回冯郎君,已经焙干了一些纸出来,只待冯郎君来看。”

    说着,冯匠工脸上喜意怎么也掩不住,“按照冯郎君的方法,用了那桑皮和麻丝,得出来的纸果然比以前的韧多了,看起来耐用。”

    “耐用就好,耐用就好!”

    冯永连连笑道,“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新式造纸法冯永还想着和诸葛老妖换些东西呢,所以蒋琬在的时候,他也没见过新造出来的纸,就怕蒋琬看到又要追根问底。

    “是。”

    冯匠工转身入了工坊,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叠纸。

    “我看看。”

    冯永拿过一张,只见纸面略带些黄色,上面还可以看到一些植物的纤维,用两个指头捏住摸了摸,有点厚,再抖了抖,果然如冯匠工所说的,纸的韧性比以前好得太多了。

    又厚又软还有韧性,甚至因为工艺的原因,上面的植物纤维使得纸有些凹凸不平,和后世的专门用来上厕所的厕纸有异曲同工之妙,实乃茅厕之宝哇!

    冯土鳖激动地摩娑着,差点热泪盈眶,以后再也不用以卵击石了!

    耳边仿佛传来了喧哗声,同时还有人在呼唤自己。

    “哦,什么事?”

    冯永醒悟过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抬起头来,只见李遗正站在自己身边,拿着纸的手很明显地在颤抖。

    “兄长,这纸……实在是难得的好东西啊!小弟还从未见过这般上好的纸呢!”

    李球黄崇两人同样用炽热的目光看着自己。

    杨千万的神情却是与三人大不相同,只见他脸上露出神圣的神色,手上捧着纸,仿佛捧着绝世的珍宝,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什么。

    这倒是个真心崇拜知识的,冯永心里感叹一声。

    只是他最后的动作让冯土鳖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他突然撕下纸的一个角,还放到嘴里嚼了嚼……

    我靠!

    “那不能吃!”

    冯永连忙说了一声。

    “啊?”

    杨千万茫然地看向冯永,嘴角还残留着纸的残骸,“有股味……”

    当然有味,不用吃也能闻得出来,是桑树的味道,不过这样也好,可以防虫。

    可能是冯永的喝声叫醒了他,只见他有些憨厚地挠挠头,“兄长对不住,小弟久仰汉礼,知这纸乃是珍贵之物,一时难以自禁……”

    “哦,没事没事。只是这纸看着就好,最后不要放到嘴里。魏然以后想学汉礼,机会多的是。这造纸就怕开关难,只要造出来了,后头就容易多了。”

    杨千万素来仰慕汉文化,冯永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至于到了汉中后,学着汉人那样让人帮着取了一个“魏然”的字。

    冯匠工看着杨千万把纸撕了放到嘴里,脸上露出心疼的模样,眼神忿忿,这可是自己费了多大的心血才做出来的,就这么被糟蹋了。

    只见他几次欲张嘴说两句,却又不敢出声。

    李遗却是没在意这点小事,只见他转身对着跟过来的部曲大喝一声,“都散了开去,护住这里,不得让人靠近半步!”

    “诺!”

    众部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神色紧张地散开,如临大敌般把这里团团围住。

    感觉有点大题小作了,冯永说道,“文轩用不着这般吧?只不过是纸而已。”

    “就是因为纸啊!纸啊兄长!”

    李遗抖着手里的纸,压低了声音,脸红脖子粗,几乎是在吼,“就是那左伯纸,只怕也比不过这纸。”

    “不至于吧?”冯永疑惑道,“我曾听关姬说过,那左伯纸厚薄均匀,质地细密,乃是天下第一。”

    “我看这纸,也不算平滑,如何比得过那左伯纸?”

    冯永说着,也学着李遗抖了抖纸张,声音不算清脆,反而有些沉闷,说明了这纸质地确实是厚。

    “左伯纸厚薄均匀又如何?小弟有幸,也是见过那天下第一的左伯纸,确实质地细密,纸面也比这纸光滑一些。”

    “但是它太稀少了,便是其工艺听说更是既难又繁,选材极是挑剔,一年也造不得两三次,便是当年只供洛阳都供不上,故这才显得左伯纸之珍贵。”

    “但兄长造出来的纸却是大不同,虽说略显粗糙了些,但胜在厚实柔韧,不易损坏,而且桑麻随处可取,不到两月就可做出,这些可比那左伯纸强多了。”

    李遗说着,手里又爱怜地抚摸着手里的纸,甚至还用力扯了扯,“看看,多好的纸?扯都扯不坏,就凭这一点,那左伯纸就比不得!”

    “兄长,发了啊,咱们发了啊!”

    李遗看到冯永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这是大功,天大的功劳啊!”

    嗯?嗯!

    别的事情冯土鳖不在意,可是一听到这个,当下马上就眼睛发光,“这纸……怎么就成大功劳了?我还想着拿它来卖钱呢。”

    原本是想着拿来跟诸葛老妖作交换的,但关姬比较能干,已经从黄月英手里拿到了桑树枝,甚至已经开始在冯庄进行扦插,那这个造纸术就可以自己用了。

    纸多珍贵啊,拿来卖钱,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这纸能卖几个钱?”

    李遗刚说完这个,又“呸”了一声,感觉自己已经被眼前这位兄长带歪了。

    “这纸当然能卖不少钱,可是兄长,它首先是一件大功劳。只要朝廷得了这纸,还不怕天下读书人归心么?”

    李遗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如今大汉正处危难之时,若是得了这读书人的宝物,不正是说明大汉仍是天命所归?”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冯永感觉有些跟不上李遗的思维。

    改进了造纸术,当然会对知识的传播产生影响。

    但在冯永看来,这是长期的,默默的,而不是一下子很明显表现出来的。

    只是为什么李遗会觉得把这纸拿出来,就可以大肆收买人心?

    难道说,我小看了这个时代纸对读书人的影响程度?

    “文轩的意思,我们把这纸献上去?”

    冯永试探地问道。

    “献上去,”李遗肯定地点点头,“肯定是留不住的,朝廷也不可能让此法留在我们手里,还不如主动献上去,到时朝廷不管造与不造,皆和我们无关,但我们却能安心造纸。”

    “那就献。”

    冯永点头,他倒是不吝啬这点东西,只是潜意识里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听李遗这般说法和这个表情,这东西很明显就是个类似核弹的东西,放到了诸葛老妖手里,怕不得把蜀中炸个底朝天?

    到时候……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只怕又要被蜀中世家集体扎小人。

    “兄长当真是果断!”

    李遗无比佩服道。

    这等工艺,若是只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知能为自己带来多少钱粮?金山银山不为过。

    当作传世手艺的话,世世代代那就是不愁吃穿了。

    但兄长仅只听了自己一己之言,就这般相信自己的话,让他又是感动又是佩服。

    他却是不知道,冯土鳖把这纸拿到手里,首先第一个想法,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不是什么传世宝物,而是拿它去擦屁屁!

    若是这个想法被李遗等人知道了,只怕就要让在场的大半人吐血身亡。

第0337章 张温黜罢

    “这不是什么果断不果断,而是我相信文轩。”

    相对于自己的感觉,冯永还是比较相信李遗的政治眼光,毕竟他算得上是正宗的蜀中世家子。

    反正就算是献上去,也不影响冯土鳖拿纸来擦屁屁。

    “不过既然是大功劳,那张家种桑麻,就更名正言顺。”

    冯永又想了一下,“毕竟以后还要用到张家的桑麻,所以这份功劳,只怕也得分给张家一份。”

    李遗脸色有些古怪,凑过来低声道,“兄长对张家何其厚也!三娘跟随兄长已久,又数次为兄长奔波,再说了,张关二府,本就一体。既然张家有份,何不把关家也拉上?”

    冯永一怔,虽然李遗的话说得很隐蔽,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意思不外乎是问,自己厚待张家,难不成当真是想娶张家娘子?

    不然为何关姬跟了自己这么久,还辛苦来回奔波,却没想到关家?

    想起佳人为了自己,竟然连黄月英都瞒了过去,女生外向至此,情深何其重?

    “文轩说得对。”

    冯永感激地看了一眼李遗,“三娘为了此事,不惜来回奔波,又岂是无功?是得好好想想当如何处理此事。”

    “三娘去锦城说服张家种桑麻,是首倡之举,张家答应下来,正是响应之举,再由我等献上,如何?”

    李遗建议道。

    “善!”

    冯永大喜。

    “既如此,到时派人去南郑说一声,告知黄姬,她去锦城之前到南乡一趟。此事事关重大,让她亲自送信,这样也好一些。”

    “小弟晓得。”

    此时准备收割秋粮之时,黄舞蝶作为南乡的供粮大户,一到耕种和收割之时,自然要看紧了自家的地。

    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南郑,只传过话来说,到时让冯永让人去运粮,她要回锦城。

    黄富婆一到冬天就去锦城过冬,冯永也是明白的,只是今年要去得早了一些,估计十有**是因为赵广。

    这对阿姊阿弟的感情,好像有些进展。

    只是让冯永担心,就是黄舞蝶究竟是不是石女的问题,要传言当真是真的,那赵广想娶黄舞蝶,只怕赵云未必同意。

    大汉建兴二年九月,于东吴则是黄武三年。

    大汉丞相重张温之才,名是遣邓芝再次访吴,实则是护送张温回吴。

    到吴后,邓芝不啬自己的赞美之言,在东吴君臣面前极力赞美张温之才,说大汉天子和大汉丞相皆很看重张温,还说张温在大汉时,折服了许多蜀中才俊。

    汉吴两国使者互访,极大地缓解了两国的紧张对峙,使受到两边压力的东吴不禁松了一口气。

    张温入蜀,本就是一件大事,如今不但成功地使两国重归友好,甚至还得到了蜀汉的尊重,让东吴的人觉得脸上大是有光。

    张温由此名声大振。

    张温自入蜀到归吴,皆是受到大汉上宾待遇,如今大汉不但派邓芝送自己回来,甚至还这般赞扬自己,心里感动。

    于是他上表吴王孙权,极力美言大汉的美政,说蜀中人心安定,政治清明。

    这个本来就是礼尚往来,商业互吹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就在这个时候,东吴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暨艳事起。

    暨艳与张温是老乡,皆是吴郡望族中人,被张温引荐为选曹郎,官至尚书,算得上是人事部门一把手。

    其人个性耿直,刚正不阿,好清议,喜欢以儒家的伦理道德为依据,臧否人物。

    因见当时自己的公署里的曹郎皆是不称职之人,于是想要改革当时选用人才不分贤愚、徇私舞弊、清浊混淆的种种恶习。

    他先是对此大加鞭挞,又上书大力弹劾,要重新挑选了官员。

    最后又把那些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全部贬为军中小吏,发现原来公署中称职者十不存一。

    这本是一件好事。

    但是被他贬低的这些人,一半是江东豪门的子弟,一半则是跟随孙家打天下的功勋老臣的后代。

    此二者,都是来混资历准备往上爬的。他这么做,几乎把整个东吴权贵豪门都得罪了。

    于是所有人都对他极是愤怨,诬毁谗言四起蔓延,竞相控告暨艳和选曹郎徐彪,说他们专用私情,不按公理办事。

    孙权为了平息众人的怒火,直接翻了老帐,说暨艳的父兄,从一开始就与孙家做对(孙策平江东时,江东豪门不愿配合,于是孙策杀了不少江东豪门,直到后来二者联姻,关系这才缓和了下来),逼得暨艳和徐彪自杀。

    偏偏这个时候,暨艳的引荐者张温又不知死活地极力赞美大汉的政治清明……

    孙权赤壁之战打败了曹操,夷陵之战又打败了刘备。

    此二者,皆是天下英雄,没想到都败在了自己手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放眼望天下,已经有了一种天下无敌手的自满之意。

    北边的曹丕只是坐拥了曹操打下的江山,占了便宜。

    西边的阿斗,也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有一个诸葛亮辅佐,如何能坐稳帝位?

    所以孙权很想大声地问一声:“还有谁?”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暨艳说自己选用人才不分贤愚,以致于让那些贪鄙和志节污卑者窃居高位,然后那个张温又说蜀汉政治清明这是在打自己脸吧?

    孙权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又正心满自得之时,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逼暨艳自杀后,又暗恨张温过于赞美蜀汉,再加上他的名气越发大了,觉得他的话传了出去,定会迷惑天下百姓。

    同时张温和暨艳同是吴郡望族,两人又交好,暨艳被逼自杀,孙权觉得张温心里未必就没有怨恨之意不行,老子要先下手为强。

    于是孙权下令把张温关了起来。

    外患一去,孙家和江东豪门那条裂缝又开始若隐若现。

    孙权的爱将骆统上表求情,愿以自己官身做保。

    孙权听不进去,最后念在张温恢复汉吴同盟大功,没有杀他,只是把他黜罢。

    和张温一起被废黜的还有他的两个弟弟张祗和张白。

    吴郡张家一下子就消沉了下去。

    “小心些,走直了!”

    吴郡张家的地头上,张温站在地头,对着地里的庄户大声说道。

    朝廷的**不能当饭吃,能当饭吃的,还是地头的粮食。

    此事过后,张温回到了老家闲居。

    收完粮食后,张温便一反常态地让庄户翻地,用的便是他从蜀地带回来的曲辕犁。

    至于八牛犁,诸葛亮没给。

    理由很简单,江东多是水田,多山多水,八牛犁没用武之地。

    人家不给,张温也没法子,但好歹得了曲辕犁,也算是一件幸事。

    他上表吴王,说大汉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男女栖布于野,并非虚言。

    其中那地中产出,更是倍于吴地,这曲辕犁八牛犁功不可没。

    所以他想着也把这曲辕犁在吴地推广开来,奈何还没等开始,自己就差点丧了命。

    此事也让他心灰意冷,这曲辕犁只怕也没法子让吴地人所知了,所以他就拿到自己的田庄上试用。

    “主君,汉使邓伯苗来访。”

    下人来报。

    “哦,快请。”

    张温一听,连忙说道。

    “惠恕,是我害了你,万不该这般颂美于你,徒惹他人所嫉。”

    邓芝人还没到,远远就深深地鞠了一礼,诚恳道,满脸的歉意。

    “温自失德,故这才导致吴王下罪,与伯苗兄何干?”

    张温叹道。

    想起吴王给自己定罪便罢了,竟然还要骂自己的父兄,心头更是愤恨。

    孙家初到江东时,做了什么事,难道吴王心里当真没底吗?竟然还这般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只是邓伯苗是大汉来使,身份敏感,一举一动,恐怕皆逃不过吴王耳目,所以他脸上也不敢露出异样的神色。

    “伯苗为何而来?”

    “为看旧友而来。”

    张温听了,心下感动,嘴里却说道,“伯苗身为大汉使者,温如今却是一介罪人,如何得当得起旧友一说?惹得吴王不快,误了两国大事,那如何是好?”

    邓芝笑道,“在吴王面前,芝乃使者,在惠恕面前,芝乃旧友,二者并不相干。再说了,前些日子,芝面见吴王,已把大汉善意,陈于吴王,吴王已知芝之来意。”

    “此次来见惠恕,吴王也是知道的,惠恕不必担心。”

    邓伯苗口才了得,为人却是诚实,便是在吴王面前,也是有一说一,从不忌讳,深得吴王所喜,张温自然也是知道的。

    既然他说了是得了吴王的允许,那十有**是因为他的恳求,这才能来看自己。

    想到这里,张温又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邓伯苗这等耿直之人在大汉深得重用,但同是耿直之辈暨艳,在吴国却是被逼自杀。

    吴王骄然之心,已经现苗头矣。

    两人让摒退下人,走在地头上。邓芝指了指地里,说道,“惠恕一心为国,辛辛苦苦从大汉带回这曲辕犁,如今却只能在自家地里试用,当真是可惜。”

    张温虽然落得如此境地,却是不想让大汉来使看了笑话去,“这曲辕犁,既是好东西,那就算是吴王一时不察,但总会流传开去,有什么好可惜的?”

    邓芝听了,只是一笑,也不反驳。

    推广这曲辕犁,若是没有官府的支持,仅仅靠百姓私底下所为,十年都未必能走得出这吴郡,更不用说推广到整个东吴之地。

    就拿大汉来说,为了推广那八牛犁,皇帝陛下都出了锦城,亲自站在地头上看着,让诸冶监的人下地给众人看。

    最后丞相在复垦都江堰周边的荒地时,又是亲自组织民力用八牛犁,一具八牛犁一日所耕,新得田亩就有数百亩,震惊了多少人?

    这才有了后面的蜀地大户热购八牛犁。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只是换了个犁,不但就能多耕田地,还能多打粮食?

    粮食可是命根子,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会去轻易改变耕作方式?

    万一歉收,那就是饿死人的大事。

    所以要想大力推广开来,就必须有官府的支持。甚至单单官府的支持,也未必能推广开去,在这之前,还要让人看到这其中的好处。

    在这八牛犁和曲辕犁出来时,朝廷还有人担心会被北边的人得了去,可是如今看看,北边有什么动静?

    就是连与大汉亲密的东吴都没反应,甚至有些人还把这个事当成了一个笑话,说大汉为了收拢民心,竟连这种事情也能编造出来。

    笑话就笑话吧,邓芝倒是希望他们永远把这个当作是笑话。

    想到这里,邓芝摇摇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和张温过多的讨论,只是说道,“惠恕,我不久就要回大汉了,此次来,除了跟你道个别,还有一物想送与你。”

    “何物?”

    邓芝向远远跟在身后的下人招了招手,只见一个下人捧着东西快步过来。

    邓芝从下人手里接过东西,又摆摆手让下人下去。

    然后这才抖开,原来是一件厚厚的衣物。

    “这是你我回吴地后,丞相听说了你的事,又派人跟着送过来的,此物叫毛衣,冬日里穿上,极是暖身。”

    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道,“丞相听了你的事,深以为憾,故这才叫汉中的人精心做了这件衣物,听说可是用那最细最绒的毛所制,极为难得。”

    “吴地冬日湿冷,丞相说了,这件衣物正好给你暖身子。”

    张温听了,眼眶一热。

    “但请伯苗带话回丞相,说温谢过丞相赠衣之恩。”

    “芝定会带到,不过在此之前,丞相还有一话让我转与你。”

    “却不知是何话?”

    张温一听,心里不禁有些忧虑,他虽被黜罢,就算心里对吴王有怨恨,但仍是吴臣,万不会失节。

    “丞相说了,惠恕清浊太明,善恶太分,这才招此祸。吴王终究是明主,总有一日会明白此乃惠恕之美德。”

    张温一听,只觉得喉咙堵住了什么东西,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丞相深知己矣!

    自己把大汉看到的一切,回来如实禀告吴王,极力赞美蜀政之美,不正是因为清浊善恶分明,想让吴王也能把吴地治理得更好一些么?

    张温摸了摸手里的衣物,入手只觉得柔软暖和无比,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当下便转移话题道,“这衣物也不知是用物所制,竟是让人看不出来。”

    邓芝微微一笑,说道,“说来惠恕只怕不信,此乃羊毛所制。不过选的却是那最绒最细的毛,百头羊亦未必能攒得出来。”

    “怎么可能?”张温惊呼,举起衣服来看了看,“那羊毛如何能做得此物?何人有此巧思?”

    “此人惠恕也是听说过的,姓冯,名永,字明文。”

    “可是写出那《蜀道难》那等雄文的冯郎君?”

    “正是。”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张温念了《长干行》的最后两句,脸上露出极是遗憾的神情,“恨不能与此等出色少年郎相见。伯苗,此次我只怕不能远道送你到长风沙了。”

    长风沙,正是在吴地。

第0338章 票子

    吴地文风偏软,相对于《蜀道难》的雄浑,张温更喜欢《长干行》。

    长干是吴地的建业,长风沙是吴地的鹊尾渚,便是那瞿塘滟堆,也是吴与汉的交界之处白帝城下。

    很明显,《长干行》此文,是从东写到西,以大江的险要之处衬托出两人相思之苦。

    张温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冯郎君,只怕是吴人?

    不然何以会对这大江吴地这般熟悉?

    只是想到这般才华横溢的吴人少年郎君,竟是去了蜀地,心里不禁又遗憾万分。

    只见邓芝爽朗一笑,“就算惠恕能把我送到长风沙,但亦还有瞿塘峡,还有滟堆,难不成还要把我送到大汉不成?”

    “是我做女儿之态了。”

    张温点头,自失一笑。

    “不过我身为使者,只怕以后还会有机会到吴地来。只是惠恕如今这样,只怕难有机会再去大汉了。”

    邓芝叹息道,

    张温默然。

    “不过有道是不能相见,亦能神交。既然惠恕如此推崇那冯郎君,就算不能再入蜀地见他一面,亦可手书一封。”

    邓芝建议道。

    “可以吗?”

    张温一听,顿时大喜,然后又有些担忧,“冯郎君年纪虽小,但却是大才之人,我与他素不相识,这般冒昧,只怕会太过于唐突。”

    “我虽与那冯郎君互未谋面,但也曾听说他为人豪爽,重义轻财。”邓芝咳了一声,说道,“惠恕又是如此喜欢他所写的文章,想来他定不会见怪。”

    说着,又加了一把火,“我听闻,丞相视他如弟子,此信若是通过丞相转交,定然事半功倍。”

    “竟有此事?”

    张温惊讶道,然后又点点头,恍然道,“如此出色少年郎君,能得丞相另眼相看,也是必然。”

    想想自己在锦城时,此子在锦城的流言亦是群情汹汹,但丞相不但不为所动,反是对他加以委任。

    再看看暨艳,一样是众起所攻,却是落个自杀的下场。

    汉吴两者,高下立判。

    张温的书信还没到冯永的手中,但冯永的信已经到了阿斗和大汉丞相诸葛亮的手里。

    “这个竖子!”

    看完冯明文的来信,诸葛亮当场就摔了信,然而下一刻,立马又捡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让他又是高兴又是恶心。

    高兴地差点就不能自已,恶心地差点把他送过来的东西全撕了。

    可是想了想,诸葛亮最后还是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口气,因为他舍不得。

    因为送到诸葛亮手里的,除了信,还有几张纸。

    纸的质量很不错,这是冯永埋头搞了两个月,这才最后定型的样本。

    比起第一次出来的纸上面还能看到植物纤维,这一回送到诸葛亮手里的纸,表面光滑了不少,极是适合书写。

    虽说算不上洁白如雪,还是带着那么一丝的黄色,但原本那厚而柔韧的优点却又保留了下来,已经算是得是少见的好纸了。

    关键是这纸能大批量生产,而且成本很低。

    所以这纸在诸葛亮眼中,当真是如同那龙肝凤胆一般,吃一口长生不老,吃两口羽化登仙……

    但冯土鳖的来信却让诸葛亮觉得,这龙肝凤胆的外表它涂着一层屎!

    什么他带着李遗等兄弟几人,什么千辛万苦,什么废寝忘食,什么几经艰辛,这才造出这纸之类的鬼话。

    要是不清楚此子为人的人看了此信,还当真以为他有多么忠君爱国呢!

    但诸葛亮他是什么人?

    他是大汉的丞相!

    曹阿瞒知道伐?

    当年带着几十万大军南下,我还不是硬是帮着先帝从他手里夺下荆州?

    孙仲谋知道伐?

    当年我跟他谈笑风生,硬是让他下定决心和曹阿瞒死磕!

    去年先帝驾崩,五路大军威逼蜀中,我安坐府里钓鱼就能把它们全平了!

    什么事情我没见过?

    咱们两个谁跟谁啊?

    就你那吃个饭都要非肉不食的性子,收粮食时别人都在地头忙着,你却在树荫底下垂钓甚至睡觉的性子,你哪有半点废寝忘食的样子?

    真当我这大汉丞相不是朝廷高官?

    你说你小小年纪,让你好好走个正道能死吗?

    送了你《六韬》,让你学了那权谋之术,是让你用在贼人身上,不是让你学了用到我身上!

    一向按法度办事,公正严明的大汉丞相当真是看不惯冯土鳖那个虚报功劳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事让大汉丞相也很是不喜,那就是信里说了,南乡已经没有种粮食的地方了,希望可以让成固给南乡供应粮食。

    喜欢把一切事情都掌握在手中的大汉丞相就是最讨厌冯土鳖这一点,老是不按常理行事。

    虽然大汉丞相从未见过南乡这种怪胎,但并不妨碍他用自己的敏锐的政治眼光看出,若是南乡的粮食全部由外地供应,那么这个怪胎就会变得更加易于控制。

    只要能控制得住,那一切就有得谈。

    所以大汉丞相就算是感情上感到别扭,可是政治本能还是会答应下来只是感觉上就像是吃了屎一样恶心就是了。

    最后大汉丞相关上书房门骂了半天,却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下这回事。

    骂完了人,开门的时候大汉丞相手里紧紧地握着纸不愿放开,还一副神清气爽样子骂人是一回事,但得到这宝物又是另一回事。

    辛苦一些,功劳也就大一些大一些就大一些吧。

    没办法,纸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

    “来人,”诸葛亮喊了下人,吩咐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与相父又恶心又高兴的样子不同,阿斗接到冯土鳖的来信,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没办法,除了来信,冯土鳖还给阿斗送来了一叠纸。

    纸不是大汉丞相手里的那种纸。

    阿斗手里的纸比手掌大一些,纸质极佳,正面写着“百匹上等毛布,见面即换。”

    反面的一角写着“9527”的古怪符号,也不知是何意。

    不但纸质与众不同,就是上面的字体也自成一家,方方正正,与平常所见的字体都不大一样。

    每一张纸的字都是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区别,也不知写字的人是如何写出来的。

    甚至连写字的墨也极为特别,字体隐隐发出油亮之光,字的周边还可以看有油渍。

    放到鼻边闻了一下,墨香扑鼻,也不知是如何调制出来的墨。

    阿斗欣赏完了这难得的纸张,来回走了几步,脸上露出焦渴的神色,看了看门外,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张星彩手里也拿着一张纸在细细看着,脸上带着光彩,对着阿斗说道,“阿郎,这纸,做得当真是好看极了。”

    这纸当然好啦,而且是非常好!

    阿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纸自然是极好,只是这小黄门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想了一想,又有些忧虑地说道,“皇后你说,不会是被那董允拦下了吧?”

    “阿郎莫急,再等等。这一百匹布,乃是妾的名下,又非是拿了府库的东西,那董允有何道理拦下?”

    张星彩安抚道。

    大汉第一夫妇,本该是富有四海,此时却像是个挖到了金子的农人,紧张而又兴奋地等着宫外的消息。

    没办法,在汉中的冯土鳖第一次分红方式,却是与普通人中的印象略有不同。

    早在一个月多前,他就传信到锦城,叫赵广王训等人在锦城寻了一个宽敞之处,专门用来存放毛布,然后再从汉中发货,运到锦城存起来。

    直到今日,这才开始正式分红。

    分到各人手中的,就是阿斗手中的那种独一无二的纸。

    拿着这纸,可以去锦城指定的地方换毛布。

    不但是赵广,甚至李遗都觉得这种方法未免有些麻烦。

    自己运毛布去锦城,浪费了人力物力不说,到时万一人家不愿意再运粮食到南乡如何是好?

    但冯永对他们的忧虑不屑一顾。

    只是说了声,以后你们就会明白。

    只要有利润在,怎么可能会没人运粮过来?

    而且冯永后来也想明白了,拿粮食换毛布只能算是一时的权宜之策。

    因为明年诸葛老妖也要搞羊毛纺织,反正不管在哪里,到时候肯定会不可避免地对南乡的纺织工坊造成冲击。

    所以,只有自己的粮食生产基地,才能让人安心。

    再说了,后世最开始的工业基地,周边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和农副产品生产基地?

    也就是到了后来,因为运输业的高速发展,才有了开通蔬菜绿色通道的资本。

    反正南乡县是从成固县分出来的,两个县离得这么近,老子拿这个纸顺便跟丞相做个交易,让成固来做这个粮食生产基地,有什么不对?

    因为南乡的地不是拿来种桑麻,就是拿来种蔬菜了嘛!

    为什么要种那么多桑麻?还不是因为要造纸?

    嗯,很符合逻辑,没什么不对。

    至于为什么要运毛布去锦城……物流业很赚钱我会告诉别人?

    汉中越发繁华以后,再加上以后的北伐,与锦城的交流就会越来越紧密,两地之间的物流交易就会越发地频繁。

    再加上老子手中有牧场,牛马这种运输畜力,过几年肯定不会缺少,物流这种赚钱的行业,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

    不搞物流天理不容!

    以后搞个口号出来,就叫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所以现在就要提前做好准备哇,先锻炼一下运输队伍,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冯土鳖心里的小九九,却是暂时没办法跟自己的几个兄弟讲明白。

    也幸好冯土鳖带着几个兄弟一路走过来,从未出过什么错,所以他说了以后自会明白,几人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孤陋寡闻,暂时看不懂兄长的布局。

    冯土鳖在兄弟几人的眼里,已经让人盲目到恐怖如斯。

    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冯土鳖欺负古人不懂货币知识,已经开始悄悄摸摸地着手培养自己的信用体系了。

    毛布就是其信用保证,手里独有的造纸技术和印刷技术就是防伪保证。

    既然是信用保证,所以阿斗拿到第一份分红凭证,试着让小黄门拿了一张去提货,很快就提了出来。

    看着一百匹上等的毛布就这么堆在自己的皇宫里,阿斗激动万分,就如小时候第一次拿上竹马,跑去和张星彩玩过家家一样兴奋。

    这时候的毛布可是可以当作硬通货一样流通的啊,也就是货币的一种,你叫手头从来没有余钱的阿斗如何不兴奋?

    再看看手里还有一叠毛布票子,确定了,一张就是一百匹毛布。

    这种感觉,当真……爽!

    就连一向颇有韬略的张星彩都沉不住气,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毛布,手上的触感极好,告诉她这是真的。

    这等料子,就是贵如皇后的她,也仅仅是在她妹子那里见过。

    因为张星忆冬日里的衣物就是用这种料子做成的。

    皇帝和皇后相视一眼,俱看到了对方眼中喜悦的光芒。

    阿斗想的是,有了这票子,以后宫中想添点东西,就再不用看人脸色了。

    张星彩想的是,有了这票子,以后宫中谁有她的腰杆硬?谁不服,就拿这票子砸到她服为止!

    就在大汉最尊贵的夫妇两人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喜悦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宫人来报,说丞相进宫要见陛下。

    当下就把阿斗吓了个浑身冒冷汗,第一个反应就是看了一眼毛布,同时失声说道,“相父消息怎的这般灵通?!皇后,这可怎么办?”

    这货还以为相父是要来抢他的东西。

    张星彩却是冷静许多。

    “相父过来,未必是为了此事。再说了,这些东西,乃是妾的私产,相父总不至于连妾的私产都要抢,这于理不通。”

    “对对对!”

    阿斗一听,连连赞同地说道,“皇后说得对,此乃皇后私产,如何能拱手让人?”

    说着,一把把手里的票子塞到张星彩手里,同时心里想着,那冯明文把这份额分到皇后名下,当真是极有先见之明。

    “便是……便是相父,也不能抢皇后的东西吧?”

    只是阿斗越说到后面,语气却是越发地心虚起来。

    张星彩把票子紧紧抓到手里,手一翻,就不知藏哪去了。

    “陛下不必紧张,朝廷如今不是有了不少进项,宽裕了许多嘛。相父不至于如此,陛下且放宽心去见就是。”

    “好好,那我就先去见见相父,皇后你且看好这票子。”

    有了皇后的鼓劲,阿斗令人整了整自己的衣容,便出去了。

    “陛下,老臣有一言,恳请陛下一听。”

    虽然阿斗觉得相父不会来抢皇后的东西,可是一听相父一开口就说出这话,当下就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想说一声,我……朕不听行不行?

第0339章 赚大了

    不听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阿斗心里虽然抗拒,可是身体还是很老实,只听他嘴里说道,“相父请说,禅恭听训诲。”

    同时心里在想着,如果相父当真是要他交出票子,那怎么着也得藏上一点。

    或者讨价还价?

    甚至求一下相父?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诸葛亮说道,“禀陛下,先帝葬于惠陵,需四时祭祀。今已开始入冬,还请陛下择一吉日,亲自前往拜祭。”

    除却先帝的祭日需要阿斗亲自前往,平日里的祭拜都是可以派大臣或者宗亲前往。

    阿斗此时心不在焉,听了祭祀二字,还以为是像以前那样派人前往即可,于是随口说道,“嗯,好的,此事……”

    说到这里,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相父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前往吗?”

    “是。”

    虽然相父的要求有些奇怪,但阿斗是个听话的孩子,当下点头道,“好的,禅知矣,到时会亲自前往。”

    说完,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相父进宫,就是为了这事么?”

    诸葛亮一听,点点头道,“确实只为此事。难道,陛下还有他事?”

    “没有了没有了。”

    一听到相父不是为了自己的票子而来,阿斗心头突地一松,连连摆手道,“祭天地及诸位先人,乃是禅之责。大汉政事与安危,则托负相父,相父受累了。”

    阿斗当皇帝这么久了,再加上皇后平日的劝说,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只要相父还健在一日,他就不可能有亲政的时候,所以此时也基本死了这条心。

    但正如皇后所说的,相父已经四十多了呢,而他今年才十七岁,时间还长着,不用着急。

    虽然这只是阿斗随口说出的话,可是诸葛亮再想起先帝所托,即便他是执掌大汉权柄的丞相,心里却也是微微激荡起来。

    当下便深深躬下腰去,“老臣岂敢不誓死效命?便是倾尽老臣身家性命,也要保得陛下重回旧都,以重振汉家天下。”

    阿斗见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父皇,还有那些叔伯们,一生一世都在为了兴复汉室而努力。

    可是结果呢,也只不过是占了这一州之地以延汉祚。

    阿斗自己自问没有父辈的那份才能,更没有那一份勇烈,这一份遗愿,如果能有机会完成,他肯定是愿意完成的。

    可是他怕的是,自己根本担负不起这份责任。

    对于相父这份执着,他是钦佩的,他明白相父完全是为了大汉。

    但同样的问题,父皇那般雄才大略,身边那么多的谋臣猛将,都没办法做到的事,丞相只身一人,能做得到吗?

    为什么不静待时机呢?

    或者,留待后人……也是一个办法吧?

    只是这些话,他却是不敢说与相父听。

    “禅,谢过相父。”

    阿斗最后,也只能对着诸葛亮行了一礼。

    诸葛亮出了皇宫,正要回到丞相府,只见一人过来行礼,“见过丞相。”

    诸葛亮定眼一看,原来是宫中黄门侍郎董允。

    “原来是休昭啊,休昭在此作甚?”

    “回丞相,允特在此等候丞相。”

    “休昭这是有事?”

    诸葛亮一听,就明白了几分。

    “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董允略有几分踌躇,“只是丞相入宫前,宫中发生了一事,允觉得还是要告诉丞相为好。”

    董允算是诸葛亮放在宫中规劝皇帝的人,今年皇后难产时,宫中乱成一团,也是多亏了董允恪守职责,这才让宫中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此时一听到他说出这话,诸葛亮不禁有些关心地问道,“何事?”

    “丞相入宫前不久,皇后曾派人出宫取得百匹上等毛布。”

    “百匹上等毛布?”诸葛亮这回当真是吃惊了,“这般多?府库怎么没人报与我一声?”

    “事情奇怪就奇怪在此,下官方才去查了一下,那些毛布并不是从府库拿的,听说,是从宫外拿的。”

    董允对这事也感到很奇怪。

    “莫不成是有人欲凭此进幸?”

    诸葛亮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心道谁人如此大胆?

    然后又想起皇帝刚才的举止,怪不得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最后突然想起自己出门时,自己府上正运回一批毛布,而且还是自己的细君令人拿回来的于是他终于想起了某只土鳖。

    一时间,大汉丞相的脸竟是忽阴忽晴,忽青忽白。

    “丞相,要不要下官在宫中查一下此事?”

    董允轻声问道。

    诸葛亮抽了抽嘴角,神情古怪地说道,“不必了。我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此事你就不必管了。”

    想起陛下天资仁敏,却是个不爱读书的,没想到却是这玩乐之事倒是上心。

    好,好得很!

    以后要是再不好好读书,就想法子把你这进项给没收了!

    大汉丞相越想越火。

    正在后宫和皇后数着票子正玩得开心的阿斗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又浑不在意地继续重新数起来。

    浑然不知道自己的零花钱已经被想像盯上了。

    不好好学习,就拿零花钱来要挟,看来天生就是父母的本能。

    虽然大汉丞相不好对董允发火,但心里本已经平息下去的对某只土鳖的怒火却又突然猛地高涨起来。

    小小年纪,好好的正道不走,专走这些歪门邪道,真真……真真是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怎么就是歪门邪道呢?”

    黄月英正满脸欢喜坐在一堆上等毛布中间,旁边还有一位风华无双的绝代佳人帮忙数着布匹,一听自家阿郎这般骂人,当下就不乐意了。

    “当初他把份额送过来的时候,你不也没反对,让我收下了吗?怎的如今分了红,反而这样说人家?”

    “当时……当时我如何知道这产出会这般厉害?”

    诸葛亮看着满屋子的上等毛布,只觉得牙真疼,再想起自己觉得那小子去汉中,搞出的事情,最多最多也就是和锦城的养鸡一般。

    只是如今一想起当时的想法,脸上就觉得火辣辣地疼。

    就是这养鸡,那也是越做越大,早就不当初的模样了。

    所以说,不按常理行事的某个混小子,最是可恶咧!

    “大汉朝廷上下官员的俸禄,他那纺织工坊的产出就能供上一半你知道不?”

    诸葛亮说着,再看向黄月英和关姬,“如今却被你们几人分了,你算算这得多少钱粮?!”

    诸葛亮越说越觉得心里烧得慌,有些哆嗦地指着毛布说道,“你们就不觉得拿得烫手?”

    关姬不敢说话,悄悄地挪了两步,退到叔母身后。

    虽然她是虎女,但是碰到卧龙发火,还是很有些畏惧的。

    “不觉得!”

    黄月英白了诸葛亮一眼,“人家凭本事赚来的,为什么要觉得烫手?”

    说着,又哼了一声,说道,“当年先帝赏了你那么多钱粮,你全分了出去,最后只剩下那八百株桑树和十五顷田地没法分给别人,所以这才留下来的,我那时说什么了?”

    “这些年来,府里上上下下难道不要吃喝?还有之前你让我做那些个什么犁啊弩啊,你知道有多费钱粮?”

    说着说着,黄月英越觉得自己有理由,于是双手叉腰娇喝道,“你一天到晚处理政事,不知道府上用度有多紧张。”

    “你看看我身上穿的衣服,一年到头全是麻衣,我说过什么吗?知道的说我是个丞相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呢!”

    “吃喝穿着也就罢了,就是帮你研究那些个劳什子的东西,耗的钱粮那才是大头。你要不想要这毛布,那也行,以后休想再让我帮你做东西,反正没钱粮,我也做不出来。”

    诸葛亮被黄月英这般夹枪带棍地一阵噼里啪啦抢白,自诩口才了得的他竟然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这才冒出一句,“如今大汉官员人人以清廉为荣,我身为大汉丞相,府上却有这般多毛布,如何跟世人解释?”

    “清廉为荣那是因为大汉太穷!”

    黄月英不屑地说道,“今年朝廷宽裕了不少,连带着官员都能去食肆喝酒了,你当我不知?”

    诸葛亮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细君比自己能说多了。

    “哪家食肆这般大胆!竟敢卖酒?不知道朝廷有禁酒令吗?”

    大汉丞相当即就恼羞成怒!

    大汉如今可是他在当家啊,被自己的细君揭露了大汉太穷这血淋淋的真实情况,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不过自己的细君,难道还搞不过大街上卖酒的?

    “人家卖的又不是真正的酒,只是闻着有酒味罢了。”

    黄月英瞟了诸葛亮一眼,漫不经心道。

    诸葛亮听了,当下就直接踉跄出门去,他怕再呆下去,只怕就被气得当场吐血。

    “叔母,这样和叔父说话,会不会太过了?”

    待诸葛亮出去后,关姬这才轻声地问道。

    “怕什么?”

    黄月英带着胜利的表情看着大汉丞相离去,听到关姬这般问,这才转过头,笑道,“你别看他这副模样,其实心里已经同意了我的说法了。”

    说着握住关姬的手,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这男人啊,不能一味地惯着,也不能一味地压着。一味地惯着他就觉得你好欺负,一味地压着他就会疏远你。”

    “平日里包容他,偶尔也要显示一下你的厉害,这才是相处之道。再说了,天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妇?吵过相互之间才知道各自是哪里碰不得的地方不是?”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我又何尝不知丞相他为了大汉费尽心血?他又何尝不知我为了他所做的一切?”

    “我们两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总是明白的。”

    说着,拍了拍那毛布,脸上带着些许的苦笑,“当年先帝赏了他八十万斛米,他最后不还是全部用了出去?连用到哪里都不让人知道。”

    “所以这些毛布,十有七八还是要拿出去的。只要大汉一日不平,这府上,只怕就一日不会有余财。”

    黄月英说到这里,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我夫如此,身为其妇,我又如何能落于其后?我之所以愿意接受这些布匹,也正是因为我知道他需要这些布匹。”

    关姬抿了抿嘴,只觉得眼中一热。

    先帝,大人,张家叔父,赵家叔父,还有叔父等人的身影,去世了的,还在世的,只要是为大汉奋斗过的人,恍惚间竟在自己眼前一一闪过。

    “算了,不说这些了。”

    黄月英笑笑,“我这辈子啊,跟着他,吃苦也好,享福也罢,也就这样了。倒是你,还有得选择,听说前些时日,有人上门提亲,怎么回事?”

    “哦,是许家的人,我没答应。”

    关姬抹了抹眼角,淡然一笑。

    “那你也不至于把人家的腿打断。”

    黄月英脸色古怪地看着她,“如今许仁笃好歹也是在内府任职的,虽然算不上高官,但当年也是跟着先帝入蜀的老臣,你这样让人家面子往哪搁?”

    “既然是老臣,却只能呆在内府,看来也算不得有什么本事。”

    关姬脸上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听说我与李家联姻的消息就是从许家传出来的?”

    黄月英摇摇头,“只是许仁笃的大郎许鸿飞一时口误罢了。”

    “那就是他故意的。”

    关姬脸上露出微恼的神色,“他欲娶四娘,想法子讨得四娘欢喜也好,让张家叔母答应也罢,都不会有人说他。偏偏使出这等下作手段,哼……”

    所谓的下作手段,不外乎是诋毁某只土鳖。

    “他可不是想娶四娘,而是向你提亲。”黄月英说着,又看向女装打扮的关姬,“就算是他一时口误,那你也不至于下这般狠手。”

    “侄女哪有下狠手,只是下场和他切磋一番,失手罢了。”

    关姬微微昂起头,洁白颀长的脖子如天鹅的颈一般地骄傲,“他一时口误,别人抓不得他的把柄,侄女这样,他亦无法捉住我的把柄。”

    黄月英眼中带笑,带着些许的狭促,“那你决定了?认定就是他了?”

    关姬听到这话,立刻就如同骄傲的天鹅被人折了脖子一般,缩了下去,咬了咬嘴唇,脸上又露出倔强的神色,“他曾说过,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所以我相信他。”

    “还有呢?”

    黄月英又问道。

    于是倔强的关姬又再缩下去三分。

    声音越发变得低了,呐呐道,“还有……还有就是,侄女觉得他很好。”

    “只怕这一句才是真心话。”

    黄月英一拍手,哈哈一笑,“女儿家,只要能遇到一个自己合眼的,还对自己好的,还求什么?”

    “更别说这个冯明文,性子又好,又有才,又有名,还是个能敛财的。哪个女的跟了他,就什么都有了,还求什么?”

    “三娘啊,你赚大了,知道不?”

第0340章 一见冯郎情难逃

    黄月英的话让关姬心头又是欢喜又是害羞。

    荆州之失,让关家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算起来,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都算得上是从小便相识。但二兄作为侍中,本是值守宫中,但却很明显地遭到陛下的疏远。

    新君不喜关家,其实未必是空穴来风。

    也就是自己去年第一次从汉中回来,陛下对二兄的态度才有了些许的改变因为那一次自己带回了牧场的份额。

    因为冯郎所赠与的祝鸡翁之术,让关府的日子变得宽裕许多,再后来,这其中还涉及了军中干粮。

    这个进项越发多了起来。

    二兄这才有底气再去笼络关家以前的老部下。

    才有底气去打点各方面的关系。

    才有底气与各家人情往来。

    甚至连陛下也越发地与关家亲近了不少。

    此时的关家,比起去年时的关家,已经好得太多了。

    想起那个人所说的那句“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虽然听起来粗俗,但一想起他的模样,想像了一下他说这话时的神态,此时在关姬嘴角却是带上一抹笑意。

    这话说的,也是有道理呢。

    一想起他,关姬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在汉中时两人相处时他的种种,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

    一见冯郎情难逃,更何况自己已经情根深种,又能逃得哪里去?

    就如叔母所说的,女子难得遇到好郎君,既然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了,自然是要认定他,怎么能轻易放手?

    黄月英看着关姬突然傻笑起来,仿佛也感染到了关姬的喜悦之意,当下也跟着无奈地一笑,摇了摇头。

    “先帝当年入蜀,有感天下历经丧乱破坏,学问之事久废不举,于是聚集法典图籍,让人重新加以整理。”

    “许慈、胡潜、孟光、来敏等人是当时掌典文献古籍的主要几位学士。许慈其人学问还是不错的,可惜的是为人却是差了一些。”

    黄月英知道关姬脸皮薄,确定了她的心意之后,也不好再取笑她,便把话题转到了前面所说的事情上。

    “当时乃百业草创之际,本就没有多少规矩,再加上那学问之事更是见仁见智,故注释疑义本就不少。”

    “许慈与那胡潜向来意见不合,两人争胜攻击,忿争毁谤,为了说明自己是对的,有时还相互寻衅厮打,甚至夸耀自己贬抑对方,两人之间书籍更不说什么互通有无。”

    “这种情况,就连先帝都大为头疼,经常劝说也无法化解双方的恩怨。直到后来,胡潜先行去世,这个事情才消停下来。”

    “所以说,这许慈才能还是有的,算是老臣,也是功臣,只是因为品性问题,所以官职才一直升不上去。”

    黄月英面露惋惜之色,“先帝和丞相都想着磨磨他的性子,故这才一直压着他,没想到他教出来的儿子竟也是这般不堪。”

    “只是你这般做,只怕就要与许家结怨了。”

    关姬面容平淡,语气虽轻,但却有一股决绝之意,“那许勋把我与李家的事说出去时,就应该想到会与我关家结怨。”

    在关家不知道是谁把这事传出去的时候,关家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如果知道了是谁传出去,那就不能装聋作哑。

    不然以后谁还把关家当回事?

    “此事追究起来,还是许慈多嘴的错。”

    黄月英微微皱眉,“他本是内府的人,又熟知各种礼仪。当时南中反,丞相着急安抚南中李家,本想着既是你主动要入嫁李家,只待那李文轩答应,就操办你们的亲事。”

    “所以丞相这才召许慈入府,问过他君侯之女嫁都督之子的亲事,当以何礼为准。”

    “那时李文轩又时时出入丞相府,想来他那时已经猜出来事情原委。那许勋应该是从他家大人嘴里知道了此事,然后这才借机拿你去作贱那小子的名声。”

    “只是我奇怪的是,许家怎么会突然就让媒人上门纳采呢?既然采纳不成,那许勋又如何会惹上你?”

    “许家为何会上门采纳侄女也是不知。”

    关姬解释道,“不过四娘前些日子非要拉着我去参加闺中聚会,当时刚好碰到了锦城的一些郎君,那许勋也在列。”

    “也就是那时四娘告诉我他所做的事的,让我教训他一顿,我当时气不过,便答应下来。后来四娘又想法子激了他,他受不得激,便与我下场试了拳脚。”

    虽然关姬说不知道为何许家会让媒人上门采纳,但其实心里隐约也猜到了一些,估计是自己这些日子穿着女装被不少人看到了,所以才有人起了心思。

    关姬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一定的自知之明的。

    她却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某只大萝莉在推波助澜。

    张星忆为了把许勋诓下去和关姬比武,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锦城的公子郎君在她面前争相表现的事情见多了,张星忆怎么说也略略能把握到这些少年郎君的心理。

    所以说张夏侯氏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女郎,深知让女儿见识过一些事情,以后才不会那么容易吃亏的道理。

    媒人上门纳采,本就是试探,就算不成,那也无关紧要,因为只是表达了这么一种意愿。

    时间稍微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但此事刚过不久,张星忆就让关姬和许勋见面,少年郎君好面子,心里一时怎么可能放得下?

    如果再略加一激,许勋哪有不上当的道理?

    关家虎女之名,锦城谁人不知?

    但听说也只是听说,其实大部分人,却是从未亲眼见到其身手,再加上关姬当时又穿着女装,那许勋若是这种情况下都不敢下场,面子也一样会被丢尽。

    在许勋出现在关姬面前的时候,张姬就想着在他后面断了后路,不让他后退。

    可是前面一样是坑,虽然这个坑看起来很美,还穿着女装,但掉进去肯定是要摔断腿因为关家虎女是真虎。

    张家小娘子挖的坑,根本就是又黑又深。

    “当时你着的男装?”

    黄月英脸色更是古怪,又上下看了一眼关姬,

    “女装。”

    “穿着女装把他腿打折了?”

    “是。”

    黄月英一听,抚额无奈长叹,“四娘的心思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待她长大后,只怕比她的阿姊还要难缠。你们两人这么一弄,只怕这许勋脸都丢尽了。”

    虽说关姬没有详细说出当时的情况,但黄月英是谁,连大汉丞相都要仰仗的女子,仅仅是从关姬廖廖几句话里,便已经猜出了四娘在这其中所起的作用。

    而且四娘之所以知道许勋所做的事,十有**就是从皇后那里得到的消息。

    因为前段时间关姬与李遗的流言传出来时,丞相当时还以为府中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让人查了一下究竟是谁把关姬与李遗的事说了出去。

    这一查,直接就查到了许慈身上,而许慈又是内府的人,所以丞相就算是要告诫许慈,也会知会宫中一声。

    “算了,这许勋也算是罪有应得。”

    黄月英想了想,就算是许家反应过来是关张两女联手黑了一把许勋,只怕也不敢吭气。

    张家自不必说,关家如今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那个心狠手辣小文和……

    嗯,就算是自己,只怕也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更重要的是,这事真要撕开脸皮,也是许家理亏在先。

    反正左右都吃不了亏,想到这里,黄月英却又加了一层担忧,四娘这般费尽心思,图的是什么?

    张星忆也算是黄月英的半个女儿,她心里想什么,黄月英还是隐约能猜的出来的。

    想起去年那小子差点就和四娘定亲的事,黄月英不禁一声长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简直是作孽啊!

    “叔母何故叹息?”

    关姬还以为是黄月英在为自己和许家的结怨而担心,不禁关心地问道。

    “我是在想,”黄月英看着关姬,好一会这才下定决心说道,“万一四娘也喜欢上那小子,你们怎么办?”

    关姬与张姬之间的这层薄纸,就这么被突然间捅破了。

    关姬猝不及防,有些慌乱起来,眼神飘忽,“怎……怎么会……”

    “万一呢?”

    黄月英既然说开了,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见过的事情多了,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你也知道,当时四娘差点就和他定了亲。”

    “他……他不会的。”

    关姬没办法回答黄月英的话,只得拿冯土鳖来抵挡。

    “怎么不会?他连侍妾都有了,你是不知道,他的好色之名……哼!”

    黄月英不满道,“再说了,那时他和四娘玩得有多开心你又不是不知。而且这一年多来,他与四娘的联系可曾少了?”

    “不会就是不会。”

    关姬鼓起勇气道,“他身边虽说有侍妾,但却也只是给了个名分,从未碰过她。他说过,男子十八岁前,女子十六岁前,都不宜破身,因为这样太伤身子。四娘才多大?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黄月英只觉得这种说法当真是荒谬,“胡说八道,真按他所说的说法,世间十三四岁就有孩子的夫妇还少了?”

    “是真的。”

    关姬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急声道,“他说,那是他师门里的规矩,十八岁前不得沾染女色。而且按他师门的说法,男子和女子成亲的最好时间,皆是在二十以后。”

    “有这等说法?”

    如果是冯永一人所言,黄月英自是不会相信,可是她一想起那小子身后那个神秘莫测的师门,却又让她不得不重视,“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个侄女也是不知。”

    关姬摇摇头,说道,“兄长说了,世间妇人生孩子,之所以如过鬼门关,有很多就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有,还有就是生孩子时不注意隔绝病气,所以后面才会坏了身子骨。”

    “他还说了什么?”

    黄月英急忙问道。

    “记不清了,”关姬脸上一红,兄长与自己说妇人生孩子的事,本就羞人,自己当时也没听进去多少,如何记得清?

    “而且,当时兄长所说的,有好多东西侄女也听不懂。所以说,叔母,四娘今年才十二岁,至少过四年才到十六呢。”

    “呀你这个女子!”

    黄月英恨恨地用指头一戳关姬的额头,直接把关姬戳了一个趄趔。

    “你和四娘,还有那个混小子最后如何,那是你们三人的事!我再不管了,我要知道的是,这妇人生孩子的事,那小子还说了什么!”

    只见关姬呐呐地低下头说不出话来,看她的样子,是再说不出什么了。

    黄月英又是一声长叹,只得暂时放下了此事,拿起一块布料。

    “算了,不说了这个了,以后有机会我再问问他。”

    “对了,你说拿这个布料做襦,冬日里穿着会不会暖和一些?真是奇了怪了,那混小子心思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懂?做出来的襦都与别人的不一样,偏偏穿着还舒服。”

    黄月英嘴所说的襦,便是在汉中的冯永一行人已经穿得习以为常的裤子。

    冯永给张姬定制的衣物里也有这个裤子,再加上关姬回到锦城后的所穿衣物,贴身的衣物总不会少了襦。

    这玩意穿起来,行动实在是方便不少,而且又贴身又暖和,最重要的是毛布的巨大影响力,所以丞相夫人也准备亲自做几套这样的衣物。

    “暖和肯定是暖和,但兄长说了,里头要缝上内衬,或者干脆最里头再穿一件内衬的襦。”

    关姬小心地说了一句。

    果不其然,黄月英又是瞪了她一眼,“兄长兄长,开口闭口就是兄长,我看你是没救了!以后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虎女又一缩了一下,就成了病猫。

    刚刚入冬的时节,呆在皇宫里的皇帝陛下突然下了一道诏令,说自己要亲自前往惠陵祭祀先帝。

    此诏令一下,在朝中掀起了一点点小波澜,有人就有些纳闷,天都开始转冷了,皇帝陛下怎么还会想着要出宫?

    “以前天冷是不能出门,现在怕什么?”

    同僚听了他的嘀咕,在一旁说了一声。

    “如何就不怕?”

    “前些日子发下来的毛布,难道没让你婆娘做成衣物?那玩意,穿着暖和……”

    “咦,你要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第0341章 知识解释权

    虽然不明白皇帝陛下怎么会想着在天气转冷的时候出宫祭拜先帝,但既然诏令已下,要做准备的众臣还是得做好准备。

    在太史令选好的某个日子里,阿斗带着相关众臣,浩浩荡荡地去了惠陵。

    先给先帝上了太牢今年大汉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所以祭品也大方。

    不像年初的时候,只能上个少牢。

    然后又拿了一匹上等毛布摆上这是少见的好东西,让先帝也见识见识。

    后面的扎哥特尔带着几个头人上前给先帝磕头表明大汉已经恢复了一点点荣光。

    最后才是重头戏。

    阿斗拿着诏书念了一阵,内容不外乎是颂扬先帝,夸奖自己。

    其中最让人注意的一点是,里头大赞特赞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汉出现了祥瑞。

    这个祥瑞就是纸。

    阿斗对这个祥瑞大赞特赞,说这种纸它好哇,又厚又软又韧又滑,所以这是大汉文事将兴的征兆。

    于是众臣们看着丞相捧着一大叠纸上来递给陛下,然后陛下就拿着纸在众目睽睽之下烧了,烧了……

    做完了这一切,阿斗趁着众臣不注意,眼神示意相父,意思不外乎就是,相父你看我这戏演得如何?

    大汉丞相挑了挑眉,送上一个赞赏的目光,意思就是收到了,做得很不错。

    站在大汉最顶端的两位男人就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了无声的交流。

    阿斗做完了他应该做的,大汉丞相紧跟着出列,躬身行礼,先是恭喜陛下,然后又提议道,“既天降祥瑞于大汉,陛下当顺应天意,大力兴文事才是。”

    早就背好台词的阿斗连忙说道,“相父此言大善,然禅当如何做,请相父教我。”

    然后表现出一副很是谦虚谨慎的样子。

    “先帝曾有感天下大乱,故令人收集文册书籍,加以注释,以正经学。如今天降祥瑞,此乃陛下承先帝遗志之良机。陛下何不召集天下有名学士,注释经典?”

    “善!”

    于是在阿斗和大汉丞相的一唱一和中,在众大臣的懵逼中,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了。

    即便是有人心里感觉不对劲,想要反对,但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却也无从反对。

    陛下在先帝陵墓前说要秉承先帝遗志,谁敢不赞成?谁敢反对?

    大汉建兴二年十一月,南乡县现宝纸祥瑞,太史令言此乃大汉文事将兴之朝。故帝下诏,召集天下博学之士,重注经学典籍,誊抄于宝纸上,以正圣人之言。

    这个消息传到汉中的时候,冯土鳖正窝在摇摇椅上打瞌睡。

    椅背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垫子,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子,听完从锦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冯土鳖不禁精神一振,感叹了一声,这个诸葛老妖果然是个会玩的。

    为什么当年刘备刚刚入主蜀地,就不顾财政困难,甚至周边尚未全部平定,就急吼吼地召集饱学之士,整理典籍?

    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和世家抢夺知识解释权。

    说得简单一些,就是为稳定自己的统治找合理的法理基础,同时也是为了主导舆论。

    甚至后面刘备要称帝,也要由手下从经学典籍中找到解释。

    可惜的是先有汉中大战,然后再有荆州之失,最后再来一场夷陵之败,导致政府财政差点破产,这一场知识解释权之争注定只能是失败,最后把这解释权拱手让给了蜀中世家。

    知识解释权这玩意,平时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时时会影响着一个政权的稳定。

    特别是在关键的时候,它能影响政权是向左还是向右。

    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劝说阿斗投降的谯周。

    谯周此人是土生土长的益州土著,自幼勤奋好学,饱读经书,知晓天文。

    诸葛老妖在时,还能压得住蜀中世家,所以谯周是以一个忠臣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等诸葛老妖死后,他的投降派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从大汉群雄并起的时候,就有一个神秘的政治谶语,流传很广,叫“代汉者当涂高”。

    首先谯周对此的解释是魏必定取代汉,所以他一直在散布悲观议论,说曹魏必定取得天下。

    然后又说阿斗刚登基就马上改元这个事情不对,只有亡国之君才会做这种事情。

    后面甚至还拿刘备和刘禅的名字来说事,说这父子俩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完备以后,要禅让给他人之意,说蜀汉这个政权不正当,必定灭亡。

    后来又极力反对姜维北伐,写了一本《仇国论》,这是为益州本土人士对蜀汉外来统治集团的反抗进行张目,同时也是在为后面的投降主义鸣锣开道。

    在最后关头,还是他跳出来,极力劝说阿斗投降……

    于是摇摆不定的阿斗终于大开城门投降。

    至此,谯周利用知识解释权这把无形的利刃瓦解蜀汉君臣斗志宣告大功告成。

    后面姜维等人这才有了那一句“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名言。

    不管蜀汉最后是不是要无可避免地灭亡,但就谯周本人的做法来说,实在是太不地道。

    但这也说明了知识解释权的重要性。

    诸葛老妖未必不明白这一点,但按原来的历史轨迹来说,大汉财政一直紧张无比,再加上南征北战,别说是钱粮,就算是人才都没有几个,哪有机会搞这个?

    只是因为某只土鳖的乱入,导致历史发生了偏差。

    粮食有了,钱帛也不少,最重要的是,纸这个名头实在是太好用了!

    宝纸!

    这是陛下赐与的名字。

    听听,光听名字就知道这纸有多牛逼!

    这么好的东西,不拿来誊抄经学典籍,那还是人吗?

    誊抄的时候是不是要注解清楚这其中的意思?以免世人误解了圣人的意思?

    这可是盛事啊,大汉文事将兴不正是应在这里?

    一切都很符合逻辑,毫无ps痕迹。

    于是大汉朝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插手知识解释权了。

    以后要是再有人说圣人的意思是这个,朝廷就可以一巴掌拍过去:圣人没说过这个意思,他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不信你看看,我这里还有宝纸所抄的经书。

    反正孔老夫子当年也用沙包大的拳头威胁过人家,现在么,既然双方都可以解释圣人所说的话,自然也可以学学孔老夫子,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问题是世家拿什么却跟诸葛老妖比?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纸的质量上来了,又可以大批量生产,再加上比书简不知方便了多少倍,最后量变产生质变,那就是迟早的事。

    这一招太毒了!

    想到这里,冯土鳖猥琐地嘿嘿一笑,心道也不知道这回蜀中的那些世家会如何跳脚?

    然后又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一个未成型的大杀器,如果时机成熟了到时候再放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让蜀中的那些世家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

    “兄长在笑什么?”

    李遗看着兄长呆立了一会,忽然笑得让人心里有些毛毛的,不禁问了一句。

    “没什么。”

    冯永看了看李遗一眼,心道这世家之间厮杀起来,丝毫不比沙场搏杀来得轻松。

    这南中李家投靠了诸葛老妖,杀起蜀中世家的熟人来,那也是相当地给力啊这纸不正是李遗提醒自己献上去的么?

    不过想想,就目前情况而言,这个知识解释权,基本也就是从一只手转到另一只手从蜀中世家转到大汉朝廷手中。

    南中李家,不正是朝廷的其中一个代表?

    冯土鳖想到这里,也就释怀了。

    因为其实这都是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

    黔首们可以基本无视,他们还没资格参与这么高大上的游戏。

    “文轩你说,这回蜀中的那些大族,会出多少钱粮和人?”

    大汉文事将兴嘛,你既然是耕读传家,难道就对这等盛事不闻不问?

    要是以后有土鳖和黔首问起来,这大汉的文事兴盛,蜀中的耕读世家出了多少力?

    然后“知情人”回答:根本没出一点力。

    于是自然就会有土鳖破口大骂:什么狗屁耕读传家?

    你让世家的脸往哪搁?这不是自绝于天下世人面前?

    “钱粮不好说,估计要全部出了也说不定。至于人嘛,那自然是越多越好,怕就怕朝廷不答应。”

    李球和黄崇都在县衙,冯永身边只有李遗和杨千万,杨千万暂时还没办法跟得上冯永的想法。

    就凭诸葛老妖那个石头上都要刮下油来的性子,世家们不大出血就想得到这场盛事的入场门票,可能性基本为零。

    但世家们又不得不想法子塞人进来,不然要是任由朝廷一通乱搞,鬼知道最后会搞出什么事来?

    诸葛村夫这种骂法,又不是在世家里流传了一天两天了,蜀中世家要是还对诸葛老妖的节操抱有幻想,那就当真是小白兔白又白了。

    “以前是朝廷想要人,他们不给,如今却是得想法子硬塞进来,”冯永幸灾乐祸地笑道,“这回不知道又亏多少钱粮?”

    想想这蜀中世家其实也挺可怜的。

    去年被坑得血亏,今年收粮时又被诸葛老妖悄悄地剪了羊毛。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手黑的诸葛老妖又光明正大地再薅一次羊毛,准备过个肥年……

    也不知明年开春南征的消息传出来,会不会有人气得吐血身亡?

    冯永想想都有些为蜀中的世家们感到心疼,你说你们咋就这么倒霉,遇到了这种妖孽级的对手?

    看看魏吴两国,世家的日子是多么地滋润?

    “左右功劳已经到手,剩下的事与我等无关,且看着就是。”

    李遗丝毫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兴奋神情,仿佛自己亲自参与了这种大事,很与有荣焉一般。

    “也不算无关,锦城那边不是来了消息,让我们再运一批纸过去么?”

    冯永打了一个呵欠,又懒洋洋地缩回椅子,“此事文轩注意看着点,别误了丞相的大事。”

    “小弟省得。”

    李遗振奋道。

    汉中的人在窝冬,锦城的人却是感到一股躁动的气息。

    “店家,先来壶酒!”

    食肆里,赵广和王训要了一间包间,刚坐下就吩咐道。

    “对不住郎君,我们这店里,没有酒。”

    店小二陪笑道。

    “我说的不是真正的酒,是你们店里的那种汤酒。”

    赵广一拍桌子,瞪眼道。

    汤酒,其实也就是闻着有酒味,但喝下去却只是酸中微微带了那么一点点甜的汤饮。

    赵广本就长得俊美,如果换是以前,那就是十足十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可惜的是如今他脸上有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平白添加了一道凌厉之色。

    再加上跟某只土鳖太久了,还沾染上了一些不良恶习。

    “对不住这位郎君,汤酒也没有。”

    店小二哈腰说道。

    “我说你们这店会不会做生意,朝廷只是禁了酒,又不是禁汤酒。再说了,我也是这里的老客了,以前在这里喝过多少次汤酒,你这小厮,莫不是新来的不认识我?”

    店小二无奈一笑,“小人知郎君是老客,如何敢欺郎君?这店里,当真是没汤酒了。前些日子官府来人,说汤酒也是酒,不让卖了。”

    “哈?汤酒也是酒,这是谁人说的?”

    赵广瞪大了眼,心想这谁啊这么缺德?

    朝廷有禁酒令,平日里没酒喝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吃食能闻个酒味解馋,竟然也要禁?真是不当人子!

    以前跟在兄长身边还不觉得,如今离开兄长回到锦城,这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嘴已经刁得不能再刁了,无论是家里的吃食,还是外头的吃食,都觉得当真是难以下咽。

    也就是这家食肆有这么一个汤酒有点意思,没想到竟然说不让卖就不让卖了,真真是没天理!

    “当真是没意思!”

    赵广站起身来,忿忿便向外走去,“子实走了,没了汤酒,这店也没什么好吃的。”

    刚出了包间,只见隔壁包间突然闪出个人来,挡在了赵广面前,弯腰行礼道,“见过赵郎君。”

    赵广定眼一看,微微皱眉,“是你?”

    来人身子弯得更低了一些,陪着笑,“没想到竟然在此巧遇赵郎君和王郎君,实是运气。”

    赵广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脸上露出冷笑,“当不起运气一说,而且你我之间,只怕也没什么好说的,让开!”

第0342章 一坛酒的价值(哈哈哈,我骗你们的!)

    如今的赵广,在大汉的官二代里,可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除却关兴和张苞,就算是他的大兄赵统都没他风光。

    对面的人听了他的话,只得让到一边,嘴里却仍然说了一句:“赵郎君若是想喝酒,游有一坛酒,乃是当年先帝登基大赏众臣时留下来的。”

    赵广迈出去步伐生生止住,迟疑地转过身来,喉咙动了动,“此话当真?”

    “不敢相欺。”

    赵广又看了看来人,“许子安,你先说来意。”

    许游看到赵广语气里有松动之意,连忙说道,“赵郎君请放心,游此次来,非是寻衅,而是请赵郎君做个中人。”

    “那你也有胆子寻衅才是。”

    赵广昂然不惧。

    许游脸色一下子胀得通红,大感羞辱,可是却仍得咬着牙说道,“赵郎君如今乃是丞相府参军,又岂是我这等碌碌之人所能比的?”

    许游,字子安,他的大人,叫许钦,早逝。

    但他有一个大父,叫许靖,乃是天下名士。先帝登基时,封其为司徒,位列三公,就连丞相都位屈其后,要向其下拜。

    但可惜的是虽然许游有一个这么好的家世,但却是个不幸的家伙。

    大人死在大父之前也就罢了,大父才当了不到两年的司徒,也跟着死了,只留下不到弱冠的许游。

    虽然许靖和许慈都姓许,但两家并不算是近亲。

    一个是汝南许家,一个是南阳许家。

    但好歹两人都是同在交州避过难,又一起来到蜀地,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既然两家追溯源头,都是同一个先祖,又同来蜀地避难,所以两家倒也亲近。

    自许靖去世后,许慈平日也没少照顾许游,所以许游叫许勋兄长。

    许勋,就是去关家提亲而不得,后又被关张两女联手黑了一条腿的许家大郎。

    在赵广眼里,许勋就是想挖自家兄长墙角的人,可惜的是还没等他挥起锄头,就被两个墙角砸断了腿。

    而许游既然和许勋同是许家人,所以他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赵郎君,此前堂兄孟浪,得罪了关家女公子,如今已经知道错了。”

    许游低声下气地说道,“堂兄听说赵郎君与关家女公子情如姊弟,所以想请赵郎君给关家女公子传个话,若有机会,定会当面向关家女公子赔罪。”

    许游说完这些话,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

    同时在心里大骂那个被称作兄长的东西,妈的要不是看在叔父照顾我的面上,老子管你去死!

    就为了他的一时口误,不但搭上了叔父的脸面,甚至连自己死去的大父最后一点脸面都要耗尽,当真不是玩意!

    赵广虽然有时犯浑,但不是真二,看到许游这个模样,心里生了点感慨,许靖当年名满天下,连丞相都要向其下拜,没想到后人竟然落到这等境地。

    “走吧,进去再说。”

    赵广终究是不好逼人太甚,是给了许游了一个面子,或者说是给了死去的许靖一个面子。

    进了包间分别坐下,赵广说道,“许子安,你好歹也是开国元勋之后,何以至此?”

    许游听了,脸上露出苦涩之意,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若是换了往常,得罪了关家也就得罪了,反正关家虎女也打断了堂兄一条腿,此事说来也扯平了。

    两家结怨就结怨,最多不相往来就是。

    但如今不同,因为大汉要大兴文事,此乃是万众瞩目之事,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进去?

    当年叔父也是掌管典籍的人之一,按理说编注典籍自会有叔父一份,但眼下突然出了这档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因为纸是南乡那边出来的,功劳薄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冯永。

    而此事又是关家首倡,张家最先响应的。

    鬼知道张家的小娘子为什么会下狠手黑堂兄?

    也不知道张家是不是对许家也有意见?

    所以这么一算下来,叔父会受到此事的牵连,基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别忘了还有想要参与此事的人,把别人挤下去,不就是让自己多出一个希望?这么好的一个借口,换了谁也知道用上。

    只是这些事情,许游自是不能与赵广说明白。

    同时他想着,若是大父还在,自己又何必落到这等境地?只是叔父如今又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他不帮忙,还能如何?

    各人的家务事,各有各的难处,毕竟许游以前也算是赵广众多狐朋狗友中的一个,他自然也能猜出一些许游的难处。

    就是他自己,在没跟着兄长混出出息前,不也是经常被自家大人往死里揍么?

    只见赵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直至如今,看来你们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许勋会挨揍。看在往日厮混的情分上,我提醒你一句,此事你别说是找阿姊,就是找那关家兄长,也是无用。”

    此话一出,许游惊讶地看着赵广,“赵兄……此是何意?”

    想了想,有些不可置信地试探问道,“莫不成此事,别有内情?”

    赵广冷笑一声,“哪来的什么内情?只是你们看不明白罢了。拿酒来吧,转话这个事,我应下了。”

    说着,把手放在桌上摊开。

    “好。”

    虽然赵广话不说尽,但许游却也从侧面得了一个消息,此事,只怕根源不在关家女公子身上啊。

    所以他很是爽快地拍了拍手,只见包间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女子,手里捧着一坛酒。

    虽然赵广心思全放在了自家黄阿姊身上,但当他从女子手里接过酒时,眼睛仍是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对方。

    等女子袅袅转入屏风后,许游这才说道,“赵兄,此乃我叔父家的族人之女,唤作二娘。虽然算不得世家女,但一个良家女还是担得起的。”

    “她自小曾与人定过亲,但前些年因为战乱,还没等嫁过去,夫家早已没了人。”

    “嗯?”

    赵广看了一眼许游,心里有些奇怪,心道你跟我说这个是个什么意思?

    “二娘即便是未曾过门,但也为那夫家守了三年的丧期,故这终身之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许游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

    赵广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就要拍案而起,想要怒斥此人,然后许游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生生按住了。

    “听闻那冯郎君身边女郎皆是年长之人,想来可能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这个二娘,性子也好,也是个会服侍人的,若冯郎君不弃,平日里让她端端水也是可以的。”

    “什么话?我兄长岂是这般……嗯……嗯?”

    赵广听了这话,怒火高涨,刚要发火,只是突然想到一事,剩下的话却是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许家是真不知还是碰巧撞上的?竟然无意间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这么一想,赵广又有些犹豫起来。

    这许游虽说是年长之事,但他听得出来,重点其实是前面与他人定过亲的事!

    锦城关于兄长的传言,赵广自然也是知道的。

    甚至兄长曾与下里村的李家女定过亲,他比别人更了解。

    关家阿姊就不用说了。

    只说兄长让那李慕当纺织工坊管事的事情,根本讲不通道理嘛!

    而且你还别说,自李慕上了任,这纺织工坊,感觉比以前还有条理一些。

    所以那个李慕也是怪,竟然会尽心尽意地帮兄长管着这个摊子。

    这其中有没有猫腻呢?

    这就导致了让赵广有时候觉得,虽然锦城的传言大多是假的,但未必没有两分是真的。

    如今再一听许游这话,看来他也是相信兄长有这种喜好的吧?

    赵广越想越觉得有些狐疑,兄长不会当真是好这一口吧?

    只是此事让他左右为难。

    有心拒绝这事吧,万一兄长当真是喜欢这个调调,自己岂不是坏了兄长的好事?

    答应下来吧,万一自己想错了呢?

    赵广想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看向许游,说道,“一般的女子,我兄长岂会看得上?除非那个二娘有什么特别的手艺。”

    兄长喜不喜欢这个调调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兄长的另一个爱好,那就是喜欢找手艺人做些稀奇古怪的事。

    同时他在心里想道,就算是兄长不好这一口,但如今汉中工坊缺人缺得厉害,只要她有些特别的手艺,我就有借口送去汉中。

    讨得兄长欢心便罢,就是讨不得,那也可以说她是有手艺的,想来我也可以趁机蒙混过关。

    这样一来,我就不必如此为难。

    想到这里,赵广脸上露出了笑意。

    哪知他这神情看在许游眼里,还以为这个特殊的礼物当真是送到了点子上。

    于是许游不由地暗暗想道,原来赵二郎君口中那个兄长,当真是好这一口啊!

    只是他一听到赵广这个话,却又是一愣:送个女子而已,会暖床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特殊手艺?

    “二娘她女红挺好,粗识文字……”

    许游刚说到这里,却见赵广一脸的失望之色,不满道,“不是我自夸,会做女红的女子,工坊里全都是,就是读过书的,那也是常见,算什么特殊?”

    这冯明文,口味还当真是特殊!

    许游一下子就冒出了汗,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要是倒在了这最后的关头,任谁也不会甘心,心思急转如电,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二娘还善种植,种得一手好绿菜。”

    这本就是拖延时间的话语,许游心里还在想着那二娘还有什么优点,哪知赵广却是眼睛一亮,“仔细说说。”

    嗯?这是……

    许游一怔,然后突然明白过来,暗道我当真是蠢!

    那冯明文以什么起家的?不正是那曲辕犁八牛犁?二娘那一手种绿菜的本事,只怕正好投其所好啊!

    “二郎有所不知,二娘家贫,自小就会种些绿菜补贴家里。说来也奇,她种的绿菜,总是比他人种的要长得好一些……”

    “行了,就她了!”

    还没等许游说完,赵广当即拍板。

    “就她?”

    许游还想着如何再美化一下,没想到赵广已经确定下来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顺着赵广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广点点头,“就她了。”

    “好好,那就多谢二郎了。”

    许游大喜。

    “子实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等事情交代完毕,许游同时也把那女子带走了。

    虽说要把她送到汉中,但肯定不能就这样直接交到赵广手中,还是要带回去准备一番的。

    不包装,怎么提高逼格?

    此时的包间只剩下赵广和王训,赵广怀里抱着酒坛,看到王训木木地盯着他,不由地问了一声。

    “义文,你这般做,不怕兄长打死你?”

    其实王训心里所想的是,要是兄长知道二郎为了一坛酒就把他给卖了,只怕不是打死这么简单。

    “兄长为何会打我?”

    赵广听到王训这话,一下子就想起了在沮县时,他被兄长满屋子追着打,还鬼哭狼嚎的事情,心里顿时无比发虚,只是嘴里却是不肯认输。

    “我这是为兄长好。兄长不是一直在找手艺人么?那个什么二娘,不也有一门好手艺?”

    “叫她去种菜给兄长吃?”

    王训无情地揭露了赵广的借口。

    “那就是兄长的事,我等如何能猜得着?”

    赵广一揽王训,“走走走,这许家如今这般求着兄长,定是有事,我们还是回去好好琢磨一番,如何把这事报与兄长听。”

    许游把女子送回叔父家,同时向许慈禀报了这个事。

    许慈听完了许游所述,有些惊讶地问道,“那赵二郎竟是这般说的?”

    “是。”

    许游点头。

    “没想到此事竟还别有内情?”许慈皱眉,“这又会是什么?”

    “侄儿也不知。这话还是因为当年小侄与那赵二郎有过往来,他才愿意告诉的,再多的,他就不肯说了。”

    “能说出这话来,已经算是尽了人情了。”

    许慈叹气道,看向许游,眼中带着感慨,“此次也是多亏了你,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连累了你受这般委屈。”

    “叔父千万莫说这样的话,侄儿这两年,也没少受叔父庇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许游连忙说道。

    “要是大郎能像你这般懂事就好了。”

    许慈又是一声叹气,然后恨恨说道,“年纪比你还大,竟然只会给家里惹祸!”

    “兄长近日如何了?”

    说起许勋,许游又不得不表示一下关心。

    “还能如何?就是腿伤好了,我也要把他关起来,让他闭门好好读书,这些时日,再不能让他出门了。”

    对于许慈如何处理许勋,许游没办法置喙。

    “叔父,把二娘送与那冯明文,有必要么?”

    “二娘翁母早亡,她家三姊弟,不还是全靠着族里的救济才活下来的?如今让她帮衬一下族里,也算是给族里尽力了。”

    许慈不在意地摆摆手,“如今谁不知道,那冯明文手里,握着一大批毛布?只要能和他搭上关系,就是再送两个出去,那也是无妨。”

第0343章 开春

    既然答应了许游,赵广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出得食肆,抱着酒坛子直接便向丞相府走。

    关阿姊回锦城后,又恢复了以前天天跟在叔母身边的情况,所以一般情况下去丞相府找她总是没错的。

    丞相府的练武场上,不但关姬在,就连黄月英也站在场边,看着场中的一个人在哼哼哈嘿地练武。

    黄月英还时不时地指点两句。

    赵广定眼看去,场中的女子不是张家小妹是谁?

    练武之人,夏练六伏,冬练三九,那是常事,赵广以前就曾看到关家阿姊没日没夜地苦练。

    没想到张家小妹开始长大后,也会如此刻苦。

    “见过叔母,见过阿姊。”

    赵广走过去,先是和黄月英见了礼,又讨好地笑着给关姬打了个招呼。

    “训见过夫人,见过关娘子。”

    王训则是老老实实地行礼。

    黄月英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又转过头去看着场中的张星忆,嘴里说道,“你们二人此时来,可是有事?”

    两人如今经常出入丞相府,算不得外人,所以黄月英的语气也比较随意。

    “回叔母,小侄过来,是有些话与阿姊说。”

    赵广回道。

    关姬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睛却是静静地看过来,眼中有着疑惑,似乎不明白赵广王训两人为何会过来找她。

    “是这样,”赵广解释道,“阿姊,刚才小弟在外头遇到了许子安,他想托小弟带个话给阿姊。”

    此话一出,连黄月英都禁不住地看过来一眼。

    “许家的人?”

    关姬清冷的声音响起,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们想干什么?”

    “许家的人想向阿姊道个歉意。”

    许家的人,自然主要是指许勋。

    黄月英听了,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许家这是要服软了要是再不解决许勋的事,只怕许慈未必有机会参与这次的注解典籍盛事。

    关姬脸上的神色却是没变,淡淡道,“什么歉意不歉意的?那许勋只是一时口误,我岂是那般小气之人?”

    赵广一听就明白了,阿姊这是没想着要和解啊。

    黄月英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地看过来。

    这三娘,以前可不会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没想到去了一趟汉中,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

    “阿姊,那许家的人,还想通过小弟,跟兄长赔个不是。”

    赵广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当下又说出一事。

    这回关姬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赵广心里终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明白阿姊这是答应了下来。

    “赵家阿兄,你手里抱着什么?”

    一个清脆地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原来是张星忆停下练武刚走过来,就听到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大是不服气,心道那许家的人跟冯郎君道歉,赵家二兄为何要先跟阿姊说一声?

    哼,我身上还穿着冯郎君精心给我定制的毛衣呢!还好我早早就写信去汉中,这才得了先机,一下子就得了两套,阿姊却只有一套。

    如今锦城谁人不知,每年汉中一出来最新最好的羊毛衣,都会最先穿在我身上?

    一念至此,她心里就有了小女儿特有的得意,于是开口插话进来。

    “哦,这是酒。”

    赵广一听张家小妹的问话,紧了紧怀里的酒坛,连忙回道。

    在场的三个女子,他一个也惹不起。

    “咦?这禁酒令何时解了?我如何不知?”

    张星忆奇怪地问道。

    赵广把许家的话转给了关姬,又利用关姬不喜多言的心性,把许家送女子给兄长之事混弄了过去,心里正放松下来,再一听张姬的话,觉得正是转移话题的好机会。

    “小妹有所不知,这禁酒令不但没解,反是更严了。以前食肆里也会卖些汤酒,虽说是喝起来如那白水一般,但好歹也能闻些酒味。但今日去一看,却是连汤酒也不让卖了。”

    旁边的黄月英听了,神情微微一怔。

    赵广却是没注意到自家叔母,只见他说着,又略有得意地拍了拍怀里的酒坛子,说道,“这个酒,是那许家谢我转话给阿姊,这才送我的。”

    人一放松,嘴巴便会犯贱。

    赵广说完了这话,本已没事,但他心里高兴,便多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谁干的缺德事,你说这汤酒能算酒吗?如今大汉又不缺粮食,连闻个酒味都不行……”

    只见他话未说完,黄月英便斥喝一声:“说的什么胡话!大汉才过几天的好日子,你就敢说大汉不缺粮了?难道还想放开了酿酒不成?今日让酿汤酒,明日谁知会不会酿真正的酒?”

    一声暴喝,吓得赵广舌头差点打了结,下意识地缩着脖子看向黄月英,只见叔母脸色紧绷,正冷冷地盯着他。

    “是,是,小侄错了。”

    自小就对黄月英有心理阴影的赵广还没等想出自己哪里惹叔母发怒了,嘴里就先开始认错。

    “既然这禁酒令下了,那自然就要从严而行!”

    黄月英义正辞严地说道,“口子一丝也开不得,所以这汤酒不让卖是对的。”

    没有人注意到,一向以清冷示人的关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因为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她把毛布送过来时,叔母叉着腰对丞相所说过的话。

    只怕任谁也没想到,这食肆的汤酒被禁,最先起源于丞相和叔母之间的争吵。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其实黄月英心里想得更多了一些。

    眼看着没多久就要开春了,一旦开春,南征的消息就会传开,到时候粮食只怕又要紧张,阿郎这般做,也只不过是未雨绸缪。

    “小小年纪便如此好酒,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恶习。”

    黄月英继续训斥赵广,“喝酒误事的例子还少吗?把酒给我!”

    “啊?!”

    赵广一下子就懵了,心想我也没做错什么啊?怎么叔母就这般生气?

    这就……要把酒交上去?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就在食肆里喝了呢!

    张星忆一听叔母说起这话,顿时想起自己的大人就是因为喝酒这才丢了性命,眼眶一红,心里大起共鸣之意。

    当下便“噔噔噔”地快步走过来,直接就想要从赵广怀里把酒坛抢去。

    赵广下意识地想要抱紧酒坛,可是当他看到黄月英正怒视着他,再看到张家小妹一副抢不到手誓不罢手的模样,当下心里一虚,只得悻悻地放开。

    看着张星忆“咚”地一声把酒坛放在桌上,赵广心里就是一疼。

    “看你这模样!”

    很明显黄月英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继续说道,“立了点功劳,让你入府当了参军,丞相这是准备要用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回到锦城后,哪有半点进取的样子?”

    “看看四娘,这般冷的天,还知道要过来苦练武艺,你身为兄长,羞也不羞?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练武。三娘,你准备一下,等下下场指点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是,叔母。”

    关姬平淡的声音响起。

    可是赵广听了这个声音,浑身一哆嗦,像只小弱鸡般地看向阿姊,眼中充满了哀求,可惜的是关姬浑然无视。

    “叔……叔母容禀,”临死关头,赵广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侄儿在离开汉中前,兄长曾送与侄儿一本兵书,要侄儿回锦城后好好研讨。”

    “侄儿怕有负兄长所望,这些时日,正在苦读兵书,并非是不思进取。”

    “兵书?”黄月英狐疑地看向赵广,“那小子还能有兵书给你?”

    “正是正是,不但给了侄儿一本,也给了子实一本,说是两本相辅相成,不信,叔母但问子实。”

    赵广连忙说道。

    看到黄月英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王训连忙说道,“回夫人,确实如此。兄长还说了,可以用我二人手上的部曲试着练兵。”

    王训的信誉很明显要比赵广坚挺,黄月英这下信了。

    不过再听到王训所说的话,黄月英心里恍然,看来那小子应该已经猜出了阿郎打算南征心思,不然何以会让他二人试着练兵?

    “也罢。”

    黄月英这才点点头。

    赵广心头一喜,心想终究还是逃过了这一回。

    “不过今日既然来了,那好歹也下场练一练,免得生疏了。”

    黄月英淡淡地补了一句。

    赵广的脸当场就绿了。

    建兴三年一月,在第一次大朝会上,大汉丞相诸葛亮上表,曰南中久叛未平,理当派大军南下平乱,以显大汉之威。

    此议一出,大汉上下哗然。

    有人提出异议,说南中乃不毛之地,大军远征乃劳民伤财之举,不若弃之。

    丞相当庭斥之,并说大汉文事将兴,必要以武略济之,再者扎哥特尔新服,正是大汉重现威严之兆。

    后者面惭而退。

    陛下从丞相之言,并诏令天下,择日南征。

    汉中南乡。

    开春后,天气仍有冷意,但已经感觉到空中那一股微暖的气息。

    “兄长,兄长,南征的檄文下来了!”

    冯永正站在地头上,看着奴仆们在许家二娘的带领下种菜。

    这时远远便传来李球的呼喊声,只见他手里举着公文,正不顾仪态地急步跑来,身后还跟着黄崇。

    “哦,终于来了么?”

    冯永从李球手里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字都看得懂,可是还是有些不太理解上面文言文的意思,装模作样地嗯嗯两声,又把公文还给李球。

    “南征的日子定下来了么?”

    “尚未,只说了各县要全力配合南征之事。”

    李球话音刚落,只听得又传来李遗的声音,“兄长,兄长,锦城来公文了。”

    抬眼望去,只见李遗手里举着公文,正如前番的李球一样,正急步而来,身后同样跟着一人,正是杨千万。

    “还是前后脚。”

    冯永笑了,也不接李遗的公文,反正也看得吃力,不如叫李遗说给他听。

    “上面说了什么?”

    “丞相准备亲自南征,”李遗呼着气,眼中有惊骇之意,同时还有些许的敬畏之色。

    他想起了兄长最初所说的话,原来那时兄长不是口误,而是当时就猜出了丞相要亲自带兵南下。

    “还有,丞相来令了,要兄长择日回锦城。”

    “知道了。”冯永点点头,转身看了看地里,吆喝了一声,“看什么看,继续种菜。许家二娘,还有李家小子,你们两个过来。”

    “这菜地,可是供着纺织工坊和牧场呢,可不能大意了。去年的时候,单单一个工坊就差点供不上,今年多了一个牧场,要是再出问题,我拿你小子是问。”

    冯永说到后面,严厉地看了一眼李同。

    若不是那些奴仆原本就好糊弄,只要不让他们饿着那就一切好说,去年的时候,说不得就出了乱子。

    原因很简单,李家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懂田地之事还是没操心这事,种出来的菜没能及时供应上,冯永最后只得加大了粮食的供应,暂时把这事压了下去。

    后面又秋后算帐,直接断了李家六房两个月的毛布。

    就因为这事,李慕拎着李同到冯永面前,直接当着他的面扇了李同十几个耳光,直接把他扇成一个猪头。

    若不是冯永开了口,只怕李慕当场就能把李同扇晕过去。

    这女人下手真得很狠。

    后面李家六房还传话过来,说是要让李同回锦城领家法。

    李同当时听了,脸色当场就面如死灰。

    虽说他是嫡子,但李家六房现在正是求着冯永的时候,嫡子和一个家族比起来,远远不够看的,只要这冯永心够狠,稍微暗示一下,家族就是把他打死,那也是有可能。

    还好李慕是他的同胞阿姊,求了冯永一回,这才让李同逃过了一难。

    也就是那事以后,李同就没了与冯永相争的勇气。

    此时的他听了冯永的话,身子微微一颤,低下了头。

    “我跟你说话呢,听到了没?”

    冯永却是不肯放过他。

    “听到了。”

    李同嘴唇都咬出了血,却只能低声应道。

    “许家二娘,他不懂的,你教着他。若是他有什么不妥,就去告诉李管事,她自会管。”

    冯永又看向许二娘,“机会我给你了,希望你当真如许家所说的那样,擅这田亩之事。”

    许家二娘福了一福,“妾明白。”

    虽然看得出她有些害怕冯永,但脸上却没有惊慌之色,看来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冯永满意点点头,对杨千万说道,“魏然你去通知霍监令一声,叫他去议事大厅,就说我有事相商。”

    自从十月分红以后,霍弋终于明白过来,他就是再种十年的地,估计也比不过工坊和牧场一年的产出。

    于是他直接就趁着牧场从南郑搬到南乡的机会,也把诸冶监搬了过来,工坊他管不上,但牧场却是不能丢了。

    在南郑时牧场是他看着的,这个时候他要是不跟着过来,那不是把牧场让了出去?这么大的功劳,说让就让,不是傻子是什么?

    给陛下种八万亩地这种功劳,谁想要谁要去,反正他要先着紧牧场和工坊。

第0344章 李慕的进化

    “娘子,这个月的粮食已经运完了,这是回执,烦请娘子开个领取毛布的凭条。”

    李家的管事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一叠单子递上前。

    侍立在一旁的侍女,也就阿梅的老乡阿香,连忙从管事的手中接过来,又送到上方的案前。

    李慕坐在上面,却是看都没看下方的管事一眼,只顾拿起凭条,一条一条地分出来,又翻出一册薄本,仔细地核对了上面的记录。

    直到核对完了,这才点点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填下了相关的数额,最下方又签上自己的名字。

    最后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下方的名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张纸如果没有李慕二字,就是一文不值,但如果有了这两个字,那就是价值上千匹毛布。

    这感觉,当真是美妙!

    看向下方的管事时,李慕脸上的笑意又突然敛去,递给阿乡,示意她递给管事。

    管事接过来后,又连连说道,“谢过李大管事。”

    “我只是按规矩行事罢了,不必谢我。”

    李慕脸上虽略有疲惫,但却满是满足的神情。

    今日是给运粮来南乡的各家结算毛布的日子,所以她要忙得累一些,不过她却是极为享受这种感觉。

    “锦城,有什么消息没有?”

    李家的结算按惯例被安排在最后,这样不但显出她的公平,同时她还可以有时间问一下族里的消息。

    “回娘子,和往常一般,没什么大事。”

    李家的管事看了一眼阿香,又看了一眼李慕,恭声说道。

    “说实话。”

    李慕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这个管事,好像还想把族里的那一套拿到这里来?

    “是,是。”

    虽然仍有寒意,管事的额头却是一下子就冒出了汗。

    上次被断了两个月的毛布,前任回到锦城后,生生被打得只剩一口气。

    此时一听到李慕的口气变得阴冷,这个管事如何不害怕?

    “回娘子,锦城的粮价涨了不少。”

    “为何?”

    “听说朝廷准备派大军南下平乱。”

    李慕一听,神情一凝,问道,“族里是个什么打算?”

    “族里有不少人也想着提价。”

    管事说着,偷偷地看了一眼李慕,只见她神色越发地阴沉起来,禁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继续说。”

    “是,但家主不同意,说运到南乡的粮食不能提价,还是按上月的价钱送过来。”

    听到这话,李慕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点点头说道,“还是太公明事理。”

    “你给我带个话给太公,族里存下来的粮食,留下够吃够用的,剩下的只管送过来就是,不要拿出去卖给他人,明白么?”

    要是换了往日,李慕别说是说出这个话,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没半点发言权。

    但此时的她,掌管着工坊的毛布进出,别说是李家六房,只要是拿粮食过来换毛布的人家,都要经过她之手,所以说话自有底气。

    “是,小人一定把娘子的话一字不漏地带回去。”

    管事听了,心里感叹,就是族里,只怕也就慕娘子敢对家主说这话了。

    慕娘子,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还有,”李慕冷笑一声,“告诉太公,如果他不忍心,就把那些想着提价的人派来我这里,我可以帮着管教一番。”

    管事仃零零地打了个冷颤,心想慕娘子何止是让人看不懂,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

    让李家管事下去后,李慕又把各家结算的条子拿出来整理好,对着阿香说道,“去学堂告诉阿梅娘子,说可以派人过来拿去核算了。”

    如今学堂是南乡算学最好的地方,牧场和工坊的一切核算,都是在那里进行。

    虽然感觉核算是隐隐制约着自己的一种手段,但李慕自恃坦荡公平,而且这也是冯郎君亲自定下的规矩,所以她心里倒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毕竟如今手中握着的权力,就已经让她觉得美妙无比了。

    怪不得世间的男子为了那名利权势争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李慕眼中又闪过决绝之色,谁要敢再剥夺她的一切,那就是她的生死大敌。

    “大管事,冯郎君派人传话过来,让你到议事大厅,说是有事要相商。”

    这时有下人进来禀报道。

    “好,我知道了。”

    李慕点点头,再听到“冯郎君”这三个字,眼中亮了亮,然后又黯了下去,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地说了一句,“那关家女,当真是幸运啊!”

    待她赶到议事大厅时,看到冯郎正坐在主位上,下边李遗李球黄崇杨千万霍弋一个不落已经坐好了。

    “对不住冯郎君,妾来迟了。”

    李慕福了一福,眼睛明亮地看着冯永。

    “不迟,”冯永笑笑,“慕娘子今日比较劳累,是我特意交待下人,说等你忙完了再叫你的,找个地方坐吧。”

    “是,烦冯郎君操心了。”

    李慕又是福了一福,又看了冯永一眼,心里感叹,这个男子,初次相识时没什么感觉,没想到相处日久,却越觉得他与众不同,怪不得关家虎女都甘心雌服。

    找了最后一个位置坐下,李慕看过去,只见满堂能坐下的人,只有她是女子,心里又不禁升起一股傲然之心:我李慕,虽是女子,但却未必比男子逊色。

    “丞相已经来令,让我择日回锦城。”

    冯永坐在主位上,看到人来齐了,便开口说道,“所以我此次叫大伙来,就是为了安排一下我回锦城后南乡之事。”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下边的几人还是露出几分异样,身子不由地都坐直了,凝神倾听。

    “文轩和魏然,是我的左右司马,所以此次会跟着我回去。”冯永先说了回锦城的人选,然后又向其他人,“此次回锦城,也不知何时能回汉中,所以南乡就拜托诸位了。”

    “兄长放心,南乡乃是我们兄弟的根基,小弟定会拼死守好。”

    李球一抱拳,慨然说道。

    “没错,就算是有什么急事,锦城与汉中,日夜兼程,也就是六七天的功夫,一来一往,也就半个月。”

    黄崇紧跟着说道,“莫说南乡边上还有汉中府的军伍,就是凭小弟手里护工队数百人,就是有事,压住南乡半个月还是够的。”

    “别说得那么严重。”

    冯永一噎,本想着叮嘱点什么,可是看着两个世家子一副南乡老子说了算的土霸主模样,原本想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妈的,他们现在这模样,基本就已经把这南乡看成自己的地盘了,老子要是再鼓动两句,那还得了?

    不过转念想想,益州都分什么本土派,外来派,还有本土外来杂交派等等,再加个小小的南乡派……值个什么大事?

第0344章 二月锦城

    “有信厚和意致这话,那我就放心了。”

    冯永点点头,“信厚是南乡县令,平日里就多操心些。至于山里的那几个矿场,意致你莫要放松了。”

    “小弟明白。”

    两人齐齐说道。

    冯永这一番话,已经明确了在他离开之后,南乡由李球为首。

    “至于牧场和工坊,就交给绍先和李娘子了。”

    霍弋还没说话,李慕心头的狂喜之意却是再也按捺不住,抢先道,“兄长但且放心,这工坊之事,小妹定然尽心尽力,必不会让它出一丝纰漏。”

    冯永微微一笑,“慕娘子不必如此,世事岂能预料?只要尽心就好,就算出了什么问题,大伙一起想办法解决就是。”

    “是。”

    李慕心头一阵激荡,有一种融入了这个团体的感觉。

    冯郎君这是……真正地没有看低自己,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有丝毫区别对待。

    冯永的目光最后落在霍弋身上。

    霍弋神色有些复杂,感觉到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自己,倍感压力。

    “牧场所产的干酪,事关南征大事,还望绍先以大汉江山为重,应下此事。”

    冯永开口温声问道。

    “既如此,弋岂敢不尽心?”

    霍弋听了冯永的话,心头一松,感激地看了一眼冯永,连忙顺着台阶下来。

    他是陛下的人,为大汉江山所谋,自是理所当然。

    建兴三年二月,大汉益州典农校尉冯永受大汉丞相所令,回锦城述职。

    二月的锦城,已经春意盎然。

    暖暖的日头照在身上,让窝了一个冬天的人感到暖洋洋的,极是舒服。

    锦城外,小草露出了浅浅绿色,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绿色的毛毯,很是养眼。

    这是一个踏青的好日子。

    张星忆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正看着这难得的春日景色,突然听到一阵如急雨般的马蹄声,一个熟悉的人影骑着马飞速地经过。

    “咦?那不是关阿姊吗?”

    张星忆疑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阿姊要去哪?”

    关姬的身影刚远去,张星忆又听到身后响起了马蹄声,这回她有了准备,连忙探头看去,只见双骑正一前一后就要超过马车。

    “赵家阿兄,你们这是要去哪?”

    张姬一看到赵广,再想起刚过去不久的关姬,心头一动,连忙大声问了一声。

    马上的人一听到喊声,连忙“吁”了一声,只见俊马一声长嘶,两个前蹄高高扬起,然后再重重地跺下,地上的泥土四溅后,一人一马便稳稳地停了下来,显出极高的骑术。

    马上的骑士转过头,不是赵广是谁?

    看到车窗里露出的小脸,赵广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是四娘啊。你如何在此?”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闺中姐妹相约去锦城外踏青,”张星忆浅浅一笑,大眼弯成一抹月牙,“赵家阿兄这是要去哪?”

    “哦,今日兄长要到锦城了,所以我要去迎接。”

    赵广随口说道。

    “兄长?”

    张星忆瞪大了眼,闪烁着莫明的光芒,“哪个兄长?赵家大兄何时离开的锦城?”

    “非是大兄,而是冯家兄长。”

    赵广解释道。

    果然如此!

    张星忆眼睛大亮,“冯郎君终于要到锦城了吗?你们到哪去接他?”

    “前方有一桃林,张家小妹可知晓?”

    “自然知道,那桃林正是我与众姐妹相约踏青之处。”

    赵广点点头,说道,“过了桃林不远,有一个亭子,我们打算在那里等兄长。”

    张星忆听了,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就不耽搁赵家阿兄了。”

    赵广听了,颔首示意一下,一扬缰绳,很快又远去。

    “车夫,赶得快些。”

    待赵广走后,张星忆下令道。

    “娘子,我们不去桃林了吗?”

    同坐在车里的侍女深知小娘子心意,不由地问了一声。

    “谁说不去?不去桃林还能去哪里?”

    张星忆看了侍女一眼,“和她们约好的事情,如何能说不去就不去?”

    赵家阿兄不是说了么,他们等冯郎君的地方就在桃林前面不远,所以冯郎君肯定会经过桃林。

    阿母说了,女子要矜持呢,不然会让男子看不起。

    自己又没理由前去接冯郎君,踏青巧遇才是最好的理由呢!

    可是想起前头骑马过去的关家阿姊,张星忆却是有些气闷,哼了一声,掀起车窗,又催促了一声,“再快些,怎么这般慢?”

    锦城外的那一片桃林,乃是锦城有名踏青好去处。

    此片桃林还有一个来历,说是当地的主人喜好读书,每读到快意情不能禁,或者遇到不求所解之处,总是会拎起锄头,挖坑种上几棵桃树。

    久了久之,这桃树林就越发大了起来。

    每到春日,桃林满是粉的,红的桃花,好看之极,如同仙境,所以锦城的小郎君小娘子,皆喜欢去那里踏青。

    张星忆以前没必要去那里踏青,今年是第一次。

    即便是她心里别有所思,但当她看到那一片纷纷落落的桃花,仍是禁不住地愣了一下神,嘴里惊叹了一声:“没曾想竟有此等美景!”

    “我没骗你吧四娘?”早来一步的闺中姐妹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转身看向那一片桃林,眼中有止不住的迷醉之色,“前年我第一次见到此等美景,差点就不愿意回锦城,只愿日夜守着这桃林就足够了。”

    张星忆失笑道,“平日里说你痴,果是没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矣慕矣……”

    不远处有人在念句,声音很是大声,飘了过来。

    此句是改自《诗经》里的《桃夭》,表面是在说桃花,但实际却是在讲女子出嫁之事。

    张星忆这边就有女子在轻笑,眼睛瞟向不远处。

    那里正有一群公子郎君,或吟句,或阔谈高论,极显才学之事。

    也有女子看了一眼张星忆,只见她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到,眼睛只顾看向那纷纷而落的桃花,眼中再无他物。

    “二姊才高,为何让那男子专美于前?”

    众女有人说了一句。

    “就是就是,二姊也来一句,把他压下去。”

    女子聚在一起,胆子不比男子小,当下便七嘴八舌地说道。

    被称作二姊的女子自矜一笑,也不客气,便高声说了一句,“园有桃,其实之肴,盖亦勿思。”

    此句同样是改自《诗经》,不过却是《园有桃》,意思是桃子虽然鲜美,但不是你所能吃得到的。

    此话一出,那边顿时哗然,如何肯服气,当下又有人高声念了一句。

    这边也不肯低头,又有人回了一声。

    于是你来我往,渐渐热闹起来。

    张星忆只是初识文墨,虽然那边大半有人是冲着她来,可是她却是半句也对不上,甚至有些句子如果不是有人给她翻译出来,只怕她连对面说什么都不懂。

    当下隐蔽地撇了撇嘴,心道这些人当真没意思,净说些让人半懂不懂的话。

    这般想着,又不禁想起心里那个人所写的文章,心想还是冯郎君厉害一些,写出的文章就算是绝世佳文,还能让人读得懂。

    这般想着,眼睛就不禁往路的那头看去,心道怎么还没来?

    “四娘在看什么?怎么老是往那边看?”

    有人注意到张星忆的目光,不禁问了一句。

第0345章 桃林主人

    “没什么。”张星忆摇头,指了指桃林,问道,“那桃林深处,可以进去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却是有规矩的。”

    “什么规矩?”

    “传言这主人家有两个喜好。一个是好客,所以这外头的桃林谁都可以过来,第二是这里的主人家好读书,所以要想进入桃林深处观胜,只需赋文一篇,若是能入主人之眼,守园的仆人自会放行。。”

    “哇,这岂不是说我们都没机会进去了?”张星忆瞪大了眼,“既然此间主人好读书,那才识定然错不了,普通文章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张星忆的话刚落,只听得突然有人哈哈大笑,接着有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这位小娘子话说得不错,让人听了舒服,我便替文然谢过你的夸奖。”

    谁啊,这般大胆?

    张星忆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三个男子正从官道上下来,其中一人赞赏地看向这边,看来这话就是他说的。

    “休然莫要失了礼数,惊了他人。”

    旁边的一个男子看了一眼张星忆,点了点头,歉然一笑,“我这位友人生性不拘小节,非是有意得罪小娘子,还望小娘子莫要怪罪。”

    张星忆轻轻福了一福,以示不在意。

    然后别过脸去,不再说话,又表达了矜持之意。

    这男子看到张星忆年纪虽小,但却有一番大家淑女作派,不禁和同伴一样,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三人看起来只是经过此处,刚好听到张星忆的话,倒不是有意搭讪,见张星忆不再接话,倒也没再说什么,便继续向前走去。

    张星忆还以为那三人同是踏青之人,没想到桃林深处有童仆出来,对着三人行了礼,然后把他们接进去了。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就能进去了?”

    张星忆指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吃吃地问了一句。

    自三人出现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同伴这时才紧紧地拉住张星忆的手,兴奋地说道,“四娘,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入那桃林,莫要忘了把我带上。”

    “什么意思?”

    张星忆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你可知道方才那三人是谁?”

    “是谁?”

    “向你赔罪的,便是这桃林的主人。”同伴语气中有着抑制不住的高兴,“你是不知,若是想入那桃林深处,除去方才所说的两种方法,还有第三个。”

    “是什么方法?”

    “自然就是主人的邀请。”

    “不是说这桃林是主人亲手所种?”张星忆吃惊地问道,“我观那主人,年纪也没多大,如何能种出这片林子?”

    “那是前主人,这处桃林的第一任主人如今已年近六十,前几年就已经把这处桃林交给了他家的公子,便是方才过去的那位。”

    “不过那位公子虽接手这片桃林,但以前定下的规矩却是从未变过。”

    “只是这桃林主人的邀请,却是没有一定的规矩,有时是因为他高兴了,有时是看哪个人顺眼了,甚至我还听说,当年有人骂了主人,也会被邀请入内。”

    “这般古怪?”

    张星忆奇道。

    “怪是怪了些,但却是比赋文容易多了。我看方才那主人对你颇是不同,说不得以后会有机会入内。到时可别忘了带上我,因为每个客人都可以带一人进去,可不能白费了这好处。”

    “怕是没那么容易。”

    旁边又有一个女伴接口说道,“听说这位杜公子接手桃林后,就再没邀请女子入内,说是怕有碍风闻。我等女子想进这桃林,只怕还是得有人带着才行。”

    张星忆听了,撇了撇嘴,说道,“站在外头看着,也算不错啊,何必非到里面呢?”

    “四娘你是不知。这桃林的前主人,乃是蜀中有名的大儒,当今朝廷的杜谏议大夫是也。当年能得他邀请入内的人,莫不是名闻一时的学士。”

    “这杜公子颇有乃翁之风,也算是知名益州人物呢。若是在场的郎君有哪位能得他邀请入内,于名声那是大有裨益。”

    “原来如此,”张星忆听了,心头一动,问道,“若是我那个赵家二兄过来,不知能得入内否?”

    “赵家二郎确是人物,只可惜他乃是沙场骁将,怕是与杜公子不是一路人。”

    “那冯郎君呢?”

    张星忆点点头,心道我早料到赵家二兄怕是入不得内。

    “哪个冯郎君?”

    “还有哪个,自是写了《长干行》的冯郎君。”

    周围的众女一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神色俱是露出些许的神往之色,有人悠悠地说道,“凭冯郎君的才学,入这桃林,想必不在话下吧?”

    这话得了在场大多女子的认可。

    青梅竹马不敢盼,只愿能同尘与灰,若是有人能这般对自己,此生足矣。

    能把女儿家心肝肺都写出来的郎君,进这桃林,有何难哉?

    正在众女郎心中有些遐想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在旁边说了一声:“诸位娘子可要来玩投壶?”

    循声看去,只见一位翩翩佳公子正站在一旁,脸着微笑地看着众人。

    “四娘,可要来一局?”

    那位翩翩佳公子又问了一句,同时看向张星忆。

    “原来是刘家阿兄,”张星忆刚说了半句,忽然心有所感,抬眼刘公子的身后看去,只见官道的那一头,正有一队人马逶迤而来。

    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几个人当中,有两个身影极是熟悉,不是关家阿姊和赵家二兄是谁?

    那么,那些人当中,岂不是……

    张星忆眼中闪过亮光,脸上的喜意再也掩不住地荡漾开来,大眼弯成月牙,让前面的刘公子看得一呆。

    “四……四娘可是同意了?”

    刘公子看到张星忆这模样,还道是她看到自己前来邀请,心里高兴,所以才露出这副模样。

    一念至此,刘公子心头一下子就喜翻了,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翩翩风度,说话的时候嘴里都打了个结巴。

    只见他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伸出手作了个邀请的姿势,“四娘请……”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张星忆就已经一阵风似地从他身边过去了,同时留下了一句话:“阿姊,阿姊,可是你么?”

    刘公子:……

第0346章 重逢

    冯永坐在马上,正惊叹着那一片花海,没想到突然看见那边有人提着裙裾快步过来,嘴里还阿姊阿姊地喊着,当下微微一愣,连忙勒住马头。

    “阿姊,真的是你。”

    张星忆嘴里喊着阿姊,眼睛却是定定地看向冯永,待她看清确定后,眼中爆出极亮的光芒来。

    冯永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些熟悉,但却是不敢确定,因为眼前褪去了稚气的少女和印象中的那个萝莉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他转过头去,极快地看了一眼落在半个马身的关姬自己这几人中,只有关姬是女的,想来应该是来找她的。

    然后又立刻转回头,再仔细地端详起眼前这个少女来。

    还没等他把眼前的少女和一年半前的萝莉完全重合起来,那少女又极是惊喜地喊了一声,“冯郎君,你终于回锦城了?”

    “你是……四娘?”

    冯永迟疑地问了一声。

    张星忆一听,心里突地一凉,只觉得如身坠冰窖,眼眶登时就红了,本以为两人之间来信从未断过,所以不会变得陌生,没想到他竟然已经不记得她了?

    “还是四娘的阿姊?”

    然而当她再听到后半句,马上就破涕为笑,她真的已经长大了,冯郎君竟然认不出她来了。

    只见她自豪地挺起小小的胸脯,“冯郎君觉得呢?”

    嗯,熟悉的口气,看来是真品小萝莉无疑。

    “四娘,怎么回事?”

    还没等冯永继续开口,就听得有人就插嘴进来,只见一位公子站到了张星忆的身边,警惕地看着眼前这队人马,然后又迈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张星忆半挡在身后。

    只是当他看到冯永身后的赵广王训关姬时,神情却是一愣,心道难道四娘和这人认识?

    这边的冯永听到“四娘”这个称呼,就是一怔,心道这个男的是谁?看起来和张星忆倒是亲密。

    叫张星忆这般亲热也就罢了,瞧你这意思,难道把我当成了坏淫……啊呸,坏人?

    也不知怎的,冯土鳖心里总觉得微微有些不舒服,开口便问了一句:“你是谁?”

    张星忆原本生气有人打断了她与冯永之间的谈话,但听到冯永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太好友,眼珠子咕噜转了转,又换了一副笑脸。

    只见她笑嘻嘻地解释道,“冯郎君,这位是都乡侯家的公子,可是皇亲宗室呢,我也要叫刘家阿兄的。”

    姓刘的都乡侯?

    我鬼知道是谁?

    冯永心里暗暗想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刘姓皇亲宗室?蜀汉除了刘备留下来的儿子,难道还有别的有名号的皇亲宗室?

    而且看起来,和张家的关系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心里这般想着,手脚却是不慢,直接翻身下马,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行了一礼,“永见过刘郎君。”

    “刘家阿兄,这位是冯郎君。”

    张星忆对冯永的介绍却是简单,仿佛只要说出冯郎君三字,刘公子就应该知道一般。

    “冯郎君?姓冯?自称永,那不就是冯永?”

    刘公子转过念头,猛地反应过来,冯永?!

    只见他脸色大变,失声道,“原来你就是冯……”

    说着,又生生顿住,勉强还了一礼,动作却是变了形,脸色更是极不自然,“原来是冯郎君,良久仰大名!”

    这个只闻名声不见真面目的男人,他终于回锦城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官道上的这一队人马如此扎眼,自然引起了踏青赏花人的注意。

    特别是和刘公子张星忆一起的那些郎君娘子,以为这里出了什么,皆关心地纷纷围过来。

    前面的话语没人听到,但最后两人所说的那两句话,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他们再看到锦城有名的赵家二公子立于那冯姓男子身后,哪里还想不出此人的身份?

    原来,那人就是毁誉参半的冯郎君么?

    看起来却是清清秀秀的,没有想像中的那般阴冷。

    那边的冯永谦虚地对刘公子说了一声,“区区薄名,当不得刘公子这般说法。”

    然后又笑着对张星忆说了一句,“四娘,一年多不见,没想到竟是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小萝莉真的开始长大了,果然天癸的到来,表明着少女就进入了迅猛发育的青春期。

    这才过了一年半,张星忆不但长高了不少,甚至连妆容都变了,头上盘起了发钗,再不是那个时候的垂髫总发模样。

    这一个邻居大哥哥式的温暖笑容,不但让那边围过来的女郎们觉得亲切,就是原本想用刘公子测一下冯永反应的张星忆也是止不住地欢笑一声,“冯郎君也变了很多呢。”

    却是一点也没在意刘公子勉强绷住,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的神情,直接越过他,走向着关姬和赵广,“阿姊,赵家阿兄,好巧啊,没想到今日出来踏青,竟能在这里相遇。”

    关姬翻身下马,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她在众人面前,一向表现得比较清冷。

    赵广却是哈哈一笑,跟着下马,“前面你跟我说来这里踏青,我刚才还想着回来时会不会碰到呢,没想到你竟在此等候了。”

    张星忆脸上微微一红,瞟了冯永一眼,跺脚道,“赵家阿兄想得美!我才没等你,只是你们这般多的人行走在官道上,就是想不注意到都难。若我不过来打个招呼,岂非太没礼貌?”

    几人在说话间,那边跟过来的男女两拨人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他便是冯郎君么?”

    女子眼睛俱是发亮,伸长了脖子,想要把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冯郎君看得仔细些。

    “却是没刘公子那般好看。”

    “要那般好看何用?能换得那一身才华么?”

    “够了够了,虽是没刘公子好看,但也够看了,笑起来却是让人觉得亲近。”

    ……

    这些话一出,躺枪的刘公子站得远一点,没听得清,但和女郎们靠近的一众公子郎君,却是大为不服。

    中间有一人,眼光恶毒地看着那边言笑宴宴,嘴里在咯咯咬牙。

    关姬的感应很警觉,转过头来,扫了一眼这边。

    藏在众人里面的许勋连忙低下头去,躲过了关姬的目光。

    倒是别人看到关姬看过来,心神俱是一荡。

    这关家的三娘子,以前还不觉得,如今知道她穿着女装的模样后,再看看穿上男装的样子……感觉又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原来都是四娘的熟人,看来是良误会了,良就不打扰了。”

    刘良站在那里,感觉身上长满了刺,浑身不自在。

    看看年小娇憨的张姬,再看看年长高冷的关姬,心里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作出拱手离开的模样,眼睛看向张姬,想看看她会不会把自己留下来。

    张姬如今心里只有重逢的喜悦,嘴里只顾着和关姬赵广说话,又时不时地扯上冯永几句,哪里会注意到刘良?

    刘良见此,心里叹息,只得向不远处的友人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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