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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8章 赵广要债

    赵广如今手上的这一切,一样是离不开冯永的支持。

    如果冯永没了,那赵广的这一切也跟着没了,至少他手里的牧场纺织工坊的份额,虽然也一样姓赵,但却不会再是他的。

    没了冯土鳖的支持,赵广就会失去目前所有的资源支持,就算他不甘心,最多也就是跑去军中混了杂号将军,想要再进一步,那可没那么容易。

    因为他老爹的资源,是用在赵统身上的,谁叫赵统是嫡长子呢?

    还有一点就是,赵云可未必希望赵广娶了黄舞蝶,如果赵广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本,他哪来的底气去跟自家老爹提起自己的婚事?

    所以就凭这些,赵广也不可能离得开冯永。

    至于李遗李球,则与他们不同。至少他们身后还有一个都督背书呢,轮不到冯土鳖指手划脚。

    还有黄崇,其实也就是有点类似于互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只是形势不同,所以冯永占了主动,黄崇所代表的黄家只能算是被动接受。

    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冯永可不相信黄家会和他同生共死。

    所以诸葛老妖让自己有自取之权,很有可能就是认可了自己身边的人,让自己有机会把他们绑得更紧密一些。

    只是升了自己的官,却又对赵广和王训两人只字不提,就不得不让冯土鳖心里有着深深的疑虑。

    这前后矛盾的做法让冯永想得有些烦躁,想来想去想不通,就不由地起身出门,准备去一趟工地。

    刚出了门,却见眼前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冯永快走两步上去,发现正是李慕。

    “慕娘子如何在此?”

    既然见到了人,自然就要打个招呼。

    李慕回过头来,见到是冯永,展颜一笑,轻轻一福,说道,“今日已经是第三次见到兄长了吧?”

    “话是这么说……”冯永自己一个人想事情想得发闷,看到李慕那明媚动人的颜色,心情不由地也稍微有些明亮起来。

    嗯,看来美女确实有助于男人的身心健康。

    “可是我记得慕娘子前不久才跟我说了去坊间上值,怎么此时又跑来这里?”

    李慕听了,妩媚的大眼睛瞟了冯永一眼,掠了一下鬓发,“看来兄长在短短时日做下这好大的基业,亦是有原因的。小妹只是出来拿个信,都要被拿住拷问一番。在兄长手下干活,当真是偷懒不得。”

    冯永噎了一下,呵呵一笑,摆摆手,“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是工坊里的大管事,平时没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你。”

    李慕虽然来的时日短,但却是个有手腕的,至少很快就理顺了手上织工的人事,从这一点上来讲,冯永目前至少没看错人。

    “只是这里,怎么会有你的信?”

    冯永有些奇怪地问道。

    李慕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信,“兄长莫要忘了,我那堂兄,可是我闺中密友的如意郎君呢。她托了堂兄送信与小妹,又有何奇怪?”

    “哦,我都忘了。”冯永拍拍脑袋。

    当时李遗之所以能认识何家娘子,不正是因为骑马惊了去李庄访友的何家娘子的座驾?

    何家娘子和李慕认识,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说到密友,冯永看了一眼李慕,心头一动,开口问道,“慕娘子既说到密友,我有一事,正是关于密友的事,想请慕娘子一决。”

    李慕微微瞪大了眼,眼睛极是明亮,继而又笑道,“没想到小妹竟能有如此荣幸,兄长请说。”

    “是这样……”冯永沉吟了一下,斟酌着说道,“若是你的密友和你一起当了这工坊管事……”

    “我那何家妹子,断然不会当工坊管事。”

    冯永话才开了头,李慕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说是何家娘子,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还有一个密友,和你一样当了这工坊管事,你为正,她为副。有朝一日,你们都立了功劳,我升了你的职,让你当了大管事……”

    “小妹已经是大管事了。”

    李慕又说道。

    “我可能说得不够明白。”

    冯永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这女子,也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无心,“我说的是假若你只是管事,而不是大管事。”

    李慕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让你当了大管事,又让你举荐一人当你的副手,再举荐几人当工坊里的管事。却对你那密友不提一字,你会如何?”

    李慕眨眨眼,“小妹还能如何?自是安心当这大管事,然后再按兄长的说法,把人举荐上去就是。”

    “那你的密友呢?你不管吗?难道,你不提她继续当你的副手?”

    李慕一笑,盯着冯永好一会,这才说道,“兄长非是那种赏罚不明的人,既然不提小妹密友一字,自然是心里有了计较。”

    顿了一顿,又说道,“说不定,小妹那密友,兄长已经有了别的安排,小妹又何必多事,徒惹兄长不快?”

    “赏罚不明?”

    冯永听了李慕的话,神情一怔,不由地定定看着眼前这女子,直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过了好一会,这才一拍大腿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完这话,看向李慕的眼神不禁带了几分赞赏,笑道,“多谢慕娘子解开永心中之惑。”

    说着,也不管李慕一头雾水,脚步轻快地走了。

    倒是李慕看着冯永的背影,眼中露出疑惑,嘴里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闺中密友?”

    然后再看了一眼远处李遗的房间,眼珠子转了转,神情忽阴忽晴。

    虽然心里尽力阻止自己想到别处,可是却又遏不住自己的心思:这冯郎君,莫名与我说这些话,当真没别的意思?锦城那好夺他人之妻的流言……应该……不是真的吧?

    解开了心头疑惑的冯土鳖,浑然没有想到因为无意中强行让李慕代入自己的苦恼,却是引得她心绪一下子混乱起来。

    此时的他,心头明朗。

    自己老是想着诸葛老妖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意图,却是忘记了诸葛老妖的性子公正严明。

    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

    这是后世对他赏罚分明的评价。

    所以……我为什么要纠结诸葛老妖赏不赏赵广和王训呢?

    我应该想的是,诸葛老妖想要怎么赏赵广和王训才是。

    就如李慕所说的,这不是赏不赏的问题,而是会不会另有他用的问题。

    给了自己“自取”之权,说明诸葛老妖还是尊重自己意见的。

    如果自己想要让赵广和王训继续跟着自己,那么益州典农校尉左右司马报他们的名字就是。

    可是诸葛老妖很明显地又是想对这两人别有所用,所以这才故意不提他们的名字。

    冯永皱了皱眉,心道也不知诸葛老妖想要把赵广和王训放到哪里?

    再说了如今大汉也没什么大事,就算是南中那些叛军,如今都被民团搞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再找大汉麻烦……

    嗯?嗯!

    冯永想到这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南中?

    诸葛老妖明年不正是要平南中?

    荆州之失,夷陵之败,失去了多少猛将良材?失去了多少精兵老卒?

    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跟着刘备打天下的老将精兵们,就算是安守蜀中,也渐渐地老去死去。

    所以大汉急需新鲜血液的补充。

    南中是练兵之地,而赵广和王训又在汉中证明了自己的领兵之能虽然是名义上是去勘察农耕之地,但打了不少仗却是不争事实。

    所以诸葛老妖十有**是想趁着平定南中的机会,调赵广和王训过去练练手。如果合用了,说不定就让他们直接转入军中效力了。

    只是赵广和王训又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要是就这么拿走了,生怕自己心里有膈应,这才给了自己一个“自取”之权做补偿。

    还有在这个时候升自己为益州典农校尉,只怕也是为了调自己南下而做的铺垫。

    想到这里,冯永恍然大悟。

    功劳?功个屁的劳!

    劳碌还差不多。

    隐约间摸到了诸葛老妖的心思,冯土鳖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什么……

    “哈啾!”

    赵广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有些奇怪地说道,“这大热的天,怎么会着凉?”

    “定是那马太守在骂你!”

    黄舞蝶没有一点形象地坐着,双脚搭拉在前面的脚凳上,哈哈一笑,“谁叫你做了缺德事?”

    赵广争辩道,“阿姊如何能这般说,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去问那马太守,他又推三阻四,说什么朝廷用度紧张,不愿还钱。”

    “他不付钱,我不卖他便是,如何算是缺德?”

    两人旁边还坐着霍弋,听到赵广这般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脸色木然,也不吭声,反正这些时日这位赵家二公子的所言所行,已经不止一次刷新了他的三观。

    只听得赵广嘟囔道,“兄长叫我来收债,若是完不成此事,那我何时能回得去?朝廷用度紧张时,咱们牧场,纺织工坊何时问大汉要过钱粮?”

    “也就是这个时候,朝廷缓过气来了,这才提了这事。没成想那马太守却是赖了下来,若是再如此下去,说不得朝廷中有人还觉得这牧场成了朝廷的,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呢。”

    霍弋嘴角抽抽,心道那诸冶监不也是内府的?如今和成了外朝的有何区别?

    几人如今正呆在冯永建在南郑营寨的大房子里,桌上摆了好大一盆冰酪,寒气逼人。

    在这个炎炎夏日,这等妙物又能降暑,又能解热,当真是不错。

    只是赵广和霍弋很明显地吃腻了,眼睛看都没看桌上一眼,倒是黄舞蝶却是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一般,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这时,只见房门砰地一声响,从外被人打开了,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进来,“赵二郎,那干酪,如何说没就没了?”

    仿佛早就料到了来人一般,赵广脸色不变,很是虚伪地“咦”了一声,起身打了个哈哈,“马太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前去迎接?”

    马谡应该是赶路赶得急了,额上隐现汗滴,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气的,脸色发红,闻言一声冷笑,“让你知道我来了,只怕连牧场都进不来吧?”

    “马太守这是何话?你进出牧场不知多少次了,如何说进不来就进不来?”

    赵广嘻嘻一笑,只当作听不懂马谡的话。

    马谡看着这赵广惫怠模样,当真是气不打不处来,当下自寻了一处地方坐下,目光落到桌上那一大盆冰酪。

    还没等他说话,黄舞蝶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来人,给马太守上碗冰酪。”

    等下人拿着碗勺进来,黄舞蝶便抢过碗,先是舀了半碗,眼里露出心疼之色,又小心地舀了一勺,这才递给下人。

    还没等吃到嘴边,那股凉意便迎面扑来,马谡长叹一声,“大汉方才有了点起色,我等就如此奢侈,当真是大不该。”

    嘴里说着,手上却是舀起一勺,吃了下去。

    赵广撇撇嘴,心道有本事你别吃啊。

    马谡吃完后,放下碗,义正辞严地对赵广说道,“做等吃食,不知要费多少干酪。你有干酪做出这冰酪,为何却不愿意把干酪卖与朝廷?”

    赵广一听,当下就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卖?怎么不卖?可是马太守,这牧场产出的干酪,光见出去,却不见有钱粮进来,这也叫卖?”

    “休要做出此等姿态!”

    马谡气咻咻地指着赵广,“老夫又没说不付与你钱粮,只是暂缓一时,你身为忠良之后,就不能为朝廷着想一番?”

    “马太守,这牧场,可是我等兄弟几个,自己筹了钱粮,又去拼死拼活,才建出来的。这才有了点产出,你就全部要拿走,这也就罢了,为何连钱粮都不愿意付?”

    “你可知晓,这牧场的牛羊,还有那些干活的下人,一天吃喝下来,要费多少钱粮?没了钱粮支持,这牧场的牛羊和下人,吃什么?喝什么?”

    “马太守若是光想着只拿不给,我等兄弟几个辛苦筹来的钱粮一旦耗尽,这牧场,说不得就要没了。所以这段时日产出的干酪,广要先拿去找他人换些钱粮支应一下。”

    说着,赵广又看了看马谡,嘻嘻一笑,“待牧场的钱粮宽裕了,再卖给马太守如何?”

    反正按兄长的意思去做总是没事的。

    别的不说,兄长在临走前给自己算了一笔帐,从自家牧场里拿走干酪去制成军粮,再转手卖出去,少说也是翻了十倍。

    当时就差点把自己惊得跳起来。

    所以朝廷肯定不会少了自己这点干酪的钱粮。

    之所以拖着不给,就是白拿拿习惯了,一下子要收钱,有人心里头不愿意了。

    朝廷困难的时候自己不吭声,那是没有办法,但朝廷宽裕了,还有人想着要占这份便宜,那可不成。

    至于谁不愿意,赵广心里没多想,他也不愿意去想。

    这种事情,由兄长去考虑就对了。

第0319章 夷人远道来投

    有些事情是不能惯的,冯永一早就明白了。

    惯太久了,就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虽然诸葛老妖的人品在别人眼里很坚挺,但在被他坑过的某只土鳖眼里,诸葛老妖委实是爱财如命,为了敛财,连皇帝的钱都敢抢。

    黑掉一只土鳖的钱,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诸葛老妖会主动还钱这种全靠人品的事情,冯土鳖完全不抱一点希望。

    再说了,诸葛老妖的人品就是再坚挺,那也代表不了全大汉的官府中人。

    官府不要面子的啊?

    想要钱粮,不亲自上门求一下,谁会好心送到你家里?

    所以规矩还是一早定下来比较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按规矩办事,大家都不伤感情。

    毕竟自己背后,还站着一大群人,里面甚至有皇帝和皇后。

    自己要是过度跪舔诸葛老妖,阿斗现在对自己无可奈何,可是十年后他掌权时,那时自己也才不到三十。

    谁能保证他看到自己时,心里会不会在想:好你个土鳖,十年前竟然敢拿我和皇后的小钱钱去讨好俺的相父?看我怎么收拾你!

    所以这笔钱,冯永就算是没打算真想着能要回来,也得派人去做个样子。

    马谡当时来汉中,还没进南郑城,就急吼吼地要去看纺织工坊,还被霍弋挡在了外面,最后为了能进去看个究竟,甚至亲自跑去南乡看望了正在艰苦创业的某只土鳖。

    后来吧,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的牧场,却成了影响南征大计的重要产出,马谡又怎么可能不把这里头的东西搞明白?

    再说了,纺织工坊和牧场作为汉中的两大支柱企业,他自然要十分关注。

    关注得多了,他自然就知道这其中的一些事情。

    明面上,纺织工坊和牧场牵扯到勋贵,二代勋贵,甚至内府,皇后,但说白了,其实主要还是某只土鳖在主事。

    土鳖说,我需要点钱粮,于是黄舞蝶这个汉中前首富就搬空了自己家的粮库。

    土鳖说,我需要点人,于是王平不惜走遍巴郡的深山老林,甚至赵广王训还以身犯险深入阴平。

    土鳖说,我需要种草,于是皇后不惜拿出汉中冶的两万亩田地……

    到于黄舞蝶是不是因为赵广说了什么才拿出自己家的钱粮,王平是不是因为受其恩惠才帮忙找人,皇后是不是怀了别的心思才如此大方,那都是不重要的细节。

    反正就是土鳖在搞风搞雨就对了。

    想到这里,马谡长吸了一口气,看着赵广说道,“你与那王子实,前番去了阴平,立了不少功劳,如今又与那冯明文开工坊,建牧场,为朝廷做了不少实事。”

    “这一切,我身为汉中太守,皆看在眼里,我本想着,过些日子,就向丞相上报你们几人的功劳,没曾想,你赵二郎却是如此不思进取,眼中竟只有这么些许钱粮,当真是令人失望!”

    说着,马谡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们这般,我即是上报丞相,只怕亦无法给你们论功领赏。”

    此话一出,不但是赵广一怔,就连霍弋都神色一凝。

    论功行赏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发奖金,更是为以后积累下资本,赵广霍弋不过都是少年郎君,心中自有一番建功立业的志向,马谡这番话,委实是说到了各自心里。

    “马太守此话当真?”

    赵广刚要说话,却又看了一眼霍弋,嘴唇动了两下,最终却是没有开口,反倒是黄舞蝶极有兴趣地凑上来说了一句。

    “我堂堂一名太守,何用欺尔等?”

    马谡一脸的不屑,“赵二郎,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等再卡着这干酪不卖,锦城那边制不出军粮,这可不是小事。”

    “到时候误了丞相的事,到时你前番立下的功劳,只怕也要功劳相抵,白费了你一番辛劳。”

    “马太守,我们……”

    黄舞蝶一听就急了,连忙就要解释。

    哪知赵广却是把手一伸,拦住了黄舞蝶,一边对马谡说道,“马太守,此事事关重大,我可做不了这个主。待我回去与诸位兄弟商量一番,再报与马太守听,如何?”

    说着,又看了一眼霍弋。

    霍弋却是脸上露出些许的失意,却又很快调整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沉默不语。

    虽然从头到尾霍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马谡却是明白的,这是皇后在给某只土鳖撑腰呢。

    只是皇后再怎么拉拢,又如何抵得过手握大汉权柄的丞相?

    看看赵广的神情就明白了,虽然他极力掩饰自己的神色,但所说的话,却已经很明白地暗示了自己的心动。

    “好,这干酪已经迟了好些天了,若是再收不上来,朝廷那边只怕就没办法再制出军粮,到时我就是有心给你们隐瞒,也是瞒不住啊!”

    马谡心里有了底,倒也不着急了,起身说道,“那我就在城里等你们的消息。”

    “二郎,此乃天大的好事啊!”

    黄舞蝶等马谡走后,一脸雀跃地说道,“些许干酪,就换得如此好事,此行当真不虚。”

    赵广却是摇头道,“阿姊,此事,只所没那么简单。”

    “这又是为何?”

    黄舞蝶奇怪道,“你不也说过么?你与那冯郎君王郎君三人,情同兄弟,若是你和王郎君有了进取,冯郎君只怕也是高兴的吧?”

    赵广又看了一眼霍弋,咳了一声,心道阿姊心思也未免太耿直了些。

    “阿姊,这牧场,你也是有份额的,还供了不少粮食呢。”

    “咳,这有什么,只要二郎你能有出息,我……”

    黄舞蝶说到这里,却是顿住了,她终于明白赵广为何会一直看霍弋了。

    这牧场当如何建,虽说皆是由冯郎君说了算,但涉及这牧场产出,却是由不得一人而决。

    只要能让二郎有了前程,自己亏些钱粮是无所谓的。

    但这牧场,却又还有内府参与,却又涉及了皇后,事情倒是有些复杂。

    霍弋感觉到两人的目光,他心里当然明白两人是顾及了自己,当下展颜一笑道,“此前皇后曾来旨意,说汉中牧场纺织工坊之事,皆由冯郎君而决。两位只管把此话带回去说与冯郎君,相信他就明白如何做了。”

    黄舞蝶眼睛一亮,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向赵广。

    赵广却是脸色严肃,抱拳道,“广定会把皇后美意告与兄长。”

    说着,又笑了笑,似安慰又似解释,“霍监令但且放心,我一路跟随兄长,从未见他有负于人,以前不会,想来以后也定是不会。”

    霍弋听了这话,也似松了一口气,点头表示明白,“冯郎君、赵郎君,还有王郎君,颇有先帝和关将军张将军结义之贤风,我心早已经向往之。弋相信冯郎君不会是一个负情之人。”

    马谡是丞相最得意的弟子,他说的话,说不定就有丞相的意思在里面。

    赵广自然不敢大意,所以他要把这个消息赶快传给兄长听,当下便要着急赶回南乡。

    霍弋把两人送到路口,看着两人骑马而去,心有所感,目光怔怔看着前方。

    皇后如此厚待这冯郎君,只盼他莫要辜负了皇后美意才是。

    只是一想到刚才黄舞蝶对赵广的关爱之情,霍弋不禁又是有些羡慕。

    那赵二郎,与冯明文王子实虽无手足之名,但却有手足之实,如今以他这般势头,只怕连亲事也能自己作主,当真是老天眷顾之人。

    “二郎,以前我只知你浑不经事,没曾想如今竟然能如此这般稳重行事,当真是令阿姊我大是欣慰。”

    黄舞蝶和赵广两人骑在马上,还未走出南郑地界,路上不时有行人经过,倒也不能疾驰,只能是信缰小跑。

    黄舞蝶侧脸看向赵广,脸带笑意,语气中多是欣赏之意。

    赵广听得此话,再看向黄舞蝶,心里的虚荣心大是膨胀,嘿嘿笑道,“阿姊,我怎么说也是领过兵的人,跟着兄长这么久,有些事情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

    黄舞蝶听了这话,满脸的欢喜,“我就喜欢二郎眼下这般进取。你与冯郎君情同手足,我想他定会答应此事。”

    赵广心情畅快,当下也就有了开玩笑的心思,“若是兄长不答应呢?”

    “若他不答应……”黄舞蝶眼珠转了转,“我便想法子让他答应。”

    赵广嘻嘻一笑,“若兄长不答应,小弟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黄舞蝶心头一喜,问道。

    “兄长钟情于关阿姊,阿姊若是答应少去打扰关阿姊,想来兄长就是动心三分,为了关阿姊,也能变成动心十分。”

    “这算什么好法子?”

    黄舞蝶不满道,“那关家石女,我便是看不惯她。也不知她哪一点好,让冯郎君看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南郑地界,路上渐渐无人,便放开了马跑起来。

    阳安关。

    只见一行人马正从西而来,行走在关前的山路上,远远看去,如同一条正蠕动的长蛇。

    这行人大多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偶尔露出的脸上还画着条纹,正是典型的羌人打扮。

    蒋舒带着人站在关前不远处的高处,止住了这行人前进的势头。

    后面的兵卒亮出了兵刃,杀气腾腾,只需看着苗头不对,就要上前厮杀。

    “前方胡人止步,报上来头。”

    蒋舒喝道。

    领头的羌人一阵慌乱,只见一个人走了出来,平举着双臂,表示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回大人,小人叫扎哥特尔,是前来投靠冯郎君的。”

    羌人头领走到蒋舒面前一丈远,就再不敢上前,匍匐在地,恭敬地说道。

    蒋舒听到这个声音,点了点头,走上前,微笑道,“扎哥特尔,我知道是你,起来吧。”

    扎哥特尔这才敢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个带着好看笑容的少年小将,这才有些惊喜道,“原来是小将军,小人见过小将军。”

    没有得到允许,擅自靠近汉人的城池是要被杀头的。

    扎哥特尔带着自己的部族,借着沮县开市的机会,偷偷地绕过大多数人的眼睛,进入了大汉的境内。

    前方得了沮县那个大人的允许,他说他已经通知了后面的城池。

    即便是如此,扎哥特尔仍然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汉人杀了拿去领功。

    没想到在这时,竟然遇到了熟人,当真是再令人意外和高兴。

    当初在阴平时,这位少年将军可是跟着神威天将军的外甥一起的,自己和这位少年将军处了不短的时日呢。

    “不必多礼了。”蒋舒把扎哥特尔扶起来,“关城的马将军得了消息,特命我来接你。”

    “是是,小人打扰了。关城的马将军,那可是跟着神威天将军一起征战的马家好汉呢,能劳得他亲自过问,小人实在是太荣幸了。”

    扎哥特尔连连说道。

    蒋舒笑笑,也不解释。

    夷人主动来降这种事情,在大汉威盛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如今大汉积弱,那冯郎君竟然还能让胡人从曹贼之地远道来降,这可是宣扬大汉仍是天下正统的好机会。

    丞相可是专门交代过的,关城的马将军又岂会不关心?

    “你能识正理,弃曹贼而从大汉,乃是好事,马将军此举,乃是表示欢迎之意。来,你先见过你们的小羌王。”

    扎哥特尔一听,连忙又匍匐下去,“小人见过小羌王。”

    杨千万摇头,把扎哥特尔扶起来,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羌王了,我和阿爸从凉州逃到汉中跟了神威天将军,已经有十来年了,部族早就没了,哪里还有什么羌王?”

    杨千万倒是没有避讳自己的当年丑事,脸色淡然,“如今我已经算是个汉人,取了个汉名,叫巍然,你便叫我杨巍然吧。”

    扎哥特尔一听,惶恐地说道,“小人不敢呼小羌王之名。”

    “好了,这族内礼仪之事,以后再说。扎哥特尔,我且问你,这此行,带了多少人,多少牛羊过来?”

    蒋舒解了扎哥特尔称呼的尴尬之围。

    “回小将军,小人部族一路过来,死伤不少,如今只有三百余人,牛三十又六头,羊两百头。”

    蒋舒惊呼道,“怎么这般少?我记得在阴平时,你的部族少说也有六百余人,牛羊千多头。”

    扎哥特尔一听,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小将军有所不知,如今在阴平的羌人,当真是越来越过不下去了。”

    “那氐王强端,强令羌人当氐人之奴,稍有不从,便是灭人部族,更不消说族中牛羊,尽为其所掠。”

    “小人还能有这些族人,已经算是幸运……”

    听到扎哥特尔的口述,杨千万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第0320章 卖官

    羌氐羌氐,羌人与氐人,本就同源。

    想当年自家阿爸为氐王时,亦被凉州羌人视为羌王。

    那强端却强行区分出羌人氐人,想来定是为了吞并那些不服他的部族而使出的一个手段。

    在汉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杨千万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羌人氐人,在汉人眼里,其实根本就是一回事。

    都是逐草放牧的,老天爷能让活下来那就是天幸,谁还会想着自己是什么人?

    今年是羌人,明年是氐人,甚至今天是氐人,明天就变成了羌人,那是再正常不过。

    那匈奴厉害吧?如今呢?被那鲜卑人吞了下去,不还是成了鲜卑?

    那强端,当初就背了神威天将军,投了曹贼,如今又以羌氐有别来排除异己,分明就是怀了狼子野心。

    看看眼前这扎哥特尔,都已经自认是羌人,觉得自己与那氐人有别,想来那阴平之地,羌氐之别,已经到了极为分明的地步。

    想到这里,杨千万皱眉道,“蒋将军,那强端分出羌人和氐人,只怕是有怕图谋啊!”

    “就算他有所图谋,那也是曹贼要考虑的事,和我们无关。”

    蒋舒却是不在意,摇头笑道,“再说了,这等事,太过于遥远,非我等所能置喙。”

    杨千万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最终却是只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下去。

    纺织工坊的主干道铺得很快,最开头的那一段,等表面干了之后,又浇了两三天水,冯永就宣布可以走人了。

    早就忍耐不住李遗等人最先跑了上去,伸出脚跺了跺,只觉得这路委实坚硬无比,当下又弯下腰摸了摸,再用手撑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来,惊叹道,“兄长,此路,和锦城朝官道也差不了几分了吧?”

    “行了,想看就上去看吧,以后咱们工坊都是这种路。”

    冯永看着有些迟疑的下人们,挥了挥手。

    路边挤满了看热闹轮休的老卒和本应该当午休的女织工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水泥路,看着就连李郎君等贵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皆是不明觉厉的神色。

    “主家,这路……平日里咱们也可以走?”

    吕老卒作为第一批跟随冯永的老资格,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小头目了,他指了指平整无比的路面,“李郎君方才说了,这路可不比锦城朝官道差呢。”

    锦城大街有一条道,叫朝官道,是专门给朝廷官员上朝用的。

    平日里百姓也能走,但只能靠着边走,而且遇到了官吏得及时让开,不然就是被官家的车马撞倒了,那也无处申述,说不定还要被捉去打板子。

    冯永奇怪地说道,“这路修出来,不就是让大伙走得方便些?有什么不能走的?”

    说着,又指了指远处还没有完工的施工现场,“以后,咱们纺织工坊的路全都是这个样子,你们要不能走,那走哪?”

    吕老卒搓搓手,学着李遗弯下腰来,摸了摸水泥地面,又按了按,讨好地看着冯永,“也就是主家有这等本事呢!跟了主家,连走路都成享福的了。”

    “谁说不是呢?”一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接口道,眼睛都快瞪成了张飞眼,崇拜地看着冯永,满嘴的生硬汉话,“咱们走这路,那不是成了锦城那些大人的待遇了?”

    哟呵!

    老子这手下人才挺多啊,连个归化的胡人都学会拍马屁了。

    “净胡扯!”冯土鳖虽说表面上摆手谦虚,可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容,舒坦,非常舒坦,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呢。

    “走个平整的路就成了锦城大人待遇了?人家锦城的大人为国操劳,你们天天连个大字都不识几个,想得倒是美事!”

    冯土鳖鄙视地看了一眼比自己更土鳖的众人,“行了,别磨蹭了,都上来走走看。”

    众人听了,皆是哄然大笑。

    这个主家,要说心狠,那是真狠。

    抛开外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不说,就是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些被掳来的胡人,被活埋窑子里,被活埋矿坑里的,都不知有多少。

    可要说好心,那也是好心。

    不说那些上了户籍的胡人野民,就是原本是贱籍的匠人,那也被改成了良籍,纺织工坊只分有户籍和没户籍的两种人,没有贱籍良籍之说。

    那些奴仆们拿着土渣子拌了水铺路,整天尘土飞扬的,主家也不嫌弃,天天还跟在后面看着。

    甚至这主家还能蹲了路边上跟下人扯家常。

    更不说人人还能吃饱穿暖。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守主家的规矩,埋头努力干活就行。

    这年头,谁还没一把力气?什么也不想,只要听了主家的话,就能活得好好的,这样的主家上哪找?

    苍头黔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别的贵人是什么模样,自己主家是什么模样,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所以平日里虽说主家没什么形象,但手下的人却是打心眼里感激和尊重。

    此时听到冯永的话,众人便不再退缩,鱼贯地走上了路面,甚至还有人好奇地蹦了两下。

    有个好奇的家伙还特意从路边拿了块石头,试图在路面上敲了几下,被冯永看到了,连忙大喊一声,“不能拿石头砸,这路可比不得石头硬。”

    吕老卒反应快,一听冯永这般讲,连忙一脚过去,直接就把那人踢了个恶狗扑食,喝骂道,“作死呢!主家多辛苦才修好这般上好的路,不好好爱惜,拿个石头砸什么?坏了你赔得起吗?”

    说完,又弯腰对着冯永笑道,“主家,咱们平日里走这路,需要注意些什么?趁着这个休息时光,给大伙说说?”

    被踢了个嘴啃泥的家伙爬起来,有些畏缩地看了一眼冯永,嘿嘿傻笑一声,有些歉意地缩了缩身子,看样子想说什么道歉的话,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行了,把嘴边的泥擦一下。”

    吕老卒这一脚踢得够黑,当真是踢了个满嘴泥,也不知道破了嘴皮子没。

    “就和平常里走路一样,能有什么注意的?”

    冯永还是高估了一群三国土鳖的接受能力,再加上他们又是亲眼看到几种土渣子用水拌到一起,就成了这种从未见过的人工石路,还是一整条无比巨大的人工石路,在他们眼里估计自己是施了某种法术。

    所以……

    “还有那边几个,跪下来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可能是亲自感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有好几个人已经跪了下来,满脸崇拜地看着冯永,跟里也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而且还传染了周围的人,有好些人都看看他们,再敬畏地看看冯永,脸上犹豫着,看样子有下跪的趋势,冯永连忙阻止了他们。

    “快把他们拉起来。”

    “这种路,我也没测过能承重多少……”

    冯永看着一群人有些蒙逼,当下只好解释明白一些,“就是不知能行驶多重的车子。吕老,你待会,带些人手,赶几辆重点的车,看看路面有没有问题。”

    反正这年代的车子全是两轮,载重量也没多少,豆腐渣工程也应该够用了。

    “是是,主家请放心,小人一定做好。”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娇小的人影过来,对着冯永福了一福,说道,“主君,赵郎君回来了。”

    “二郎君回来了?”

    冯永一愣,还没等开口再问,只听得耳边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兄长,小弟回来了,这些日子可当真是想煞小弟了!”

    冯永转过头,只见前方盖着秸杆的路面飞驰过来一人一马。

    卧槽!

    那段路还不能走!

    冯土鳖破口大骂一声,“赵二郎,你在做甚!快给我下来!”

    赵广却是没听到一般,直直地就这般骑着马过来了,跑到冯永面前,这才一勒马笼,炫耀马术一般把俊马前两蹄高高扬起,待马停稳后,这才翻身下马。

    “兄长,想煞小弟了!”

    你滚!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阿弟,等等我!”

    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冯永越过赵广的身子看去,只见又有一人跟着赵广这犊子的来路骑着马奔驰而来。

    不愧是和赵二哈称姊道弟的黄姬,当真是同一路人!

    这路以后真是看不成了!

    刚铺上的路还能补上,这种半干的路……

    冯土鳖哆嗦着,下意识地想找棍子。

    “兄长,你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赵广走到冯永面前,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走时给我踩了一行脚印,回来时又给我踩了马蹄子,你叫我的脸色如何好看?

    “无妨,二郎此番前去南郑,可是将事情办妥了?”

    众人面前,冯永不好发脾气,只能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

    赵广一听,脸上却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之色,“此事另有曲折,待会小弟再与兄长细说。”

    那就是没有办成?

    这般办事不利,待会看老子怎么抽死你!

    耳边马蹄嗒嗒,然后停下,有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咦,这路怎的这般平整,骑马走上面感觉当真是爽利!”

    呵呵,当然爽利,这是水泥,水泥路!把活人埋到水泥里,铺在下面,那就更爽了!

    若不是冯土鳖还是一个少年,身体健康得很,只怕此时要被气得心脏病复发。

    “兄长,这路,莫不成就是你要修的路?妾当真是闻所未闻!”

    黄舞蝶一口兄长叫得顺溜,说完就和每一个第一次走在水泥路上的人做了同样的动作,蹲下去按了按,“感觉就和石头一般硬,兄长神技,神乎其神!”

    算了,不和一群土鳖一般见识。

    冯永闭上眼,长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勉强笑道,“黄娘子过奖了。此次你陪二郎前去南郑,当真是辛苦了。不如先回屋里再说?”

    说到南郑之事,黄舞蝶神情有些异样,看了一眼赵广。

    冯永一看,再想起赵广刚才的话,心道这里面有故事啊!

    “什么?那马大……太守当真这么说?”

    众人回到了大厅,冯永听了赵广细说详情,一声惊呼,差点喊出了马大嘴,幸好及时止住了嘴,还咬了一下舌头。

    “对啊兄长,想那马太守,深得丞相所重,他所说的话,想来在丞相那里也是有分量的。若得了他的请功,兄长和二郎兄弟几人,想来少不得又得一番奖赏,那区区干酪,又如何能相比?”

    黄舞蝶一脸的兴奋。

    冯永看了一眼黄舞蝶,心道这黄姬倒是对赵广上心。

    只是旁边的李遗却是长叹一声,“二郎此番,只怕是被那马太守诳了。”

    “不会吧?那马太守,好歹也是一方主官,如何会信口雌黄?”

    赵广一听就有些急了。

    如阿姊所说的那样,区区干酪算得了什么?但事关兄弟几人的功劳和奖赏,这可不是小事。

    此时多一份功劳和奖赏,以后就要比他人多一份资本,起步就要比他人高一些。

    冯永扶了扶额头,不想说话,有气没力地说道,“文轩且与义文说个明白,容我歇一会。”

    “是,兄长。”李遗点点头,这才看向赵广,“义文有所不知,我自锦城来,曾得丞相托话与兄长,欲迁兄长为益州典农校尉。此时想来,来使应该已在汉中路上。”

    这是诸葛老妖亲自开口的承诺,虽然不能公开了说,但在自家人私底下说一下还是无妨的,再说了,诸葛老妖能说出这话,说明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想必文书很快就要来了。

    “这可是大好事。”

    赵广大喜,“那小弟可就恭喜兄长了。”

    黄舞蝶却是想得多了一些,脸上就有些恍然,“兄长迁了职,那二郎岂不是也……”

    “啊!对啊!那马太守所说之事,岂不是……”赵广一听黄舞蝶这么一提,顿时也醒悟过来,“那马太守,莫不成是早得了消息,这才做了顺手之事……”

    李遗摇头,笑道,“丞相只提了兄长要迁职一事,却是未提义文和子实。”

    “为何?”

    黄舞蝶一听就有些着急,“二郎……和王郎君乃是兄长左右手,哪有只迁兄长却不管他二人之理?”

    “阿姊莫急,且听文轩如何个说*******到自己的事,赵广却是不急了,反正有兄长在,还怕没有机会?

    “此事,我是这样想的。”

    冯永终于开了口,“丞相不提你二人,想来是觉得你二人不适合继续再做这些农事,想要让你们去做他事。”

    “做他事?还能有何事?”

    赵广奇怪地问道。

    冯永瞟了一眼赵广,想起他在军事方面的天赋,不得不说,如果诸葛老妖考虑当真是这样,那么思路应当是不错的。

    这家伙,学那些军事理论的兴趣,比学别的要大很多。

    第一次领兵,就敢深入敌境,胆子和勇气都很大。

    最重要的是,进入了别人的口袋还能平安出来,那份运气够可以的了。

    上战场,运气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此事,还没定下来,让那马……太守给你们请功,那也算是加了一层保障。不过,这份功劳,要加上一个人。”

    冯永想了一下,说了这个话。

    马大嘴的话,未必没有诸葛老妖的意思,反正拿那些干酪,换得赵广几人的前程,那也算是划得来,冯永倒也不介意。

    只是马大嘴此举,好像有点卖官的意思……

第0321章 说开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神情突然一怔,“啪”地拍了一下案几,突然站了起来。

    诸葛老妖给李遗透露了自己升官的消息,却没有提赵广和王训。如今马谡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地说要给赵广王训请功……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分明就是诸葛老妖计算好的吧?

    因为这么一来,自己是被诸葛老妖升了官,赵广和王训看起来却又是因为马谡的请功而受赏。

    受到奖赏的渠道不一样,所以分开迁职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就给诸葛老妖一个把他们两人调走的理由。

    甚至还可以顺手黑掉自家牧场的干酪钱……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石头上都想刮下油的抠搜模样……

    众人看到冯永突然拍案而起,站在那里怔怔地不说话,脸上忽阴忽晴,皆是有些担心。

    “兄长,无事吧?”

    关姬坐得最近,关心地问了一句。

    冯永回过神来,看到众人询问的眼神,自失一笑,摇摇头,“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说着坐了下来,继续开口道,“这个事情,我觉得可行。”

    既然诸葛老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说明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冯永自然不会这么不识趣。

    只是自己牧场的干酪哪是那么容易黑的?所以不想着法子捞些好处,他巧言令色冯郎君的匪号,岂不是白叫了?

    “不过这牧场,不单单是有我们几人的份,还有皇后,还有阳安关的马将军,嗯……”冯永看了一眼关姬,这才继续说道,“还有那锦城张府的张小娘子。”

    关姬脸色平静,没有什么异样,这让冯土鳖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再加上三娘从一开始就跟着受累,那些干酪,也是有一份的。所以,这个事情,大家总是要全部沾点光,就算是沾不上光,那也是要说开了,免得心怀了芥蒂。”

    关姬听了,淡然一笑,“此事,小妹也是同意了。兄长要如何做,不用管小妹的想法。”

    “再说道了,二郎刚才也说了,皇后递了话,说牧场和工坊,皆由兄长作主,想来若仅仅是这些干酪,她不会介意。”

    “至于马将军,他是二郎的阿舅,只要二郎亲自跑一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最后剩下的,还是得看张府四娘的意思。”

    说着,关姬瞟了一眼冯永。

    冯永当下就有些莫名的心虚,心想我还以为三娘当真是不介意,原来却是我想多了。

    想到这里,冯永干咳一声,“马将军那里,二郎你去说,没问题吧?”

    赵广点点头,笑道,“没问题,阿舅最是疼我那个阿母,阿母又最是疼我,大不了这干酪的份额,以后从小弟份子里扣去就是。”

    除去遗散在凉州失去了消息的其他族人,如今马岱这一辈,也就剩下赵马氏了,感情想来自然是要好。

    赵广这么一说,那自然就是有把握的,所以冯永就不用担心那一头了。

    “至于皇后那一份……“冯永沉吟,”我想多报一个人上去。”

    “兄长想报何人?”

    众人皆是有些奇怪,心想兄长认识什么人,自己都是知道的,何处又冒出来一个?

    “便是汉中冶监令霍绍先。”

    原来是他?

    众人恍然,特别是李遗,若有所思。

    “我与那霍绍先打过不少交道,依我看来他也算是个有才的。只是一直被养于宫中,不得外人知晓罢了,既然他是皇后派过来的,那不如把他也算进去。”

    干酪这东西,如今产量少,所以看起来是珍贵一些,但等以后牧场成型了,那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皇后这人情,自己已经是欠了不老少了,冯永一想到自己欠了皇后的人情,就会想起锦城的张小妹,然后再看看眼前的关姬,心里就是发虚。

    所以能少欠一些,还是少欠一些吧。

    霍弋是阿斗和张星彩的人,被派来汉中,未必就没有镀金攒资历的意思。

    虽然十年后等阿斗掌权,他也能出头,但冯永要是能让他提前十年就得志,想来阿斗和张星彩也是乐意见到的。

    这么一来,自己非但不用欠人情,反而还能还了一些。

    李遗心思转得最快,一听冯永这个说法,当下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下不禁差点击节叫好。

    这时,只听得冯永又提到了他自己,“文轩在这其中,帮了不少忙,所以也不能少了。还有信厚和意致,这南张乡县如今一日三变,日益繁盛,也要叫那马太守得知……”

    众人听了冯永一口气就说了这么多,不禁都有些咋舌。

    兄长这是,不但打算把自己几兄弟全部打包了报上去,甚至还打算加上霍弋,这么些个干酪,未免也太值钱了吧?

    就不怕丞相发火吗?

    但冯土鳖看来,他才不怕诸葛老妖发飙。

    因为只有他知道,诸葛老妖其实已经磨刀霍霍向南中。这么好的一次练兵机会,又正值大汉急需新鲜血液补充的时候,他是恨不得手里的人才越多越好。

    而自己所推荐的人,有哪一个是庸才的?

    至少天分都不会太差,缺少的只是磨练的机会。

    就是身份最敏感的黄崇,那也是因为受了黄权降魏的拖累,如果他当真有才,自己又愿意做这个台阶把黄崇推上去,想来诸葛老妖也一样会欣然答应任用。

    等磨练出来了,只怕别人想从他手里再抢走他都不会答应。

    “至于锦城的张小娘子……”冯永又看了一眼关姬,说道,“容我再想想法子。”

    李球和黄崇如今要守着自己的衙门,各尽其职,而王训又带着轮值的人往矿山里跑,所以都没在场。

    在场的其他男人只有李遗和赵广,两人听了这话,心里头都在同时暗想,兄长当真是条汉子,当着关姬(阿姊)的面,也敢说这种话,也不知他是用了何种法子,竟然能驯服这等雌虎?

    法子肯定是有的,只是冯永没打算当众说出来而已。

    商量完事情,冯永对着关姬使了个眼色,于是等众人都散去后,关姬这又折了回来,站在门口抱臂而视,眼里充满了询问。

    “三娘陪我去一趟江边吧?”

    冯永作出了邀请。

    关姬面色平淡,点了点头,“兄长有命,小妹岂敢不从?”

    “我与三娘之间,有什么命不命的?”

    冯永看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岂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当下笑道,“三娘心里是否不高兴?”

    关姬眨眨眼,“小妹如何会不高兴?”

    冯永摇摇头,上前牵住关姬的手,关姬倒是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走出门外。

    “我之所以选南乡作为我们在汉中的落脚之地,是因为南乡不但有石炭,还有石灰和石膏。可是这里偏偏又是张君侯的食邑,所以有些事情,是绕不开张府的。”

    关姬面无表情地听着。

    “我来汉中前,丞相夫人曾让我与张夏侯夫人见过一面,里面有让我与张小娘子结亲的意思,只是幸好当时没定下来。”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

    “当时张小娘子才这么高吧?”

    冯永回忆了一下当时张星忆的身高,用手比划了一下,“才多大?若是等她长大,怕不得等个五六年?”

    关姬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道,“十四岁就差不多了,最多也就是两三年。”

    说着,又面无情地看着冯永。

    冯永摇摇头,“太小了。十四岁不行,少说也得十六岁。”

    感觉到关姬的手想要抽出去,冯永连忙握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看向关姬,“更何况,最重要的是,那一次在地头,第一眼看到三娘时,我就已经一见钟情,心里念的全是你,怎么会看上小小年纪的张小娘子?”

    关姬本要再用力抽出去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眼睛看向冯永,眼珠子微微转动,眉眼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却又强行忍住。

    “什么叫一见钟情,净会哄人开心。你哪来这般多的说辞?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冯永嘻嘻一笑,“便是见了你,心生喜悦,这才心生感叹。”

    “是吧?”关姬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那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又如何解释?看来也是看到张小娘子,心生喜悦,故才有所感叹?”

    冯土鳖脸色一僵。

    好一会这才讪讪笑道,“此文,我是写皇上与皇后的夫妻情深,如何又与张小娘子扯上关系?”

    关姬微微一笑,倒也不说破,轻轻道,“故兄长怕也是因为此事而心生内疚,这才送那牧场和工坊的份额与四娘吧?”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因为在他心里,送给张星忆份额,其实是怀着很复杂的心理。

    当初他没有当场明确拒绝与张星忆订亲,是因为觉得自己跟关姬无缘,而且他对那小女孩也是感觉投缘。

    那时自己在诸葛老妖心中的地位,可比不过现在。

    所以与其让诸葛老妖塞给自己一个未必喜欢的女子,还不如和这个跟自己对眼的小女孩订下亲事,等几年,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着急在一时?

    只是谁又能想到李遗冲撞了别家女子的车驾之后,竟然撞出一个姻缘来?

    越到后面,与关姬越是亲近,心里就越是内疚。

    而且给张星忆份额,也有封口费的意思。

    最后就是,他自觉得和那小女孩看对了眼,想让她以后有一份能自主的产业,那样的话,她至少能活得自在一些。

    “兄长方才在大厅里说了,想法子与四娘说这干酪之事。依小妹之见,兄长只要给四娘一封信,四娘只怕就会当场答应兄长的要求,还用想什么法子?”

    关姬终究还是一个明事理的女子,她所能表达出来的不满,最多也就是这般程度了,只要冯永稍微哄一下,便回归了平常模样。

    “话是这么说,但终究是不太妥。”冯永摇摇头,“她又不似我与三娘这般,不分你我。”

    虽然说了份额是给张星忆而不是给张府,但在张星忆长大之前,她所得到的产出,到最后还是会归张府。

    若是他这般做了,张府的人未必会说什么,但未免会认为他是一个出尔反尔之的小人。

    关姬嗔道,“又在胡说,我何时与你不分彼此了?”

    美人轻嗔薄怒,美不胜收,冯永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嘿嘿一笑,也不辩驳。

    “兄长想的法子,不会就是这造纸之法吧?”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江边,不远处有几个独立的茅草屋,有人不断地进进出出正忙着什么。

    这是冯永令人连夜赶出来的造纸作坊,才建好十来天。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股腐臭味,这是泡烂了的草木散发出来的味道。

    “冯郎君来了。”

    工头一见到冯永和关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远远地迎过来。

    冯永掩了掩鼻子。

    反倒是关姬似乎对这股臭味没有多少感觉。因为当年荆州之战,她不知见过了多少死人,死人腐烂的味道,可比这难闻多了。

    “冯匠工,这纸的进展,如何了?”

    当年蔡侯改进了造纸术,朝廷令此法推广天下。

    冯匠工祖上是汉中的造纸匠人,三代人都是在官府的造纸工坊中做事,后来汉中大乱,他侥幸逃出一条性命,却又成了游荡在汉中的野民。

    后来诸葛乔抢了野民的秸杆,逼得他们不得不出来,最后投到了冯永的工坊名下。

    冯土鳖做事有个好习惯,就是很注意分类和储备,不光是对事物,也对人。

    所以他手里有一个人才备用名单。

    比如说吕老卒那个未来的婆娘和他的未来阿姑,就备注着识字,那是准备以后当幼师用的。

    而眼前的这个本家,人才备用名单上面就备注着会造纸。

    所以冯永在和关姬提及印刷术时,想到了造纸,于是在准备向锦城救援的同时,还去翻了翻手里的人才备用名单,竟然发现自己有一个会造纸的本家,还是祖传三代。

    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冯土鳖自然就不客气地用上了。

    麻和桑树皮造纸,只能算是试验,所以还用不了太多的人。

    冯匠工带着几个人打下手,就差不多了。

第0322章 浪奔,浪流

    “冯郎君,这造纸,少说也要两个月才能出来,这个时候,最多也就是泡好树皮麻杆,刚刚准备开始泡浆。”

    冯匠工连忙解释道。

    冯永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造纸的具体流程,但知道大概原理,知道一时半会不可能就弄得出来。

    “从你的经验看,这桑皮和麻,能不能做成?”

    “成肯定是能成。毕竟以前蔡侯,也是用的树皮。虽然从未用过桑树皮,但道理都是一样的,想来没什么不同。”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冯匠工倒是有些自信,“只是做出来的成品是什么样子,小人当真不敢说。”

    树剥了皮,那是要死的。

    而桑树,又是重要生产资料,谁会像冯土鳖这种吃饱了桑椹还想着要剥桑树树皮的家伙这般没良心?

    “成能就行。”

    冯永摆摆手,让他回去。

    自己继续带着关姬往前走,等没了那股味道,这才指了指远处的造纸工坊,说道,“不管用那桑麻能不能做出纸来,我都打算在南乡大力种桑麻,所以,此事,还是得张家帮忙。”

    诸葛老妖之所以如此重视自己,实是因为曲辕犁和八牛犁已经渐渐显露出威力。

    二牛抬杠犁耕地不但浪费畜力,而且效率实在低下,所以在冯永没有把曲辕犁和八牛犁搞出来之前,可耕地面积要比现在少得多。

    看看南乡以前抛荒熟地就可以明白,张家一家就可以占去七八成,而且还是明着赏下来的。

    剩下的边边角角,李家占去了一半。

    李家原本只是想着法子把李慕塞到冯土鳖的榻上,开荒只是做个样子,没曾想做着做着就做顺手了,也算是错有错着。

    不过他们家的地,冯永已经规划成了牧场和纺织工坊的菜园子工程,所以这桑麻,还是得找张家。

    最后剩下的一半,是马谡来汉中当太守后,大力鼓励垦荒,在官府的帮助下,租牛租犁租种子,这才有了些零零散散的苍头黔首。

    而有了曲辕犁和八牛犁,粮食不但增产,甚至可耕种面积少说也要比以前多出一倍!

    这还只是估算,至于真正的实际效果,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三五年后就可以大体估算出来了。

    深耕技术,不但对熟地,对生地也是有很大效果的。

    这种跨越式的进步,对于仅保有蜀地的大汉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若是桑麻造不出纸,兄长还要种这般多做甚?”

    关姬奇怪地问道。

    “麻绳啊,”冯永指了指远处的纺织车间的大房子,“以后的布匹越来越多,麻绳也要用得更多。总不能一直用草绳吧?”

    麻绳比草绳结实多了,而且也比草绳档次高,羊毛布匹要高大上,用草绳捆着算怎么回事?

    “还有麻袋,从沮县和南郑那边运过来的羊毛,会越来越多,没有足够的麻袋,也是不行的。”

    还有一点冯永没说出来,那就是自己手下几千号人,又不种地,吃的可以拿毛布换。

    但如果穿得也拿毛布换……那就是智障行为。

    本来就是织布的,还要拿毛布换麻布,那不是智障是什么?

    可是夏天不穿麻布穿毛布……难道不一样是智障么?

    所以自己对麻的需求量,以后不会少。

    与其便宜了别人,为什么不便宜了张家?准确地说是张家小娘子。

    反正冯永与张家打交道,大多数时候都是打着张星忆的名义。

    以后汉中会成为朝廷控制的粮食产地,再加上冯永所带来的深耕技术,未来的几年,耕种面积只会越来越多,粮食亩产量增加再加上种植面积的扩大,粮食也只会越来越多。

    种粮食肯定比不过种麻赚钱。

    就算是后世,也没听说种粮食比种经济作物赚钱的。

    不趁着诸葛老妖还任由自己随意折腾南乡的时候搞风搞雨,真当南乡被纳入正式管理的时候,种什么那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那桑树呢?兄长难不成还要做锦帛?”

    布的最高档次,自然是锦。

    织锦需要用蚕丝,养蚕需要用桑叶,既然冯永能用羊毛织出了毛布,关姬自然就想到了织锦。

    冯永点点头,笑道,“毛布是给百姓穿的,锦帛则是给贵人穿的。既然我们手里有那么多的织工,为何不织锦帛?”

    “兄长……”关姬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织锦和织布,可不是一回事。”

    “单单那织机,就有所区别,织锦可比织布难多了。更不用说蚕种娇气,养十头能活下来一半就算是运气,而吐出的蚕丝又未必尽人意,最终所能用的蚕丝,可谓少之又少。”

    “至于种桑树要几年才能用得上,那反而是小事。”

    蜀锦乃是蜀中名产,关姬虽然不擅女红,但以前跟在黄月英身边,而蜀锦又是朝廷重要的一项来源,所以她也是清楚知道这些事。

    冯永既然想着要种桑树养蚕,自然也是有过考虑的。

    他拉着关姬走到一处河流拐弯处,看看四处无人,当下便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招招手对着关姬说,“三娘且坐下,待我与你细说。”

    关姬看着兄长又是这般不顾仪态,刚想着提醒,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她四处看看,犹豫了一下,这才挨着冯永身边坐下。

    眼前的河流在此处拐了一个弯,河水变得缓和,宛如平静的镜子,在阳光下反射着闪光。

    又如一条宽大的围巾把这里的围住,而冯永和关姬所坐的地方,正是围巾的最顶尖处。

    这个时候没有工业的污染,草木茂盛,人一坐下,草基本就能把人全部挡住。

    周围安静而又喧闹,淙淙的流水声,蛐蛐小虫儿在大肆地呐喊,甚至还有野鸡探头探脑出来,看了一眼两个奇怪的生物,然后又快速地缩回草里……

    但就是没有人声。

    冯永轻环关姬的腰肢,关姬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就轻轻地把螓首靠在冯永的肩膀上,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喜欢吗?”

    最终还是冯永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喜欢。”关姬轻声道,“不知为何,只是这样坐着,就算是不说话,妾心里也是满是欢喜。”

    “有情人饮水饱。”

    冯永笑着说了一句。

    关姬“扑哧”一笑,打了冯永一下,“就你会说些别人从未听过的话,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说着,坐直了身子,侧着脑袋看着冯永,“兄长说的这些话,虽然听着平白如话,可是细心一想却又满是味道,也不知是怎么想出来的。”

    “心有所感,自成文章。”

    冯土鳖当即开展装逼模式,说出的话让关姬眼睛一亮,然而土鳖注定帅不过三秒,下一句就坏了意境。

    “说起文章,三娘给我唱一首吧?记得你前面唱那《蜀道难》挺好听的,这个时候,听三娘所唱,想来定是一种享受。”

    关姬声音清幽而空远,放在后世,是难得的一副好嗓子。

    “此情此景,唱《蜀道难》这等雄文,只怕有怕不妥吧?不如唱《长干行》?”

    关姬似笑非笑道。

    当初冯永没有把《长干行》说与她听,但此文最后却在锦城流传开来,她与锦城常有书信联系,自然知道了全文。

    虽说此文说的是皇上和皇后的情深,但她最开始听到此文开头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冯永干咳一声,“三娘不想唱便罢了,又何必一直拿这个说事?既如此,不如我唱一首与三娘听?”

    “还当真是什么都会?”

    关姬后来知道了此文是因为皇帝托了霍弋带话,这才让冯永写出了全文,故对此事倒是没有多少芥蒂,但这并不妨碍此时拿出来说一下。

    不过听到冯永说出他要唱一首,当下瞪大了眼,不相信地看着他。

    冯永清了清嗓子,看着河水流淌,又看了一眼关姬,“唱得不好,还望三娘不要取笑。”

    关姬抿嘴一笑,“兄长想唱,那唱便是。”

    心想这时四周无人,就陪着兄长放纵一回又何妨?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看到河里的浪水,自然就想起浪奔浪流,《上海滩》的主题曲就顺口而来。

    小时候没有太多的娱乐节目,村里唯有几台黑白电视机就是最大的娱乐。

    虽然看不懂屏幕里的打打杀杀男男女女,但这并不妨碍第二天早上赤着脚上学去的时候,一路上连蹦带跳让挎包不断敲打自己的屁股,一路哼着半懂不懂的歌曲。

    甚至还会和小伙伴争着哪个唱得得电视里的最像。

    而大一点的高年级学生,则是面红耳赤争论丁力是不是好人之类的话题。

    唱着唱着,想着想着,冯永的眼泪就突然流了下来,流得满面湿透。

    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

    我好想你们……

    孩儿不孝,对不起……

    美女老板娘,希望你看在我服侍你三年的份上,要是能良心发现,能补一笔抚恤费,那就更好了……

    一边唱得撕心裂肺,一边泪流满面的感觉真好,特别是还有一个知心佳人在静静地看着自己,侧耳倾听。

    反复地吟唱着最后的那句“仍愿翻百千浪,在我心中起伏够”,冯永俯下身子,捞起河水,哗啦啦地洗着自己的脸。

    清凉的河水渗进了眼里,冰冰的,凉凉的,把眼泪全洗干净了。

    抬起头,看了看一脸关心的关姬,勉强笑笑,“唱得是不是很难听?”

    关姬摇摇头,真诚地看着冯永,“很好听呢!虽然妾听不懂这里面唱的是什么,而且听这韵律也与平常不同,但真的很好听。”

    “这是极西之地胡人的韵律,自然与往常不同。”

    冯永随口解释道。

    “兄长这是想师门了吧?”关姬理解一笑,眼中有些神往,“想不到兄长的师门竟这般厉害,极西之地也有人去过。能有这般韵曲,想来风物与中原亦大是不同。”

    “你想去?”

    冯永宣泄完感情,心里舒畅了不少,“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关姬眼中感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渐渐越笑越是止不住,最后竟然笑得前俯后仰。

    冯永被笑得莫名其妙,“三娘这是在笑什么?”

    关姬努力地抑住自己的笑意,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兄长……最开始是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

    冯永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也是自嘲一笑,“说蚕桑呢,怎的扯了这么远?”

    说着又看了一眼关姬,说道,“只怪美景在眼,美人在怀,故心不在焉尔。”

    “去!方才也不知是谁用河水洗脸呢!”

    关姬看到此人又开始不正经起来,当下嗔道。

    冯土鳖一听此话,顿时恼差成怒,“这个事不许说出去,不然我要杀人灭口!”

    “想不到兄长还有等武艺呢!”

    关姬美目瞟来,看似不在意地掰了一下手指,只听得咔咔作响,“不知想如何把妾灭口?用易筋经还是缚手术?”

    冯土鳖抽了抽嘴角,这就完了,忘了眼前这女子虽然在自己面前温婉,但武艺之高,连赵广都经常被她暴打,自己这辈子估计是没希望超过她了。

    而自己为了在她面前表现,又把祖传易筋经和军体拳教给了她……

    人家练几个月的效果比自己练一年都要明显……

    “休要得意,那易筋经和缚手术,可是冯家的祖传之术,传男传媳不传女呢,”冯永怪笑一声,“你习了这两种炼体之术,看来是想好如何当冯家的媳妇了?”

    “啐!”

    一席话让关姬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兄长再要这般说话,可别怪小妹不客气了。”

    说不过就要动手,当真是干脆利落女汉子。

    冯土鳖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求饶,“好好好,不说便不说。咱们继续说说那桑蚕之事。”

    “这还差不多,”关姬倒是好说话,听到冯永这话,又放下了手,掠了一下鬓发掩饰自己的羞意,“兄长且说说,妾听着呢。”

    “三娘方才说,一般人家养那蚕种,最后能活下来的不过半,可曾想过为什么?”

    “命有不同,屋有凶吉吧……”

    关姬略一犹豫,说道。

第0323章 略懂

    这个时代对养蚕的认识,觉得锦帛丝绸乃是珍贵之物,蚕种自然也是娇贵,所以老天爷故意让蚕成活不过半。

    而活下来的蚕所产之丝,质量大多太差,“能织丝者不过半”,所以这才能显出丝绸锦帛的珍贵。

    把这一切都归到命数和蚕屋的凶吉。

    冯永一笑,看着眼前的河水,声音有些悠远,“去岁时,夫人也曾问过我,说为何我庄上的地能比别处多打粮食,三娘可知我是如何答的?”

    “自然知晓,兄长曾对夫人说过,要种好粮食,不外乎天时地利,天时非人力可为,地利却可因人力而变。兄长还说过,万事万物要寻其根源,才能得己所需。”

    看来关姬很是关注过自己,记得当时说这话时,她没在黄月英身边,这话应该是她从黄月英嘴里听到的。

    冯永心里这般想着,嘴里说道,“其实天时……算了,这养蚕也和种粮食一个道理。”

    改变天时这种事情,后世其实也没少做,想要下雨了,就对着老天打炮,想天晴了,还是对着老天打炮,从不会问老天会不会疼。

    “只要找到为何有些蚕死去,有些蚕活下来,又为何吐出的丝有些能做丝,有些却不能的根源,那我们养蚕种自就会像种粮食那般,可以做得比他人好一些。”

    虽然汉民族很早就懂得养蚕织布,但一直以来,对养蚕的认识,都是处于按各人的经验进行养殖的状态,极少有统一整理的讲述。

    就算有农妇农夫把经验总结出来,那也是没人听的,因为地位太低下。

    而有闲心的读书人总结出来,那是用来装逼炫耀的,炫完了就锁起来扔房里吃灰。

    而真心总结出来的读书人,两百年后,就有那么一位。

    这一位农业德鲁伊叫贾思勰的,写了一本《齐民要术》,乃是农业第一本奇书,此书甚至一千多年后都有参考价值。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在他写出这本书后一千多年里,这本书除了被统治阶层拿来做样子装逼以外,做完样子了,就扔回书库里继续让它吃灰。

    然后到了后世,子孙们就指着这书说,看,我们的老祖宗老厉害了,比你们早了xxx年。

    然而还是没什么卵用……

    该给别人交专利费的还是一样得交,非但如此,交得比同样交专利的其他人还要多一些谁叫你的祖宗这么厉害?那就多交一些吧!

    所以当冯永说出自己知道养蚕之事时,关姬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兄长,连这个都懂?”

    “略懂,略懂。”

    冯土鳖四十五度角看天空,神色略带得意,想学着《赤壁》里的诸葛老妖模样扇扇羽扇,但手里空无一物,只得作罢。

    蚕种死得多,基本都是得病或者虫害。

    蚕室开始养蚕前只要注意消毒和去虫害,至少蚕的生存率可以再提高一大截。

    至于蚕丝的品质,那就更简单了。

    蚕的种类是一方面,桑叶的种类又是一方面。

    后世的养蚕的桑树种类那是有要求的。

    很巧,南方多养蚕,冯土鳖前世恰恰是南方人。

    小时候甚至有些同学的家里,就靠着养蚕卖钱供他们读书。

    蚕的种类冯永是没办法了,他又不是德鲁伊,可以来个蚕种杂交择优选择,但桑树他可以挑选啊。

    至于种桑几年才能用的……那都是太过于古老的做法,我自有科学神教,不然冯庄的茶苗哪来的?

    扦插多好哇!

    头年长叶,第二年就挂果,哪用等几年?

    想到这里,冯土鳖又忍不住地嘿嘿猥琐笑几声。

    “兄长要说便说,笑得怪渗人!”

    关姬不满地推了一下冯永。

    “好,我便说与你听。平常人家养蚕活不过半,是因为蚕得了病,或者受了虫害,只要想法子把病源去了,除了虫害,蚕自然就能活下来。”

    “蚕吃桑叶,但桑叶也是分种类的,拿那种大而厚的桑叶喂蚕,所得蚕茧不但厚,而且坚韧,可比平常的茧好多了。”

    冯永想了一下后世拿来养蚕的桑叶,比划了一下。

    这个时代,基本每一家屋后都种桑树,冯永更是见了不老少,但叶子少有与后世拿来养蚕相比的。

    桑叶大而厚是养蚕桑叶的基本标准,冯永还是知道的。

    后世的桑树有些可能是人工栽培出来的,但就算是如此,那也是得有原品种不是?

    自己栽培不出来,但细心挑一些好品相的桑树作母株还是可以的。

    关姬想了一下,微微皱眉,然后眼睛又一亮,“叭“地一声响,双手拊掌,声音略有急促,看样子好像想起了什么。

    “小妹倒是见过一种桑树,其叶多有泛白,大如掌,厚而多汁,”只见她盯着冯永,眼睛却是没有焦距,好像在说给冯永听,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怪不得用那地方所得的蚕丝不但要比别处多一些,而且还要好上不少。看来还当真是如兄长所言,道理原来在这里呢。”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冯土鳖大喜,连忙问道,“何处人家有这种桑树?”

    关姬听了,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此户人家兄长可不陌生,便是丞相的田庄。”

    冯永脸色僵住。

    “丞相府?”

    关姬摇头,“非是丞相府,乃是先帝赏与丞相的田庄,那里种着一片桑林。夫人每到养蚕季节,都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就为了养蚕织布呢。”

    诸葛老妖家产冯永自然是清楚的,“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

    《三国志》记得很明白。

    有人说十五顷很多,一千五百亩地呢!

    可是帐不是这么算的,不能拿后世眼光去衡量古代的田地。

    蜀汉的资料太过残缺,可是拿离三国最近的西晋做个比较。

    《晋书食货志》记载,西晋初年对官员的占田数量有明文规定:“品第一者占五十顷,第二品四十五顷,第三品四十顷……”。以下依次类推,“第八品十五顷,第九品十顷”。

    由此可见,诸葛老妖虽然位极人臣,但他的田产仅与底层小吏的占田数相当。

    但这黄月英厉害啊,种桑八百株都能种得比别人好。

    只听得关姬又说道,“当年先帝就是听人说那田庄是吉宅,这才赏给了丞相。后来那田庄每年所养的蚕不但吐丝比别家多一些,而且大多都能做丝绸锦帛。”

    “大伙这才觉得传言果真是不虚,丞相也因此常拿此事说自己深得先帝厚恩……”

    冯永听了,当真为黄月英感到不值,辛辛苦苦种了八百株桑树,辛辛苦苦养蚕织布,最后反而成了刘备的功劳……

    这理到哪说去?

    再想起黄月英的模样,冯土鳖不禁再一次感叹,要是换了后世,诸葛老妖娶了黄月英这等女子,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在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给个研究室就能搞发明,给个公司就能胜任总裁……

    关键身材还这么好,基因简直完美!

    不过,冯永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嘴里却是得附和道,“吉宅自然是吉宅,不是吉宅,如何能种出这等好桑树?”

    不管了,科学神教在此时太过于势单力薄,只好先向封建迷信低头。

    “只是这里面,也有夫人的功劳。有道是,天行健,君子自强而不息。若是换了一个懒妇人,就是再好的吉宅,只怕连桑树都种不活。”

    虽然汉中离锦城远了些,但只要有扦插技术在,运一些树枝过来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是运不过来树枝,在锦城扦插成活了,再运过来那也是简单。

    最困难的,反而是问诸葛老妖要母株……

    想到诸葛老妖那个石头上都想刮下油的性子,冯土鳖就已经想像出了那张血盆大口。

    不过看到眼前的关姬,冯永还是开口道,“所以此事我还是想着麻烦三娘回一趟锦城。告诉张家说我想要种桑麻,看看他们愿不愿意。”

    愿意肯定是愿意的,种粮食哪有种桑麻来得钱快?来得钱多?

    这也算是在拿干酪去换赵广等人的功劳这个事情上,对张星忆的一个补偿。

    虽说这个补偿有点大,但对象既然是张星忆,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目前是诸葛老妖掌权,不能光明正大地讨好阿斗和张星彩,但讨好张星忆也算是一个迂回的办法。

    临时抱佛脚哪有长远投资来得有效果?

    关姬点点头,“妾听兄长的就是。只是不知何时启程?”

    “我本想等那纸造出来,但时间只怕来不及了,三娘看看这几日何时方便,随时可以启程。”

    冯永略有遗憾。

    拿着纸去跟诸葛老妖讨要桑树枝,想来定能成功。

    所以,如今只有期望自己的本家不会让自己失望,当真能造出好纸来。

    不过就算造不出纸来,桑麻也得继续种。

    种不成诸葛老妖田庄里的那种桑树,也可以另外找别的桑树嘛。

    最多就是就是多费一点时间。

    此事最重要的还是张府的态度。

    等过些日子,如果真要造出纸来,再叫人把纸送回锦城就是。

    所以关姬这个时候回锦城,不会误了什么事。

    “妾明白了。”

    关姬说完这话,突然神色一凝,侧耳听了一会,猛地站起身来,看向某处地方。

    冯永一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也跟着站起来,看向关姬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不远处有几人正背着背篓,不时还弯下腰找什么。

    “咦?那不是……”

    冯永眯起眼看了一下,这才说道,“阿梅?她如何会来这里?”

    “正是阿梅,还有那樊家的医工。”

    关姬视力比冯永好,肯定地说了一句。

    两人从草里冒出来,不远处的几人也看到了,阿梅伸出手臂挥动了一下,风中传来她的声音,“主君”

    阿梅对着旁边几人说了什么话,于是几人便一齐向这边走过来。

    走近了,冯永终于看清了,正是樊阿和他的三个徒子徒孙,后面还跟着两个身上带着兵器的老卒。

    “见过主君和关娘子。”

    阿梅行了一个礼。

    “不必这般多礼。”

    冯永阻止了后面的人想要行礼的动作,“礼是给外人看的,我这里没必要这么多礼。”

    说着,好奇地看了看阿梅背后的背篓,“你们这是在找什么?”

    “回主君,婢子跟着樊长者在学着辨认药草呢。”

    阿梅回道。

    “你怎么又有兴趣学医了?”

    冯永问道。

    阿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人留下了那两本医书,婢子想学学看能不能学会。”

    冯永无语。

    天才难道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樊医工,我这婢子,给你添麻烦了。”

    冯永只好对着后边的樊阿说道。

    樊阿一听,连忙有些惶恐地说道,“当不得冯郎君此话,阿梅娘子天分之高,就是连小人门下的弟子都比不过。”

    说着,他又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阿梅,“只是可惜了阿梅娘子是女儿身……”

    哦,我刚才说错了,天才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阿梅是女儿身又怎么啦?有我在,她一样可以为所欲为。

    “再说了,阿梅娘子家传的宝书,在我等医工眼里,那可是稀世之宝。小人能得窥其要,已经是不胜荣幸,能教阿梅娘子些许东西,算得了什么?”

    原来阿梅拿了那两本书来做交易。

    冯永赞赏地看了一眼阿梅,这丫头这个事情办得不错。

    自从知道了樊阿对自己有看法,冯永倒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盼着时间的推移,让他亲自感受纺织工坊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自然而然地改变原有的想法。

    不过既然他来汉中是为了报李家的恩情,平日里在自己本职范围内倒也尽心。

    可是冯永一提起开个医学堂,让他也带些工坊里的弟子,却是被一口拒绝了,拒绝得没有一点余地。

    这让冯永很是郁闷。

    这年头,医术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东西。

    多少医工想把自己的医术传下去还找不到传人呢,毕竟是贱籍。

    老子专门找了人去学,你还不愿意传,什么道理嘛!

    冯土鳖哪里知道,樊阿越是在南乡呆得久,就越是觉得惶恐。

    这冯明文,独占一县之地,又自组部曲,私练军伍,甚至连县令都要听他的话,这难道还不是心怀不轨么?

    在这里,即便是奴仆,亦是令行禁止。

    一声哨响,整个工坊就会变得悄无声息。

    再一声哨响,又突然从静寂无人变成人人劳作。

    当年在那曹贼军营里,只从那精兵营里能见到此等模样,一般军伍哪有这般进退严明?

    再加上那么些个奴仆,又有多少人对他感恩戴德?

    此不正是收买人心么?

    大汉丞相被人称作是世间少有的智者能臣,没曾也会对这冯明文看走眼,这一声少年英雄只怕是说错了,应该是少年枭雄才对。

    只是自己误入狼窝,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受到牵连?

第0324章 被人抢了

    对于樊阿的这些心理,冯永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看到樊阿对他一直有惶恐之心,却又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他一直觉得很是奇怪。

    冯永自然不会像某些主人那样,把下人的东西视为己有看作理所当然,所以他不会对阿梅如何处置自己的那两本医书说什么。

    此时看来,这丫头竟是用这两本医书打开了樊阿一个破例的口子,当真是深得自己的心。

    “既如此,那就劳烦樊医工好好教这丫头。别看她如今只是我的侍女,但其实她祖上也算是医工世家。”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阿梅和那张仲景是什么关系,但先吹出去总是没错。

    樊阿听了这话,心想我还当真没见过有这样的侍女,不用随时服侍主人便罢了,一天到晚还能到处乱跑。

    要是换了别家,早就被人打死了。

    不过这侍女不但能识字读书,竟还受到主人的鼓励,当真是个异类。

    这锦城里传,说这冯明文是个癫子,处事果真与别人不一样。

    不过冯永的事樊阿也不敢过多置喙,当下连忙说道,“冯郎君既然说出此话,小人岂不敢尽心?就算是报阿梅娘子让小人得看宝书之恩,也不会有所藏私。”

    “好好,这就好。”

    冯永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心想妈的专门送人给你打下手你不要,没想到自己却挑了个老子手下最得意的一个天才,不掏空你的所学……我就打这丫头的板子!

    想到冯土鳖又对着阿梅说道,“既然你决定要学医,那就好好学。樊医工师从之人,当年可是与那张太守齐名的华神医呢。你可不要辱没了张太守的名声。”

    “是,婢子一定努力学。”

    阿梅用力点头。

    大人传下来的两本医书,那可是张太守写的呢,自己肯定跟张太守有什么关系。既然张太守与那华神医齐名,那自己可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行了,去吧。”冯永挥挥手,同时不忘吩咐那两名老兵,“小心照看一些,可别让出了什么事。若是要到那山里,记得多挑些人手跟着。”

    “主家请放心,小人一定谨记。”

    两名老卒连忙应下来。

    看着几人转身离去的阿梅时不时还弯腰拿出一株草药问着樊阿什么,冯土鳖老怀大慰,心想不怕天分比不过天才,就怕天才比别人还要认真努力……

    “兄长想让阿梅学医?”

    关姬看着冯土鳖又露出了不明意味的微笑,若有所思地问道。

    冯永摇摇头,说道,“这个要看她自己,我不会强迫她去学什么。”

    后世还有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一共十二年的打基础时间呢。

    阿梅虽然不用学那些物理化学之类的东西,但数学还是要学的。

    为了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冯永已经不需要她随时跟在自己身边服侍。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坚持,甚至冯永想连早上的服侍和晚食的膳食都不想让她亲自动手。

    平日里的端茶洗衣做饭等活,冯永已经重新挑出来了下人来做。

    作为首席侍女,她只要时不时提点一下要注意的地方就行了。

    冯永想要做的,就是看看她最感兴趣的地方是哪一方面,没想到还没观察出来,忽然又多出了一个学医……

    不过学医好,学医也不错。

    想到这里,冯土鳖不禁又嘿嘿笑几声。

    接下来的时间,本以为会有消息的朝廷来使仍是悄无声息,让冯永有些疑虑。

    如果不是因为李遗自己从诸葛老妖那里得到消息,只怕冯永要怀疑消息的可靠性。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关姬启程的日子也确定了。

    如今出行,有着很大的不方便,特别关姬还是一个女子。

    虽然知道她武艺高强,不会出什么事,可是冯永仍是不同自主的担心主要是恋恋不舍。

    “这干粮可是我精心做的呢,可不是我们去年来时那些干粮所能比的。”

    冯永拿着这几日做好的干粮走进关姬的院子,看到她正坐着发呆。

    如今不同往日,随着冯永等人在南乡扎根,服侍的下人也日渐完备,甚至关家也曾从锦城派出了下人,听说还是以前就服侍过关姬。

    冯永知道后,深觉得自己的大舅哥对自己的妹妹还是很关心的。

    不像初来汉中时,关姬那时也回过一次锦城,还要自己收拾衣物。

    所以这次回锦城,根本不需要关姬亲自动手收拾行李。

    关姬看到冯永进来,再听到他所说的话,微微一笑,虽不说话,但眼里满是柔情。

    “如今出门在外,有了这等干粮,可是比以前方便多了。”

    关姬让冯永坐下,又接过他手里的干粮,随手打开看了看,微微皱眉,“怎的包得这般严实?”

    “包得严实些不好吗?”

    冯永随手拿起一个碗,自己倒了水喝上。

    “好是好,可是兄长不是比去年的干粮还要好吗?小妹不看看,如何知道合不合口味?”

    关姬侧侧脑袋,问了一句。

    冯永一听,一拍脑袋,“是我疏忽了。”

    毕竟保质期只要一个月,所以在做这个干粮时,光想如何把它做得可口些,却是没想到先让关姬先尝一口。

    “来,打开一个看看。”

    不合口味更好,可以借机重做,让关姬多呆几天。

    亲手解开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干粮包裹,又拿出一块剥去外包的纸,递了过去。

    关姬笑道,“还当真要比以前好多了,单单这包着的纸,只怕一般人就消受不起。”

    外面包着纸,可以暂时防潮,也显得干净些。

    冯永自不会跟关姬解释这些,只是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三娘消受得起就行。”

    关姬虽说是君侯之女,但享福的时候实是不算太多关羽镇守荆州才几年?

    后来虽然回到蜀中,但蜀中的权贵日子也未必好过。

    所以跟着冯永出来在汉中安定下来后,日子却是要比在锦城过得好多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吃食,只怕皇宫里的阿斗都未必有冯土鳖会吃。

    再加上冯永虽说此时已经适应了三国的生活,但有些后世的某些习惯仍会下意识地表现出来。

    比如说别人都把纸看作是珍贵之物,但如果不是纸的质量不行,冯土鳖早就拿来擦pp了。

    所以在他人眼里,冯土鳖平日的生活就未必有些奢侈。

    只是关姬等人觉得他既然是山门弟子出身,只怕早就见惯了不属于人世间的奢华,所以倒也觉得理所当然。

    要不然,就凭他那个流民家庭的出身,早就被人怀疑八百遍了。

    关姬刚接过干粮,就闻到一股香气,有些疑惑说道,“麦芽的香气?”

    “行家啊!”

    冯土鳖下意识地伸出大拇指称赞道,说着,想起了那个广告,觉得自己和关姬当真是神配合,又忍不住地呵呵一笑。

    冯永笑完后,这才说道,“我知三娘喜吃甜食,所以多放了一些麦芽糖。”

    “三娘,回锦城后,莫要再多吃那冰酪,不然你每月又要肚子疼。”

    想着关姬这前面两个月突然肚子疼,冯永认真地提醒道,“你以前没那毛病,这两个月却突然出现了,皆是有缘故的。那冰酪寒气重,吃多了对女子身体不好。”

    关姬的脸腾地红了,眼神飘忽,吃吃道,“兄长……怎么连这个都懂?”

    若是别的男子和她说这个,只怕关姬当场就要把他全身的关节卸个干净。

    只是对面是兄长,她脸上发烧,心里砰砰地跳,却又觉得身体有些酥软。

    “略懂,略懂。”

    冯永最喜看冰冷女神在自己面前的娇羞模样。

    当下嘿嘿地一笑,胡诌了个借口,“我做出来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再说了,那本《妇人方》好像有记载,女子少沾寒气,才是正理。”

    关姬一听冯永这话,还以为他为了自己,竟然还专门去翻了医书,心里感动,略略颔首,“妾晓得了,以后再不吃就是。”

    她却是不知,这些常识,后世只要是有女友的,哪个不知道?

    “倒也不用这般严重,只是少吃就行了。耐不住热的时候,吃两口消暑,也是可以的。”

    后世女孩也有很多喜欢吃甜食,但却又不敢吃,因为会发胖。

    关姬就没有这个顾虑,她平日里勤练武,热量消耗大,多吃一些,倒也不怕。

    “这冯郎君倒是对娘子上心得很。”

    冯永和关姬在说话,下人主动躲得远远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被关家专门从锦城派过来服侍关姬的下人偷偷地看着远处的两人,其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上心了好,上心了才好。”

    有关府的老人在旁边接了一句,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娘子被人称作是虎女,虽是赞扬,但也未必没有暗指娘子性情过于刚烈之意,再加上武艺比世间大多男子还要高强。

    所以这虎女之名,却成了娘子亲事的一大门槛。

    再说了,世间哪个男子愿意自家细君是这般样子的?

    温婉可人的女子才是男子的心头好。

    就是有人看上了关府的名气,想要攀附,但娘子嫁过去,能不能过得舒心却是让人担心。

    娘子无论嫁给哪个,欺负估计倒是没人敢欺负,但娶过去被供起来,夫妇之间如同路人,娘子又怎么会开心?

    知冷知暖那才叫夫妇。

    关府是侯府,但侯府也管不了别人家的家事啊。

    娘子的亲事本就坎坷,再加上年纪越大,就越是让府里的老人担心。

    没想到天降下个冯郎君,不管他在外头的名声如何,但其身份,却也算是个配得上的,不算是攀附。

    最重要的是,是个真心对娘子的。

    想到这里,府里的老人不禁就有些欣慰。

    君侯叫自己过来看着娘子,同时也趁机观察这个冯郎君的品性,免得娘子被人骗了。没想到这回娘子当真是没看错人,反而是君侯看来想多了。

    此次回锦城,倒是可以帮这对小儿女说两句好话。

    冯永正在和关姬说着话,这时只听到赵广的声音传过来,“兄长可是在阿姊这里?”

    两人转身看去,只见赵广和黄舞蝶两人联袂过来。

    只是没等冯永开口,关姬和黄舞蝶对上了眼,皆是“哼”了一声,各自别过头去。

    两人相处时间越久,虽然一有空还是经常约架,但终究是没有一开始来汉中时那种火星撞地球的火爆。

    只是各自不会给对方脸色,却是再正常不过。

    “什么事?”

    冯永起身问了一句。

    “兄长,关城有人带来了消息,说来投靠咱们的胡人被截下了。”

    赵广脸色有些凝重,急急地说道。

    “投靠咱们的胡人?”

    冯永一愣,心想老子对胡人坑蒙拐骗都干过,甚至掳掠都干得甚是顺手,就是没想过会有人主动投靠,什么时候老子有了主角降智光环,能让人主动投靠?

    想到这时,冯永下意识地问道,“什么胡人?”

    “就是那个叫什么哥扎儿的,”赵广有些抓耳挠腮,“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叫扎哥特尔,”黄舞蝶不满地看了一眼赵广,“人家当时还救过你的命呢。”

    “对对,就是那个在阴平给小弟带过路的扎哥儿,”赵广恍然说道,“前些日子他们到了关城,没想到在那里被人截下了。”

    “扎哥儿……”冯永也跟着叫了一声,然后又“呸”了一声,瞪了一眼赵广,心道这小子当真不东西,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能忘记。

    然后这才改口道,“扎哥特儿?他来汉中了?关城……不是马将军在守吗?怎么会被人截下?”

    “听说是那马太守,还有锦城的来人截下来的。”

    冯永一听,心里一惊,马上想起了干酪一事。

    这马大嘴,怎的这般小气?不就是拖了几天干酪没给他?他就给老子搞出这种事?

    妈的,你这是打算明抢了?好歹这里面也是内府参与呢,难道你就那么大胆,连皇后的钱都也抢?

    不过冯永再想起诸葛老妖在锦城连阿斗的钱也敢抢,这马大嘴好歹是他的弟子,抢皇后的钱……未必……不敢啊。

    要不然哪来的一脉相传的说法?

    心念电转,嘴里同时问道,“锦城来人了?是谁?”

    “蒋公琰。”

第0325章 土鳖的进化

    “谁?”

    冯永又问了一句,心想老子鬼知道蒋公琰是谁?

    “蒋琬。”

    “谁!?”

    这一回,冯土鳖听了,又情不自禁地再问了一句,只不过声音拔尖了不少。

    此话一出,不但是赵广,就是关姬都侧目而视,觉得冯永有些奇怪。

    不过兄长这般问了,赵广只得继续耐心解释道,“蒋琬,蒋公琰,去岁乃是丞相府的东曹掾,听说今年马幼常来汉中当太守后,丞相又迁他为丞相府参军。”

    又是参军!

    看来诸葛老妖所重之人,基本都要当一回参军。

    “兄长,马太守和蒋参军,可都算得上是丞相所重之人呢。”

    赵广生怕冯永不明白,凑上来说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

    我还知道这个蒋参军可要比马太守含金量高多了,毕竟是蜀中四相之一呢。

    “他们截下来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说法吗?还有那沮县的何五郎,为何没有传回来消息?”

    那沮县的何忘,算得上是一个同盟军。

    可是没想到这个同盟军竟然掉了链子,难不成,何家想要反水?

    想到这里,冯永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阴沉。

    “何五郎倒是传过来消息了,只是到了关城那里也一样被截住了。”

    赵广看着兄长有些阴沉的脸,心里感到有些打鼓,心想兄长这神情,怎的竟然让自己感到有些陌生?

    “此事,还是关城的阿舅派人送了消息过来。”

    还好马岱没掉链子。

    冯永心里想着,问道,“马将军派过来的人没说原因吗?”

    “小弟还没问,就跑过来告知兄长了。”赵广说道,“小弟把人安排到大厅那里,兄长要不要过去看看?”

    “当然要去。”

    马岱派过来的人让冯永觉得有些意外。

    只见他眼眶深陷,鼻如鹰勾,一看就知道是胡人。

    “小人杨千万见过冯郎君。”

    看着一位郎君带着人走进大厅,就连赵郎君都只能跟在后面,来人就算是不认识冯永,也能猜得出他的身份。

    “不必多礼。”

    冯永坐上了主座,“坐下吧。敢问杨郎君是何方人士?”

    虽然是胡人,但冯永知道,马岱手下有一批羌人,是当年马超留下的,有些是他带入汉中,有些则是后来从别的地方过来投靠的,不能当了普通的胡人看待。

    而且,能被派出来的胡人,只怕也是深受马岱信任。

    “回冯郎君,小人乃是凉州胡人,后跟随阿爸入了汉中投靠神威天将军,蒙其不弃,赏了一个汉人的字,叫魏然。”

    胡人的汉话说得很是流利,带着和马岱一样的口音,看来应该就是凉州的口音。

    “原来如此。”

    冯永微微点头,赞扬道,“杨郎君自轻胡人,却是有怕不妥。你与尊大人不甘受那曹贼所迫,从凉州来投大汉,就是那明理之人,此等义士,怎能说是胡人?”

    杨千万年纪不大,开春时还跟着赵广去过阴平,没少从别人听到冯永这个名字。

    连神威天将军的外甥都甘心称冯郎君为兄,杨千万虽从未见过冯永,但心里倒是一直有些仰慕的。

    此时再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胸口一阵激荡,眼中一热。

    这冯郎君,果不愧是赵郎君这等少年郎君之首,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人觉得心头极是暖和。

    自己和阿爸来汉中投神威天将军,已经算是无根的漂泊之人,更兼非汉人,其中的孤苦零丁自不必说。

    没想到这位冯郎君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能对自己说出这话来,大汉第一少年郎君的气度,果非他人所能比。

    “小人和阿爸谢过冯郎君美言。”

    杨千万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闷。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那马太守和蒋参军,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

    冯永声音虽然平静,但心里却极是恼怒。

    走过来的路上,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节。

    这个事情应该不是诸葛老妖的授意,那个扎哥特儿什么时候带人过来投靠自己,连自己都是等沮县那边传来消息。

    诸葛老妖远在锦城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同时还能派出人手赶到汉中?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除非他是坐高铁。

    而且诸葛老妖想要从自己手里调走赵广和王训,都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态度,想着要给自己补偿呢。

    不可能突然就翻脸做出这种事来。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马大嘴和蒋琬两人私下的主意。

    这也是冯永极为恼怒的原因。

    为什么诸葛老妖如今会这般考虑他的态度?

    说白了,此时的冯永可不是去年时的土鳖,要时时小心,处处忍让。

    如果说以前冯永还是一个无根无基的土鳖,现在少说也是一只有着不少人甘心给他当龟壳护着他的大土鳖。

    利益集团,岂是随便说说的?

    什么八牛犁曲辕犁,什么献策都不说,只说牧场能产干酪,还能产羊毛,纺织工坊能产毛布,朝廷从中得到了多少的好处?

    就单单是供给牧场和工坊的粮食,锦城多少人从受益?

    这其中巨大的利益哪个眼瞎了看不到?

    再加上他手里还握着那不知名的矿场,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按往日的经验来看,不知名才是最可怕的。

    鬼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一个让人疯狂的利益之所在?

    保住了土鳖,那就保住了大伙吃肉的来源。

    要是土鳖哪一天突然不见了,只怕大汉不少人就要发疯,掘地三尺都想着要把他挖出来,而且大汉丞相绝对是最着急的一个。

    因为只有土鳖才是平衡汉中那些牧场工坊矿场的关键。

    没了土鳖,利益集团中所涉及的朝廷利益所在,勋贵,二代勋贵,背离了蜀地的大族,边关守将,甚至连边地的胡人等等,哪一个不受影响?

    到时候再加上没田没地还组织度极高的那些奴隶一旦暴走……

    而且汉中如今庄园林立,这其中又有多少胡人僚人?万一受到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锦城受不受涉及不知道,但汉中大好前景毁于一旦那是妥妥的事情。

    而汉中又关系到北伐……

    有时候诸葛亮在夜里想想,也会长叹,妈的在那个和冯土鳖第一次见面的下午,自己到底还是失策了。

    山门出来的人,说话就像是放屁!

    什么保证不祸乱天下?这简直比祸乱天下还让人难受!

    祸乱天下只会让人恼恨,到底还是有机会可以重新收拾起来的。

    可是如他这般做法,却是让人爱得发狂,又让人恼得发狂!

    当真是如服那五石散一般,明知有毒,却是叫人欲罢不能。

    你叫具有强烈控制欲的大汉丞相情何以堪?

    只是如今大汉有机会知道这些事情干系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毕竟能想到这些的,要么是有着极为敏锐的政治眼光,要么就是大汉政治权力的核心人物。

    但只要每个能知道的人,皆不得不叹服丞相和皇后看人之准。

    少年英雄和大汉第一少年郎君之名,此人当之无愧。

    所以冯土鳖如今的底气足,说话做事自会与没底气时有所不同。

    要是有人还拿去年时的眼光看他,还以为自己和去年一样好拿捏,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平日里自己不得罪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在被人欺到头上时会像以前那样退让。

    但马谡和蒋琬好歹也是诸葛老妖身边的人物,怎么会不了解这些?

    这才是冯永最为疑惑的,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口就问马谡和蒋琬做此事的原因。

    要是不给我个解释,老子直接就断了毛布的供应,借口都想好了,人手不足。

    既然你们敢抢我的人手,我就敢说我的人手不够。

    大不了纺织工坊停半年,等今年苜蓿能存下来,牧场就能成型,老子还怕没羊毛?

    我不赚半年的钱,和大汉丞相南征北战大计相比,看哪个能挺得住?

    “马太守说了,此次,是借冯郎君手上的人一用。那扎哥特尔所带来的牛羊,不会动半分,只借人。”

    杨千万看着坐在上面的冯永,只见他面色沉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此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比他人多了一分威仪。

    “我要那牛羊有什么……”

    冯土鳖刚说了半句,又觉得不对,心道牛羊还有用的,只好停下,又改口道,“我所看重的,是那个部族的人。牛羊如何比得过人?”

    胡人举族来投啊,多大的脸面?

    如今沮县那边每个月多少胡人来互市?

    只要把这个样板工程做起来,然后再拉到沮县那边宣传一下,以后还怕没人有样学样?

    冯永手下的胡人那么多,他自然也是详细了解过他们的生存状态的。

    凭自己手上的资源,大部族是没办法拉过来了,但辣么多的小部族,积少成多,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不是?

    “那马太守说,自汉中一役,阴平武都胡人多有投靠曹贼,如今扎哥特尔举族来投,乃是大汉近年来少有之幸事。与其到南乡当奴仆,不若让其去锦城献礼,以振我大汉民心……”

    听到此话,冯永一怔。

    我光想着自己做样板工程,人家也不是傻子啊!

    这马谡,虽然被人黑了一千多年,但到底也不是草包,看来他深得诸葛老妖的信任,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毕竟按原来的历史,在诸葛老妖南征时,马谡好歹也是大放过异彩,说明此人作为参谋还是合格的。

    “那马太守,不是在南郑么?怎么会跑到关城去?”

    冯永皱起眉头,心想这马大嘴好歹也是汉中太守,阳安关的特殊性,他怎么会不知道?

    关城虽在汉中名下,但实际是直接受锦城那边遥控的。

    即使作为汉中都督的魏延,都没有权力调动关城的兵力。

    这马大嘴没事怎么会跑去关城?

    “回冯郎君,是这样的。沮县那边传来消息,先是到了关城。但那扎哥特尔到底是曹贼之地所来的胡人,要进入汉中,也是要向汉中府报备的。”

    杨千万连忙解释道,“我等这边刚把扎哥特尔部族收拢完毕,准备得到汉中府的回执后再进入汉中,没曾想马太守亲自赶了过来,要求先把这扎哥特尔部族留在关城。”

    说到这里,杨千万看了一眼冯永,看到冯永面无表情,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当下只得继续说道,“马将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作主,说要先知会冯永一声。”

    “但恰在这时,蒋天使也刚好到了关城,也不知马太守是如何与蒋天使说的,蒋天使便担下了此事。”

    “然后,将军就派了小人过来。蒋天使说了,待关城事情处理完毕,就马上过来与冯郎君赔礼。”

    蒋舒说完后,大厅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看向坐在主座上的冯永。

    马岱本来就是汉中的一张暗牌,不管是刘备留下的还诸葛老妖设下的,他能说出先通知自己的话来,已经算是难得。

    冯永也从来没想着奢望太多。

    只是这蒋琬竟然能说出赔礼的话来,倒是出乎了冯永的意料。

    好歹名义上也是朝廷派过来的天使呢!

    看来这个蒋琬,行事倒是方正。

    “那扎哥特尔和他的族人,在关城安排妥当了么?”

    既然了解到事情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冯永心底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原本作为这个事情的主角。

    好歹自己也是答应过他们,所以他们这才会过来投靠,出了这种事情,总是要过过问一下表示关心。

    至于他们是想去汉中还是去锦城,却没人想过要问他们的意见。

    杨千万连忙回答道,“回冯郎君,已经安排妥当。只是临走前,扎哥特尔见小人同为羌人,故托小人带个话给冯郎君,说他在汉只相信冯郎君,想问问冯郎君他应当如何做?”

    “嗯?扎哥特尔当真是这么说的?”

    事情出了变化,扎哥特尔身不由己,心里没底,下意识地想找一个可信赖的人,那是人之常情。

    可是冯永没想到扎哥特尔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这么相信自己,心里有些惊讶。

    这只土鳖却是不知道,虽然他只和扎哥特尔见过一面,但却给扎哥特尔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不但当众说出愿意以后必有所报的话,而且还要送一张名帖为证,最后又免费赠送给他一批无比珍贵的毛布。

    再加上在关姬大发神威,折服胡人之后,他竟然还愿意立下白马之盟,胡人面前发誓汉胡一视同仁,此事已经成了胡人嘴里的美谈,在阴平广为流传。

    古人重承诺,冯土鳖如此做法,在习惯了汉人高高在上,随意压迫他们的胡人眼里,当真是一股纯得不能再纯的清流。

    所以扎哥特尔到了此时,还是固执地最信任冯永。

第0326章 杨千万

    “那马太守和蒋天使如何说?”

    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重要的某只土鳖问了这么一句。

    “马太守和蒋天使的意思,小人也是不知。”

    杨千万小心地看了一眼冯永,继续说道,“只是那扎哥特尔说了,他没有得到冯郎君的点头,不会去锦城。”

    “这扎哥特尔……竟是这般好胆色?”

    冯永眉头挑了挑,带着全部的族人落入汉人贵人的手中,竟然还敢这般讨价还价,他不怕被人砍了头?

    随即想起那阴平乃是曹贼之地,他竟然敢帮赵广逃出来,没有几分胆气,如何敢这么做?

    冯土鳖终于有了些许被人信任的觉悟,他看向赵广,说道,“义文,这扎哥特尔,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做个准备,到时启程去一趟关城,别让他们受了欺负。”

    对于大汉来说,让扎哥特尔的部族去锦城投献,确实要比来南乡投靠自己为仆利益大得多。

    为大汉的利益作些让步也不是不可以,但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面子往哪搁?

    在不知情人眼里,土鳖没多大面子,但在知情人眼里,土鳖的面子,还是有几分的。

    赵广受扎哥特尔救命之恩,前去给扎哥特尔撑撑腰,名正言顺,同时也可以向他人呲呲牙,免得得有些人觉得自己的东西可以随便拿。

    “小弟明白。”

    赵广连忙起身应下。

    “还有,带着我的话给那个扎哥特尔,让他莫要跟着天使较劲。只说待我确认后,自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既然扎哥特尔这么相信自己,那自己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信任不是?

    只要能从诸葛老妖得到保证,扎哥特尔去锦城,自然是比跟着自己要好一些,也算是给了他们信任自己的一个回报了。

    “杨郎君一路前来辛苦了,请暂且休息。待我吩咐下去,让下人准备一些吃食,到时也算是给你犒劳一下。”

    冯永随后又对杨千万说道。

    杨千万一听,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烦劳冯郎君,小人还要回去禀报马将军,只求能备些路上的清水吃食便足矣。”

    冯永微微一笑,“杨郎君不必如此着急,马将军叫你前来,只是为了让我早知此事,做些准备罢了。如今此事我已知晓,剩下的倒不是什么要紧事。”

    “你一路赶来,也是劳累,今日先休息,明日再走不迟,免得累坏了身子。”

    看到杨千万还要开口,冯永却是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说着又示意了一下赵广,说道,“到时赵郎君也是要去关城的,正好一起同行。”

    杨千万听了这话,只得点头,“小人听冯郎君的。”

    心里却更是感动。

    这冯郎君虽有这般大的名声,待人却是如此平易近人,和其他人大是不同。

    自己是胡人,又是第一见到冯郎君,却有被平等而视的感觉。虽然古怪了些,但心里却是舒服。怪不得那阴平来的扎哥特尔宁愿相信冯郎君也不愿意相信朝廷的天使。

    想到阴平,杨千万突然又想起了一事,不禁有些犹豫是否要开口。

    冯永看到杨千万欲言又止,心下奇怪,“杨郎君可是还有什么事?”

    看到他那犹豫的神色,当下安抚道,“不必拘束,我这里没这般多的礼数。”

    说着,又自嘲一笑,“去年在锦城,还因为举止放荡被人称作‘冯癫子’呢。”

    杨千万听了,心里有些惭愧,想道冯郎君如此待我,我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就是说错了,想必他也不会怪我。

    于是便鼓起勇气道,“回冯郎君,小人在收拢那扎哥特尔部族时,曾听得扎哥特尔说过,那阴平氐王强端,强行分出羌人和氐人,令羌人做氐人奴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冯永,只见他正凝神而听,当下不禁受到了鼓舞。

    “但凡有不服者,不是被其所并,就是被其灭族。那扎哥特尔正是因为受到氐人所掠,故才生了投靠冯郎君之心。”

    “小人觉得,那强端先是背了神威天将军而投靠曹贼,如今又借羌氐之别打击异己,乃是怀狼子野心之故。”

    说着,再看看冯永,只见他已经坐直了身子,看起来似乎对此事很是上心,心头不禁大喜。

    以前他也曾对他人提醒过此事,只是听到此事的人,皆是不以为意,认为那是在曹贼之地发生的事情,还轮不到大汉操心。

    甚至还认为曹贼之地多了一个有野心之辈,对大汉是好事。

    再加上他虽空有一个小氐王和小羌王的名头,但在那些大汉贵人眼里,亦只不过同样是胡人。

    就算他有心去找贵人说起此事,也是没有什么门路。

    今日见到冯郎君,先是觉得他自有一股平等待人的气度,再想到冯郎君身份也是不一般,若此事说与他听,说不得会有些对策。

    “那强端本就对大汉甚是仇视,当年汉中大战,若不是他背了神威天将军之令,只怕阴平和武都早已落入大汉之手。”

    “如今他又趁着阴平武都汉人势弱,氐人势大,且曹贼对他有所依赖,想要做所有氐人的王。”

    “冯郎君,如今沮县的羊毛,大多来于两地。若是此人当真成了事,再从中阻挠羊毛的互市,只怕会影响到大汉的羊毛产出。”

    杨千万说完,咽了一口口水,偷偷地看了一眼冯永,只见他面色阴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冯永目光越过众人,看向门外,目光深邃而遥远中原陆沉时,锦城和汉中这一片是谁的狂欢之地?

    不正是氐人?

    难道说,氐人现在就已经开始起来了吗?

    中原陆沉,连后世的历史书都不愿多提起。

    冯永能记得是哪五胡,五胡又大致分布在哪,那他就算是历史知识过关,至于氐人是如何起来的,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虽然冯永没有说话,但坐在下头的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压抑。

    过了好久,冯永低沉的声音才又响起,“杨郎君,你怎会想起与我说这个?”

    此时冯永的目光,竟是连赵广都没见过的锐利。

    杨千万实是没有想,冯郎君对此事的重视,看起来好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原本想有所隐瞒,可是一接触到冯永那仿佛看透人心的目光,当下再也没敢有所保留。

    “回冯郎君,小人的阿爸未到汉中前,也算是凉州的一个氐王。只因当年响应神威天将军反曹,差点惨遭族灭,小人与阿爸在一些族人的保护下逃了出来,这才奔汉中投了神威天将军。”

    “当时那强端,就曾暗中使过坏,偷袭过小人部族的后方。后来先帝与曹贼在汉中大战,小人和阿爸又带族人跟神威天将军去阴平武都等地,又是那强端坏了事。”

    “故此人,当是小人的大仇人。如今仇人越发势大,小人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如蚁噬……”

    杨千万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部族凋零,族人都所剩无几,脸色不禁变得悲愤。

    “阿爸当年何等英雄,如今却是日见消沉。当年所带出来的族人老的老,亡的亡,回故地却是遥遥无期,小人恨啊!”

    说着,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冯郎君,虽说小人怀有私心,但那强端仇视大汉,却是铁打的事实。若是他成了阴平武都所有氐人的王,在曹贼的怂恿下,未必不会对汉中有所图谋。”

    氐人对汉中有所图谋,我当然知道。

    冯永心里郁郁地想道,不但对汉中有所图谋,几十年后甚至还会进入锦城……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

    冯永站起来,走到杨千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你回去后跟你的阿爸说一声,叫他莫要再继续消沉。”

    顿了一顿,这才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我向你保证,阴平和武都,有朝一日定会重新回到大汉手中,到时就是你们报仇的最好机会。”

    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若我向马将军要人,让你跟在我身边,你愿不愿意?”

    也不知道原来历史上诸葛老妖的北伐,带上了马岱手中的那些羌人没有。

    但不管如何,既然冯永知道了这个杨千万和他的阿爸是凉州那边的氐王,那他自然是想着要好好最大化地利用了。

    杨千万听了冯永的话,大是激动,纳首便拜,“只要能得报大仇,小人又何须顾惜此身?就算是为冯郎君执戈喂马,亦是甘心情愿。”

    “哪有什么执戈喂马?”冯永听了杨千万的话,哈哈一笑,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连兵器都没有,何来的戈?至于喂马,自有下人,用不上杨郎君。”

    冯永一笑,大厅内的凝重之气顿去,赵广等人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想道,看不出来,兄长竟然还有这般威严的时候。

    “义文,”冯永转过头,看赵广,“明日你就和魏然启程,到了关城,把魏然的事跟马将军说一说。就说我与魏然一见如故,想讨他这个人,希望马将军能割爱。”

    “还有,那个扎哥特尔所带来的所有牛羊,就留在关城,当是我犒劳关城的将士了。”

    说是犒劳,但实际上却是拿来换杨千万这个人。

    杨千万脸上又现出感动之色。

    那扎哥特尔带来了多少牛羊,这冯郎君竟然问也不问,就送了出去,只为换下他,这当真是,大气无比!

    “小弟明白。”

    赵广却是有些心疼,心想着这杨千万也只是阿舅手下的一个胡人小将,只要他张了嘴,阿舅肯定会放人,又何必把那般多的牛羊送出去?

    只是冯永既然说出了口,赵广也不好意思当众说出这话,只是想着到了人少的时候,找个机会与兄长说说,这牛羊,能省下就省下便是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悄悄找到兄长提起此事时,却是被兄长呵斥了一顿,骂他眼皮子太浅,同时还特意交待了,一定要在杨千万在场的时候,提起用牛羊犒劳关城将士之事。

    赵广吃了一鼻子灰,第二天一大早,只得灰溜溜地和杨千万启程去了关城。

    同行的,还有关姬和关府的下人。

    一下子送走了这么多人,院子里似乎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冯永没时间感慨太多,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纺织工坊的基建工程,已经进入了如火如荼的时候,特别是路面工程,纺织工坊里的路已经铺完了,开始延着纺织工坊的主干道铺向南乡县的官道。

    几日后,蒋琬一行人赶到了南乡县,在去纺织工坊路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前面有栅栏挡住了去路,栅栏上面还挂着两幅绛色的布幅。

    一幅上写着:要致富,先修路。

    另一幅上写着:安全意识人人有,美好生活乐悠悠。

    在大太阳底下很晃眼,也很刺眼。

    “这是……何意?”

    蒋琬觉得有些懵,指了指前面,问道。

    字都能看懂,但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却是让人茫然不知所谓。

    第一幅还好说,大致还能猜出一点意思,只是未免太过于粗俗露骨,这钱财之事,竟然冠冕堂皇地挂出来,简直是……有辱斯文,斯文败类啊!

    至于第二幅……写的是什么玩意?

    蒋琬虽说是天使,但这个时候,大汉的官场风气在诸葛老妖以身作则之下,官僚作风并不严重,皆是实用实干为主流,所以按规矩,冯永只能在纺织工坊大门等着就行,倒也不必出门十里几十里拍马屁迎接。

    所以被派出来带路的,除了从那帮缺胳膊少腿的老卒中挑出来几个能看得过眼的,身份最高的,也就是冯永名下的弟子,魏容,原名狗子。

    虽然年纪小,但跟着冯永久了,再加上又有了一层将军之子的身份,气度倒也练出来了。

    听到蒋琬这话,当下躬身解释道,“回天使,前方正在修路,也是师尊正在试用那新法炼出的水泥。”

    “修路,修路为何要挂这个?”

    蒋琬脸皮有些抽搐,心道这冯明文做事当真是古里古怪,莫不成是因为我夺了他的人手,这才给故意给我难看?

    或者这是什么地方的仪式?还是他师门中的某种规矩?

    “还有,那上边写的,究竟是何意?”

第0327章 蒋琬参观

    “回天使,上面说的,是让那些下人干活时要遵守先生定下的规矩,这样才能保得平安,才能过上好日子。”

    年纪不大的魏容脸色有些红,似乎这么说很有一种羞耻感。

    蒋琬听了,忍不住地斜视了一眼魏容。

    但见此子认真,仿佛上面所写的就是他所说的那样。

    深知礼仪的蒋琬虽然明知很不妥,但仍是差点忍不住地一巴掌拍过去。

    你小小年纪,怎么也学得像那冯明文一般巧言令色?

    这是欺负老夫看不懂,还是欺负老夫没见识?

    如今的锦城,谁不知“巧言令色冯郎君”这一句后面,又多了一句“心狠手辣小文和”?

    知道文和是谁不?

    就是那天下闻名的毒士贾诩!

    江湖传言,去年那贾文和前脚刚死,后脚就冒出个冯明文。

    此人与那贾文和一般无二,心思狠毒,专出毒计。

    去年就出了个丧尽天良的主意,让蜀中无数良善人家亏了不少钱粮。

    后面连僚人胡人都不放过,使出了个连环毒计,多少胡人僚人因此而遭殃?

    虽然知道这是某些不安好心的人在诋毁,但蒋琬也没办法否认一个事实,那冯明文虽说没亲手杀过人,但不知多少胡人僚人因他而死,说他手上沾满了血,那是一点不夸张。

    然而老夫到了这里,你竟然告诉我说:信冯永,胡人得过好日子?

    天理呢?

    只是魏容年纪尚小,蒋琬自然不能跟这么一个小娃子一般见识。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也没有办法反驳就算是冯明文手上沾满了血,可是谁见到杀过人?一个也没有!

    而且他所施的计谋虽然让人觉得狠毒,但从大汉方面来说,却是妙计……

    想到这里,蒋琬闭眼长叹了一口气,干脆再不去看那两幅布。

    “蒋天使,请走这边。”

    前头官道是走不通了,魏容带头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岔道,这是在修路期间,专门开辟出来行走的土路。

    只是蒋琬走着走着,一抬头,只见正在修着的官道边上,简单地用栅栏围着,每隔一段,就挂着一幅绛色的长布。

    有的上面写着:多生孩子多养牛。

    有的上面写着:生一孩送一狗,生多少送多少。

    “孩子是块宝,生多日子好。”

    “多子多福……”

    总总林林,不一而足。

    蒋琬一路走过去,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

    那一股绛色几乎填满了他的双眼,让他看其他东西全成了红色。

    绕过施工的路段,又绕过了铺着秸杆尚不能行走的那一段,那一股绛色终于消失,最终又重新拐上了官道。

    只见一条灰白色而极为平整的路面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蒋琬有些失礼地揉了揉眼睛,又有些不可置信地试着走了两步,感受着脚上传来坚硬的感觉。

    再跺了跺脚,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做出了每一个第一次见到这种道路的人所做的动作。

    蹲下去用手摸了摸了……

    “这路……”

    蒋琬转过身去,看了看身后,只见后面不远处又被栅栏拦住了,上面再次出现了绛红色的条幅:生男生女都一样,男耕女织,共同创造美好生活。

    蒋琬:……

    他只得又转过身,“这路,怎的如此平整?”

    “回天使,这是先生用水泥铺出来的路。”

    魏容很是平静地说道。

    “水泥?”

    蒋琬一愣,自己好像在哪个地方听说过?

    过了一会,他这才失声叫道,“水泥,竟有此等妙用?”

    自马幼常到汉中当了太守,他就顶替了马幼常的位置,时时跟在丞相身边,帮丞相处理政务。

    所以他自然知道几个月前那冯明文献过一张图纸,同送过来的还有一物叫水泥。

    丞相对那种新型的坞堡颇感兴趣,曾经还试着看看能不能改得更简单些。

    不过水泥此物制作颇是不易,又是石炭又是石膏又是石灰,就是锦城也不容易找齐,更别说这期间还要经过煅烧。

    就算是找到了,那挖石炭石膏石灰的活,也要耗费不少人力,丞相爱惜民力,故只能把此物的制法束之高阁。

    只是没想到此物铺出的路竟然这般罕见!

    这样想着,蒋琬又蹲下去,细心地摩挲着地面,这般平整的地面,他只在皇宫里见过,就是锦城那条朝官道都比不上这个路。

    走了几步,蒋琬又上了车,令车夫再赶车走了一段路。

    坐车走在这路上,人在车里几乎感觉不到晃动,不知比平常的土路好了多少倍。

    最后,蒋琬长叹一声:“鬼神之能也!”

    “下官冯永见过天使。”

    冯永带着众人站在纺织工坊的大门口,看着魏容带着一行人过来,知道那便是朝廷派过来的天使了,当下带头弯腰拱手,朗声说道。

    只是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前方来人好久都没有回应。

    正当他考虑着是不是要偷偷瞄一眼的时候,终于听到一个充满了复杂意味的声音说道:“校尉丞不必多礼,请起。”

    冯永站直身子看去,只见对面为首的人留有长须,仪态轩昂,气度端的不凡,只是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充满了不明的意味,也不知是为什么。

    “蒋天使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里头已经备上了吃食,不如先进去暂且休息?”

    虽然不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但冯永还是笑着说道。

    到这里连诸葛老妖和赵云都打过交道了,见到一个蒋琬,冯永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

    蒋琬却是没有立即回答,只见他的目光落到冯永身上好一会,这才越过去看了看他的身后。

    只见冯永身后站着几个昂昂男儿,或沉静,或稳重,或锐利,不一而足。

    但不管如何,每个郎君站在那里,皆有一股气度。

    再想想在关城见到的那个被人称为不负英雄之后的赵广,原本心里就激荡的蒋琬心里更是暗暗吃惊。

    心道这些少年郎君看起来皆是不一般,没想到竟然都甘屈此子之下。

    再想想锦城那些为了娶张家小娘子而争风吃醋的少年郎,这一对比之下,顿时觉得差距无比巨大。

    也就是这冯郎君不在锦城,若他回了锦城,别说是他,就是他身边这些少年郎君,只怕都已经把锦城那些人比了下去。

    心里想着,蒋琬更是好奇,只听他笑道,“不急不急。今日能见到如此多的出色郎君,老夫心下大是欣慰,冯郎君何不先给老夫介绍一番?”

    语气里竟然有那么一丝迫不及待的味道。

    这般多的出色少年郎君,大汉后继有望矣!

    “是,蒋天使有令,永岂敢不从。”

    冯永连忙回答道。

    “此是南中降都督李都督之子李郎君。”

    “李郎君不必说,当年在丞相府我便早已相识。”

    蒋琬笑着和李遗打招呼,“李郎君多时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见过蒋天使。”

    李遗躬身行礼。

    “此是汉中典农校尉丞左司马王郎君。”

    听到这个话,蒋琬眼睛一亮,“可是孤军深入阴平,又能平安而退的王郎君?”

    “训见过天使,那一次实只是侥幸。”

    王训躬身答道。

    蒋琬上上下下打量着王训,只觉得王训面容沉静,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之气,心里更喜。

    “此是南乡县县令李郎君。”

    “除南郑外,南乡如今已是汉中第一大县,李县令让大汉诸多县令羞愧矣!”

    蒋琬赞不绝口。

    “此乃兄长之功,球不敢居功。”

    李球谦逊道。

    “此是南乡县县尉黄郎君。”

    “崇见过天使。”

    “黄公衡后继有人矣!”

    蒋琬赞叹道,“前些时日,丞相还收到来信,赞黄公衡乃是栋梁之才。可见黄公衡之才,已然折服了北边。没想到黄郎君亦不堕公衡之名。”

    “崇谢过天使知会大人消息。”

    黄崇略有哽咽,大人投了北边,自己虽有些怨恨,但到底是自己的大人,家里人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如今得了消息,想来也能让家里人稍微放心一些。

    认识了这几人,蒋琬感慨一声,怪不得丞相想问冯明文要人,也不知他是如何把这些出色的少年郎君聚集到一起的?

    难不成此人有识人之能?

    “蒋天使请。”

    冯永伸手请礼。

    “好,好。”

    蒋琬心满意足了,当下便当仁不让地走在前面。

    沿着纺织工坊的主干道一直走,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大兴土木,给老卒们建婚房大院的工地。

    熟悉的风格,熟悉的味道,工地大门两边自是少不了两幅绛色的条幅。

    百年大计,质量第一。

    蒋琬如今心情不同,看到这个,终于觉得没那么刺眼,只觉得这应该是某种仪式。

    再往前走一段路,只见一片砖瓦院子便出现在眼前。

    白的墙,青的瓦,远远看去极是漂亮。

    “那住所,当真是别致。”

    蒋琬赞道。

    冯永乃是山门子弟,蒋琬也是知道的。

    生活好奢华,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况这南乡之地,本就荒凉,没想到他带着身后那些少年郎君胼手胝足竟然搞出这么一片繁华之地,任谁也说不得他享这奢华是错的。

    反而是把荒凉之地变繁华之地,而且还能有产出,让朝廷得了不少的进项,当真是难得,太难得了!

    看看汉中其他地方,如今还要靠锦城输入钱粮呢。

    “那是托儿所。”

    冯永指着最边上的院子,解释道。

    “何谓托儿所?”

    蒋琬问道。

    “那些胡人僚人,还有南中来的妇人,有些是带着孩儿的。其中有些孩儿太小,平日里他们的阿翁阿母上工去了,放着没人看管容易出问题。”

    “所以就建了这个托儿索,上工时就让他们把孩子放到托儿所,里头再找些有照顾孩子经验的,年纪大一些妇人看着。下了工再过来把孩子接回去。”

    蒋琬一听,惊愕不已,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有这般好心?”

    幸好话头到了嘴角,又生生咽了下去,心里想着,又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向来路,路的那一头已经看不到了。

    但路的那一头,有许多上面写着过好日子的条幅……

    经过托儿所时,蒋琬本想进去看看的,可是看到院口大门紧闭。又想起刚才冯永所说的,里头全是妇人,当下也不好提起。

    再走几步,只见一群娃子围在那里,蹶着屁股也不知在做什么,甚至院墙旁边的树上还爬着人,正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面瞧。

    也不知是谁最先看到冯永一行人过来,只听得一声大叫,也不知是说了什么。

    只见不但围成一群的娃子如同麻雀一般飞奔散去,甚至树上的人都如同猴儿一般“哧溜哧溜”地窜下来跑了。

    只是有一个太过于倒霉,爬到一半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被挂住了,扭过身子去,却怎么也扯不开。

    眼看着冯永等人已经走到了,当下吓得哇哇大叫,眼泪叭嗒叭嗒地直往下掉。

    “速去把那娃儿接住,莫要让掉下来了。”

    蒋琬一看,连忙对着随从说道。

    两个随从便飞快地跑过去,小心地把孩子接下来,带到了蒋琬面前。

    只见这娃儿头上编满了小辫子,脸上还算干净,脸色倒是红润,不像是那些黔首之家的孩子那般蜡黄发黑。

    “这是……女娃?”

    蒋琬左看右看,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是女娃,是个胡人女娃。”

    冯永在一旁说了一声。

    蒋琬听了,再看看刚才这女娃爬的树,眼皮直跳。

    再看看眼前这女娃,过了好一会这才恍然说道,“我说怎的这般古怪,这大热天的,怎么还穿着毛布的衣服?”

    “咳,是这样,”冯土鳖说道,“家里有娃儿的人家,冬日里都发了毛布,让他们做些衣物给娃儿御寒。”

    “呃……今年夏日的麻布,还没给娃儿发下去,所以她穿的,是冬日里的衣物。”

    其实冯土鳖就没打算发。

    大人要上工,穿定制的工装那是要求。

    能进学堂的娃儿,那自然也有定制的校服。

    但外头的小娃儿还要什么衣服?嫌热就光屁股好了。

    真想让自家的娃儿穿衣服,那就努力一点,争取达到上户籍的标准。

    冬天发的,其实也都是用最次的羊毛织出来的垃圾毛布,就这,冯土鳖还是被那些家里有娃儿的奴仆们感恩戴德。

第0328章 学堂见闻

    只是蒋琬是何等人物?

    随刘备入蜀,又做了县长,后面因触怒了刘备,差点被处死,因为诸葛亮的求情,这才逃得一死,却是因此被罢免了官职。

    后来刘备进位汉中王,又突然想起了他,让他做了尚书郎。

    去年诸葛亮开府治事,他又被调入丞相府做东曹掾,今年再迁参军一职。

    底下的那些官吏的小动作他哪一样没见过?

    又如何会被冯永这掩饰的话所迷惑?

    都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了,麻衣还没发?

    压根就没得发才是真的吧?

    不过天热没衣服穿却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像眼前这小娃儿,夏日里就是再热,大不了不穿就是,反正也热不死人。

    苍头黔首没衣服穿的人家到处都是,更何况是胡人奴仆?

    要紧的是冬天,能冻死人。

    不过看眼前这娃儿,竟然还能有毛布衣服,倒是大出蒋琬的意料之外。

    这冯明文对胡人僚人这般心狠,没想到却是对自己手下的胡人奴仆这般心善,冬日里竟然还给发毛布?

    看着眼前这个女娃儿脸色怯怯,浑身微微在发抖,眼睛一直不断地瞟着冯永,看样子这冯明文在这胡人奴仆中积威甚重。

    “你叫什么名字?”

    蒋琬温声问了一声,随即又想到这是胡人娃儿,如何听得懂汉话?

    当下自失一笑,摇了摇头,刚要让人放开她,让她离开,没曾想那女娃儿竟然又看了一眼冯永,这才低声地回了一句:“回贵人,我叫羊蛋儿。”

    蒋琬一怔!

    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低头看去,失声道,“刚才你说你叫什么?”

    羊蛋儿吓得退了两步,又看了冯永一眼。

    冯永没得奈何,只得安抚道,“没事,这贵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要是你答得好了,回头我赏你个肉饼子。”

    肉饼子,肉夹馍是也。

    里头夹着羊肉,乃是胡人眼里最珍贵的吃食。

    冯土鳖最终还是抗不过人民群众的意志,肉夹馍的名字最后还是没能保留下来,肉饼子成了习惯性的叫法。

    羊蛋儿眼睛一亮,咽了一口口水,立刻脆声说道:“回贵人,我叫羊蛋儿。”

    蒋琬这回听清了,这女娃儿不但能听得懂汉话,甚至还会说汉话。

    虽然说得有些生硬,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的,可是终究还是能听得懂。

    “会说汉话?怎的会说汉话?”

    蒋琬惊讶极了,转头看向冯永。

    我特么的怎么知道?

    冯土鳖咳了两声,问向羊蛋儿,“是谁教你说的汉话?”

    “回大人,平日里我经常跟汉家哥哥玩儿,阿母也经常带我去汉家哥哥家里学织布,汉家哥哥教我的。”

    羊蛋儿似乎害怕失去冯永嘴里许诺下的肉饼子,连忙边比带划地解释道,“羊蛋儿这个名字,也是汉家哥哥帮取的。他说我阿爸经常和牛羊住在一声,所以我就是羊蛋儿……”

    你这个汉家哥哥……呵呵!

    你要是不说后面的话,我能给你两个肉饼子!

    冯永带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看向蒋琬,“蒋天使,我这里,汉人胡人僚人混居,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这小娃子经常在一起耍,学得了几句汉话,那也是正常。”

    反正都是在冯土鳖手打工,不但是天天在一起干活,甚至连吃饭都是天天在一起,汉人和胡人僚人,就算最开始有隔阂,到了最后,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有户籍和没上户籍的区别。

    冯土鳖常常给手下灌输的一种观念就是,上了户籍,就都是汉人了。

    所以那些上了户籍的胡人和僚人也常常在自己老乡面前一口一个咱们汉人如何如何,不但让老乡们羡慕不已,甚至还会想着法子攀关系。

    这些事情,蒋琬是不懂的,但他知道,让胡人说汉话,习汉俗,那就是教化,是应当鼓励的。

    于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永,没有说话。

    “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蒋琬指了指眼前的大门,问了一句。

    方才那群娃子围着的地方,原来是一座大门,闭得紧紧的,让人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看来那群娃子是在窥视这大门里面的东西,这羊蛋儿为了能看到院子里头,竟然还爬到了树上,不禁让蒋琬有些好奇。

    大门两侧,各刻着四个大字,殷红如血: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学堂。”

    冯永回答。

    “学堂?”

    蒋琬疑惑地反问了一句,“什么学堂?”

    “工坊和牧场那些上了户籍的下人,有不少的孩童,所以我便建了这么一个学堂。”

    “学的什么?”

    “也就是学些汉字,能让他们长大后能看得懂字,其他的没了。”

    冯永倒是不怕,上前拍了拍大门,喊了一声,“开门。”

    大门很快露出一条缝,里头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外面的人,当下脸色都变了,门口一下子大开。

    “主家如何会到这里?”

    在门口当门卫的是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卒,看到冯永带着南乡县最主要的人物过来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手都已经握到了腰间的刀柄上,警惕性不错。

    “没事,不用紧张。”

    冯永安抚道,“我就是带人过来看看,你忙你的。对了,这个女娃,到时候带她去食堂里,给她一个肉饼子,算到我的头上。”

    肉饼子在下人那里是个珍贵之物,在老卒那里平日也是几日才能吃上一回,所以没有冯永的头名,老卒也领不出来。

    “是,小人明白。”

    老卒也不多问,当下闪到一边,让冯永等人进了学堂。

    学堂里又喧闹又安静。

    喧闹的是那琅琅的读书声不绝于耳,安静的是除了读书声,竟然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让人立刻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你等且在外面等候。”

    蒋琬对着随从说道,当下也不要人带路,便朝着读书声急步走去。

    学堂的教室是冯永按后世布置的。

    反正这年头木头多,满山遍野都是树木,随便你砍伐,再加上冯永手下人多,所以桌椅方面倒是齐全。

    因为手头有石膏矿和石灰矿,所以粉笔也随意用。

    就是笔和纸太过于珍贵,所以每个学生的面前摆的,要么是木板,要么是石板,而且这个得自备。

    黑板上写了几行字,正是冯庄特产蒙学书《千字文》中的几句。

    讲台上的先生正摇头晃脑地念一句,下边的学生就齐声跟着读一句。

    只是让蒋琬感觉到奇怪的是,那些字的头顶上,还写着一些稀里古怪的字符,也不知道是什么。

    更让他惊奇的是,里头坐着的学生,有男有女,有胡人也有汉人。

    但一个个都是坐得笔直笔直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上面,坐在最靠窗的孩童,就算是感觉到有人站在窗外,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一眼。

    蒋琬听着这稚嫩的读书声,眼神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转过身来,轻轻地对后边的人摆了摆手,然后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仿佛脚步加重一分就会影响到里头的孩子似的。

    走得远了,方要说话,却又听到旁边的一个房间传来声音,心下好奇,仔细看去,从窗里也可以看到里头坐的是孩童,但却没有读书声传出来,于是再走过去。

    这个教室此时教的是数学,老师是阿梅。

    阿梅自不用跟在冯永身边随时服侍之后,属于自己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于是冯永便要求她每日都要来学堂教两堂数学课。

    识字的先生冯永不缺,因为他曾与何家做过交易,何家给他送过来一些无节操文人。

    所谓无节操文人,就是只要给钱给粮,你想让这些文人教什么,他们就会教什么甚至让他们给学生洗脑说冯土鳖是天神下凡都可以的那种无节操。

    当年刘备入蜀,也不是全部人都支持,总有那么一些反对的人。

    后来历史证明了刘备才是胜利者,如果那些反对者有名声,有才能还好说,少说也会得到安抚。

    就算是世家的人也没什么事,最多也就是关上门自己嗨就完了。

    最惨的反而是那些跟在后面呐喊助威的小地主或者“怀才不遇”的文人,本想捞点汤喝,没想到锅都换了主人,所以到最后只能找地方躲起来。

    只要大汉还在一日,这些人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何家好歹也是大族,所以为了名气,也收留了一些。

    后面何忘和某只土鳖做了py交易,知道的土鳖的需求之后,于是又把这些人打包送了过来。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谁要是还想要节操,冯土鳖就敢让他去捡肥皂当然,这时候还没有肥皂,但能捡的东西多了不是?

    所以就目前这点学生,教识字的先生是足够的,但缺教数学的人。

    除了阿梅,冯永自己也经常过来亲自教数学,事实上他还是这个学堂的山长。

    “那女先生,教的是什么?”

    看不懂黑板上面的字符,蒋琬很是不耻下问地问了一声,而且尽量压低了声音。

    “算学。”

    冯永回答道。

    在冯土鳖看来,光识字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要学会初级的数学,才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劳动力。

    不然看看现在纺织工坊里的织机就知道了,每一个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实际上每一个的尺度都不同。

    只要里面的一个零件坏了,就得把织机全部拆了,重新测量里面的零件尺度,然后再打磨一个新零件安上去。

    没有数字和单位做统一标准,零件标准化系统如何建立?

    虽然中国古代文明很先进,但别人也是有长处的。

    比如说身毒产生的阿拉伯数字,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抛弃?给我用了,让以后的不孝子孙们再多一个可以自豪的成就也是可以的。

    于是阿拉伯数字就成了冯土鳖的发明,或者说是他师门里的东西。

    因为这种数字目前只在纺织工坊内流传,所以蒋琬看不懂黑板上面的数字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学堂时“当当当”几声钟响,教室里的阿梅说了一声什么话,于是学生们纷纷直立,齐齐鞠躬弯腰,一起喊道,“谢过先生。”

    得到阿梅的允许后,学生们这才“呼啦啦”地从前后门涌出外面。

    只是看到山长就站在外面,都自觉地低头行了一礼后,这才跑开。

    蒋琬眼中的神色更见凝重,随手捉住一个孩童,劈头就问道,“一绳折三折,长两丈,此绳有多长?”

    那学生有点惊慌,只顾瞪眼看着这个老汉,嘴里却是说不出话来。

    “莫要害怕,好好想想就能答出来。”

    阿梅出门来,看到自己的学生一脸害怕的样子,当下轻声安抚道。

    于是这个学生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八……啊,不是,是六丈。”

    蒋琬点点头,松开了手。

    学生看了一眼冯永,冯永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这才飞快地跑了。

    “见过主君。”

    阿梅对着冯永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这位是锦城来的蒋天使。”

    “婢子见过天使。”

    阿梅又连忙屈膝行礼。

    “婢子?”

    蒋琬瞪大了眼,惊骇地看向冯永,“她是婢女?”

    “哦,她是我的侍女。平日里我也教她学些东西,天分倒是不错,所以我让她也来教算学。”

    看着冯土鳖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蒋琬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虽然他的涵养很高,但差点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起来。

    一个婢子能学会算学不说,竟然还能当算学先生,你就这么不当一回事?

    装什么呢?

    “今有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你可知如何解?”

    蒋琬看着阿梅,突然开口问道。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题,算得上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数学题。

    可惜的是他遇上的是阿梅,一个少见的天才。

    阿梅略一思索,便回答道,“七人,五十三钱。”

    这个时候,冯土鳖还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没防着蒋琬猛地转过身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她当真是你的侍女?”

第0329章 老实人蒋琬

    “当然。”

    冯永被蒋琬的眼神看得有点害怕,心道可别遇到个老淫棍?

    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我的妾室。”

    以此表明他正常取向,同时又宣示了对阿梅的主权。

    蒋琬抽了抽脸皮,紧紧攥着冯土鳖的双手松开了。

    转过头去,看了看阿梅,眼中说不尽的遗憾,感叹,不一而足。

    然后他再看向学堂空地上正在嬉闹的孩童们,眼中更是复杂,只觉得满腔的激荡不能自已,最终却只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外头的那些孩童,和这里头的孩童有何不同?为何有人能进这学堂,有人却只能在外面看着?”

    蒋琬想起那个叫羊蛋儿的女娃,问了一句。

    “家庭成分不同。”

    冯永早就估计着蒋琬会问这个问题,当下便开口说道。

    看着蒋琬疑惑的眼神,冯永干嘛一声,继续解释道,“外头的那些孩童,大多是最近才迁过来不久,他们的家中,尚未入籍,算不得工坊和牧场的帮佣,所以不得入学堂。”

    “入籍?”蒋琬指了指那些孩童,“你让他们入籍,却不分田地给他们,他们也愿意?”

    “如何不愿意?”

    冯永笑了笑,“入了籍,只要在工坊和牧场上工,每个月就能拿一份钱粮。一家三口,就算是只有一人上工,也足够让他们全家吃饱,如果是两口子,那吃饱穿暖不在话下,甚至还会有节余。”

    冯永又指了指那些孩童,说道,“看看,在工坊和牧场里上工的,在学堂里入学的,每一季都会有一套衣物。如果上工的人每月愿意少领点钱粮,还可以在食堂里免费吃喝。”

    “蒋天使,大汉有田地的人家,未必有这般好的日子吧?”

    蒋琬听了冯永的话,终于憋不住地说出了心里话,“你有这般好心?”

    “啧!”

    我就不愿意听你说这话,你说这话啥意思?

    什么叫我有这般好心?这世间还有比我更好心的主家吗?

    不信去看看冯庄的庄户?

    蒋琬一时口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何要这般好心?”

    如今汉中庄园林立,在里头耕种的,大多是胡人僚人。

    别的不说,就是朝廷租出去的劳力,哪一个月没有人被活活累死?

    汉中能这般快地复垦,说是用胡人僚人的血肉作为祭品那是一点不为过。

    而其罪魁祸首,不正是眼前这个少年郎?

    只是如今到了这里,他竟然告诉自己他手下的奴仆过得比大汉百姓还要好……

    蒋琬突然有了一种世事竟是如此荒谬的感觉。

    “呵呵,”冯永无声一笑,也不回答,只是看向孩童的眼神充满了深远的意味。

    “蒋天使,这时看也看完了,不知我们走吧?”

    蒋琬点点头,几人走到大门,只听得又响起“当当当”的声音,蒋琬回过头,只见刚刚还在空地上嬉戏的孩童仿佛听到了命令一般,又“呼啦啦”地涌回了各自的教室。

    没有人催促,也没有人磨蹭在外面不愿意回去,刚才还热门无比的学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蒋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一路走来,已经让他感到很震撼,但眼前的这一切,仍然让他再一次地被震撼了。

    小小孩童,竟然也能调教出令行禁止的模样,这冯明文,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出得学堂来,蒋琬再回头看看大门那两行大字,在心里默默地重复念了一遍: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连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能轻易解开《九章算术》里的算学,再想起里头的琅琅读书声,蒋琬一禁感慨一声,百年大计……果真是百年大计。

    这冯明文,难道也是在效仿那些世家,准备来个数百年风流?

    想到这里,蒋琬回头看看冯永,再看看他身后那些少年郎,心道数十年后,大汉又有谁能做此子的对手?

    只是想到此子为大汉所做的一切,心里又是一阵庆幸,大汉万幸,万幸!

    希望此子以后能始终如一,莫要做出对不起大汉之事……

    “丞相让校尉丞熟读《六韬》中的文韬,不知校尉丞读得如何了?”

    蒋琬问这话的同时,心里又不禁大是佩服丞相,丞相此举,怕是早就知道此子乃是可塑之才,故这才托马幼常给他送了《六韬》中的文韬过来。

    冯永一怔,不知为何蒋琬会问这个,当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天使,永得了丞相赠书,日夜研读,不敢有所懈怠。只是天资愚钝,不得其解。”

    蒋琬笑笑,“《六韬》一书,乃是姜太公精心所著。姜太公兴周八百年,其才天下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数。你一时看不懂也是正常,待回到锦城后,再向丞相请教便是。”

    “回……回锦城?”

    冯永一愣。

    蒋琬点了点头,“烦请校尉丞寻一清静之处,让我宣陛下之谕。”

    来了,终于说到正事了。

    清静之处,自然就是冯永几人目前所住的小院。

    “建兴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大汉皇帝一日策书……汉中校尉丞冯明文者,其性之义,其行之良……乃为良臣,加以褒赏……”

    长长的一段诏书,蒋琬念得很是起劲,抑扬顿挫,极富感情,一齐在下边弯腰行礼听着的李遗等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意。

    只有冯土鳖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过了多久,蒋琬没了声音已经好长一段时间,冯土鳖这才犹豫地抬走头,瞪着迷茫的眼神看向蒋琬。

    没想到蒋琬已经神情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看到冯永抬起头来,目光又移到了圣旨上,手里的圣旨在微微抖动,意思很明显,赶快接旨。

    可惜的是冯土鳖的心有灵犀全用到了关姬身上,如何能明白蒋琬的意思?

    此时他的眼里全是疑问:说完了没有?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

    身后的李遗极为隐晦地踢了一下冯永。

    “哦……哦,微臣谢过陛下厚恩。”

    冯永终于明白过来,连忙深深地弯下腰去,行了大礼。

    好歹当初在锦城的冯庄时也是得过朝廷嘉奖的,这一套礼仪冯永自不陌生。

    “校尉丞……哦,现在已经是典农校尉了。典农校尉,这圣旨可是丞相亲自拟定,陛下也深为赞同,你可莫要辜负了陛下和丞相的殷殷之意。”

    宣完了旨意,蒋琬重新坐回座位,看着冯永说道,“典农校尉下有左右司马,因蜀中地域广大,丞相又给新设了前后左右四曹。”

    “此六者冯校尉皆有自取之权,陛下和丞相对冯校尉之看重,当真是罕见。”

    蒋琬解释了一番后,这才问道,“不知冯校尉可有什么合适人选?”

    冯永看了一下蒋琬,试探着问道,“敢问蒋天使,汉中典农校尉丞左右司马,久有功劳,如何不见奖赏?”

    “有功必赏,此乃大汉的规矩,没有说有功不赏的。”蒋琬笑笑,“这个还是得看冯校尉。如今你手握自取大权,让他二人继续升了益州典农校尉左右司马也是可以的。”

    说完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刚要说话,看到蒋琬这眼神,顿时又闭上了嘴,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为上惟临,为下惟沉,临而无远,沉而无陷。为上惟周,为下惟定。此出何处?”

    还没等冯永想明白,蒋琬又问了一句。

    “文韬中的大礼一节。”

    背了那么久,这文韬又没多少字,冯永背得还是比较熟的。

    “可知何解?”

    蒋琬又问道。

    冯永奇怪地看了一眼蒋琬,嘴里回答道,“只是略懂,请让永试答之,有不妥之处,还请天使赐教。”

    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身为君主,最重要的是洞察下情,作臣下,的最重要的是驯服恭敬。洞察下情在于不疏远臣民,驯服恭敬应该不隐瞒私情。做君主的要遍施恩惠,作臣民的应安守职分……”

    说到这里,冯永猛地一顿,他明白了。

    当下起身深深地施了一礼,“永谢过天使的赐教之恩。”

    蒋琬露孺子可教的表情,轻抚长须,笑着道,“我可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有悟性。”

    说着对着外面喊道,“来人,把那书简拿上来。”

    蒋琬带来的随从有一人捧着一卷书简上来,恭敬地放在案上,又退了下去。

    蒋琬双手捧起书简,神情肃穆,对着冯永说道,“我来汉中时,丞相托我带来了《六韬》的武韬一册。”

    “来前丞相曾说过,若是冯明文读懂了文韬,便将武韬送之,若不然,则将书简重带回锦城。”

    说到这里,蒋琬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冯永,继续说道,“方才经我察之,你确已读懂,故此时将武韬赠之。”

    “永谢过丞相赠书之恩。”

    冯永连忙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书简。

    把书简放好后,两人这才重新坐下。

    “蒋天使,赵司马和王司马颇有领兵之能,若是继续跟着我做这农事,只怕放错了地方,不知能不能另调军中效力?”

    冯永问道。

    刚才蒋琬的暗示已经很明白了,遍施恩惠,那是君主要做的事,臣下做这个事,那是有嫌疑的。

    至于诸葛老妖,那是一个特例。

    而且他执法公正,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心服口服。

    赵广和王训两人,与其让诸葛老妖自己提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至少提前知道他们两人的动向,可以早点做好准备。

    “这个我如何得知?不过如今南中局势混乱,正是缺人之际,所以丞相有意将他们调去南中当个牙门将。”

    蒋琬赞赏地看了一眼冯永,嘴里说不知道,后面却又点出了最大的可能性。

    冯永长吁了一口气,再次道谢:“谢过天使提点。”

    南中?

    看来南中平定之战就是诸葛老妖对两人的考验。

    蒋琬摆摆手,说道,“只是可能,最终是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那就够了,那就够了。”

    冯永笑道。

    “说完正事,还有一私事,琬想要向冯郎君道个歉意。”

    蒋琬公私分明,又对着冯永说了一句。

    “可是那扎哥特尔的部族一事?”

    “正是。此事是乃是我到了关城时恰好碰上,虽然知道此事很是无礼,但听了那马太守之言,我亦觉得他所深是有理,故我便担下了此事。”

    “在此我向冯郎君道个歉意,待我向丞相禀明后,若是丞相不允,琬会一人不少地亲自送到南乡来。若是丞相也同意马太守之言,还望冯郎君以国事为重,待我回锦城后,定会向丞相为冯郎君请功。”

    说完,蒋琬起身,对着冯郎君拱手弯腰,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

    冯永连忙扶住蒋琬,“天使折煞我了!”

    “不然,此事未得冯郎君同意,就私下扣人,与不告而取又有何异?”蒋琬摇头,“只是为了大汉,我亦不得不做出这等丑事,不向冯郎君赔礼,心里如何能过意得去?”

    冯永感慨万千地看着蒋琬,心想诸葛老妖定下他做接班人,那是有道理的。

    单单这份品性,至少不会发生那种权臣欺压君主的事情。

    “扎哥特尔前来投靠我,说来我也是要给他一个交待的。”

    跟这种人说话就是好,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用担心事后有什么芥蒂,“我所关心的是,若是这个部族去了锦城那边,会如何安排?”

    冯永自己善待一部分胡人是一回事,但并不代表别人也会这样。

    毕竟大汉的那一份骄傲,乃是刻在汉人骨子里的。

    扎哥特尔他们他们现在是有利用价值,但当他们的吉祥物价值被利用完后,会受到什么待遇,对冯永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

    做人,总是要有些担当的。

    来到古代越久,冯永越觉得自己正在被古人改造。

    在后世某些失去的东西莫名地正在复苏。

    同时,某些价值观也正在丧失。

    再说了,扎哥特尔之所以举族来投,那是冯土鳖用自己的名声担保的。

    万一他们出了什么事,土鳖的名声……难道就不是名声吗?

    蒋琬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这才不顾身份地向冯永道歉,同时保证道,“冯郎君请放心,若此事丞相赞同,等他们献礼完毕,若是他们不愿意呆在锦城,我以身上官职担保,让他们重新回到南乡。”

    “善!”

    冯永起身,看着蒋琬道,“天使真乃实诚人也,我信得过。”

第0330章 心计

    锦城。

    关姬从张府出来,刚要上马车,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叫声:“可是阿姊?”

    关姬循声望去,只见从另一头的道路上正缓缓行来一辆马车,马车后还跟着几个骑着马的少年郎君。

    马车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小脸,不是张星忆是谁?

    还没等马车停稳,张星忆就跳下了马车,跑到关姬跟前,一双大眼弯成了月牙:“还真是阿姊。阿姊不是在汉中么?何时回的锦城?”

    “昨日刚回。”

    关姬看着眼前的少女,心神竟有些恍惚,才多久没见,小妹好像又长高了?

    甚至脸上都已经褪去了稚气,当真是开始长大了。

    “阿姊来此,又是为何?可是那冯……”

    说到这里,张姬似有顾虑,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那几个少年郎君,看到他们下了马,正远远地看着这边,这才又放低了声音,“可是冯郎君又有什么事让阿姊回来?”

    “冯郎君”三个字一出,也不知是不是关姬多心了,她只觉得两人之间突然就有了一种尴尬,只是这种尴尬一闪而逝,连她都没能确认。

    “正是。”

    关姬微微一笑,“所以我这才过来找张家兄长说些事情。”

    “阿姊你笑起来当真是好看!”

    即使同为女子,张姬亦不得不惊叹一声,“以前阿姊从不穿女装,更不苟言笑。没曾想如今穿着女装笑起来,当真是美极!”

    关姬听了,虽然有些羞意,但心里却是莫名地开心,习惯性地摸了摸张姬的头,嘴角又翘起,“小妹将来只怕比我还要好看。”

    在未去汉中前,她常侍叔母身边,而小妹又时常来找叔母,她视张姬如妹,张姬视她如姊。两人长久不见,此时突然相见,她心里不禁有些相逢的喜悦。

    “我已经长大了,阿姊莫要再摸我的头。”

    正处于成长期的小女生最是怕人看成小孩,张姬当下不满地别过头去,不让关姬再像以前那般摸她的脑袋,同时嘟着嘴说道。

    小妹以前抱着她的腿撒娇的情景仍如昨日,没想到却是突然已经开始成了一个受人追捧的女郎,关姬心里又有了些欣慰和不知名的酸意。

    看向后边好奇望过来的那些少年郎,点点头,“看后面那些少年郎君,我就知小妹已经长大了。”

    “阿姊莫要取笑!”

    张姬脸带羞意,“不过是路上恰巧相逢而已。”

    关姬闻言,看了看后面的那些人,又是一笑,也不点破。

    若不是想接近小妹,他们又如何会恰巧相逢?

    由此看来,锦城想娶小妹的人多矣。

    只是小妹一见到她,开口就问起冯郎君,可见小妹与冯郎虽久未见面,但却是仍没忘了他。

    想到此处,关姬心里又有些复杂。

    倒是那些正关注这边的少年郎君,看到关姬看向他们这边,不经意露出的一笑,眼前登时就如百花齐放。

    这女子,当真是美极艳极!

    再一想到张姬最开始喊那女子“阿姊”,于是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这是谁家的女郎,以前怎的从未过这般出色的女子?

    同时心头一动,这女郎,想来身份也定是不凡吧?

    这般想着,看看还带着青涩之意的张姬,再看看风华无双的关姬,心里头突然就是一片火热。

    “都是谁家的郎君?有没有小妹看得顺眼的人?”

    关姬试探着问了一句。

    若是有,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只是张姬摇了摇头,打破了她的那点小奢望,“小妹都未曾与他们说过几句话,甚至有些人都不知是谁家的。”

    说着又是嘻嘻一笑,“至于看得顺不顺眼,那倒不好说。”

    此话一出,关姬心神一动。

    “他们要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倒是有些顺眼。但只要一开口说话,便是可笑之极。诗赋写得不行,偏要强行吟唱出来给人听,武艺不行,偏要吹嘘。”“

    “全是仗着父辈留下的基业,自己半点功业未立,哪有什么顺眼?”

    说到这里,张姬狡黠一笑,低声道,“若是有什么不开心了,看他们在那里闹,便如耍猴一般,倒也一个乐趣。”

    张姬自小古灵精怪,关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那些给她献殷勤的少年郎君在她眼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莫要胡说。武艺且不论,那诗赋,你又读了几本书?怎么就知道人家写得不行?再说了,人家才多大,功业未立也是正常。”

    只是关姬性子淡然,自不会与张姬胡闹,便说了一句公道话。

    谁知张姬听了,别过头去,却又斜眼视来,“阿姊这话好生没道理。诗赋小妹是不太懂,但也听过几篇绝世好文的。再说了,即便小妹不懂他们的诗赋,但阿母还是懂的。”

    “至于像他们这般年纪就立下好大功业的少年郎,小妹不巧也是知道几个的……”

    话中有话,话中有话啊……

    关姬无奈一笑,心道这个小妹当真是长大了。

    “好了好了,是阿姊说错话了。”

    她们两女都算得上是贵女,至少在名义上都是。

    再加上父辈皆是英雄人物,眼光高那是理所当然。

    再加上一位张嘴能吟绝世佳文,空手能打下一大片基业,甚至还能跟大汉丞相有来有往的第一少年郎,又都与她们有纠葛,所以凡俗之辈如何能入得了她们的眼?

    想到这里,关姬不禁有些茫然,又有些愧然。

    平常还未觉得,只是面对小妹的时候,自己这个当阿姊的,总有一种夺了小妹心上人的心虚。

    毕竟最开始,小妹才是第一个差点与冯郎订亲的人。

    嗯,那个抛弃了冯郎李家乡野村妇不算。

    张姬得了关姬的道歉,再看到她脸上的歉然之意,眼中一丝计谋得逞的精光一闪而逝,然后又笑嘻嘻地问道,“阿姊,此次你回锦城,要呆多久?何时再去汉中?”

    “这个却是不知。”

    关姬摇头,“还要等汉中的冯郎君那边传来消息。”

    张姬心头一喜,终于扯到他身上啦!

    当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冯郎君要传什么消息过来?”

    “暂不能说,得过些日子才知。”

    关姬想起造纸一事,心想也不知那边能不能成。

    “不说便不说,那冯郎君让阿姊回来,就没有让阿姊带什么东西回来?”

    其实她想问的是,冯郎君有没有给她带东西回来,有信那就最好不过了。

    已经到了喜欢做梦年纪的张姬,在某些方面,其实也是与普通少女无二,那就是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一位完美的郎君。

    她的大人是天下闻名的英雄,所以这位郎君当然也要是英雄才行。

    她自小就去经常去叔母府上玩,叔父可是天下人人皆知的卧龙,所以这位郎君当然也要有丞相那份指点天下的气度才行。

    她自小就没了大人,兄长又要日日为了张家而努力,所以这位郎君在关爱她的同时,也要当她的玩伴才行。

    于是天下掉下个冯郎君……

    除了相貌略有不足,输给了叔父和赵家兄长之外,其余的不但完全满足了她的所有幻想,而且还附加赠送了彩头文才进能写江山雄文,退能吟闺中女儿文。

    少年英雄,大汉第一少年郎君,进献国策,指点江山,能做出利国利民的曲辕犁八牛犁,又能用莠草编出草犬,能用柳枝做出哨子,还能用木头做成自己的模样……

    甚至自己足不出户,就有了令人眼红的进项如今锦城谁人不知,牧场和纺织工坊,那是一辈子都吃不完的产业,这不是关爱是什么?

    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郎君啦!

    分别越久,幻想越多,又不知不觉地把某只土鳖完美化,张姬越是觉得土鳖难得……

    距离产生美,不外如是。

    所以你叫她如何看得上那些刻意讨好她的人?

    “这倒没有。”

    张姬顿时失望。

    “不过倒是让我给你带个话。”

    张姬顿时大喜。

    “冯郎君素知你喜吃冰酪,如今又到了夏日,你定是没少吃那东西。但冰酪本就是寒物,若是热得受不了了,你吃两口倒是没事,但平日里不要多吃,免得肚子疼。”

    一听冯郎君这般关心自己,张姬心里变甜滋滋的,点点头道,“小妹知晓了,谢过阿姊带话。”

    关姬勉强笑笑,当时冯郎与自己说起不要多吃冰酪时,提了一下回来后有机会也提醒张姬一声,倒不是特意带话。

    只是关姬心里有些愧疚,这才说得委婉了些,没想到却又是让小妹误会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关姬这才上车走了。

    “张四娘子,方才那女子,不知是何人?竟能让你叫一声阿姊?”

    关姬走后,张姬回头与那些少年郎君道别,准备回府,只听得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张姬一听这话,再看看有不少人眼中竟在渴望之色,心里一动,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阿姊自然就是阿姊啦。说起来你们肯定也是听过的,因为阿姊当年也是极有名气的。”

    听了这话,众人面上疑惑之色更浓。

    “当年锦城有一句话,叫张家文,关家武,你们可知是何意?”

    当然知道。

    只是张家的文,如今已经是贵为皇后,可不是他们所能轻易评论的。

    至于关家武……

    “那女郎莫不成就是关家虎女?”

    有人反应快,当下就惊呼一声,“想不到穿了女装竟是如此……”

    说到这里,却是想不出什么词能形容方才关姬那一笑之美。

    关姬自荆州逃回蜀中,就束发裹胸,从此一身男子打扮,那些年再没人见过她的女子装扮。

    后来从汉中回到锦城,入宫时倒是恢复了女装,但也就那么一次,见过的人除了熟人,倒也极少外人见到。

    此次再回锦城,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又是一身精心打扮的女装出门,当下竟把那些少年郎看花了眼。

    只是他们想起自己为了能得张姬欢心,已经费尽了心思,却是不敢再在张姬面前露出太多的表情。

    “对了,便是关家阿姊。冯郎君特地让关家阿姊给我带了信。”张姬略带狡黠的一笑,只听得张姬又是“唉呀”一声,似是无意说了一声,“去岁关阿姊从汉中回锦城时,还入宫见了阿姊呢!”

    “这次回来,也不知阿姊知不知道?不行,我得跟阿姊说一声,说不得,阿姊又要找关阿姊说说话。”

    说完,跟众人道了别,步伐匆匆回了府,看样子是想让人去通知皇后。

    只留下众面面相觑。

    张姬的话,在他们心里都掀起了些许的波澜。

    自失去荆州之后,关家一直在沉寂,特别是去年陛下登基,还有人说关家甚是不得君心。

    只是关家的那个关兴,却是个有名气的,深得丞相所重,所以关家倒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至于关家意欲与南中的李家联姻的消息,在前些日子的流言中倒是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既然那李遗认那冯癫子为兄,想来十有**应该是假的,这个流言应该也是哪个想娶张姬的仁兄偷偷传出来的吧?

    倒是那关兴,去年还是侍中,今年又得了中监军之职,如今再一听张姬之言,那关姬又得入宫与皇后叙话,这关家,莫不是又要起来了?

    想想也是,关家先得了那冯癫子赠祝鸡翁之术,如今谁不知民团下南中首要必备之物,便是军用干粮,而制干粮所用的东西,则是离不开鸡子……

    后那关姬又跟着冯癫子去了汉中,得了牧场和纺织工坊的份额……

    牧场所产的干酪,同样是制干粮所用。

    而纺织工坊就更不必说了,产的毛布,那可是可以直接当钱用!

    这进项,那当真是令人眼红!

    有了钱粮,这才能有底子,有了底子,关家再起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到这里,于是便有人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怪不得关家让那关姬跟着去汉中呢!”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关府卖女,卖得当真是好!

    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讨得张姬欢心?说白了,目的其实还不是一样,都是为了自家的基业。

    只是同人不同命,他们要去讨女子欢心,而那冯癫子,却是有人主动倒贴上去……

    有心思活络的人,却是想得更多一些。

    这关姬……听说随那冯癫子去了汉中,却不知为何又独自回了锦城?

    这等美娇娘,换了自己,只怕恨不得日日搂在怀里不舍得放开。

    这其中,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再想起张姬所说的话,那冯癫子对她当真是上了心,那关姬岂不是……

    世间总没有哪个胆肥的敢惦记着皇后的亲妹子的同时,还想着要关家虎女吧?

    再说了,关姬手里,可是有牧场和纺织工坊的份额呢,听说还是只认关姬不认关家!

    利令智昏的人多的是,如果再加上个风华无双的美娇娘……效果翻倍!

第0331章 关姬进府

    还是那句话,如今知道冯土鳖和他所做的事情重要性的人,基本都是大汉权力核心人物。

    作为权力核心人物,保密是最基本的政治素养。

    冯土鳖手头下那些个事物,关系到南征和北伐,他们能到处乱说?

    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与张家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张家如今算是外戚,和张家联姻固然可以得到一时的膨胀,但看看如今宫中,宦官可有出头之日?

    丞相为了防止出现后汉时宦官专权那种情况再次发生,对宦官打压到什么程度了?连大长秋这种原本应当同宦官担任的官职都让朝臣担任了。

    而作为和宦官齐名的外戚,又怎么可能会被丞相漏过?

    真要为了巩固自家的地们而和张家联姻,丞相会怎么看自己?

    所以在张星忆亲事这一事情上,权力中心的家族反是极有默契地沉默了。

    想挤入权力中心的二流勋贵,想变成一流勋贵的三流末流勋贵,反而没那么多的忌讳。

    二流勋贵自有门路,张家小娘子哪天去哪里聚会了,他们家的公子郎君自然会碰巧出现在那里。

    而那些三流末流勋贵,大多还没资格跑去凑热闹,就算是勉强有资格的,消息也未必灵通,所以只好多下些功夫,自己找机会与张小娘子巧遇一番。

    路上巧遇就是其中的一种。

    遇得多了,说不得就入了张小娘子的眼了呢?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

    反正张家放出话来了,此次给张小娘子挑夫婿,只看人品,不看家世。

    于是不明冯土鳖情况的一群少年郎君心里都在嘀咕,就算攀附不上张家,但这关家,未必不是另外一个好选择。

    好歹关家还是有名声的,再加上如今重新又有了底气,最重要的,是那个换了女装后美极艳极的关姬,手里还握着让人垂涎三尺的进项……

    人财两得,岂不美哉?

    虽说这般做未免有接盘的意思,但这么一个美娇娘,再加上手里牧场和工坊的份额,管她什么二手三手,闭上眼咬咬牙,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也不是不可以……

    关姬自然不知道自己走后,还被自己那个小妹腹黑地给挖了一个坑,毕竟在她潜意识里,小妹突然间长大了,她一时没适应过来,仍把她当小女孩看,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却是把她当作了生平第一情敌,恨不得她立马变心选了别家的郎君,再不能跟她抢她心里的那个完美郎君。

    关姬上了车后,并没有立马回到关府,而是吩咐下人,把车赶向城外的冯庄。

    冯庄的赵管家早得到了消息,带着人站在庄子的路口迎接关姬的到来。

    “赵大父,那个关家的娘子什么时候来啊?”

    等了好久的幺妹无聊地问了一句。

    “快了快了,”赵管家站在树荫下,眼睛一直看着官道,敷衍地回了一句。

    他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前些日子锦城里关于主君的流言沸沸扬扬的,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虽然大多都是恶心人的,但若不是他知道主君的为人,只怕听了那些如亲眼所见一般详细的流言,他也要会忍不住地相信了。

    没想到那流言中的一个女子,今日竟然突然就要到庄上来了,如何叫他不关心?

    那可是关君侯家的女郎呢!

    关家虎女,听说当年就是东吴孙权想求亲都不可得呢!

    此等女子,也不知是何等模样?

    不过想来既然占了一个虎字,相貌就算不是那种粗眉大眼,也定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再说了既然叫虎女,想必也是性子烈。就主君那种连下人都能在他面前嘻嘻哈哈的性子,如何能降得住这等虎女?

    夫君压不住细君,宅里不宁啊!

    赵管家这般想着,心头更是感到有些焦虑,又想起流言中张家的女郎。

    主君去汉中后,自己也给那张姬送过几次东西,看得出来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乖巧懂事得很。

    这样的女子,要真如传言中成了主君的细君,那倒是让人省心了……

    “大父大父,来了来了。”

    幺妹突然扯了扯赵管家的衣襟,说了一声。

    一辆马车拐了个弯,从官道上下来,直接朝着庄子行驶了过来。

    “敢问车上可是关娘子?”

    马车在赵管家面前停下,赵管家连忙躬身行礼道。

    “正是。”

    车上传来了一个清幽的声音,接着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响声,赵管家只觉得一个人站到了自己面前。

    “赵管家不必多礼。请起。”

    “谢关娘子。”

    赵管家起身,抬头望去,并没有看到一个粗眉大眼的女子,反是一个天仙也似的人儿正嘴角噙笑站在自己面前。

    虽然她是带笑,但却是带着一股隐隐的压迫感,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赵管家心里吃了一惊,同时又想道,只是这女子,怎么感觉有些面熟?

    “赵管家,好久不见。”

    关姬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却又不露齿,让人觉得惊艳而不失端庄。

    “关娘子见过小人?”

    赵管家有些惶恐地问道,“恕小人无礼,实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关娘子。”

    “以前兄长在庄上时,我还常常来这庄上,只是换了身装扮,赵管家就认不出了?”

    关姬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一些。

    这赵管家,可是一个忠心的人呢,兄长的庄子还要靠他看着,可不能小看了。

    “兄……兄长……”

    赵管家面露骇然之色,这一声兄长,让他想起了一个貌美如花的人,那人就是这般叫主君的。

    只是他不是姓赵么?如何又变成了姓关?最关键的是,他……以前是个男子啊,怎么换了个装扮,就变成了女子?还和主君有了传言?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不喜欢说话的郎……郎……”

    幺妹一拍手,心直口快地说道,只是看着眼前风华无双的关姬,那个“君”字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去年主君在树荫底下睡觉,就是那个冷冰冰的郎君吓得她不敢说话,最后主君才被人拧了耳朵,她记得可牢了。

    “没错,”关姬颔首,“我就是。”

    赵管家也恍然“哦”了一声,“小人眼拙了,关娘子换了这身打扮,一下子就没认出来,恕罪恕罪!”

    关姬虽做男子打扮,可是却没有刻意她是女儿身,此时一经幺妹提醒,赵管家终于也想起来了。

    “无妨,当时是我掩了自己的身份,怪不得赵管家。”

    关姬微微一笑,看了看周围,只见远近都有隐约可见的人影,甚至最近的一个还对着她隐蔽地行了一个礼。

    关姬认得出,以前关家部曲中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

    记得叔母说过,就算是她不看着这个庄子,也有人把它看得严实,此言当真不虚。

    “敢问关娘子,此次可是主君带了什么消息过来?”

    主君不在庄上,庄子就没有主人招待来客,赵管家也不敢让人随意进出府上。

    “兄长自是有消息让我带过来,只是在此之前,赵管家且先看这个。”

    关姬说着,伸出了手,只见手里有一个用木头刻成的小小马儿,正在昂首飞驰。

    赵管家一看,眼睛都直了,当下激动地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摸出一只小小的木头燕子。

    那燕背上面,还有一个小凹槽。

    赵管家双手接过小木马,然后把马儿的前腿放到燕背的凹槽,两者严丝合缝,形成了一个马踏飞燕的模样。

    把小木马还给关姬后,赵管家小心地收起燕子,又深深地行了一礼,“小人见过关娘子,关娘子有事,但请吩咐。”

    但见此物,如见主君,且此物只能用三次,如今是第一次。

    这个关娘子与主君的关系,看来极是亲密,远超自己的想像。

    “且先进去再说吧。”

    想起兄长送给自己这个物件时,说了执此物去冯庄见赵管家,便可做冯庄的主,关姬心里不禁微微一甜。

    “关娘子请。”

    赵管家连忙让开道路。

    关姬进入庄子,又熟门熟路地进入冯府,让在暗地里看着的人大是惊讶,这是冯明文去汉中后,外人第一次进入庄子吧?更不用说是进入府上。

    “此次我过来,是受了兄长之托,想问一下庄上可有什么难事。”关姬坐下后,看着站在下面等着问话的赵管家,宛如女主人,开口说了一句。

    “回关娘子,庄上一切都好,主君不必担心。”

    关姬坐在那里,背脊笔直,如金剑挺立,自有一股气势。

    赵管家见此,心里不禁暗暗惊叹,原来关家虎女,竟是这般模样,果然了得。

    这样的女子,若是当了主母,好像……也不错?

    “庄后坡上的茶苗,还在种吗?那李家,可曾过来拿?”

    “一直在种,前头得了主君的消息,小人又在坡上多开了一片地,就是为了给那李家供茶苗的。”

    “那就好,”关姬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此次来,一是受兄长之托,过来看看庄子的情况。这二来嘛,”

    说着,看了一眼赵管家,继续说道,“我想问问,赵管家能不能像种茶树那般,帮我种点桑树。”

    “种桑树?像种茶树那般?”

    赵管家一听,有些意外,“回关娘子,庄上就有……”

    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上边的人可是手执主君的信物,要当了主君般看待才是,于是又改口道,“关娘子,那等种法,小人只种过茶树,桑树却是从未种过,也不知能不能活。”

    关姬点点头道,“我知道。在汉中时,我听兄长说过,桑树亦可这般种,所以我想一试。只是这桑树枝,须是由我来供,莫要拿庄上的桑树枝来种。”

    兄长想要拿那造纸之术来换叔母所种的桑树种,在关姬看来却是太过于费事了。

    且不论兄长那造纸术能不能成,就算是能成,拿来换桑树种,却未免过于浪费了,说不定可以跟叔父换更好的东西。

    若是不成,自己再去向叔母问桑树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兄长未免又要再受制于叔父一次。

    倒不如趁着自己这次回锦城,跟叔母说一声,说自己也想种片桑树,不必扯上兄长,想来叔母和叔父也不会多想。

    如果真种成了,到时直接给兄长一个惊喜,那不是更好?

    这个想法,关姬在知道自己要回锦城时就已经在酝酿了。

    在她想来,兄长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给兄长做点事,也是应当的。

    “关娘子有所吩咐,小人岂敢不从?只是不知关娘子要种多少?”

    赵管事一听,顿时就有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这关娘子行事,有些古里古怪的,倒是和主君有些相似。

    想起如果造纸的事成了,兄长便要让南乡全部种上桑麻,关姬便回答道,“能种多少就种多少,越多越好。”

    赵管事一听话,身子一哆嗦,这关娘子,还当真是不客气,难不成她真把自己当成了庄子的主子?

    可是再想起她手里的小木马,赵管家也只得咬牙道,“是,小人省的。只是关娘子,这庄上能种桑树的地方也不多了啊。”

    关姬听了,心想这倒也是。

    “那这样吧,赵管家你先把地开出来,能开多少是多少,到时先全部种上。这桑树,兄长以后可能有大用。”

    赵管家一听,原来这事是主君要做,当下连忙答应道,“小人明白。”

    冯庄自冯永离开锦城后第一次有外人进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耳里。

    冯庄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小庄子,但在某些人眼里,却是比大庄园还要重要得多,因为那里有着太多人眼馋的东西。

    在冯永离开冯庄的最开始,不是没有不怀好意的人尝试去那里探询秘密,可惜的是,去那里的人不是莫名消失,就是被人打断了腿扔在官道上。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从庄户上打探消息,但赵管家这个老油条,知道自家主君上面有人,胆气倒也不小,恐吓加恩情,把庄子经营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再说了,庄户除了会养鸡鸭,如何得到鸡食的核心技术却是牢牢掌握在幺妹手里,能从庄户嘴里打听到什么?

    冯永走后,冯庄也封了庄,不让外人进入。而且外头也越发地被人看得严了,连稍有靠近,都会被人盯着,所以某些有心人也就死了心。

    只是没想到这突然间,庄子就有人进去了。

    他人且不论,但张姬自知道关姬回锦城后,便对关姬留上了心,得知关姬光明正大进入了冯府,当下就声音尖尖地叫了起来:“关阿姊,去冯庄做什么?她,怎么,就能进去了?”

    自冯郎君去汉中后,她也不是没去过冯庄,可是最后却是只能在庄上晃悠,府上没能进去。

    原因很简单,府上的主人不在,外人怎能进入?

    这可是人人都会遵守的规矩。

    可是这规矩却突然被关阿姊打破了,这让张姬心里有些发慌。

第0332章 几页医书

    刚从一个小萝莉成长为一个女孩,张姬的小心机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委实是不够看的,所以她感觉到了这个世间深深的恶意。

    只见她恨恨地一跺脚,娇喝一声:“去,给我准备好笔墨。”

    “娘子可是要习字?”

    侍女一边摊开纸一边说道。

    “习什么字?”

    张姬哼了一声,“我要写信。我的冬日衣物不够穿了,我要写信去汉中,让那冯郎君给我多做几件衣物。”

    说着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只恨长得还不够高,不然要是像关阿姊那样能出远门,那该多好?

    侍女听得一愣神,看了看外头的大日头。

    这正是蜀中最热的时候,娘子就想着冬日要穿什么衣物了?

    蒋琬到了南乡,很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反正一呆就是十几天,也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

    大概是在他刚来的时候,水泥路给了他太大的震撼,最开始的几天,他从早到晚都泡在工地上,甚至还亲自动手去拌水泥,抹泥浆……天天都是一身泥巴回来。

    有一次冯永去监工,看到一个家伙笨手笨脚地把水泥抹得凹凸不平的,差点就一鞭子抽下去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衣服和下人不一样的话。

    后来吧,蒋琬与其说是在冯永的工地上当了几天的免费劳力,还不如说是捣乱了几天,直到兴趣没了,这才消停了。

    然后就开始往纺织工坊跑,站在在妇人后面看着人纺线织布都能站大半天,也不知他在看什么纺车织机的图纸都送到锦城去了,冯永可不相信诸葛老妖没做出来。

    就是休息时间也不放过那些可怜的妇人,站在路边上拦着妇道人家都能拉半天的家常。

    最开始的时候还被邓思当成了登徒子,要不是被刚好来看邓思的吕老卒碰到,这个家伙差点就被一群妇人打个满头包。

    纺织工坊和牧场里的妇人在冯土鳖有意无意的训练下,已经有了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只要有领头人在,一声呐喊,胆子比外头那些男人还要大。

    后来冯永实在没得法子了,专门找来了李慕,远远地指着好奇宝宝蒋琬不耐烦地说道,“看清楚了,那个长了胡子的家伙,对,就是那个鼠眉鼠眼的,像个登徒子一样到处拉着妇人说话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只是……”

    李慕略有犹豫地说道,“他的气度倒是有些不凡,却不是像兄长说得那般难看……”

    “我说他难看就是难看,”冯永一瞪眼,没好气道,“你哪头的?”

    “是,确是有些像登徒子。”

    李慕连忙说道。

    冯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他是朝廷的来人,叫你手下那些人注意着点。”

    “兄长可是要防着他?”

    李慕很是心领神会地问道。

    “防着他做什么?”

    冯永看了李慕一眼,这女子,心里忒阴暗,总是喜欢把人往坏里想。

    “我让你手下那些人注意他,是叫你提醒她们一声,莫要得罪了人家。他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要像邓思那样,差点把人家给打了。”

    “兄长就不怕他把工坊里的东西全看了去?”

    李慕略有担心地问道。

    “怕什么?就让他看,”冯永哼哼笑了一声,“有些东西,岂是看了就能明白的?”

    高效的组织性和良好的上升通道,再加上严格的纪律性,最后还要有完善的制度,这才是南乡和别处不一样的保证。

    李慕明白了,松了一口气,笑道,“妾明白了。这几日看着这位天使到处转悠,还以为是朝廷……”

    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只是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这女子,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冯永也不点破,“明白就行。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做你的事,只要不坏了规矩,保你自在。”

    李慕福了一福,转身走了,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听说天使此次来宣旨,就是专门冲这冯郎君来的。

    如今纺丝工坊和牧场谁不知道冯郎君又升官了,甚至他手里还捏着几个空白官身诰书,只等着看他填上谁的名字。

    虽然这几个官职不大,但放眼整个大汉,除了开府治事的丞相,还有谁有这等权利?

    只是李慕到底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看到蒋琬到处乱窜,还拉着人东问西问,当下就想起了上位者的某些手段,还以为是丞相对冯郎君起了什么疑心,这几日吓得差点三魂没了两魂。

    那个大汉丞相手掌翻覆之间,就差点把自己家搞得崩裂,自己也因此被送到了汉中当成棋子,受尽了屈辱,这等手段实在是让她心里有了阴影。

    邓思差点拉着一群妇人殴打蒋琬,其实未必没有她的意思在里面。

    如今听到冯永这般个说法,这才放下心来,步伐也变得轻松起来。

    冯郎君还是那个受丞相重视的冯郎君,甚至官越做越大了,那么他的保证,也会越来越有力度。

    至于冯永为什么看蒋琬不顺眼特么的要是谁一天到晚地干扰自己工厂里的正常秩序还不算,甚至晚上回来还不放过自己,非要拉着自己东问西问,谁也会烦的。

    背地里说两句那是因为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不然,换了别人,谁愿意把自己的产业让人随便看?

    蒋琬看了几天纺织工坊,又跑去牧场看……

    甚至最后连拉着猪粪去沤制的下人也要跟着去看,也不嫌人家臭。

    就这么的,蒋琬在南乡一晃就晃去了不短的时间。

    而在这个时候,某个刚刚长大的小女孩正式把他列入了自己的猎物名单。

    当然,这个他自然是不知道。

    此时的他,正坐在座位上,很是无奈地看着蒋琬自来熟地拿起碗,喝了一口小米和大米混合煮成的粥,然后再夹起切好的鸡子饼送到嘴里细细地嚼着。

    那副享受的模样,还以为是正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锦城曾有言,冯庄吃食乃是一绝。如今方知果真是传闻不虚,阿梅娘子,劳烦再给我加份酢菜。”

    阿梅听了,连忙又从专门放腌菜的大盆里夹了一些腌菜,放到蒋琬面前。

    “这大早上,喝粥再吃些酢菜,当真是难得的好吃食。”

    蒋琬赞叹了一声,“冯郎君果然是个会吃的。就连这酢菜,也要比他处好吃得多。”

    那是当然,别家的腌菜,连最基本的卫生都不做,腌着腌着,说不定就腐烂了。

    哪像自己,就是腌蒲菜,那也是挑半嫩半老最合适入口的根茎,洗净剥了外皮,再切成长短适中的小段,最后才开始腌制。

    冯永所在的地方,从来没有食不语的规矩。

    蒋琬适应得很快,特别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冯永就是不想说话都不行,因为蒋琬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要问他。

    “蒋天使,你都呆在这里这般久了,打算什么时候回锦城复命啊?”

    “这才呆了几天,你小子就想赶人了?”

    蒋琬瞥了一眼冯永,“这般的大热天的,你忍心让老夫在外头赶路?怎的这般没良心?阿梅娘子,再给我点酢菜。”

    “酢菜不能多吃,还是多吃点鸡子饼……”

    看着年纪已经不小的蒋琬好这一口,冯永连忙劝阻,只是话一说出来,顿时又想起刚才的话题,这才知道自己又被这老汉拐偏了思路,连忙又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

    “不是,蒋天使,你呆的这不是几天吧?没有一个月也有二十来天了。这汉中又不是只有南乡一个地方,你看,汉中可不比往日,变化可大了,你老也应该去别的地方看看。”

    “就吃酢菜,”蒋琬看都没看一眼冯永,“这一口酢菜开脾胃,这大热天的不喜欢吃东西,多吃点酢菜才能多吃些。”

    却是丝毫不提冯永让他离开南乡去别处看看的话头。

    “好好,你吃。”

    对于这么一个年纪可以当他老爹的朝廷天使,冯永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天使今日打算去看哪里?”

    “今日去看那个吴明给豚去势。”

    一说到和南乡有关的事,蒋琬就答话,“话说,你让那个吴明给鸡开刀倒没什么,如今又让他拿豚练手,这豚,可是大家畜,要死上十几头豚?你就不心疼?”

    “心疼什么?死了就扔食堂,拿来做些肉食,就当是给那些织工的奖赏了。”

    冯永满不在乎地说道,“死十几头豚怕什么?我都已经做好了死几十头的准备了。”

    说完后,又是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蒋琬,朝廷派过来的天使,放着正事不干,天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看着别人干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哪知蒋琬也是古怪地看着冯土鳖,“来到南乡,这才发现你这里有古里古怪的。处处与别处不同,身为天使,我自是要弄明白,不然如何向陛下和丞相回报?”

    两个都把对方看成怪人的人相视一眼,又各自别过头去。

    “吴医匠,前两日你去势的那些鸡怎么样了?”

    吴医匠,虽然本名叫明,但其人一点都不明,反而有些憨笨。

    他是樊阿手下的名义下的弟子之一。

    只是听说天分不行,学了好久也没学会医人的本事。

    不过他有一门自学的手艺,那就是阉鸡阉猪。

    没错,自学的。

    当年他就是看押华佗的狱卒,姓吴。

    华佗临死前,把自己毕生所学写成书,交给了这个吴姓狱卒。

    哪知吴狱卒的老婆却把医书给烧了,还骂吴狱卒,说华佗就是因为医术高明这才招来大祸,所以这本书也是祸源。

    最后吴狱卒在火堆里只抢出最后几页医书里面治人的医术被烧了,只留下了给鸡猪等家禽家畜开刀的方法。

    但不得不说女人有时候当真是可以当预言家。

    华佗死后,名下的弟子四散逃走,吴狱卒以前的同僚为了功劳,最后把吴狱卒私藏华佗医书的事捅了出去。

    好歹吴狱卒当时对华佗也是挺照顾的,李当之因为有感他对师尊有恩,当下也拉着他跑路这一跑,就跑到了南中。

    虽然李当之和樊阿对这几页医书不感兴趣,但好歹也是师尊交给他的。当下樊阿就给了他一个名义的弟子名分。

    只是他没有李当之和樊阿那样的基础,再加上年纪大了,又如何学得会医术?

    平时也只有看着那几页医书,拿些家禽练手,一来二去,医术没学成,但给鸡开刀倒是熟练。

    这给鸡开刀的手艺也就成了他自己的家学……

    只是猪算是大家畜,他少有机会练手,所以算不得太熟练。

    樊阿把有天分有潜力的弟子全部遣回南中,冯土鳖当然是不知道的。

    为了应付冯土鳖的要求,樊阿又把最笨的弟子推了出来好歹吴明也是当过狱卒的,说不得会应付这些官场上的事。

    哪知冯土鳖和吴明一聊之下,一下子相见恨晚!

    阉鸡阉猪,那可是一门好手艺哇!

    冯永早就想找会这门手艺的人,可惜的是这年头,消毒技术不行,要是草率地给鸡猪去势,十有六七是要死翘翘。

    家禽家畜可是宝贵的资源,谁脑残地去搞这个东西?

    如今得知吴明竟然会这个,当下大喜过望!

    鸡猪去了势,这才好育肥啊!

    再说了,没有阉过的猪,所以那股猪臊味,简直了!

    反正冯永是很少吃。

    虽说这年头有肉吃就很少见了,没人会嫌弃这个,但赵广等人看到冯土鳖嫌弃猪肉,只当他是山门出来的嘴挑,倒也没有怀疑,却是不知道他是闻不得那个猪臊味。

    如今冯土鳖得知自己手下有人会阉鸡阉猪,再加上自己又是养殖大户,哪还按捺得住,立马就让吴明走马上任。

    甚至还拍着胸脯对着吴明保证,只要干好了,自己手上这几份官身诰命,就有他的一份!

    吴明自知自己医术不行,原本还以为被推出来做挡箭牌,少不得要受一份罪,哪知老天开眼,那几页医术竟然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当下喜得差点就晕了过去。

    回来跟自己的师父这么一说,当下就把樊阿听得瞪得眼珠子差点就掉了下来。

    更不用说那些师兄师弟和师侄们,当真是羡慕得直流口水。

    官就是再小,那也是官!

    从贱民到官,他们要是没人提携,就是再爬两辈子,估计也没机会能爬上去。

    这吴明,当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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