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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ZK     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     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收官·第二重(2/2)(四千字)

    马车的车轮在青石板上碾过,发出轻而有节奏的声音,梁州城青灰色的城墙高耸,仿佛伫立在了这座雄壮城池周围的巨人,仿佛连绵的山川。

    而那沉重的铁门现在却并没有像是往日那般大开,身穿铠甲的铁卒将内外封锁,持刀负弩,不允许任何人通过,周围围堵了许多的百姓,都是有事情想要出去城外的,却不得如愿。

    当下有的人恳求,有的怒骂,有的则拿出银钱准备贿赂,或者搬出背后的人,但是今日的铁卒却似是远远要比往日还要更为不讲情面些,无论何种理由,绝不肯放行。

    马车的声音渐渐靠近,与往日相比穿戴铠甲尤其严密的守将靠近,右手按剑,高声喝止,左右已经有两名铁卒以手中混铁长枪击出,交叉拦在了这前行的马车前面,将这马车逼停。

    那名守将大步往前,一下跳上马车,道:

    “汝等何人?识不得命令么?为何径直驱车闯关?你们可知,就算是域外之国的人,敢做出这种事情,也是要按照我秦律,入狱内省的!”

    言语未落,绘有域外风格的马车门帘被一只大手掀开,只一下抓住那守将手掌,让其不得动弹,周围武卒见状登时抽出兵器,围困过来,只等着守将令下,便要一齐冲上。

    正当此时,里面那手掌却松开来,然后取出一物递过,那守将见到这东西,神色突然变了数变,煞气全无,倒退两步,跃下马车,道:

    “原来如此,大门不可开,请从旁边小门出。”

    车内有清脆声音答道:

    “多谢将军。”

    守将叉手行礼,退在一旁,口中道,当不得贵人一句将军,早已有守城武卒将正城门一侧的偏门打开,比不得正门宽大,却也足以能够容纳一辆马车进出。

    驾车的车夫抖动马缰,两匹颇为名贵的宝马迈步,拉着马车自众多被堵百姓眼巴巴的注视之下,驶离了城门,出去梁州城后,扬长而去。

    守将挥下手掌,偏门再度关好,绝了其余富人心中的念头,旁有副将上前询问,低声道:

    “将军,这……就这样放其出去,是否不太好?”

    “柱国大人下令了,要将整做城都封闭了的。”

    守将苦笑,叹道:

    “虽如此,但是就算是柱国大人得知,恐怕也不会阻拦罢,实在是这一行人身份与寻常人等不同,事情更是牵连广大,着实耽误不得,否则出了什么问题,还要你我担着。”

    副将心中越奇,守将左右看了看,低声念出一个名字,那名三十余岁的副将面上浮现愕然惊叹,旋即退下,心中不复疑惑,只觉得自己将军所说不错,果然就当如此行事。

    马车驶出城门,旋即便入了官道之上,至此驾车的马夫方才松了口气,手腕一抖,手中马鞭在两匹骏马的身上抽打了两下,马车速度旋即再度提高数成,竟似乎不见极限,不知疲惫一般,疾风前行,便是武者也难追得上。

    其速之快,甚或不得已之下,只以这两批牲畜之力,足以能够轻易撞破城池偏门的防备,冲破百人以内的士卒围杀,非是这两匹异兽有何不可思议的神通妙处,委实是其速度实在太快。

    不需要有什么力量,只需要以这样的速度狂奔而过,修行体魄的武者,也不愿意吃这一下,寻常马匹便能有千斤巨力,更何况这种有异兽血脉的名种?

    狂奔之下,六品武者少不得也要被撞得肝脏碎裂,尽数重伤。

    马车当中,那位少主侧着身子坐在了座上,看一眼急速后掠的风景,神色放松已极,拉车的两匹骏马,已经奢侈到了用名马当中的异种为之,其内装潢自然不肯松懈。

    车身便有玄机,马车速度迅捷,里面的人却不会感觉到有丝毫的不适,除去座位之外,中间更有一处墨家机关柜,其内有乾坤,能容纳许多东西,此时上面放着一座青铜莲花茶炉,茶香四溢。

    那位少主自斟一杯,端在了手中,靠在座上,举杯朝着逐渐远去的梁州雄城遥遥一礼,讥笑道:

    “梁州,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以此为别。”

    “今次能将见识到这许多的中原英杰,便是一喜,能够将其耍弄于五指之下,则更是一大喜,可是中原地大物博,我看不过如此,终究不过盘上棋子,手下玩物。”

    言语之中,多有疏狂傲慢气,靠坐在座上软垫,模样浑无正形,眉宇飞扬,可见志得意满,遥遥朝着梁州雄城举杯一礼,便要饮下。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其手中茶盏一个颤动,杯中茶水尽数散落身上,打湿了身上衣物。

    少主神色微变,而东方凝心的琴音也微微一顿。

    骏马嘶鸣声音高做,两匹能够直接用来冲阵的异兽名马,此时竟然当场驻足,但听着轰隆隆声音不绝,伴随着驱马青年惊慌失措的怒喊声音。

    那位少主便要起身,却被老者一下按在肩膀,那位老者摇头,神色郑重,旋即猛地冲出,抬手便是擅长的武功掌法,沉凝如山,满是杀机,可是才踏出出马车,一道冰冷锋锐的气机暴起,直接斩向他。

    烟尘如风。

    凝重如山,仿佛天倾的掌法干脆利落,直接破去。

    老者神色大变,双臂交错拦在身前,剧痛浮现,闷哼一声,倒退飞入马车当中,魁梧的体魄将那精巧非常的墨家机关柜一下压塌,发出哗啦啦声响。

    那精巧奢靡的青铜莲花座直接打翻,茶汤洒落。

    东方凝心两人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老者已经不复先前的镇定,似乎在刚刚一剑之下吃了极大的亏,急促喘息着,每一呼吸,伴随着身躯的起伏,都会呵出大口的灼热白气。

    粗壮双臂之上,一道凌厉的剑痕清晰无比,留下鲜血。

    那位少主面容上的神色微微一变,第一次感觉到了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以这属下雄壮体魄,加上已经登楼上巅峰的气机保护,在使出了绝学的情况下,竟然被人以一剑先是坡去绝学,然后正面斩破防御?!而且,在这个时候,无心铁麟被拿,那个神医孤掌难鸣,又有谁人能来?!

    这种手段,难不成是那个柱国么?!

    老者呼吸着挺直了身躯,面上浮现不可置信之色,咬牙道:“少主小心,是他!”

    “谁?!”

    少主扭头朝着外面看去,外面只有那一带来的烟尘气,没有钢铁破空的鸣啸声音,只有沉默,因为沉默,越显得死寂压抑的气氛。

    此处是梁州城外,十里柳树亭台,历来是送别之处,有亭台楼阁,此时柳树虽有黄叶,却仍旧未落,风姿绰约,颇为赏心悦目。

    风尘逐渐淡去,露出地面一道硕大剑痕。

    一柄其貌不扬的丑陋黑沉木剑倒插在地。

    周围充满了放射性的恐怖痕迹,只此一剑在此,便击退了一名使出拿手绝学的江湖高手,更将两匹异兽拦下,半步不得前行,两相对比之下,即便平凡无奇,也让人不得小觑。

    亭台下似有人早已等在那里,那人看向马车的方向,屈指轻叩扶手,仿佛平静,语气中却有着难以忽略的凌厉,缓缓道:

    “汉阴美人青兕裘,独骑瘦马寻荒丘。”

    “花前下马迎一笑,碧瞳如水涵清秋。”

    “远道而来,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

    “百越贵女,碧瞳儿。”

    敲击的声音微微一顿,阻拦之人黑瞳微抬,眸中罕见凌厉,扫过那边马车,手指旋即重重敲落,一股气劲横扫,激得木剑神兵长鸣,化作剑气,搅碎周围。

    “或者说,群星阁?”

    马车上的少主长呼口气,等到外面之人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没有办法再遮掩下去,索性无视了老者的阻拦,轻巧跃下车来。

    姿容妍丽,一双碧瞳远比寻常出色女子更为明亮,正是自中秋酒会便出现,且一直纠缠无心的那位百越国贵女,也是此次刑部苦苦追索,群星阁那两人之一。

    碧瞳儿看着听台下面容清秀的青年,叹息一身,美目流转之际,我见犹怜,道:

    “没有想到,最后阻拦的竟然是你。”

    “大秦的神医。”

    亭台那人并不起身,眉目清秀平和,便是王安风,平静道:

    “你们太着急了。”

    “知道徐嗣兴在我手中治疗的,只有刑部的人,无心绝对不会将这消息外传,但是你们第二日夜间便找上门来,中间相隔连十二个时辰都没有,若是不知刑部动静,绝无可能。”

    “而铁麟说,那几日你便日日去寻无心,即便无心不说此事,其余人和你关系极好,你也很容易知道。”

    碧瞳儿愕然,道:“只是因为如此?!”

    “如此的话,也太过莽撞了……”

    王安风缓缓答道:“还有一事,便是今日之事,梁州封城,寻常人不能出城,便会下意识让人以为你们还在城中,会下意识放松警惕,但是,若往更深一步想,这反而是最可利用的一点。”

    “柱国下令,城门关锁,其余人等不得出城,已是惯例,但是却有一事例外……”

    “能够前往天京城出使的他国贵人,自然不在此列。”

    “尤其这位贵人在梁州城逗留太长时间,可能延误两国之交的时候,就算柱国,也绝对不会想到,一国之贵女,竟然是江湖势力的人……”

    “也因此,我得以能判断出你们所在的方位。”

    “只因为这两件事?”

    “还不够么?!”

    “容貌不同,江湖上有诸多手段,一老一少不过四字,竟成最大阻拦,想来是你们故意放那位密捕传出。”

    碧瞳儿哑然,旋即笑叹道:

    “好像是够了,我得要向你道歉的,我还以为你只是武功厉害,原来脑子也还不错,不过,你终究呢,还是有些大男子的臭脾气,竟然把什么事情都给我说了,花费了这许多时间。”

    她笑嘻嘻说完这些话,马车当中,一股恐怖的气势仿佛沉睡的猛兽转醒过来一般复苏,整个天地都弥散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压抑,而这压迫感,竟然还在不断向上攀升。

    这是唯独宗师级别的力量才能发挥出的力量。

    便如一只洪荒时的异兽守备在了碧瞳儿的身后,张开獠牙,怒视着王安风,异族少女想要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惊慌失措,却未曾看到。

    那面庞上仍旧平静。

    王安风洒然起身,这十里长亭处的柳树突然一齐摇晃起来,景致却是秀丽至极,也颇为壮观,是百越难以见到的景致,碧瞳儿一时有些恍惚。

    便在此时,其背后昂然暴起的气势突然一顿,那位引动了神兵气运的老者眼瞳中精光尽去,突然张嘴,大口咳出鲜血来,面色煞白。

    鲜血虽然殷红,竟有百花香气,伴随着这一幕的发生,那勇壮之势,直接暴跌!

    碧瞳儿神色骤变。

    王安风自柳亭上起身,袖口微动,十里柳树摇曳,他右手五指微张,气机引动,木剑鸣啸出声,飞入手中,旋即单手叩剑,负在背后,微微一礼,淡淡道:

    “江湖散人王安风。”

    “师承,药王谷……”

    “见过诸位。”

    碧瞳儿神色微变,听得这个名字,终于意识到问题关键,咬牙道:

    “你下毒!”

    王安风微笑道:

    “尚未有人敢在药王谷弟子面前拖延时间的。”

    旋即复又似乎随口说道:

    “你们虽然手法巧妙,但是终究域外之人,想来不知若一处城中有百万人口,每日早晨时候会是如何繁忙罢?”

    碧瞳儿咬牙不言。

    王安风手中剑锋微微亮起,毒阵引动,成阴阳两极,一者强,一者弱,强愈强,弱愈弱,连带身躯血脉中暗伤残毒,都会一齐爆发涌动,致使无病者患病,暗伤者致死,一边引动毒阵,一边平静道。

    “在你算错的这时间里,已足够我自北城而来,稍微布置,北城那位守将承我救命之恩,便愿放我来此,不加阻拦。”

    “这几日间,王安风承诸位照顾。”

    “不过,收官一子,终究在于我手……”

    屈指轻叩,剑鸣声音悠长而起。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四千字

第一百二十章 收官·三重禁忌(七千六二合一)

    伴随着剑鸣之音,十里长亭的柳树再度飘摇,柳叶纷飞,却不落下,只是在空中盘旋,掠过碧瞳儿的眼前,穿过她的发梢。

    秋风飒飒,天地广阔。

    这是何等令人迷醉的一幕。

    但是背后那位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仍旧还在咳血不止,这样的一幕风景中,便也掺杂了说不出的肃杀。

    碧瞳儿难以有什么心情赏景。

    就连背后那位高手都已经中毒,那么以她自己的微末武功,此刻只可能中毒更深,之所以未曾爆发出来,不过是因为对面之人未曾将其引动。

    这种生死皆操之于人手的感觉极不好受。仿佛脖子上架着一把刀,死死压迫着动脉,若是常人,恐怕已经失却了方寸,但是碧瞳儿却并非甘心引颈就戮之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双澄澈眸子看着王安风,突然微微一笑,笃定道:

    “你不会杀我。”

    王安风神色平缓,轻叩剑身,道:

    “为什么?”

    碧瞳儿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因为我活着,远比死了有用,而且,杀我会有很大的麻烦,你若是真的想要杀我,便不会在这个时候,浪费这许多时间。”

    王安风微笑道:

    “你很聪明。”

    “正常而言,我如果要杀你的话,最好就是一剑刺出,没有谁能够阻拦,拖得时间越久,便越容易出什么问题,毕竟你的身份很有些不一般。”

    “但是我恰好也有你刚刚所说的‘男人的毛病’,喜欢看敌人恐惧害怕的模样,所以杀人不一定是越快越好的,只是一剑的事情,未免太过无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在微笑,但是语气极平淡,身上曾经屠戮众多,剑斩宗师带来的煞气涌动。

    碧瞳儿心中对于自己的自信,不可遏制浮现一丝晃动。

    王安风复又上前一步,距离碧瞳儿不过只有十步之遥。

    流风吹动,碧瞳儿的黑发,衣摆,袖口都齐齐朝着拂动着,美人风情,不外如是,只此亭亭玉立,已经不逊色于这十里柳林的风姿,能引人沉醉,不知归处。

    便在此时,其后本来已经萎靡不振的老者突然暴起。

    他整个人脊骨用力,从原本的姿态转化成了向前扑杀的模样,喉中低吼,仿佛一匹猛虎般冲向王安风,衣摆哗啦一声,拉得笔直如线,速度之快,更甚于往日,显是用上了什么江湖中了不得的秘法,强行激发气血气机,压制了毒性。

    “嗡!”

    方才踏出一步,老人口中便发出一声古朴苍茫的音调,震荡空气,影响人心,使人心绪迟钝,仿佛陷入沼泽当中。

    与此同时,双掌抬起,气势凝重如山,连带着厚重至极的气魄,猛地击出,排开空气粘稠如浪,发出哗啦声音响。

    一掌才出,第二掌已经追上!

    寻常的叠浪掌法之类,纵然是再如何高明的武者,定然也会有所损耗,但是这位老者击出数掌,竟然没有半点气机上的损耗,反能吸纳周围天地间的气机,弥补自身。

    数掌叠加,仿佛天地将倾,星辰坠落。

    碧瞳儿再无先前的紧张担忧,口中轻喝,右手一抬,袖口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上面有一架极精巧的机关弩,微微扣动扳机,便有数根细如牛毛的弩矢激射而出,渺然无形。

    一明一暗,杀机纵横,困兽之搏,尤其可怖。

    柳叶舞动更急。

    柳叶翻飞罗带绿,荷花着雨锦衣红。

    分明是杀气蓬勃的一幕,但是在美人动身,垂柳拂动之际竟然感觉不到半点的杀机,而在出手的时候,那位老者越发猛烈向前,而碧瞳儿则撤步往后,倒射向马车的方向,却是自一开始就存了老者拖住王安风,而自身离开的念头。

    其武功在王安风等人眼中虽然寻常,但是比起寻常人而言已经是极为难得一见的高手,身法颇有奥妙之处,只是几个闪动,便已转身,看到了停在一侧的马车。

    那驾车的胡人青年已经因为心中的恐惧而软在一旁,不能动作,东方凝心已经下车,抱琴站在一旁,并未出手,神色浅淡,清冷如仙。

    碧瞳儿眼中浮现异色,但是转瞬便将这怀疑压下,当今之计,以脱身为上,纵然身后那神医再怎么强,但是自己的属下也绝对可以将其拖住一段时间。

    ‘心火焚身’之下,那一套武功,绝不会是常人能够吃得下的,即便是宗师,也不能够将之无视。

    方才奔出几步,身后动静突然消失。

    没有怒吼,没有厮杀,没有剑鸣,只有风声吹过,碧瞳儿心脏微微一颤,心中浮现出许多不安,明明知道不能够转身去看,但是还是没有忍住,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转过身去。

    …………………………

    王安风仍旧站在了原地,任由那掌势铺天盖地,暗器化作细雨,当他看到东方凝心的时候,心中的念头便连接起来,甚至于没有去管那老者的攻势。

    而在意识重新开始思索,面对着这一招,他是要后退,还是以攻对攻的时候,几乎是瞬间,他便选择了后者,甚至于,为了‘收官’能够果真如他所想,他所做的事情,还要更为过分些。

    竟只负手而立,一直等着那老者掌势累叠,不住攀升的时候,方才出手,右手叩剑,仍旧倒负在背,纯粹以左手应对,手腕翻转,拇指食指相触,姿态柔和随意,仿佛拈花,拈起一枚落叶。

    时间在此刻,仿佛刹那间变得缓慢。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另开法门,教外别传。

    以心印心。

    屈指一弹,柳叶仿佛瞬间化作流光,那老者沉重仿佛天地倾覆的掌势,本来足以碾碎天底下万事万物,但是此时,竟然被那一枚柳叶轻易近身。

    王安风神色平静,视线柔和,仿佛也已经随着那一枚落叶飘然而出,竟全然不曾注意到已经迫及自身的掌势。

    这一套极厉害的域外绝学,他已经烂熟于心,何处蓄力,如何运转气机,如何呼吸吐纳,心里面知道得一清二楚,此刻沉浸在了拈花指残留的意境当中,平静祥和,却又不知为何,想到了神偷门武功秘籍上的提纲。

    快。

    神偷门的武功,永远只有一个心法,那便是快。

    虽是快,却永远都是在敌人出手之后再出手。

    因为招式击出之后,未曾将劲气全然爆发的时间当中,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神偷门弟子的短刃便会轻易没入对方的咽喉。

    柳叶飞落,只在老者身周盘旋。

    老人心中发狠,便要硬抗,怒喝声中,再度朝前踏出一步,双掌击出,掌势虽然被穿破,仍旧残存极为凝重的掌势,这掌势距离王安风只有数步之遥。

    王安风鬓角的黑发被掌势所迫,朝着后面飘去。

    双目平和。

    只在这个时候,轻飘飘的柳叶落在了老者的身上,而在这个时候,碧瞳儿也回过了身,看到那老人魁梧雄壮的身躯骤然停滞,那仿佛能够开山般的掌势便停在了王安风面容之前,不得寸进。

    数息的死寂之后。

    老者背后衣衫突然炸裂,一股肉眼可见的凝实劲气破空而出,搅动气机,老人后退两步,仰面重重倒下,激荡起秋风落叶,而自始至终王安风的眼神和神色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少林七十二绝技,指法第一。

    拈花。

    碧瞳儿的心脏种种跳动,本来不可遏制浮现惊惧,旋即在这个时候,看到了王安风手背上那几枚细弱牛毛,甚至于还能够随风微动的细针,双瞳浮现涟漪般的异色

    得手!

    王安风动作微微一顿,双眸垂落,左手便成五彩斑斓之色,仿佛毒蛇一般,在他的手上纠缠蔓延,向上攀升。

    周围升腾重重异象,甜腻腥气浮现,常人只消嗅上一下,便觉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碧瞳儿心中重重松了口气,转身几步,将那位萎靡在地的老者扶起,后者面容煞白,身材虽然魁伟高大,但是整个人仿佛已经彻底脱力,他勉强站稳,顾不得旁边碧瞳儿在侧,一下将胸口处的衣衫撕裂,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胸膛之上已经凹陷下去一块,更兼青肿一片,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碧瞳儿方才凝心发针,旋即转身离开,未曾注意到王安风动作,道:

    “他方才出手了么?”

    老者面上满是苦涩,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势,道:

    “算是出手,也算是没有出手。”

    碧瞳儿凝眉。

    老者叹息一声,视线落在地上的一枚落叶上,少女视线跟着垂落,先是疑惑,旋即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浮现荒谬念头,老者惨笑道:

    “一片柳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片柳叶,便破了老夫苦修三十年的掌法,一片落叶……”

    “摘叶飞花,本是武者的本事,但是,但是……”

    “可笑,可笑!”

    他不知自己所中乃是江湖中第一等绝学,只道是苦修一生,竟然比不得一片柳叶,纵然心性坚若磐石,受到如此冲击,一时之下,也是难以自抑,以至于心神涣散,连连惨笑。

    全因少林寺武功出手时候,皆以朴素为上,只求功力尽出,收放自如,而不讲求什么种种异象,便有那心,不弱将劲气更凝实几分。

    碧瞳儿将其搀住,道:“无论如何,此时他已经中毒,便不要多想了,这毒是我走之前,在大先生那里去求来的,虽然只是她老人家年轻时候的手段,但是又有几人能……”

    她本来想说能够有几人能解,可是想到刚刚那位神医的手段,虽然对于大先生自心底深处崇信,仍旧说不出来,顿了顿,改口道:

    “就算是他,就算是他,想要解毒,也需要时间……”

    老者喟叹一声,收住了心中茫然挫败,看一眼东方凝心,低声提点道:“少主,方才这位先生在我二人遇难时候,可不曾出手。”

    碧瞳儿双目中显出异色,微微颔首,心中已经生出怀疑,那老者见她已经意识到,心中欣慰,却并未曾因为碧瞳儿方才将自己当作弃子而生出半点的不满。

    复又看一眼自己所受伤势,呢喃道:

    “不知道这一扔叶子的法门,可有什么名字么?”

    “拈花。”

    “原来是拈花么,恰如其……”

    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浮现出仿佛看到鬼魂幽冥一般的神色,与碧瞳儿一同转身看去。

    王安风垂眸,看着自己的左手,先前恐怖的七彩斑斓,现在已经尽数恢复成原本的白皙,轻轻整理袖口,口中淡淡道: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

    “此指名为拈花指。”

    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两人,弹了弹手指,微笑道:

    “不错的毒。”

    碧瞳儿感觉到了一股绝望的压迫感,那是全方位被压制的无力,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正欲行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大脑昏沉,身子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当,霍然半跪于地。

    挣扎着抬眸,看着对面轻描淡写的青年。

    王安风敛目,轻声道:

    “你刚刚,动用内力了对吧?”

    “你本来没有中毒的。”

    碧瞳儿神色微微一顿,意识到这一种毒是如何发作的

    乃是与武者修为相关,一旦动用内力,便即中毒,寻常百姓反倒无虞,那么,这样想的话,岂不是宗师那样高不可攀的武者,中的毒反而更恐怖么?

    碧瞳儿张了张口,道:

    “中原没有这样的毒。”

    王安风淡淡道: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碧瞳儿张了张嘴,心中浮现不甘,还有绝望,旁边最大的依仗已经中毒极深,如同废人一样,此刻即便是来一个寻常的顽童,都能取了他二人的性命。

    而眼前面对的武者,虽然不愿承认,果为至此为止,遇到的最强之人。

    莫非今日,便将殒命于此么?

    心中才升起这样挫败无力的念头来,便被野望带来的不甘,以及对于生的本能渴望所击败。

    不,不可……

    谁人也好,救我……若能救我,我必定……

    便在王安风手中之剑抬起,她心中不甘绝望到了巅峰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仿佛利剑一般刺出:

    “你若打算此生生死两难,便可下剑。”

    碧瞳儿双眸微微一亮。

    东方凝心。

    旋即第二个念头方才她没有动手,所以,现在并没有中毒!

    即将要落下的木剑停滞,王安风现身之后第二次抬眸看向了那个方向,脑海当中,想到了今日从瞎子老吴那里得来的信笺,以及上面所写的字

    “此事颇有内情,望君勿轻易定论。”

    “绝无害你之心。”

    马车旁边,立着清冷如仙人的女子,两人隔了数十步,两双极为相似的纯黑色瞳孔倒映着彼此面容。

    暂且联手。

    收官。

    同样的一个念头在两人心中浮现,彼此微不可察点头。

    而这一幕,被压制的两人并未曾看到,而穷尽他二人的想象,也绝不会想到,下计连环,几乎不曾有半点留手的东方凝心,和频频迅猛反扑的计中人,身体中流淌着同样的血脉。

    更不曾想到,自己最后的希望,和绝望来源的人,已经达成了共识,东方凝心要打入群星阁内部,而于王安风而言,一来不知东方凝心,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来自己爹娘之事,与星宫势力有关,而群星阁似乎也与星宫有所牵连,若是东方凝心果能打入其中,与他而言,往后益处,远远大于此刻取这两人性命。

    若非提前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早就已经出手,如何会这样慢慢拖延时间,只是担心一直只是自己一人念想,而今看来,东方凝心也有同样的打算,那就是最好不过。

    不等这一个念头落去,王安风手中之剑斜点在了碧瞳儿额头,看向东方凝心,语气平淡冰冷,杀机暗藏,道:

    “你在威胁我?”

    东方凝心道:“并非威胁,只是陈述利害。”

    “你可知道她是谁?”

    王安风看了一眼碧瞳儿,故作冷淡道:

    “一个女人。”

    东方凝心平静道:

    “百越国贵女,此行正当前往天京城中,为太上皇贺寿。”

    “若是失踪于此,你便知道下场。”

    碧瞳儿一直没有办法抬起头来,但是在这句话之后,明显感觉到了王安风手中木剑上,虽然仍旧具备极为强横的压迫感,但是杀机瞬间却消弭下去。

    王安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方才又淡淡道:

    “但是她同样是群星阁之人。”

    东方凝心语气平和,步步不退,道:

    “她是谁,如何处置,总不应当由江湖人来决定。”

    “既然身为江湖人,如何能不杀上几个皇室勋贵?天高海阔,杀了你们之后,逍遥天下,又有谁人知道。”

    当王安风说出这句话之后,东方凝心的声音顿了顿,道:

    “自然知道。”

    “我已经将此事交给城中属下,若是出事,便是你所为之,无心铁麟被压,柱国忙于内察,虽然此事发生情况微渺,却也不可不察。”

    “若是我等出事,那三张信笺便会传向东方家中,天下之大,以奇术东方之能,你又能去得哪里?”

    “我自有去处,不劳费心,不过仗剑转战,又何曾怕了?大不了两败俱伤,将此事情抖落天下,想来即便东方世家,如何堵得住悠悠天下人之口?”

    王安风和东方凝心此刻只是言语交锋,但是听在了碧瞳儿两人耳中,可实在是比起刀剑相交还要来得惊心动魄,只觉得每一句都凌厉仿佛刀剑一般,只是旁听,便觉背后生出冷汗。

    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王安风说出大不了两败俱伤时候,先前逐渐消弭下去的杀机复又升起,森寒逼人,远比先前更甚三分。

    正当她提心吊胆的时候,东方凝心抿了抿唇,突然自琴盒暗盒处,取出一物,手腕用力,平平飞出,悬在王安风面前。

    东方凝心敛目,道:

    “此为东方家秘术之一,功能略测天机,占卜凶吉,唯我东方一脉中流传,即便东方家中,也属三十三秘传之一。”

    王安风心中大动,却不接过,顺势松了口风,故作冷意道:“只凭这一本秘籍,打算换得三人性命,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东方凝心叹息,道:“若如此,那不如给我些许时间,我可默出两份秘籍。”

    王安风在这个瞬间几乎升起不忍,但是本能已经接过话,激发杀机煞气,道:“若是浪费那许多时间,倒不如一剑杀了这两人痛快,秘籍我收下,你自可以离开。”

    “如此这二人之死,便是你我之事,若是暴露,你也没甚好下场。”

    言罢杀气激活,碧瞳儿却在此刻轻声道:

    “吕老,将那麒麟锁取出。”

    老者身子微微一颤,未曾反对,沉默着自怀中取出一物,其上灵韵暗藏,雕琢麒麟,双目之中,栩栩如生,碧瞳儿忍受着疼痛欲裂,双眸抬起看着王安风,道:

    “今日之事,你若动手则百害而无一利,若愿收手,我愿以神兵残片麒麟锁,换得性命,你若不愿,我等也可将麒麟锁一同毁去,你决计得不到好处,你便杀我两人罢。”

    “反正百越国中有百家传承,你总没有办法逃得一辈子。”

    王安风视线落在了那麒麟锁上,沉默不言,碧瞳儿的心脏微微跳动了下,便在那种压抑令她开始有头晕目眩的感觉时候,听得了一声铮然长啸,那柄木剑重新收入剑鞘当中。

    碧瞳儿重重松了口气。

    王安风抬手将东方家秘籍收起,复又将那一枚麒麟锁握在手中,不言不语转身而去,与东方凝心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道:

    “合作愉快。”

    东方凝心只是微微拂过鬓角长发,不曾侧目转视,神色浅淡,那四字在旁人耳中,带着的是获胜者对于对手的嘲弄和讥诮,可在东方血脉两人心中,则就是原本意思。

    王安风大步离去。

    方才他所受毒针着实厉害,此刻仍有许多残毒在身,需得要先找一个安静地方,化去毒素。

    碧瞳儿紧绷心弦放松,整个人瘫软在地,并无心疼或者懊悔,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片刻之后,马车离去,而毒阵没有了王安风主持,自然而然,随风散去,马车驶离那一处地方约莫三十里后,碧瞳儿两人毒素渐渐被自身的武功和气血压制住,寻了一处茶馆稍微休息。

    而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让他们未曾料到的事情。

    “先生你说什么?你要离开?!”

    碧瞳儿瞪大了一双眸子。

    东方凝心点头,淡淡道:“原本打算借姑娘之力,远游域外山水,但是而今因为在下布局不慎,方才引来此劫,无颜逗留,是以请离。”

    “此次之后,姑娘可不去天京城,而折转向外,传信给王庭,要他们另派人马,日夜兼程,当能赶上时间,如此虽然会受苛责,却不至于落入危险。”

    “就此告辞。”

    言罢起身微微一礼,东方凝心负琴,转身离去,碧瞳儿两人中毒,阻拦不及,那女子身影已经在数十丈之外,只得罢手。

    东方凝心敛目,踱步往前,虽然看起来端庄雅致,速度却是不慢,乃是一门结合了方术的了不得身法,旁人只来得及看到残影,她已经在数十步之外,端的是精妙无双。

    她眸光低敛,心中回想此次事情,大多如计策而行,唯独一点奇怪,以她得到的资料,以及这几日的观察,王安风对于大势的判断,还原不曾成长到现在的高度。

    但是他偏偏出现了,而且似乎相通了什么事情,机谋应变,远比一日之前,更强数成,就仿佛是有人在关键的地方推了他一下,让他得以完成了一此跨越般的成长。

    看来他背后也有高人……

    东方凝心摇了摇头,抬眸看着天空。

    ………………

    马车再度慢慢往前行驶,那位高大魁梧的老者坐在车内,沉默片刻,道:

    “少主,接下来如何?”

    碧瞳儿按揉眉心,道:

    “如何……我想了想,此刻确实不应当冒险前往天京城了,此次是我小觑了天下英豪,区区梁州城便有如此棘手之辈,若去了天京城,恐怕更是羊入虎穴。”

    “至于下一步,当是快马加鞭,在前面城的驿站等着先生,她既然要去域外游历,那便总能够遇到的,先前还怀疑她为何不出手,若是她也中了毒,我们几个便要叫人给一网打尽啦。”

    言罢有些自嘲摇了摇头。

    便在此时,马车突然又停了下来,马车中两人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发白,碧瞳儿反映过来,自嘲笑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真以为那人是时时都有的么?”

    “罢罢罢,看看又是谁来拦车。”

    说着随手掀开车帘,看到了官道前面立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四十来岁,有些老相,穿着一身寻常衣服。

    那中年男人笑呵呵往前一步,拱手行了行礼,笑道:

    “知道贵客要走,咱们先生老早就叫小的一直在这儿,给您些回礼,可算是盼来了。”

    说完就从袖口里头取了一个绸缎,双手托举送上,极为恭恭敬敬,驾车的胡人青年有些迟疑,回头看了看马车,碧瞳儿皱了皱眉,让那老者戒备,自己笑道:

    “既然送礼,那便接着。”

    胡人青年哎了一声,接过那绸缎,外头那看起来普通的老相人退后两步,双手插袖,笑道:

    “我家先生还说了,诸位一路可好走,路上有许多景物,多看看,可叫心境舒缓些,不如何憋闷。”

    碧瞳儿敛目,不动神色道:

    “替我谢过你家先生……”

    “是是是,小的一定将话带到。”

    “走。”

    伴随一声甩鞭脆响,马车再度往前驶去,那老相男人竟然就当真只是为了传个信,站在那里行礼,半天不肯起身,不知道是在敬个什么。

    碧瞳儿放下垂帘。

    老者道:“少主,请务必小心……”

    碧瞳儿摇头哂笑,道:“无妨,倒要看看这绸缎上是什么,最近也着实见过了许多梁洲城的勋贵,却不知是谁送来的。”

    言语声中,随意展开这绸缎,一双碧瞳扫过,身子瞬间僵硬,手掌微微颤抖,老者察觉不对,起身去看,瞳孔亦是骤然收缩。

    上面只是写了十个名字而已。

    群星阁在仙平郡一带的所有暗子,全然在此。

    碧瞳儿无力靠后,手掌颤抖,那绸缎一下便落在了地上,折出褶皱,上面绘制水波粼粼,青龙破水而来,其上文字殷红如血,便增睥睨。

    那个四十余岁的老相男人直起身来,依旧老老实实的,看上去还有几分窝囊,轻声咕哝道:

    “我家小公子承蒙诸位照顾了。”

    “先生说,区区回礼,不成敬意。”

    “收好了……”

    ps:今日更新奉上………收官了收官了,七千六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亮了(1/2)(三千字)

    天亮了。

    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到了辰时,不只是梁州城里面堵了许多想要出城去的百姓,早早离家,赶了数十里路的村镇百姓也堵在了外面,怨声载道。

    王安风一路绕过东门,在梁州城的外面饶了一个大圈,从北门守将那边进了城,北门在前几日的时候,被王安风和徐嗣兴交手的余波直接震塌大半,守将和守城士兵都算是王安风救下的性命。

    所以对于王安风进出城池都装作了不曾看到的模样,任由他出去之后,又自己原路进去,因为中秋酒会时候,城门垮塌,今天这儿倒也没有什么人在,省去了隐蔽行迹的功夫。

    守将没有问王安风出去是为了什么,只沉默着将偏门关上,王安风向其轻声道谢之后,趋步往前,走出数条街道时候,一名中年男子挑着扁担,看他从那一处过来,道:

    “小兄弟从北门回来,难不成北门能出去吗?”

    说话时候,脚步一顿,扁担上两个大木桶随之甩动起来,王安风抬手帮他稳住,然后摇了摇头,带着些许抱歉,微笑道:

    “不成。”

    “我刚刚也是想要去看看,能不能从北门出去,但是那边城守很严,还是不准,我说了许久,没办法只能转身又回来了。”

    那汉子脸上神色浮现失落,喃喃自语,周围驻足旁听的行人也是遗憾摇头,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嘴里咕哝道:

    “当官的那也太坏了啊。”

    “堵着不让人出去,也不让人进来,也不说说是个什么原因,不明事理,不明事理。”

    “还甚么柱国呢……一大把年纪白活了。”

    王安风语气和善,应承了两句,然后目送那老太离开,才转身朝着内城区走去,走不过数步,就已经融入了人群当中,脚步不由轻快,觉得此事被发现的几率着实变低了很多,也不至于连累那些官兵武将。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已经彻底干瘪下去。

    现在辰时,恰是百姓吃早食的时候,虽然封城限制百姓外出,对于许多人而言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梁州毕竟算是大城,该出工的出工,该摆摊卖油饼的,也依旧是推着推车出来。

    这街道两旁,处处炊烟升腾,诱人香气扑鼻,王安风摸了摸腹部,他自昨晚吃了晚饭之后,一直到现在,粒米未进,还有了好一阵厮杀,闻道这味道,当下有些忍不住了。

    走到一侧摊位旁边,店家在卖油饼,一个一个热气腾腾,表皮金黄酥脆,上面撒着大粒的黑芝麻,见到王安风靠近,热络招呼道:

    “小哥儿要些什么?咱们这里有刚好的油饼,用料实在,一个两枚通宝,两个只要三枚。”

    王安风道:“给我来三个,一份米粥咸菜。”

    顺手去摸荷包,一捏却极瘪,微微一顿,然后迎着店家狐疑的目光,伸手入怀,摸出了十枚大秦通宝,整整齐齐放在桌角。

    “小菜里面,少放辣。”

    梁州北城门,守将看着那些准备修缮垮塌城门的工匠们自城内姗姗来迟,心中反倒松了口气,面容神色,自然不提,仍旧威严冷峻,照例验过身份之后,让过那些匠人入内。

    自己则是走到一旁,身为城门守,也是有官身的,平常有自己的一间石屋,但是现在自然没有了,只得坐在一侧桌椅旁,方才坐下,察觉异样,动作微微一顿,伸手摸在腰间。

    钱袋子当中,突然沉了许多,他打开一看,除去原本的银钱,果然多处许多,碎银整银都有,快有三十两白银,只是微微一怔,便明白过来这东西来历,因承担风险而紧绷的神色不由得松缓许多。

    守将拈了拈钱袋子,将之扔在桌上,哗啦一声响,然后对旁边的亲兵道:“今日神医请客,叫兄弟们换班之后,去好好喝上一顿。”

    …………………………

    将那三个油饼就着米粥小菜吃下之后,王安风腹中饥饿终于得到了缓解,并不着急回去,只是像那些无事可做的年轻人一样,坐在了长条椅上发呆,看着来往的行人。

    然后似乎吃饱了不愿动弹,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来,悠哉悠哉看书,因为现在人并不多,店家乐得有人在,招揽人气,而周围也有些想要为了博取‘才名’,被举荐入官的年轻学子,同样连这吃早食的功夫都不愿浪费,一面吃,一面看。

    有一名书生坐得离王安风较近,看到他手中的书封上面没有名字,不屑嗤笑一声,道:“又是一个看坊间艳俗文字的俗人,不读圣贤训诫,妄自识字,我辈羞与为伍!”

    言罢冷哼一声,重重一拂袖,侧过身去,摆出一副不愿看到王安风的清高模样,周围似乎几名相熟学子,连连附和,赞叹出声。

    店家得空,看了一眼那些书生,对王安风道:

    “小哥儿你不要管他们,一股子酸气味道,就是绞尽脑汁想要一个好名声,然后盼着被官员举荐,能去当官,嗨,也不看看,就他们这家世,哪里能给那些大人们看中呢?”

    “白白在这里抛媚眼,人家也看不到。”

    那书生闻言几乎涨红了脸,转身怒视,道:

    “你竟敢如此说我?!”

    “岂不知丈夫待来时?夫子尚不敢……”

    店家不耐烦打断他,道:“你要真有本事的话,那也犯不着天天来吃我这油饼啊,真正当官的,谁不是和那些大世家的高门大姓往来?才能够举孝廉,举才学……”

    “你你你……”

    年轻书生怒不可遏,手指指着那店家,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突然长叹一声,朝后踉跄两步,仰天呢喃道: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农家子弟,寒门书生一条通天大道么……”

    “可恨!可恨!”

    他说这话时候,反倒比起方才更为情真意切些,却只换得了那卖油饼的一个讽刺,道:

    “谁若真有本事给你们开这一条路,那岂不是断了那许多大人的路子?我都知道夺人钱财杀人父母,谁有那不要命的,给你们开路?”

    说完不管那失魂落魄的书生,低头对王安风道:

    “小哥儿不要管那些读书人,酸溜溜的厉害,跟吃醋的娘们一样,别看现在说什么世道不公,轮他自己能举了做官的时候,指不定要怎么样的,还不是觉得好处不在自己身上装模做样?”

    “要不然怎么说是穷书生酸书生呢?”

    “小哥儿你自己吃自己的,甭管这帮掉书袋的醋坛子,唉对了,小哥儿你现在看的,是什么书?那个坊的先生,又有了新的大作不成?里面绘图几许,画得如何?美人儿丰腴的多还是消瘦的多,按我说的,还是要那位笑笑生写得最……”

    王安风脸上温和微笑有些绷不住,打断道:

    “只是家书而已……”

    “啊?这样啊……”

    店家闻言略有失望,砸了咂嘴,恰好有客人上前来要买些油饼,也就不管王安风,转过身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王安风呼出一口浊气,看一眼那书生,收回视线,将心胸中涌动而起的,少年时候的想法重又按了回去。

    还不够时候。

    他将手中的书打开,正上方写着的文字是,

    “此书唯独有我东方血脉者可观。”

    “凡我东方家一脉,则当以奇书立身,纵然旁支,修习武功,也须得明了奇术之道……”

    “武者修行气机,掠天地为几用,三教亦有法门,能以我心换天心,唯我奇书一脉,能调天机。”

    这正是东方凝心给他的那一本东方家奇术典籍,至于那神兵残片麒麟锁,则是在收入怀中的同时,就已经放回少林寺中。

    那毕竟是神兵上的一部分,气机灵韵不同,梁州城中还有个敌我不辨的柱国在,必须小心谨慎些,方不至于横生枝节。

    当下王安风看得渐渐入神,而旁边那店家抽空瞄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旋即便有头昏眼花之感,险些一头栽倒油锅里。惊出一身冷汗,只以为自己最近床上床下,耗力太多,有些肾精亏损之虞,却直接把那本书给忘了个干净。

    而在同时,少林寺中

    麒麟锁的灵韵在庞大意志的支撑下,缓缓复苏,它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古老和力量,能够明了‘自身’所代表,名为麒麟的意志。

    它‘记得’,一代代主人曾经与它一道并肩,纵横天下。

    它能够‘记得’,无数敌人的恐惧和敬畏。

    这是它应得的尊重和地位

    麒麟锁之下,染血无数。

    能够使用神兵的,自然是天底下第一等的英杰,第一流的高手,这样的高手自然会有着难以匹敌的傲气,所以麒麟锁当然是傲慢而睥睨的。

    仿佛沉睡三百年,重新复苏的王者。

    仿佛远古的神兽重新踏足人世,准备迎接着再一次的杀戮和碾压,准备再度染血,播撒控制和恐惧。

    只是不知道这次唤醒“自己”的是谁,但是无论是谁,都应当无比庆幸,以及毕恭毕敬。

    它带着这样的笃定,‘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自己周围围着一圈的人脸。

    其中看去最和善的那个道:

    “你醒了……”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字,整理细纲,调整风格,所以迟了些……先前铺垫太长结果过于压抑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关于接待麒麟锁入山的友好交流.JPG(2/2)

    天空浩大,这没有问题。

    山川林立,也没有问题。

    麒麟锁仍旧显得原始的‘灵韵’陷入了某种沉滞的‘思索’当中,旋即如同往日那般,自然而然勾勒灵韵气机,自周围显化出一头麒麟异象。

    便如往日一般,眼前人的面容上浮现出震动的神色来,麒麟锁的灵韵自然而然调动气机,庞大威武的麒麟昂首长啸,威势滔天。

    空气摩擦碰撞,发出如人类般的声音,浩大而雄壮。

    “凡人,谁唤醒了本座。”

    “谁,打扰了本座三百年的沉眠……”

    往日它这般动作,便会引得所有人齐齐下跪,即便是天地间第一等的武功高手,天赋奇才,也会将态度放得柔和,而在太初年间,更会有一部一族的人,修筑祭坛,以敌对贵族和十六岁少女的心头血来祭祀‘麒麟’。

    它现在只是残破状态,急需‘供奉’。

    而这里似乎处处都充满了灵韵。

    若是将这里的灵韵全部吞噬的话,至少能够恢复到全盛时候八成的气机,类似于生物本能的‘神兵灵韵’瞬间得到了这样的判断。

    但是数息时间过去,却未曾得到应当有的反应。

    即便只有本能判断能力的灵韵,也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异样,旋即复又踏足,足下生出祥云,昂首呼啸,声震层云,周围浮现出了种种的异象。

    麒麟为瑞兽,麒麟锁作为以麒麟神韵为核心的神兵,异象也远比更强神兵看去更具震慑力。

    但是正当‘它’满心自信的时候,前面突然爆发出一道叫好声音,一个面容轻佻俊秀的青年似乎喜不可耐,连连道:

    “好!好!好!”

    “这玩意儿可真像是个真的一样,排面,果然排面啊!其他什么坐骑和这麒麟一比都跟坨屎一样……”

    神兵麒麟锁被唤醒的‘灵韵’微微一呆。

    往日它如此,只会迎来敬畏,跪拜,以及恐惧,对方竟然毫不怕它,让它处于稚嫩状态的灵韵意识一下茫然起来,不知该怎么应对。

    又有一名面庞柔和,眼角有一枚泪痣的道士笑道:

    “确实不错,和真的一样。”

    “若是当年有的话,弄两个在紫霄宫前镇压辟邪却是极好的,倒是可惜了……”

    先前开口的青年道:

    “看门?”

    “你们武当不应当是找玄武吗?这麒麟怎么样也不应该是去武当罢?”

    道士温和道:“本门供奉玄武大帝,怎得能擒拿玄武?麒麟便是很好,又是祥瑞,许多道门仙神也都以麒麟作为坐骑。”

    旁边那面容和善,身材高大的男子忍不住叹息,道:“佛门以天龙为上,若有机会……能够见识一下天龙也是好的……”

    “???”

    麒麟锁灵韵才反映过来,再度陷入茫然当中。

    它曾经属于诞生灵韵的神兵,现在虽然残破,但是在这一处地方,得到天地加持,和完好状态相差无几,自然明白什么是天龙,玄武,麒麟。

    那是真的曾存在于世上的异兽。

    自有种种奇异之处,它曾经的主人都没有办法这样对待,而现在这三人竟然轻描淡写在讨论擒拿异兽的事情。

    灵韵之体,自然有着玄奇莫测的感应能力,所以它知道,这些家伙似乎是说真的……

    他们是真的在考虑抓麒麟回家看门这一件事情。

    便在此时,麒麟锁灵韵突然感觉到一股类似于人类‘恶寒’的情绪,昂首咆哮一声,猛地踏足看向旁边的老者,这老者的气息似乎最弱,但是给它的威胁感却最强。

    那边青年叫道:

    “老药罐子,你做甚?”

    老者抬起茫然出神的眼睛,过去数息方才清醒过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道:

    “抱歉,老夫方才看得入了神……”

    “一只麒麟有什么好看的?不,却是很有排面,但是你也不至于入迷到那种程度吧?”

    老者抚了抚须,和善笑道:

    “落羽所言极是,自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老夫想及更古代些,还有麒麟异兽行走天地间,不知道,麒麟血,麒麟甲,麒麟肉,麒麟骨有甚么药用之处。”

    “此时医家虽有麒麟片,麒麟草,麒麟吐珠之类药物,不过是牵强附会,有名无实罢了,而今麒麟异象在此,又知往日恐怕真有麒麟存在,一时想得入神了……”

    轻佻青年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倒也明白,便如我见到了那些个看去极为值钱的宝贝,也忍不住想要把玩摩挲一二,这样看来,你和我倒也是没有甚么分别的。”

    他这边明白了,麒麟锁那边却已经极尽惊恐,其灵韵有限,只听得了麒麟血,麒麟骨,麒麟甲这几句,只觉慌乱,自己不过沉睡三百余年,天地竟然已经剧变如此么?

    当下找到机会咆哮一声,神兵激发,猛地跃起,远比其余人激活更能展现神兵本身力量,化作一道烈焰流光奔驰而出,麒麟异象浮现其上,仿佛踏云奔月,疏忽千里。

    身后那些人一时不察,直接被抛在极后极后,便在它浮现安心感觉时候,前面出现一根手指,白皙修长。

    屈指轻弹。

    麒麟法相,神兵灵韵,尽数溃散,化作了点点流火。

    一把浮雕麒麟的锁配落下,然后被一下抓在了手里,那先前明明只在原地站着的轻佻青年已经出现在了空无一物的虚空当中,右手将那东西抛上抛下,冲着一个方向高喊道:

    “姓赢的,这东西,我给你搞定了,这手脚机关给我玩玩。”

    “不出去也成……”

    伴随一声淡淡的可,鸿落羽长笑一声,将抛起之后,又有遁逃的麒麟锁抓在手中,化作数道残影,朝着不同方向激射而出,消失不见,轻功身法,比起当年初入此界时候,已有长进。

    毕竟已经过去五年时间。

    少林寺中,吴长青抚须叹道:“咳,未曾想一把年纪了,竟然要陪着落羽胡闹,说甚么这样方便动手施为。”

    “唉,老夫耳根子软,为何两位身为方外之人也……”

    古道人摸了摸鼻子,抬眸看天。

    “因为贫道真的打算抓两只回去。”

    圆慈轻声喧了一声佛号,道:

    “贫僧亦想要见识一下龙象之力。”

    吴长青笑容微微一滞,旋即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念头

    第一个,这两人胆量太大,还真是疯了一般。

    那般异兽,也打算动手么?

    第二个,麒麟血入药的话会是甚么药效?

    这个念头旋即便被压下,老者维持着自己‘整个少林寺最为沉稳谨慎’的模样,轻咳一声,道:

    “却不知道,落羽打算如何‘说服’那神兵,据传神兵有灵,都是自行择主,虽然只是残破之物,但是先生既然唤醒其灵韵,那么便也没有那么简单了。”

    圆慈微微一笑,道:

    “我大约能够猜得出来……”

    仙平郡官道之上。

    马车快速向前,碧瞳儿已经迅速收拾了自身心态,心神镇定冷静,在马车中机关桌上,铺开纸张,研磨将发生事情全部写出。

    此行虽然有所损失,但是来梁州的主要目的也已经达到。

    有得有失,究竟是得更大些,还是失更大些,尚不能确认,而且……

    碧瞳儿动作微微一顿,等到笔锋上墨点落在纸上,方才回了神,继续写道。

    神兵残片麒麟锁虽然遗失,但是神兵有灵,麒麟锁代代为国家传承之物,纵然落入敌手,也难以调用,不过是用之不可,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

    另,此次身份暴露,为安全计,已经远离天京城。

    片刻之后,这信笺卷起,以专门的机关封好。

    碧瞳儿靠坐车上,双目闭了闭,旁边老者安慰道:

    “少主勿要担心,属下能够得到麒麟锁,不过是因为祖上曾经有一位大高手,能和麒麟锁共鸣,血脉传承,是以能调用气机。”

    “但是即便如此,属下也花费了许多功夫,族中十余位高手,历经麒麟神韵诸多考验,花费五年时间,方才功成。”

    “若是其余人,纵然武功再高,也不能引动麒麟灵韵。”

    “而就算是以宗师之力强行为之,也只会激发出灵韵来,反倒让神兵自行飞离,甚或有可能,我等回返阁中的时候,麒麟锁已经灵韵苏醒,自行返回了。”

    碧瞳儿点了点头,闻言心中安心许多。

    而在少林寺,某个迷谷当中。

    鸿落羽抓着麒麟锁灵韵的后脖子,将麒麟异象摇晃着,指着一幅画像上的青年,道:“看着,每天自然收纳天地产生的灵韵六成送回来……”

    “然后出去以后,听这个家伙的话,跟他一起打架。”

    “懂?!”

    麒麟昂首咆哮一声。

    鸿落羽伸出手指搔了搔耳朵,道一声爽,然后屈指一弹,旁边一把和麒麟锁一模一样,其上同样存在气机的‘麒麟锁’直接变成烂泥。

    鸿落羽甩了甩手,呢喃道:

    “幸好机关手,也不疼……”

    复又看着有些呆住的麒麟,慢悠悠道:

    “往后每日产生灵韵,七成送回来……”

    吼!!!

    啪唧,地上多处一滩烂碎。

    “八成~”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当年事(1/1)(三千字)

    麒麟锁灵韵在少林接受了生平第一次的热情欢迎,并且在与少林一员进行了友好亲切的‘沟通’,达成了精神上的高度一致。

    而在同时,王安风终于算是看过了这本典籍的开卷部分。

    他感觉有些疲惫,抬手揉了揉眉心。

    第一卷的内容并不多,但是可是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却又莫名看不进去,每一个文字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又不认得了,仿佛变成了一个一个连成了一长串的墨痕。

    映入眼底,没有任何意义。

    王安风体内气机转动数周,这种异样感被压制下去,但是他倒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东方家在这种典籍上做出布置,肯定有原因。

    大概是为了防止后辈子弟拿到典籍之后,贪功冒进罢,他虽然武功练得尚可,但是在奇术上,和七八岁的东方家弟子也没有甚么差别了。

    王安风心中自嘲一笑,当下将这本书往怀里一塞,慢悠悠起身。

    和那心心念念坊间奇人兰陵笑笑生新作的中年商贩打了个招呼,然后迈步朝着张氏客栈的方向走去,闲散从容,脑海中则是回想着方才看过的内容。

    因为只是看了第一卷,其中并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奇术。

    只是大概讲述了一下天下奇术之源,天下虽大,但是域内域外,奇术一脉的正道,大抵不过星象,地脉,阴阳三类,各有奇异妙用,不比武学,但是有的时候,也能起到逆转局势的效果。

    其不擅杀伐,更多是配合军阵谋略而用,或者说宗门中的大阵,王安风揉了揉眉心,对于奇术虽然不如何上心,但是也打算要稍微了解一二,以防止中招。

    不过,上面写东方家血脉于奇术上天赋颇佳,不求精通的话,入门应该没有甚么问题。

    他心中稍有些不大确定,在这时间当中,已经重新回到了客栈,小二见到他之后,主动将他叫住,王安风微微诧异,听那小二解释之后,方才知道,熙明专门要小二给他留了些早食。

    王安风才吃过一顿,便又吃了第二顿,之后没有回去客房,而是径直上去找到了离伯,老人不在房中,王安风一路循着酒味往上走,踏上了最高层。

    客栈最上层亭台处,老者正一人自斟自饮,桌上放着一叠花生,刘陵没在陪他。

    就算后者那样海量,也陪不住一位宗师敞开了喝酒,早在昨日便给喝倒了,一口气睡到现在都还没有睁眼,若非鼾声如雷,他那老仆几乎以为自己东家真的如同文章中写的那样‘醉死何妨’,便要和离弃道拼命了。

    老者没有去看王安风的方向,一只胳臂踏在了红木栏上,视线看着远处城墙,天上云雾,仰脖灌了口酒,轻描淡写道:“搞定了?”

    王安风点了点头,坐在了老者旁边,道:

    “算是解决了,拦住之后,又放了。”

    “哦?”

    离弃道一挑白眉,没有追问,他知道王安风会跟他解释这件事情,果不其然,王安风轻轻拨弄了两下桌上花生,道:

    “东方凝心在那里。”

    “嗯?”

    离弃道当年也是战场上朝堂中闯将过来的人物,只这句话中,便听出了许多事情,微微一怔,旋即大笑两声,摇头道:

    “看起来,群星阁那两个,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笔买卖彻彻底底黄啦。”

    “哈哈,自己几斤几两掂量不清楚,就敢往东方家身边儿靠,这一脉老长时间蹲在蓬莱不出来,外边儿的人就不知道他们是个甚么性子了吗?”

    “东方家的,出来下手都这么狠啊,啧啧啧。”

    “不愧是背了这个名号的。”

    王安风本来打算点头赞同,又想到了自己娘亲也算是东方家的,就硬生生止住了动作,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离弃道,端正神态,放缓语气道:

    “离伯,我想要问你一件事情。”

    “啥?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婆婆妈妈的算是甚么?真的是,那几个家伙,怎得把你给教成了这幅模样,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爽快一点。”

    离弃道眯了眯眼睛,大剌剌一摆手,他对王安风身上武功以外功拳脚和剑法为上,雷道武功稀松平常已经有点不高兴,听到王安风有事问他,而不是去问那几个甚么师父,当下心中暗爽,好一顿埋汰。

    然后微微挺直了身子,白发狂乱,身材却是高大,一身藏青色长衫,斜倚亭台之上,极有宗师气度,一边仰脖灌酒,一边气定神闲道:

    “说罢,有甚么问题尽管问。”

    “离伯给你开导……”

    王安风心中微松,直截了当道:

    “离伯,我爹娘当年是不是因为星宫出的事?”

    离弃道正满心等着如何在他面前摆出宗师威风来,没曾想直接一句话戳过来,一口酒还没有咽下去,直接给喷了出来,旋即大口咳嗽不止,跟见了鬼一样看着王安风,道:

    “咳咳咳,你,你在说甚么胡话?!”

    “谁,谁跟你乱说的?”

    王安风道:“我从东方那里,拿到了娘当年的信。”

    离弃道面上神色一阵变化,看到王安风从怀中取出信笺之后,知道终究是瞒不下去,叹息一声,咧嘴苦笑道:“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就和你说这件事情的,东方家的都这么能惹事么?”

    王安风缓声道:

    “离伯,我想要知道……”

    离弃道见到王安风模样,便知道瞒到今日实在是已经瞒不下去,摇晃了下酒壶,复又叹息一声,也只得整理思绪,道:

    “不错……”

    “但此事,还要从一开始讲。”

    “当年你爹娘在离开朝堂之后,并未曾直接隐居大凉村,甚至于本不想要你,因为龙气反噬,会重新加持到血脉身上。”

    “以他二人心性,甚么传宗接代,甚么子嗣香火都是屁话,是决计不肯让你来这世上受苦的。”

    “他们本打算游历天下,看尽风光,然后找到一处风光最好的地方,安心道别,你爹说他走到那里不想动了,就死在那里,你娘说,等你爹死之后,她要继续游历天下,骑最快的马,看最好的景。”

    “可惜,你爹有些好管闲事。”

    王安风呢喃道:

    “闲事?”

    离弃道饮了口酒,道:“不错,闲事,无关于己之事,便是闲事,只要有些性子的人,在这个世上走动,就一定会遇到看不过眼的事情,于是便有了那些好管闲事的闲人。”

    “我当时并不在他身边,因为要找一处最后的隐居之地,暂时和他们分开,只是当年他二人身边还有三名护卫,你爹又对天发誓绝不惹事,我才放心离开。”

    “可我本该知道,他这样的人,放在那里都不可能安生下来的,不管那地方是朝堂,是战场,还是江湖,只要他还是当年那个狂生,不惹事?呵……”

    老者突然似乎无奈似乎不忿,嗤笑一声:

    “反正他总也会双手一摊,说是事情惹得他。”

    “惹事不要紧,只是这个闲事他管得有些太大了……”

    王安风轻声道:

    “有多大……”

    离弃道嘿地笑了一声,伸出右手,指了指天空,道:

    “有多大?泼天的破事情!”

    “具体事情,我当年不在,知道的不多,但是星宫当年吃了大亏,原本打算重新开启蓬莱岛的星宫遗迹,结果三月时间,全部退出中原地界。”

    “也因为这件事情,你爹他体内的龙气反噬被强行压制,和寻常人没有甚么两样,甚至于,气血雄浑,比得上一些武者,你就是这个时候有了的。”

    “当年他们每日抚琴对弈,寄情山水,开心得很,嘿,便是我不喜你娘那么多心思,但是在那个时候,却也觉得只看着他二人都觉得快活。”

    离弃道回忆起了过去,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旋即抿了抿唇,道:

    “但是之后……星宫再度卷土重来。”

    “你娘怀胎三月,妄动天机,引得龙气异动,你爹也用了那一枚用来压制龙气的至宝……”

    离弃道声音低沉下去,不再讲述,但是王安风已经知道了后面的发展他娘在生下他三年之后撒手人寰,他爹多撑了些时日,便也去寻他娘了。

    王安风沉默着,真相展露在他眼前,沉甸甸地压得他有些难受,他读过了那封信,能够感受到怀中信笺中的柔和和期许,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于未来的希望和欢喜。

    他也知道,在写下这封信之后,不过短短时间,写信的女子便将失去所有的希望,三年之后离开人世,信中那个孩子气的书生,也同样早早逝去。

    王安风沉默着。

    离弃道站起身来,看向外面天穹,一口一口饮酒,顷刻间一壶烈酒已尽,宽厚手掌轻拍栏杆,老者道:

    “他二人死了,作为陪葬……”

    “大凉山上,葬着了一位大宗师。”

    ps:今日更新奉上……嗯,三千字。

    因为整理细纲和接下来的走向,状态不大好,今天就只有一更了哈,大家原谅则个(抱拳)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以诚待人(1/2)(三千二百字)

    王安风和离弃道当日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方才散去,当日除去他们两人之外,无人知道究竟说了甚么事情,王安风在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而今虽然处理了麻烦事,但是无心铁麟被押,而酒自在尚未赶来,再加上柱国的命令,城中严令进出,王安风几人也只能继续在梁洲城里住着。

    当夜城中更是早早便执行了宵禁,城中巡捕持刀巡卫,梁州城中一片死寂般的黑暗,就连烟花巷柳之地,也大改往日的喧嚣盈沸,一片蔫巴巴的死气沉沉。

    而距此极远之处的山腹当中,则日日都是灯火通明,点上鲸油灯,烛光明亮,不逊白昼。

    师怀蝶盘坐床上,屏息静气。

    她早已经将能够静心除魔的心法运转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心中仍旧紧张,也就是因为担心这种紧张会让人瞧出破绽来,她早早便以闭关苦修之名,将自己关入屋内,放下石锁,隔绝内外。

    但是这样毕竟不能长久为之,她又不可能说每日都能有所突破,有所进益,哪里能每过数日便要闭关一次?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一定会引来怀疑。

    仔细想来,靠着先生在这里立足,也不过只是饮鸩止渴,终有一日会出问题。

    但是,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应当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看了一眼放在一侧用来计算时间的墨家机关,她入夜的时候进来,现在看的话,子时过去了也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左右,是时候该“赴约”了。

    师怀蝶定了定神,轻轻敲击手中玉佩,调动自身气机,不过是转瞬,便如过去那样,消失不见,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

    这次并没有在山上,而是一汪清水,两间草屋,满天星辰,但是那位先生仍旧是没有发生变化,神色浅淡,师怀蝶不敢怠慢,心中更有敬畏感激,主动上前三步,叉手行礼,道:

    “见过先生……”

    文士点了点头,未曾直接开口,指了指水池边一个位子,淡淡道:“坐。”

    师怀蝶不敢拒绝,坐了下去,心中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开口,但是文士却只是随意说些闲事,似乎于那件事并不在意,反倒是更看重眼前一弯清池,天上漫天繁星一样,随心闲谈。

    师怀蝶心中如有火焰烤灼,她这段时日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如何开口,现在不提,反倒更为难受,文士所说虽然在那些读书人耳中,实在是真知灼见,恨不得手舞足蹈一般,在她耳里却都干巴巴没甚么味道。

    过去了小有一炷香的时候,师怀蝶终于忍不住,道:

    “先生……‘穷奇’之事,已有变化。”

    青衫文士止住话头,看向师怀蝶,似乎并不因后者打断自己谈话而着恼,依旧平淡道:

    “那便说说……”

    师怀蝶松了口气,便将铸剑谷中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穷奇虽然离开,但是另有手段,能够和铸剑谷中的高手联络,所以,现在铸剑谷中已经知道了穷奇两人任务失败,一败一逃的事情。

    谷中高人自然是极为恼恨他二人无用,但是穷奇毕竟身份不一般,无论如何,不能够扔在外面不管死活,于是便打算派出些人去将他接应回来,因为此事没有太大难度,以青年弟子为主,有一男一女两名掌兵使的亲传。

    师怀蝶抿了抿唇,补充道:“晚辈也以曾为穷奇麾下的理由,争来了一个名额。”

    青衫文士点了点头,悠然道:

    “你很上心……”

    师怀蝶听不到其余回应,心中怅然若失,想及这段时间里面每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咬了咬牙,主动开口道:

    “晚辈,若是先生有甚么要求的话,我就是拼死也要替前辈做到的。”

    文士抓了一把鱼饵扔在水池里,月色之下,波光粼粼,拍了拍手,道:

    “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了?”

    师怀蝶既已经开了口,心中的迟疑就全然抛在脑后,深深行礼道:“我知道先生点出此事,是要我自己选择,若是能够将穷奇救回来,就足以以其作盾,避开其他人的威胁……”

    “但是,晚辈天资才情都不如人,靠着先生才能一路走下去,但是越往上走,只觉得山峰陡峭,四下里都是断崖恶风,晚辈实在……”

    师怀蝶想及这段时间来的经历,仿佛刀锋起舞一样,一时有些说不下去,眼帘中似真似假有些泪水,正垂眸间,眼前突然递来了一面绢帕,抬眼看到文士神色温和,站在自己不远处,忙接过那帕子,以手指拭过眼泪。

    文士月色下负手而立,道:

    “你若是一开始便要离开,我纵然不说心中也有不愉,毕竟你的性命兵器,乃至于武功,都是我一手传授的,但是你能够知道知恩图报,这样就很好。”

    师怀蝶心中一喜,旋即惶恐,躬身道:

    “当不起先生赞誉……”

    等到抬起身来,前面一团淡青色气劲中,浮动着两个细颈瓷瓶,一者白,一者青,都有淡淡馨香味道,疑惑间,便听到了文士淡淡道:

    “你既然开口,那我自然不会不答应,刚好有一件事情,你可以帮忙。”

    “这两物中,白瓷瓶中之物,可以助你寻找到穷奇所在,和你同行的那些弟子,既然是掌兵使的亲传,定然自傲,你轻易则可以和他们分开,用此中药物,先一步找到穷奇。”

    师怀蝶心中一凛,马上想到,这应该是穷奇在先前的经历当中,已经不知不觉被人下了千里追踪的药物。

    虽然以她对于穷奇的了解,后者在吃瘪之后,一定会想尽了办法来找到问题,身上被下毒这种事情对方肯定会注意到。

    现在定然已经做出反应,或者用药物混淆身上的味道,或者用奇术手段,遮掩自身的天机,但是既然先生这样说了,那她心中虽然有所迟疑,也不会表露出来。

    或者先生手中当真有能千里追踪却又无色无味的奇毒呢?

    心念起伏之际,便又看向了第二个瓷瓶,其上通体淡青色,样子倒是古朴,正当她猜测这第二个瓷瓶中是甚么东西的时候,青衫文士淡淡道:

    “另外瓶中之物,找到他之后,喂给他。”

    “其中有部分是上等疗伤药物,天下罕见,他不会拒绝,至于理由,我相信,你定然是能够找到的。”

    “之后,你我便算是两清了。”

    师怀蝶心中原本有些迟疑,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便被欣喜所冲淡,将那两个瓷瓶收入怀中,叉手行礼,道:“多谢先生。”

    “此事重大,那么晚辈便回铸剑谷中提前准备,或者数日之后,便可以功成了。”

    青衫文士似乎专注于看着水池中的鱼,并未转身,只是淡淡道:“自去吧。”

    “晚辈告辞。”

    师怀蝶复又行了一礼,旋即消失不见,月色,群山,青衫文士一人独立于此,随手洒下了一把鱼饵,水面之上,波光粼粼,不知道多少游鱼翻涌起来,撞破水面,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游鱼彼此纠缠,形容可怖。

    月色之下,波光粼粼,文士神色浅淡,立于山水星月之间,一拂袖,却又重新变成了原本那副慵懒模样,一手拿着书卷,斜倚在少室山顶峰的竹椅之上。

    铸剑谷中,师怀蝶重新出现,看着熟悉的石室,心中霎时间安稳许多,她抬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低声喃喃

    “很快就可以摆脱了……”

    ……………………

    王安风这几日过得稍微安稳些,因为没有正当的理由离开梁州城,每日大多时间也只是在城中看书,练习一些东方家奇术的基础法门,除此之外,也就是通过自己‘神医’的名头,四处打听无心铁麟两人目前的境况。

    后来从一名刑部捕头那里得知,柱国虽然极为不喜无心二人,但是此事从结果上看,放跑群星阁二人他也是难辞其咎,不会将事情做得太绝,无心两人,大抵是没甚么事的。

    王安风这才安心下来,一边修习奇术,一边耐心等着这件事情的余波过去。

    在最后和东方凝心剑见面后,又过去了七日时间。

    在这一段时间当真,一只苍青色飞鹰飞过了数座城池,然后落在了大秦和百越国的边关之中,最后,飞鹰所带的信笺被游商携带,一路通关,又废去数日时间,抵达了百越国的一座大城当中。

    入城之后,来不及休息,便将这信复又送到了另外一家做药材生意的店面当中,这才松下心来,转身打算回客栈当中休息一下,才推开门,便被一柄剑刺穿了喉咙。

    而那一封来自于大秦境内的信笺,也一路折转,最终在今日日落时分,送到了一个处处都是药材香气的山村当中,送到了一位中年女子手里。

    那女子挥手让周围的弟子去照顾信使休息,洗去了手上沾染的药泥,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来,等到手上的水滴自然干涸,才将手中的信笺展开,只是看了两眼,神色便是一变。

    复又看到后面涉及到神兵遗失的话,登时更坐不住,猛地起身,左右思量一番,便走出门,朝这山村中更深处行去。

    一路弯弯绕绕,过去了数道外松内紧的致命关卡,女子方才停在了一间半点都不起眼的草屋前面,恭恭敬敬整理衣装,到没有半点疏漏处,才敲了敲门,轻声道:

    “大先生……”

    “碧瞳儿有信传回来了。”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三千里二百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林寺的两人(2/2)(四千七)

    过去片刻时间,女子身前的草屋木门被拉开来,但是开门的却不是她所称呼的那位‘大先生’,而是一位颇为年轻的少年,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服,面容白皙,笑容温醇,道:

    “大先生现在在制药,您请先进来,稍微等一下吧。”

    女子点了点头,跟在少年身后走了进去,然后被引在一旁椅子上坐着,那少年给她上了一杯茶,旋即也就退了下去,过去约莫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方才有人重新回来。

    乃是一位身材有些许矮小的老妇人,穿着一身很有百越国风格的衣裳,一头银发,只是不喜欢笑,两双瞳孔像是毒蛇的獠牙,一迈入进来,便看向那女子。

    后者忙不迭起身行礼。身子半跪下去,左膝着地,右手抬起抚在肩膀上,头颅低垂,恭声道:

    “属下见过大先生,大先生圣安。”

    老妪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圣安甚么圣安,中原人的皇帝才喜欢这样的话,说吧,你这一次突然过来,是有甚么重要的事情么?”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她看去年迈,但是脚步轻盈,动作敏锐,女子根本看不清其动作,当下也不敢打量,生怕前者觉得自己过于失礼,低垂透露,从怀里取出那封信件,双手递过,恭声道:

    “碧瞳儿有信传来。”

    老妪面上不可遏制浮现出微笑的神色来,显然对于这个名字的主人极为喜欢,一边嘴里咕哝道:“这丫头不是去中原人的天京城去了么,怎么还记得我这老太婆,知道写信回来……”一边伸手将信摄来,拆开来看。

    那女子之前看过这信,知道里面写了甚么,所以现在这老妪越是表现得开心喜欢,她心里就越打鼓,额头越发低垂,几乎就要抵在地上。

    果不其然,那老妪才展开信笺,看了几行,脸上笑容就凝滞下去,连带着那轻松下来的气氛都一下凝固,像是变成了冰,送信来的女子背后不由得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

    她面前的可以算是整个百越国的江湖当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人物,若是因为迁怒于她,不说是将她击伤,便是一掌将她打死了,她也只能生生受住,没有人会给她开口说甚么好话。

    当下额头点地,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才听到了一道没好气的声音,道:

    “你这是打算直接跪死在我这里么?还不赶紧起来?”

    女子心中大松口气,小心翼翼抬头,看到那位老妪坐在位置上,手掌把玩着那密信,脸上的神色虽然说不得是开心,但是距离震怒也还很远。

    老妪斜眼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讥诮的笑容,道:

    “你是不是以为老身会迁怒你?”

    女子吓得打了个冷颤,垂下头来,连连道:

    “属下不敢,属下哪里敢?!”

    老妪不耐烦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在我眼前这副模样,我虽然不算是中原人口中的甚么正派人士,倒也没有入了邪道子,不顺眼就杀杀杀的地步。”

    女子连连应是,心中却不敢有半点的放松。

    眼前的老妇人,可算是她自小听到大的传说了,和中原江湖各类高手争夺绝世前十不一样,百越国的江湖中,只有这位老夫人一言说了算。

    各家各寨,当年不都给大先生打过了么?

    然后四十岁的时候,拄仗游历了天下,进入中原,也是能够和江湖七宗的宗主长老们平起平坐,对弈论道的人物。

    而且离开中原之后,在六十岁的时候,更是仗着一身医术毒术,折服了天下七宗的高人,让那些往日里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人物们都自愧不如。

    这可算是天下江湖第一流人物了。

    老妪把玩信笺,将其扔在桌上,道:

    “不提碧瞳儿已经成功完成了这一次的主要目的,我在她离开时候,给了她一件兵器防身,以这件兵器,碧瞳儿的机灵,还有他那属下,三者合力都是不敌,怕是遇到了宗师了。”

    “能以麒麟锁作为代价活命,也算是个舍得下的。”

    说到这里,老妪甚至于大笑起来。

    女子心中微微一松,小心翼翼道:“碧瞳儿弄丢了麒麟锁,您不恼她么?”

    老妪看她一眼,大声道:“恼怒?恼怒她甚么?”

    “换成是你们这几个人去了的话,自己也是要死,麒麟锁也保不住,还不如是吃个教训,保住性命。”

    “碧瞳儿往日机灵是机灵,总也还是有些自视太高,不知道天下之大,加上百越国里的人都让着她,让她以为天下的英雄豪杰也就只有这种手段。”

    “这次吃个亏,可是好事情。”

    女子听得心神震荡,忍不住心里面对碧瞳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道:“那神兵……”

    ‘大先生’斜她一眼,冷笑两声,道:

    “神兵怎么样,有关你甚么事情吗?”

    女子唯唯诺诺,连道不敢。

    ‘大先生’收回视线,慢悠悠道:“不过,你说的不错,神兵也是极为重要,乃是镇国之器,哪怕麒麟锁只是一半的神兵,也不能够轻易扔下。”

    “你可知道,为什么要将‘神兵麒麟’分成两部分吗?”

    不等那女子回答,老妪便自顾自说道:

    “便是为了预备着出了这种事情。”

    “神兵灵韵相通,就算是隔着千万里的距离,也能够感受到另外一半的自我,只消以另外一半的神兵,逆流呼唤,便可以令另外一半神兵自然回归,便如阴阳流转。”

    “这是天地下至大的道理。”

    女子心下恍然,却又忍不住好奇道:“那这样说,对方不也可以……”

    ‘大先生’道:“你倒是机敏,不错,若是论及常理,双方都可以坐到这一点,但是麒麟锁不过是一小部分残破神兵,真正正体还在老身这里,以小博大,对方哪怕是宗师,也做不到。”

    “嘿,今日话多,与你说了这许多,走罢,今日便与老身一同,去借助这神兵麒麟,看看扣下了神兵,欺辱我家碧瞳儿的,究竟是中原哪一个老不死,当真以为老身是没有脾气的么?”

    “这一次,少不得要给他们那边下点毒。”

    言罢面上浮现几许冷厉笑意,常人而言,隔了千万里确实难以坐到下毒的事情,但是她在用毒一道上已经臻至天下无双的境地,哪怕是隔着这般远的距离,气机相连,也能下毒杀人,这种手段,实则已经是前无古人。

    当下起身,一手握着信笺,便朝着更深处走去,女子自然紧紧跟着,两人去了一间静室当中,屋顶上画着天穹星象,地上则是有着起起伏伏的山川,却是不知缩小了多少倍的百越国地脉。

    在百越国最高峰的位置上,倒插着一把赤红色的大锤。

    尚未靠近,便有若有实质的热浪滚滚而来,女子不得不止住脚步,看着那柄兵器,双目之中浮现渴望,呢喃道:“这便是神兵麒麟?”

    老妪仿佛未曾感受到那越发强烈的热浪,迈步走到了神兵之前,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在这柄兵器上,淡淡道:

    “便是麒麟。”

    言语声中,右手抓住了麒麟的锤柄,一股肉眼可见的火焰自她身周疯狂朝外扩散,天地星辰变化,等到那女子踉跄两步,狼狈抬起身子的时候,静室中已经站着了一只真实无比的神兽,纯粹以火焰组成,威严难当。

    女子的呼吸不由得有些凝滞,老妪淡淡开口,将事情前因后果简略说过,麒麟倾听了片刻后,喉中发出了低沉的吼声咆哮。

    灵韵扩散,将屋子里两人都囊括其中,旋即两人都感觉到天地一变,似乎已经不在原本的地方,天地间一片赤红,仿佛瞬间进入了一道赤色的漩涡当中。

    而在漩涡的尽头,便是麒麟锁。

    女子还震惊于这种远超于中三品想象的超凡手段,不能言语,老妪面容已经一片冷意,看着麒麟锁旁边的手掌,嘿然道:

    “便是此人欺负了我家碧瞳儿么?”

    “既然看到了神兵,便不知道后面是有人的么?今日哪怕气机交锋,也要给他来个好看的,勿要以为隔了千万里便不能够对你出手了!”

    旋即握紧了手中的神兵,气机越发膨胀,宗师中几乎已经算是第一等人物,因为神兵的气机牵连,麒麟锁上浮现出另外一只麒麟虚影。

    老妪右手握锤,左手五指一招,本应该如乳燕入怀的麒麟锁竟然纹丝不动,神色微微一怔,神兵麒麟灵韵低沉咆哮,带着训斥和压制,传递出的命令很简单

    回来。

    幻化出的麒麟不为所动,匍匐在另外一道宽厚身影旁边,那手掌轻轻抚在麒麟头顶,垂落一小截朴素的灰色衣袖,那麒麟本应威严狰狞的神色之上,竟然能够看得出庄严和肃穆。

    吼中震动气机,低沉发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老妪微微一呆,此时气机交锋,突然感觉到那麒麟消失不见,那只抚摸在麒麟背上的手掌抬起,单手竖立,有宽厚温和的嗓音开口,道:

    “阿弥陀佛……”

    老妪心中悚然一惊,生出冷汗她来此乃是借助了神兵的气机,强行提高位格,而且是灵韵气机,如一缕清风,本就难以捉摸。

    但是就算是如此,也给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再加上麒麟锁表现出的异样,当下半点杂念没有,一挥神兵,灵韵涌动,将这山峰全部吞入火海,焚烧一切,树木枯萎,山岩尽融,建筑全部崩塌。

    而在这机会当中,老妪已经化作流光,循着原本的‘方向’迅速离开。

    来的时候,可以借助神兵之力,瞬间跨越,但是离开却没有这般方便了,只能裹挟神兵气机,强行遁离,一连遁出极远,原本一山孤立,变成群山叠嶂的时候,老妪方才松了口气,显出自身气机来,终于忍不住呢喃道:

    “中原甚么时候出来了这样一个古怪的人物?”

    “不,不应当,不应当啊……”

    “大,大先生……”

    正当她苦苦思索的时候,旁边同样被神兵护住了灵韵的女子突然颤颤巍巍开口,老妪被打断了思绪,不愉抬眸,口中喝斥出声,可才开口几句,面上神色便陡然僵硬

    在他们面前,几座青葱高峰不断震动,那些山石草木哗啦啦落下来,露出了四根有些粗大的手指,遮天蔽日一般,那四根手指旋即不断收拢,开口提醒的女子已经动弹不得。

    老妪心中悚然一惊,猛地回头,看到了方才那穿灰色衣裳的和善男子,神色平缓,竟然身在层云当中,神色悲悯而温和,而自己两人,竟然在他手掌当中,当下惊怖非常,心神涣散,手中神兵发出低沉咆哮,灵韵一痛,方才回过神来。

    眼前仍旧是那青山,麒麟锁,穿着灰衣的男子,双眼平和,右手还没有竖起,方才一切,交手遁逃,五指擎天,竟然只是内心虚妄幻想。

    麒麟仍旧低沉重复经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老妪面容煞白,看了看脚下,自己仿佛才刚刚出现,方才经历的一切,连一须臾一弹指都没有,脑海升起一个不愿相信的念头来

    便是虚幻,

    便是宗师的灵韵交锋,这也太过夸张了些!

    但是她毕竟并非凡人,旋即便又自这震动当中看出了机会灵韵之中,最能体现出一人所修的根本武道是什么,乃是宗师交手当中,都慎中之慎的事情。

    但是她自身有神兵麒麟伪装,所以不怕露了跟脚,眼前之人,却全无保留,或者乃是一个大好机会。

    定了定神,正欲开口套话,周围视线突然又是一变,阿弥陀佛之音未曾远去,视线却陡然拉远,山川以极快的速度变小,不断变小,然后看到了纵横交错的蓝色线路,那是河川,此时看上去竟然和棋盘上的纵横十九道没甚么差别。

    视线仍旧迅速远离。

    山川变小,甚至看不到,整个天地在脚下变得渺小一片,然后化作了一颗蓝色的圆球,两人已经呆若木鸡,复又感觉一阵灼热,抬头看到了一颗巨大无比的灼热星宿。

    ‘大先生’思绪凝滞,喉咙中艰难挤出了声音:

    “大日?”

    没有回答,轰然一声爆响,大日,群宿,星辰,尽数飞快远去,一切在消弭,最后仿佛变成了各种典籍神话所描写的太初之时,四下无光,只是一片混混沌沌。

    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

    ‘大先生’心中震动已经到了极限。

    难以用言语形容。

    就连大脑的想象都已经凝滞,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来到了真正的‘天之涯’,心中甚至于升起了一丝丝感动,因对于自己的渺小而感觉到的天地之至大,天地之至美,她甚至于因为这样强烈的情绪,而忍不住要泪流满面。

    啪!

    便在此时,一声轻响。

    仿佛时间冻结。

    眼前所见,一切所感,尽数破碎,仿佛陷入漩涡当中,漆黑无光的视线拉远,不住拉远,因拉得够远,是以能够看到全貌。

    一枚黑漆漆的棋子落在了纵横十九道之上。

    白皙的手指从上面移开。

    老妪意识骤然僵硬,面容扭曲。

    人生百世,山川万物,天地星辰,宇宙洪荒,乃至于星宿大日,太古之初,种种宏达浩渺,最后纯粹的黑暗,那种令心神都变得浩大的场景一幕幕从她的眼前划过,直到最后,一切收缩,变成了一枚棋子。

    而那棋子伴随一声嗤笑,被人随意扔下山川,自石块山弹动,流动于水流,被野狗叼走吞下,和秽物堆积在一起。

    “噗!”

    百越国内,手持神兵的老妪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咳出鲜血,气机瞬间自宗师巅峰滑落,而在同时,旁边的五品武者闷声不吭,朝前扑倒在地,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今天第二更差不多四千七百字左右,算是昨天只有三千字的小小补偿哈(抱拳~)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刚般若,普度众生(二合一)

    老妪呆滞了数十息,或者数百息的时间,方才从那惊怖的一慕回过神来,顾不得擦拭鲜血,视线落在手中神兵上,神色大变

    原本灵韵盎然的神兵,此刻竟然一片黯淡,麒麟器灵仍旧还在,却已经萎靡不振,气机探入其中,流转一周,其中竟然空空荡荡。

    神兵麒麟放置于灵地之中数年不曾动用,积累至今的灵韵,顷刻之间,已去七八。

    老妪心口一痛,身子摇晃几下,几乎坐倒在地,面色已然煞白,嘴唇颤抖了下,终于忍不住低喊出声:

    “不!!!”

    ……………………………

    一滴水落在桌上。

    然后被一根手指点住,透明的水液在空中流转,化为一个颇为古朴的文字,停滞了一下,旋即在虚空当中溃散,散落下去,在原本就已经湿了一大片的木桌上增加了少许水渍。

    “……又失败了。”

    王安风定定看着溃散无形的水滴,脑海中念头尚未落下,右手已经抬起,轻敲杯盏,这一次却没有水滴震荡而起,手指空定在空中数息时间,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湿润感觉,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用完了么?”

    王安风瞥了一眼已经干涸的水杯,松懈下来,朝后靠坐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内心深处涌现出了一股疲惫感。

    还是没成。

    他这段时间将东方家的那本奇术典籍看了一遍,其中更改星运,逆转风势之类的高深奇术他全无半点兴趣,只对一些不需要规仪的奇术上心。

    毕竟那些高深奇术,强则强矣,可动不动便要修筑祭坛,祈天祷告,或者连接地脉走向,复杂之处,周天星宿,地脉流转,人世气运,无一不包。

    其中细密处,光是筹算一事便非一般人能做到的,典籍上只是稍微提及,便叫他头皮发麻,敬而远之,再没有半点看下去的心思。

    只是可惜,这段时间,他就连最基础的奇术都没有练成。

    倒也不是无法感受到万物灵韵,他娘曾是东方家最杰出之人,他自己的天赋自然不差,只是第二日就能感应到灵韵,便在典籍记载当中,也算良才。

    只是在感知之后,调用灵韵的时候出了岔子,气机沟通百脉,更有一路杀伐煞气。

    勉强调动而来的灵韵,还不等他操控,便被煞气冲撞,直接散去,半点不存,继而被气机卷起,化作同源。

    他这几日试了不知道多少次,竟连一次都没能成功,若非运用书上的心法可以感受到天地灵韵,他几乎要以为这本书是东方凝心唬弄自己的冒牌货。

    不过这倒也解释了既然奇术能有种种妙用,为何东方家还要分成两脉,一派修武,一脉奇术了。

    无他,若是没有修出什么水准的时候倒还好,武者一入中三品,沟通天地,便是一身浩大气机,若是原先修行奇术的水准一般,登时要给冲得支离破碎,再难汇聚,如家有万金不得其门而入。

    而反向测度,若是奇术修行到了能够借用天机的地步,那么体内气机也难以存留,再如何苦修,也没有办法撞破龙门,踏上中三品。

    毕竟武道奇术对于天地灵韵气机用法不一,一者在于调用,如同汪洋入江,重点在‘流’,如水得流而活。一者在于吐纳,则是天地入我怀中,重点在‘存’。

    两条道路本就殊途,修行武道者学着借天机,只一刻便被体内气机卷而吞噬,而专修奇术者虽然一开始便能感应天机灵韵,但是体内完全留不下一丝半点,方才修成,便即散去,想要两方全部涉猎,不过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王安风看了一眼桌上的典籍,脸上有些无可奈何,原本还打算趁着感应灵韵,没有被气机席卷的间隙操控,可惜总也不能成功。

    一连数日,这个时候只觉头昏脑胀,那种倔强才有些消散下去,不得不承认自己怕是连最基础的奇术都没法子入门。

    可是理智上知道是这样,内心还是没有办法放下,在刚刚开始接触奇术的时候,他自己自觉得应该以武功为主,什么奇术之类,看看便好,可是现在连入门都没有办法,反倒是不肯放松了。

    就连东方熙明叫他下去吃晚食的时候,右手持箸,左手还是垂落袖口,依旧不断勾勒,自然没有半点效果,如同那些方士招摇撞骗时候画的鬼画符一样。

    他这样入魔一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当然是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离弃道古怪看他一眼,心里知道这是在尝试东方家的奇术,那东西是东方家家传的本事,他知道的也不多。

    反正那些什么奇术修行慢得很,又有几人能吃他一剑镇岳的?

    老人咽酒,随意去想。

    这边离弃道漫不经心,倒是东方熙明第二个察觉到了王安风异样的,倒不是她眼力敏锐超过了薛琴霜,宫玉等人,只是后者毕竟都是女子,无论如何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王安风看。

    就是发现后者有些不对,至多也只是觉得他今日魂不守舍,不会深究,而东方熙明不同,就算是再被分化,也是东方家的子弟,同宗曾经有过天下至强的方士。

    在离弃道之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天机灵韵的变化。

    一双墨黑的眼睛在这客栈一楼里面滴溜溜转过了一圈儿,便落在了王安风的身上,可是后者现在大部分心思都在脑子里那个古怪文字里面,没有如同往日那么敏锐,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东方熙明看着王安风筷子夹着辣椒往嘴里面放去,咬着竹筷聚精会神想了想,突然一下跳下椅子,一手搭在桌上往下猫去,看到了王安风手指娴熟在空中画了一个古朴熟悉的文字,先是微微一愣,就要开口。

    未曾想头上便挨了不轻不重一记手刀,口中下意识啊呀一声轻呼,双手抱头抬起眼睛来,看到旁边吕白萍一手持箸,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她,东方熙明当下有些委屈道:

    “吕姐姐……”

    这一下低柔嗓音,吕白萍装出的模样登时破功,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神色,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姑娘家的,吃饭时候上蹿下跳,成什么模样。”

    “起来坐好。”

    东方熙明从小受到东方宗家一脉的戏弄,吕白萍这样的管教她反而颇为生受,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起身坐好,这一个小小插曲,反倒是让王安风从那种近似入魔般的状态里挣脱了出来,手中不断重复的动作微微一顿。

    当下注意到方才发生的事情,看向那边两人,微笑道:

    “怎么了?熙明……”

    东方熙明正捧着碗老老实实吃饭,王安风发问,勉强压下去的好奇心一下子就又出现了,眼眸微亮,道:“阿哥你刚刚是在习练奇术么?!”

    王安风心中微有讶异,旋即想到自己当时能够找到东方熙明就是因为后者用了血脉奇术的缘故,自己不过初学,肯定瞒不过她,当下没有遮掩,大方承认道:

    “不错。”

    声音顿了顿,有些遗憾道:

    “只是可惜,一直都入不了门……”

    东方熙明嘴里咬着竹筷,道:“这样很正常啊……”

    王安风微微一怔,旋即听到东方熙明道:

    “能够只凭借自己一人,空手画出刚刚那个的,往上推三百年,也只有三个人而已,那个古代文字的意思好像是‘藏’,是太古时候,仓颉传下来的少数文字之一,我也只是因为爷爷提起过,所以认得。”

    “藏者,匿也,是可以让方士从天机遁逃的奇术,据传说,是古代惹下大祸,生灵涂炭的方士们,用来躲避天地劫数的手段。”

    “很难很难的……”

    王安风心中怔了下,面色如常微笑道:

    “是吗?原来这么难。”

    “不过我也只是随便试一试,没想到一下就挑到了最难的,倒是好运气。”

    “吃饭吧。”

    “嗯。”

    东方熙明心里没有生疑,心中好奇解开,便专心对付桌上的美食。今日厨子做的是剑南道一带的双椒鸡,青色红色辣子切成小段爆炒,鸡肉也切成了一般大小,翻火爆炒,流汁慢炖,滋味入肉,非但没有半点干柴,反倒多汁。

    一口咬下,鸡肉柔嫩,脆骨咔擦有声,别有风味,藤椒之麻混合着鸡肉香气,与辣味一同在唇齿间翻滚,然后一路带着香气进入肚中。

    愈辣,愈加让人着迷,东方熙明久处于蓬莱,没曾吃过这种味道,当下即便满头大汗,嘴唇微红,也不肯放箸。

    吃了一会儿,王安风放下碗筷,似乎随意问道:

    “对了,熙明。”

    东方熙明忙里偷闲,抬头看他。

    王安风温和笑了下,若有所思道:

    “那三个人里,包括那位东方小姐么?”

    ………………

    片刻之后,王安风回了自己的客房,手中握着那一卷奇术典籍,心中不知是该生气恼怒,还是应该哭笑不得,翻了翻之后,直接扔在桌上,揉了下眉心,道:

    “千防万防,竟还是给摆了一道。”

    “无论如何你是不肯吃亏的么?东方……”

    这典籍自然不是假的。

    非但不是假的,反倒真的如同真金白银一般,属于即便是在东方家中,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翻阅的那一类,少说也是要长老,或者天资横溢,独步一时的杰处弟子。

    基础的功夫和高深的典籍之间,自然是有着巨大不同。

    可王安风当时第一次接触到奇术传承,竟然没有怀疑他本应该警觉到的,若只是基础的入门典籍,哪里还需要在文字上设立下‘奇术修行不足不能看太多’的限制?

    又如何会涉及到需要开星设坛,超过三百人参与的规仪?

    直至东方熙明一口叫破,他才意识到,东方熙明给了他的不是什么大路货色,恐怕是奇术一脉中一流典籍。

    暂且不提他武功已经修行到这个高度,根本不可能重修奇术到达那个高度。就算是他没有修行武道,只给一本顶级典籍,他也绝对没有办法入门。

    这典籍中所涉猎境界极高,仿佛悬崖峭壁,抬手可摸云雾天穹,却偏生没有登山之径。

    他就是再如何天赋异禀,再怎么勤学苦练,也没有办法入门的,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更不必说学会这些即便是在奇术当中,也算是第一流的秘术。

    王安风抬手敲了敲眉心,想及东方凝心性情,觉得以对方拿一城作为棋盘棋子的器量,应当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用出这样小器量的手段来,凝眉沉思,突然想通一节,叹道:

    “原来如此,看来我只不过是个中间人罢了,这东西恐怕是给熙明的,玉佩,典籍,什么都给了熙明,手笔竟然如此之大。”

    他眉头微微皱起。

    “你究竟想做什么?”

    对于东方凝心的行动,他因为知道的东西太少,根本看不破,视线落在了那本典籍上,突然想到,前者既然已经成为了整个东方家这一代最杰出之人,那么上面的奇术,理应已经全部掌握。

    那么对方为什么还要将这典籍随身携带?

    恐怕当真如他所想,这本典籍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东方熙明而准备的,就算没有他王安风追上去,等到时机恰当的时候,都会出现在东方熙明的手中。

    但是,为何?

    当下左思右想,却始终难以看破,王安风皱眉,将这典籍直接收好,并没有打算将其交给东方熙明,最起码在没有确认了东方凝心目的的时候,不会转交给她。

    正当他收心,准备打坐的时候,手中佛珠突然微微亮起,耳畔响起了熟悉的淡漠嗓音,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如常将窗门关上,盘坐床铺上,气机引动手中佛珠。

    转眼之间,更迭天地,眼前重又是少林寺,唤他来这里的文士坐在竹椅上,正在抬手饮茶,神色浅淡,在王安风出现之后,不等后者行礼,右手一拂。

    桌上一物化作流光,伴随隐隐咆哮,朝着王安风激射而来,王安风上前一步,右手扬起,指尖搭在了那道流光之上,手腕顺势一抖,手肘,手臂,化作一圆,将那流光上的劲气卸去。

    那物砸落在地。

    王安风抬眸看向青衫文士,道:

    “先生,这是……”

    赢先生放下手中的茶盏,敲了敲椅子,淡淡道:

    “先前那一道麒麟锁。”

    “当然,现在已经不是麒麟锁了。”

    “拿起来看看。”

    王安风此时垂眸往下看去,看到深坑当中,散去流光的东西,竟然是一对朴实无华的露指拳甲,全部都是暗沉沉的黑色,极不起眼。

    王安风记得这东西的气息原本应该是一道锁才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是他也没有多问。

    自小而大,见识过的不可思议太多,刚刚开始还会整夜整夜睡不着,去想个为什么,可这么长时间过来,早已经见怪不怪,养成了波澜不惊的心境。

    当下俯身将拳甲取出,触手冰凉,却并不是金铁玉石一类坚硬的质地,反而颇为柔软,戴上之后,主动覆盖在他双手上,然后逐渐变化,紧紧贴合他的手掌和指节。

    王安风深深吸了口气,体内气机涌动,顷刻之间三百转,一息叩昆仑,五指微微紧握,朝前捣出一拳,气机勾动,伴随一声咆哮,身后浮现一只一丈高麒麟虚影。

    鳞甲细腻如真,按爪咆哮,怒目威严,气焰彪炳,直上十数丈高空,扭曲视线虚空,即便没有气机继续支撑,仍旧在嘶咆数息之后,方才化作流火,四下扩散,缓缓散去。

    滚滚热浪,即便没有主动激活灵韵,也显现出了极强的压迫力,王安风脚下的青岩几乎有琉璃化的趋势。

    王安风缓缓低头,看着双手拳甲,有些发懵。

    这是,神兵麒麟锁?!

    他看过许多典籍,知道神兵,哪怕只是神兵的一部分,都极为桀骜,不只是人选择兵器,也要兵器中灵韵选择主人,如此方才有‘认主’一说。

    若是强行逼迫,神兵爆发之下,便是宗师也得吃苦,更有可能直接遁走,至千万里之外,再也寻不回来。

    他本将这看作是先生又一次的考验,已经调动气机,准备好要强行压制神兵灵韵了,但是这双拳甲中的麒麟灵韵几乎配合得不像话,全然没有神兵的自觉。

    此刻灵韵涌动,主动将神兵特性‘告知’王安风。配合的程度,几乎让他想到了大凉村王叔家里那只躺在地上,露出白色肚皮的大黄狗。

    文士平淡的声音的声音响起:

    “和尚给起了名字,左手金刚,右手般若。”

    “合二为一,称之为普度。”

    王安风看着双手拳甲,低声喃喃:

    “金刚,般若。”

    神兵灵韵中的信息用类似于以心印心的方式流过灵台,因为过于配合的缘故,这两件拳甲的作用已经尽数被王安风明了。

    金刚力有千钧,灵韵蓄满之后,每一拳效果都不逊色于佛说力士移山经,般若引动灵韵,烈火麒麟,方圆三丈,销金熔铁。

    二者合一,金刚般若,普度众生。

    王安风自拳甲上收回目光,文士敲了敲扶手,淡淡道:

    “此次让你回来,不只是给你拳甲,还有另外一事。”

    “你可还记得穷奇的安排?”

    王安风神色微凝,想起了那个心机深沉的青年。

    文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

    “要不要见他最后一面?”

    ps:今日二合一奉上……五千两百字~

    ps2:然后评论和本章说已经被关了好像,得要过几天才能解锁……就是不知道具体要多长时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朝出东门去(三千二)(1/2)

    王安风闻言微微一怔,道:“不是要将他的性命留下,作为铸剑谷当中的暗子吗?若是要取他的性命,上一次……”

    文士看他一眼,淡淡道:

    “要的是他的身份,不是他的人。”

    “今日之后,他就是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王安风好歹也算是个药王谷的弟子,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赢先生的意思,文士将茶盏放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扶手,轻描淡写道:

    “你可还要见见他?”

    ……………………

    仙平郡,梁州城,辰时。

    城门依旧紧紧关着,但是已经不像是七天之前那样完全不准进出。

    梁州百姓凭借身份图影,经历检查之后仍旧可以进出城门,至于从其他地方来梁州城的,不管是游历,访友,还是经商求学,都一律没有办法出入城门。

    尤其是胡人。

    王安风推开窗户,一股凉意从外面涌进来,让人精神一振,日子到了九月多,今日已经重阳,秋意渐浓,天高气爽,道路上行人衣衫也渐渐厚实起来。

    王安风双手搭在窗台上,远眺了一会儿风景,方才转身,慢慢朝下走去,东方熙明和林巧芙两人也换了稍厚的衣着,在客栈一楼不知正在聊些什么。

    看到王安风之后,东方熙明眼眸微亮,几步跑到他前面,道:

    “阿哥,今天是重阳了!”

    王安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

    “是,重阳了。”

    东方熙明双眼微弯,笑意盈盈考校他道:

    “那阿哥知道重阳要做什么么?”

    王安风道:

    “登高踏秋,配插茱萸,饮酒驱寒。”

    东方熙明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看着他,等他说完,摇头得意笑道:

    “说得很对,但是还少了一个哦。”

    王安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东方熙明已经抢先一步答道:

    “还要吃糕!”

    少女双眸明亮,声音不自觉上翘,王安风微笑微微一僵,吕白萍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二楼往下走,看到东方熙明隐隐兴奋的模样,又听得了这一句吃糕,面色一白,几乎立马预料到了什么。

    右手搭在了楼梯扶手上,腾身用力,然后在虚空中凭空借力,仿佛电射,一下出现在了东方熙明的后面。

    一抬手抱住她腰肢,右手抬起,捂住了她的嘴巴,把‘我来做给你们吃’这句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反应迅速,动作精准灵敏,素来懒散的吕白萍在‘求生本能’之下,几乎算是超常发挥。

    “呜呜呜,呜呜?”

    “呜!”

    东方熙明剧烈挣扎起来。

    王安风鬓角微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过,如常微笑道:

    “说到吃糕,这是我一位朋友所送,他虽整个人看去冰冷,但是对于吃食上面颇有研究,这里便是梁州城里不错的店铺,今日重阳节,你们几人也不必窝在客栈里。”

    “梁州城大,出去转悠一下,顺便也能替我看看,这家伙究竟有没有说谎。”

    “呜?”

    一提到有糕点,东方熙明的注意力登时便被吸引过去,当下也不挣扎,一双眼睛看着王安风手中的信笺,吕白萍松开手掌,东方熙明没有阻拦,一双眸子好奇看着那信笺。

    王安风将无心先前所写的信笺递过去,然后看向吕白萍:

    “吕姑娘,熙明和巧芙的武功不高,还要麻烦你跟着他们两个。”

    吕白萍将手中长剑提了提,放在心口位置,郑重道:

    “交给我吧。”

    必不会让她入了东厢厨房。

    东方熙明看着手中的信笺,如获至宝一般,双眸粲然生光,复又想到了什么,抬眸看着王安风,疑惑道:

    “阿哥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王安风敲了敲眉心,微笑道:

    “不了。”

    “来了这梁州城已经半月有余,却一直都没能得空,好好看看梁州城的景致,反正这几日还没有办法离城,往后不知何时何日才能过来一趟,干脆好好逛逛。”

    “对了,熙明,你们三人按照这信笺上写着的去买,我则随心去走,随便买些回来,今日夜里看看谁的滋味更好些如何?若你赢了,我便教你个小把戏。”

    东方熙明才要说和她们一起去看梁州城风景也是一样,便被王安风的提议勾起了兴趣,当下便直接答应下来,摩拳擦掌,面上神色颇有兴奋,说了两句,就要拉着林巧芙往外跑。

    王安风微笑看着她们三人出去,然后也往外走去,楼上亭台突然扔下一物来,王安风不曾回头,右手朝后一抓,将那东西握在手中,却是个扁平酒壶。

    上面传来慢悠悠的声音,道:

    “有闲暇打些酒回来。”

    王安风抛了抛酒壶,道:

    “今日重阳节,离伯,你要喝菊花酒么?”

    离弃道翻个白眼,道:“随你的菊花酒还是桂花酒,是酒就行了,这客栈里的酒吃了这许多天,已经腻味了,快去快去……”

    “好。”

    王安风答应了一声,将酒壶随意放在腰间,迈步走出,却没有像是他对东方熙明说的那样在城中转悠,而是径直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他自然没有什么梁州城的图影,但是以他的轻功,混入人群当中,而不被守军发现,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花费什么功夫便出了城去。

    城池之外,因为没有了各种建筑的遮掩,更显得天地广阔,无边无际,王安风从官道向左偏行,远离人群之后,施展轻功,朝着北方奔去。

    以他的武功,就算是不动用中三品的气机,全力以轻功疾奔速度也极为惊人,便如一缕青烟,转眼之间便已渺然无踪,当下只听得风声呼啸,道路景物以极快速度朝着身后掠去。

    王安风神色平静,体内气机仿佛潮涌,一起一伏,引动身躯朝前激射,自身内力几无损耗,脑海中则回想赢先生昨天夜里告诉自己的事情。

    关于铸剑谷‘穷奇’的事情。

    原本事情都是交给那个师怀蝶处理的,要她依靠自己原本在穷奇麾下听命的情分,抢先一步,找到穷奇,博得其信任,然后带回铸剑谷当中,施加影响,使其成为暗子。

    但是他未曾想到,出去寻找‘穷奇’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铸剑谷中竟然派出了真正的核心弟子,其中甚至于还有一男一女两人是铸剑谷中掌兵使的弟子。

    铸剑谷中掌兵使不过只有十二位,每一位都掌握了一柄神兵,并不是如同王安风他的木剑那样的新生神兵,或者说麒麟锁那样。麒麟锁虽然有神兵器灵和灵韵,但是严格来说,只能算是神兵的一部分,并不完整。

    那十二柄神兵,每一把都是完整的。

    是数百年前,甚至于千年之前流传下来,也就是说,这十二人,持拿神兵的情况下,抵得上大秦柱国中最强十二人的个人实力,若是不排兵布阵,只以两人捉对厮杀,三百回合之内,难以确认胜负。

    前面道路断绝,一座高山平地拔起,左依雄城,右有大江,合抱之木丛生,王安风腾身而起,右脚足尖点在树枝上,树枝微微弯曲了下,不等吃力太大,王安风已经再度跃出。

    眼前的风景变化,惊起飞鸟惊叫。

    王安风在飞鸟背上连连借力,不过数十弹指,已经直上百丈之高,旋即提气轻身,自然而然朝着前面飘落,衣袂翻飞,神色平缓,看天穹飞鸟,心中突然又想到了一点

    这种高手的亲传弟子,武功如何倒是另说,身上想必会有蕴含了一部分神兵气机的宝物,诸如玉髓之类,情急之下能够调用神兵气机入体,短暂提高自身的实力。

    尤其现在‘穷奇’疑似遭到了江湖一流高手追杀的情况下,这两名亲传弟子肯定有这样的东西。这也就是说,对方很有可能也能以极大代价,短时间有宗师的一招之力。

    神兵分离气机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他们的师父付出这么大代价,肯定不会是为了救回去一个竞争对手,或者为了‘穷奇’的身份出手,受人命令,身为掌兵使,他们本来就已经是整个铸剑谷中,身份最高之人。

    也就是说,主动……

    王安风身子已经快要落下,呼吸吐纳,复又朝前横掠,踏空而起,这些轻功手段早已经仿佛本能一般,不假思索便能施展而出。

    脑海中则在不住思考,赢先生只是告诉他最基础的东西,譬如发生了什么事,‘穷奇’二人现在何处,各种原因,却是一字不提。

    他只能够靠自己去分析,不断回想,也还是想到了问题的关键铸剑谷的行动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徐嗣兴和穷奇掠回东方凝心,积累功劳,往上升迁。

    现在穷奇两人全部功败垂成,原本准备的那个位置自然空了出来,如此看来,这两个掌兵使应当是看上了这个位置,才派出自己的亲传弟子参与到这个危险的事情里。

    至于其他掌兵使为何没有参与,恐怕就是暗中的各种勾心斗角和交易了,这种人人瞩目眼热的事情,师怀蝶竟然主动提出来参与其中,毫无意外,自然会被人盯上,加上她曾经是‘穷奇’麾下的缘故,被特殊针对也很正常。

    王安风的眉头皱了皱。

    不过,先生会犯这么简单的疏漏么?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王安风已经立刻得出了结论

    这绝无可能!

    “那么看来,这事情完全就是师怀蝶自己的主意了?”

    “还真是……莽撞。”

    他摸了摸眉心,在脑海中找出了一个算是和善的形容词,这两字还未曾落下,已经再度跃出极远。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大家国庆节快乐,今天有看阅兵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情冷暖(2/2)

    师怀蝶靠着墙壁,俏丽的面色有些苍白,伴随着吐纳而来的,并非是内力流转经脉带来的和缓,而是刺痛,无止境的刺痛。

    就仿佛是有千万把细碎的利刃混合着内力气机,在经脉当中流转着,即便是借助名剑鱼肠的能力,也难以完全压制下去,反倒换来了更为剧烈的反抗。

    师怀蝶喉头一甜,忍不住咳出鲜血,却也借助了这一次反噬,强逼气血运行,鲜血当中,夹杂了一股股锋利的气机,落在地上,刺出了密密麻麻的孔洞,没入极深,一眼看不到底。

    吐出这一口血之后,师怀蝶看去脸色好了很多。

    屋中突然哗啦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旋即又是数声杂响,稍微和缓了下,有一名青年嗓音,略带紧张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鱼肠?!”

    普天之下,会以鱼肠二字来称呼她的人本就不多,现在在这里更是只有一个人而已。

    师怀蝶闭了闭眼睛,脸上不住浮现冷厉,嗓音柔和,道:“没什么事,只是属下在调理内伤。”

    屋中青年似乎松了口气,声音显得镇定许多,又道:

    “我,我刚刚感受到了‘荆棘’的气机……”

    师怀蝶道:“属下方才借助鱼肠剑,将‘荆棘’气机迫出体外,是以惊扰到了公子。”

    “还望公子勿怪。”

    屋中沉默了下,那青年长呼口气,呢喃道:

    “原来如此,那便好,那便好。”

    “我还以为……”

    师怀蝶抬手,拇指轻轻擦试过唇角,一股残忍的腥气,眼帘微敛,遮掩住一双大而魅的眸子。

    以为什么?

    自然是以为,铸剑谷中的两人又追来了……

    师怀蝶闭了闭眼睛,只要再度想起来这事情就觉得心底里冰冷一片就算是经历了这么许多的事情,就算是明白人心凉薄,她也还是没有想到,对方能够做到这一步。

    那两位掌兵使的亲传弟子,一开始似乎是被她的离间计策挑拨,彼此仇对,在半路上便分道扬镳,各自带走了几名铸剑谷的弟子。

    为了争夺弟子们还又险些爆发一次斗剑,而她师怀蝶不过是一介剑奴,那两人自是看不上她,也不愿多一人分功,让她得以能够如愿自行行动。

    只是她无论如何未曾想到,他们两人一开始只不过是佯装中计,表面上分道而行,实则暗中跟在她的身后,因为有神兵气机的遮掩,她根本难以察觉。

    最后在她发现了‘穷奇’的时候,两名掌兵使亲传弟子显出身来,悍然出招,她就是在那个时候中招的。

    本来必死无疑,只因为这段时间里在少林寺中多有磨练,一身武功虽然仍旧是原本的路数,但是迎敌之法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竟然仗着一把鱼肠剑,趁机不备,遁逃而出。

    就连她自己都没能想到自己能够做到这一步,那两名小觑于她的铸剑谷弟子自然更难以想到,结果这两日时间便她便只是带着穷奇一路狼狈遁逃。

    休说找到时间给他下药,就连自己都是到了现在才将体内的神兵气机迫出。

    师怀蝶呼出一口浊气,洗去了手上的血污,然后端着温水进入屋中,她先前靠着一个江湖上简单的回马枪,暂时甩开了追兵,因为自身体内的神兵气机时时发作,便想着先找一处隐蔽地方,安顿下来,祛除体内异种气机,再做他想。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穷奇的状态。

    这不过是一处很朴素的院落,屋子里没什么装饰,窗户紧闭,显得有些昏暗,床上躺着一个面色煞白的青年,模样虽然俊俏,但是眉宇之间浮躁之气满溢,就连师怀蝶进来都惊得手脚猛地一颤,远不如先前那般从容镇定。

    即便师怀蝶,都觉得他现在实在是极为可怜。

    当时对他出手的那女子,可是当年看他时候满脸孺慕的娇俏少女,而那青年也和穷奇相熟,相逢时候,每每都将姿态都放得极低,口称兄长,愚弟。

    可他们两人往日是有多尊敬他,之前下手便有多么狠辣,并非是要杀他,但是那些攻击的穴道,一旦中招,便是生不知生,不过剩下一句躯壳,比起杀了他更为折磨人。

    显然是要将一个口不能言,再不能和他们相争的穷奇带回铸剑谷中。这种手段,便是师怀蝶这样往日做过刺客杀手的人,都觉得有些心惊,遑论是惯常处于幕后的穷奇。

    被自己曾经最为信赖的人背叛,想来滋味极不好受罢?

    师怀蝶看了一眼因为伤势只能躺在床上,失魂落魄的穷奇,心中升起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名为剑主,实则是剑奴,更是不止一次被当作了弃子。

    弃子看到下棋人这个模样,心里的欢快着实是难以用言语形容。

    可还不止如此……

    师怀蝶将盛满了温水的铜盆放在窗头椅子上,帮着穷奇洁面洗漱,后者对于她的态度比起往日好了许多,言语之中,颇有信赖。

    但是她却只是想着,要不要趁着此时的机会,将先生所赠的药给他喂下,却始终没有想好该如何去做最后一步,等到穷奇以毛巾擦过面颊之后,方才决定熬些粥饭,将药撒入其中。

    接过了毛巾,还颇为体贴帮着穷奇靠躺下去,温柔安慰他好好休息,师怀蝶方才转身去了侧厢。

    这里是村子里一间普通的屋子,屋中主人收了她几两银子,然后被打发去了亲朋家中,是以一切事物皆备。

    师怀蝶有些不大熟练淘米做粥。

    在等水煮开的时候,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些出神这一次能够活命,全然都是因为先生之教导,若是没有先生,恐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她心里面一直想要离开先生的影响。

    便是如愿离开了先生,又能够活得好么?

    铸剑谷,铸剑谷……不过是十二掌兵使的地界而已,若是没有神兵,无论如何不过只是虫蚁罢了,想要碾死便能碾死,不讲半点道理。

    师怀蝶的眸子中浮现无力,却还是将手掌放下,深深吸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做一只虫蚁还有苟且偷生的可能性,但是被卷入两个庞然大物的角逐当中,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便在她收拾好心神的时候,腰间的鱼肠剑突然震动鸣啸,发出一声一声凄厉的嘶鸣,师怀蝶神色一变。

    屋中发出一声惊叫。

    “来了!”

    “他们来了!”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两千二百字,不知道本章说什么时候恢复

    因为沉迷阅兵式,今天第二更稍微短了些,咳咳,诸位包涵下哈……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路不通,我说的(六千四百字,二合一)

    王安风花去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官道旁边,他看着远处祥和宁静的村庄,抬了抬头顶戴着的斗笠,斗笠是黑色的,四沿垂下来一层黑色纱布。

    这不是农家用来避雨用的竹斗笠,而是江湖人行走天下的时候,用来遮住面容时候用的,按照三师父所说,当年大师父他们一派行走江湖的时候,常常用这个来遮掩身份。

    至于为什么?

    “想一想双方起冲突的时候,阳光激烈,万里无云,你心中杀机纵横,只觉胜卷在握,拔出刀剑,对面突然掀开斗笠,露出了一排面无表情,锃光瓦亮的大光头。”

    “而在同时,你会发现,那些光头的胳膊比你的大腿都粗。”

    “这样子的威慑力,是很恐怖的。”

    三师父将这个东西递给他的时候,口里随口解释着这种少林寺专用斗笠的来源,王安风疯狂地给他使眼色,后者却还是注意到后面青石上睁开眼睛的大师父,以及仿佛怕被溅了一身血,对视一眼,默契退开三丈远的二师父和古道长。

    他最后的印象,是大师父伸出右手,按在了三师父肩膀上,当时就如同三师父所说,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万里无云,澄澈的淡金色阳光在大师父的身后。

    高大宽厚的身材投落阴影,将三师父笼罩其中。

    “阿弥陀佛……”

    王安风抬手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笑了下,心境因之重新平和许多,转头看向小路的方向。

    他在眼中滴了药王谷追踪时候所用的奇药,现在能够看到,空种有淡淡的红色连成匹练,一直蔓延到了远处的村镇当中,这也就代表着对方,代表着穷奇现在正在这个村子里。

    双方相距已经不远,王安风先前赶过来的时候一路不停,现在却只是定定看了看村子的位置,没有马上冲进去,整理了下衣着,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这个地方曾经是两国之间的来往重地,官道分成了三股,更往南去,能够抵达剑南道另一处雄城,分出的两股,则联通周围的所有村镇,如同人体内的血脉一般。

    周围数十个村镇,打算要去其余大城的话,一定要从这里汇入官道,所以这地方的位置虽然有些荒僻,但是驿站,茶馆,什么都不缺。

    若非是大秦律法当中规定,一等官道范围五十里处不准聚居,这里定然会发展出以此为生的镇子,而且颇为繁华。

    王安风走到了一家朴素的茶馆当中,然后让店家上了一壶茶,一碟油饼,然后放松心神,空气中氤氲的红色匹练从眼前向左偏去,他则神色平静,不动如山,似乎等待什么。

    店家给他准备餐饭,王安风则不动神色打量着这个茶馆。

    茶馆里都是赶路的行人,大多风尘仆仆,没有什么风度可说的,王安风同桌的是个游赏打扮的男子,扁担挑着货物,放在一旁,一手抓饼,一手夹起咸菜丝,大口吞咽,时而灌下大口的凉茶,吃得豪爽至极。

    而距离这茶馆不远的地方,是两座驿站,其中之一是官驿,不接待寻常百姓,另一间则和大城当中的客栈类似,一楼比较宽敞,往上则装横逐渐奢华,非得身家极丰厚才能上去一观。

    王安风借着喝茶的动作,自然抬眸看了一眼,看到三楼轩窗处,倚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一身红衣,眉目却阳刚英武,一双眉毛仿佛刀锋,眉目间不知道该说是傲气多一些,还是燥气不耐多一些。

    那青年正低头漠然俯视下面的行人脚客,无意看到王安风之后,冷哼一声,眼中迸**光,打算教训一下他,却发现王安风已经垂下眼去,就像是真的只是无意间看了一眼而已。

    前者心中本有些许躁动,当下更为不愉,右手拍在栏杆上,雕花木栏喀拉拉一声响,险些就要被他直接拍碎。

    这间包厢里面还有另外一名女子,听到这刺耳杂音,黛眉微皱,隐有不快,道:

    “发生何事?”

    青年面上不快消失,随意道:

    “下面有个泥腿子,竟敢抬头看我,本想给他个教训,竟然低下头去,不肯乖乖吐两口血,是以心中不快,若是惊扰了你,就此说声抱歉,你且担待。”

    女子坐在靠里些的位置,一身水蓝色广袖长裙,不加粉黛,就有六七分的颜色,闻言皱了皱眉,思虑一二,道:

    “我知你心中烦躁,但是勿要节外生枝,这样出气是能出气,但是若引得欧冶归元和那个剑奴警惕怎么办?他一向心思深沉警惕,这一点不能不防。”

    红衣青年呵呵笑了一声,道:

    “你倒是对他熟稔。”

    女子敛目,淡淡道:

    “毕竟他曾在谷中极受看重,仰他鼻息,自然熟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孙武子也这样说。”

    红衣青年双臂展开,伸了个懒腰,看了下面一眼,懒洋洋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先忍着,反正下面这人就是走,也走不了多远。”

    “等会儿收拾了欧冶归元和那个剑奴,顺手斩了祭剑。”

    女子道:

    “你能这样想,便是最好。”

    “能够忍耐,也是有所长进的了,回返之后,我会在谷主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红衣青年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

    “小哥儿你的油饼,还有一大壶凉茶。”

    “还有这个,咸菜丝,这咸菜疙瘩是自己做的,用来下饭最好,您慢用。”

    店家是个三十来岁,有些许发福的女人,把东西给王安风放在桌上,然后就急匆匆转身走出,准备招呼其他人去,王安风仿佛就像没有感觉到方才从驿站三楼传来的恶意,也不含糊,一手抓起油饼,一手夹着咸菜丝,大快朵颐。

    对面那汉子见他吃得豪爽,不由侧目,王安风五感强于常人,装作不经意抬头看向那汉子,后者见他看来,也不觉尴尬,打了个哈哈道:

    “小兄弟好饭量!”

    “没有想到你长得并不如何壮实,饭量倒是不小。”

    王安风咽下口中食物,微笑道:

    “自小做惯了苦力活儿,胃口不知不觉也就大了,当时还还有些头痛,害怕往后吃不饱饭。”

    那汉子哈哈大笑起来,两人说了这几句话,稍微显得熟络些,又说了几句话,那汉子无意问起:“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前面州城去么?”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不是,是要到附近的村子里。”

    “恰好有两位故人在这里。”

    那大汉恍然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放在旁边的扁担和货物,笑道:“那倒是讨巧,咱们两个算是一样的了,不过我的故人们可就不是一位两位了,那是得要一家两家来算的。”

    “因为家里农忙,没办法花三五天时间去城里,我就从城里采买些他们需要的物什,一路卖过来,最后带些农产入城,苦是苦了点,可是多少能挣些钱。”

    一边儿说着,一边将最后两块油饼裹起了咸菜丝,擦着碗碟里的油汁过了一遍,浸满了滋味,才一下扔到嘴里,大口咀嚼了几下,端起茶碗把里头的凉茶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抚着肚皮长呼口气,道一声爽快。

    然后看着王安风,笑道:

    “油饼拿水在肚里泡涨,能多撑些时间,这可是不传之秘,小兄弟,旁人可不与他说,哈哈。”

    正要起身,突然晃了下,口中轻咦出声,王安风不动声色按住桌子,看到桌上盛满凉茶的茶碗颤动,里头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

    马蹄重重翻落在地面,然后扬起灰尘。

    一行十匹,都是全无半点杂色的纯黑色骏马,极为神骏,毛发仿佛绸缎,水润光滑,下面贲起的肌肉仿佛水波般抖动。

    马上十人有男有女,皆是神完气足,做江湖侠客打扮,顾盼生辉,此刻似乎是和人起了冲突,虽然他们骑乘快马,旁边竟然仍有一人能够紧紧跟住,却是个身材高大的魁梧汉子。

    高有九尺,手脚粗大,每往前面迈一步便是十数丈的距离,落在地上便要炸开一个大坑,速度之快,不逊奔马,却仍旧显得从容,只是面容紧绷,隐隐有些骇人的怒气,口中连连发出怒喊。

    路上行人有认得这人的,忍不住低呼出声,忙不迭退开,驻足看着那十一人以极快的速度远去,一时间竟然不敢往前。

    不明就里的人好奇询问,却不答话,几次三番,才说出原因,原来这个样貌古拙的男子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那可是这方圆两三百里地界里面,数一数二的大高手。

    据说曾经拜入过江湖七宗之一,天龙院的下院当中。

    旁边行人听到这话,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相较于时常在江湖上走动的诸多剑侠儒生,天龙院的力士甚少行走江湖,可是手上功夫却决然不弱,他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天龙院的力士,可随即就注意到,是天龙院的下院。

    吸起来的一口气才慢慢吐出,道:

    “下院?”

    “如果是下院的话,那应该没有特别厉害。”

    开口说话之人摇头道:“这你可就错了,天龙院下院只还是管得宽松,武功还是一样传授,只是不必遵守院中的苦修戒律罢了。”

    “他能入天龙院,出来之后,也是仗着了一身武功震动一地。”

    然后不管旁边那人的震动,道:“就是不知道,那些年轻人怎么惹到了这么个江湖煞神人物?”

    便在此时,那边突然听得了轰然一声震动,几人忙不迭抬头去看,看到差不多百丈远的地方,突地便炸开了一道暴风,肉眼可见的波纹像是水面涟漪一样散开,带着被震裂开来的石块,废墟,形成了一道仿佛异兽般的沙尘异象,昂首嘶吼。

    闲谈的几人走南闯北,也知道些许的江湖事情,登时变色,道:“天生异象,这,竟然是六品的中三品高手?!”

    解释这人身份的也有些瞠目结舌,道:

    “我前次离家的时候,他只是七品……”

    “不过区区五年,竟然已经踏破龙门了么?!”

    ………………

    “哼!黄口小儿,也敢如此狂妄!”

    “让你爷爷我来教训教训你们!”

    魁梧男子抬手彰显异象,感受到周围行人震撼羡慕的目光,不由得将腰杆挺得越直,口中连连喝斥,右手抬起,稍显不足的气机引动,一拳朝前砸出,呼啸声起,却是一下就已经用出了真正手段。

    心底里打定了主意要趁这机会立威,确立自己在这一片地界的压迫,方才只是随意一瞥,他就已经看到了驿站中有好几个对手,心中嘿然冷笑,当下劲气涌动,越发刚猛浩大。

    十匹骏马最后一位的女子拍马跃起,口中轻喝,双手引动流光,十指轻弹,道道无形劲气爆射而出,伴随着空气发出的哧哧轻响,天地异象被射得千疮百孔,徐徐散去。

    出手壮汉的脸色微微一变,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古怪目光,面色颇不好看。

    似乎是难以忍受在老对手的眼皮子底下吃了亏,男子复又臭骂两句,自背后抽出一把厚背砍刀,踏步上前,施展出了一路颇为刚猛古拙的刀法,朝着那女子迎面砍去,不依不饶。

    白衣女子依旧以一双手掌对敌。

    他二人一个看上去粗壮魁梧,一个则如同柳树垂枝一样纤弱,但是交起手来,一时间竟然分不出上下,刀光固然是霸道凶狠,那女子身法亦是轻灵,手指落下,不比剑器稍逊半筹,打得凶狠惊险。

    剩下的九名白衣男女不曾停留半分,仍旧拍马朝着驿站那边奔去,对于自己同伴的生死似乎毫不上心。

    和王安风同桌子的游商有些不忿,道:“竟然就把这样一个娇滴滴的闺女扔在外头,这几个人也太不是男人了罢?!”

    “他们难道不是一起的吗?”

    王安风看着白衣女子腰间一枚玉佩,若有所思。

    左手手背上,一个火焰组成的麒麟虚影若影若现,被衣袖遮掩住。

    似乎也是知道自己被同伴扔下,那白衣女子有些着急,一手繁复若莲花的指法施展起来越发凌厉,突然卖一个破绽,那大汉果然中计,踏步上前,怒吼出声,换作双手持刀,借助上前之势,手中厚背重刀狠狠劈下。

    刀锋摩擦空气,声音凄厉,裹挟了三丈有余的苍白色刀气,重重砸落,却未曾劈中对手,粗重刀气几乎擦着茶馆落下,轰地一声,地面泥土炸开,出现了一道深而长的刀痕。

    方才还在细细讨论那白衣女子样貌的茶馆登时死寂。

    唯独王安风看到那女子在烟尘弥散当中,身法极为灵动翻转,刀气只是擦着她劈落,半点没有受伤,更是趁势运气,右手五指化爪,重重落在了那男子心口。

    这是攻其不备的致命杀招,王安风耳畔却反听到一声金属的碰撞声音,女子手指上更是迸射出一片火花,仿佛利剑劈斩在了厚重的铁板上一样。

    这种有些熟悉的表征让王安风忍不住轻咦出声。

    这种功夫和金钟罩很像啊……

    而在同时,白衣女子心中已经一片冰凉,反震的力道让她经脉中内气散开,肌体僵硬,整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办法出手,只能看着对面的敌手脸上露出狰狞的神采来。

    双手持刀,迅猛劈落。

    这一次激发起来的刀气竟然比起刚才还要强上许多。

    王安风手中的筷子握紧,要将必然波及到茶馆的刀气打散掉,就在此时,一道气机迸射出来,仿佛流星,径直射穿了那男子的手腕,厚背砍刀连带着一只肥厚的手掌一起落在了地上,还在微微颤抖。

    刀气旋即溃散。

    那男子愣了一下,然后才反映过来,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踉跄两步,坐倒在地,左手捂着自己断掉的手腕,嚎叫不止,只是一下,地面便被鲜血染红。

    白衣女子神色恭敬,朝着后面行礼,只见到从驿站三楼处飘然而下一名红衣青年,其后更有一名怀抱琵琶的柔美女子,便如同神仙眷侣一般,自天而落,姿态动作潇洒至极。

    九名还在马上的白衣男女整齐划一,翻身落下,抱拳行礼,道:“见过大师兄!”

    “见过师姐!”

    这样的场面,加上旁边依旧还在捧着手腕,大声惨叫的男子,形成了一种极为强横的压迫力方才这男子劈出来的刀痕还在旁边,烟尘滚动,未曾散去。

    一片的死寂。

    王安风收回视线,学着旁边大汉刚才的吃法,用手中的油饼擦过了油汁,包着咸菜丝,突然想到一事,笑问道:

    “这位大哥你带了菊花酒么?”

    游商眨了眨眼睛,收回视线,看向王安风压低声音道:

    “老弟你小点声。”

    “等会,等会儿我给你沽,带了的,今日是重阳节,怎么能不带?”

    “上好的菊花酒,给你算便宜些。”

    “那可好。”

    王安风将手中最后一块油饼放到嘴里,酥脆的外皮,柔软的饼身,牙齿在最后触碰到了柔韧的咸菜丝,发出嘎嚓的轻响声音,滋味绝妙。

    这样的声音平时不起眼,但是在现在这种充斥着敬畏和恐惧的寂静氛围当中却极为明显而且刺耳,红衣青年正在享受这种尊重,听到这种杂音,微微皱眉。

    然后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了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王安风,看到后者正在慢悠悠吃着手中粗糙的食物。

    眉头微微皱起,想到了刚刚的事情,烦躁复又升起,又想到自己刚刚出手,神兵气机彰显而出,应该已经瞒不住穷奇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下眼中浮现一丝厉色,朝着一名得力弟子摆了摆头。

    后者年有二十六七,心领神会,当下提剑,朝着茶馆内走去。

    茶馆的店家不敢阻拦,挡在前面的人也忙不迭退开。

    王安风同桌的游商记得眼前这男子在那十人里面也算是第一二个,最后一个女子就能和那种非人的武者交手,何况是这样一个人物?

    当下心底发凉,王安风不知道先前自己只因为看了一眼,便引来这样的祸事,来人已经拔出长剑,没有引动宝贵的气机,纯粹凭借自身武功,刺出一剑,竟也声威煊赫,达到了中三品的境界。

    仿佛一道流光一样,满室生寒。

    旁边游商身躯微微颤抖。

    心善的店家无能为力,只得死死闭住眼睛。

    红衣青年和那长得仿佛仙女一般的女子已经上马。

    他们没有往旁边这件事情上分心半点。

    直到一声杂响传来。

    旁边的游商目瞪口呆,看着前面气宇轩昂的剑客冲来,然后背王安风轻易避开,顺势按住脖子,将脸一下没入白瓷大碗当中。

    碗里面还有凉茶,那剑客挣扎不休,却根本起不来身,直到四肢挣扎不起,方才被随手扔开,如同石头一样重重扑到在低,若是再掐下去,恐怕就要再一个粗瓷大碗里生生溺死。

    王安风将腰间酒壶取下,放在桌上,复又取出一小块银子,道:“烦劳老哥,上好菊花酒,打满。”

    “我等下来取。”

    “等下来取?”

    游商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王安风站起身来,笑道:

    “老哥说的有道理,果然顶饱。”

    然后抿了抿唇,随手将斗笠取了,握在手里,笔直朝着外面停住了脚步的十一名江湖高手走去,没有人敢阻拦他,众人安静看着他一直踱步到十二匹高头大马前面方才驻足。

    王安风抬眸看着前面的十一名男女,尤其在他们身上某件饰物上停顿了下,然后收回视线,主动开口道:

    “不知几位可是要往孤台村里去么?”

    红衣青年坐在高头大马上面,眯了眯眼睛,心中并无恐惧,淡淡道:

    “是,又如何?”

    身后九人已经拔出兵器,各色剑气刀芒浮现,只等着一声令下,便要杀向前去,怀抱琵琶的少女神色则有些沉凝,不知为何,心里面总觉得有些不对。

    王安风抬手将斗笠戴在了头上,黑纱垂下。

    满是老茧的双手之上,流火炸开,然后一寸一寸往上蔓延,覆盖五指,掌面,化作一双拳甲。

    红衣青年瞳孔微锁,心里重重一跳。

    但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轰然红光暴起,将他面容渲染得一片绯红,伴随热浪狂风,火焰氤氲化作一头麒麟,匍匐在了王安风身后,鳞甲之上火焰流动,隐隐还有些许的电浆。

    热浪鼓动,斗笠垂下的黑纱上舞动,仿佛涟漪。

    王安风眼眸微抬起,看着对面面色难看下来的青年,看着这些铸剑谷中的精锐弟子,微笑道:“是的话……”

    双手背负身后。

    高达三丈有余的庞大麒麟伴随这一动作缓慢起身,按爪在前,双瞳之中,莲花绽放,昂首嘶咆,火焰映衬之下,热浪滚动,骇人威势,冲天而起,将天空烤灼成黄昏的模样。

    “此路不通。”

    ps:今日更新奉上…………

    一共六千四百字,拆分成两章的话,每一章就是三千两百字的标准章节……

    然后,本章说不在的第三天,想它t_t

第一百三十章 压制(二合一)

    清淡四字,毫不起眼,但是灼热的高温已经彻底升腾而起,冲上天空,空气被扭曲。

    赤炎光芒太盛,身穿红衣的萧润林不得不眯眼才能看清楚,只不过短短数步之外的平坦道路,看去已然扭曲仿佛海市蜃楼,看去极近,却不可触摸,不可靠近。

    而不过十数步之外的茶馆驿站,竟然仿佛不受影响。

    很高明的手段。

    极为高明。

    他伸出右手,抚摸胯下不安的坐骑,苍青色的龙马迈动左蹄,鼻中不断地喷出粗气,若不是久经训练,早就已经瘫软在地。

    萧润林眯眼看着昂然威严的麒麟异象,心中已经升起了退去之意,但是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就被压制下来,不能够退,他现在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背后的师父。

    他很清楚铸剑谷当中的派系纠葛。

    站在这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其余派系的人,背后的师尊定然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最起码不能够比带回欧冶归元所得到的七成利益差,要不然不可能满足了那些师叔师伯的胃口。

    而师父最终选择了自己,则又涉及到了自己家族和其余师兄世家的弈算。

    今日站在这里的只有十二人,但是背后的利益纠纷,退让和抉择,要涉及到一百人,两百人,甚至于千人,仿佛环环相扣的锁链,不知道多少处已经被鲜血浸染出铁锈。

    退不退,已经不由他们自己的意志决定了。

    萧润林神色冷淡倨傲,抬起右手,背后的年轻弟子们与此同时一手勒紧了胯下的坐骑,一边将兵器握紧,剑锋或者刀锋微扬,没有半点迟疑,视若珍宝的‘气机’已经被引动。

    王安风刚刚制住那名剑客的时候,后者没有引动气机,才被一招拿下,对于铸剑谷的弟子而言,是否动用身上的底牌,所代表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王安风将对方的反应映入眼底,右手抬起,往下按了按斗笠,垂下的黑纱微微抖动。

    萧润林面无表情,抬起的手掌霍然劈下,仿佛劈落刀剑。

    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但马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客栈中的食客们看到了那些高大的骏马奔向前方,然后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女们跃起,一共九人,为首的两人并不出手,但是只这九人,也已经仿佛神仙一样。

    剑气纵横交错,天上好像下起了雪一样,耳畔又能听到轰隆隆的雷声,一下一下仿佛要炸进心里去,游商心脏不断地打着颤儿,右手放在桌上,整个人的重量不自觉都压了上去。

    桌子晃动,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音。

    他的双眼瞪大,看着晴朗的天空眨眼就变了模样,远处还是一样让人安心的蓝色,但是在这里,云雾聚拢,狂风四起,如同有大蟒潜伏在乌云当中一般,形成了一圈一圈盘旋回绕的模样,间或有电浆流动,发出轰鸣。

    然后所有的狂风,雷电,剑气刀芒,约定好了一样,朝着站在路口的年轻人砸下去,他想要开口喊出声音,让他快点跑开,但是张开嘴,喉咙里面仿佛被塞进去一团灼烧的火焰,只能发出细微到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听到的声音。

    “快逃……”

    王安风右手抬起,将斗笠往下压了压,遮住平静无波的双眼,看着狂风雷霆落下,背后的麒麟俯身,赤红的流光将他的身子遮掩住,同时也遮掩住了骤然浮现出来的虚幻金钟。

    这样的变化只在瞬间完成。

    巨大的轰鸣声中,雷霆劈落,剑气纵横,落在地面上,炸裂起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坑洞,泥土飞溅,九名白衣男女分身而退,姿态潇洒大气,落在各自坐骑之上。

    神兵气机,哪怕一缕也是极为珍贵之物,瞬间引动这样的宝物换来的便是一瞬间堪比九名中三品一流高手出手的气焰和阵仗。

    萧润林看着对面滚动翻涌。

    仿佛潮浪一样的气浪,纯白之中有雷霆和火焰在游走,就像天上的云砸在了地上一样,方才的赤焰光辉消失不见,所以他现在也不必眯着眼睛才能够看向那个方向。

    只是鬓角的黑发有些焦灼,散发出一股惹人厌恶的臭气。

    他的心里稍微松了松。

    对方太托大了,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四品高手,也不敢硬生生吃下这样的攻击,硬接下去,就算不死,也要受伤,如此先机就要掌握在了自己这方手中。

    身后的蓝裙少女神色却一直都紧绷着,没有放松,双眼紧紧看着前面的方向,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如同一只手掌,将她的心脏捏住。

    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风声呜咽,自很远的地方吹来,从山上,从云巅,地面上丛生的草木已经被彻底碾碎,这风里就带着了泥土的腥气,还有十几里外河水的湿润气味。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但是那种不安感却越来越重,心脏跳动声音逐渐低沉,几乎像是战鼓一样,这种不安在持续,直到一声有些尖锐的轻响从旁边传来,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茶馆店家不安地将煮沸的铜质茶壶抓下来,烫红了手掌,本应该被劲气波及破坏的茶馆驿站依旧完好,那身子肥硕的三十岁女子见她看来,有些畏惧,提着茶壶的手掌微微一颤。

    茶馆外面的火炉依旧安静燃烧,稳定吞吐着红色偏青的火焰,一滴茶水落下,火焰吞吐,猛然跃起。

    那种不安感终于扩大到了极限。

    哗啦!

    一声轻响陡然响起。

    萧润林的面容微微一变。

    少女眸子陡然变得锋利,扭头看向前面。

    气浪当中伸出一只手掌,以及稍微垂落下来的袖口,微微一顿,然后随意拂过,雷浆流火,尽数散去,所谓剑气刀芒,不过袖口灰尘,寸寸崩碎。

    正面吃下了四品武者不敢强接的庞大气机,那袖口依旧整洁,拂过时候,翻滚如潮水,袖口翻叠,露出了精致的浅色叠纹,如同山林隐隐。

    因为庞大灵韵气机过于堆积的缘故而迟迟不肯散去的气浪在这一袖之下,轻易散去。

    劲装外有藏青色对襟长衫的青年仍旧站在原地,周围地面几乎被生生削去了数尺,唯独他所占方圆三尺,仍旧如常,衣摆之下,草丛如新,盎然生机。

    青年左手轻捏斗笠,微微下压,右手收回之后,竖立胸前,藏青色的袖口落下,一串古朴的佛珠悬在手腕上,随风微微晃动着,淡淡道:

    “阿弥陀佛……”

    萧润林视线锋利,看着下面,王安风的双脚仍旧在原本的位置,没有移动半分,这样的动作,几乎像是一座山一样,在铸剑谷众人心下投落阴影。

    便是人多势众如何?

    便是神兵气机如何?

    可能让我挪动哪怕一步?

    方才眼前人轻描淡写四字,重新在心底里响起。

    此路,

    不通。

    这样的行为,以最为平和,最为霸道,最为直接的方式,仿佛烧红的烙印,狠狠压在了所有铸剑谷弟子的心里面,有人后退,有人惊怖,有人恼怒如狂。

    萧润林神色变化了下,然后归于缄默,右手伸出,自胯下坐骑一侧抽出一柄长枪,赤红如焰,背后少女突然拨动琵琶,声音清脆,陡然炸裂,与此同时,不知道多少银光爆射而出,仿佛满天星辰一般朝着各各方向激射而出。

    琵琶声一变,所有射出的暗器折转方向,朝着王安风射去,王安风若不想被射成马蜂窝,便必须要移开脚步,而在同时,萧润林催动胯下坐骑,猛然向前,手中长枪旋转刺出。

    两招全部都已经带上了真正的神兵气机,浩然如海。

    暗器先一步而来,根据琵琶曲的曲调不断发生变化,仿佛一道道银线,将周围的空间视线切割,单纯以暗器变化之道上,王安风见过的武者当中,无人出其右者。

    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

    他擅长各种武学,任何兵器在手,都能够稳定发挥出五品武者应有的实力,但是也都只是术,唯独剑术拳法尚且还有可观之处。

    根本绝学乃是因为天赋卓绝,百脉俱通,后又经历血参洗礼之后,一身浩瀚无穷的内力。

    王安风神色平静,眼瞳倒映着银光璀璨变化繁复,仿佛星辰,每一种仿佛都带有千万种后续变化,彼此组合,便又生出更为精彩的转折,便是铜人巷当中,也没有见识过这么厉害的暗器手法。

    心中赞叹,认可,然后抬起右手,向下虚按。

    所有的暗器骤然凝滞,诸般变化,则皆为虚妄。

    再又一息时间,数百暗器,全然坠地,叮啷轻响,马背上女子面容一白,强忍不成,张口咳出鲜血,心中升起的念头涌动,正要开口,但是那一口鲜血堵在口中,慢了一步。

    赤红色长枪已经刺破空气,旋转递出,枪刃直指着王安风的心口,声威煊赫,却和那些暗器一样,在他身前停下。

    萧润林长啸出手,手中长枪仿佛化作一团火焰,胯下名马嘶鸣如雷,伴随一声似有若无的清脆声音,枪锋递出,突破气墙。

    一直压抑着的神兵气机在这一瞬间引动,仿佛流火。

    这一枪足以将一整座山峰都给刺破。

    但是却没有能够挑开吹落的黑纱,,一只手掌握在了枪刃之后的枪身上,枪刃在王安风身前三寸处停下,难得寸进。

    萧润林眸中暗有喜色,右手持枪,左手拍在枪柄上。

    伴随一声凄厉而起的嘶鸣,浩大凶猛的神兵气机顺着这一柄上上乘的名枪涌动往前。

    神兵本就是天底下最有侵略性的气机种类,萧润林只等着这一枪能够竟功,但是脸上的冷笑只是持续了短短时间,便即消散。

    握着枪的手掌依旧稳定,佛珠微微晃动,神兵气机仿佛倾泻入海,往外泄出去,萧润林察觉不对,猛地就要后撤,但是自枪锋那边传来的力量庞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任由一人一马竭尽全力,如何调动气机灵韵,如何嘶鸣如雷,动弹不得。

    身后少女的惊叫声音至此才来。

    “小心!”

    然后是第二句。

    “他是宗师!”

    萧润林眼中浮现不敢置信。

    宗师在铸剑谷中,有两个含义,而此刻的麒麟所在,代表着的便是第二类,是手持神兵气机的江湖一流高手,是大秦柱国。

    萧润林还未来得及挣扎,王安风抓起长枪,手掌微微一震,一人一马,翻砸在地,龙马嘶鸣之音凄厉惊慌,萧润林施展身法,双足落地,旋即察觉到自枪身上,庞然大力慢慢下压,几乎承受不住,半跪在地,地面压出了大片裂纹。

    王安风复又一抬手,连人带枪,倒飞出去,被身后几名铸剑谷的弟子接住,又是忍不住咳出大口鲜血,然后挣脱开身后几人搀扶,踉跄往前,半跪地上,低垂头颅,叉手行礼道: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身后铸剑谷弟子不敢怠慢,全部下马行礼。

    王安风本就没有打算杀死这一行人,见状收回右手,转身走入茶馆当中,前面无人阻拦,径直走到了原先在的位置,游商先是呆了呆,然后才反应过来。

    口中啊呀一声,低下身子,手忙脚乱翻找扁担里东西。

    好不容易找出了一个比寻常酒坛更大几分的黝黑酒坛,打开之后,酒香扑鼻,其中更有清淡花香,可是沽酒的时候,却颤颤巍巍握不住家伙什。

    ‘宗师’二字,他自然没有听到,但是刚刚的变化可是看得清楚。

    现在他的脑海里面一团浆糊,连思考都没有办法思考。

    想到那电光雷霆,手腕忍不住颤抖了下,那酒壶险些就要跌在地上,王安风一手将他扶住,然后接过沽酒用的大勺,清澈酒液倒入酒壶当中,沽满一壶,将酒壶挂在腰间,微微俯身,道一声谢。

    游商有些愣神,有些茫然,王安风微笑道:

    “谢谢你方才提醒我。”

    “前方路远,你也小心些,今日重阳节,早日归家。”

    旋即转身走出,抬手按了按斗笠,并不看半跪在地的十一人,朝着远处走去,周围电浆雷火散去,地面焦灼,却有一丛野草茂盛,一身藏青色长衫,衣摆微动,脚步平缓远去。

    一身气势内敛,不知为何,不曾散去,反倒逐渐浑厚。

    ps:今日二合一奉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威,畏(1/2)(2800)

    直到王安风走远之后,萧润林才放下双手,勉强站起身来,因为所受内伤原因,面容煞白,越显得衣衫血红,眉如刀锋,隐有煞气,叫人觉得不适。

    旁边弟子起身之后,畏惧他此时阴冷气势,不敢上前,萧润林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看着本应当前往的方向,陷入沉默,然后转过身来,一手拉着爬起骏马的缰绳,沙哑道:

    “将他带出来,我们走。”

    “是。”

    众人中方才和天龙院武者交手的女子应声,走入茶馆当中,众多茶馆面容有些惧怕,忙不迭退开,这名弟子面容沉郁,走到了茶馆中比较里面桌子旁边,将昏迷中的师兄抓起,夹在腋下。

    正要转身往外走,却听到了传音,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萧润林已经上马,面容冷淡,却并不看她,只得又收回目光,吸了口气,看向旁边怔怔然发神的游商,道:

    “你的货物怎么卖的?”

    游商怔了下,然后才回过神来,眼前这个貌美的杀神是在和自己说话,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低下头去,结结巴巴道:

    “不,不值钱的东西,女侠您要是看上了什么,尽管拿去。”

    铸剑谷弟子下意识便要开口嗤笑,这些是个什么东西,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冷哼,略带警告的冷意,令她遍体生寒,思绪微凝,遏制住怒气憋屈,以及对于茶馆中繁杂气味的不适,放缓语气,柔声道:

    “我见着这些东西都很不错,所以我都要了。”

    “这些钱够了吗?”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上面纠缠金丝银线,往桌子上一扔,哗啦出声,可能是不习惯在身上携带太多的现银,这钱袋子里面的钱不算多,但是比起游商货物的价钱,至少有十数倍价值。

    游商舌头都有些打结,话说得结结巴巴,道:

    “够,够了……”

    铸剑谷弟子点了点头,不欲多说,伸手抓起了扁担,然后朝着这风尘仆仆,气质忠厚隐有些市侩的男子颇客气地点了点头,才转身走出。

    到了外面,看到刚刚被一道气机打断手腕的男子手腕竟然已经被接了起来,武者气血本就浑厚,肢体生机超过凡人,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必须要用到真正意义上的灵丹妙药。

    这种丹药都是救命用的,铸剑谷中也只有精英弟子能有。

    女子心中升起荒谬之感,但是不敢发问,只顾低头运气,将闭过气去的那名男弟子唤醒,一行人旋即便骑乘快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萧润林不开口,那本事身家都是最末流的女弟子也不敢开口问询,只得一手仍旧抓着扁担前行,那扁担已经有些油润,抓在手里滑腻腻地颇为恶心,但是她竟不敢扔下。

    这毕竟是萧润林要她买下,虽然她也不知这些破烂玩意儿有什么用处,但是大师兄开口,便必然有他的道理。

    一路奔出数十里之后,萧润林突然勒马,众人尚且有些不解,他右手抬手一挥,一道劲气交杂而出,直接击在了那扁担上,抓着扁担的女弟子口中啊呀一声,受惊将这东西扔出。

    扁担砸在地上,两个筐子被压扁,那一坛子游商自家花了心思酿好的菊花酒磕在石头上,咔擦声中直接裂开一道口子。

    清澈的酒液汩汩流出,然后浸湿了筐子里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有一个布娃娃被直接沾湿,又沾了泥泞,看去像是从垃圾堆里翻建出来的。

    女弟子心中有些茫然。

    萧润林闭了闭眼睛,道:

    “赵师妹,劳你受累,为兄之后会另做补偿。”

    “走罢。”

    右脚轻磕马腹,胯下的骏马通灵,打了个响鼻,迈步往前,赵姓女子看这像是垃圾一样扔在地上的货物,心脏砰砰跳动,心中终于渐渐明白过来

    明白为什么大师兄会传音给自己让自己花身上所有的银子买下这些货物,为什么会让自己对一个卑贱的脚夫游商客客气气。

    为什么会拿救命的丹药去接上那个粗鲁汉子的手腕。

    只是因为那个脚夫曾经和刚刚的人同桌吃过饭,而后者离开的时候曾经随口说了一句,早些归家,如此而已,而救下那个粗鲁汉子也是因为拿不准刚刚那人出手可不可能会和伤了那汉子有关。

    从刚刚说的那句此路不通来看,大概率并没有关系,但是同样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性,而为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可能性,便足够铸剑谷付出一枚天王保心丹的代价。

    哪怕这意味着会有另一名精锐弟子没有了保命手段,会因此而死,哪怕那名鲁莽男子本就该死。

    她眼前闪过手按斗笠,漫步而去的身影,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呼吸不过来的凝重感。

    ………………

    “你不想要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萧润林并不转头去看,语气有些自嘲。

    他和旁边女子驱马并肩而行,两个人的坐骑是异种,身高腿长,哪怕轻松迈步,速度也要其余骏马拼力才能够跟得上,即便如此,仍旧和后面众多弟子拉开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陆永玫敛目,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萧润林只是心里憋不住,所以他肯定还会继续说下去。

    萧润林没有得到回应,也不以为意,抬头看远空,淡淡道:

    “被人欺辱了之后,还要恭恭敬敬的,不能够发怒,不能够怨恨,必须卑躬屈膝,生怕留下什么糟糕的印象,这种事情我以为我做不来,可我没有想到做起来竟然这样自然而然。”

    “事到临头,必须要这样做。”

    他的声音顿了顿,自嘲道:

    “因为我怕死……”

    “我手中神兵的气机全部耗尽,他竟然都没有挪动哪怕一步,这已经不只是强弱的问题了……”

    陆永玫心里重重跳动了下,她并不知道这一变化,而身为铸剑谷弟子,他们比谁都知道神兵气机的威能,道:

    “神兵气机,全部无效?!”

    萧润林道:

    “不错,我们没有办法用神兵气机施展招数,可是单纯的气机也足够厉害,可他连一步都没有动,不……不止如此,他就像是一座深渊,气机没入其中,没有半点的反应。”

    “即便是老师,也没有办法这样轻描淡写接下来。”

    陆永玫沉默了下,道:“可能是因为他的兵器……那拳甲很像是百越国镇国之器中的【麒麟】,位格极高,就算不是神兵,也相差不远。”

    萧润林沉默了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全部都是靠着外物,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能够令这种位格的兵器折服,本身也不可能会弱。”

    “而且,你忘掉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太年轻了……”

    萧润林的嗓音中出现恐惧,陆永玫往日绝难以想象像是他这样暴戾的人会出现这样的神情,他的右手微微颤抖,闭了闭眼睛,重复道:

    “他太年轻了。”

    “他的脸……他绝对还不到三十岁,还远远没有到武者巅峰的年纪,他肯定会成为宗师,加上手中的兵器,就算在掌兵使中也是最强的那一类。”

    “我甚至怀疑,他就是我们铸剑谷未来的掌兵使之一,或者谷主欧冶子派出的属下,否则,没有理由不杀我们,更没有理由去救欧冶归元。”

    陆永玫沉默了下去,她心中也是如此认为的,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却是,在双方师长付出足够代价,赢得这一次累积功劳,铲除对手的机会之后,他们却功败垂成。

    不知回返谷中,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萧润林没有管陆永玫的心思,自顾自道:

    “回谷之后,我会上禀老师,希望老师能够注意这个人。”

    陆永玫抿了抿唇,道:

    “注意他?要报仇吗?”

    萧润林的老师是铸剑谷十二位掌兵使中实力尤为高深的一位宿老,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极为护短,便是门派内部,若自家晚辈受到了欺负,也定是要找人打上门去讨个面子回来的,何况外人?

    若萧润林将这件事情全部推脱到方才那人身上,以他老师的性子,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萧润林摇了摇头,道:

    “不……”

    “我希望老师能够防备他,小心他。”

    沉默了下,他最后重复了一遍。

    “他太年轻了。”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两千八百字这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好久不见(2/2)(3400)

    孤台村只是个很寻常的大秦村落,宁静,可以说是有些太过于宁静,几乎有些死气沉沉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这个时候已经吃过早食,或者下地去,或者在家中织锦。自古以来,蜀地锦绣天下独传,当年蜀**费小半都是姿容秀丽的蜀女在织机上织出。

    在这纵横阡陌的小道上走的时候,有时能够在鸟鸣和犬吠声中,听得到细细的嘶声,那是蜀女的手指触碰织机,飞梭在彩线上游动时候发出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大段大段的锦绣如同空中的祥云一样落在了院子里。

    师怀蝶还没能够来得及将粥煮好,以方便下药,欧冶归元就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伤势在身,行动之间仍旧还有些勉强,眉梢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着,但是却并无半点的迟疑,道:

    “鱼肠,我察觉到了【荆棘】的气机,咳咳咳,陆永玫已经在附近了,其他人也远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别人交上了手。”

    “我们趁现在走。”

    师怀蝶心中有些遗憾,不能在这里给他下毒,但是多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当下将东西收拾好,幸得那青色瓷瓶没有取出,不必担心露了馅,右手搭在鱼肠剑上,道:

    “公子,对方是从北面儿过来的,我们从村子后面走么?”

    “不行,这样马上就会被追上。”

    “无论是陆永玫还是萧润林,他们的坐骑脚力都快得可怕,你我又都受了伤,肯定跑不远的,咳咳,我们不跑。”

    欧冶归元双眸微眯,面容上重新变得从容了些,道:“我们没有办法跑得过他们,鱼肠,你现在在这个村子的西北和东北处,粮仓那里,放火。”

    师怀蝶心脏重重跳了跳。

    “放火?”

    现在已经重阳,温度一日比一日冷下来,各家的谷仓粮仓里面,积蓄着今年过冬的粮食,若是一把火烧了,今年冬天必不好过,若是酷寒,甚至可能会死人。

    即便知道这位公子温良可亲的面容之下性子凉薄得很,师怀蝶仍旧有些吃惊.

    她虽然当过了杀手剑奴,但是并非是铸剑谷中自小培养的,骨子里还有江湖人的矜持自傲,从不曾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出手。

    欧冶归元思绪极为冷静,点头道:“放火,而且尽量把动静弄得大些,最好能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你现在速度快些,尽量在他们来之前完成。”

    师怀蝶定了定神,道:

    “属下明白了……”

    “那么之后是趁乱离开么?还请公子稍等。”

    欧冶归元抬手拉住她,道:

    “不,不是离开,咳咳,那两人常在铸剑谷中修行,并不出来走动,是以不知道,粮仓下面还有地窖这种事情。”

    师怀蝶眸子闪了下。

    欧冶归元双眸微亮,狭长如刀,道:

    “我们只要告诉他们我们离开了,但是却并不代表我们就一定要这样做,闭气龟息藏在地窖当中,虽然受得一时之苦,但是却能够躲开追杀。”

    便在此时,欧冶归元声音微顿,转头看向院门一侧,那里探头探脑站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六七岁大小,臂弯挎着一个结实的竹篮,上面盖着一层布,见到他望过来,露出笑容。

    师怀蝶认得这个小男孩,他们来了这里之后,最开始就是这小男孩的父母伸出援手,之后能够暂时在这里住,其父母也出了些力。

    欧冶归元面容柔和,轻咳了两声,身子半蹲,朝他招手道:

    “你来,虎子,来……”

    “过来了怎么不出声?”

    “哎,就来!”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挠了挠头,憨厚笑着跑过去,欧冶归元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温和,五指白皙,露出骨节,手腕毫不迟疑翻落,劲气如刀。

    师怀蝶蹲下身子,将虎子拉到自己这边来,她修为更高,让小男孩差之毫厘,没有被刀气刺破天灵,欧冶归元眸子眯了眯,看向师怀蝶。

    师怀蝶却没有看这位公子,她拍了拍虎子的肩膀,道:“小虎子,你在这个时候,不帮着你娘收拾院子里的菜地,来这里做什么?”

    虎子露出憨厚笑容,把手中的竹篮往上托了托,掀开粗布,露出下面还带着一水儿露珠的青菜,得意道:

    “这是今儿刚刚摘的菜,俺娘说了,给你们送点过来,你们在城里,肯定没有吃过这么新鲜的菜。”

    师怀蝶眸光低敛,接过竹篮,然后拍了拍他肩膀,似乎略带责怪道:

    “好好好,菜已经收到了,现在还不赶紧回去,帮你娘做事情?大丈夫男子汉,难道你想要偷懒不成?!”

    虎子挠了挠头,憨厚一笑,道:

    “这就回去呢。”

    “蝶姐你之后把这篮子给俺放这院子墙上就成,俺中午给俺爹送饭回来就拿走了。”

    “走啦!”

    然后冲着院子里的两个人摆了摆手,转身跑出去,模样很欢快,师怀蝶沉默着将东西放下,半跪在地,叉手行礼,道:“属下觉得,此刻杀人,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欧冶归元咳嗽了下,道: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现在不必拘泥主仆之礼,速去罢。”

    师怀蝶点了点头,利落起身,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两人感知当中,另外一道更为庞大的神兵气机暴动,取而代之,那极为熟悉的两道神兵气机突然间收敛下去,然后其中有一道竟然彻底没有了动静。

    欧冶归元抬头看向那个方向,眸子里浮现异色,呢喃道:

    “这是……萧润林的神兵气机消散掉了?有人杀了他,不,陆永玫还活着,也就是说将他击败了?!这么快?”

    师怀蝶见状心中不知为何稍微松了口气,重新驻足,欧冶归元眉头皱起,思索缘由,数息之后,双眸渐亮,他心中的紧张感逐渐消散下去,抬手轻轻咳嗽两声,从容道:

    “看来事情有变……咳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命在我。”

    “鱼肠你将这些菜处理一下,沏一壶茶,我们等等这位击退了那几人的高手过来一叙。”

    师怀蝶道:“公子……不怕对方有恶意么?”

    欧冶归元朗声轻笑,道:

    “绝无可能!”

    “天下能用神兵如此娴熟的,大多都和我铸剑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旁人却不会专程阻截陆永玫这些人,就算真有恶意,也要等到那两人得手之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是。完全没有必要做这打草惊蛇之事。”

    “他故意在村子前面击退了萧润林两人,就是要告诉你我,他已经来了,他和他们并不是一伙的,也没有打算擒拿你我回谷,咳咳咳,除去谷中人,还有谁能找到这里?”

    “若我所想的不差,很快他就会来了。”

    “我便知道,我便知道……谷主不会见死不救。”

    不知是否是大难不死的缘故,欧冶归元话稍微多了几句,旋即便当真转身迈入屋内,正衣冠端坐,果然,感知当中,那一道气机入村之后,几乎没有迟疑,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青年双眸微亮。

    唯独欧冶子一脉的人手持器物,才能做到这一点。

    欧冶归元心中既有欣喜雀跃,也有些许胆怯忐忑。

    铸剑谷谷主代代都是欧冶子担任,这也是为何他能够获得那般多资源的原因,只是既为谷主,自然应当秉公执事,犯错太多,不被重视也是自然而然。

    但是既然派出高手相助,那么欧冶子显然没有放弃他。

    没有放弃他!

    想及此处,即便是欧冶归元,也难能静下心来,只得闭上双目,凝神吐息,那道神兵气机缓缓靠近,然后他听到了师怀蝶相迎的声音。

    脚步声靠近,木门被退开,一个人迈步走入。

    欧冶归元张开眸子,看到了来人,是穿着藏青色衣着,头戴斗笠的男子,他的视线落在了来人双手处显然不凡的拳甲上,心中最后的担忧散去,面有雍容微笑,右手抬起相邀,道:

    “先生何来之迟?!”

    “还请落座。”

    王安风眼底浮现一丝复杂的感情,以及见到对方果然没有逃走的放松,这样的神色变化本应该极为明显,但是因为带着斗笠,垂下的黑纱虽遮不住脸部线条,却能够掩饰眼神,便是欧冶归元也没有察觉异样。

    王安风安静坐下,师怀蝶送上一壶茶,复又安静退下,轻轻关上了门,欧冶归元视线仍旧在王安风双拳拳甲之上,慢慢收回,微笑问道:

    “不知先生来的时候,可曾遇到什么人吗?”

    王安风眉眼低敛,缓和道:

    “欧冶公子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缘何再问?”

    欧冶归元微怔,旋即大笑,道:

    “却是如此!”

    “只是在下无论如何,未曾想到先生能够如此轻易将那两人打发了,我往日虽然甚少在谷中,但是谷中的高手大多都知道,却没有见到过先生这位,却是往日太过失礼了。”

    “回到谷中,定要好好向先生赔罪!”

    王安风摇了摇头。

    欧冶归元道:“怎么,是在下说错话了吗?”

    王安风道:“那两人确实是我击败,但是不曾取他们的性命,至于你我,欧冶公子,你我过去实则已经见过两面,不……三面,而且,在下对你实在神交已久,只是一直无缘攀谈。”

    欧冶归元微怔,旋即抚手畅快笑道:

    “确实,往日两次,那这便是第三次了。”

    “这样说来,你我着实实有缘的很,只是往日有缘无份,今日才能这样亲近交谈,着实遗憾。”

    他听王安风说果然没有杀陆永玫两人,心下已无怀疑,颇为亲热起身,引动肺腑气劲,不适咳嗽数声,仍微笑欠身,为王安风斟茶,道:

    “在下虽然资质鲁钝,但是记性也还不错。”

    “先生若是方便,可能让在下仰观真容?”

    “当然,若是不愿……”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以欧冶公子的能耐,定然认得出我的。”

    听到回答,欧冶归元笑意愈盛。

    然后在他颇有两份好奇期待的视线当中,王安风抬手,抓住斗笠,顿了顿,垂下的黑纱仿佛水波般抖动,斗笠已经解下,放在了桌子上。

    在黑纱的后面,露出了一双温和的眸子,还有一张清秀熟悉的脸,微笑道:

    “许久不见,也算初次见面。”

    “穷奇。”

    ps:今日第二更奉上…………三千四百字。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了结(二合一)(5500)

    欧冶归元的微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阳光从雕花窗户上的棱形缝隙里洒下明暗的光影和斑点,阳光澄澈温暖,是带着透明质地的金色,就连灰尘都熠熠生辉。

    前面的青年将斗笠轻轻放在桌上,冲他微笑。

    阳光之下,这一切都虚幻得仿佛一场梦。

    那张脸他实在是很熟悉,就像是他当时断定此人必死,落子棋盘后最后一瞥时看到的那样,眼角微微向下,唇角似乎总是在笑,看上去没有半点的攻击性,永远不会发怒。

    虽有武力,但没有争斗之心,在这大争之世,不过一枚棋子,在自己手中可以随意把玩捉弄,用完之后,更能随意抛弃砸在地上,用脚踩在上面,作为换得谷中重视的垫脚石和磨刀石。

    至于之后,是没有人会在乎石头的生死的,是坠入尘埃,还是从周身布满坚硬的棱角变成一地碎渣,没有人在乎。

    没爹没娘的人,谁在乎?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一幕,却令他手脚有些发凉,这本应该碎成一地的顽石重新,并且以最为直接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本应该在幕后执棋落子的自己却在这里,反倒是身受重伤。能够依仗的,只有本就不如何擅长的武功,以及一名勉强算是四品的剑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方才的欣喜和踌躇满志,现在看来就像是个笑话。

    欧冶归元没有进行反抗,心绪剧烈的震动之后,反而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冷静下来,看着王安风,似乎认命了一般长呼口气,苦笑道:

    “没有想到是你。”

    “棋子和下棋人这样子坐在一起,天命之说,真的常有绝妙讽刺,我落得如今这样落魄的下场,或者也是我自己活该。”

    王安风不置可否,并不接话。

    欧冶归元向后靠坐在了椅子上,手指拨弄茶杯,主动道:

    “你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寻仇罢?我猜一猜,你应当是想要问我一些事情,比如说,为什么会接连对你出手,为什么之后还会对东方凝心出手……”

    王安风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个话本中反派人物常说的话,嘴角挑了挑,温和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欧冶归元闭了闭眼睛,似乎下定了决心,道:

    “我会告诉你。”

    “追杀我的人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和铸剑谷已经彻底分道扬镳,从今往后,我不需要再听从铸剑谷的命令,做些违心事情,更不需要为它袒护。”

    “所以那些事情,我不会隐瞒,我会全部告诉你。”

    说到这里,欧冶归元似在回忆,声音故意顿了顿,道:

    “你猜的不错,这两次的行动,和你爹娘有关。”

    “天下第七,大秦上将军王天策,以及东方家内定的少主,东方凝心。”

    “个中原因,极为复杂,我铸剑谷所求,涉及到了当年落在你爹手中的一柄神兵……”

    王安风重复道:

    “神兵?!”

    欧冶归元点头道:“不错,神兵。”

    “铸剑谷,铸剑谷,这里原本不过只是一些匠人聚在一起,所求的非名非利,只是天下名器而已。天策上将不修武功,本不能调动气机,运用名剑,但是神兵,唯独神兵,不在此列,各种原因,你应当很清楚。”

    王安风沉默了下,平静道:

    “神兵认主。”

    欧冶归元敲了下桌子,道:

    “不错,神兵认主!”

    “神兵有灵,择其主而从之,主死而遁世,更有甚者,人亡剑裂,凤凰去,梧桐枯。”

    “寻常武者手持神兵,自身气机和兵器相通,虽得到极大增益,但是也限制了神兵的发挥,而正因为天策上将不会武功,反倒不会限制神兵自己的能力。”

    “据铸剑谷中密录记载,他曾经短暂被两柄神兵认主,而这两柄神兵,秉性截然不同。一者名为斩龙匕,天下一统之后,杀秦太子,遁光而去,不知所踪。”

    “另外一把,乃是天下名剑第二,自古往来,铸剑谷中所载兵器不知多少,此剑仍旧列于第七,神兵湛卢,秦皇太阿剑甚至都在这柄剑之下……”

    声音微顿,欧冶归元话锋一转,道:

    “你可知道,王安风,你爹为何能被列为天下第七吗?”

    不等王安风开口,便又自顾自地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

    “就算是他积威甚重,但是江湖人素来桀骜不驯,寻常朝堂中人,少不得被骂鹰犬,刑部总捕威望之大,当代不逊你父,则被蔑称为垂尾狗,何以他能独受天下敬畏?甚至于天策神武这四字能被江湖人接受?你立足江湖没有半点阻碍。”

    他看着王安风,语气好奇,引诱道:

    “任何人想要如此,都需要做到两点,第一点,江湖人并不厌恶他,或者说同时感激他,第二点,他让这一座江湖足够服气,而这一座江湖中,有七宗,有隐门,有剑器开山河。”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怕死书生,如何做到这一点?”

    欧冶归元卖了个关子,微笑看向王安风,似乎在等他去猜,言语之中,已经慢慢把握住了节奏。

    若把这个比作刀剑交锋,他此时已经占据了先机,无论王安风如何回答,都算是落入他所擅长的领域当中,他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去做,并不想死在这里。

    王安风却不答话,双眸微敛,在欧冶归元面容上的微笑有些维系不住的时候,才有了动作,右手拇指食指轻轻摩挲茶盏,手背上一道赤色火线流动,组成麒麟头像。

    灼热的气浪开始无声无息占据整个屋子。

    欧冶归元鬓角的黑发因为高温而有些卷曲。

    王安风双手捧着茶盏,双目微敛,在他身后,火焰热浪幻化出了巨大的麒麟头,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盯着欧冶归元,王安风抬手喝了口茶,依旧不看他,淡淡道:

    “为什么?”

    欧冶归元面容神色如常,仿佛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停下,微笑道:

    “能够折服江湖人的唯独只有武力和正面的厮杀。”

    “江湖轶闻当中,极为怕死的上将军这一生只有过一次和人厮杀的记录。”

    “只这一次,便用湛卢将星宫上代护宫仙君,钉杀在了山腹之中,天下大宗师三去其一,只此一战,天下震动,后列名单,则列为天下第七。”

    “若是列为前三,肯定会有风波,但是第七,却是无人不服气,甚至有人觉得有些低了,闹腾了一番。”

    王安风闭了闭眼睛,许久未曾说话,脑子里面关于父亲当年事情的最后一块短板终于补上。

    离伯说他爹取得了一件足够压制龙气反噬的至宝,后来却又无法压制,导致龙气反噬。

    湛卢为仁道之剑,史载剑成之时,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历来为帝王所持,以帝王之剑压制龙气,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也能够推测出来。

    自古及今,天下习武者何至于亿万,能够在境界上更强于大宗师的只有两人而已。

    阵斩大宗师而不死,就算是有神兵第七,也必然付出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代价,才争得了一线之机。

    但是几乎立刻,他又察觉到了不对,欧冶归元没有明说,但是言语中指出来铸剑谷的人想要找自己,应当就是因为湛卢剑,也即是说湛卢没有损毁于那一战当中。

    神兵和寻常兵器不同,器灵不死,任由沧海桑田,都不会腐锈,每日自然汇聚灵韵,就算缓慢,迟早也能恢复。甚至于这柄剑作为【帝王仁道】本身存在的证明和概念,就足以压制龙气,让其不至于异动。

    但是爹娘仍旧复发而亡,而且是慢慢去世。

    就仿佛龙气就像是在慢慢试探,一点点地腐蚀他们的身体,确认了先前压制的神兵灵韵已经消失不见,方才骤然爆发,肆虐夺命。

    他娘虽然没有办法买入中三品,但是必然有七品的境界,体魄强于爹,却在他之前去世,大概也是因为后者乃曾是湛卢之主的缘故。

    王安风周身气势逐渐低沉下去,欧冶归元在这个时候抛出了第二个重要的消息,微笑道:

    “当年,湛卢剑失去所有灵韵,但是仍旧在天策上将手中,常人皆知道,神兵认主,当世除去其主之外,无人能够动用,但是这只不过是因为神兵罕见而造成的误解而已。”

    “这推测大致无错,但是却遗漏了两点,其一,血亲也能够借用部分神兵的力量,而且气机分离之后也能够为人所用,除此之外,铸造神兵的匠师也能够强行将神兵唤回……”

    王安风第一次开口打断他的讲述,声音低沉:

    “欧冶子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人物了!”

    欧冶归元点头道:“不错,但是我们这一脉,正是欧冶子的后人,铸剑谷当年正是欧冶子先祖创立,十二掌兵使原先都是继承了古代名匠人的名号,为首便是干将莫邪,而至今日,每一代谷主都仍旧唤作欧冶子。”

    王安风道:“历经三千年,欧冶子当年血脉若是留存于后世,何止于十万人?!何况三千年血脉流传下来,早就已经斑驳不清……”

    “如何会斑驳不清?!”

    欧冶归元突然声音微提,有些刺耳,旋即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深深吸了口气,平静道:

    “不会斑驳不清的,我等血脉,依然如故。”

    王安风缓缓摇头,道:

    “不可能,十月怀胎,父精母血,只要双方有一方有另外血脉,都会掺杂其中,三千年时间太长,联系几乎已经微不可察,除非双方都是……”

    他声音微微一顿,双眸微睁,看着眼前平静地过分的青年,觉得自己的道德观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数息方才平静下来,道:

    “铸剑谷,疯了吗?”

    欧冶归元淡淡道:“你不会懂,总之,当年铸剑谷以特殊的方法,将灵韵耗尽的湛卢剑强行唤走,但是神兵有灵,被施加封印之后,不肯为谷主所持,只得暂且封印。”

    “十余年前,此剑曾有过一次暴动,杀伤数百人。”

    “自此之后,剑灵再不肯回应欧冶子,我刚刚说过,神兵之主的血亲可以部分借助神兵之力,所以,若是铸剑谷要掌握这柄天下神兵第七,王天策的血亲就必须死……”

    “再用东方家的命格之术,误导神兵,偷天换日。而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以及……担心离弃道持镇岳剑再度出世,便要我等暗中出手。”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了。”

    欧冶归元说完后,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安静地可怕,像是突然到了风暴的最中央,王安风不开口,欧冶归元心性城府也半点不差,两人就这样彼此沉默着。

    过去许久,欧冶归元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肃正衣冠,不顾自身伤势,一边咳嗽着,左手轻轻搭在右手之外,朝着王安风郑重拜下,道:

    “王安风,我有一言。”

    “往日恩怨,全然都是因为铸剑谷的命令,我才不得不和你为敌,但是现在,铸剑谷已经是你我共同之敌。”

    “我自知先前害你甚深,但是现在你我都有共同之敌,应当化去恩仇,同仇敌忾才是,我对于铸剑谷事情了解不少,于你定然有大助,等到灭去铸剑谷,再讲究个人恩怨,如何?”

    王安风看着眼前行礼时候,没有半点含糊的青年,即便身为对手,数次被他陷害,都忍不住会感到敬佩,这个人对于时势的判断和把握,以及决绝的程度,都要远在他之上。

    在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明明对于铸剑谷还有足够的期许,而现在,转手便将铸剑谷中第一等的要害隐秘抛出,而且给出的理由以及利害分析更是充分。

    如果没有先生的话,自己一定会答应吧?

    王安风心中叹息,站起身来

    欧冶归元拜下,余光看到王安风站起身来,正以为他要来搀扶自己的时候,发现王安风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瓷瓶,然后将其中的东西倒入了茶碗当中。

    欧冶归元面容微变,道:

    “王兄这是……”

    王安风不答,动作平缓,将瓷瓶放下,又提起茶壶,茶水倒入其中,将药粉冲散开来,异于往常的茶香氤氲开来,其中夹杂了馥郁的馨香,令人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精神疲软,不愿动弹。

    欧冶归元瞳孔微缩,心中觉得荒谬,他是知道眼前青年行事风格的,便如之前,也没有对萧润林,陆永玫出手,这才是他觉得可以活下来的原因。

    猛虎食人是本性,眼前人的性子本就不喜杀戮,所以当他猜到王安风现在动作的时候,更觉得荒谬,道:

    “我已经认输了,王安风,我愿意和你联手!”

    “你难道要对一个已经认输认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吗?这就是儒家弟子的作风吗?!”

    王安风平静道:“夫子言,以德报德,以直抱怨。”

    言罢端着茶碗起身上前,在他靠近时候,欧冶归元猛地暴起,抬手一道气机打出,难以相信,以其先前表现出来的病弱之躯,现在竟然仍旧有这样的雷霆手段。

    而且那气劲直接打向茶盏。

    他已经猜了出来,王安风没有直接动手杀他,这药物定有玄机,所以只要将那茶盏打碎,最起码能够争取一丝可能。

    就算真的王安风已经修行到五品,短距离之内,猝然而发,来不及调动神兵气机的情况下,杀他无望,让他丢掉杯盏却有很大的可能性。

    心中念头仿佛飞电,欧冶归元的手掌已经落在了王安风的身上,珍而贵之,先前被逼迫到极限都没有暴露出的神兵气机如他所愿,灌入王安风身躯当中,但是却不曾激起了半点涟漪。

    藏青色衣摆微微拂动,阳光之下,飞尘舞动。

    不等欧冶归元再做反应,王安风左手已然抬起,捏住了欧冶归元的下巴,右手将茶水硬生生灌入他的嘴里,然后松开手掌。

    欧冶归元踉跄后退两步,不断咳嗽着,跪倒在地,一只手抓着脖子,另一只手探入嘴中想要催吐,但是没有半点的作用,只是越发感觉痛苦,意识涣散。

    脑海中压抑着的不甘不断涌现出来。

    区区棋子……

    区区磨刀石……

    怎会?!怎会如此!

    我怎么会输?!

    而且……他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生了变化?

    模糊的视线当中,欧冶归元看到那藏青色的青年面容弧度发生了变化,然后很平淡地将斗笠戴在头上,转身走出。

    背影高大,脚步沉稳,和他记忆中情报里的扶风藏书守截然不同。

    就像原先那把没有刃口的无锋重剑,现在已经在烈火和寒泉当中淬火开刃,打磨到锋芒毕露,行为举止,虽不凌厉,却已经足够果断。

    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都是因为自己,也不止因为自己。

    联系到关键时刻出现的高手……

    欧冶归元心中明悟,面容因为药性涨红,额角血管膨胀凸显出来,剧烈起伏,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自嘲的感情,还有更多的无力。

    磨刀石,谁是谁的磨刀石?

    好大一盘棋。

    好高明的无理手。

    欧冶归元勉强站起身来,克服了那种越来越剧烈的剧痛,睁眼看着王安风推开门走出,看着阳光洒落倾斜进来,仿佛黄金一样,却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一下朝后瘫坐在椅子上,原本的野心不甘和雄心壮志伴随着生机全然散去,双眸逐渐涣散,嘴角有一丝自嘲,也有如常的随意笑意。

    “输了,输啦……”

    “不过,也好。”

    “下棋之人,也是棋子么?”

    “很好,很好,这样的结局,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声音顿了顿,他眯眼看着阳光,喉咙里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却又满足的呢喃。

    “今日太阳真暖和啊……”

    嘎吱

    年久失修的木门推移时候发出被拉得很长的声音,王安风漫步走出,将门关上,金色的阳光投过门缝,逐渐收窄,最后变成一道金线,倒映在了欧冶归元的瞳中,仿佛有细碎的星点在熠熠生辉,旋即归于黯淡,王安风微微俯身,道:

    “告辞,安神无梦。”

    声音微顿。

    “欧冶归元……”

    旋即冲着不远处等候的师怀蝶点了点头,抬手按了按斗笠,转身大步离开。

    ps:今日更新奉上…………

    五千五百字,每一章分开是两千七百多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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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王安风的人生轨迹原本正常而且安稳,心中怀揣着养猪卖仔娶阿莲的究极人生梦想,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少林师父: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徒儿你离他们远一点药王谷师父:孩儿,天下女子皆是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天机岛师父:小子,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她们都是疯子神偷门师父:你入江湖之后,千万小心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会骗人紫霄宫师父:宁心静气,离于情爱,合于大道心有般若,外修琉璃,肉身百毒不侵,足下踏雪无痕,腰带里面藏着三十一种暗器,手中兵刃还有七种机关变化……被某个古怪世界的各路师父调教到了十六岁的少年,怀揣着满满的戒心,小心翼翼地入了这玄风界的浩大江湖群298403039我的师父很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师父很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