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比解语花(下)
(); 唐代可没有冰箱储存食材,而杨守文他们住在小村里,一家三口都是现买现做,很少留存食物。在这年月,浪费可耻!朱门酒肉臭说的是那些达官贵人,似昌平这种苦寒之地,粮食并不丰盛,哪怕杨承烈是县尉,也要小心的打理生活。
管虎笑道:“杨嫂不必担心,我与县尉带了酒菜,杨嫂做些蒸饼就可以了。”
说着话,他举起手,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子。
而杨承烈则递给杨氏几个油纸包,沉声道:“让人从县城里带来的酒菜,给幼娘留一些,剩下的便端上来吧。”
杨氏闻听,也就不再赘言。
“兕子也来吃酒吧。”
管虎跟着杨承烈走进正堂,招手示意杨守文过去。
不过,杨守文拒绝了,“叔父不必管我,我不会吃酒,而且昨夜未睡,也有些乏了。”
“那早点休息。”
看样子,杨承烈和管虎今晚不会回县城。
也难怪如此,这个时代可没有不夜城的说法,似昌平这种地处边荒的县城,天一黑就城门紧闭,开始宵禁。哪怕杨承烈是县尉,一旦城门关闭,也难叫开城门。
这是规矩,与职位无关。
“兄长,兕子说话挺正常的,可不像有病之人。”
坐在正堂上,杨氏准备了两个食盘,分别送到杨承烈和管虎面前。
唐代的人,还保持着分食的习惯,不太喜欢大锅饭汇在一起,众人围桌而坐。把酒菜摆好,杨氏便回到伙房,开始准备主食。而管虎喝了一碗酒,忍不住好奇问道。
“说话倒是正常,不过有时候还是糊涂。”
杨承烈道:“若他脑袋清醒,怎会跟着二郎胡闹?也幸亏家父生前对他管教严格,特别是在习武上,从没有半点马虎,才练出如今的身手。否则,恐怕就危险了。”
管虎颇以为然,连连点头。
“兄长,这突然间连续发生命案,恐怕要惊动县尊。
王县令可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如果他较真起来,咱们这边的压力怕是不小。”
杨承烈撕了一只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这件事透着古怪,照今日盘问的结果来看,对方恐怕不会就此罢手。
他们前日伏击那个假獠子得手,却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昨晚才会旧地重游,却不想被兕子和二郎破坏……老虎,我倒是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嘿嘿,兄长这话说得。
不过我也有个主意,却不知道是不是与兄长不谋而合。”
“哦?”
杨承烈抿了一口酒,看着管虎,露出了笑容。
千万不要被管虎那看似粗豪的相貌所欺骗。若他真的和他的长相一样,也不可能做到缉捕班头的位子。这缉捕班头,就如同后世的刑侦队长,要长着七窍玲珑心才行。管虎的武艺高强不假,一口大刀,便是十几个壮汉也休想将他留下。但他之所以能成为缉捕班头,成为杨承烈的心腹,还是因为他心思细腻,机智百出。
管虎起身走到杨承烈的桌前,蘸了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诈’字。
杨承烈哈哈大笑,“老虎果然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兄长今日故意拖到最后才走,还把我留下来,我就猜出兄长的意图。”
“没错,那凶手既然没有得手,恐怕还会行动。
以我们手中的人力,不可能专门调拨一批人留守弥勒寺,那就只有转移他们的视线,来个引蛇出洞。我准备明日回去以后,诈成找到了线索,让那些人跳出来。”
“若他们不跳出来呢?”
“这个……”
管虎沉声道:“引蛇出洞固然是好计,却未免有些被动。
他们一天不出来,咱们就只能等一天,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依我看,咱们还得查!不但要查,更要大张旗鼓的查,逼得他们跳出来。”
杨承烈轻轻点头,手捻胡须。
“怎么查?”
“城里这边倒是好办,只需增加人手,盘查严谨。
倒是孤竹那边……二郎也说了,凶手是两个獠子。咱们这里地处边荒,獠子本来就多。城里面还好办,但是孤竹那里却有些麻烦。那些獠子去年才到这边定居,人员本就有些驳杂。若凶手藏匿其中,着实困难。最重要的是,孤竹是羁縻州。”
羁縻州,大都是胡人自治。
从县令到县尉,乃至最下面的差役,全都是胡人组成。
杨承烈不禁轻轻敲打额头,沉吟片刻后道:“这件事的确麻烦……这样吧,老虎你先着手安排引蛇出洞的事情,同时加强县城治安。羁縻州这边的事情,最好是通禀县尊知晓。此关系朝廷律法,你我就算想要有动作,也必须小心谨慎。”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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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烈和管虎一边吃酒,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他们不睡,杨氏也不能睡,就陪着他们熬到天明。天亮之后,杨承烈也没有叫醒杨守文,就和管虎匆匆离去。杨氏这才收拾碗筷,不过紧跟着又要一天的忙碌。
杨守文醒来后,帮着杨氏打扫了房间。
他晌午没有出门,陪着幼娘休整花圃。天凉了,冬天很快就会到来,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整理完了花圃,杨守文就坐在门廊上发呆。
幼娘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伸出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兕子哥哥,猜我是谁?”
“嗯,让我猜猜啊……这么香,一定是我家的小幼娘。”
说着,他猛然转身,把幼娘抱起。
幼娘忍不住嘻嘻笑起来,她搂着杨守文的脖子,娇声道:“兕子哥哥,给幼娘讲故事嘛。”
“讲故事?”
杨守文愣了一下,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来一道灵光。
“幼娘,你可听说过玄奘法师?”
杨幼娘摇着小脑袋,一脸茫然道:“玄奘法师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和尚。”
“和尚?就是好像山上的光秃秃吗?”
“呃……幼娘,这个咱们私下里叫就好,当着人家的面,还是要遵一声法师为好。”
“可他们,的确是光秃秃啊。”
和小丫头讲道理,有时候的确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好在杨氏路过,听到幼娘这么说,立刻不满道:“幼娘,怎可如此无礼,以后不许这么称呼法师。”
杨氏好像是信佛的,但又算不上是那种狂热的信徒。
幼娘撅着嘴,小声嘀咕,低着头把衣带缠在手指上,一圈一圈……似乎有些委屈。
“婶娘知道玄奘法师?”
“哦,倒是听说过,那似乎是太宗时的法师吧。
我听人说,他为了求取真法,不远万里前往天竺,经历了很多危险。另外,他还著有一部《大唐西域记》,写的就是西行路上所见所闻。不过,我却没有看过这本书。”
对了,大唐西域记!
杨守文突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婶娘,那大唐西域记,县城里有吗?”
“那就不知道了……待会儿我正好要进城买些布料,若兕子想要,我可以去博文馆问问。
不过,兕子你看得懂吗?”
杨氏不记得杨守文读过书,所以也不太确定。
杨守文道:“若有的话,烦劳婶娘带一本来……另外,婶娘去县城的话,还有些事情想要麻烦。我这里有两贯钱,婶娘看着买些酒来,不用好酒,能买多少是多少。”
“啊?”
杨氏愕然看着杨守文,一脸不解之色。
“兕子要吃酒吗?两贯钱多了!若是兕子要吃酒,我带一坛回来就是。”
“哦,婶娘误会了,我买酒来不是为了吃酒,而是另有用途,婶娘不必多问。”
“那好吧。”
杨氏从杨守文手里接过皮囊,系在了腰间。
她收拾了一下,又叮嘱幼娘不许顽皮,这才走出院门,前往县城。
看杨氏走远了,幼娘立刻复活了,“人家哪里有顽皮,最不听话的是兕子哥哥。”
幼娘嘟囔着,一副委屈的模样。
杨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抱着她坐在腿上,“既然如此,就让顽皮的兕子哥哥,给听话的幼娘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好啊!”
“咱们今天要讲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猴子的故事。”
杨守文刮了一下幼娘的小鼻子,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第十七章 有那么一只猴子(上)中秋快乐!
();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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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文讲的,自然就是后世被称作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
事实上,西游记的故事,就是从玄奘取经的故事中衍生出来,最终在明代成书。
幼娘年幼,跟她讲红楼梦,她未必能懂。
杨守文前世读《红楼》,也是在他瘫痪之后才读进去。在那之前,十几次捧起《红楼梦》,结果都是读到一半就丢掉了,实在没办法读进去。水浒,那是宋朝的故事;三国,女孩子绝对不会喜欢。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部西游最为合适。
正如杨守文所预料的那样,幼娘听得入迷。
那只在后世令万千人所喜爱的猴子,也成功把幼娘吸引。
从灵根育孕源流出,一口气讲到了悟彻菩提真妙理。原书的字数并不算多,可是要讲起来,就必须增加许多属于自己的东西,着实让杨守文费尽心思才算做到。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
院门外传来车辕声,杨氏从县城回来了。
杨守文终于找到借口停下来,把幼娘放下来,起身往外走。
只是站起来之后,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抱着幼娘讲故事,腿都麻了!杨守文扶着廊柱,活动了一下腿脚,就见杨氏拎着一个小包,施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把东西放在这里。”
前院有一座柴房,杨氏进了小院之后,便对门外说道。
杨守文走过去,才发现院门外竟然停了一辆马车。车上装着大大小小近二十个坛子,压得车轱辘吱呀作响。赶车的是一个黑壮青年,听到杨氏的吩咐,便从车上拎着两个坛子走进来。
“这么多酒?”
杨守文不禁有些吃惊。
杨氏道:“兕子要的又不是什么好酒,不过是些寻常酒水,能值得几个钱?
一共花费了一贯又四百钱,另有五十钱是车马钱,我已经给了车夫。这还是那个酒肆的酒水不多,如果把两贯钱都花完,至少还能再添加十坛酒……兕子,这些够吗?”
“够了,足够了!”
杨守文不清楚外面的物价,更不知道两贯钱可以买多少酒水。
其实,杨氏买的这些酒算不上好酒,但是就昌平的消费水平,对普通人而言已算的是好酒。
“兕子,你买这么多酒,究竟做什么?”
杨守文笑道:“婶娘不必多问,到时候你就清楚了。”
“故作神秘!”
杨氏笑骂一声,把手里的包裹递给杨守文。
“快去吃饭吧,回来的晚了,来不及开伙,就在城里买了些巨胡饼,你先垫垫肚子,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巨胡饼,是唐时一种极有名气的食物。
用一斤面做成饼,然后在里面加入半熟的羊肉继续烤制,代表皮金黄即可食用。一张巨胡饼,差不多有两斤重,也是胡人最喜欢食用的食物,就是腥膻味偏重。
杨守文也不讲究,把两张巨胡饼拿去厨房,用刀切开,放在盘子里端到门廊之上。他把幼娘抱在腿上,递给她一块饼子。只是没想到,幼娘却一本正经道:“兕子哥哥,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桃子。”
“幼娘休闹,这时节哪儿来的桃子?”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桃子。”
幼娘罕见的顶嘴,让杨氏颇有些惊讶。
杨守文暗道一声,还是低估了西游记对小孩子的吸引力。
他连忙低声哄劝,总算是让幼娘改变了主意,安安静静吃完了饼子之后,就跑到天井中间做势跺脚,口中还‘变、变、变’的叫个不停,逗得杨守文不禁大笑。
“疯疯癫癫,莫不是得了痴症?”
“婶娘不必担心,只是刚才给她说了个故事,可能太入迷了,所以才变成这样子。”
杨氏忍不住也笑了,看着疯疯癫癫玩闹的幼娘,只得无奈摇头。
午后,杨守文带着幼娘放牛,又给她讲了两段西游记。
晚上回到家中,疯闹了一整天的幼娘很快就困了,早早爬到了床铺上,乖乖睡觉。
杨守文这才得空,拿起那本大唐西域记,在灯下阅读。
只是这时代的文字,着实让他头疼,看了不一会儿就有些困了,于是准备上床休息。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杨氏的声音,“兕子,快起来,阿郎来了。”
阿郎,是唐代仆人对家主的称呼,也就是杨守文的父亲,杨承烈!
老爹这么晚过来,难道出事了?
杨守文闻听,连忙翻身爬起来,披衣走出房间。
“阿爹怎么来了?”
“不知道,阿郎刚到,在正堂等你。”
杨守文点点头,沿着门廊而走,很快就来到了正堂。
不过走进正堂之后,杨守文顿时愣住了。杨承烈一身皂色衣衫,俨然一副商人模样。
在唐代,屠、商以皂,也就是黑色,庶人着白,士卒以黄。
杨承烈正襟危坐,身前还放着两个包裹和两顶笠帽,看上去似乎是要远行的样子。
“阿爹,你这是……”
“杨嫂,你在外面盯着,我有事和兕子说。”
“喏!”
杨氏其实已经很累了。
昨天折腾的一晚,今天又忙碌一天。不过杨承烈既然吩咐,她自然会照办,于是拿着针线活,坐在门廊上缝补。
“阿閦奴,你坐下。”
杨承烈一指身前的席位,沉声说道。
杨守文连忙坐下来,疑惑看着杨承烈。
看得出,杨承烈其实也很疲惫,眉宇间更带着些许困倦之意。
想来那凶杀案把他折腾的不清,弄不好有可能已经惊动了县令,甚至被县令斥责。
“昨天的事情,你做的好。”
杨承烈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道:“若非你临时赶去弥勒寺,说不定会发生更大的案子。不过,想你也知道,凶手没有得手,甚至被你击毙一人,必不会甘休。”
“孩儿知道。”
“所以我担心出岔子,就和你老虎叔父定下计,准备引蛇出洞。”
杨守文眼睛一眯,沉默不语。
“我已宣称,在小弥勒寺找到了一样重要的证据,相信那些凶手一定会出现。不过单纯等待也不是个事情,我们还要再设法暗地里调查。你老虎叔父如今坐镇在城里,以调动民壮进行查找。不过,凶手未必会躲在城里,也可能躲在其他地方。”
杨守文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阿爹的意思,他们会在孤竹?”
杨承烈点点头,轻声道:“孤竹非我昌平所属,且情况复杂,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准备秘访孤竹,恳请那边官府给予帮助。衙门里的人不适合轻举妄动,所以我准备带你前去……你如今痴症痊愈,胆大心细且随你阿翁练得一身武艺。最重要的是,你以前没有抛头露面,所以去了孤竹,也不会有人认识。
怎么样,你可敢随我前往?”
记忆里,从四岁搬来昌平之后,就没有走出过村庄周围。
杨守文想了想,轻声道:“能为阿爹分忧,孩儿求之不得。”
杨承烈满意的笑了,把身前一个包裹递给杨守文,“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服,你去换一下,咱们连夜动身。”
“喏!”
杨守文二话不说,伸手接过包裹,便起身返回房间。
包裹里,是和杨承烈身上着装相同的衣物。杨守文穿上之后,却发现那衣服的大小正合适。看起来,杨承烈并不是想像中那样对杨守文不闻不问。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拿出正好合身的衣服。
换上衣服,杨守文抄起虎吞大枪,便来到前院。
“兕子,跟随阿郎出门,要千万小心,且不可以莽撞。”
临出门的时候,杨氏拉着杨守文的手,反复叮嘱。
“婶娘放心……只是明日幼娘起床,还请婶娘代为安抚。
告诉她等我回来再给她讲故事,让她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出门,老实待在家中。”
杨守文别的不担心,最怕幼娘起床看不到他,又要生气。
第十八章 有那么一只猴子(下)
(); 杨氏笑道:“兕子放心,幼娘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不会怪你,你要早去早回。”
杨守文答应一声,提枪走出院门。
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杨承烈头戴笠帽坐在车上,朝他招了招手。
等杨守文上车坐好,杨承烈便扬鞭催马,赶着马车缓缓向村外走去。
回头看,却见杨氏站在院门口,正朝他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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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
繁星在夜幕中闪烁,仿佛顽皮的精灵。
官道上没有人,杨承烈赶着车也不说话,杨守文只好坐在车上,好奇向两边张望。
大约走了十余里,杨承烈突然开口。
“兕子,你可在怪我?”
“啊?”杨守文一怔,忙摇头道:“阿爹说得那里话,我又怎会怪你呢?”
“这些年,你浑浑噩噩,我一直不曾关照你。
按道理,去年我本该让你出缺执衣,却被二郎替代。至于二郎做的那些事情……若我换做你,必然会心怀怨念。可是你却识得大体,却让我感觉有些为难。”
“阿爹这是什么话?”
杨承烈沉默了,挥鞭催马。
良久之后,他突然道:“兕子,你可知道,有时候我更希望你能继续疯癫下去。”
这句话出口,也让杨守文目瞪口呆。
他有心询问,却被杨承烈拦住,“你不必问我原因,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我想说的是,明年开春后,我打算送你去荥阳。”
“去荥阳?”
杨承烈点点头,“你若是继续浑浑噩噩,我会很乐意你留在我身边,住在这昌平。
可是从这两天的事情来看,你有胆识,也很聪慧。
留在昌平这小地方,会耽误了你,我也不希望你一辈子在这小地方,像我一样过活。明年我会送你去荥阳,你母亲的家里。到那时候,你会换一个身份,开始新的生活。等这件案子破了之后,我会找人教你读书识字,免得到时候被耻笑。”
离开昌平,开始新的生活,换一个身份?
杨守文越听越感觉糊涂,更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受。
我不会是皇家私生子吧,亦或者有某种高贵的血统,以至于阿爹要为我这样安排?
“阿爹,我娘是谁?”
“你娘……是天下一等一贤淑美丽的女人。”
杨承烈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竟带着一种杨守文从未见到过的幸福感。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你阿娘出身名门,是荥阳郑家之女。只是你阿娘过世之后,咱家又惹了麻烦,所以少有联络。不过,我与你舅舅一直没断了书信往来,他也知道你……你以前浑浑噩噩也就罢了,我只求你能够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
可你现在……
继续留在这里未免有些可惜,倒不如去你舅舅家中求个身份,将来若飞黄腾达,也可以重振门庭。”
荥阳郑氏?
杨守文听了,不禁吓了一跳。
他可是知道这荥阳郑氏代表的意义,那是中古时期,也就是宋以前,华夏大地有名的名门贵胄,或者称之以门阀。唐代,有五姓七大家之说,分别是太原王、赵郡李、陇西李、荥阳郑、范阳卢、清河崔、博陵崔,也是中原最大的望族。
没想到,母亲竟然出身荥阳郑氏!
当然,自武曌登基以来,对望族打压非常严厉。
五姓七宗比之鼎盛时期已经大有不如,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望族始终都是望族。
不过,杨守文旋即就联想到,自己这个‘杨’恐怕来历也不会小。
能够和郑氏通婚,并且始终和郑氏保持联系……
我不会真的是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一时间,杨守文不禁胡思乱想,脑袋里更变成了一锅粥。
杨承烈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赶着车,任由杨守文平静下来。
“阿爹,咱们家到底惹了什么祸?”
杨承烈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这件事你不用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只能说,咱家的仇人势力太大,大到咱们招惹不得的地步。虽说当初就是个误会,可是招惹了就是招惹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和你阿翁才不得已带你来昌平隐居。
总之,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现在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听从我的安排,等到来年开春之后,你舅舅会派人来接你。”
“我不去!”
杨承烈话音未落,杨守文就激动得叫喊起来。
“阿爹,说好了做一家人,一辈子都是一家人。
我不去荥阳,我要留在昌平。这里有爹,有婶娘,还有幼娘……我宁可一辈子没出息,也不会去做那改名换姓的事情。你是我爹,一辈子都是我爹。若为了荣华富贵,我连爹都不认了,就算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也会一辈子都感到愧疚。
我不去荥阳,除非你和我一起去。”
杨承烈的眼眶红了,眼中闪烁着一种晶莹的光亮。
好在天黑,杨守文也看不清楚,他连忙低下头,偷偷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兕子……”
“阿爹,你别说了,我绝不会抛下你们不管。”
杨守文也犯了倔劲儿,头一扭,不再理睬杨承烈。
杨承烈苦笑道:“好吧好吧,你说不去就不去……反正距离明年开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慢慢考虑。”
“不用考虑,我-不-去!”
杨守文越是这样坚决,杨承烈也就越是坚定。
“好,你不去就不去,但我告诉你,这次去孤竹你要小心点,别惹麻烦。”
他把话题转开,可是心里已拿定了主意。
这么懂事的孩子,留在昌平会耽误他一辈子……虽然杨守文现在态度坚决,但到时候由不得他。回中原吧,只有回到中原,他才有施展才华的舞台,而不是留在昌平,整日里和一帮獠子打交道。留在昌平,他难有出头的机会,会耽误了他。
杨承烈想到这里,突然扬起鞭子。
长鞭在空中耍了个鞭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拉车的那匹马,也立刻加快了行进速度。
经此一事,父子两人之间突然冷场了。
杨承烈想着心事,而杨守文同样是心事重重。
从老爹的话语之中,他听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首先,他并不是他想象里那种流落民间的贵公子。其次,家里早年间惹了厉害的仇家,以至于不得已搬到昌平。
那仇家是谁?
杨承烈能够和郑家结亲,本身就说明出身不俗。
一个有着不俗出身的人家,为了躲避仇人,竟然隐姓埋名?
而且他家还有一个非常大的家族亲戚,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动作?实在是很奇怪。
这也就说明,仇家很厉害,很牛逼!
杨守文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已隐隐约约猜出仇家的来历。
能够让两大家族噤若寒蝉的人,除了如今坐镇神都的圣母神皇,还能有什么人呢?
不过,郑家犹在,而杨承烈有希望杨守文能出人头地,说明并不是圣母神皇。
不是圣母神皇,千古第一女帝的武曌武则天,那就只可能是武则天的亲眷家属和族人。
杨守文可是依稀记得,武家在武则天执政的时候,实力非常庞大。
武承嗣、武三思……
对了,听说武承嗣前一段时间因为没有坐上太子的位子,抑郁而终。
武承嗣死了,可是杨承烈仍然这样小心翼翼,难道说自家的仇人,会是那武三思?
有可能哦!
杨守文忍不住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虎吞大枪。
如果是武三思,那还真是一个招惹不起的大仇家呢……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
杨守文回过神来,疑惑向杨承烈看去。
杨承烈神色凝重,马鞭遥指前方,轻声道:“兕子,孤竹到了,记得不要去惹事。”
第十九章 突厥獒(上)
(); 孤竹,后世又名太舟坞,距离百望山五里之遥,与黑龙潭相呼应。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在此设立带州,聚契丹、奚人与突厥等塞外归化游牧部落居住。
虽依照着唐代的官制律令,但从上到下,都是有胡人自治。
这里没有高耸巍峨的城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却见湖泊如星罗密布,河道纵横交错。这里的水草肥美,是放牧的天堂。想当年,太宗在位时,号称天可汗,四夷臣服。大批胡人向中原迁居,给中央政权造成巨大的压力。太宗也担心,这些胡人居住在长安周围会有威胁,于是又下令胡人返回边塞,并创立羁縻州制度。
杨守文站在马车上,举目眺望。
太宗的能力不俗,但是在民族问题上,似乎也犯下了如当年东汉政权犯下的错误。
遥想东汉时期,汉人击溃匈奴,平靖北方。
原本是一个开疆扩土的大好时机,却因为南匈奴来降,东汉政权将河套地区交给匈奴自制,养虎为患最终演变出五胡乱华的糟糕局面。太宗的羁縻州制度,在某种程度上虽然可以暂时稳定胡人。但这些胡人盘踞水草丰美之地休养生息,只怕到最后,又会演变成养虎为患的局面。历史上,契丹人不就是这样在塞外崛起?
不能说李世民能力不够,也不能说他身边的谋臣智谋不足。
只能说,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华夏文明的伟大之处,更不清楚华夏文明那巨大的包容力。只有在经历过无数次磨难之后,华夏文明的光辉才会闪耀苍穹。
“整个孤竹,有胡人大约六万人,是昌平人口的五倍之多。”
杨承烈眼中闪烁着一抹精光,轻声道:“这里汇聚了契丹、突厥、奚人以及鲜卑等诸多种族,彼此间更矛盾重重。朝廷之所以能容忍他们的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居庸关驻扎万余守军,同时昌平县更是他们南下的一道天堑。为了安抚他们,从太宗陛下开始,朝廷准许他们保留自己的风俗习惯,任由他们在这里生活。”
说到这里,杨承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扬鞭催马向孤竹行去。
“到了孤竹之后,我会去拜会孤竹县令。
你可以在四周走走,观察一下情况。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杨守文点头道:“阿爹放心,兕子晓得轻重。”
马车从山坡上缓缓驶入孤竹驻地,沿途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整个孤竹,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集市。
不过天色已晚,集市也显得有些冷清。当马车进入之后,虽有人向这边张望,却没有人出来盘查询问。也难怪,往来孤竹的人员很杂,其中不泛从中原赶来的商人。
似杨承烈杨守文父子这样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商人,根本引不得人们关注。
父子二人,在一个帐篷前停下。
杨守文下车拴马,而后手提大枪跟着杨承烈走进了帐篷。
帐篷的面积很大,里面摆放着许多桌椅。在帐篷的一边,是一排长有十米的条案。
两个胡姬坐在条案后打盹,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还有没有干净安静的帐篷?”
杨承烈一开口,杨守文心里却笑了。
原本在昌平的时候,杨承烈开口就是幽州话,甚至还会带着一点昌平地区的口音。
可这时候,他却是一口流利的官话。
胡姬本来已经困倦,可是一听杨承烈的官话,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年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绝对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就好像后世一口流利的外语能够被人高看一眼一样,对于这孤竹的胡人而言,中原官话便是高贵的代名词。
“客人要什么样的房间?”
“只我父子能休息,就足够了……不过若能干净些,安静些,便更好。”
说着话,杨承烈取出一块金饼,放在条案上。
胡姬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连忙道:“客人放心,我这里是整个孤竹最好的住处,若是我这里没有客人满意的房间,便是整个孤竹,都不能让客人感到满意。”
“绿珠,呆坐着作甚,快带客人去看住处。”
那胡姬大约有三四十的样子,笑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脸上的粉,在扑簌簌掉落。
那名叫绿珠的女子,年纪也不小了,约摸着在三十上下。
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透着清秀之气,想来年轻时应该是一个绝色的美人。
她答应一声,提了一盏灯,在前面领路。
杨承烈父子就跟在绿珠身后走出帐篷,很快来到了一顶小帐篷外。
绿珠挑起帘子,迈步进了帐篷,并且点上了油灯,而后站在门口道:“客人看这里,可还算合意?”
杨承烈走进去,扫了一眼之后便点头道:“就这里吧,烦劳姐姐。”
绿珠微微一笑,便躬身退出帐篷。
杨守文把大枪靠在门边,看了看帐篷里的摆设,忍不住笑道:“阿爹,这环境还算不错。”
“那是!”
杨承烈撩衣坐下,笑道:“孤竹是关内最大的羁縻州。
塞外的胡商,中原的商人大都会在这里进行货物的转交。如果环境不好,又怎可能吸引人呢?”
说着,他从席上拉起一条褥子,便躺倒下来。
“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去找人,若顺利的话,差不多明天就可以把事情办妥,后天一早就可以回家。”
“喏!”
杨守文答应一声,在另一张榻床上躺下。
杨承烈吹灭了灯,帐篷里随即陷入漆黑……
杨守文仰面朝天的躺着,脑海中却仍就思索着杨承烈在路上的那一番话语。
若杨家得罪的是武三思,又是怎么得罪的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使得杨家一家老小迁来昌平,在这边荒之地,一住十年?
唉,感觉还真是有些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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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救我;驸马,快来救我!”
那熟悉,同时又陌生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耳边。
杨守文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和从前的梦境有些不同。
一处荒野之中,一群人正在舍生忘死的搏杀。突然间,一个老人从天而降,只见他手持一杆大枪,枪如蛟龙,人似猛虎,在人群之中左突右冲,眨眼间便到了杨守文面前。
咦,虎吞?
杨守文一眼认出,老人手中的枪,赫然就是虎吞大枪。
而老人……
若没有记错的话,那不就是爷爷,杨大方吗?
一个妇人怀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躺在不远处。一个幼童走到了妇人的身边,把棉袍脱下来,盖在女婴的身上。杨守文顺着那幼童的目光看去,却顿时愣住了。
“幼娘?”
那女婴竟然长的和幼娘一模一样,她看着杨守文,却露出陌生的表情。
忽然,女婴手里出现了一口长剑,恶狠狠向杨守文刺来……剑光四射,杨守文的身体好像僵住了似地,眼睁睁看着那口利刃到了跟前,竟连动都没有办法动。
“幼娘!”
杨守文大喊一声,呼的睁开眼睛。
刺眼的阳光从帐篷的小窗照射进来,他感到有些刺眼,于是连忙闭上眼睛,伸手阻挡。
“小官人醒了?”
一个柔柔的声音在帐篷门口响起。
杨守文连忙坐起来,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个胡姬正在打扫帐篷门口的席榻。那胡姬,杨守文倒也认识,正是昨日领他和杨承烈来帐篷的那个名叫绿珠的胡姬。
第二十章 突厥獒(下)
(); 杨守文连忙坐起来,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个胡姬正在打扫帐篷门口的席榻。那胡姬,杨守文倒也认识,正是昨日领他和杨承烈来帐篷的那个名叫绿珠的胡姬。
他连忙扭头看,却发现另一边的榻床上空荡荡的,杨承烈已不见人影。
“大官人一早就出门了,临走时吩咐奴转告小官人,不必等他,只管去四处走走。”
大官人,便是杨承烈。
杨守文揉了揉脸,坐在榻床上恢复了一下心情,而后站起身来。
“洗漱器具在外面,已经准备妥当。”绿珠赤足榻上席榻,开始整理杨承烈的那张榻床,一边说道:“大官人让人准备了早饭,小官人到堂上去,只管吩咐就是。”
“多谢!”
这绿珠的官话说的也不错,比之昨夜的胡姬要强很多。
杨守文走出帐篷,一边漱口刷牙,一边问道:“听姐姐的口音……呸,似乎是去过中原?呸!”
那牙刷一如平日用的牙刷那样难用,不停掉毛。
绿珠笑道:“奴曾在长安生活过一些时候,想必小官人便是以此推测?”
“呵呵,只是觉得这苦寒之地,出不得姐姐这等人物。”
“小官人真会说话。”
绿珠忍不住轻笑起来,笑声非常悦耳。
入唐以来,十万胡姬入长安。在那些胡人的眼中,长安就如同后世的国外一样,充满了吸引力。大批胡姬远离家乡,前往长安讨生活。待到她们人老色衰时,又离开家乡,或是回到故土,亦或者远嫁他乡,来到这塞外的苦寒之地生活。
绿珠,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吧。
杨守文和她聊了一会儿,便提枪来到那大帐篷里。
此时,帐篷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杨守文见找不到位子,索性让人把做好的巨胡饼切好,包起来。他把大枪背在身后,一手拿着油纸包,一边吃一边走出帐篷。
外面,阳光充足。
集市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而远处,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行走,牧人骑着马,唱着歌,那歌声悠悠,更让人感到心胸开朗。
杨守文在集市上转了一会儿,却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物。
于是,他蹲在街边,看着往来的行人,悠闲吃着饼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扭头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一只狗。那只狗,身长在一米靠上,却又显得瘦骨嶙峋。最有趣的是,狗脖子上挂着一个褡裢,而在褡裢里还有四只小狗,正扒着褡裢的边缘,露出小脑袋,好奇看着杨守文。那只大狗就蹲在距离杨守文不远的地方,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嘴巴,眼睛更盯着杨守文手里的饼子,颇有些期盼。
带着小狗的流浪狗吗?
杨守文倒是能辨认出来,这只狗似乎是一只突厥狗。
在后世,这个品种的狗叫做蒙古獒,是一种生活在草原上的獒犬。据说,后世的藏獒就是从这种獒犬演变而成。不过在这个时代,蒙古还没有出现,故而被称作突厥獒。
蒙古獒是一种很安静的生物,同时又有非常敏锐的观察力,行动敏捷,骁勇善战,被草原牧民用来看家护院。只是眼前这只獒犬,看上去似乎没有主人,是流浪狗。
杨守文前世,很喜欢狗。
他曾养过一只拉布拉多,在他瘫痪的时候,一直不离不弃,就好像家里的一员。
可惜后来,那只拉布拉多还是死了,为此杨守文曾难过很久。
如今看到这头蒙古獒,杨守文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喜爱之情。
他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块饼子,伸出手递给蒙古獒。
那只蒙古獒连忙后退了两步,眼睛里更露出了警惕之色。
“别怕,我没有恶意,过来吃啊。”
杨守文面带笑容,向前进了一步,依旧蹲着。
蒙古獒很饿,杨守文可以清楚看到,从它的嘴边流出哈喇子,落在地上。可是它的警惕性很高,似乎保持着强烈的戒心。它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下来,蹲坐在地上。
杨守文想了想,把饼子放在地上,起身后退了几步。
“这只狗,没有人要吗?”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向旁边摊子上的一个胡商询问。
那胡商看了眼蒙古獒,“你是说毛伊罕吗?它可是一头好狗……她以前的主人叫胡塔尕,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不过去年胡塔尕的生意垮了,现在只能靠着给人打杂工为生。毛伊罕一开始跟着他,可是那家伙却不珍惜,还把它赶出了家门。
毛伊罕刚生了一窝狗崽子,警惕心很重。”
毛伊罕,在突厥语中是‘丑丫头’的意思。
杨守文和胡商聊天的时候,毛伊罕却窜过来,一口把那张饼子给吞进去。
“没有人要收养它吗?”
“怎么没有,可是它不愿意离开它的孩子,整天把孩子带在身边。
这种狗食量很大,一般人养一只还行,再养四只,就有些承受不起……除非是那些有钱人。”
杨守文听罢,目光再次落在了毛伊罕的身上。
丑丫头这次却没有后退,蹲坐在原处,静静看着杨守文。
杨守文蹲下来,又取出了一块饼子。
而丑丫头则试着向前走了一步,看了看杨守文,一身头,张口就把饼子咬在了嘴里。
它的动作快如闪电,却没有伤到杨守文分毫。
“真是一个厉害的丑丫头。“
杨守文说着,把油纸包打开,双手举着。
“你想要收养它吗?”
胡商笑道:“那你可要做好准备,等那四个小家伙长大以后,可是要花不少钱呢。”
钱吗?
杨守文笑了!
等他手里的生意推广开来,别说四只狗,就算四十只,他也能养得起。
丑丫头走过来,狼吞虎咽吃着饼子。杨守文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却没有抗拒。
“丑丫头,跟我走吧?”
等丑丫头把饼子吃完,杨守文站起来,轻声问道。
却没想到,丑丫头却没有理他,只是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便转身离开。
几个意思?
杨守文顿时愣住了。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紧跟着一声惨叫,便有人喊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杨守文先是一愣,连忙快步跑过去。
他跑出集市,见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畔围了一群人。
杨守文挤进人群,看到在小溪旁倒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仰面朝天躺着,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绿珠?”
杨守文一眼认出,那死者赫然就是早上为他打扫房间的胡姬。
只是这一刻,绿珠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她瞪着眼睛,手里死死抓着一块衣襟,脸上更带着一种绝望。
“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才看她和一个人在这里争吵,那个人突然杀了她,那边跑了。”
有人用手一指小溪对面,杨守文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他一边跑,一边摘下大枪。追出去大约有两里地左右,就看到前方有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跑到了一匹马的身边。
就见他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杨守文这时候距离对方有几百米,他心里一急,脚下猛然加速,冲出去几百米之后,猛然振臂将手中虎吞大枪掷出。那大枪在空中转动,呼啸着划出一道弧线。
噗!
大枪正扎在马的身前,就见那匹马希聿聿一声长嘶,前蹄扬起,一下子把马上的人掀翻在地。
那人身手不差,落地后打了几个滚,便翻身站起来,顺势拔刀出鞘。
杨守文冲上前去,抬手将大枪拔出来,刚要扑向那人,就看到从旁边窜出一头蒙古獒,悄无声息来到那人身旁,一跃而起,张口狠狠咬在了那人的手腕之上。
这一口,咬的着实不轻。
蒙古獒的咬合力非常惊人,一下子就把那人的手腕咬断。
当啷一声,那人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而后抱着手腕,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杨守文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变化,仔细看过去,却不禁笑了。
“丑丫头,干得漂亮!”
丑丫头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窜出来的,听到杨守文的叫声,它转过身冲着杨守文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向杨守文请功。杨守文没有再说什么,上前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大枪向前一探,抵在那人的胸口上,而后沉声道:“再乱动,就杀了你!”
第二十一章 丑丫头(上)求推荐,求点击!
(); 胡人的身材不高,看上去应该不到170公分。
不过,这家伙倒是狠人,被丑丫头几乎咬断了手,却仍想要挣扎。
他瞪着眼,咬着牙想去从地上捡起腰刀。杨守文的大枪抵在他胸口,总算是让他停止了挣扎,可嘴里却叽里咕噜的叫嚷不停。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杨守文能猜出,绝不是什么好话。眉头一蹙,他上前一步,抬脚踹在对方的肚子上,那胡人嗷的一声惨叫,身体蜷成一团,就好像一只大虾米,口中更哼唧不停。
“为什么杀绿珠?”
杨守文和绿珠没什么交情,不过对绿珠的感官却很好。
胡人停止了哼唧,从口中飞快吐出一连串的音符,可惜杨守文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他在说什么?”
“他说,绿珠偷了他的东西,还勒索他。”
一个胡商跑过来,翻译过后破口大骂,“绿珠是个老实勤快的女人,在孤竹哪个不知?她怎么会偷你的东西……如果绿珠是为了钱,早年间她大可以留在长安。”
胡人脸色一变,似乎急了眼。
他叽里咕噜的喊个不停,却招惹来周围人的破口大骂。
看样子,绿珠在孤竹的名声不错,否则也不会惹来这么多的胡商,为她打抱不平。
杨守文眉头一蹙,扭头向胡商看去。
那胡商说:“小官人不必为难,这厮既然冥顽不灵,待会儿就送去衙门,到时候看他老不老实。”
胡人顿时变了脸色,大声喊叫。
可就在这时,从人群中飞出一口匕首,正中他哽嗓咽喉。
胡人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顿时气绝身亡。刹那间,人群中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呼啦啦向两边散开。杨守文也吓了一跳,忙持枪闪身跳到一旁,警惕向周围打量。
只是,胡人大都喜欢带着武器。
从一口匕首想要辨认出来凶手,却是不太可能。
杨守文厉声道:“谁,是谁在杀人灭口?”
可是人群中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看上去都是一脸恐惧,没有人站出来。
连续两条人命,似乎预示着什么……杨守文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恐怕不那么简单。
说不定,绿珠真的偷人东西,而后勒索对方。
但是,什么东西值两条人命?
杨守文的目光,好像两柄利剑,扫过周围。当他的目光从蹲在尸体旁边的丑丫头身上掠过时,却突然灵光一闪。
“大家都盯着身边的人,谁这时候离开,就是凶手。”
说完,他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走到尸体旁边,伸手拔出那口匕首。
蹲下身子,他把匕首凑到了丑丫头的鼻子前,轻声道:“丑丫头,帮我一个忙,闻一闻,然后找到它的主人。”
丑丫头露出茫然之色,看着杨守文。
就见杨守文把匕首放在鼻子前,做出嗅的动作,然后又把匕首递到了丑丫头面前。
丑丫头抽了抽鼻子,在匕首上嗅了一阵子。
杨守文在它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丑丫头立刻窜出去,在人群中走过来,走过去。每走到一个人身边,它就嗅个不停,也使得那些人紧张万分。刚才丑丫头咬断胡人手腕的场景可是非常吓人。他们也不敢确定,丑丫头会不会咬他们一口。
忽然,丑丫头站在一个胡商身边,疯狂的叫起来。
那胡商脸色一变,猛然从腰间抽出一口雪亮的腰刀就向丑丫头砍去。不过,一直留意着丑丫头的杨守文,在丑丫头叫的时候,就留意到了那胡商的动作。胡商才拔出腰刀,杨守文已经垫步上前,一式圈蓝虎抱,便抢入胡商的怀中,把他生生抱起来之后,蓬的一下子摔在地上。这圈蓝虎抱,是杨守文爷爷杨大方所传授的金刚八大式之一,是肉搏拳术,全凭两臂的力量,施展起来威力惊人。
据说,这金刚八大式原本是杨家家传的武学。
至于渊源,杨守文不太清楚,只记得杨大方说过,这套拳法练成之后可以赤手搏熊。
那胡商虽然壮硕,却经不住杨守文这一摔,顿时昏迷过去。
这时候,一群皂衣公人从远处赶来,看到这种情况之后,也不禁是大吃一惊。
好在,有胡商为杨守文作证,总算不至于让公人们对杨守文生出敌意。他们听说杨守文是为绿珠出头,态度随之发生转变,在和杨守文说话的时候,也客气不少。
“小官人,你虽是路见不平,可毕竟人死在你面前,还要烦劳你随我们走一趟。”
杨守文没有拒绝,连忙答应。
杨承烈已经警告过他,不要惹是生非。
虽然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不可否认,他的的确确是参与其中。
把虎吞枪交给公人保管,杨守文随着那些公人,就来到了孤竹县衙之中。
孤竹县衙,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寨子。
外面是一圈木栅栏,里面一个大帐篷,两边则有十几个小帐篷。除此之外,在寨子的一角,还有十几个木笼。按照那些公人的说法,木笼就是孤竹县的监狱。
好在,这些公人没有把杨守文扔进监狱,而是让他待在一座小帐篷里。
然后,公人们便离开帐篷,杨守文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百无聊赖,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喧哗声把他惊醒。
紧跟着,从大帐外走进来几个公人,见到杨守文先是躬身行礼,而后道:“小官人久等了,事情已经查明,这件事与小官人没有关系……现在,小官人可以走了。”
就这么解决了?
没有审讯,甚至没人理睬,就可以走了吗?
杨守文心里虽然奇怪,但是却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连忙谢了两声,便起身走出帐篷,并且把那杆虎吞大枪还给了杨守文。
被送出寨门,杨守文突然停下脚步。
他看到,丑丫头脖子上套着褡裢,就蹲在寨门外。
看到杨守文出来,丑丫头摇着尾巴迎上来,然后蹲在杨守文的面前,汪汪叫了两声。
它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是在说:你出来了?
杨守文脸上不禁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蹲下身子,伸手抚摸丑丫头的脑袋。
“丑丫头,你一直在等我吗?”
“汪汪!”
丑丫头又叫了两声。
杨守文不懂狗语,也不明白它在说什么。
可他知道,丑丫头对他没有敌意,否则就不会在晌午咬断那胡人的手腕,更不会在这里等着他,一直等到现在。
夕阳,正西沉。
斜阳余晖照在寨门前,照在杨守文和丑丫头的身上。
杨守文站起来,笑着说道:“走吧,以后你和你的孩子,就跟着我吧。
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一家人挨饿……好了,咱们先回客栈,给你洗个澡再说。”
他迈步向前走,丑丫头跟在他的身后。
夕阳斜照,把杨守文和丑丫头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们向集市方向行去,隐隐约约就听到丑丫头的叫声,更伴随着那几只小狗的吠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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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
杨守文没有去大帐篷,而是带着丑丫头一家,径自来到了自家的小帐篷门前。
帐篷里,杨承烈坐在榻床上,捧着一卷春秋,在油灯下品读。
看到杨守文进来,他哼了一声,没有理睬杨守文,目光再次落在手里的《春秋》上。
杨守文让丑丫头一家在门口等着,进了帐篷之后,便坐在杨承烈的对面。
杨承烈依旧没有理睬杨守文,也让杨守文有些心慌。
老爹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他,不许惹是生非,结果他还是惹了祸事,更被关进了衙门。
嘴巴张了张,杨守文眼珠子一转,突然道:“阿爹,你书拿倒了?”
“啊?”
杨承烈一怔,连忙看去,却发现书并没有拿倒。
不过,他刚才的确是没有把心思放在书上,满脑子想着,该怎么收拾杨守文,让他长点记性。只是被杨守文这么一诈,杨承烈也就不好再继续拿捏架子,只好脸一沉,“哼!”
“阿爹,我错了。”
第二十二章 丑丫头(下)
(); 杨承烈顿时站起来,厉声道:“你还知道错了,你知不知道……”
“汪汪汪汪……”
杨承烈话未说完,趴在门口的丑丫头突然站起来,头上的毛都乍立起来,冲着他疯狂咆哮。
“这狗是怎么回事?”
杨承烈一下子懵了。
杨守文连忙道:“丑丫头,趴下,不许叫。”
丑丫头听到杨守文的呵斥,这才悻悻止住叫声,重又在门口趴下。
“阿爹,这是我收养的流浪狗。
你不知道,丑丫头真的很厉害……晌午我去追凶手的时候,丑丫头一口就把那凶手的手腕咬断。刚才我在衙门里,它就在衙门外面等着我,一直等到我出来。”
杨承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丑丫头,却见丑丫头趴在地上,下巴垫在两只前爪上,一双眼睛紧闭。
四只小狗围在它身边,颜色各异,却非常可爱。
“是突厥獒,不错!”
杨承烈说完,慢慢坐下来,用手指了指杨守文。
他发现,当他伸出手的时候,丑丫头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静静的盯着他……
好狗护主!
这的确是一只好狗。
杨承烈放下手,沉声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孤竹这边情况复杂,不要惹事生非。”
“阿爹,我没有惹事。
只是绿珠人不错,今天早上还叫我吃早餐……她被人杀死,我也是本能想要追赶。但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灭口!幸亏丑丫头机灵,找到了真凶。”
“我知道你没惹事,可是……”
杨承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年代,有任侠之气是一种高尚的品德。
杨守文能路见不平,这说明他的品性不错。只是……可能这种任侠之气,也是老杨家祖传下来的品性。当年老爹,也就是杨守文的爷爷杨大方就是任侠气发作,惹了天大的祸事,以至于杨承烈不得不抛弃果毅校尉的身份,跑来昌平隐姓埋名。
现在,杨守文似乎也是这样。
责备的话语到了嘴边,杨承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沉声道:“你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很高兴。
只是,以后你要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切莫一味逞强。幸亏这里没人认识你,否则岂不是暴露的行踪?也幸亏我找了县令说情,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能坐在这里?
兕子,我今天和孤竹县尊聊了一下,情况不太妙。
塞外突厥,如今蠢蠢欲动。淮阳王前些日子奉旨北上黑沙,恐怕不会太顺利。据我在孤竹的细作报告,前些日子靺鞨族的首领大祚荣,还派使者前来秘密与这里的奚人联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个不谨慎,很可能会爆发一场大战。”
杨守文呆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后世对武则天后期的了解并不是很多,特别是在武则天登基之后,到唐玄宗继位,开创了开元盛世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很多人都不太清楚。
杨守文倒是对这段历史有一些了解,不过也是拜范爷之福,看了几本这时代的书籍。
对于这段时间的历史,少有相关的研究。
杨守文只依稀记得,在这段时间里,由于武则天在一段时间内的对外军事失利,以至于塞外游牧民族非常极为猖狂,屡次兴兵作乱,给边塞和中原造成巨大的影响。
其中最大的一次,莫过于契丹人李尽忠孙万荣之乱,叛军一度打到了黄河岸边。
在这次叛乱中,武则天最为倚重的大将王孝杰,也死于沙场之上。这件事就发生在去年,距今不过一年的时间。最后还是靠着**的默啜出兵,掏了孙万荣的老巢,迫使叛军不得已撤兵,才算是接触了中原的战乱。不过即便是这样,河北道元气大伤,唐军损失惨重,同时也使得武则天对塞外民族产生了惧意。
八月,突厥单于默啜恳请与武则天结亲。
武则天也是真怕了这些塞外民族,于是派淮阳王武延秀,也就是武承嗣之子出使黑沙。
武延秀出飞狐的时候,正是杨守文被雷劈的那一天。
听到杨承烈这么一说,杨守文立刻意识到,他所身处的时代,并不是那么美好。
换句话说,这个时代随时可能爆发战争!
见杨守文不说话,杨承烈叹了口气。
“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吓唬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目前的情况并不算好。
这次昌平发生命案,同样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来孤竹,一方面是想要和这边的官府进行交流,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寻找一些线索。若我是獠子,就会藏身在这里。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胡人,根本查不到线索。”
杨守文抬起头,轻声道:“阿爹,我错了!”
“不过,你今天做的很好。
大丈夫练得一身武艺,就要把持正气,为民除害。绿珠那女人的确不错,只可惜就这么死了……好了,没有其他事情了。你去给狗洗一下,我让人准备晚饭。”
“喏!”
杨守文躬身领命,然后带着丑丫头,到帐篷外的小溪旁,为它清洗。
丑丫头怕是在这里流浪了不少时间,很脏。
杨守文为它清洗了一番,它跳上岸抖动身子,水珠子飞溅,打湿了杨守文的衣服,更惹得杨守文,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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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无事,杨守文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他正要起床,却听到帐篷外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有人用突厥语在外面说话。
杨承烈呼的坐起来,看了杨守文一眼,便迈步走了出去。
杨守文紧随其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丑丫头正慢慢趴下来。
蒙古獒不喜欢叫,但是警惕性很高。一旦发现异常,它会先埋伏起来,准备暗中偷袭。
这家伙,真是应了那句话:会叫的狗不咬人。
若是放在家里,绝对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杨守文示意丑丫头继续趴着,然后便走出帐篷。
帐篷外面,弥漫着浓雾。
杨守文隐约看到在不远处,杨承烈和一个人交谈了一阵之后,便转身走了回来。
“阿爹,你的人?”
杨承烈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兕子,进去说话。”
杨守文心里顿时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又走进帐篷,看到杨承烈把油灯点亮,坐在榻床上,脸上露出一抹凝重的表情。
“刚得到消息,你昨天抓到的那个人,在衙门里死了。”
“什么?”
杨守文心里顿时一咯噔,本能的站起身来。
“坐下!”
杨承烈一瞪眼,沉声道:“这么点事情就慌了手脚,以后又怎可能做的了大事呢?死了一个人而已,算得什么事情!不过这个人一死,也说明绿珠的死,可能并不像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从昨天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三个命案,怕是……
兕子,赶快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回去。”
“现在吗?”
杨承烈点点头道:“那人死在衙门里,说明在他身后,绝不止一个人,恐怕还有更大的势力。你昨天坏了他们的事,迫使他们不得不连续杀人灭口,说不定会迁怒与你。这不是咱们的地盘,人关在衙门里都能被杀了,说明他们实力不弱。
趁着大雾还没有散,咱们马上走……回到昌平才算安全,否则你我都会有麻烦。”
杨守文连连点头,立刻穿好衣服,提起大枪。
他走到丑丫头身前,把四只小狗放进褡裢里,然后轻声道:“丑丫头,咱们离开这里。”
说着话,杨守文把褡裢搭在肩头,丑丫头跟在他的身后,悄无声息便走出了客栈。
第二十三章 杨茉莉(上)
(); 杨承烈已经把马车套好,丑丫头噌的一下子就跳到了车上。
马车是空的,丑丫头趴在上面一点问题都没有。杨承烈不禁又看了它一眼,忍不住对杨守文道:“兕子,这狗不错。”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杨承烈这句话已经说了不下十遍。
杨守文要是再不明白老爹的意思,那就真的是白活了两世。
他警惕看着杨承烈道:“阿爹,我的。”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
“那也是我的。”
“兕子,你看阿爹平日办案,总却一只好狗帮忙。
你不是还有四只吗?干脆把丑丫头让给我……对了,你阿翁那口刀,可以送给你。”
杨大方生前留下一枪、一刀。
枪名虎吞,刀名断龙。那口断龙宝刀,据说是北齐铸刀大师豢母怀文所造的宿铁刀,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杨承烈自幼练刀,枪法倒是普通,所以就拿了这口宝刀。
看得出,杨承烈是真喜欢丑丫头。
“阿爹,断龙是我的。”
“这个……”
杨大方临终前,把断龙和虎吞都留给了杨守文。
但那时候杨守文浑浑噩噩,没有找杨承烈讨要。如果不是杨承烈不用枪,说不定连虎吞也会拿走。他不说,杨守文还想不起来。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杨守文。
杨承烈顿时闭上了嘴。
“断龙是我的,丑丫头也是我的。
要不然,等小狗大了,我送你一只。丑丫头不会跟你走的,它是我的!”
“好了好了,知道是你的!”
杨承烈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个不孝子,不过一条狗,你竟然连你阿爹都不顾了吗?”
马车上,丑丫头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冲着杨承烈露出锋利牙齿。
“养儿,不如养狗。”
丑丫头已经表明了态度,让杨承烈感到无奈。
他嘀咕了一句,坐在车上道:“回去把小狗养好,长大了送我,你可不许给我耍赖。”
“那断龙呢?”
“断龙,我不是在用吗?”
“我的!”
杨承烈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回去以后,每个月例钱加三百文。”
杨守文顿时笑了……
其实,他不缺这三百文。
等他的生意做起来之后,莫说三百文,就是三贯、三十贯,他也能拿得出来。他只是享受和老爹在一起的感受。事实上,十七年来,他从未和老爹这样子说笑过。
杨承烈套好车,坐在了车上。
杨守文则坐在后面,让丑丫头把头放在腿上,四只小狗则放在了丑丫头的身边。
杨承烈扬鞭催马,马车才走了几步,从一旁突然跑出来两个人。
“客人,要走吗?”
杨守文连忙看去,就见马车前拦着两个人。
为首一个,正是那客栈的胡姬,也就是前日晚上接待杨承烈父子的那个胡姬。而在胡姬的身旁,却站着一个大个子。看身高,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公分上下,体格魁梧壮硕。套用一句评书里经常使用的形容词,那就是:腰阔十围,膀大腰圆。
髡发、结辫,脑袋中间光着。
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鼓鼓囊囊,看上去有点紧。
杨承烈连忙勒住马,从车上跳下来,一只手便按住了刀柄。
马车上的丑丫头,更站起来,头上的毛都乍立起来,口中发出一连串咆哮似的低吼。
那四只小狗也爬起来吼叫,不过怎么听,都觉得带着股子奶气。
而杨守文则握紧虎吞,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全身肌肉紧绷起来,随时能跳下车作战。
“原大娘,有事吗?”
胡姬名叫原熏雨,看杨承烈的紧张模样,顿时笑了。
“客人莫要紧张,我没有恶意。”
她说着话,伸手拉着那个大个子走上来,“乌力吉,快去拜见主人。”
那大个子听话的点点头,走上前道:“主人,我叫乌力吉。”
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个头相差无几,体型却大了一倍的大个子,杨承烈下意识后退一步。
“慢着,原大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绿珠的儿子,今年才十三岁。”
原熏雨一句话,顿时让杨承烈和杨守文大吃一惊。
你耍我的吧……十三岁一米八的个头,而且长得这么雄壮魁梧?特别是那张脸,尼玛看上去比我阿爹还老,你告诉我说他只有十三岁?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杨守文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嘴。
而在乌力吉出现之后,丑丫头嗷的一声,立刻趴在车板上,看上去好像非常害怕。
原熏雨苦笑道:“这种事,奴骗你们有什么意思?
若不是绿珠死了,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们……奴虽不认识客人是谁,但小官人是个好人,奴却是知道。昨天绿珠被害,小官人二话不说追踪凶手,算是为绿珠报了仇。
可是……”
原熏雨轻轻叹了口气,“想来客人也得到消息,那凶手昨夜被人害死在衙门里。”
“你怎么知道?”
杨承烈眼睛一眯,握刀更紧。
原熏雨笑道:“蛇行蛇径,鼠有鼠道。
客人能打听到消息,奴在孤竹经营这客栈已有多年,如果没有些手段,又怎可能立足?客人不必担心,这件事还没有传开。不过奴相信,客人已经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才会趁雾没散去,就要上路……说实话,奴本可以不用麻烦两位客人。
凭奴在这里的声望,也能勉强保护乌力吉周全。
只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奴不知道绿珠究竟惹了什么麻烦,可是对方连续灭口,显然这事情不小。乌力吉如果继续留在孤竹,早晚会遇到危险。奴得知消息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让他离开这里,最少可以保他一条性命。”
这时候,杨守文也从车上下来。
他没有拿枪,只是走到那大个子的面前。
大个子面皮黝黑,长的有点凶。可是当杨守文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却露出憨厚笑容。
“阿郎,乌力吉饿了。”
那笑容……
杨守文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记得前世他曾看过一部电影,名叫《绿里奇迹》。里面那黑大个总是带着憨厚的笑容,虽然长得很吓人,却非常单纯和善良。眼前的乌力吉,给杨守文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听到乌力吉的话,杨守文本能从腰里的兜囊里取出一块饼,递给了他。
乌力吉咧开嘴,笑了。
他的笑容,真的,真的,真的很纯净,纯净的让人会忍不住心碎。
他接过饼子,就蹲在车旁,狼吞虎咽的咀嚼起来。
原熏雨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浓。
“小官人,乌力吉的脑袋不清楚,但是却很善良。
你看,他对你笑了……乌力吉很少对人笑,他对你笑,便是说他对你有好感。”说完,原熏雨又对杨承烈道:“乌力吉这个样子,留在草原上,早晚会被人害死。客人有贵气,何不把他收留?他虽然能吃,但是也能干活,放牛养马都是一个好手。”
“兕子……”
杨承烈有些犹豫,突然扭头,冲杨守文喊道。
只是他话出口,却发现杨守文已经蹲在乌力吉的身边,还拿着一个水囊让乌力吉喝水。
“阿爹,我们带他走吧。”
这家伙的确很能吃,蹲在这里一会儿的功夫,半斤重的饼子就被他吃了一个干净。
“原大娘说的不错,乌力吉留在这里,那些人一定会找他。”
杨守文说着话,站起身来。
“看到这家伙,孩儿突然想到自己。
想必孩儿以前和他差不多……所幸的是,孩儿有阿翁、阿爹、婶娘和幼娘照顾,可他唯一的亲人,却在昨天被人杀害。阿爹,让他跟着我吧,大不了我养活他。”
第二十四章 杨茉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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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杨承烈就算是想要反对也不成了。
他目光温和,看了杨守文一眼。
“既然兕子这么说,那就让他上车吧。”
“大个子,上车。”
“哦!”
乌力吉站起来,走到马车旁边,把系在背上的包裹接下来,当啷一声丢在车上。
这是什么东西?
杨守文走过去试了一下,沉甸甸,少说有七八十斤的份量。
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对洗衣槌。
原熏雨道:“这孩子力气大,帮绿珠给人家洗衣服,普通的洗衣槌两三下就被他弄断了。后来绿珠就找人打了铁制的洗衣槌。最开始十几斤,到现在差不多有七八十斤。客人,这孩子真的不错。哪怕是让他跟在身边看家护院,都能安心。”
杨承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原熏雨则走上前,把一个包袱递给乌力吉,声音突然哽咽道:“乌力吉,跟着阿郎,一定要好好的,要听小官人的话,不许给你阿娘丢脸,否则她会很不高兴。”
“大娘,我记下了。
记得告诉阿娘,等乌力吉长大了,赚了钱,就会来接她去享福,到时候大娘一起去。”
“那样最好,那样最好。”
原熏雨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看得出,她没有把绿珠的死告诉乌力吉。
否则以乌力吉这种单纯的性子,又怎可能如此平静。他虽然不舍,但是也很高兴。兴高采烈的上了车,他坐好之后,就见丑丫头颇为自觉地退让了一下,但却非常警惕。
“咦,毛伊罕也在啊。”
乌力吉看到丑丫头,顿时笑了。
杨守文抚摸了一下丑丫头,估计这家伙以前吃过乌力吉的亏。
“原大娘,我们走了。”
“客人一路顺风,以后若有机会再来孤竹,定要来奴的客栈。”
说着话,原熏雨向后退了一步。
杨承烈扬鞭,马车吱呀吱呀的移动起来。
“大娘,告诉我阿娘,乌力吉一定会很乖,让她不要担心,等我回来接她。”
杨守文坐在前面,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发酸。
扭头看了看乌力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后乌力吉若是知道绿珠的噩耗,定会会非常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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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离孤竹。
来的时候是父子两人,走的时候却变成了三男五狗。
沿着坑洼的官道,一路摇摇晃晃。不知不觉中,大雾散去,一轮骄阳渐渐出现。
杨承烈赶着车,杨守文抱着丑丫头,乌力吉则坐在车上,好奇向四周打量。
乌力吉的全名叫做乌力吉胡塔尕,突厥语的意思就是‘多祥’。
杨守文突然道:“阿爹,乌力吉这个名字不太好用。以后他就算是咱们杨家的人了,给他起个名字,好不好?”
乌力吉听见提到他的名字,立刻好奇看过来。
杨承烈哼了一声,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也有理。
咱杨家现在虽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以前,也算是名门望族。既然你想要这小子做长随,就叫杨茉莉吧。”
“杨茉莉?”
杨承烈的目光突然有些恍惚,轻声道:“你阿娘生前最喜欢茉莉花!她在世的时候,在院子里栽种了很多茉莉花。每到花开的季节,院子里到处都是茉莉花的芬芳。”
杨守文沉默了!
半晌后,他突然转身,“乌力吉,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杨茉莉,懂了吗?”
“乌力吉是杨茉莉,杨茉莉是乌力吉。
呵呵呵呵,乌力吉听懂了,以后乌力吉就是阿郎的杨茉莉。”
尼玛!
本来好好的一句话,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了个味呢?
杨守文哭笑不得,举起虎吞,在杨茉莉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你只要记得自己叫杨茉莉就好,至于其他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出来。”
“哦!”
乌力吉……不对,从现在开始,应该叫杨茉莉才对。
他咧嘴笑了起来,然后对杨守文道:“阿郎,杨茉莉饿了!”
你不是才吃了半斤饼子吗?
杨守文扭头向杨承烈看去,却见杨承烈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正笑呵呵看着杨守文。
“兕子,一个月五百文,未必够啊。”
“呃……”
“把丑丫头让给我,我可以考虑再给你增加一些。”
“阿爹,你休想。”
杨守文顿时怒了!
你怎么当人家阿爹的?霸占了我的刀不说,还想霸占丑丫头,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嘿嘿嘿,你考虑一下。”
“阿爹,茉莉现在可是咱们杨家的人了。
如果传出去,茉莉连饭都吃不饱,丢的可是杨家的脸面。阿爹是杨家的家主,你懂得。”
这一个‘你懂得’,立刻对杨承烈造成了一万点的伤害。
他沉下脸,哼哼唧唧,也听不清楚在嘀咕些什么。
不过杨守文大体上还是能够猜出,无非就是什么‘不孝子’之类的牢骚,又能如何?
他从包袱里,又取出一张饼,塞到了杨茉莉手中。
不就是一顿饭吗?
阿爹,你等着……等我生意做起来之后,我天天让茉莉在你面吃大餐,到时候心疼死你。
一想到杨承烈心疼的样子,杨守文就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笑?”
“没什么,就不能笑了?”
从昌平出来,到返回昌平,父子两人之间的陌生感似乎消除了很多,说话也变得随意不少。
杨守文发现,其实在老爹的身上,有着满满的逗比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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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前面的山坡,就是昌平县境。
这一路上走来,倒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波折。
眼看就要抵达昌平,杨守文总算是松了口气。紧绷了一路的神经,也随之放松许多。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杨守文回头看去,却脸色大变。
只见十几匹战马风驰电掣般从车后方向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杨守文可以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群髡发结辫的突厥人,手持刀枪,呼啸奔来。
为首的突厥人,突然把武器收起,从身上摘下弓箭……
“阿爹,茉莉,小心弓箭。”
杨守文的汗毛顿时乍立起来,手持大枪呼的一下子从车上纵身跃下。
与此同时,一支利矢飞来。杨承烈反手抽出宝刀,只见寒光一闪,将那支利矢劈落。
但是对方随即又有三人放箭,拉车的那匹驽马发出希聿聿一声惨嘶,便栽倒在路上。马车哐当一下翻倒,就见杨承烈腾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
丑丫头也从车上窜下来,而杨茉莉则抱着那四只小狗哐当一声,被扣在车下。
“茉莉!”
杨守文爬起来,就看到杨茉莉和那小狗被压在下面,顿时眼睛都红了。
和杨茉莉相处时间不长,可是这一路上,因为他的单纯而闹出来的笑话,也让杨守文免去了长途跋涉的辛劳。原熏雨相信他,所以把杨茉莉交给他照顾。现在倒好,还没有到家,杨茉莉就出了事……这让我该怎么想原熏雨交代,怎么想绿珠交代。
杨守文抬起头,看着那十几匹风驰电掣冲过来的马匹,心中顿时腾起无尽杀意。
他站在官道中央,横枪身前。
就见为首的突厥人口中发出一连串狼嚎似地叫喊声,抽出大刀,眨眼间便到了杨守文的身前。他跨坐在马上,将手中大刀高高举起。刀口的寒光映在他那张狰狞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他大吼一声,手起刀落。
在杨守文身后,杨承烈不禁瞪大了眼睛。
“兕子,躲开。”
杨守文面对那突厥骑士,却不躲不闪,眼见战马冲到身前,他身形陡然一转,大枪滴溜溜在手中一转,一只手探出,一把将那突厥骑士从马上拽下来,抬手一枪刺出,便穿透那突厥人的胸口。
“该死的獠子,全都给我去死吧。”
他拔出虎吞枪,健步上前,错步拧腰抬手就是一枪,正刺中那马的脖子上。
战马惨叫一声,噗通便倒在血泊中,更把那马上的骑士摔飞出去。那骑士落地,头晕眼花,正想要爬起来却见眼角闪过一道黑影,紧跟着就看到丑丫头张开嘴,一口就咬在他的喉咙上。
第二十五章 你叫菩提祖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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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丫头一击就走,浑身毛发被鲜血染红。
它嘴里咬着一块血肉,飞快退到了马车边上。而那个胡人,则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睁大眼睛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丑丫头刚才那一下,把他的喉管要断了。
追兵来时,如神兵天降。
可一眨眼的功夫,就死了两个同伙。
剩下的胡人先一愣,旋即发出一连串狼嚎似地的叫喊,其中有六个人纵马而来,把杨守文就围在了中间。四个人逼向杨承烈,剩下两个胡人则朝着马车方向行去。
“丑丫头,躲起来!”
杨守文大声吼道,同时闪身躲过一刀。
六个胡人围着杨守文打转,不时有一个人会跳出来,向杨守文发起攻击。
杨守文虽说身手灵活,但是被这六骑联手围攻,一时间也手忙脚乱,显得格外狼狈。一个闪躲不及,一匹马从他身后掠过,马上的胡人挥刀就砍。杨守文矮身躲过,却还是慢了一拍,一蓬鲜血喷溅,那口刀撕裂他的衣服,在后背上留下一道伤口。
剧烈的痛楚,让杨守文大叫一声。
他强忍从后背上传来的疼痛,错步扭身,手中大枪铛的崩开一口大刀,而后旋身一枪刺出。这一枪快如闪电,身后的胡人甚至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戳中了肚子。
杨守文两膀用力,“给我下来!”
他大吼一声,把那胡人从马背上直接挑飞出去,摔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杨承烈那边也斩杀了一个胡人。只是胡人的人数明显占居优势,而且清一色骑兵,以至于杨守文和杨承烈的情况也变得越来越危险。杨守文心中不由得大急,枪法一变,全然不顾胡人对他的攻击,一枪快似一枪,在瞬间又击杀两人。
只是,他为了杀死两个胡人,却付出了一刀一箭的代价。
对方用箭矢射中了他的大腿,同时胸口更险之又险抹了一刀,鲜血顿时染红了一闪。
剩下三个胡人,攻势越来越猛。
杨守文半跪在地上,大枪上下翻飞,拼命抵挡对方的猛攻。
就在这时,那两个向马车走去的胡人,一个纵马追击丑丫头,另一个则跳下马,来到了马车旁边。
他伸出手,想要把马车掀翻,可就在他手掌碰触马车的一刹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雷似地咆哮。紧跟着,那沉甸甸的马车一下子飞了出去,一个雄壮的身影出现在那胡人面前。
“我打死你们!”
杨茉莉手持两支洗衣槌,从地上爬起来。
在他身下,四只小狗往往狂吠,不过却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原来,在马车翻车的一刹那,杨茉莉把四只小狗藏在身下,双手撑在地上,生生保护小狗没有受伤。此刻,他掀翻了马车,左手洗衣槌抡出去,带着隐隐风雷声。
那胡人吓得连忙举刀相迎,就听铛的一声响,那口百炼钢刀竟然被砸裂开来。
不等他反应,杨茉莉右手洗衣槌流星赶月,啪的就落在那胡人的脑袋上,顿时脑浆迸裂。
“阿郎休慌,杨茉莉帮你。”
说话间,杨茉莉大步流星便到了杨守文身旁。
他身体一矮,一只洗衣槌脱手飞出,正中一匹战马的前腿上。
那马惨叫一声,便摔倒在地,杨守文垫步上前,一枪把那马上的骑士刺杀在地。
“杨茉莉,去帮我阿爹。”
“呃!”
杨茉莉闷声应了一句,拎着一只洗衣槌就赶去支援杨承烈。
而杨守文则抖擞精神,虎吞大枪一翻,迎着那冲过来的胡人骑士腾空跃起,一枪把对方刺落马下。
与此同时,从旁边传来一声惨叫。
原来杨茉莉再次施展出撒手槌的绝招,把围攻杨承烈的一个胡人砸落马下。
眨眼间十四个胡人骑士,除了那个去追杀丑丫头的之外,只剩下三个人。三个胡人眼见情况不妙,连忙拨马就走。杨守文追了两步,眼见对方越走越远,心中一急,猛然振臂将大枪掷出,正中落在最后的胡人后心上。那胡人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剩下两个胡人,越走越远。
杨守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呲牙哼唧了一声。
杨承烈也好不到哪儿去,遍体鳞伤,在杨茉莉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杨守文身旁。
“兕子,没事吧。”
杨守文抬头苦笑道,“阿爹莫说笑,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好像没事吗?”
“呵呵!”
杨承烈笑了。但他笑容随即隐去,轻声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尽快返回昌平。”
“丑丫头呢?”
杨守文想起了丑丫头,顿时紧张起来。
四只小狗一溜烟跑到了他身边,围着他不停打转,并发出汪汪的叫声。
就在这时,从路边的林子里也传来一阵犬吠。紧跟着就见一匹马从林子里跑出来,丑丫头就跟在那匹马的后面,嘴上全都是血,两只前爪同时沾着殷虹的鲜血。
“丑丫头!”
看到丑丫头安然无恙跑出来,杨守文顿时大喜。
丑丫头先是和那四只小狗磨蹭了一下,便跑到杨守文身边,然后把脑袋扎进杨守文怀中。
“嘶!”
丑丫头动作太大,碰到杨守文胸口的刀伤,疼得他脸色变得煞白。
不过,他没有推开丑丫头,而是用力揉了揉丑丫头的脑袋,确定它没有受伤,才算松了口气。
“兕子,我受伤了!”
一旁杨承烈实在忍受不了杨守文对丑丫头的关怀,忍不住开口说道。
“阿爹别闹,丑丫头可是干掉了两个獠子。
你身上那点伤算什么,我才是真正的重伤……妈的,这帮该死的獠子!不过也好,倒是给咱们送了这么多的马匹,就算是当作赔偿。茉莉,去把我的枪拿来,顺便把那些马收拢好,接下来咱们怕是要骑马回去了。阿爹,你骑马没有问题吧。”
杨承烈挣扎着起身,“废话!”
说着,他走到那几具尸体旁,在尸体上摸来摸去。
“茉莉?”
杨守文发现杨茉莉依旧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杨茉莉低下头,看着杨守文,那脸上带着满满的疑惑,似乎是在问:阿郎叫我吗?
“我让你把马收拢一下,顺便把我的枪取回来。”
“好的。”
杨茉莉瓮声瓮气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不过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扭头看着杨守文,郑重其事道:“阿郎,我叫杨茉莉。”
“呃……”
你说的好正确,我竟无言以对!
杨守文终于发现,和杨茉莉交流起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家伙和你一本正经扯淡的模样,真的是……好贱!杨守文甚至,有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但这家伙的力气实在可怕。
杨守文的力气不算小,但是比之杨茉莉,似乎仍逊色几分。
尼玛,你知不知道,你只有十三岁?可是看他刚才的模样,简直就是霸王复生嘛。
杨守文杀了两匹马,杨茉莉打死了一匹马。
对方一共十四个人十四匹马,除了逃走的两人之外,杨茉莉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拢九匹马过来。而且,这九匹马似乎不差,虽然算不得宝马良驹,但也是上好的马匹,比之那匹被杀死的驽马,根本是不可同日而语。仅仅这九匹马,杨守文在心里算了一下,若是牵到昌平的马市去贩卖,至少也能卖个五千金来。
在杨茉莉的帮助下,杨守文上了一匹马,并且把四只小狗装在褡裢里,放在马上。
第二十六章 你叫菩提祖师(下)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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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兕子,这些人是靺鞨人。”
杨承烈这时候,已经检查完那些人的尸体,手里拎着十几个皮囊走过来。
“阿爹怎么知道?”
“废话,我在昌平十几年,早就炼成一双神眼。
就算是蚊子从我眼前飞过去,我一眼就能辨认出公母来。”
阿爹,你知不知道,我就喜欢看你这种一本正经吹牛时,臭不要脸的样子!
“哈哈哈哈!”
杨守文哈哈大笑,却没有进行反驳。
“呃,他们身上有标致,是粟末靺鞨人的标致。”
杨守文轻声道:“阿爹,这件事我觉得你最好是禀报县尊,靺鞨人如此猖狂,必有原因。”
说着话,他的目光一转,就落在了身旁杨茉莉的身上。
杨茉莉茫然看着杨承烈父子,然后走到马车旁边,把掉在地上的包袱拾起来,连同那两柄洗衣槌放在马背上,而后又搀扶着杨承烈上马,这才自己搬鞍认镫,跨坐马上。
“丑丫头,跟上!”
杨守文看了看天色,催马便走。
丑丫头跟在马后,却是亦步亦趋……
杨承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朝着杨茉莉招招手,也纵马而行。
三个人,九匹马,一只狗,沿着官路翻过了山坡,便进入了昌平县的境内辖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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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烈要回昌平。
孤竹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
他相信,那些粟末靺鞨人要追杀的不会是他父子,恐怕是杨茉莉。也就是说,绿珠的死,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她一定知道了什么,粟末靺鞨人才要斩草除根。
在岔路口,杨承烈对杨守文道:“兕子,与我回县城吧。”
杨守文笑着摇摇头,“阿爹不用管我,我自回村里就是。
现在我还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就不去城里。至于这些伤,不过皮肉伤,我回去之后再处理一下就是。倒是茉莉,先跟着阿爹,等办理好了户贯,再让他过来。
阿爹,我觉得那三条命案可以暂且放一下。
粟末靺鞨人的动作很诡异,阿爹要做好准备才是……”
杨承烈点了点头,但有些不太放心。
“兕子,你真不要回城吗?”
“阿爹放心,有丑丫头在,足够保护我周全。”
杨守文说完,用手一指身后的马匹,“我带回去两匹马,其他的阿爹便带去城里吧。”
“好,那就这么说……家里若有状况,就让杨嫂通知我。”
杨守文在马上拱手,挑选了两匹看上去雄壮的马,把缰绳系在马鞍上,与杨承烈分道扬镳。从这岔路口到村子,距离不算太远。可是杨守文这次走过来,心里却萦绕着一种别样的情绪。他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怀,只是感觉很亲切。
沿着小路缓缓而行,丑丫头在左右奔走,不久就看到了村口的那块两三米高的巨石。
“兕子,你这是怎么了?”
走进村口,就遇到在外面晒太阳的老胡头。
看到杨守文浑身是血,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
杨守文笑道:“老胡头,我没事……对了,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当然!”
老胡头牵着缰绳,笑着道:“我老胡头别的不成,可是说一是一。东西今天一早就送到你家里了……兕子,你真没事吗?要不我去找老田,让他给你看上一看?”
老田,就是田村正。
他除了是村正,也懂得一点医术,村里人若是得了病,都是他来诊治。若田村正拿不准,才会去城里找医馆。
“也好!”
杨守文没有拒绝老胡头的好意,然后牵着马,带着狗便直奔村后。
此时此刻,杨守文的样子有点吓人……他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裸露在外的伤口,也是触目惊心。他脸色煞白,气色也不是太好。不过,他牵着三匹马,还领着一只狗,却是让不少人感到惊讶。在杨守文和老胡头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人跑去杨家报信。
当杨守文来到家门口的时候,杨氏和幼娘都已经站在了门口。
“兕子哥哥!”
看到杨守文这副模样,幼娘忍不住扑上来。
杨守文一咧嘴,但还是笑着抱住了幼娘,轻声道:“幼娘,兕子哥哥累了,想休息一下。
对了,看兕子哥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这是丑丫头,这是它的孩子,你要好好照顾。”
杨守文说着,把那四只小狗也放出来。
在褡裢里憋了一路,小狗一出来就想要撒欢。可是丑丫头却发出一阵低吼,那小狗顿时老实下来。
“兕子,你这是……”
“婶娘放心,没大碍!”杨守文把缰绳交给杨氏,“帮阿爹做了些事情,不小心伤了皮肉。这几匹马,婶娘拴好,它们现在可是属于咱杨家的财物。我先回屋休息,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幼娘,照顾好小狗,先想一想,给它们取什么名字。”
说完,他提着枪便进了院门。
杨家原本就是这村子里的大户,虽然一直很低调,可因为杨承烈的关系,还是很受重视。
杨守文这次一下子带了三匹马回来,着实引起了轰动。
不少人围在院门口,看着杨氏把马拴好。
就在这时,田村正拎着一个箱子赶来,和杨氏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进屋去找杨守文。
换下身上的衣服,田村正又帮着杨守文把身上的伤口处理妥当。
要说起来,杨守文身上的伤口看着很严重,可实际上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
“我这金创药,还是早年间从孙神医的弟子那里讨来。
这虎谷山别看地处边荒,可是满山都是好东西。我每年都会做一些伤药贩卖出去,生意相当不错。连县城的回春堂里,用的都是我这伤药,治疗金创最是神效。”
孙神医,就是孙思邈。
不过孙思邈应该已经离世多年,他那弟子……
杨守文也只能是‘呵呵’。但不得不承认,田村正的金创药效果不错,涂抹在伤口上,有一丝丝凉意往里渗透,也驱散不少疼痛感。把伤口处理好,田村正就告辞离去。杨守文则躺在榻床上,只感到一阵阵眩晕感袭来,眼皮子越来越沉。
这两天,可够辛苦。
先赶了夜路,又遇到杀人案,最后还遇到袭击。
杨守文感觉到,这两天的经历堪称丰富多彩,同时心里面,也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圣历元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杨守文脑子里空空荡荡,有些想不起来了。
毕竟,前世他虽然看过一些这个时代的书籍,但大多数时候是为了消磨时光,并未留心。
浑浑噩噩十七年,如今突然一下子让他回忆,还真有些困难。
呼,兵来将挡,水来土填。
杨守文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那只钻到了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他现在所处的时代,就好像铁扇公主的肚子。只是他没有孙猴子七十二变的本领,也不知道会闹腾出一个什么结果……越想,越觉得心烦。杨守文索性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
当杨守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屋子里,光线昏暗。
他挣扎着坐起来,披衣往外走,却听到从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菩提菩提,你告诉幼娘,是谁伤了兕子哥哥?”
“你怎么不回答我?我生气了……好吧好吧,再吃一块!不过你要答应幼娘,以后要好好保护兕子哥哥。”
杨守文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
屋外,斜阳夕照。
幼娘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门廊上,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丑丫头蹲坐在门廊下,不停摇动尾巴。幼娘手里拿着一块肉饼,慢慢伸出手,丑丫头随即后肢直立,竟站起来,一口就吞下那块饼子,而后又蹲坐着,露出讨好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看着幼娘的背影,杨守文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他想起了那个梦,那个在孤竹客栈里做的噩梦。
轻轻拉开房门,他走到了幼娘的身后蹲下。幼娘似有觉察,扭头看过来,那小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甜甜道:“兕子哥哥,你终于醒了……幼娘真担心死了。”
第二十七章 我要酿酒(上)求推荐,求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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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变化,就是原本平静的家里,变得热闹许多,每天鸡飞狗跳,马嘶牛吼。
“菩提,过来!”
“菩提,去把篮子拿来。”
“菩提,不许在这里尿尿,打你哦!”
菩提,就是丑丫头。
只是幼娘觉得,丑丫头一点都不好听,所以强行把丑丫头改了名字。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菩提祖师。”
看着幼娘蹲在那里,一本正经对丑丫头胡说八道的时候,杨守文顿时有一种莫名的丧失感。若这世上真有诸佛,若这世上真有神仙,若这世上真有个叫菩提祖师的,看到幼娘对着一只狗叫菩提,又会是怎样的感受?想必,会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吧。
可不管怎么说,丑丫头已经变成了菩提祖师。
四只小狗,也依次有了名字。
最大的叫悟空,其他三只分别是八戒、沙僧和小白龙。虽然杨守文的《西游记》才说到龙宫得宝的情节,可是在第一只小狗被命名为悟空的时候,杨守文就干脆给其他三只狗起了名字。
幼娘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是却知道,杨守文一定有他的理由。
第三天,杨守文已经可以正常行走,身上的伤口,更在慢慢的愈合。
这具身体很奇怪,之前那么吓人的刀伤,只三天就开始愈合。杨守文隐隐约约能够猜测,他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想必是和当日被雷劈中,有莫大关联。
那道雷,让他恢复清醒,同时也改变了他的体质。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在这个医疗条件相对落后的年代,拥有这样一种体质,显然有莫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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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庭院里雾气昭昭。
杨守文起了个大早,发现杨氏和幼娘,都还没有起床。
丑丫头……不对,是菩提祖师听到了动静,立刻抬起头,它的窝,坐落在门廊一隅,可以清楚看到院子里所有的状况。在发现是杨守文出来后,菩提祖师有趴下来,舔了舔蜷在它身下的一只小狗,便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似得,一动不动。
这家伙,还真几分祖师处变不惊的气质。
杨守文在门廊上活动了一下,没有如往常那样练功。
雨雾天,练功会适得其反。杨守文很清楚这样一个道理,所以在活动了身子之后,便径自来到前院。
前院看上去,似乎小了些。
在院子的角落里,多出了一个简陋的马厩,里面圈着三匹马。
现在这个家,还真有点家的意思。牛马都有了,再加上那五只狗,似乎越来越热闹。
杨守文先是在牛圈和马厩里添了些草料,就来到柴房门口。
经过两天的准备,柴房已经发生了变化。
里边摆放着一个看上去有两米多高的器具,底下是一个火炉。
“兕子,怎么这么早起来?”
杨氏一如往常,早早起床准备早餐。
只是她发现,杨守文居然比她起的更早。
“婶娘,我在干活呢。”
“做什么?可要我帮忙吗?”
杨守文从柴房里走出来,从柴房旁边的棚子里,抱了一堆木柴出来,笑呵呵回答道:“我在酿酒。”
“酒?”
杨氏愕然,走上前道:“前几天不是刚买了二十坛酒,没了吗?”
“还在呢。”
“那你酿什么酒?”
杨守文把木柴放在火炉旁,搔搔头道:“其实也算不得酿酒,只是做些加工而已。”
“加工什么?”
“婶娘不觉得,如今这市面上的酒水淡出个鸟吗?
我想做些加工,把那些酒进行提纯蒸馏。这样一来,酒的度数会提高一些,口感也会变得纯烈一些。”
什么是提纯?什么叫蒸馏?
杨氏对此是完全不懂,只觉得杨守文是在胡闹。
这家伙,从清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古怪。如果不是从小看着杨守文长大,杨氏甚至连他身上有几根毛都知道,说不定会觉得眼前这杨守文,根本就是换了人。
算了,反正这钱他已经花了,便由着他胡闹吧。
“兕子,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婶娘,我一个人能行。”
杨守文说着,就把杨氏推出了柴房。
杨氏颇感到无奈,只好在门外说:“那你小心点,我去伙房做饭。需要帮忙时喊我一声,你可别折腾太厉害了。”
“我知道!”
杨守文答应一声,就钻进了柴房里。
杨氏不禁摇了摇头,洗漱一番之后,就到厨房忙活起来。
早饭做好,杨守文满脸黑灰从柴房里跑出来,匆匆吃了两碗粥水,就又钻进柴房。
当朝阳升起,浓雾开始散去,幼娘迷迷糊糊从后院出来。
“阿娘,什么味道?”
杨氏正在厨房里清洗,听到幼娘的话,便走了出来。
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和她所熟悉的酒味有些不同,更炽烈,更浓郁。她心里一动,目光旋即一转,落在那柴房紧闭的柴门上。
“你兕子哥哥再鼓捣什么酿酒,可能是酒的味道吧。”
“兕子哥哥会酿酒?”
幼娘一听,立刻清醒过来,撒丫子就要过去看热闹,却被杨氏一把揪住耳朵。
“给我先去洗漱,女孩子家家的,整日疯疯癫癫,起床了也不拾掇好,像什么样子?”
这时候,菩提祖师领着悟空八戒沙和尚和小白龙四只小狗,慢吞吞从后院走过来。它带着四只小狗先撒了泡尿,然后又跑到井边喝水,但水没有咽下去,吐在地上。
“看看,看看……连狗都知道干净。”
“是菩提!”
“好好好,菩提……先去洗漱。”
幼娘撅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跑去洗漱了一番,然后带着四只小狗就跑去了柴房。
菩提祖师则趴在厨房门口,陪着杨氏。
杨氏一边干活,一边唠叨,不过那眼睛却不时向柴房瞄去。
从柴房里传来的酒香,越来越浓,浓香扑鼻。
杨氏也越来越好奇,忍不住起身走过去。
“兕子哥哥,这是什么丫。”
“这是蒸馏器……你看,我用蒸锅把酒加热,酒热了之后,就会变成蒸汽,然后经过冷却之后,从这根管子流出来。这样一来,酒的浓度就会提高,口感也会变得浓烈。”
“呸呸呸,好难喝。”
“幼娘别乱动,还没有弄好呢。”
柴房里,传来杨守文和幼娘的对话声。
过了一会儿,里面渐渐安静下来,紧跟着柴房门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杨守文抱着幼娘,从柴房里走出。
他的脸,红扑扑的,好像熟透的苹果。
而幼娘也是如此,小脸红的醉人,在杨守文的怀里,咬着手指头,不时发出两声痴笑。
“兕子,幼娘她……”
杨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醉了!”
“啊?”
“我忘了在蒸馏的时候,酒气会挥发。
屋子里空气流通不畅,幼娘年纪又小,所以在里面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酒气熏醉了。不过婶娘放心,让她回去睡一觉就好。别说是她了,就是我,也有些受不了。”
没吃酒就醉了?
杨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她有些哭笑不得,朝柴房里看了一眼之后道:“那你在外面喘口气,别真的醉了。”
“我知道。”
杨守文站在门口深呼吸两口气,驱散了体内的酒气。
他在门廊上坐下,菩提立刻晃着尾巴跑过来,跳到门廊上趴下,把头放在他的腿上。
四只小狗则东倒西歪的走过来,在菩提身边倒下。
杨守文轻轻搓揉面颊,靠在廊柱上。
只是加工提纯,就如此麻烦……原以为可以简简单单,轻轻松松搞定的事情,却险些把自己也栽进去。这蒸馏酒,还真没有那么容易,待会儿再提纯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第二十八章 我要酿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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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门廊上歇了一会儿,准备继续工作。
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嘶的声音。
希聿聿,战马长嘶。紧跟着脚步声传来,院门被人蓬的一下子推开。
菩提随之起身,冲着院门发出一阵嘶哑的低吼。
“菩提,别乱来,是二郎。”
杨守文连忙止住了菩提的攻势,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杨氏也从正堂里出来,看到来人是杨瑞,她也没有在意,便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大兄,出事了!”
杨瑞慌慌张张冲进院子,便大声叫喊。
他这一叫喊不要紧,原本被酒气熏得有些醉意的四只小狗被惊醒,汪汪汪叫成了一片。
杨守文哭笑不得,连忙四处安抚。
“二郎,什么事这么慌乱?”
几天不见,这里怎么会如此热闹?
杨瑞先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大声道:“今日凌晨,县衙遭遇袭击。
阿爹在衙门里值守,不想被贼人所伤……他让我来找你,请大兄即刻随我回城。”
杨守文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安抚那四只小狗。
“阿爹受伤了?”
他连忙站起来,惊讶问道:“不过两个獠子,阿爹虽然之前受了点伤,也不至于被他们所伤啊。”
杨守文领教过那两个獠子的身手,所以心里有数。
杨承烈的武艺或者比不上他,但毕竟曾是军中果毅校尉,更做了十年县尉。他虽然不擅枪法,但刀法纯熟。那天在路上被粟末靺鞨人围攻,也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占居马匹的优势。如果真要是步战,杨承烈绝对能干掉那四个靺鞨人。
杨瑞道:“谁说只有两个獠子?”
“啊?”
“昨日阿爹看管虎叔父接连数日值守疲乏,所以让他回家休息。却不想今日凌晨,突然有十几个贼人冲入县衙。阿爹仓促应战,以至于被贼人所伤。如果不是茉莉昨天跟随阿爹,阿爹怕是性命不保。那些贼人在民壮赶来之前,纵火烧了衙堂,然后趁乱撤离。如今,县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县尊更对此大为震怒。”
原来杨茉莉这两天跟着老爹,估计老爹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里,杨守文也松了口气。
他立刻来到马厩,从里面牵出一匹马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婶娘,烦劳照看家里,我和二郎去县城一趟。”
杨守文和杨瑞的对话,杨氏听得真真切切。
她连忙道:“兕子只管去做事,家里有我就成。”
“二郎,随我走。”
杨守文牵马走出院门,然后为马披上的马鞍,就搬鞍认镫。
这两天,他在没事的时候,也会试着骑马。杨守文的骑术不精,前世虽然骑过马,但只是个样子货。如今来到这个时代,没有汽车、自行车,马就是最好的工具。
所以,他必须要掌握骑马的技巧,在没事的时候就尝试着给马上鞍。
可毕竟时间太短,杨守文的骑术比之三天前,最多是纯熟了一点,却没有太大进步。
但已经足够了!
他上马之后,打马扬鞭就冲出村子。
杨瑞也上了马,紧随在杨守文的时候,朝着县城方向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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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杨守文来过几次昌平,但是并不频繁。
这座在后世号称‘帝都后花园’的城市,在一千五百年后,只是帝都的一个行政区。而现在,昌平确是幽州北部的要塞,承担着保护蓟县和居庸关之间的交通安全。
城墙大约高六丈,约三四层楼的高度。
厚厚的城墙上,更残留着许多斑驳痕迹……要知道在两年前,这里曾经遭遇契丹人的猛攻,甚至险些城破。
当杨守文和杨瑞抵达昌平县城的时候,发现县城的气氛格外紧张。
城门口,一队民壮设置了哨卡,对进出的行人进行严格的盘查。几个商贩更因为身上携带武器,被当场缉拿。他们在城门口哭喊着,却没有人对他们报以同情。
“二郎,你回来了。”
杨瑞和杨守文在城门口下马,有民壮队长迎上前来。
“这是我大兄,阿爹让我找他前来,还请哥哥通融则个。”
杨守文很少露面,虽然昌平上上下下都知道杨承烈有这么一个嫡长子,但却少有人见过。以前,杨守文浑浑噩噩,不会有人关注。倒是前两日,在虎谷山小弥勒寺里,杨守文击毙一个獠子刺客,昌平人才知道,杨承烈那个傻儿子武力非凡。
民壮队长连忙道:“原来是大郎!”
尼玛……
杨守文不禁在心里吐槽:你可以叫我大公子,也可以叫我大少爷,何苦总为难‘大郎’呢?
只是他不会说出来,与那队长点点头,没有开口。
好在队长也知道,杨守文是个傻的,所以更没有计较杨守文的无礼。
“二郎,你和大郎进城吧,见到杨县尉,还请代我问好。”
杨瑞连忙道谢,和杨守文复又上马,过了关卡。
“头,又来了一个痴汉。”
一个民壮凑过来,嬉皮笑脸道:“你说杨县尉家里,怎地那么多痴汉。家里有一个也就算了,前些日子还有找了一个。不过,他家那个杨茉莉,可真是凶恶啊。”
“凶恶你还碎嘴”
队长瞪了那民壮一眼,“你道大郎是个好相与的吗?
别忘了,前几日他在小弥勒寺,还亲手击毙了一个獠子。你刚才那些话若是传出去,莫说杨县尉找你麻烦,就算是他家那两个猛人,随便一个都能要你好看。”
民壮吓了一跳,脸顿时变得煞白。
“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听说县尊已发雷霆之怒,要彻查凶徒。没看见管班头晌午那脸色有多难看吗?给我老老实实盯着,如果咱们这边出半点差池,到时候都会倒霉。该死的獠子,也忒猖狂,若让我抓到,定要他好看。”
不到唐朝,不知道这个时代骂人的话语是何等匮乏。
民壮队长的压力其实也很大,他是真的担心再出事,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
杨守文随着杨瑞进城后,便放慢了速度。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每一个坊门外,都有坊丁值守,一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杨承烈在县城里的家,位于番仁里。
整个昌平县,共有八个坊市,其中和平坊为商业区,其余坊市则供百姓民众居住。
番仁里是八个坊市中,规模相对较大的坊市。
县衙就设立于番仁里的一侧,里面每天都会有值守的武侯,治安也还算是不差。
“大兄,你有多久没来家了?”
杨守文和杨瑞进了番仁里之后,便从马上下来。
杨瑞带路,一边走一边问道,他似乎有些紧张,即便是光天化日,仍在四处张望。
“记不得了……二郎,你不用这么紧张。
没看到到处都是武侯和坊丁,那些贼人若是敢动手,那真就是不知死活了。”
“我知道,我知道!”
杨瑞一边答应,却禁不住还是有些紧张。
两人沿着坊内的大路径自来到坊市中央,在一座宅院门口停下,杨瑞从杨守文手中接过缰绳。
这,就是杨府。
相对于整个番仁里而言,杨府的大门颇有气派。
这年月,可不是你有钱就能修建气派的大门,更需要有足够的威望和权力作为基础。
若是那名门望族,王公贵族,还可以把府门设立在坊市围墙上。
不过,杨家还没有那种实力。但杨承烈在昌平任职十载,所以府门修建的颇有气势。
两扇黑色大门紧闭,门口是两座石狮子。
杨瑞栓好了马,带着杨守文来到大门前,抓起门口,敲响大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
从里面探出一个人来,看到杨瑞,忙不迭道:“二郎,王县尊来了,正在与阿郎说话。”
第二十九章 老杨一家(上)
(); “县尊来了?”
杨瑞不由得一阵紧张,下意识回头看了杨守文一眼。
杨府的家人这才留意到杨守文的存在,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连忙躬身道:“宋安见过大郎。”
这宋安,是杨瑞母亲家里带来的奴仆。
杨瑞的母亲,出身于昌平一个小门小户的家庭,有点类似于那种土财主。
宋家靠贩卖野货起家,没什么实力。当年杨承烈在偶然机会曾帮了杨瑞外祖父一个小忙,之后杨瑞的外祖父就竭力推销自己的女儿,并且成功把女儿嫁入杨家。
凭借杨承烈县尉的身份,宋家也渐渐水涨船高。
不过,几年前杨瑞的外祖父病故之后,宋家的几个儿子争夺财产,闹得满城风雨。宋氏也因此感到心冷,渐渐与宋家疏远。虽偶然有走动,却并不是非常亲密。
宋安,是宋氏带来的家人。
杨守文能感觉得出来,宋安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提防,甚至有些敌意。
不过他并不在意,甚至连看都不看宋安一眼,只沉声道:“阿爹呢?他可还好吗?”
关于番仁里杨家的事情,杨瑞也很清楚。
其实,宋氏对杨守文没什么敌意。整体而言,宋氏属于那种小家碧玉出身的女人,性子也比较柔和,不喜欢争斗。只是杨承烈丧偶多年,而宋氏也嫁入杨家多年,迟迟不得扶正,自然会有那宋家的人不满,更在暗地里,偷偷的挑拨不断。
杨青奴,也就是宋氏的女儿,杨守文的妹妹,对杨守文怀有怨念,也正是源于此。
杨瑞此前也是这样,但是被杨守文教训一顿之后,就改变了态度。
“大兄,请随我来。”
杨瑞连忙示意宋安让开,带着杨守文走进大门。
杨府,分前中后三进院落。
杨瑞带着杨守文沿着长廊而走,来到中进一间偏房里。
“大兄恕罪,王县尊既然来了,阿爹怕是不能立刻见你,请大兄在这里稍等片刻。”
“茉莉呢?”
“哦,茉莉在后进院子里。”
杨瑞忙解释道:“自从今早出事之后,茉莉便跟在阿爹身边,所以在后院为阿爹护卫。”
“这样很好!”
杨守文撩衣坐下,示意杨瑞也坐。
“二郎,之前在路上我没有仔细问。
这会儿既然县尊来访,你好好与我说一下情况,待会儿我见阿爹,也能有个准备。”
杨瑞连忙答应,学着杨守文撩衣坐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
原来,杨承烈回到昌平之后,养了两天伤。
这两天里,他已发出手中握有证据的消息,但是却不见凶手有任何动作。从杨承烈去孤竹,到他在家养伤的几天,衙门里一直都是管虎在值守。杨承烈看管虎连日值守,觉得他很辛苦,于是伤势才有好转,就到衙门里接替了管虎的工作。
一连几天都平安无事,也让杨承烈放松了警惕。
谁料想,就在今早寅时,也就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一群贼人突然闯入县衙。这些人出现的非常突然,县衙的皂隶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死伤惨重。杨承烈匆忙应战,却被几个蒙面人围攻,险些命丧当场。也幸亏他今天带了杨茉莉去,在发生危险的时候,杨茉莉突然杀出,并当场击杀了其中两人。
贼人觉察情况不妙,立刻纵火烧了县衙。
等民壮闻讯赶来,整个前衙有三分之一被火海吞噬。
那些贼人趁乱撤离县衙,后来民壮虽然追击,不但没有追上,反而折了三条性命。
杨瑞说着,脸上露出恨恨之色。
“可恨我今日不在衙门值守,若不然又怎会让阿爹受伤。”
说的好像你在衙门,老爹就不会受伤一样。杨守文心中晒然,不过却没有开口讽刺。他看得出来,杨瑞是真的懊悔。不管他本事如何,有这份孝心,就是不错。
他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说的你好像是万人敌,到时候弄不好还要拖累阿爹。”
话音未落,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人儿。
这小人儿看上去和幼娘差不多大,个头比幼娘略低一些,脸蛋圆圆,带着几分青涩之气。
她走进来,看到杨守文,便大声道:“杨瑞,你怎么把他找来了?”
“青奴,你这是干什么?”
杨瑞眉头一蹙,有点不快道:“大兄是阿爹让我找来,你见了大兄,怎么这么说话。”
“哼,什么大兄,一年到头见不得两次。”
“青奴!”
小女孩儿丝毫不理杨瑞的不满,直视着杨守文道:“之前我大兄随你入山,险些丢了性命;之后阿爹和你去孤竹,却受伤归来。你可真是个丧门星,来这里作甚。”
这小女孩儿说话极其恶毒,看着杨守文,更流露出满满敌意。
杨守文脸色微微一变,看了那小女孩儿一眼,眼皮子一耷拉,也没有进行还击。
这小女孩儿,就是杨瑞的亲妹妹,杨青奴。
杨守文不知道杨青奴何以对他如此敌视,不过一个小女孩子,他也不可能去和他较真。
只是,他这漠然不理的架势,却激怒了杨青奴。
“你怎么不说话,莫非觉得,害得我家还不够吗?”
杨守文猛然睁开眼,目光透着一股子深邃之气。
“谁告诉你,我害了杨家?”
“难道不是吗?”
杨青奴毫不畏惧,迎着杨守文的目光道:“自古以来,没听说过好人会被雷劈。以前你还是傻子的时候,累得阿翁住在城外,阿爹想要在膝下尽孝,也无法如愿。
现在好了,你清醒了,便要害我一家吗?
先是害得我大兄在山上遇险;又累得阿爹在外面受伤归来……现在,阿爹又被贼人袭击,不都是被你牵累。你今天来我家,还不是想要掌控家里,赶走我阿娘?”
“我何时要赶你们走?”
杨守文有些莫名其妙,扭头向杨瑞看去。
“你不用威胁我大兄,我告诉你,我大兄痴,青奴不痴;我大兄怕你,青奴不怕你。”
“青奴,大胆!”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身娇叱。
紧跟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她衣着朴素,素面朝天,脸上不是半分粉黛。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却掩不住那几分风韵。看得出来,这妇人年轻时,绝对可以被称作是美人胚子。
“阿娘!”
妇人进屋,杨瑞连忙起身。
杨守文也站起来,躬身向那妇人一揖。
“兕子,你阿爹叫你过去。”
“喏!”
杨守文认得,这中年妇人就是杨承烈现在的妻子,也是他的小妈,杨瑞和杨青奴的亲生母亲,宋氏。
宋氏此刻,面沉似水,瞪着杨青奴一言不发。
杨青奴刚才还很强硬,可是在宋氏进来后,却吓得好像小猫咪一样,低着头不敢和宋氏的目光相视。
“阿娘!”
杨守文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扭身道:“青奴年纪小不懂事,有时候难免会受他人影响。她也是关心阿爹,其实并无恶意。你别责怪她,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说完,他和杨瑞就离开房间。
宋氏却愣住了!
她站在门口,片刻后突然笑了。
眼中噙着泪光,她自言自语道:“兕子居然叫我阿娘,他叫我阿娘。”
嫁入宋家十余载,宋氏一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杨承烈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根本不会持家。凭他的俸禄,维持一个家庭并不容易,虽然有两百亩职田的收入,可那收入却在杨大方手中掌控。宋氏很清楚,杨大方其实有些看不上她,或者说,看不上她身后的杨家。不过有一点杨大方做的还算不错,他看不上宋氏,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喜好,去阻止杨承烈娶宋氏过门。
第三十章 老杨一家(下)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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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嫁到杨家后,就知道那城外住着一个老太爷。
可偏偏,杨大方也不是个持家之人。宋氏一方面要操持着城里的家,同时还要兼顾着城外的家,这其中的艰辛和委屈,宋氏没有告诉任何人,一直是默默承受。
以前,杨守文是个痴汉,更别指望他能懂得什么礼数。
以至于宋氏每次陪杨承烈去城外请安,少不得会被杨守文戏弄。
可她却不能发作,难道要她和一个痴汉傻儿计较?
杨大方死后,宋家有人对她说,把那职田收回来,这样子至少可以让家里好过些。
宋氏没有同意,因为她觉得,那职田就是杨大方留给杨守文的。
再后来,杨承烈把职田收回来,宋氏在暗地里,没少关照杨氏。否则以杨守文的食量,再加上他那浑浑噩噩的脑子,就算杨氏持家有道,也未必能够撑得住。
杨守文,从没有叫她一声‘阿娘’。
今天,杨守文突然改了称呼,让宋氏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受。
杨青奴站在一旁,见母亲久久不语,就想偷偷溜走。只是她才一动,便惊动了宋氏。
“青奴!”
“阿娘。”
别看宋氏奈何不得杨守文,但是在家里,却有着足够的权威。
“谁告诉你刚才那些话?”
“我……”
“你大兄不和你计较,但是为娘却不能容忍你这般无礼。
你记住,在这个家,除了你阿爹之外,便是你大兄可以做主。有道是长兄为父,你大兄以前虽有些痴症,可那也是你大兄。你刚才那些话,实在是让为娘失望。”
说着话,宋氏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阿娘,孩儿只是为阿娘不值。”
杨青奴话音未落,宋氏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了算……以前你年纪小,我不与你计较。可是现在,家中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你阿爹请你大兄过来,便是要你大兄稳定住家里的局势……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教你的这些话,为娘心里清楚的很。
那些个嚼舌头的,我自会处置。但是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房门一步。若不然,休怪为娘心狠,与你断绝了关系。”
这年头,孝义可是人伦大防。
你别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兄囚父。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在意这些事情。所以在登基之后,更大力推行孝义之说。
后世不是有影视剧,常出现这样一段话:圣人以孝义治理天下。
在这个年月里,不管你是男是女,一旦背负了不孝的名声,这一辈子也就算完了。
宋氏说得态度决绝,也吓坏了杨青奴。
她噗通就跪在宋氏面前,泣声道:“阿娘不要,青奴知错了。”
“既然知错,那就立刻回房去。”
“喏!”
杨青奴胆战心惊走出房间,但心里对杨守文的怨念,却随之变得越来越深。
你个痴汉,还学会卖好了不是?在我阿娘面前装的像个好人,却累得我被阿娘训斥。杨守文,你给我等着,我早晚会报此仇。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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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文激灵灵一个寒蝉,猛然停住脚步。
“大兄,怎么了?”
杨瑞见他停下脚步,也随即停下来,疑惑看着他。
杨守文搔搔头,展颜笑道:“没事,只是突然间有些心悸……想必是担心阿爹的身体。
没事,咱们赶快去见阿爹,莫让他等的急了。”
“大兄!”
“嗯?”
杨瑞跟在杨守文身旁,犹豫一下道:“青奴她……”
杨守文笑着一摆手,打断了杨瑞的话语,“我当什么事情!我刚才不都说了,她年纪小,说话没个轻重,我不会放在心上。二郎,不管怎么说,你和她与我是一父所出。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我既然是兄长,又怎么会和她个小丫头计较?”
见杨守文说的诚恳,杨瑞终于放下心,松了口气。
“青奴是被阿爹惯坏了!大兄不知道,平日里阿爹疼她,甚至胜过于疼我呢。”
“哈,你羡慕嫉妒恨?”
“哪有!”
杨瑞脸一红,连忙摇头表示否认。
可他那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模样,却又把他的内心真实反映出来,让杨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
兄弟两人走进后院,杨守文就看到杨茉莉坐在一间房的门口,正低着头转动手里的洗衣槌。听到脚步声,杨茉莉抬头看。见到杨守文,他那憨厚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笑容。
“阿郎,你来了。”
杨茉莉站起来,瓮声瓮气道。
看得出,他很高兴。
杨守文笑着上前,拍了怕他的胳膊。
“茉莉,这次多亏了你。”
“是杨茉莉。”
杨守文话音未落,杨茉莉便一本正经的提醒他。
“对,是杨茉莉,杨茉莉。”
杨守文忍不住笑了,同时又扭头看了杨瑞一眼。
“大兄,你看我作甚?”
“你今年十三?”
“马上十四了!”
杨瑞挺起胸膛,不无骄傲的得意回答。
“茉莉今年刚十三。”
杨守文抬头看了看杨茉莉,然后又低着头看了看杨瑞,突然哈哈大笑,迈步走上门廊。
杨瑞一开始没明白杨守文话语里的意思,但仔细一想,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在嘲笑我个头矮吗?
心中好像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杨瑞站在原处,看着比他高了一头还多的杨茉莉,突然对杨茉莉道:“茉莉,我若是天天吃的和你一样多,绝对长的比你高。”
杨茉莉并不明白杨守文兄弟之间的笑话,只是听到杨瑞的话语之后,他憨声憨气,一脸严肃对杨瑞道:“我叫杨茉莉,是杨茉莉,不是茉莉,二郎你刚才叫错了。”
简直是日了狗!
看着杨茉莉一本正经的模样,杨瑞竟无言以对。
我真是得了痴症,和他一个痴汉较真,传出去不晓得会被人笑成什么样子……
房门,虚掩。
杨守文走到门口,轻轻叩响门扉。
“是兕子吗?”
从屋里传来杨承烈的声音,略带着些许嘶哑。
杨守文连忙道:“正是孩儿。”
“进来吧。”
杨守文连忙拉开房门,迈步走进房间。
屋里,光线通透。
杨承烈侧卧在榻床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身上则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汗衫。汗衫的衣襟半敞开,露出缠绕在上身的绷带。他看到杨守文,脸上顿时露出温和笑容。
“兕子,快来见过县尊。”
在杨承烈旁边的席榻上,正襟危坐一名男子。
他头扎幞头,身着青衫,体型微胖,却不失儒雅之气。
看年纪,他大约在三十左右,长着颇为性感漂亮的小胡子,面带温文尔雅的笑容。
县尊?
他就是那个任职三载,却从未回家探亲的县令王贺吗?
杨守文对这位王贺县令不太熟悉,但是听杨瑞说过,他出身名门望族,是太原王氏子弟。
说起太原王氏,那可是和杨守文母亲所在的荥阳郑氏齐名,同为五姓七宗之列……虽然这些年来,在圣母神皇武则天的打压之下,五姓七宗的影响力有所削弱,可是对于许多普通人而言,太原王氏也好,荥阳郑氏也罢,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过,杨守文却觉得,这位王县令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连忙躬身行礼,“草民拜见老父母。”
古人称县官为父母官,所以也叫‘老父母’。
王县令笑道:“我早听说过大郎的名字,不成想今日才得见……杨县尉,你这就不对了,观大郎举止,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堪。有如此佳儿,应早些让人认识才是。”
没有做父母的,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女。
杨承烈也是如此,听王贺说完,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县尊过奖了。”
“好了,见杨县尉没事,本县就放心了。衙门里现在乱成一锅粥,我不便在这里久留,便先告辞了。”
王贺说完,起身拱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