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朝天阙(三)
计老实?
当杨守文听到这略显陌生的名字时,身体不由得微微一震,脸上更露出了惊讶之色。
“计老实,你确定那个人,叫计老实?”
杨丑儿哪料想到杨守文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会是这么大的反应。
他本能点头道:“当然可以确定,我认识那计老实少说也有五年之久,又怎可能记错?”
“他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之前他的那个把戏班子就住在通利坊的通宝客栈。不过几天前他说要回老家,我就没有再联系过他。公子当知道,这些江湖人都是这样,四处游荡,居无定所。我只是和计老实合作,他给钱,我办事,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丑儿大声叫喊,蹲在地上抱着头。
杨守文扭头向窦一郎看去,就见窦一郎二话不说,大声喊道:“傻大个,跟我走。”
而另一边,李过也对护卫吩咐道:“快点过去帮忙。”
话音未落,十几个壮汉从街头窜出,直奔通利坊而去。
通利坊,位于南市北面的方式,面积只有普通坊市一半大小,也是洛阳的贫民坊市。
杨守文蹲下身子,抱起青奴往外走。
“看着他,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走他。”
市监立刻回答,他们虽然不知道杨守文是谁,可看他跟着李过,就知道身份不一般。
似这种市监级别的官员,又怎敢违背杨守文的命令?
米娘带着郑虔和薛嵩,跟在杨守文和李过身后。
在他们身后,还有三个护卫紧紧跟随。
“义兴郡王?”
杨守文抱着杨青奴,一边走一边打量李过。
“我记得,义兴郡王好像是叫李重俊啊。”
“嘻嘻,那是我三哥。”
李过浑不在意,笑嘻嘻解释道:“我一共三个兄长,大兄的腰牌我不能用,二兄和我关系不是很好。所以。我只好用三哥的腰牌……嘻嘻,这样就不怕被欺负了。”
唐中宗李显有几个儿子?
杨守文有些就不太清楚。
他知道李重润,貌似是皇太孙;也听说过李重俊,不过却是从后世的那部李少红导演所执导的《大明宫词》中得知。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李显其他儿子的消息,杨守文的记忆都有些模糊。所以,对于李过的身份,杨守文更没有半分怀疑。
出南市北门,隔着一条街道。对面就是通利坊。
此时,通利坊内所有的武侯都出来了,不等杨守文表明身份,一个护卫便抢身而出,和那武侯说了两句之后,武侯就在前面带路,直奔坊内的通报客栈而去。
一个建在贫民坊市的客栈,规模可想而知。
其实就是大车店,分为两层,一楼是六间通铺。二楼几间客房,面积小的可怜。
洛阳的物价很高,不过这种大车店的费用却很低。
“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六天前。”
窦一郎走上前,低声对杨守文说道。
杨守文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沉默片刻,然后走到这大车店掌柜的面前,“我问你,那闽州把戏团在这里住了多久?”
掌柜连忙回答道:“他们是在二月初住进来,在这里足足住了有两个月。”
“你和他们熟吗?”
“熟,计老实他们每次来洛阳。都会住在我这里……算起来,我认识他少说有七年之久。”
杨守文闭上眼,在心里默默计算。
“他们经常来洛阳?”
“也不算经常吧。”
掌柜想了想道:“公子你也知道这些江湖人,大都是四处流浪。很少在一个地方久留。不过这个计老实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非常豪爽。我想想啊……长寿元年!没错,就是长寿元年!他大概是在那年年底到的洛阳,在这里住了有三个月,一直到第二年惊蛰之后才离开。嗯,那时候他的团队还没那么多人。
大约是长寿二年的夏天。差不多快要入秋了,他又回到洛阳,还是住在我这里,并且住了两个月,然后说生意不好,准备去江左走走。之后他再次出现,就是好几年后了!万岁通天元年……嗯,上元节前后,那时候他的排场可大了很多。
之后没多久,他又走了。
这是他第四次到洛阳,小人不会记错。”
“写下来。”
“啊?”
一旁李过开口道:“把你刚才说的写下来,听明白没有?”
说着话,他哼了一声,两个壮汉立刻凑了上来。
掌柜的吓坏了,连忙点头答应。
李过则好奇问道:“杨青之,你认得这个计老实吗?”
“他,应该就是杀死一月父母的凶手。”
“什么?”
杨守文当下,把年初他从幽州南下,途经平棘时遇到的事情,和李过详细说了一遍。
“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想必应该不会有错。
这个人,手段可高明的很,而且也非常狡猾。”
李过点头,片刻后又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会肯定,是那个杨丑儿?”
杨守文笑了,在李过耳边低声道:“我哪知道?我那是诈他的,没想到他真的上当了。”
从杨守文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在李过耳朵上,痒痒的。
他那张俊美到找不到女朋友的白皙面颊上,顿时飞起两抹绯红。
“你诈他的?”
李过心砰砰直跳,轻轻退了一步,和杨守文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故作震惊道:“你很聪明嘛。”
“你才知道啊!”杨守文没有留意到李过的动作,笑道:“之前在铜马陌的时候,哥奴说过一句话:只有小孩子才能钻进我那水池里。我就在想,普通的小孩子,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当时天气还有点冷,没什么人会让自己家的孩子做这种事。
我就在想,如果不是小孩子,那就应该是个个头很小的家伙。
刚才。我看杨丑儿表演,一开始还没有想太多。可是当我看到他会缩骨功的时候,我就突然想,以杨丑儿这手功夫。如果在精通水性的话,倒是可能穿过水门。
但是洛阳虽大,似他这种身材,而且又有他这手本领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当他看到我的一刹那,我觉察到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惶恐之色。如果没做过亏心事。不可能是这种反应……所以我就大喊了一声,没想到他真上当了!不过,还要多谢你的人才是,若不然以这小子的本领,说不定真会跑了,他可是这洛阳的地头蛇。”
杨守文解释的时候,李过一言不发,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那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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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宫,观风殿。
则天女皇端坐。一只玉手放在面前长案之上,手指缓缓叩击桌面。
笃-笃-笃-
她敲击桌面的节奏很慢,可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令丹陛下的众人感到一种难以的威压。
李显、李旦、武三思都奉命前来。
更有狄仁杰和凤阁侍郎姚崇也在一旁侍候。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在于,狄仁杰是坐着,而其他人都是站着。狄仁杰不单单是坐着,面前还放着一条长案,长案上摆放的赫然是上官婉儿带来的笔记。
“怀英,可看出什么没有?”
狄仁杰抬起头。沉声道:“这上面的字迹虽然模糊,但可以肯定,是元文都所书。老臣曾见过他写的文章,所以对他的字迹并不陌生。而这笔记所书写的日期。应该是在大业十三年末至大业十四年初之间,与老臣所猜测的时间比较吻合。”
李显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国老,你在说什么?”
狄仁杰微微一笑,扭头向武则天看去。
武则天点点头,那意思是:还是你来解释吧。
狄仁杰慢慢站起身来。一旁凤阁侍郎姚崇连忙上前,把他搀扶住。
“万岁通天元年,我自彭泽返回神都的时候,本想在神都择一住宅。不瞒诸君,当时曾有人向我推荐了铜马陌那处宅子,可是那宅子虽说废弃经年,可是却价格不菲。我倒是很喜欢那宅子的环境,可惜囊中羞涩,所以也只能忍痛拒绝了。”
所有人都知道,狄仁杰算不上富有。
他说的情况,也很正常,就连武三思也忍不住笑了。
“早知国老喜欢铜马陌,便买了赠与国老。”
狄仁杰笑着拱了拱手,算是向武三思道谢。
他这动作,也让武则天心里很高兴。这说明,狄仁杰对武家的态度,还算是不错。
狄仁杰接着道:“不过我虽拒绝了铜马陌那处宅子,却听到了一些关于铜马陌的故事。从霍献可开始,一直到后来苏之行买下宅子。我当时就觉得,霍献可有可能是死于仇杀,但之后两个房主,却死得颇有些诡异,里面好像有什么玄机。
我原打算好好调查一番,可是……”
狄仁杰说着,向武则天看去。
武则天一摆手,“怀英有话但说无妨,你这样好像让朕觉得,朕好像很小气似地。”
狄仁杰微微欠身,沉声道:“李尽忠孙万荣在幽州叛乱,我奉命前往河北督战,所以这铜马陌的事情,我也就丢在一边,几乎都忘了。可是第二年,也就是神功元年我从幽州返回,却听到了苏之行被杀的消息。我不认识苏之行,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做什么的。可我本能的感觉到,苏之行的死,好像有很大的玄机。
再之后,铜马陌怨鬼索命的故事,就开始在洛阳流传开来,并且弄的人尽皆知……”
说到这里,狄仁杰眼角余光,扫了李旦一眼。
但他旋即把目光收回道:“好了,咱们就说说这元文都的事情。
这两年我身体不好,经常是在家中休养。闲暇时,我也曾翻看了一些洛阳的县志。
这元文都是什么人。我不赘言,想必大家都知道。
不过,我听到了一个传说,说的是关于前朝的一个宝藏。”
狄仁杰这句话说完。在座众人神色各异。
武三思忍不住道:“什么宝藏?”
这元文都,是洛阳人,北魏宗室,汝阴灵王拓跋天赐的玄孙,安昌郡公元则之子。是个个性格直,明辨有器干的人。他曾是北周右侍上士,后来又效忠隋朝,历任内史舍人、尚书左丞、太府卿等职务,其才干和能力在当时,都算得上翘楚。
隋炀帝登基之后,元文都拜御史大夫,深受隋炀帝的信任。
大业十三年,隋炀帝出走江都。
元文都、段达、皇甫无逸和韦津等人为东都留守,次年隋炀帝驾崩。他们又推举了越王杨侗为帝,也就是史书上记载的皇泰主。此时的元文都,为内史令、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左骁卫大将军、右翊卫将军、鲁国公,可为权势熏天,备受重用。
然则,皇泰主时期,天下已经大乱,各路义军更是层出不穷。
当时的洛阳兵权,是被王世充所把持,又有宇文化及另立秦王杨浩为帝。
为了制衡王世充。同时也是为了对抗义军,强大自身力量,元文都向皇泰主杨侗献策,招抚李密前来。那时候。瓦岗虽然已经分崩离析,但李密自身实力犹存。
若是能招抚李密,则可以压制王世充。
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元文都得罪了王世充。甚至在杨侗准备提拔元文都为御史大夫的时候,王世充也大力阻挠。元文都鉴于王世充手握兵权,日益跋扈。因此谏言诛杀王世充。并且,他联和卢楚等朝中大臣,准备趁王世充入朝时,伏兵杀之。
只是元文都没想到,这计划却遭遇泄露。
同为东都留守的段达背弃了皇泰主和元文都,投靠了王世充。
那王世充旋即杀进含嘉城,不但杀死了元文都,包括元文都满门老小全部遇害。
狄仁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他看看观风殿上众人,而后道:“可是,当初为了招揽李密,并且配合李密招兵买马,皇泰主杨侗倾国库所有,秘密筹集五十万铤,准备等李密到来后交给他使用。
然而在元文都死后,这五十万铤黄金也随之消失不见。”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五十万铤黄金……如果按照隋末那段时间的兑换率,一铤黄金就是一百二十贯。而现在,黄金可能没有那么值钱,但一铤黄金也差不多加之八十贯。五十万铤黄金是多少钱?整整四千万贯开元通宝。这对于在座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凤阁侍郎姚崇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强笑道:“国老,真有这么多吗?为何下官从未听说过此事。”
“此事,不假!”
武则天突然道:“朕也听说过。
早年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曾经命侯君集秘密调查此事。后来太子造反,侯君集也牵连其中,被赐死身亡。他死之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知者并不是很多。”
那就是说,确有其事?
狄仁杰道:“我一直觉得,铜马陌命案频发,很可能和这笔黄金有关联。
这次杨青之找到了元文都的笔记,从这份笔记之中,也证实了我的猜测……元文都说,李密在接受了皇泰主的招抚之后,曾与他说,他手下兵马连番血战,实力大损,希望朝廷能够给予更多的支持。当时皇泰主急于命他前往武牢关抵御宇文化及,于是就密令元文都把黄金送出洛阳,交到李密手中。这也是元文都死后,黄金下落不明的原因。”
“那黄金后来流落何处?”
武三思再也忍耐不住,跳出来大声问道。
狄仁杰则笑道:“梁王莫急……自古雄兵出丹阳,当时杜伏威凭借手中丹阳兵马,横行两淮,李密早就羡慕不已。元文都只说把黄金交给了李密,但李密是如何使用,他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这两年秘密调查,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陛下可知道左游仙其人?”
武则天闻听一愣,露出愕然之色,轻轻摇头。
“我知道。”
姚崇开口道:“左游仙好像是九龙山散人,据说他精通道术,而且身手高绝。不过,我只知道此人和辅公佑的关系甚好。当年杜伏威和辅公佑发生冲突,杜伏威势大,辅公佑为了避免杜伏威的猜忌,就跟随左游仙学道,后来才迷惑了杜伏威。”
“还有这种事?”
隋唐之交,距离现在已过去了七十年之久,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被掩盖。
武则天露出恍然之色,扭头向狄仁杰看去。
“难道说,李密把黄金交给了左游仙?”
“李密是否把黄金交给左游仙老臣不很清楚,但老臣却知道,李密和左游仙可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只是左游仙常年混迹江南,所以知道左游仙存在的人并不多。
老臣是从贾闰甫的一篇笔记中才发现了此时……大业十四年,李密和宇文化及在武牢关激战正酣,却安排贾闰甫护送一批粮食送往九龙山,交给左游仙。贾闰甫当时也有疑惑,但是却没有想太多。他把粮食送到了九龙山之后就返回洛阳,然后与李密发生了争执,投奔了太宗皇帝。他在笔记中曾记载,那些粮食很沉重。”
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
武则天更站起身,从丹陛上走到了狄仁杰面前,“怀英,你只需要告诉朕,该怎么做?”(未完待续。)
2015,感谢有你!!!
2015年初,我从鲁院结业。
当时曾信誓旦旦,想要重整旗鼓,于是写下了《最后一个巫师》。
只是没想到,这一年对我而言,却是风波重重。
先是因为离婚的案子,弄得我情绪失控,上架第二个月,就彻底崩掉,只得太监。
此后三个月,整个人好像崩溃了似地。
各种负面情绪围绕自己,以至于一本书反反复复,磕磕绊绊,直到十月才算有了起色。
这一年,对我而言不算成功。
婚姻失败,至今仍未有一个结果。
事业失败,连续两本书仆街,证明了我真不适合写玄幻。
感谢我的兄弟小逸,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伸手拉了我一把,也给了我足够的勇气。
感谢宝剑和老意,始终相信我,也让我能够重整旗鼓。
感谢杨奇,感谢耳根,感谢老五。
很多人需要感谢,但是在这个时候,我最想感谢的,是你们!我最亲爱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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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初始,并不顺利。
四个月九易其稿,甚至在上传的前一天,我仍旧没有做出决断,犹犹豫豫。
但是上传之后,成绩还算不差。
虽然在最初的几天里,成绩很糟糕,但是我却看到书评区里,一个个熟悉的id陆陆续续出现,也让当时焦躁的心情平复了很多,得以继续创作下去。
之后,大家送我上榜,收藏也在不断增加。
本已经冷清了一年多的书友群,又开始热闹起来,让我又有了一种往昔志得意满的感觉。
上架之后,成绩也在不断的提升。
大家不断的给予我鼓励,更使得我感动非常。
谢谢大家,真心的!
距离2015过去,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年,让我感慨万分。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祝大家伙儿新年快乐,2016一帆风顺。
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
感谢柳青,感谢茉莉,感谢梅超风,感谢大队长(昌平县令),感谢小八(吕书生),感谢一条君(即将登场的浪人),感谢所有支持我,帮助我的兄弟姐妹。
新年快乐!!!!!!!!!!(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朝天阙(四)
四千万贯,哪怕对朝廷而言,都是一笔难以拒绝的财富。
这些年以来,朝中多事之秋。先不说外族的入侵,但只是内部也不甚安稳。河北道自万岁通天元年以来,就一直处于战乱之中。要知道,河北道历来都是朝廷税赋的重要来源。可是现在,朝廷每年都要有巨额投入,来恢复河北道的元气。
武则天,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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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坊,铜马陌。
日头已经偏西,斜阳夕照。
李过疑惑看着杨守文,脸上浮现出担心之色。
通宝客栈一无所获,计老实早就带着人离开洛阳。他们去了何处?客栈的掌柜也说不清楚。好在杨守文现在和沈佺期也算是有些交情,于是拜托窦一郎去县衙打探。
计老实他们离开,一定要在官府做出登记。
否则他的过所上如果出现了偏差,很可能会被官府扣押。
这些流浪艺人看上去似乎是自由自在,四海漂泊,四处为家,是一个极其浪漫的职业。
打住,那都是狗屎!
他们的社会地位,绝对不会比后世的伶人戏子好多少,甚至可能更低。
加上流浪艺人良莠不齐,也使得官府对他们的管控极为严格。那过所之上,只要出现一丁点的疏漏,官府就会将之扣押。运气好的扣押几天,运气不好的,几个月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些流浪艺人每到一个地方,对过所也是非常重视。
“阿郎,这是那市监提供的记录。”
杨存忠从南市市监那边得来一份记录,登记有计老实一行人在南市出摊的记录。
杨守文接过那记录,却没有看。
他突然扭头,对李过道:“过公子,如果宝珠和计老实他们是一伙的。为什么计老实他们已经走了,宝珠还要留在这里?”
“这个……”
李过没想到杨守文会突然发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杨守文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小楼门外。
“婶娘。今晚大家先不要搬进去。”
“为什么?”
“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清楚,我需要好好想想。”
本来,杨氏都已经打算搬进小楼,可杨守文这么一说,她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喝止了米娘等人。
“兕子,难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吗?”
杨守文伸出手,一直盘坐在旁边的小金立刻顺着他的胳膊爬上来,尾巴圈在杨守文的脖子上。
“已经结束了,但有些事情我没有想通。”
“那好吧!”
杨氏没有再问下去,带着米娘等人走了。
而杨守文则迈步走进了小楼,就见这小楼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显然已经清理过了。
“存忠,你去把宝珠遗留下来的东西都拿过来。”
“喏!”
杨存忠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李过则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杨守文道:“到底是什么状况,你倒是说说看啊?这么神神道道,感觉好吓人。”
说着,他还打了个哆嗦。
杨守文笑道:“天不早了,你不回去吗?”
“还早呢,你不用管我……实在不行,晚上我就去太平禅寺那边休息。”
太平禅寺是太平公主的家庙,李过既然是出自东宫,借宿太平禅寺倒也是再正常不过。
听他这么一说,杨守文也就没再多嘴。
他走到门口。招手示意一个老军过来,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几句后,那老军便匆匆离开。
如今的小楼,已经没有老军继续镇守。
不过。在小楼外还是会有人看着,以防止发生意外。
那杨丑儿能够从水门进入内宅,说明这铜马陌的防卫还有漏洞……慢着,杨丑儿!
杨守文扭头问道:“过公子,那杨丑儿是如何发落?”
李过一怔,一脸茫然。
“那人是你要抓的。我哪知道?”
说完,两人不禁面面相觑:那家伙不会还被押在南市街头吧。
“小高,小高!”
李过站起来,走到门口大声喊道。
他的护卫大都在前院,后宅里只跟了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公……子,什么吩咐?”
李过恶狠狠瞪了小太监一眼,大声道:“你快去南市看看,那个杨丑儿是不是还在那里。”
说着话,他扭头向杨守文道:“杨青之,如果杨丑儿还在的话,怎么处置?
是送去县衙发落,还是放了?”
杨守文却眉头微微一蹙,想了想道:“把他带来。”
“带来这里?”
“嗯!”
李过不明白杨守文的意思,但还是吩咐了小高去南市。
“你这小跟班不错嘛。”
杨守文走到李过的身边,笑呵呵看着小高的背影道:“上次在北市,好像也是他吧。”
“哼,什么不错,是很机灵好吗?”
李过一脸不满的表情道:“小高很聪明的,依我看比你那些仆从强百倍。
你看你那些仆从,一个个都是五大三粗,哪有小高懂事?不过也正常,你那么笨,找来的仆从也都是粗手粗脚。”
这小子简直是不损我两句就不舒服,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拼命作对。
杨守文看了李过一眼,却见李过哼了一声,挺起胸,昂着头,好像骄傲的小公鸡。
那模样,引得杨守文心里忍不住一阵好笑。
就在这时,郑虔捧着一摞卷宗从庭院走来,递给了杨守文。
“阿兄,太保说今晚不打算回去了,准备住在这边。”
“好啊,你和婶娘说一声,让她安排就是。”
“我也要住在这里。”
“啊?”
李过气呼呼道:“凭什么别人都可以住在你家,偏我不可以?”
“呵呵,你锦衣玉食的,我家又简陋。我怕你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我就要住在这边……我去和婶娘说,让她帮我安排一间房舍去。”
李过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风,气呼呼走了。
“阿兄。这李家哥哥是怎么了?”
郑虔一脸茫然,疑惑看着杨守文问道。
杨守文笑道:“不用管他,他自己发疯罢了。”
说完,他捧着卷宗就回到了小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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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杨守文是在小楼里吃的。李过则是和大家一起用饭。
杨茉莉和杨存忠,如同两尊门神一样守在外面,悟空匍匐在杨守文的脚边,小金则蹲在桌上。
“公子,小高回来了。”
“嗯。”
“他把那杨丑儿也带来了,怎么发落?”
“让小高去吃饭,把杨丑儿带过来。”
这杨丑儿挺可怜,日间被杨守文扣押在南市之后,就一直被关在武侯铺中。幸亏杨守文后来想起了他,否则他这时候。说不定还可怜兮兮蹲在笼子里遭罪呢。
这一天,对杨丑儿而言绝对是一个噩梦。
他气色坏败的被带到小楼里,整个人的精神都很萎靡。
“给他点吃的,吃饱了就站在那里,听我吩咐。”
杨守文头也不抬,沉声说道。
他继续翻看卷宗文档,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杨存忠送来了一碗稻米饭,还有一碗炖菜。那杨丑儿饿坏了,捧着碗狼吞虎咽。
吃饱肚子之后,杨守文依旧没有理他。
就好像这客厅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不一会儿还站起来,走到密室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李过和窦一郎也进来了。
看到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杨丑儿,李过忍不住问道:“杨青之呢?他去了哪里?”
“好像下去了。”
杨丑儿指了指暗门。正说着话,杨守文从里面走出来。
他先是朝李过和窦一郎点点头,而后坐下来,目光就落在了杨丑儿的身上。那双眸光,如同两把利剑,在杨丑儿身上扫过来扫过去。让杨丑儿感到很不自在。
“这里,来过没有?”
“来过。”
“什么时候?”
杨丑儿想了想,开口道:“万岁通天元年,计老实在南市卖艺,我与他合作讨生活。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有没有兴趣赚些外快。我当然说好喽,他就让我想办法进入这宅子。那时候,苏老大还没有买这宅子,但由于此前连续发生命案,这里被官府查封,几如废置。我溜进来,把这楼里几乎翻了个遍。倒是带了些物品出去,但计老实都没有兴趣,所以我就把那些物品送到西市那边给卖了。”
“苏老大?”
“就是这宅子之前的主人,江左豪商,为人很大方,也很豪爽,所以大家都叫他苏老大。可惜他住进来之后没多久,就死在了熊州,然后这宅子也就再次废置。”
杨守文询问了半天,没有问出什么东西出来。
听得出来,这个杨丑儿基本上就是个靠走偏门和打把势买艺为生的家伙,根本就不清楚那计老实的用意。换句话说,计老实也没有把他看作同伙,只不过互惠互利而已。
没办法,自第三任房主死后,朝廷似乎已经开始留意铜马陌了。
想要从正门进入,危险系数很大。于是计老实就找到了杨丑儿,让他潜入铜马陌。
不过,这杨丑儿的本事倒是不差。
杨守文打量杨丑儿半晌,突然道:“杨丑儿,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啊?”杨丑儿愣了一下,开口道:“我家中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娘,平日里靠着我在外面赚钱养活。”
“把你老娘接过来吧。”
“什么?”
杨守文站起来,沉声道:“你姓杨,我也姓杨,一笔写不出两个杨!
你这一手缩骨功颇为神奇,也算是有一门技艺在身。与其在外面打把势卖艺,倒不如过来帮我做事。虽不见得能让你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想来不成问题。让你那老娘也能过得几天安稳日子,将来风风光光的把她送走,也算是尽了孝道。
怎么样,你可愿意过来吗?”
一种莫名的幸福感,顿时充斥在杨丑儿的心中。
当然愿意!
在街上打把势卖艺,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受人嘲笑。若是能有个安稳的生活,老娘也能体体面面。住进这归义坊,对于从小受尽白眼的杨丑儿来说,绝对是一个奢望。
可惜,他长的矮,又难看,安稳的生活就成了奢望。
现在……
杨丑儿几乎没有做任何考虑,普通就跪在了地上,“阿郎若不嫌弃杨丑儿,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好了,你让存忠带你过去吧。”
杨守文把杨存忠喊进来,带杨丑儿下去。
可是,在杨丑儿出门的一刹那,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阿郎,小人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小人依稀记得,万岁通天元年,那计老实曾让小人带他去过一遭广化寺上香。”
“哦?”
杨守文顿时来了兴趣,看着杨丑儿。
杨丑儿似乎在努力回忆当年的事情,好半天才说:“小人奉道,不甚信佛,所以也就没有上香。但是小人却记得,看到他和广化寺的无畏禅师在佛殿一旁说话。
小人当时还问他,莫非认得无畏禅师?
那计老实却说,他不认得!只是上香时,无畏禅师见他虔诚,故而对他指点迷津。
小人至今仍记得,那次我还笑话他说:得无畏禅师指点,你这是要成佛啊。
计老实笑眯眯的没有反驳,但小人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没说实话,他和无畏禅师认识。”(未完待续。)
ps: 待会儿还有一章!!!
第三百一十五章 朝天阙(五)
“无畏禅师是谁?”
杨守文突然觉得,这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牵扯的人好像也越来越多了。
李过和窦一郎相视一眼,显然都不是很清楚。
于是,李过起身走到门口,让杨存忠把那小高找来。
“小高,你知道广化寺的无畏禅师吗?”
小高想了想,便开口道:“公子说的可是广化寺住持若那跋陀罗法师的大弟子,无畏禅师?”
杨守文和李过相互看了一眼,沉声问道:“小高,你知道这无畏禅师?”
“当然,那可是若那跋陀罗法师的得意弟子,奴婢曾随义父去过广化寺,还见过禅师几次呢。”
“你义父?”
不等小高回答,李过便说道:“小高的义父名叫高延福,如今是司宫台少监。”
没听说过,也不认识!
杨守文旋即示意小高留下,让杨存忠带着杨丑儿下去。
广化寺,始建于北魏时期,坐落于龙门,也是龙门八寺之一,历史也颇为悠久。
这若那跋陀罗,是南海诃陵国人,汉名法号:智贤。
据说,此人学贯三藏,博通二乘,佛法高深,在洛阳更有大德高僧之名,颇有威望。
后世,大德高僧这个词早就泛滥了,似乎是个和尚就是大德高僧。
可是在唐代,能够被冠以‘大德’两字的僧人屈指可数,绝对都算得上是真正高僧。
洛阳有八大德,长安有八大德,几乎汇集了京洛京兆地区,乃至整个中原的高僧。能够冠以大德美名,绝对是连朝廷都会敬重几分。所以,这智贤法师能够被称之为大德,也足以说明他在洛阳的地位。
“无畏禅师是智贤法师的大弟子,好像是个孤儿。
智贤法师当年从江左而来,初入洛阳时就带着他……据市井相传。当年智贤法师数次法会,舌灿莲花,成就大德之名。后来他入住广化寺,正是为无畏禅师传法。
不过。无畏禅师为人很低调,而且不喜欢与人交集。若那跋陀罗也就没有让他主持寺中事务,主要是让他研习佛法,平日里甚至连广化寺的大门,都不见走出。”
杨守文听罢。感觉有点意思了!
难道说,真的是佛法普度众生吗?
一个为人低调,不喜欢与人交集,甚至不理世事的有道高僧,居然会和一个初次见面的流浪艺人交谈?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杨守文不信。这里面有问题。
“青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窦一郎被杨守文的反应弄的有些懵了,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等杨守文开口,李过抢先道:“老窦,你真是笨啊。”
那一声‘老窦’。让本来正准备喝水的杨守文顿时喷了,更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不止。
“没事没事!”杨守文连连摆手,“过公子,你继续。”
李过一副‘你是神经病’的表情,看了杨守文两眼,但又确实不清楚杨守文在笑什么,于是对窦一郎接着道:“此前一直都是计老实和宝珠联络,可是在几天前,计老实已经走了。可宝珠依旧留在铜马陌,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相对的。计老实离开之后,这洛阳城里一定还有和宝珠接头的人,那个人可能就是无畏。”
杨守文一脸赞赏之色,一副‘你很聪明’的表情。让李过顿时得意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得意太久,就听杨守文道:“过公子,你既然这么聪明,何不想一想,那宝珠留在铜马陌。究竟是在找什么?她通过杨丑儿和计老实联系,计老实突然离开,想必是因为宝珠在杀了扎布苏之后,意识到了危险,于是让他撤离。
可是,如果宝珠已经觉察到了危险,为什么还要留在铜马陌?
这铜马陌,一定有一件让她不能走,必须留下来的物品存在,否则她又怎可能冒着性命之忧,留在这里?甚至,在她行动的当天,她已经做出了不惜丧命的准备。
这物品究竟是什么?
别告诉我说是那笔记……我觉得,一部笔记,还不足以让宝珠这样子留下来。”
李过顿时沉默了,他坐下来,露出茫然的表情。
那张俊美到找不到女朋友的脸上,更浮现出苦恼之色。
看到你这么苦恼,我也就放心了!
杨守文满足了内心的恶趣味之后,便环视这小楼。
“那物品,一定对宝珠很重要。”
杨守文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楼阁里的每一处角落。
“可是宝珠也很清楚,这楼阁里的家具和陈设,随着历任主人的更迭,早就换了一个遍。那么,她要寻找的物品,一定是在一处相对固定,不可能被丢掉或者置换的地方。
一郎,你不是号称火眼金睛吗?帮我找找看,说不定那物品,还在这楼阁之中。”
“对啊!”
李过和窦一郎只觉眼睛一亮,都来了精神。
“对了,小高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把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想办法告诉我姑姑,并请她帮忙,盯住那广化寺的无畏。”
“杨公子的姑姑?”
小高露出了疑惑之色。
倒是李过,曾亲耳听到杨守文在总仙会南天门外称呼上官婉儿‘姑姑’,于是就沉声道:“就是上官才人?”
“哦,奴婢这就去。”
小高恍然大悟,看杨守文的目光,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上官婉儿!这杨青之居然是上官婉儿的侄子。之前,小高总觉得杨守文能够在洛阳立足,是因为他的才气。可现在看来,杨守文在洛阳的靠山,可是不小呢……
“为什么不现在就抓那无畏?”
“怎么抓?”杨守文轻声道:“他在广化寺里,就很难动他。
别忘了,他可是有一个大德的师父。我不知道这大德有多大的能量,可他既然能够单枪匹马在洛阳杀出一个大德之名,想必也不好对付。弄不好,还会惊动了无畏。
宝珠死了。相信无畏也会得到消息。
他应该很快就会做出反应,盯着他,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找出他背后的主使者。”
李过露出恍然之色。突然指着杨守文道:“杨青之,你好奸诈。”
“拜托,这叫聪明,怎么可以说是奸诈呢?”
“就是奸诈,奸诈。奸诈!”
杨守文觉得,李过可能是在宫中生活的久了。听说似他这种皇子,身边大多是女人和太监。以至于他有一种脂粉气,或者说娘娘腔,估计是被身边人影响的吧。
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他给人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呢!
杨守文一边和李过斗嘴,一边环视楼阁。
他在客厅里和厢房里看过之后,正准备再次进入密道,却突然听到李过喊他的名字。
“杨青之,你过来看。”
“怎么?”
李过把他叫到了暗门口。指着暗门上的神龛,“你不觉得这神龛里的八卦很怪异吗?”
“啊?”
杨守文的目光,顺着李过手指的方向看去。
还真别说,那神龛里面,的确嵌着一个八卦。
一般而言,这八卦都是用来镇宅,却很少有人会把八卦放在神龛之中。李过不说的话,杨守文还不觉得什么。他如今提起来,也让杨守文感觉着,似乎有些古怪。
想了想。他走上前,双手在神龛里摸索。
八卦是一个铁八卦,触手冰凉。可是正中央的那块阴阳鱼,虽然触手也是冰凉。但感觉却有些不太一样。就好像,就好像不是同一材质制成,另外镶嵌上去的。
对了,这暗门怎么关上呢?
“杨青之,你小心点。”
身后李过大声提醒,窦一郎也跑了过来。
杨守文回头。朝李过笑了笑,而后一咬牙,按着那阴阳鱼猛然发力,阴阳鱼好像是活动的?紧跟着,就听到一阵嘎吱声响传来,那神龛慢慢向外凸出,而暗门则缓缓升起。
啪嗒!
当暗门闭拢,神龛完全复位之后,阴阳鱼突然一阵转动,而后向外凸出,掉在神龛上。
杨守文顿时愣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把那块阴阳鱼拿起来。
有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似乎使用铁铸造而成,但是又比之那普通的铁器要沉重一些。
轻轻吐出一口气,杨守文转过了身。
会是这个阴阳鱼吗?
他看看李过,又看看窦一郎,两个人的目光炯炯,都看着他。特别是李过,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毫无疑问,今天的事情让他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刺激,非常刺激!
最重要的是,这阴阳鱼似乎是他发现的。
“宝珠在找的,是它吗?”
杨守文摇摇头,又回身向神龛里的八卦图看去。
他想了想,把阴阳鱼放回原处,就见阴阳鱼在八卦图中间的圆窟窿里转动,喀吧一声与八卦图合为一体,从外面看去,根本看不出问题来。
“这好像是一体的,专门为这密室所造。”
“哦?”
杨守文说完,又把神龛推进去,暗门降落。他再次关上暗门,阴阳鱼从八卦图中吐出,掉落在神龛之中。
“这机关,好复杂!”
尝试了几次之后,杨守文大体上已经弄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拿着阴阳鱼,他轻轻摇头,“这密室似乎并不值得设计如此巧妙和复杂的机关吧。”
“那现在怎么办?”
李过跃跃欲试,一副兴奋的模样。
杨守文则长出一口气,沉吟半晌之后,他突然一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
“本来,我还想着晚一些和那位无畏禅师碰面,现在看起来,似乎很有必要找他聊聊。”
“你是说……”
杨守文揉了揉面颊,把阴阳鱼顺手放在随身的挎兜里。
“走,我们去找上官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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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山,坐落于神都南三十里处,也是神都南面的天然门户。
它毗邻伊水,与香山对峙,故而这龙门山又叫做西山,而香山则唤作东山。伊水切谷中流,使得河谷两岸崖石壁立,犹如一扇天然的门阙,故而又有‘阙塞’之称。
汉代的伊阙关,指的就是这里。
秦国名将白起,更在此大破韩魏联军,因而名扬天下。
北魏太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494年,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经东西两魏,北齐和隋唐,龙门山的石壁上,遍布窟龛,佛寺林立。
夜幕,已经将临。
广化寺在夜色中,犹如一座巨兽,匍匐在龙门山上。
这广化寺的规模宏伟,寺前有一条垂直三十多米长的山坡,山坡上更砌有石阶。这山坡石阶,也衬托得广化寺宏伟壮观,气势非凡,直让人心中生出敬畏之感。
夜色已深,明月皎洁。
从龙门山向北看去,繁华的洛阳城,此刻已归于沉寂。
洛阳的夜禁开始了……
从高大的山墙内,窜出一个黑影,顺着山坡急行,眨眼间就到了山脚下。这是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僧人,身上背着一个包袱,手持禅杖,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来到山脚下,僧人停下脚步,转身仰头,向寺院看去。
眼中,闪过一抹水色,他突然跪下,把禅杖放在身前,然后朝着寺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朝天阙(六)求月票
洛阳广化寺,宏伟壮丽。
循三十多米长的斜坡石阶而上,就见一座高大山门,巍峨耸立。
寺院中包含了天王殿、伽蓝殿、三藏殿和地藏殿四座雄伟大殿。站在天王殿的广场上,可以眺望对面香山。循伊水西眺,北邙山峦起伏,在晨光中蒸腾朦朦晨霭。
天王大殿中,智贤法师闭目不语。
他已年过六旬,个子不高,肤色黝黑,眼窝略显凹陷,带着非常明显的东南亚人种特征。
诃陵国,又名叶调、阇婆、耶婆提,爪哇国。
其梵文名叫做yavadvipa,是东南亚古国,位于后世印度尼西亚爪哇岛地区,是一个佛国。
智贤法师,也就是若那跋陀罗法师静静跌坐在蒲团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全然无视坐在他对面的上官婉儿等人。
“法师,你真不愿意告诉我,无畏去了何处?”
上官婉儿心里的火气有点大,言语中更带着隐隐威胁之意。
若那跋陀罗睁开眼,用嘶哑声音说道:“无畏去无畏处,老衲焉能知晓?”
这老和尚,在打禅机。
上官婉儿的脸色铁青,嘴角微微一翘。
“法师如此,却让小女子为难了……需知,那无畏如今已经卷入几桩命案,甚至惊动了圣人。他是法师弟子,若不得洗刷冤屈,只怕会连累到法师,到时候也会使圣人难做。”
若那跋陀罗笑道:“无畏乃我佛弟子,如果真的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自然有佛祖惩戒。”
“这么说,法师是要维护无畏吗?”
“非是老衲要维护,实老衲亦不知晓无畏下落。”
杨守文坐在上官婉儿的身后,静静看着老和尚,一言不发。
昨日他通知上官婉儿,请上官婉儿盯着广化寺的无畏。可不成想,无畏还是跑了!
他昨夜离开广化寺。更杀死了三名企图拦截他的小鸾台细作。
上官婉儿得知消息后,一大早就带着杨守文等人来到广化寺,却不想面对的是一个油盐不进的老和尚。
老和尚一定知道无畏逃走,但是却没有阻拦。
看得出。他一直在维护无畏禅师。毕竟二十多年师徒情分,让老和尚也无法免俗。
这老和尚是洛阳大德,令上官婉儿颇为忌惮。
对付普通人的手段,根本无法放在老和尚的身上。要知道,武则天崇佛。对佛门大德多有维护;广化寺更是龙门八寺之一,信徒甚多。老和尚在洛阳的声望很高,如果真要硬来,说不得会让激怒整个洛阳的佛徒,这也是上官婉儿担心之处。
佛门,自随同五胡乱华以来入侵中原,历经无数次争斗,早已成尾大不去之势。
这些佛门弟子聚众而起,占居了广袤良田,更有信徒无数。
甚至。连武则天都是佛门弟子,用普通的手段根本奈何不得他们。李唐崇道,武则天于扬佛抑道。在某种程度上,武则天其实也在纵容这些佛徒,令佛徒更加猖狂。
杨守文突然明白了玄奘法师为何要编撰《五咒》,恐怕也就是看到了这一种状况。
佛门弟子无所约束,特别是那些香火旺盛的寺院佛徒,亦或者是大德高僧的门下弟子,俗世律法对他们根本没有用处。于是,玄奘法师编写《五咒》。所谓的‘咒’。其实就是对佛门弟子的约束,令佛门弟子接受俗世律法的惩戒,以达到整治佛门的目的。
杨守文已经通读《五咒》,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玄奘法师在死后,玄硕身怀《五咒》却逃离长安,四处漂泊。那《五咒》一旦被朝廷采纳推行,将会极大程度上形成对佛门弟子的约束。就如同眼前这若那跋陀罗,佛法精深,却无视律法。
说句难听一点的。他就是在倚老卖老。
“姑姑,我们走吧。”
杨守文眼见上官婉儿似乎有些压不住火气,连忙伸手拍了她胳膊一下,低声说道。
上官婉儿冷静下来,缓缓起身。
目光,阴冷扫过若那跋陀罗的身上,她突然展颜笑道:“法师至神都都住持广化寺,有多久了?”
若那跋陀罗抬头,温言道:“老衲自咸亨元年至神都,头十年借居西崇福寺,永隆元年佛法大成后住持广化寺,算起来已有一十九年。居士何以突然询问这件事情?”
上官婉儿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十九年,算来明年就是二十年一次的龙门水陆法会,到时候八大德必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妾身听说大福先寺复礼僧义净法师佛法高深,曾游学烂陀寺,师承宝师子,得达摩鞠多圣僧灌顶授中观、俱舍、瑜伽、因明秘法,更与道琳法师交好。妾身非常希望看到两位高僧之间的论法。”
这一句话,若那跋陀罗原本沉静的面容,微微抽搐一下。
他强自笑道:“老衲早就希望与义净法师一会,相信到时候他定不会令老衲失望。”
什么义净法师,什么宝师子,什么达摩鞠多……
杨守文一概不知。
但他知道烂陀寺,因为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当中,曾有过相关的记载。
那,可是号称大乘三藏佛法的源头。玄奘法师西游,也正是为了前往烂陀寺求法。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烂陀寺就是《西游》中的大雷音寺。
看得出,若那跋陀罗紧张了,忧虑了。
杨守文随着上官婉儿走出了天王殿,就看到天王殿广场上一面旗幡在风中抖动。
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若那跋陀罗,“法师,这旗幡动了,可是小子却不知道,究竟是旗幡在动,还是风在动呢?”
佛家将禅机,杨守文的话,顿时引得若那跋陀罗的注意。
他微微走到大殿门前,看着在风中舞动的旗幡,半晌后沉声道:“自然是风拂幡动。”
杨守文笑了,沉声道:“依我看,是法师心动。”
这一句话,如同一声霹雳,在若那跋陀罗耳边炸响。
杨守文朝上官婉儿点点头,两人迈步朝山门走去。而在他身后,若那跋陀罗好像疯魔一样,盯着那风中舞动的旗幡,口中喃喃自语道:是我的心在动,是我的心在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朝天阙(七)求月票
若那跋陀罗修得三藏秘法,讲究心如明镜,古井不波。
可是在这一刻,多年修持的佛法心境,似乎出现了一道道裂痕,伴随着他哇的一口鲜血喷出,那古井不波的心境顿时**开来,变得波涛汹涌。他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杨守文的背影,突然间站起身走出天王殿,大声道:“还未请教居士大名?”
杨守文此时已经走到了山门前,听到若那跋陀罗的喊声,停下脚步。
他转身,微风拂动白裳猎猎,衣袂飞扬。
杨守文躬身一礼,笑着说道:“在下荥阳杨青之。”
说完,他甩袖转身,随着上官婉儿走出了广化寺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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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之,好手段。”
广化寺山脚下,上官婉儿登上了马车。
杨存忠牵着大金上来,杨守文搬鞍认镫上马。
“老和尚自己修行不够,怪不得别人。”
杨守文笑着回答道:“他自以为佛法精深,实则连身如明镜的地步都未曾达到。若不然,我那一句话也不至于让他口吐鲜血。我估计,他苦修多年的三藏秘法境界也会随之降低,到时候姑姑再请那义净法师出手,定能杀他个屁股尿流。”
“呸!”
上官婉儿忍不住笑了,轻声道:“好好的水陆大会,却被你说的如此庸俗不堪,也不怕佛祖怪罪吗?”
杨守文听了哈哈大笑,“姑姑,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
心中有佛,便处处都是灵山。嘴巴上虔诚的人,未必真的佛法高深,佛祖会保佑我的。”
“你这小子,满嘴的歪理。”
上官婉儿的眼中流露出宠溺之色。笑骂一句后,脸上笑容旋即隐去。
“青之,你要做好准备,恐怕用不得太久。圣人就会召见与你。”
“啊?”
杨守文一脸愕然之色,“圣人终于要见我了吗?我都以为她已经把我给忘记了呢。”
“胡说八道!”上官婉儿道:“你道圣人和你一样,整日里无所事事吗?”
说完,她犹豫一下,又轻声道:“不过你最近一些时日。尽量少和过公子接触。”
“为什么?”
“圣人会觉得不喜。”
杨守文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恼了。
你这老娘们儿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
把我招进洛阳,然后不管不问。幸亏我身上有些钱财,不然的话连生活都成问题。
你不想我做你孙女婿,正好我也懒得做。
可我见什么人,和什么人做朋友你也要管吗?
“圣人,管的太多了。”
“青之慎言。”
“本来就是嘛,把我招来神都之后就扔在铜马陌不管不问。想起来把我唤去总仙会,想不起来连一点奖赏都没有。姑姑,洛阳居大不易!这也就罢了。连我和什么人做朋友都要管吗?若是这样,呆在神都又有什么乐趣,不如早点让我离开。”
“你……”
上官婉儿哭笑不得,又不知道如何指责。
在别人看来,能够被武则天召见,并且安排住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会无比高兴。
但杨守文明显没有那些功利的想法,所谓无欲则刚,大体上就是杨守文现在的状态。
他这性子……
上官婉儿突然觉得,杨守文实在不适合继续留在神都。
这小子口无遮拦。万一那句话得罪了武则天,到时候她想要解救帮忙,怕都困难。
离开好,也许离开洛阳。会更加安全。
可是,一想到杨守文要离开洛阳,自己和那个人唯一的一道联系也将会随之中断,上官婉儿的心里面又觉得塞塞的,很不舒服。一时间,她变得沉默了。一言不发。
“姑姑,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哦?需要我帮忙吗?”
上官婉儿掀起了车帘,露出那种娇俏面容,嗔怪道:“你能帮我什么?不给我找麻烦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对了,你让我帮你打听梅娘子的下落,我已动用了小鸾台的力量,却没有任何线索。
据我手下密探回报,梅娘子在年初时曾在郑州出现。
但随即,便失去了她的踪迹,至今下落不明。至于那宝珠,其实算不得梅娘子的亲传弟子,好像是梅娘子早年间在庭州收的记名弟子,两人的关系并不很亲密。
那梅娘子擅长易容,变幻万千,很难查找。
倒是她曾经做客于许多勋贵府上,并与许多名士交好。据我所知,梅娘子的丈夫公孙奕曾经是裴宪公座上客,与裴宪公交情莫逆。裴宪公死后,梅娘子还专程代公孙奕前往裴府祭拜……我想如果你要查找梅娘子,最好是从裴家身边着手。”
“裴宪公是谁?”
“你连裴宪公都不知道?”
上官婉儿露出疑惑之色,但旋即释然。
她笑着摇摇头,沉声道:“你浑噩十数载,文宣……你父亲又想要隐姓埋名,自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裴宪公就是幽州都督裴行俭,也是河东四姓之一,闻喜裴氏族人。
青之,你文采风流,足矣称道。
但是这人情世故,却还要加强才好。回头我会让人把一些勋贵世家的资料给你送去,你好好看一看。裴家那边,我会派人监视。但最好还是你能与裴家多多走动。”
上官婉儿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这也让杨守文很感动,并且更加确定,上官婉儿和自家老爹之间,一定有猫腻。
没听她刚才称呼老爹做什么?
文宣!
那是老爹的表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称呼。
若没有关系的话,她怎可能称呼老爹的表字呢?哼哼,老爹你浓眉大眼的,居然……
“侄儿谨记姑姑教诲。”
杨守文在马上欠身答谢,上官婉儿旋即放下了车帘。
一行人返回洛阳之后,上官婉儿要前往上阳宫呈报武则天,在分别的时候,她再次叮嘱杨守文道:“青之,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另外记得我和你说的事情……梅娘子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你想办法打探。这两天,千万别再出事端。”
“侄儿记得了。”
杨守文下马,恭送上官婉儿的车仗离去。
他带着杨存忠在桥头长出一口气,而后牵着马,沿着长夏门外大街,缓缓行去。
和裴家结交?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裴行俭,杨守文倒是知道。
那是自李靖之后,初唐时期的名将。
不过,裴行俭已经死去多年,也不知道梅娘子和裴家还有没有联系。但总要尝试一下,万一呢?
对于幼娘,杨守文从未有片刻忘却。
只是这梅娘子的行踪太过于诡异,甚至许多人知道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她真正的样貌。这样一来,也增加了不小的难度。杨守文也不清楚,应该从何处着手寻找。
看起来,只能暂时依靠上官婉儿,通过小鸾台查找对方的下落了!
这,也让杨守文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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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铜马陌,已经是正午时分。
杨守文在府门外下马,牵着大金走进了家中。
这洛阳虽然繁华,却不是大金可以驰骋的地方。有时候杨守文就觉得,大金跟着他来到洛阳,实在是委屈了它。所以,每次他出门,都会亲自为大金套上鞍镫,并且亲自把它牵出来,然后再亲自把它送进马厩里,也算是弥补一些愧疚。
把大金在马厩里安置妥当,杨守文准备去后宅。
屋恩奇这时候却迎上来,躬身行礼道:“阿郎,外面有人求见,说是阿郎的仆从。”
我的仆从?
杨守文一愣,我哪儿有什么仆从!我的仆从,不都在府中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和屋恩奇来到前院。就见那客厅门前的廊下蹲着一个青年,看到杨守文,青年连忙起身,快步迎上前来,向杨守文躬身一揖:“费富贵拜见阿郎。”(未完待续。)
ps: 两章连发,待会儿要去见一个朋友,不晓得几点能回来。
如果回来的早,就再更两章,从明天开始恢复五更。新年新气象,俺要振作一下才行。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朝天阙(八)1/5求订阅
费富贵,那个在平棘因为偷盗,被牵扯进一桩命案之中的小偷。
杨守文几乎快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这费富贵居然找上门来,也让他多少感到吃惊。
“富贵,你怎么来了?”
依稀记得,这费富贵有一手飞檐走壁的绝学。
当时杨守文看他可怜,于是向敬晖求情,把他发配到了幽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费富贵连忙道:“回阿郎的话,管长史听说阿郎进了神都,担心阿郎身边不够差遣的人,所以就消了小人的案底,命小人前来投奔。阿郎当初曾对小人说过,会给小人一个前程。如今小人来了,还望阿郎收留,小人愿为阿郎效犬马之劳。”
当初一句随口的话,却被费富贵记在了心里。
杨守文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而后拍了拍费富贵的肩膀。
“腿怎么样了?”
“回禀阿郎,小人这狗腿已经无碍了。”
说着话,他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口三寸小刀,笑着说:“管长史还教了小人一手掌心刀,小人也练得有些火候,相信可以为阿郎排忧解难。”
唐时,人重信诺。
费富贵当时答应要为杨守文效力,哪怕杨守文都快忘了,可他却没有忘记。
他不想做一辈子的梁上君子,也不想让自己的后代像他一样,继续做梁上君子。虽然他连自己老婆有没有出生都不知道,可他却不得不去考虑。这恐怕也是华夏人骨子里的一种精神寄托,希望让后辈人越来越好。所以在被发配去了幽州之后,费富贵很努力的提升自己,想要多学几门技艺,以期望将来有个好前程。
杨守文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小人物的野心。
嘴角微微一翘,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吧。”
“多谢阿郎!”
费富贵心中大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杨守文则招手让屋恩奇过来。指着费富贵道:“让他和杨丑儿住邻居,一应所需,你只管安排。”
“喏!”
“富贵!”
“小人在。”
杨守文背着手,走上了门廊。
费富贵亦步亦趋。跟在杨守文的身后,显得小心翼翼。
“你既然来了,那我有个活儿交给你。”
“请阿郎吩咐。”
“你的邻居,名叫杨丑儿。”杨守文压低了声音道:“他是洛阳的地头蛇,精通缩骨功。且水性高明。我虽收留了他,但是对他并不放心。人心隔肚皮,我也揣测不出他真实想法。我要你盯着他,默默观察他,然后把你对他的感官告诉我。”
费富贵闻听,连忙道:“阿郎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从市井中走出来的小人物,心思灵巧的紧。
杨守文对他很放心,源于他对管虎的信任。管虎做了一辈子的密探,什么人该什么心性。他一眼能够看出。如今,管虎既然把费富贵派过来,也说明费富贵经过了管虎的考验。
相对而言,杨丑儿虽然也投靠了他,可终究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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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坊,太平禅寺。
李旦迈步走进佛堂,就见太平公主跪坐佛前,正闭目念佛。
他也不急,扭头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少年不要吵闹,而后撩衣在蒲团上坐下来。
三个少年。大的看上去约十**岁的模样,小的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三人也非常乖巧,静静在李旦身后坐下。
佛堂中,回荡着木鱼声响。
伴随着一声磬音。梵音消失。
太平公主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旦四人。
她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其实在她的心里,最适合为太子的人绝不是李显,而是李旦。
这并不是因为她与李旦风雨同舟渡过了八年风雨,更因为她知道。李旦心性坚强,性格坚韧,善于隐忍,同时又果敢决断。这所有的品性,加在一起绝对比李显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要强百倍。作为哥哥,李显是一个好兄长;但作为帝王,李显绝非帝王之才。只不过,李显性子柔和,也是武则天挑选他的主要原因。
若是李显,绝不能似李旦这样,静静等待。
而李显的几个孩子,皇太孙李重润口无遮拦;李重福好夸夸其谈;李重俊倒是一个人才,只是性格有些莽撞。至于李显的小儿子李重茂,年纪太小,不足以评论。
相比之下,李旦的几个孩子,却显得不一般。
“八哥倒是好心性。”
太平公主说着,又朝李旦身后的三个少年点点头。
李旦笑道:“太平倒是悠闲,却不知这外面可是乱成了一锅粥。”
“哦?”
“五十万铤黄金,惹人眼红。
母亲已经决定派人追查,但究竟派谁前去,却争执不休……我那府上也是吵闹的厉害,所以只好到你这里躲个清静。”
距离元文都的笔记被发现,已经过去了五日。
五日来,武则天一直保持着沉默,狄仁杰似乎也忘记了此事。
但四千万贯的黄金的消息,已经开始在朝中流传。所有人都清楚,这么一大笔财富,任何个人都无法私吞下来。但如何找到这四千万贯黄金,就成为所有人关心的重点。
凤阁侍郎姚崇,数次拜访狄仁杰,想要打探口风。
不是他贪财,可是他很清楚,若有这四千万贯的黄金打底,则国库必将充盈,不至于似现在这样棘手。如今,每年用于安抚平稳河北道的花费,如同流水一样。还不能断了,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同时,突厥默啜更是在塞外秣兵厉马,虎视眈眈。
如此一来,并州需要加强防务。
并州大都督张仁愿接连几封奏疏,恳请朝廷在黄河北岸修筑三座首尾相应的受降城,以断绝突厥南侵之路。从战略上而言,三座受降城若能修建成功,将会极大程度的影响突厥的发展,甚至很可能一举破坏默啜扩张的节奏,对突厥形成压制。
可三座受降城的花费巨大,一旦开工,必然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国库空虚,哪怕是朝中有识之士都明白,这是一件好事,却由于缺乏钱粮,而不得不予以反对。如果,如果有这四千万贯的黄金,那许多问题也都会迎刃而解。
太平公主闻听笑了,看着李旦,一双凤目中闪过一抹异色。
“八郎,还是不死心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朝天阙(九)2/5求订阅
李旦抿着嘴,却没有回答。
“母亲的心思,非你我能够揣测。
四千万贯黄金确实诱人,但绝非你我可以染指。我知八郎心中不甘,但有些事情却急不得。母亲现在属意三哥,想必会把此事交与三哥来解决,以增强三哥的威望。”
“姑姑,四千万贯黄金不是小事,太子方归中枢,恐怕难以完成此事。”
一直坐在李旦身后最下首的少年,突然开口道:“我认为这个时候,大家当精诚合作,把那黄金找到之后,再做打算。否则黄金不现,则一切都是空谈而已。”
“三哥休要多嘴。”
李旦闻听,忙回身呵斥。
李旦所说的‘三哥’,可不是兄长的意思。
唐代人‘哥’的用法有很多,可以做兄长,也能是对儿子的称呼。
比如李旦此时所称呼的‘三哥’,其实就是他的三儿子李隆基。
“三郎,父亲和姑姑说话,你休要多嘴。”
坐在李旦身后最上首处的少年,忙开口呵斥。
李隆基闻听,嘴巴一撇,那张俊美的脸上更随之露出委屈之色,悻悻然不再开口。
“成器不必如此,如今我们一家人坐在这里闲聊,哪有那许多规矩?
不过三郎的话说的也有道理,黄金不取出来,都是空谈……三哥那边人手确实不足,一场兄妹,怎地都要相互帮衬才是。不管怎样,咱们都是李家人,更需团结。”
李旦眉头颦蹙,扭头看了李隆基一眼。
“可是……”
“八哥,三郎说的没错,咱们李家如今已经容不得再有半点波折。
你别忘了,以梁王的心性,又岂能不垂涎这些黄金?若是被他得了手,说不得还会发生变故。这样吧。咱们都想想办法,帮三哥一次,总好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旦闻听。脸色顿时一变,又恢复平常。
他想了想,轻声问道:“可问题是,三郎那边会答应吗?你要知道,他那位太子妃也不是等闲之辈。弄个不好。她也会插手其中,到时候咱们兄妹可就里外不是人。”
太平公主陷入了沉思。
李旦所言确有道理,太子妃韦氏是个精明的人,同时也是个私心很重的人。
从她回到洛阳,便积极与娘家,也就是京兆韦氏联系来看,她在培养自己的手下。四千万贯的黄金,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韦氏会不会撒手,也是一个问题。
这笔黄金还未出世,如今已经被太多人盯着。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会与三哥谈谈,这事关我李氏的将来,相信三哥也不会不晓轻重。”
“如此,甚好!”
李旦和太平公主又谈了一阵,这才告辞离去。
出太平禅寺,父子四人上马,在卫士的簇拥下准备返回王府。
“父亲,那就是铜马陌吧。”
李隆基突然唤住了李旦,手指铜马陌方向问道。
李旦何等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笑道:“怎么,想要见那杨青之?”
李隆基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成器,你以为那杨青之。究竟如何?”
李旦扭头,看着李成器,也就是他的长子。
李成器道:“孩儿未曾见过杨青之,但从他的诗词可以看出,此人文风多变,才华横溢。倒是个人物。此次元文都的笔记也是由他发现,说明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若用得好,是个好帮手;但用不好……”
李成器压低声音道:“此人骨子里透着一种桀骜之气,以太子德行,恐无法驾驭。”
“成义,你觉得呢?”
李成义是李旦的次子,母亲柳氏,本为宫女。
李旦五个儿子,除了长子李成器是李旦原配刘氏所生之外,其余诸子也都是同父异母。三子李隆基的母亲是窦氏,如今被豆卢氏抚养。其余两个孩子,也是侧室所出。但有一件事,李旦非常骄傲。那就是他这五个儿子虽然年纪相差很大,又是同父异母,可彼此间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绝对可称得上兄友弟恭的典范。
李成义笑道:“我不了解此人,但读过他写的《西游》。
观其诗文,也是个孙猴子一样的人物。如果没有如来法力,恐怕也驯服不得此人。”
李旦轻轻点头,催马行进。
李成器则唤了旁边的李隆基一声,三兄弟并辔而行,跟在李旦身后,缓缓行出归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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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天气也开始越来越热。
已近芒种,五月将至。
黄河地区的雨水变得频繁起来,不过与绵绵春雨不同,此时的雨水略显狂暴,更可能伴随着风暴。此时,巴蜀之地的麦收已经完成,京洛之地的中稻也进入返青。
秧苗嫩绿,生机勃勃。
杨守文听从了上官婉儿的吩咐,最近一段时间变得越发低调。
他去了两次香山,拜访了几次玄硕。除此之外,大多数时间他会留在铜马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平日里,读读书,练练武,遛遛狗,逗逗鹰,日子看上去格外逍遥。
不过,他虽然不出门,可是家中却越来越热闹。
随着他文名传遍了洛阳城,不时会有人登门做客。杨守文的朋友不多,但却与贺知章、张旭、张说、张若虚等人交好。同时,薛楚玉来铜马陌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更有李过、李林甫时常过来玩耍,也使得铜马陌不复当初的冷清之气。
可杨守文却有一种预感,这样悠闲的日子,恐怕不会太长久了。
从张说那边传来的消息可以看出,整个洛阳的勋贵,都似乎被那前朝宝藏所吸引。
据说,要求起出这批黄金的声音越来越多,以至于平章事狄仁杰不得不暂时离开洛阳,搬去了偃师休养身体。但即便如此。朝中对黄金的热情,却是越发高涨。
奇怪的是,武则天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这贺季真也真是清闲。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地整日里四处游荡,也不见他做事呢?”
这一日,杨守文送走了贺知章等人之后,回到后宅里抱怨。
后宅庭院里的楼阁。已经开始动工拆除,杨守文一家也随之搬进八角楼。八杨氏住进了一楼的厢房,杨青奴和郑虔也都搬到了八角楼旁边的平房里。虽然这里不似庭院中那样清静,但风景却更好。从这里,距离后宅的池塘很近。时值初夏,池塘里的莲叶荷花都争相盛开,正应了杨守文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等庭院拆除之后,可以栽种一些毛竹。
这是司马承祯的建议,说是毛竹能够增强铜马陌的运势。
本来。杨守文是不打算大兴土木。不过后来想了想,毛竹的费用又不高,倒是可以尝试。若不然,空下那一大片的废墟,始终有碍眼观,说不得会影响心情。
一月已经学会了爬行,此时正在门廊上,咿呀咿呀的爬着。
杨青奴和郑虔则好奇的在一旁看着,不时过去逗弄。而杨茉莉则担负起了看护一月的责任。他很认真,每当一月爬的远了。他就会把她拎回来,然后放在身边。
一月继续爬,他继续拎回来。
如此反复,反正两个人都不会觉得烦躁。反而平添了不少乐趣。
“兕子,青奴有点想家了。”
“嗯?”
杨守文抬起头,看着一旁做针线活的杨氏。
“她虽然没怎么说,可是我能感觉得出来,她想回荥阳了。”
杨守文若有所思,向坐在门廊上的杨青奴看去。青奴最近一段时间。特别是宝珠死后,她变得安静了许多,经常一个人坐在门廊上发呆。杨守文一开始,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但听了杨氏的话,他才反应过来,青奴这是有点想她的父母了。
不管怎样,青奴才十一二岁。
离开父母这么久,虽然身边有他这个兄长,可毕竟还是会想家。
算算日子,来到洛阳也有一个多月了,她想家也在情理之中,杨守文倒是不觉得奇怪。
“嗯,婶娘不说,我倒是忽略了这件事。
青奴从小没有和阿爹和小娘他们分离过,这次一下子分离许久,想念倒也是正常。
这样,我问问她,若她愿意,就安排从义把她送回去。想必小娘也在想念她吧。”
“嗯,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些。”
“什么事?”
杨氏把针脚收好,咬断了线头,然后起身把手里的婴儿衣服展开,笑着问道:“兕子,你看如何?”
“给一月的吗?”
“是啊。”
杨氏说着话,把那婴儿装放在桌上叠起来,然后压低声音道:“我发现,吉达最近一段时间情绪有点不太对头,经常一个人抱着枪,坐在水池旁边,一坐就是大半天。”
“有这种事?”
“嗯,我觉得,他有心事。”
杨氏把婴儿装叠好,掸了掸衣裙,“兕子,你这个兄长虽然不通文字,也说不出话,可是心思却细腻的很。有空的时候,你最好和他说说话,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最近一段时间,吉达的确有些古怪。
好像从宝珠被杀那天之后,他就变得越发沉默了。
杨守文本来还不是很在意,可是听杨氏这么一说,顿时引起了重视。
他想了想,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来,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就见杨从义风一样从前院跑进来,快步走到杨守文面前,气喘吁吁说道:“阿郎,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大阿郎,要你去迎接他。”
大阿郎?
杨守文一怔,脱口而出道:“我阿爹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朝天阙(十)求订阅!!!
在铜马陌,能够被称作大阿郎的人,也只可能是杨承烈了。
杨守文有点发懵,老爹不是说好了留在荥阳,从此纵情山水,一心一意努力赚钱吗?
前几日,杨承烈还派人送来了新酿的鹿门春酒。
那是鹿未玖根据祖传秘法酿造出来的酒,更近似于黄酒,与蒸馏过的清平调完全不同。按照老爹的说法,荥阳人喜欢鹿门春,而幽州与河北道,则清平调更受欢迎。
河北道,按照先秦时期的说法,属燕赵之地。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喜烈酒,好任侠;而京洛以及中原之地,则是诗书天下,喜欢醇酒,对于太烈的酒则略有排斥。这就和后世的南北方地域文化相似,最初南方人也不喜欢烈酒,可是随之时代发展,烈酒才开始在南方流行起来。
杨守文前世,作为一个北方人,却屡屡被南方人灌得人事不省。
所以,清平调想要在京洛地区推广,需要一个过程,也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杨承烈之前还在信里信誓旦旦的表示:要为清平调的推广鞠躬尽瘁!
可这一转眼,他怎么来到了神都?
杨守文心里疑惑,但还是匆匆忙跑到了前院。
此刻,前院有些混乱。
杨承烈正在客厅门口大声喊道:“兕子,兕子,快出来,老爹我来了!”
杨守文已经走到了门庑,可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却不禁脚下一顿,脸上露出苦色。
根据他对老爹的了解,他这样子大喊大叫,绝对不是他一个人过来。
但是,感觉真的好羞耻啊!
你这样炫耀儿子,会没有朋友的,知不知道?
杨承烈打得什么主意,杨守文能猜出一个大概。不过。他还是走出了门庑,一步一顿朝客厅走去。杨承烈看到杨守文,顿时眼睛一亮,紧走两步上前。然后又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廊的边缘,两手背在身后,摆出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你要不要这样子啊!
杨守文忍不住笑了,忙紧走两步。来到了杨承烈身前。
“父亲……”
没等他把话说完,杨承烈已经一把拉住了他,而后用力给了杨守文一个充满了父爱的拥抱。
杨守文能感觉得出来,老爹身子有些颤抖。
一别一个多月,虽有书信来往,杨承烈依旧是放心不下。
这神都不是昌平,也不是荥阳。这是天下中枢,虽繁华热闹,处处黄金,却又布满了杀机。杨承烈相信杨守文能撑过来。可是他在荥阳,依旧是夜夜辗转难寐。
杨守文感受到了老爹心中的激动,也用力搂抱了老爹。
“臭小子,待会儿记得要给我长脸,听明白没有?”
“啊?”
杨守文大脑有些宕机,没反应过来。
而这时候,杨承烈似乎已经平息了心情,然后是一脸灿烂笑容道:“臭小子,又长高了。”
说着话,他拉着杨守文的手道:“来来来。我带你去见一位长辈。”
果然是这样!
杨守文心里暗道一声,心想:我就不该对老爹心存什么幻想。
不过,他看得出来,杨承烈很开心。也很高兴。不知道,他这次又要让我见什么人。
杨守文随着杨承烈一路来到客厅,就见这客厅里,端坐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
在他下首,还有一个年纪看上去和杨承烈差不多大小,但似乎比杨承烈要小一些的中年男子。当杨承烈走进来时。那中年人站起身来,反倒是那老人稳如泰山。
走进客厅,杨承烈明显变得端庄稳重很多。
他带着杨守文先走到那老人面前,躬身一揖道:“张公,这就是青之。
青之,快来见过你叔祖。”
叔祖?
杨守文顿时愣住了,那就是爷爷那一辈儿的人喽?
杨守文从没有听杨承烈说过关于祖父杨大方的事情,如今突然跑出来了一位叔祖,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他为了不给老爹丢脸,他还是恭恭敬敬向那老人一揖到地。
老人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靠上,须发花白。
但他的精神看上去很矍铄,坐在那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威严气息,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慈祥笑意。
“青之快快起来,总仙会一鸣惊人,谪仙人横空出世。
我在荆州,便听说了你的名字,没想到居然是大方贤弟的孙儿,真是让我吃惊不小呢。”
杨守文连忙客气。
杨承烈道:“张公是你祖父的好友,只是多年未曾联系。
他这次奉旨前来神都,途经荥阳和我说起了你。所以这一来神都,就过来看你。”
说完,他又一指老人身边的中年人。
“快叫九哥。”
那中年人生的结实魁梧,身材不是很高,大约在175左右的中等模样。
听到杨承烈这么说,那张黑脸顿时变成了酱紫色,看着杨承烈的目光,也带着杀气。
什么意思?
这中年人看上去,似乎和老爹的年纪差不多嘛。
杨守文顿时手足无措,有些张不开嘴。
老人也笑了,指着杨承烈道:“文宣,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是啊阿翁,杨文宣又欺负我。”
你可以想象,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卖萌是什么样子吗?
反正杨守文是一阵恶寒,脸上堆满了疑惑表情。
老人道:“青之不必为难,论辈分,你唤子敬一声九哥也很正常。你别看你九哥现在这副模样,这一路上他对你可是夸赞不止,还说找机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呢。”
“九哥!”
老人这么说了,杨守文也就不再为难。
只是他唤了一声‘九哥’之后,却听到杨承烈哈哈大笑,“九郎,快叫我叔父。”
“老子打死也不会叫你叔父的,你这辈子都别想。”
九郎咬牙切齿,瞪着杨承烈。
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复杂,不过杨守文倒是大概齐猜出了一个端倪。
“杨文宣,你给我等着……我会告诉四哥,到时候让他找你麻烦。”
“呃……”
杨承烈听到‘四哥’两字,脸上露出了尴尬表情。
什么状况,怎么还有个‘四哥’?
“好了文宣,不要再逗九郎了,你们从荥阳斗到洛阳,已经斗了一路,就不觉得累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朝天阙(十一)求订阅!!!
“嘿嘿。”
杨承烈闻听,忍不住笑了。
他挠挠头,轻声道:“叔父,这不是和九郎许多年不见,乍一见,总觉得亲切吗。”
“哼!”
张九郎闻听,脑袋一歪,露出傲娇表情。
杨守文发现了,老爹傲娇的时候,和这个张九郎傲娇的模样几乎是一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谁学谁,但能够看出,张九郎和老爹的关系,应该是非常的好。
嗯,应该胜过老爹和陈子昂之间的交情。
这时候,老人也站起来。
“好了,这次来就是认认门,也顺便见见青之。
我还要去吏部递交公验,就先回去了……对了,改天记得带青之来家里再聚。”
“叔父,这怎么连口水都不吃就走啊。”
“你倒我想啊……国事当先,我自当先去吏部公验。”
老人倒是一个很干脆的人,主意拿定之后,便迈步往外走。
杨承烈连忙走上前搀扶,杨守文和那张九郎跟在后面,一同来到了大门外,送老人登上马车。
“爹,他是谁啊。”
杨守文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老人的来历,见马车驶出铜马陌,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哦,此张公柬之,与你祖父有八拜之交。
后来张公考中了进士,就任清源县丞。你祖父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直到后来发生了均州那摊子事情,他为了躲避报复,只能隐姓埋名,也就断了与张公的联系。
永昌元年,朝廷以贤良科目召试,一千多人之中,张公名列第一,官拜监察御史,凤阁舍人。只是后来因为反对淮阳郡王迎娶默啜的女儿。被赶出长安,就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这次他是奉圣人敕令返回,估计是圣人准备要大用他了……”
张公柬之,那不就是张柬之吗?
杨守文顿时有些晕菜了。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说实话,他实在是把那个七旬老人,和历史上初唐的名相张柬之联系在一起。对于张柬之,杨守文的了解也不是非常多,但却知道。他是承接初唐和盛唐的关键人物。
貌似神龙政变,就是他一手发起来,把武则天赶下了皇位。
他,怎么来洛阳了?
一时间,杨守文感受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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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柬之和杨大方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相识于微末之中的好友。
不过,张柬之结婚早,而杨大方则结婚晚,以至于两人的孩子年岁相差很大。张柬之长子张漪已经年仅六旬,比杨承烈大了将近二十岁。这也使得杨承烈的辈分很大。小时候张九郎随张柬之到长安的时候,曾在杨家住过一段时间,就因为这个辈分问题,和张九郎发生过很多争执。两人的争执,甚至一直持续到现在。
张九郎是张柬之次子张峄的小儿子,名叫张点,表字子敬,小名点点。
而张九郎所说的四哥,则是张漪的儿子,名叫张轸。如今官拜河南参军,说起来是杨守文舅舅郑灵芝的手下。张轸的儿子张绍,年纪比杨守文还要大上个两岁。
其实这种错综复杂的辈分,在后世也经常出现。
杨守文听完了杨承烈的介绍之后。突然间话锋一转,看着杨承烈问道:“老爹,你不是来信说要在家中推广清平调和鹿门春,怎地突然间,又跑来了洛阳呢?”
杨承烈闻听,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
他坐直了身子。非常严肃的看着杨守文道:“青之,你最近是不是又惹祸了?”
惹祸?
杨守文摇摇头,茫然道:“我能惹什么祸?老爹,我最近很老实好吗?整天都待在家里,甚至不怎么出门。而且,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四处闯祸的人不成?”
“那就奇怪了!”
杨承烈听完杨守文这番话,忍不住又搔搔头。
“我这次来洛阳,是圣人敕命,要我前来。”
“啊?”
杨守文顿时愣住了,“你是说,是天子把你召来的吗?”
杨承烈点头道:“是啊,我本来在家里正苦思冥想如何推广清平调,没想到圣人派了司宫台的一个内常侍,好像叫,叫高什么福的,让我即刻来神都,不得耽搁。”
“高延福?”
“对,就是高延福。”
杨守文沉默了!
高延福他倒是听说过,好像是司宫台的司宫监,是所有太监的头目。
司宫台是由之前的内侍省转变而来,设立司宫监两人,秩比从三品;少监两人,内常侍四人,皆秩比从四品。
“老爹,那高延福可不是内常侍,他是司宫监,比内常侍的职位还高。”
杨承烈闻听,一阵剧烈咳嗽。
他怔怔看着杨守文,有些发懵道:“兕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人把咱父子都给招进了洛阳,莫非是想要替魏王的儿子报仇?把咱们父子两个人一网打尽吗?”
魏王的儿子,就是武延荣,武承嗣的私生子。
如果武承嗣还活着的话,杨守文说不定也会这么猜想。可武承嗣去年已经死了,可以说魏王一脉,已经不再得武则天的喜爱。这种情况下,又怎可能是为了那件事呢?
若真是为了武延荣的死,杨守文在洛阳这么久,武则天有一万种手段让他丧命……
“父亲,你别胡思乱想,圣人想来是别有想法。
天心难测,天心难测……咱两个都是凡夫俗子,就别想揣测圣人的心思。等着吧,既然是圣人下旨,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这一次,应该不会让咱们等待太久。”
杨守文有一种预感,预感武则天会很快召见他父子。
其实,他内心里也非常好奇,想要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千古女帝。
也不知道,武则天究竟是什么样子!算算她老人家今年应该有七十五了吧,听人说仍旧是风华绝代。对此,杨守文倒不怀疑。君不见后世冯程程,六十多仍旧光彩照人吗?武则天九五之尊,想必更懂得如何保养,毕竟太医院的那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呢。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心慌。”
“为什么?”
杨承烈露出赧然之色,搔搔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前见过圣人,那时候她还是皇后,可是给我的感觉,由胜于贤弟。在她面前,好像存不住秘密似地。”(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朝天阙(十二)5/5求订阅!!!
“你见过圣人?”
杨守文长大了嘴巴,看着杨承烈问道。
杨承烈则露出了和杨守文极为相似的茫然之色,点头道:“是啊,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老爹!”
杨守文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呼的站起来。
“既然你见过圣人,为什么不告诉我,至少应该提醒我注意些什么吧。”
“我和你说过,让你装疯卖傻,高调一点。”
杨承烈脖子一缩,懦懦道:“再说了,当年我作奉宸卫,见过圣人也没什么稀奇之处。我是见过圣人,可我又不确定,圣人还记不记得我?而且,圣人什么脾气,我哪能揣测出来。倒是你,不会来洛阳这么久了,还没有进宫见过圣人吧。”
“呃……”
杨守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想起来,感觉好挫败。
刚入洛阳的时候,想着武则天很快就会召见自己,可是没想到被丢在铜马陌,就没了消息。
总仙会,他一鸣惊人。
当时觉得,武则天肯定会召见他,但还是悄无声息。
这天心难测,果然不假。
杨守文也弄不清楚,武则天究竟在想些什么,更不用说去试探她此刻是什么样的态度。
杨承烈刚要开口,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身材高大的内侍从外面走进来,“杨文宣到了吗?”
“啊,就是他。”
杨承烈在客厅里看得清楚,认出那内侍的来历,“就是那个高延福,他怎么来了?”
说着话,杨承烈便起身,领着杨守文走出客厅。
“草民杨承烈,拜见高司宫。”
那内侍,正是司宫台司宫监高延福。
他上上下下打量杨承烈两眼。目光旋即越过了杨承烈,落在紧跟着杨承烈身后的杨守文身上。
“青之先生也在,那正好,免得奴婢再跑一趟。”
说完。他目光旋即一凝,沉声道:“圣母神皇曰:着杨承烈杨守文父子即刻入上阳宫来见,不得有误。”
没有奉天承运,也没有什么设摆香案,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杨守文和杨承烈相视一眼。忙道:“草民遵旨。”
“好了,随奴婢走吧,圣人在观风殿等着你们,别让圣人等的不耐烦了。”
“这个,草民一身风尘,可否容我换一身衣服,免得冒犯了圣人,岂非大不敬吗?”
高延福则笑道:“你前脚进城,圣人就得到了通禀。
圣人让奴婢传一句话与杨奉宸:朕已经许久不见杨文宣,不知当年杨大胆尚在否?”
杨守文的目光锐利。盯着杨承烈。
这就是你说的武则天不认识你吗?
杨承烈确是激动不已,忙颤声道:“有劳圣人牵挂,杨大胆尚在。”
“走吧,圣人不会因为这些许小事怪罪与你。”
杨承烈和杨守文相视一眼,知道这一次是躲不过去了。
两父子不敢怠慢,和问询赶来的杨氏交代两声,便跟着高延福走出府门,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是封闭的,也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不过杨守文倒是可以觉察到,这辆车似乎采用了他当初在荥阳时设计出来的减震系统。至少坐在车上。不是那么颠簸,很平稳,也很舒适。
他看着杨承烈,轻声道:“父亲。待会儿见了圣人,我该怎么做?”
“跟着我做就是。”
杨承烈说完,就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
车厢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以至于杨守文看不清楚杨承烈此刻的表情。
但他能够感受到,老爹在这一刻。内心中那份早已经熄灭的火焰,似乎又熊熊复燃。
想当年,他离开长安,带着妻儿迁往均州,想要闯出一番事业。
谁料想武当山下那一场厮杀,彻底断绝了他的仕途之路,后来不得已逃到了昌平。
昌平一隐十余载,老爹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雄心壮志。
哪怕这次从昌平返回荥阳,他更多的还是想要做一个富家翁,根本没想过回到仕途。但是,武则天让高延福传递的那一句话,使得杨承烈又有了希望。只是不知道,武则天是不是真的想起了杨承烈,也不知道,杨承烈的希望,能否实现?
官路艰辛,有太多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曲折和凶险。
更重要的,杨承烈即将要面对的,是那个几乎被后世妖魔化的千古女帝。杨守文也说不清楚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是希望老爹被看重呢?还是继续淡出于官场?
但杨守文却知道,老爹现在的心情,一定是非常复杂吧。
车轮滚滚,车轱辘碾压地面,发出执拗执拗的轻响。车辆行驶了大约有一个钟头左右的时间,突然停下来。
高延福在车外道:“杨奉宸,青之先生,请下车吧。”
杨承烈睁开了眼睛,看着杨守文,突然笑道:“兕子,看起来你现在的地位可比我高多了。”
说完,他长出一口气,挑帘从马车上下来。
杨守文不敢耽搁,紧随杨承烈走下马车,就见面前一座巍峨高耸的宫门出映入眼帘。
“请杨奉宸和青之先生在此稍候。”
高延福微微欠身,和守卫宫门的卫士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进观风门。
杨守文则站在观风门外,四处打量。
这就是上阳宫吗?
他正要转身,却被杨承烈拦住,轻声道:“兕子,老实一点,不要乱动,这是大内。”
“哦!”
杨守文连忙安静下来,垂手站在杨承烈的侧后方。
“老爹,你说圣人召见咱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那知道?本来我在石城村里过的挺快活,天晓得你在这边惹了什么事情,把我也给牵连进来。”
“切,说的好像你一点都不好奇。”
杨承烈扭头,狠狠瞪了杨守文一眼。
但杨守文却好像浑不在意,咧嘴一笑,没有言语。
两父子正说着话,从宫门内款款走出一人。
那人,身穿华美宫装,云鬓高耸。她来到观风门外,看到杨承烈的时候,眸光里突然闪过一抹水色。不过她很会掩饰,旋即就恢复了平静,又变成了高冷姿态。
“姑姑!”
杨守文见到那人,连忙唤道。
哪知道,上官婉儿却不理他,那双明眸中,已尽是杨承烈的影子。
她轻声道:“杨奉宸,圣人已经等候多时,请随我觐见。”
听得出,她在强行按捺内心的激动。虽然是一副高冷姿态,可是声音里却带着颤音。(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朝天阙(终)
他和她!
杨守文站在杨承烈的身后,看不到杨承烈的脸。∑頂點小說,
但是,他依然可以感受到当杨承烈和上官婉儿相视那一刹那,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父亲?”
见杨承烈没说话,呆愣不语,杨守文忙凑上前,在他耳边低声唤了一句。
杨承烈这才反应过来,轻声道:“还请上官姑娘带路。”
“请吧,杨奉宸。”
上官婉儿毕竟在武则天身边历练多年,经过了最初的情绪波动之后,她已经调整过来。不过,她依旧没有理睬杨守文,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便径自转过身去。
走进观风门,就见空旷广场。
一座规模宏大的金銮大殿坐落在广场上,透出一股雄浑之气。
上阳宫如今几乎成为武则天办公的主要场所,以至于皇城中的大殿已经被空置了许久。若非盛大的集会,亦或者文武百官的参见,武则天大多数时候都会在上阳宫内。
沿着台阶缓缓而上,距离大殿越来越近。
哪怕是杨守文,也感到了莫名的紧张。
建筑,因人而生出威严;人,又因建筑衬托气势。
人和建筑缺一不可,组合在一起才算是一座完整的宫殿。前世,杨守文曾参观过故宫。诚然那宏大的建筑群会让他产生一种敬畏,但行走其中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失去了帝王之后,故宫只是一个见证了历史的建筑群,而称不得一座皇城。
“陛下。杨承烈父子到了。”
在大殿门外的台阶下。上官婉儿示意杨承烈两人停下脚步。
她走上台阶。来到了大殿门外,恭声禀告。
“宣!”
“宣杨承烈、杨守文父子觐见!”
从大殿中传来了高亢的声音,杨承烈忙肃容一揖,而后带着杨守文便垂着头,高抬腿,轻落脚,走进了观风殿大门。
“草民杨承烈(杨守文)参见圣母神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承烈在走进大殿之后。便大礼参拜。
杨守文也不敢怠慢,有样学样的跟着杨承烈一起行礼。
大殿里,寂静无声。
杨守文觉得好生难受,但又不敢过于放肆。
要知道,那丹陛之上坐着的,可是一个喜怒无常,又心狠手辣的女人。
这个女人,在后世可谓毁誉参半。有人对她敬佩不已,又有人对她是恨之入骨。
杨守文看过很多种版本的武则天传记,但不管哪一本。都少不得要评价一下武则天的狠毒。比如说,她为了废掉王皇后。不惜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比如说,她在得势后,把萧淑妃变成了人彘;比如说,她为了成为皇帝,甚至杀了亲生儿子。
总之,后世对武则天的评价,都少不得一个‘狠毒’。
但杨守文到了洛阳,从贺知章、张说、张若虚等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却是:他们从未听说过,武则天为了谋取宫中权势,杀死自己的女儿。
武则天一共生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安定公主,如今应该称之为安定思公主,早殇。
小女儿便是太平公主。
安定思公主,就是那个相传死在武则天手里的女儿。
但是据杨守文所知,安定思公主是早夭,而非被害。诚然,安定思公主的死,令武则天成为最大的受益人。可要知道,这是唐朝,一个开放的时代!宫中的任何消息,都会流传出来,但至今也没有人说过,安定思公主死于武则天的手里。
甚至,在成书于五代的《旧唐书》,以及根据起居注所编撰的《唐会要》中,都只记载了安定思公主是暴毙。真正流传出武则天杀死亲生女儿的记载却是由《新唐书》和《资治通鉴》。而这两本书则成书于宋代,其中真实性还要进行考量。
但历史,却把安定思公主的死,记在了武则天的头上。
杨守文以为,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武则天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踩在了所有男人的头上之后,难免会被那些男人心中嫉恨。特别是在宋代,理学渐渐开始兴起,存天理灭**的理念也开始形成。夫为妻纲,是天地间最为正统的道理。那些个士大夫们,又怎可能接受一个女人曾经是九五之尊的事实?
从某种程度上,杨守文深信‘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的原则。
那些个关于武则天的传言,究竟有多少是真的?恐怕连那些记录者都不太清楚。
“杨文宣,十八载未见,你似乎苍老许多。
抬起头,让朕看看,当年的杨大胆,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大殿中,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但必须承认,那声音很柔,若没有了苍老气息的话,定然是极好听的。
“十八载未得见圣人圣颜,罪臣也是挂念的紧。
罪臣不过是肉身凡胎,自然免不得那天道轮回。倒是圣人却不见老,和当年变化不大。”
呦!
这难道是老爹说出来的话吗?
杨守文低着头,大吃一惊,心里面暗自吐槽道:你个浓眉大眼的老爹,拍马屁的水平不低啊。但凡女人,就喜欢听这种夸赞。老爹平时看上去很不靠谱,但在关键的时候,这一手夸赞的本事可是不差。
“杨大胆啊杨大胆,十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武则天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
杨承烈却正色道:“罪臣不敢欺骗圣人,此罪臣肺腑之语。”
“你不敢欺骗我,却弃官十六载。”
武则天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沉声道:“当年朕把你派出去。是希望你能够在外面好生历练一番。可你倒好。去了均州之后。竟然挂印而去,你可知朕有多失望吗?”
“罪臣……”
杨承烈扑通跪在大殿上,匍匐在地上。
这一跪,可真疼啊!
杨守文听到那蓬的一声响,都感觉到了疼痛。
更不要说站在武则天身边的上官婉儿,也是心里一痛,连忙轻声道:“陛下,杨奉宸当年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有什么不得已?”
武则天的声音越来越高,厉声道:“杨承烈,你还记得当年你离开长安时,朕与你说过什么话?”
“罪臣,记得。”
“那你给朕重复一遍。”
“圣人当年说,罪臣到了外面之后,只管放开手去做事。
出了事情,圣人会为罪臣做主,更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罪臣……”
咦?
杨守文低着头。听着杨承烈的话,却不禁感到骇然。
听得出来。杨承烈和武则天似乎很熟悉,而且武则天对他,也是非常的关照。什么情况?老爹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秘密?以他的脾气,居然能隐瞒着一直没说出来。
“你还记得!”武则天似乎怒急了,抓起一块玉石镇纸,啪的砸向了杨承烈。
不过,那镇纸没有砸到杨承烈,摔落在距离杨承烈还有一米多远的地上,顿时粉碎。
那玉屑飞溅,可是杨承烈却一动也不敢动。
“杨大胆,朕对你非常失望。
当年,你老师把你举荐给朕,朕曾向他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前程。可是你呢……郑三娘病故,朕知你伉俪情深,准你颓废一些日子。但没想到……在朕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身边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杨承烈,你可知朕有多生气吗?”
“罪臣,愧对圣人的厚爱!”
杨承烈的声音带着哭音,听得出,他是动真格的了。
老爹的老师是谁?
杨守文才发现,原来在自家老爹的身上,竟然还埋藏着无数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怪不得,他回到中原后,就躲在石城山。
怪不得,他一直磨磨蹭蹭,自己到洛阳之后,他却一直不肯过来。
就算杨承烈要顾虑生疑,可从荥阳到洛阳,左右不过一天的路程,又有什么费事?
原来,他在躲的,不仅仅是武承嗣,还有武则天。
“陛下,息怒。”
上官婉儿在一旁也吓坏了,她同样是第一次听到,武则天和杨承烈之间的复杂关系。
原以为,武则天能记住杨承烈,是因为他做过奉宸卫。
可现在看来,武则天和杨承烈之间,似乎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
想想也是,杨承烈做到奉宸备身的时候,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整个奉宸卫,备身不过百人。能做到备身,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反正在上官婉儿的印象里,备身的年纪大都是近三十岁的人。十几岁的少年,哪怕是名门之后,可是背景并不显赫。这么小的年纪,就做到了备身,二十出头就执掌一府兵马,本就问题不小。
武则天,平静下来。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而后沉声道:“回中原后,可曾去给你老师上坟祭拜?”
“罪臣有愧老师栽培,故而偷偷前去祭拜过。”
“那,可曾与明珪有过联络?”
“罪臣当年惹了祸事,担心牵累师兄,故而未曾联络。”
“年初时,明珪奉命前往蜀州,拜蜀州刺史……已经开始为朕分担忧愁。当年是你父亲闯了祸事,你如果肯与朕知晓,朕便护佑不得你吗?若当年你没有逃走,如今想必也是一州刺史,为朕分担忧愁……罢了罢了,记得与明珪联系,他离开洛阳之前,还向朕询问过你。若不是你生了个好儿子,朕都不知你回来中原。”
明珪?
好陌生的名字啊!
杨守文依旧没有猜出杨承烈的老师是谁,可是上官婉儿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是他……若非他,谁又能让圣人如此信任?
明珪,一个历史上默默无闻的人。但他的父亲。却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神秘的传说。
明珪的父亲名叫明崇俨。也是武则天一生之中。除去唐高宗李治之外,最信任的男人。
“杨守文。”
“草民在。”
“怎么不抬头?”
“草民,不敢。”
丹陛上,传来一阵笑声。
“你那日在瑶台,可是霸道的紧。
你不是说不怕朕,为什么当着朕的面,却不敢抬头?”
我有干过这么牛逼的事情吗?
杨守文心里没由来一颤,忙回答道:“草民那天是吃多了酒。其实对圣人还是很怕的。”
“哦?怕朕什么?”
武则天笑道:“莫非和你父亲一样,做了亏心事,所以怕朕吗?”
“这个……”
杨守文有些发懵。
我要说不怕你,你这老娘们儿弄不好敢砍了我脑袋。可我要说怕你……好吧,我是真的怕你。
“草民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反正就是害怕。”
“哪里怕?”
“全身上下,都怕。”
武则天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这一对父子啊,让她是又恨又爱。
杨承烈是明崇俨的学生,也是明崇俨临死前,托付给她的人。风仪四年。明崇俨被盗贼所杀。在那之前,明崇俨似乎就有了觉察。提前向武则天托付了后事。
他告诉武则天,对于名门贵胄,要一手打压,一手拉拢。
他的学生杨承烈出身贵胄,虽然名声不显,却可以予以借重。杨承烈是弘农杨氏子弟,而弘农杨氏在关中则名望甚高;明崇俨还为杨承烈介绍了一门婚事,也就是杨守文的生母郑三娘。以弘农杨氏拉拢关中,以荥阳郑氏联系山东士族。同时,对那些日益强大的贵胄予以打压,并将之分化,则武则天的地位就更加稳固。
但武则天没想到,杨承烈居然跑了!
这也使得明崇俨为武则天筹谋的计划落空,不得已武则天开始大力提拔平民子弟,并且使用酷吏。
武则天很清楚,哪些通过科举选拔而来的士人,心里始终挂念着李唐。
相比之下,世族对李唐的接受程度,则远不似平民那么强烈……
再后来,她准备退位,想要保住武家的前途。本来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如果没有杨守文的出现,武李联姻已经完成,安乐公主和武崇训,此时也订了婚。
这父子,莫不是老天派来让我不舒服的吗?
但让武则天狠下心来收拾杨家父子,她又舍不得。
看到杨承烈,她就会想到明崇俨;而杨守文的文采,则让武则天非常喜欢。
“杨守文,你抬起头来。”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慢慢把头抬起。
这一下,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在后世被称之为‘千古女帝’的样貌。虽然已七旬老妪,但是从外表上,却看不出半点端倪,宛如四旬美妇,风韵犹存。她端坐在龙椅上,脸上露出一种戏谑的笑容。不知为何,杨守文总觉得,武则天有些眼熟。
“杨青之,你文采过人,得郑三娘冥中传授,朕已经相信。
总仙会斗酒八十一首诗词,你可谓是创造了一个传奇。朕对你当日的不敬举动,不会计较。朕非但不会计较,还会给你天大好处。不过,你要完成朕的一个考验。”
“啊?”
“前几日,司马道长对我说,你为他在天台山的大鹏宫作赋一首,名为大鹏赋。
朕这上阳宫,也缺了一篇赋。
如果你能够在一炷香的工夫以‘愿拾青紫’为韵作赋一篇,且不得超过三百字,以上阳宫为题,揽神都之风貌,朕便不再计较你的狂妄。若作不出,朕会很不高兴,到时候你可别怪朕欺负你,少不得要让你受些教训……杨守文,你明白没有?”
我勒个去!
以愿拾青紫为韵,以上阳宫为题,还他娘的要揽神都风貌?
最可气的是,通篇不得三百字,你特么想玩死我吗?
杨守文目瞪口呆,好半天苦着脸道:“草民能否拒绝?”
朕就喜欢看你这愁眉苦脸的小模样……让你摔酒坛,让你不怕朕?哼哼哼哼……
武则天微笑道:“你说呢?”
“那就是不能拒绝喽?”
“来人,笔墨伺候。”
在大殿外,早有内侍准备妥当。伴随着武则天一声令下,高延福就带着人进来,把小桌子摆放在杨守文面前,铺好了纸张,研好了墨,笔放好,然后便退到旁边。
杨守文,顿时懵了!
他向杨承烈看去,却见杨承烈一副‘我爱莫能助’的表情。
向上官婉儿看去,她却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朝杨守文做出一个‘你能行’的手势。
再看向了武则天,武则天依旧是满面春风的模样,两颊飞红,似乎非常兴奋。
小家伙,还狂吗?
武则天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明崇俨,并且出题对他刁难的情景。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年轻了很多。虽然对象换了,不过杨守文算起来,也是明崇俨的徒孙不是。
“点香!”
武则天冲高延福道,高延福立刻捧来了香炉,点上了香。
我去,你要不要玩这么狠,这么短的香?
“杨青之,朕若是你的话,就不会再长吁短叹,而是要尽快思考如何应对。”
说完,武则天便站起身来。
上官婉儿忙走上去,搀扶着武则天从丹陛上下来。
“杨大胆,陪朕出去透透气……高延福,帮我盯着。”
她迈步往大殿外走,杨承烈忙跟上去。
老爹,你不仁义!你有了女皇,你特么的就不要儿子了吗?
杨守文眼巴巴看着杨承烈走出了大殿,只觉这世间竟充斥着如此满满的恶意……
“杨公子,快点开始吧,这香燃得可是很快。”
高延福在旁边,非常愉快的补刀。
要知道,他对杨守文可是没有一点好感。高延福原本是武三思的家奴,后来武则天登基,他得武三思的推荐于是进入宫中。之后,更靠着他武家的背景,迅速成为司宫台的司宫监。
杨守文破坏了武李联姻,更让武三思颜面无光。
如今武则天刁难杨守文,在高延福看来,就是替武三思出一口恶气。高延福自然非常乐意看到杨守文倒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希望杨守文因此而受到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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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
走出大殿,杨承烈忍不住开口。
杨守文是他的儿子,他怎可能漠不关心?
只是,不等他说完,就听武则天幽幽道:“文宣,你不用担心,朕只是想要警告他一下,又怎可能真的为难他?杨青之入神都不过四十余天,惹了不少麻烦。
年少气盛,说的便是他。长久下去,并非一桩好事。”
听到武则天这么说,杨承烈总算是松了口气。
“五月初三,是你老师的忌日。”
“罪臣记得。”
“代朕走一遭终南山吧,替朕祭拜明君一遭。”
“罪臣遵旨。”
武则天走到台阶前,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杨承烈,柔声道:“十六年了,魏王已经过世,以往的仇恨,也都烟消云散。你流落边塞十六载,也受了不少苦,想必也学了很多事情。看你如今的模样,朕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朕只问你一句话:文宣,朕可以原谅你以往所有的过错,你愿不愿意回来,帮朕一遭?”(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无愧于心(1/2)求月票!!!
以武则天刚强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极致。△頂點小說,
杨承烈甚至能够听得出来,武则天言语中所流露出的不甘和愤怒。万岁通天元年以及圣历元年两次叛乱,着实让武则天心灰意冷。她发现,那些被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臣们,在发生变故的时候,从来没有和她真正一条心,总是貌合神离。
就拿去年突厥入侵河北道的事情来说,让武则天伤透了心。
孙彦高、唐波若以及慕容玄崱不提也罢,当战乱发生的时候,右武威将军沙叱忠义率天兵道十万大军行军缓慢,右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则是按兵不动。张仁愿孤掌难鸣,武重规空有天兵道大总管的权力,却无法掌控全局,更调动不得兵马。
燕州刺史见昌平告破,却推三阻四。
檀州刺史则对慕容玄崱的入寇,视而不见。
如果不是李元芳发狠,迫使昌黎豆卢家调动兵马,只怕此时幽州的战乱仍未平息。
就连后来督战河北的河北兵马副元帅狄仁杰,是否真心为她效力?
武则天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未确立李显太子之位之前,狄仁杰迟迟不肯领兵。直到她答应立下李显之后,狄仁杰才出兵征伐。同时,连招募兵卒,也是打着太子李显的旗号。
武则天年纪大了,却不代表她真的糊涂。
河北道平静下来以后,武则天做出一副不理政事的模样,也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
关键时候,她手中竟然连一支可以调动的兵马都没有!
杨承烈沉默了!
他怎体会不出武则天心里的愤怒,但是答应不答应,却让他有些踌躇。
武则天见此。不禁露出失望之色,转身扶着石栏,看着空荡荡的观风殿广场,幽幽一声叹息。
“家父临终前,曾说过:此生不得再为李家效力。”
杨承烈轻声道:“圣人要罪臣回来,罪臣自然欢喜。可是有一点。如果陛下不再打理朝政的时候,罪臣就会辞官离去。罪臣是为圣人效力,却不为李家分忧。”
这一番话,杨承烈也是想了许久,才说出口来。
不是他想要讨好武则天,而是父命难违。
武则天的眼中,闪烁着一抹喜色。
她转过身,看着杨承烈,低声道:“朕就知道。文宣不会负朕,更不会辜负你老师。”
好像一下子轻松许多,武则天脸上的笑容更盛。
就在这时,从观风门外走来一队人,为首的赫然正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他兄弟二人一袭白衫,跨坐两只纸鹤上,在丝竹声中缓缓行进,飘飘然若仙人下凡。
那张易之手持一支竹笛。吹奏出曼妙乐曲。
而张昌宗则跨骑着纸鹤盘旋,好像要破空而去……
杨承烈那见过这种场面。露出疑惑之色。而武则天的脸上,则笼罩一层青色,突然一拍石栏,厉声喝道:“这里是观风殿,不是宜男院、丽景台,谁准许他们在此放肆?”
丝竹声戛然而止。张易之兄弟坐在纸鹤上,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从观风殿中传来高延福的声音,“启禀圣人,一炷香已经燃尽。杨守文奉旨作出洛川晴望赋,请圣人品鉴。”
武则天一怔,旋即笑了。
“文宣,看起来你家这小家伙,还是不肯服输呢。”
杨承烈顿时苦笑,跟在武则天身后没说话,却又下意识的朝旁边看了一眼。那大殿门的一旁,站着上官婉儿。她也看着杨承烈,只是没想到杨承烈会突然看她。
两双目光相触,上官婉儿顿时心砰砰跳,下意识低下头。
杨承烈也连忙收回目光,跟着武则天便走进观风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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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延福已经命人,把张易之兄弟赶出观风门。
两兄弟原本是衣袂飘飘,恍若仙人。可是在一顿大棒的招呼下,却变得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狼狈。
“高司宫,圣人这是怎么了?”
张易之好一些,跑得飞快。
可张昌宗却显得凄惨很多,一个不留神还被打了一棍,走路时一瘸一拐。
他强按耐怒火,恶狠狠问道。
昨日他二人驾鹤歌舞,还被武则天狠狠的夸赞了一顿。
这上阳宫,除了少数几个地方之外,没有他二人进不去的地方。就连这观风殿,他们也是出入自由,基本上没有敢阻拦。今天他二人本打算给武则天来一个惊喜,可没想到被武则天赶出了观风门,也让兄弟二人有一种颜面尽失的感受。
高延福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道:“圣人在观风殿考校杨青之父子,看样子对他父子非常喜爱。五郎和六郎来的不是时候,以至于触怒了圣人。”
“杨青之,又是杨青之,难不成他还想父子一起……”
张昌宗忍不住破口大骂,却被张易之一把拦住。
张易之塞给了高延福一块金饼,笑道:“原来是扰了圣人公干,倒是我兄弟的错,有劳阿耶了。对了,圣人找杨青之父子来,有什么事情吗?若重要,就不用说了。”
高延福摇摇头,“五郎,非是奴婢不肯说,确实是不清楚。
不过,奴婢倒是听说,圣人可能想要杨青之去找出那四千万贯黄金,故而才出题考校。”
张易之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连忙又塞了两块金饼给高延福,才告辞离去。
“五哥,你说这算什么事情嘛。”
张昌宗和张易之离开观风门,路上忍不住牢骚起来。
张易之却笑了,“六郎,你去告诉九郎。就说让他选出精干之人,到时候我有用处。”
“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顺便,你再通知宋之问和卢藏用,让他二人过来见我,我有事情想要向他们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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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风殿内。上官婉儿把杨守文写好的《洛川晴望赋》呈现到了武则天的面前。
“金商应律,玉斗西建。嘉旬雨之时晴,叶秋成而适愿。试用步闾里,询黎献。皇风演溢,歌且听于升平;圣泽汪洋,颂不闻于胥愿……瞻上阳之宫阙兮,胜仙家之福庭。望中岳之林岭兮,似天台之翠屏。宜其回銮舆兮检玉牒,朝千官兮御百灵。使西宾之夸少弭。东人之思攸宁。不亦盛哉!客有感阳舒,咏乐只。挥毫翰,独徙倚。愿得采于刍荛,终期拾乎青紫。”
这篇《洛川晴望赋》出自白乐天白居易之手,其中更不泛对皇家的歌颂之言。
杨守文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文章拿来应对,可要他认输,他却不太愿意。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想在武则天面前低头。只是这通篇阿谀之词。当上官婉儿诵读的时候,他也不由得有些脸红。不过。又算得什么?我这叫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武则天含笑听完了杨守文这篇赋文,然后哈哈大笑。
她站起身,也不理杨承烈和杨守文父子,转身便往后殿径自走去。
什么意思?
好还是不好?满意还是不满意?
杨守文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再扭头看向杨承烈。却见杨承烈一脸嫌弃。
“好了,圣人已经乏了,两位请回吧。”
上官婉儿上前一步,轻声道:“车仗已经准备好,在观风门外等候。我送二位出去。”
这就结束了吗?
杨守文朝杨承烈看了一眼,杨承烈则躬身朝后殿一揖,便随着上官婉儿往外走去。
杨守文有样学样,然后也追上了杨承烈。
“杨奉宸,圣人说别忘了明公忌日。”
“臣遵旨。”
上官婉儿今天是彻底忘了杨守文的存在,叮嘱了杨承烈一声之后,便退到了旁边。
杨承烈一只脚上了车,另一只脚正要用力,就听杨守文道:“姑姑,虽然你今天不搭理我,但我还是要与你道别。下次再见的时候,请留意一下,我还在这边。”
腿蓦地一软,杨承烈险些一头栽在车上。
上官婉儿则满脸通红,瞪了杨守文一眼,便转身离去。
“上车,别在那里丢人。”
杨承烈钻进车厢,掀起车帘怒斥。
杨守文撇了撇嘴也跟着上去,车帘放下之后,他立刻闻到:“父亲,圣人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我记得老师忌日。”
“你的老师?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是你爹,用得着什么都要向你报告吗?”杨承烈突然发怒,吓得杨守文立刻闭上了嘴巴。
片刻后,杨承烈轻声道:“我老师名叫明崇俨,你可听说过?”
明崇俨?
杨守文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一怔,感觉非常耳熟。
“明师乃平原世族,世代在南朝为官,是南朝梁国子祭酒明公五世孙,其父是豫州刺史明恪。我八岁时,明公偶然间路过弘农,收我做弟子,并教导了我三年。
我能与你母亲结合,也亏得明师居中牵线搭桥。
若非明师,以你母亲那等绝代风华,又怎可能看得上我这种人?只可惜明师在凤仪四年被害,凶手至今下落不明。我之所以能以十八岁成为奉宸备身,也是得明师推荐。明师死后,圣人担心害死明师的凶手找我麻烦,就让我去了均州躲避。
而对外,圣人则宣称我是受情敌迫害,不得已才离开了长安……这下子,你懂了?”
明崇俨,明崇俨……
杨守文突然间露出恍然之色,终于想起来这明崇俨是何许人。
后世的影视剧中似乎曾说过,明崇俨是武则天早年的情人,好像还有说法是青梅竹马。后来明崇俨学道,并一直在暗中保护武则天,才使得武则天渡过了重重危机。
嗯,是那部影视剧?
杨守文记不清楚,只依稀记得是港台剧。
至于那部剧中有多少演义的成分,但明崇俨这个人,杨守文却记忆深刻。
对,就是这个明崇俨。
没想到老爹居然是明崇俨的学生,怪不得武则天见到他非但不说武承嗣儿子的事情,反而在言语中流露出了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宠爱。老爹,这藏得可够深的啊!
“兕子。”
“嗯?”
“圣人要我回来。”
“什么?”
杨承烈似乎很纠结,半晌后轻声道:“我能感觉得出来,圣人身边连一个能够托付的人都没有。她很孤单,也很苦闷。她对我说,要我回来帮她,我答应了。”
杨守文愣了一下,一时间沉默无语。
许久,他低声道:“若父亲想回来,就回来吧。”
“可是……”
杨承烈深吸一口气,“圣人终究老了,若早十年,我会毫不犹豫。可是现在,我却有些担心。圣人如今已经有些压制不住朝堂上的那些人,否则也不会向我开口。
可我帮不得她什么,只能尽力为她分担忧愁。一旦……可能你也会受到连累。”
杨守文靠着车厢上,心思也有些混乱。
未来的走向,他很清楚。
虽然记不得是具体那一年,但他却记得,武则天最终还是被人给逼退下来,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杨承烈如果在这个时候回来,而且是旗帜鲜明帮助武则天。
那结果……
“父亲,你真要回来吗?”
车厢里的光线昏暗,但是杨守文却能看得清楚,杨承烈那双眸子,闪烁的光亮。
“我必须回来。”
杨承烈深吸一口气,“明师曾对我说过,要我好好辅佐圣人。
过去十七年,我未能完成明师嘱托,也未能帮助圣人分担忧愁。可是现在,我必须回来。圣人心里很苦,若连我都弃她而去的话,她一定会很难过。而我,则会愧对明师。”
杨守文听完了杨承烈的话,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回来嘛。”
“可是……”
“父亲,大丈夫做事,不要瞻前顾后。
你有师爷的托付,更有圣人的信任。不回来,你会愧疚终生;回来,了不起鱼死网破。以后的事情,不必考虑太多。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怕个什么?”
“我是担心你。”
“我?”杨守文笑得更灿烂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父亲,你现在是在完成一个男人的承诺。将来……咱们了不起一走了之。隐姓埋名而已,实在不行咱们去北庭,投奔盖二郎。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少不得一口吃的。关键是父亲要无愧于心,否则的话,看你后半生愁眉苦脸,我也不舒服。”
“呵呵呵!哈哈哈哈!”
杨承烈突然间大笑起来,“没错,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无愧于心。
没想到我杨承烈活了四十多年,到头来却被你个臭小子开解……没错,怕他个甚!”(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阿布思野望
从上阳宫回来,杨守文那颗一直悬在半空里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中。
武则天已经见到了,并且从她身上,没有感受到什么敌意。想想也是,武则天是什么人?千古女帝!怎可能对他这么个小人物在意?如今,又有了杨承烈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相信武则天也不会在为难他。杨守文总算是不用再提心吊胆。
只是,杨承烈要重归仕途?
杨守文觉得有些悬乎!
别看他对杨承烈说的是慷慨激昂,但实际上对杨承烈的前程并不是非常看好。
武则天还能坚持几年?
杨守文实在是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记忆里,武则天在位加起来不过十五六年,而后一场神龙政变,迫使她从皇位上退下来。现如今,武则天登基已经七八年了吧。也就是说,最多还有六七年的光景,武则天就要退位,那时候杨承烈怎么办?
说起来容易,大不了隐姓埋名。
那时候杨承烈能甘心吗?他杨守文又愿意吗?
人的欲?望,会随着地位的提升越来越大,欲海难填,不就是这么一个意思?现在杨承烈说的轻巧,了不起退下。可到那时候,他能退下吗?该如何全身而退?
杨守文发现,他和杨承烈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劝说杨承烈拒绝?
杨守文甚至相信,当时在上阳宫内,只要杨承烈敢说出一个‘不’字,他父子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可不拒绝,等到七八年后,他们又该怎么全身而退?
而且,杨承烈也不可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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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杨承烈早早休息了。
青奴一反常态的没有缠着杨守文,而是乖乖的跟随着老爹。
杨守文独自站在池塘上的回廊上,看着池塘里的莲叶与荷花。心思显得有些沉重。
身后,脚步声响起。
杨守文扭头看去。就见吉达循着回廊走来。
天色已晚,回廊尽头处的栏杆上,插着两支火把,照映池水波光粼粼。吉达走到杨守文身前,那张俊朗的脸上,带着杨守文从未见到过的凝重和严肃,让他心里一沉。
“大兄,有事吗?”
“我准备走了丫丫电子书。”
吉达比划手势:“明天一早。我会离开洛阳。”
“大兄要离开洛阳?为什么?难道是我有怠慢之处?”
吉达却笑了,摇摇头:你不要误会,我要离开洛阳,不是因为你。
想当年,我曾发誓要成为塞北第一勇士。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也一直是朝着这个目标迈进。兄弟,认识你我很高兴,我也很幸运,能够和你结拜为兄弟。只是我突然发现,来到中原之后。我在这优渥的环境中,渐渐失去了勇猛精进的心。
吉达的梦想,杨守文当然知道。
他看着吉达。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吉达接着道:那天杨从义的一刀,让我意识到,超强的身手不是练出来的,而是要从一次次搏杀中成长。而在中原,这样的机会太少,对我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我准备去北庭,一来看看我姐姐,二来我听说那边很乱。
我要去那里磨练我的枪法,凝练我的杀气。所以。我已经决定,明日一早就离开。
吉达说的斩钉截铁。让杨守文竟无法劝说。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
杨守文看着吉达的背影。张了张嘴,可终究是没有唤住吉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吉达的目标就是成为塞北第一勇士!虽然不知道‘塞北第一勇士’这个称号对他究竟是什么意义,但他却始终坚定理想,一步步前行。
来到中原,杨守文觉得自己都有些松懈了。
可是吉达却没有一天休息,每天都在练习枪术。
成为‘塞北第一勇士’的道路也许会很曲折,很危险,但吉达每前进一步,都会感受到靠近理想的幸福。相比之下,自己最近以来,未免浑浑噩噩,有些颓废。
寻找幼娘,却没有任何线索。
父亲将要走进危险中,可他却是束手无策。
一时间,杨守文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没有用了,更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懈怠感到羞愧。
这一夜,杨守文失眠了。
他在榻上辗转难寐,一直到天将方亮。
黎明时分,一场暴雨忽至。
杨守文激灵灵从榻上起来,披上一件衣服,赤足从楼上跑下来。
他先跑到了吉达的房间,却见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吉达的行囊,还有他片刻不离手的那杆大枪都不见了踪迹。杨守文心道一声不好,便转身冲进了雨水之中。
穿过门廊,他来到前院。
吉达牵着马,身上背着一个包裹,披着一件雨披,从马厩出来,手持那杆大枪。
“大兄!”
杨守文大叫一声,吉达停下了脚步。
他冲着杨守文摆摆手,示意屋恩奇把院门打开。
“大兄,这么大的雨,明天再走行吗?”
可是吉达却好像没有听见,径自牵着马走出了院门丫丫电子书。
杨守文又冲到了大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吉达在大雨中搬鞍认镫,翻身跨坐斧头的背上。
他朝杨守文比划手势道:兄弟,不要再挽留我了。
我就是害怕你会挽留我,所以才起了一个大早上路。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倒是你要多保重,这中原人的心思很复杂,你可要时时留意,不要放松警惕。
还有,记得练武,切莫要懈怠。
权势也好,名气也罢。都比不得手中的枪更可靠。
我走了,等我练好了身手,一定会回来看你……那时候。如果你没有进步,我会很生气。
“大兄。稍等。”
杨守文喊了一声,转身跑进院内。
这时候,铜马陌已经有不少人醒来,看到这一幕,都感到很惊讶。
黑妞更连忙跑到了后院,通知杨承烈和杨氏。她不知道,杨守文和吉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守文拎了一袋子清平调跑出来,也不顾大雨瓢泼。走下台阶来到吉达马前。
“大兄,把酒带上。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知道大兄不喜欢吃酒,但带着它,你会记得在这中原还有一个兄弟盼你回家。”
阿布思吉达的眼圈红了!
他接过酒囊,拔掉了塞子,对着囊口咕嘟就是一大口。
不过,他的确是不会喝酒,以至于这一大口酒,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泪水合着雨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他把酒囊塞上塞子,放在了身边那匹突厥马的马背上。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笑着比划道:酒很好。我当然会记得我兄弟在中原。
兕子,你保重!
然后,他一催胯下马,便径直离开。
杨守文侧身让开路,看着吉达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的巷口外,不知为何却感到万分难过。
和吉达相识的日子并不长,加起来还不到一年。
可是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和吉达共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昌平血战,饶乐千里追杀。他们在草原上劫掠震国送给突厥的礼物。更斩杀马贼无数。从幽州南下,他们在平棘抓捕凶手;荥阳广武山上。他们共同应战刺客。
一直以来,吉达就好像杨守文的影子一样。默默在他身后守护着。
现在他要离开了,杨守文感到万分痛苦。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有些失魂落魄站在大雨中。这时候,杨承烈走过来,手持一把油纸伞来到杨守文的身旁。
“兕子,吉达在努力成为强者,他追求自己的目标,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是很高兴,可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难受。”
杨守文装作抹去雨水,顺势把脸上的泪水也擦掉丫丫电子书。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杨承烈,强笑道:“老爹,你不用担心我,我只不过是一时有些控制不住罢了。分别什么的,我最讨厌了!怪不得大兄要偷偷上路。”
“呵呵,他已经上路了,你也要努力才是。”
“孩儿明白。”
“对了,明天我也要走了,你可不要再给我露出这小儿女之气。”
“父亲,你要走?去哪儿?”
“我不是和你说过,五月初三是明师忌日,我要去为他上坟。
我明天出发,到终南山至少也要一天的光景,五月初一才能抵达。然后我要在山下斋戒一日,五月初三正好上山祭拜。然后,我要去长安,去拜访一下高祭酒。”
“干嘛?”
“二郎也到了就学的年纪,高祭酒是他义父,已经说了几次,要他去长安求学。”
“哦!”
杨守文点了点头。
杨承烈说的高祭酒,就是前赵州刺史高睿,如今官拜国子监祭酒。
只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长安,很少过来洛阳。神都虽好,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终究还是比长安在地位上弱了一筹。那长安,才是这个时代的世界中心……
老爹要去终南山祭师,二郎要去长安求学。
大兄已经踏上了成为强者的征途,而他似乎还在碌碌无为。
这让杨守文多多少少产生了一种羞愧,他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便坐在书桌前发愣。
大家都有事情做,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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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承烈也离开了铜马陌。
不过他这次离开,却不是一个人。也许是太久没有和老爹在一起了,杨青奴缠着杨承烈,非要跟着他一同前去。对此,杨承烈自然不可能拒绝。他其实对女儿也想念的紧。
只是青奴跟着。就需要有个人照顾。
于是杨守文让家里的突厥女奴跟随杨承烈左右,同时杨从义和赵宾二人带着四名老军随行。
“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商贾。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老爹,你现在是大名鼎鼎的杨青之老爹。这个身份就很了不起了。
带上几个人,也可以壮壮声势。外面人看到了,也会高看两眼。这叫做包装,你听我的就是。”
杨承烈,竟无言以对。
但他最终还是听从了杨守文的劝说,带着八个奴仆,和杨青奴一同离开了洛阳。
在他离开洛阳的第二天,郑灵芝从荥阳返回。
他带来消息。说是郑镜思要郑虔回荥阳一趟,毕竟算算日子,郑虔出门也有四十多天的时间。
郑虔这一走,铜马陌也变得更冷清了!
仲夏到来,天气越来越热丫丫电子书。
杨守文在经过两天的低迷之后,又恢复了活力。
他决定,动笔《三国》。
要知道,他曾答应过李过,要为他写一部关于结义兄弟的故事。那么,还有什么故事能比《三国》更加精彩?而且。他有一种预感,他在洛阳的日子,怕不会太多了!
五月初三。估计杨承烈已经登上了终南山。
杨守文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根据记忆抄写《三国》。
大玉在外面疯了几天,终于回来了。它栖息在院中的大树上,似乎有些不太适应中原这炎热的气候。悟空四兄弟在后院里玩耍,如今的它们,长的也越发雄壮。
小金蹲在门廊上,看着正在午睡的一月,显得格外安静。
杨茉莉在一旁打盹儿,杨氏则在客厅里坐着针线活。整个铜马陌被宁静祥和的气氛所笼罩。
《三国》,不好写啊!
杨守文翻看着《三国志》。不断将里面的熟悉的人物摘抄出来,以方面后期的写作。
就在他看得津津有味之时。费富贵从前院走进来。
“阿郎在吗?”
他走进客厅,低声问道。
杨氏指了指楼上,费富贵便顺着楼梯上去。
“富贵,有事吗?”
“阿郎,外面有一个人,自称吕程志,说是有事求见阿郎。”
吕程志?
杨守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旋即就想起了这吕程志何方神圣。
不就是吕八,那个曾经假冒王贺的吕书生吗?他居然自己找上门来?杨守文颇感惊讶。
放下笔,杨守文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走,咱们去看看。”
他和费富贵从楼上下来,与杨氏打了个招呼,便走出八角楼。
悟空四兄弟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围着他打转,摇头摆尾的,一副亲昵的模样。
杨守文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头,然后往前院走。
来到客厅,他就看到吕程志坐在那里,而在他的身后,则站着一个灰衣小厮打扮的青年。那青年的个头不低,应该在六尺靠上,脸上则是一派忧虑和焦急之色。
“吕先生,怎地今天有空来我这里做客了?”
杨守文笑着走进客厅,吕程志忙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脸上则露出了尴尬表情。
前次,杨守文登门拜访,邀请他出山帮忙。
他当时不但是拒绝了,而且言语中对杨守文颇有不信任之意。
可没想到才不几天的功夫,自己却要求上门来。这也让吕程志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当杨守文走进来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尴尬。
“杨公子,我……”
“坐,先坐下再说丫丫电子书。”杨守文一副非常热情的模样,不等吕程志把话说完,就堵住了他后面的话,然后把他按在席榻上,“早就想请吕先生来家里做客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还想着过几天让人过去邀请,没想到吕先生自己却找上门了。”
这话什么意思?
吕程志张了张嘴巴,苦笑道:“杨公子,有道是无事……”
“对了,我记得吕先生当初在昌平时,曾对我酿出的清平调赞不绝口。”
“呃,是。”
吕程志正向往下说,却再次被杨守文打断。
“正好,我阿爹前两日来的时候,给我带了新出的清平调,还要请吕先生品鉴则个。
说来也不巧,若吕先生早两日过来,说不定还能见到家父。”
我特么知道他不在才来的好吗?
想想当年杨承烈可是在他手下做了三年的事,如果被杨承烈发现自己,天晓得他会不会和杨守文同一个态度?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
杨守文这是故意的,分明是报复他上次拒绝招揽的事情。
吕程志感觉,事情有些难办了。
可这件事,他思来想去,认识的人之中,似乎也只有杨守文能够帮忙。
他咬咬牙,刚想要开口,却见身后的那个灰衣小厮抢身出来,扑通就跪在了杨守文面前。
“求杨公子就我家公子则个。”
这跪的,杠杠的,听得杨守文都觉得心疼。
他顿时愣住了,看着那小厮,又看了看吕程志,意思是说:吕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郭十六,你先起来说话。”
吕程志苦笑一声,起身把那小厮搀扶起来。
“杨公子,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思来想去只能厚颜来求公子帮忙。”
吕程志既然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杨守文自然也不好继续刁难,于是问道:“吕先生有话慢慢说来。
对了,他让我就他家公子,又是哪个?”
“说来他家公子,杨公子也认得。”
“谁?”
“你可还记得之前总仙会,曾有人以牡丹令为题,赋诗一首?”
杨守文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有些印象。”
总仙会那天,杨守文和武则天杠上了,一直被武则天点中。但是在此之前,倒是有一个人站出来,作了一首以牡丹为题的诗。那也是总仙会上,唯一一首不是杨守文作的诗。
“那个人,名叫郭四郎,乃咸阳郭氏子弟。”
吕程志犹豫一下,深吸一口气道:“不过呢,那首诗其实并非郭四郎所作,而是出自十六之手。十六是郭四郎的仆从,也被称作捧剑仆。他倒是心思灵巧,并且也有些文采。郭四郎对他也很看重,但这一次,也是因为十六,惹来了杀身之祸。”(未完待续。)( )
第三百二十六章 弘农杨氏(上)求月票!!
总仙会上,最出风头的人,无疑是杨守文。
但要说除杨守文外,最出风头的则是咸阳郭四郎。原因很简单,他是总仙会上唯一一个做出命题诗的人。虽然他的光芒被杨守文遮掩的干干净净,但还是被人看到。
总仙会之后,郭四郎可谓春风得意,频繁出入高门大宅,更成为勋贵们的座上客。
郭四郎本名郭勋,家境优渥。
咸阳郭氏也是隋以来而崛起的商贾之家,虽算不上富可敌国,却也是家财万贯。
不过,在这个时代,即便家里再富有,终究逃不过那个‘商’字。
郭家自入唐以来,就努力想要摆脱‘豪商’之名,希望成为一个‘豪门’。
但‘商’字一沾,哪有那么容易摆脱。虽然郭家花钱也买了一些官位,家中也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可究其根基,还是非常薄弱,更难免会成为他人口中笑柄。
郭勋,是郭家隆重推出的一个读书人。
咸阳郭氏不求郭勋入仕,只求郭勋能够在士林之中站住脚。
不幻想成为名士,但希求他可以成为勋贵家中座上客。就这一点而言,郭四郎的确是做到了!不过,其本身的才学并不足为人称道,说穿了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倒是他身边的书童,那个捧剑仆郭十六,从小跟着郭四郎,学得满腹经纶,才学过人。
郭四郎在总仙会上,以一首题牡丹而一鸣惊人。
很快的,他就被当朝一位贵胄公子看重,并且招揽到了身边。
“六天前,那位贵公子带着郭四郎赴宴,酒席宴上与另一位贵公子……说来青之可能认识。就是那梁王之子武崇训,发生了冲突。两边斗气,于是便相邀赋诗。
对方以酒席宴上的鹧鸪乐为题。作鹧鸪词,让郭四郎唱和。
可是你也知道。郭四郎不学无术,哪里会唱和?如此一来,也就折了那贵公子颜面。那贵公子丢了脸面,郭四郎自然也不会好过,被抓进了府中,如今生死不知。”
吕程志说完,看着杨守文。
“这些日子,十六奔走洛阳。
可以前那些和郭四郎称兄道弟的人。一个个都闭门不见,更不肯为郭四郎出面求情。我早年间认得郭四郎,此人虽然不堪,却帮过我。所以十六在走投无路之下找到我帮忙。但我的情况,青之应该清楚,哪里走得通那种勋贵子弟的门路?
可十六太可怜,我倒不是看在郭勋的面上,而是见十六忠义淳朴,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请青之你出面丫丫电子书。以青之如今在洛阳的声望。说不得对方也要给些面子。”
吕程志言语中很诚恳,丝毫没有当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
杨守文眯着眼睛,看着吕程志。突然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啊?”
“郭四郎无自知之明,他遭罪,他倒霉,是他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他站起身,沉声道:“吕先生,让我把话说明白吧……如果是我的朋友,或者我的仆从在外面惹了麻烦,我都会出手相助。可你一非我的朋友。二也不是我的仆从。咱们的交情,远不到我为你出面的哪一步。我又何必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这个……”
吕程志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找不到门路。便要求我。
却不知道这人情用一次便薄一分,你让我帮忙我就帮忙……呵呵,吕先生,我很没有面子的。”
杨守文的确不想趟这浑水,因为他确实不认识郭四郎,与吕程志也没有那么好的交情。
“好了,言尽于此,我还有事,屋恩奇,送客!”
杨守文说着话,就往外走。
只是没等他走出客厅,就见眼前人影晃动,那郭十六如同鬼魅一般就拦住了他的去路,扑通跪在他面前,蓬蓬蓬不停以头触地,更嘶声道:“求杨公子救我家公子。”
郭十六很真诚,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额头都破了,血淋淋煞是吓人。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公子,我家公子得罪了大人物,若公子不救,他就死定了,请公子救他则个。”
“你这人好没有道理,我与你家公子又不认识,为什么要救他?”
郭十六一怔,但旋即又砰砰磕头。
吕程志见这种情况,也知道自己今天来的有些冒失了。
他叹了口气,上前拦住了郭十六,把他搀扶起来。
“杨公子,是吕某冒失了,得罪之处还请原谅。”
他扭头对那捧剑仆郭十六道:“十六,别再费口舌了,咱们先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郭十六一脸悲戚之色,眼中泪光闪动。
他是真的要绝望了啊!
如果救不出郭四郎,他又有何颜面,生存在世上?
不过,他也知道,杨守文的确是没有道义帮他,但杨守文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除了杨守文之外,他也不知道该找谁来帮忙。
“杨公子……”
“十六,别说了,咱们今天不该来麻烦杨公子。”
吕程志一边说,一边拖着那郭十六走。
杨守文目送他二人走出大门,却没有开口挽留丫丫电子书。
“杨丑儿!”
“小人在。”
“去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到底那郭四郎得罪了哪家公子?”
“喏!”
“富贵也跟着去,顺便熟悉一下洛阳的情况。”
费富贵和杨丑儿领命而去,杨守文则站在客厅门口呆愣片刻,摇摇头便转身离开。
他可不想做那种圣母,也没必要去做圣母。
这洛阳城里的大人物多了去,更不是他可以去招惹。
再说了,那郭四郎自己找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和郭四郎素昧平生,更不值得为这么一个人,去给自己招惹麻烦。哼,如果那吕程志愿意投效,则是另一说。
但不得不说,那个郭十六倒是很不错!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杨守文对郭十六的感官很好。刚才他磕头求情的时候,情真意切,绝非作伪,是个忠义之人。会作诗,文采不错。当日总仙会上那首《题牡丹》确实不错,时至今日,杨守文也没有忘记,并且时时会在私下诵读品晚。
一种芳菲出**,却输桃李得佳名。谁能为向天人说,从此移根近太清。
牡丹的艳、傲、芬芳莫不包含其中,更有一种超然群芳的孤高。只凭这首诗,杨守文就觉得郭十六能够在唐诗里占一席之地。而他刚才鬼魅拦阻,却显示出了不同寻常的身手。以杨守文的身手,竟然没有觉察到郭十六是如何拦在他的身前。
倒不是说郭十六胜过他,如果搏杀的话,杨守文自认不会落败。
而是这一手功夫,的确不错。
文武双全,又懂得忠义,是个人才啊!
可惜,是别人家的!
想到这里,杨守文不由得叹了口气。
“兕子,看路!”
就在他沉思时,迎面杨氏从庭院里走出,差点和杨守文撞在一起。
她怀抱一月,身后跟着八戒,脸上露出嗔怪之色,轻声道:“兕子,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
“哪有魂不守舍。”
一月看到杨守文,立刻咿呀咿呀的叫喊,并且伸出手来。
如今的一月,已经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比如‘啊’、‘哦’之类的声音。
“粑粑!”
当杨守文把她抱过来的时候,一月口中突然发出两个怪异的音节。杨守文吓了一跳,差点松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怀中的一月道:“一月,你刚才叫我什么?”
一月咧开嘴,笑了。
“粑粑……噗!”
小丫头片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冲着杨守文噗了一声。
口水溅在杨守文的脸上,可是他却全然不绝,呆愣愣抱着一月,有些不知所措。(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