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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盛唐崛起txt下载     盛唐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四章 薄露来袭(四)

    已经是下半夜,夜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乌云密布。

    天马城的城门洞开,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烧。城门内外,包括城墙上,不见人迹。

    “师父……”

    封常清看到这种情况,不禁有些困惑。

    只是,没等他说完,就见杨守文摆了摆手,而后和明秀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走,进城!”

    杨守文说完,一催胯下马,便冲向城门。

    明秀也大声道:“哥奴,跟上。”

    杨存忠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可是在听到明秀和杨守文的呼唤后,也没有犹豫,紧跟在两人身后。四人三骑,如同一阵风似地,很快便冲进了城门。

    进入天马城之后,更是一路通畅。

    可越是如此,杨守文这心里就越是紧张。

    这情况明显不正常,一般来说,天马城由于地处安西边荒之地,所以一到亥时,就会关闭城门。同时,城门处还会安排勇壮,城中的主要街道,也有兵马巡逻。

    但现在,都消失了!

    整座天马城好像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这一路走过来,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如此情况,如果说没有问题那才是真的有问题。杨守文的心,已经沉到了底……

    他们来到寺院门口,杨守文不等战马站稳,便纵身从马上跳下来。他快步上了台阶,抓住门环,啪啪啪叩响山门。而这时候,明秀和杨存忠也在台阶下勒马。

    “是谁啊,这么晚敲门?”

    从寺院里,传来胡音。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杨守文也学了几句吐火罗语,听懂了这话语中的意思。

    是那个胡僧!

    他听出了门后说话之人的身份,于是用半生不熟的吐火罗语道:“萨末建,是我。”

    山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门后探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来。

    他手里拿着一支火烛,在看清楚了杨守文等人的样貌后,明显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嘴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连串的话语,只可惜杨守文一句都没听懂。

    简单的吐火罗语没有问题,可如果是复杂的语言,杨守文就不明白了。

    “萨末建,法师睡了吗?”

    萨末建不懂汉语,却听得懂法师的含义。

    他连忙把门打开,侧身让出一条路,嘴巴里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不过,他也知道杨守文听不懂他的话,于是就摆了摆手,示意杨守文跟在身后。

    杨守文回头,示意明秀他们在外面等候,他跟着萨末建直奔禅房。

    尸密罗多已经睡下,不过睡得并不沉。

    萨末建和杨守文的脚步声惊醒了尸密罗多,他刚坐起身,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杨守文的声音。

    “法师,我是杨守文。”

    尸密罗多愣了一下,旋即从禅床上下地,而后点亮油灯。

    他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就见杨守文从外面进来,脸上露出慌张之色。

    “法师,快随我走。”

    “走?”

    尸密罗多愕然看着杨守文,疑惑道:“去哪里?杨君,你不是回洛阳了吗?怎么又连夜回来了?对了,你怎么进的天马城?老衲记得,天马城亥时关闭城门。”

    “法师,这说来话长,你先收拾一下,快随我走,我慢慢与你说。”

    尸密罗多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听杨守文这么说,再见他一脸的慌张之色,立刻对萨末建吩咐了两句。

    “杨君,到底出了什么事?波塞黎去了哪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穿衣服。

    杨守文道:“我们在俱鲁河畔发现了阿悉吉部落的叛军……我不清楚他们是如何从官军的围剿中逃出来,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要来天马城。我担心法师有危险,所以就赶回来,想要把法师接走。估计这个时候,阿悉吉叛军已经渡河,朝天马城奔袭。咱们快一点,趁着叛军人马未至,咱们先离开这座城市。”

    尸密罗多闻听,愣住了。

    “天马城有八百勇壮,叛军想要攻破,恐怕不太容易。

    我们出城,还不如留在城中安全……杨君,你的好意我心领,但又何必离开呢?”

    杨守文急了,大声道:“法师,我怀疑曹西什卡和阿悉吉叛军勾结。

    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进的城吗?我告诉你,城门洞开,不见一个守军……我们进城之后,一路上甚至没有看到巡兵踪迹。曹西什卡,显然是准备开门揖盗。”

    “你说什么?”

    尸密罗多原本显得很镇定。

    可杨守文的话,却着实吓了他一跳。

    “你是说,曹西什卡和叛军勾结?打开了城门?”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我估计,他已经把城中勇壮召入了城堡之中。如果不是和叛军勾结,城门又怎会洞开?城中的兵马,又怎会不见了踪迹……

    法师,我担心叛军是冲我来的。

    我不担心别的事情,就怕到时候牵累到你。所以,请你和我一起离开天马城,咱们走了,叛军也就少了一个借口,至少能够保证这天马城收到的伤害不会太大。”

    尸密罗多闻听,也不再坚持。

    他没有询问叛军为何要找杨守文,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方外人应该去打听的。

    他匆匆找了几件僧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萨末建牵着一头骡子出现。

    那骡子的背上,是两个沉甸甸的箱子。

    杨守文看了一眼,有心想让尸密罗多把箱子丢了,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搀扶着尸密罗多走出山门,萨末建又从寺院里牵来了两头骆驼。

    尸密罗多上了一头,萨末建上了另一头,然后看着杨守文,等待他的下一个命令。

    “走,咱们马上走。”

    杨守文看了看天色,见乌云越来越厚。

    从天边,传来了隐隐的雷声,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杨守文翻身上马,和明秀招呼了一声。

    “杨君,让孩子和老衲在一起吧。”

    尸密罗多突然开口,指了指杨存忠怀中的封常清。

    杨守文旋即明白过来,尸密罗多这样做,并非是想要封常清做人质,而是担心遇到麻烦时,封常清会拖累杨存忠。尸密罗多也是饱经风霜,见过世面的人。

    万一他们和叛军遭遇,杨守文、杨存忠和明秀将会是交战的主力。

    杨守文从杨存忠手中接过了封常清,把他递给尸密罗多。

    “丑奴,保护好法师,不要妄动。”

    说着话,杨守文取出一口短剑,递给了封常清。

    其实,封常清此时也很紧张。他接过了短剑,用力点点头,可那脸上却呈现出苍白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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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一行人直奔城门而去。

    眼看着快到城门的时候,就见天空中闪过两道银蛇,紧跟着轰隆隆一阵雷声响起。

    大雨,倾盆而下。

    城门口的篝火,被迅速浇灭,火堆上冒着黑烟。

    依旧是不见卫兵,也进一步证实了杨守文和明秀的猜想。

    尸密罗多身上裹着一块雨布,把封常清也包裹其中。而杨守文等人则有些狼狈,一眨眼的功夫,全身上下就被雨水湿透。

    “青之,且慢。”

    出了城门后,明秀突然抬手,唤住了杨守文。

    时,已近寅时。

    站在城门下,就见天地混沌,被雨幕所笼罩……

    明秀脸色阴沉,从马上长身而起,手搭凉棚举目眺望。

    “明君,你这是……”

    尸密罗多开口问道,却被杨守文拦住。

    “哥奴,听到了吗?”

    杨存忠此刻,已经从马背上取下了陌刀,一脸凝重之色。

    听到杨守文的问话,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

    “四郎,大概要多久?”

    明秀在马上坐下来,看着杨守文道:“一炷香……现在咱们两个选择,一是逃出去,二是在城中找地方躲起来。这么大的雨,一旦被发现,咱们很难甩掉对方。

    如果躲起来,说不定会更安全,但必须要选好地方。”

    金蟾引导术进入了另一层境界之后,杨守文的六识极为敏锐。

    明秀的判断和他差不太多,也让他感到有些纠结。无他,如果只是他和明秀,亦或者杨存忠的话,跑也就跑了。但现在,他必须要考虑到尸密罗多的情况。老和尚已经过了古稀之年,身体可未必能挺得住,更不要说在这种天气里逃跑。

    他本意是要救尸密罗多,而不是害他。

    如果尸密罗多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杨守文势必要内疚很久。

    好在,尸密罗多这时候却开口了,“杨君,这种天气跑不快,而且很容易被发现。

    老衲的意思,是躲起来。

    这天马城,老衲已生活了二十载,或多或少也有些朋友。不如这样,你们随我来,老衲有一处藏身之所,就算是那阿悉吉叛军攻入天马城中,也不敢轻举妄动。”

    “法师有这等好地方?”

    尸密罗多微微一笑,一带骆驼缰绳,那骆驼便调转头来。

    他冲着萨末建说了几句话,就见萨末建催动骆驼,便朝城中行去。

    “杨君,随老衲来吧。”

    尸密罗多说着话,便催动骆驼,沿着长街缓缓而行。他似乎并不紧张,骆驼走的也不是很快。杨守文三人紧跟在尸密罗多的身后,冒着雨,行出两个街口。

    “这里是……”

    “看到前面的清真寺了吗?”

    尸密罗多笑道:“咱们就去那里落脚。这一片多是真主教的信徒,就算是叛军,也不敢在这里肆意妄为。老衲与这里的阿訇有十年的交情,只是不为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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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骚马

    和尚与真主教的阿訇居然是好朋友?

    乍听有些古怪,可仔细想想,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真主教要在天马城立足,而佛教是这个城市的主流宗教。佛门弟子,并不喜欢争执,所以真主教在天马城最大的对手,莫过于是基督教和摩尼教的信徒,两者之间也没有太大冲突。

    杨守文记得前世曾看到过一种说法:真主教眼中最大的敌人,是欧洲的天主教徒和基督教徒。

    据说两个宗教好像是同出一源,后来天主教徒获胜,曾对真主教徒进行过血腥的屠杀。于是,两个教派就结下了血海深仇,他们同出耶路撒冷,但是到后来,却相互敌视。乃至于后世的一系列极端活动,似乎都牵扯到这两者间的仇恨。

    杨守文一行人跟着尸密罗多,来到一座清真寺外。

    尸密罗多下马,上前叩响了门扉。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大胡子老人。他身材高大,看上去有将近190左右身高,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手里拿着一支蜡烛。老人认出了尸密罗多,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晚了,尸密罗多突然到来,是什么情况?

    “法师,你怎么来了?”

    “骚马我的兄弟,我需要你的帮助。”

    尸密罗多一口流利的吐火罗语,表情凝重的看着眼前的大胡子老人。

    杨守文等人站在清真寺门外,并没有跟上去。他们就看到尸密罗多和大胡子老人手舞足蹈的交谈着,那大胡子还不时把目光越过尸密罗多,落在了杨守文等人身上。

    片刻,老人打开了门。

    尸密罗多朝杨守文等人招了招手,便迈步走进清真寺。

    而这时候,从寺庙里又走出了几个身着真主教服侍的壮年人,牵着马匹和骆驼,朝侧门走去。

    “杨君,骚马是老衲认识了十年的好朋友。

    我们虽然信仰不同,但是却交情莫逆。这里是真主教徒的所在,就算叛军攻进来,也不敢在这里闹事。”

    杨守文闻听,连忙向骚马,也就是大胡子阿訇行礼。

    骚马却注视着杨守文,突然道:“杨君,你们唐国皇帝,是否可以接受真主在大唐国传播教义?”

    “啊?”

    杨守文顿时懵了。

    骚马说得一口流利的关内唐音,所以并不存在什么交流的问题。

    就在杨守文有点弄不明白骚马的用意时,一旁尸密罗多道:“骚马,你不要为难杨君。

    似传播教义这种事情,绝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慢慢进行。

    我佛如来为传播教义,从汉朝皇帝开始,白马东渡,历经了五百多年的光阴,才算是在中原立足。大唐国海纳百川,自有非比寻常的气度和胸怀……想必也不会拒绝你们前往。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凡事切不可太过着急,徐徐图之为妙。”

    骚马闻听,点了点头。

    他歉意朝杨守文笑了笑,沉声道:“杨君莫要责怪,我是有些太心急了。

    对了,刚才老和尚说,你遇到了麻烦?是否需要我的帮助呢?

    在天马城,有数千真主教徒,只要杨君需要,我可以立刻召集所有人,帮助杨君。”

    骚马的目光灼灼,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期盼之色。

    杨守文心里不禁一动,再次看向骚马。

    利用真主教徒进行反击?这的确是杨守文此前没有想到过,或者说考虑过的事情。

    他不清楚天马城的真主教徒有多少战斗力,可他却知道,只要能联合起这些真主教徒,倒也未必没有获胜的可能。同时,他还可以借助真主教徒,对曹西什卡进行反制。

    曹西什卡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至少杨守文是这么认为。

    如果能干掉曹西什卡,掌控天马城的话,说不定会给安西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只是,杨守文也清楚,骚马的帮忙,绝不会是平白无故。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杨守文想到这里,已经隐隐猜到了骚马的意图。

    他向在大唐帝国传教……任何一个宗教,都需要官府的支持,才能够得以传播,否则就只能成为邪|教。这一点,可以从摩尼教看出端倪……早在高宗初年,摩尼教信徒陈硕贞造反,很快就被官府所镇压。此后,官府对摩尼教更是严厉打压。

    于是摩尼教最终成为了邪|教,哪怕后来改名为明教,哪怕曾协助朱元璋建立明朝,但却始终为官府忌惮。

    骚马显然是明白这一点,亦或者说,是尸密罗多提醒过他。

    所以,他才会这么主动的提出帮忙的请求,所为的,就是希望杨守文能给予协助。

    说实话,杨守文并不了解真主教的教义。

    在宗教一事上,杨守文可说是无神论者,没有任何偏好。

    哪怕他现在是僧人打扮,也不是真的就皈依佛门。只是让这么一个宗教传入中原,结果又会如何?他不敢确认。但是他知道,总有一天,真主教会传入华夏。

    想到这里,杨守文深吸一口气。

    “若骚马阿訇愿意帮助我,不知道又有什么条件?”

    骚马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

    “还是刚才说的,我希望真主的福音能够被更多人所知晓……如果有一天,我们前往大唐,希望杨君能够给我帮助。”

    杨守文眯起了眼睛,朝尸密罗多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明秀。

    “只要你们能够遵守朝廷律法,我倒是愿意,引见阿訇给朝廷中的官员。”

    骚马臣思片刻,抬头看向了尸密罗多。

    就在这时候,清真寺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响。

    紧跟着,一个教徒跑进来,冲着骚马大声喊叫。

    骚马闻听,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他先是向杨守文等人道歉,而后便快步出门。

    尸密罗多道:“叛军,已经入城。”

    “曹西什卡那边可有动静?”

    “城堡方面,没有任何反应……杨君,看样子你说对了,曹西什卡和叛军有勾结。”

    说完,尸密罗多话锋一转,沉声道:“骚马虽然是真主信徒,但是所信奉的教义,与伍麦叶大寔人多有不同。他原本是波斯呼罗珊的奴隶,后信奉真主教,逃离呼罗珊,在天马城定居。与伍麦叶大寔人不一样,骚马相对平和,对大唐国极为向往。

    他一直想要去大唐国传教,但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未能成行……

    如果你能够帮助他,就可以得到整个天马城真主信徒的尊敬,并且扭转战局。”

    杨守文看着尸密罗多,眸光闪烁。

    尸密罗多从没有想过要离开天马城,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想到了要找骚马帮忙。

    “法师,你……”

    “杨君,老衲在天马城生活了二十载,已经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离开天马城?是老衲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同样,老衲更不愿看到天马城受到伤害,所以就想到了我这位老朋友。他可以帮助你扭转战局,你可以帮助他实现愿望。

    呼罗珊人利益当先,只要你愿意交换,老衲相信,骚马绝不会让你失望。”

    “呼罗珊?是波斯遗民吗?我认识伊嗣埃的孙女,她的子民,似乎就在呼罗珊。”

    “哦?”

    尸密罗多闻听一怔,旋即笑道。

    “杨君,呼罗珊可并非只有皇室遗民,还有原住民。

    不过,当地的原住民,大都是波斯奴隶出身,波斯尚未灭亡时,他们就开始逃离呼罗珊。而在波斯灭亡后,大批波斯平民随伊嗣埃来到了呼罗珊,也就是现在的呼罗珊人。

    杨君,骚马其实很简单,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只希望能够获得平静的生活而已。”

    说到这里,尸密罗多站起身来。

    “杨君,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如果你愿意帮助骚马,就可以获得天马城四千狂热信徒的拥护,他们会为你守护天马城……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可这样一来,天马城就可能毁于战火之中。”

    杨守文沉默了!

    他对天马城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也不太能理解尸密罗多的想法。

    天马城毁于战火?

    杨守文可不这么认为……虽然不清楚曹西什卡和薄露之间有什么交易,但曹西什卡家族在天马城已有百年之久,就算是放薄露进城,也不会坐视天马城受损。

    但是……

    他更不想地老鼠一样的躲着。

    薄露啊!

    那是他手下败将。就这么躲藏起来,想想实在不太甘心。

    想到这里,杨守文向明秀看去。明秀也眉头紧蹙,看了看尸密罗多,而后朝着杨守文轻轻点头。

    “法师,我还是那句话,只要骚马遵守朝廷律法,我可以给他适当的关照。”

    “这足够了!”

    尸密罗多话音刚落,骚马就进来了。

    他忙迎上前,和骚马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见骚马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之色。

    也难怪,在这个时代,大唐帝国可是世界的中心。

    无数人对之华夏心存仰慕,骚马也是其中之一。他走到杨守文的面前,大声道:“杨君,那些异教徒休想占领这座城市,真主教导我们说:被进攻者,已经获得了反抗的许可,因为他们将受到压迫。”

    说完,他也不等杨守文回答,便转身招手,示意信徒上前。

    骚马从身上的挎包里,取出一部经书,用波斯语大声的诵读着。

    信徒们在听完之后,齐声呐喊,便纷纷离去。

    “杨君,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异教徒的血将染红大地,真主的福音照耀天马城。”(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 反击

    雨势,减弱了些许。

    不过那豆粒大小的雨滴打在脸上,仍会感觉生疼。

    冷清的佛寺,被数十人包围着。山门已经倒塌,佛堂里更是一片狼藉,看上去颇为凄凉。

    穆先生迈步走进寺院,喝止了正在翻箱倒柜的随从。

    “这里是佛寺,你们休得放肆。”

    被他这么一呵斥,随从们立刻变得小心起来,不敢再似之前那样的肆无忌惮……

    “阿郎,没有人。”

    “嗯?”

    “据城里的细作说,这里原本只有三个和尚。

    其中的老和尚,在天马城已有二十年之久……那几个人到了天马城之后,就住在这寺庙之中。不过不知是不是走漏了风声,老和尚与那几个唐国人都不见了。”

    穆先生拿过一支火把,迈步走进佛堂。

    他在佛堂里转了一圈之后,又走到了香炉前,看了一下里面的香灰。

    眸光一闪,他沉声道:“老和尚昨天在这里做的晚课,说明他并没有离开天马城。”

    说完,他转过身,看着随从道:“立刻派人告诉薄露,让他全城搜索,那些人一定还躲在城里。很可能是曹西什卡惊动了他们……这獠子少不更事,平添麻烦。”

    说着话,穆先生便走出了佛堂。

    这时候,寺院外传来马蹄声。

    鲁奴儿带着一队护卫来到寺庙门前,她甩蹬下马,走上台阶,正好和穆先生照面。

    “穆先生,找到人了?”

    “已经跑了!”

    穆先生和鲁奴儿错身而过,站在山门外,举目眺望。

    雨幕遮天,令整个天马城都陷入混沦之中。从远处传来一阵阵哭喊声,并伴随着喝骂和惨叫声不断响起,把天马城的宁静打破。他取下头上的斗笠,仰面朝天,深吸一口气。

    “他们一定还躲在城里,我能够闻到他的气息。”

    鲁奴儿看了穆先生一眼,冷冷一笑。

    这货太装逼了,装的有点过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招惹对方,因为这穆先生的来头,显然很大。

    “那我们怎么办?”

    “搜!”

    穆先生厉声道:“杨守文不会躲藏在民居之中,他假扮僧人,标志明显。所以要躲藏,最好的去处就是那些佛寺。红忽鲁奴儿,烦劳你告诉薄露俟斤,请他派人去佛寺中搜查。

    还有,打听一下,那老和尚有没有亲近之人。

    若是不在佛寺,便循着这条线找,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鲁奴儿不置可否,只答应一声,便上马离去。

    一个随从上前,轻声道:“阿郎,这些獠子未必可信。”

    “我知道……不过现在,我需要他们帮忙。等找到了那些人,就发信号通知曹西什卡,命他出击。

    这些獠子,绝不能放过。

    杀了薄露之后,派人把薄露首级送去播密川,要不然田扬名那边也不好向唐休璟交代。”

    “卑职,明白!”

    ++++++++++++++++++++++++++++++++++++++

    雨,在黎明时分停息。

    天马城中,哭喊声不断,许多房舍着了火。但由于之前雨水的缘故,火势不大,却浓烟滚滚。

    而位于天马城的那座恢宏佛寺,也被大火笼罩。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飘散在空中的黑烟。

    薄露一边纵兵掠夺,一边寻找着杨守文等人的下落。事实上,薄露比穆先生更想要找到杨守文,因为这次起兵造反,几乎就是毁在了杨守文之手,也让薄露对杨守文恨之入骨。他策马在天马大街上,举目向天马城堡看去,露出一丝不屑。

    曹西什卡好歹也是一城之主,这天马城也算是一座大城。

    可是,他却听从那唐国人的差遣,把好大一座城池就这么平白让出来。好吧,就算日后唐国人会给你补偿,但是在吐火罗,特别是西曹国内,曹西什卡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一个短视之人!到时候你众叛亲离,就只能做唐国人的走狗。

    可惜了这一座大好的城池!

    薄露想到这里,对曹西什卡越发的不屑。

    若是自己能有这样一座城池的话,何需百年?二十年,便足以吞并整个吐火罗!

    铛,铛,铛!

    就在薄露沉思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了一阵钟声。

    那钟声,是从天马城的西北角方向传来,节奏颇有些怪异,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味。

    伴随着钟声,天地间回荡起一个古怪的声浪。

    那声浪庄严而肃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奇异韵味,似乎是数以千计的人在诵读经文。

    薄露在听到这钟声与声浪之后,顿时脸色大变。

    “立刻集合,集合!”

    他嘶声喊叫着,身边的随从虽然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却连忙吹响了号角。

    “薄露俟斤,发生了什么事?”

    穆先生这时候也赶了过来,看着薄露,疑惑问道。

    薄露道:“听到那钟声了吗?那是真主教宣战的钟声……”

    “什么?”

    穆先生毕竟不是安西人,对安西的许多情况不太了解。不过,他也听说过真主教,脸上顿时浮现出诧异之色。

    “真主教?真主教在向谁宣战?”

    “还能向谁,当然是向我们……”

    “我们?为什么?”

    薄露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眼神看了穆先生一眼,大声道:“我怎么知道?真主信徒最为狂热,一旦开战,不死不休……该死,谁去招惹了那些个真主教的人?”

    晨曦之中,远处的街道小巷中,走出了一群群身穿长袍的人。

    他们有的手中紧握弯刀,有的则手持长矛。走在最前面的人,手捧经籍,一边走一边大声的诵读。

    他念一句,身后的信徒们便紧跟着诵读。

    “……被进攻者,已经获得了反抗的许可,因为他们受到了压迫……”

    越来越近,那诵读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一片一片,此起彼伏,渐渐又汇聚成了一个声音。真主教徒们走到了长街的尽头!穆先生甚至清楚看到,其中有十几个人,手里拎着血淋淋的人头,脸上呈现出狂热之色,正凝视着薄露等人。

    而薄露手下的叛军,这时候也在渐渐的集合。

    天马城堡的城墙上,曹西什卡带着护卫队举目眺望,见到真主信徒出现,也不禁脸色大变。

    “这些个蠢货,谁让他们去招惹那些疯子的?”

    曹西什卡很清楚真主信徒是什么样子,那些人一旦投入战斗,会悍不畏死,极为疯狂。想当初,真主教信徒进入天马城的时候,曾经和本地的一些教派发生过冲突。曹西什卡曾亲眼目睹了真主信徒的战斗,也正因此,让他对真主教颇为忌惮。

    “都督,我们要不要参战?”

    “等一下,先看看情况。”

    曹西什卡接到了通知,命他让出天马城。

    虽说天马城是西曹国所属,但曹西什卡对唐国更加仰慕。事实上,从他父辈开始,就已经习惯于听从安西都护府的差遣,甚至对西曹国的命令,都不屑一顾。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曹西什卡还是习惯性的,愿意听从差遣。

    出战?

    会不会破坏了主上的计划?

    反正主上也说了,要薄露的脑袋……既然如此,让那些真主信徒打前阵,没有主上的信号,他是绝对不会过问此事。在城堡中看热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当他的部下提出出战的要求时,曹西什卡果断拒绝。

    只是他没有发现,因为他的拒绝,身后那些部曲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真主教的兄弟们,我这次来,是来寻找一个仇人,绝无打搅你们的意思。”

    薄露见真主教徒越来越多,有些惶恐,于是纵马上前,大声喊叫。

    为首的一个真主教徒抬起了手,直视薄露。

    “真主教导我们,当我们的身体被异教徒的鲜血所浸透,真主将把荣耀赐予我们。”

    他手捧经籍,大声呼喊。

    紧跟着,一排真主教徒从他身后跃出,手持梭枪,恶狠狠便向薄露和他的叛军投掷过来。

    吓得薄露连忙拨马退后,几个躲闪不及的亲随,被梭枪当场击杀。

    “杀死他们!”

    那些个手捧经籍的信徒指向叛军,厉声喊喝。

    刹那间,真主教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他们身着白袍,手持武器,悍不畏死的发起了冲锋。

    而薄露也退回军中,大声喊道:“给我杀!”

    既然真主教徒已经决意要开战,薄露也不会退缩。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退缩半步,那些狂热的教徒势必会更加疯狂。

    两支人马,喊叫着在天马大街上混战起来。

    而此时,杨守文、明秀和杨存忠则来到了天马大街的另一端,看着长街上混战的人们。

    “绝不可让他们在中原传教。”

    明秀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杨守文也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轻声道:“此事,我当呈报陛下,请她对真主教留意。”

    不过这个时候,真主教信徒的狂热,对杨守文而言,无疑有极大的好处。

    他举目眺望,目光越过了长街,落在了另一头的叛军队伍之中。叛军自播密川突围,不过六百人。但是为了加强他们的战斗力,穆先生有偷偷调拨了四百人。

    千人队伍,簇拥着薄露。

    杨守文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薄露,眼中顿时露出了骇人杀机。

    这个薄露,绝对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若不杀死此人,早晚会成为安西的祸害。

    虽然对薄露突围心存疑惑,但杨守文此刻却认为,应当先取了薄露首级。

    “四郎,你在这里督战,哥奴随我前去斩杀贼酋。”

    杨存忠早就憋了一口气,听闻杨守文的命令,大吼一声,健步飞奔。

    那支长有两米的陌刀拖地而行,刀口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火星飞溅。

    他冲入战场,脚下一顿,手中陌刀呼的扬起。

    那口大刀划出一道奇亮光弧,咔嚓便把拦在他身前的叛军斩为两段。鲜血,瞬间染红了杨存忠身上的白袍,可是他却恍若不觉,发出一声声虎吼,大刀呼呼作响,上下翻飞。

    沉甸甸的陌刀在杨存忠手里犹如阎王爷的帖子一样,所过之处,杀得血肉横飞。

    与此同时,杨守文也纵马向前,手中一杆大枪颤动,化作朵朵梨花,枪影重重。他和杨存忠一前一后杀入长街,犹如入无人之境般。那些叛军,被杀得连连后退。而真主教徒也在杨守文二人的激励之下,变得越发疯狂,越发的凶狠……

    “薄露,往哪里走?”

    杨守文一马当先,从长街的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薄露而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七章 薄露之死

    天马城,已经乱成一团。

    伴随着真主教徒的突然出击,让天马城的百姓如梦方醒。

    这本就是一群生活在边塞偏荒之地的人,虽然天马城有安西都护府的护佑,可是冲突战乱时有发生。只不过,那些冲突和战争规模太小,小到让人不会放在心上。

    薄露发现,局势变了。

    叛军的处境突然间变得艰难起来。

    那些游散在街上的散兵游勇,遭遇天马城百姓的围攻,死伤不小。

    要知道,天马城还是以佛教徒为主。虽然这些佛教徒性情平和,但是却并不好惹。

    特别是叛军接连焚烧了几座庙宇,也激怒了这些信徒。

    “大俟斤,快撤退。”

    穆先生带着人,狼狈的赶过来。

    “整个天马城的人,都在和我们交战。”

    “该死,该死,该死!”

    薄露气得火冒三丈,可面对这种局面,也无可奈何。

    他看到了杨守文,虽然杨守文主仆二人杀法骁勇,但是想要从那拥挤的长街上凿穿过来,并非一件易事。原本,薄露还想着要杀死杨守文,可现在的情况……

    叛军已经呈现溃败的态势,被真主信徒打得连连后退。

    如果等到天马城的百姓全都聚集起来的话,他在想逃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无法除掉,薄露心中何等懊悔。

    可他也清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薄露想清楚这一点,目光中带着不甘之色,恶狠狠看了正陷入重围之中的杨守文和杨存忠二人。

    “儿郎们,随我突围。”

    真主信徒善战,但只是乌合之众。

    而薄露手下这几百人,却是从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唐军夹击之下存活的百战精兵。他们也觉察到了局势不妙,在得到薄露的命令之后,立刻发起了突击。

    真主教徒死伤惨重,可在狂热信念的支持下,仍奋勇搏杀。

    一时间,天马大街上的战况越发激烈,越发残酷。

    “大俟斤,你率部突围,我来掩护。”

    就在这时,穆先生突然大声喊道。

    同时,他更指挥部曲,向真主信徒发起了冲锋。

    “穆先生,你怎么办?不如和我一起走?”

    “大俟斤放心,我自有办法逃走,你只管突围便是。”

    薄露对穆先生本来并不是很在意,可现在,却也不禁感动起来。

    也许,我真是看错了穆先生?如此有情义的人死在这里……唉,总好过我死在这里。

    “穆先生,大恩不言谢,你多保重。”

    薄露冲着穆先生一拱手,拨转马头,带人就走。

    与此同时,天马城堡的大门突然打开,曹西什卡率八百勇壮自城堡中杀出,扑进了战场之中。

    “外公,小心!”

    薄露本指挥手下拼死突围,忽听得鲁奴儿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一种莫名的惊悸从心头升起,他猛然回头,就见一支利箭呼啸从身后飞来。

    薄露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

    那支箭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无法躲避。不过,薄露毕竟是久经沙场,眼见躲不开那支箭,身体在马背上硬生生扭了一下。噗的一声,那支箭正中薄露的后心。他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在摔落地面的时候,薄露看到穆先生手持一张硬弓,正朝他露出阴冷的笑容。

    “贼子!”

    薄露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想要破口大骂,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这时候,鲁奴儿带着人纵马赶到。

    “阿吉,拦住他们。”

    鲁奴儿大喊一声,拔悉密阿吉二话不说,带着十几个人,就迎上去,将穆先生的手下拦住。

    鲁奴儿把薄露救到了马上,手中长枪舞动,带着人从重围中杀出。

    穆先生眼见薄露被救走,眉头一蹙。

    他想了想,又朝正向他逼近的杨守文主仆看了一眼,猛然一咬牙,纵身跃下战马,悄然躲进了一条小巷之中。他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衣甲脱下来,当从小巷另一头跑出来的时候,就见天马城堡的勇壮迎面而来。穆先生非但不慌张,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一边跑,一边用突厥话大声喊道:“曹都督何在,曹都督何在?我乃神都使者,有密信呈交。”

    “……”

    ++++++++++++++++++++++++++++++++++++++++++++++++

    失去了薄露和穆先生的叛军,顿时变成了一盘散沙。

    杨守文血染征袍,从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只是没等他追出几步,就被阿吉带人拦住了去路。眼看着鲁奴儿带着薄露已经杀到了城门下,杨守文心中也有些急了。

    “阿吉,让开。”

    他看着遍体鳞伤的阿吉,心中略有些不忍,厉声喝道。

    哪知阿吉却咧嘴笑了,“长老,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我早就该猜到,长老非是寻常人。可惜,不能与长老痛饮一场,就让阿吉再领教长老手段。”

    这是一个忠义之人,已经有了必死之心。

    他说完之后,不等杨守文开口,便拍马舞刀,向杨守文杀来。

    只是,不等杨守文动手,就见杨存忠蓦地从杨守文马后转过来,手中陌刀扬起,铛的便撞开阿吉手中的大刀。巨大的力量,使得阿吉胸前门户大开。而就在这时候,杨守文已经纵马到近前,手中大枪扑棱一颤,便刺穿了阿吉的胸口。

    阿吉坐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抓住杨守文的枪。

    不过,他却没有看杨守文,而是回身看去,见鲁奴儿保护着薄露已从城门突围而去。

    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松开手,看着杨守文。

    杨存忠上前正要补刀,却被杨守文喝止。

    杨守文松开了手中的大枪,阿吉的身体便直挺挺从马背上载落。

    “哥奴,命人好生掩埋,莫要亵渎了尸体。”

    说着话,杨守文便抬头看去,鲁奴儿的身影,已消失在城门外……

    也罢,薄露经此一战,已经无法东山再起!

    阿悉吉部落,不复存在……失去了根基的薄露,也不会再为五弩失毕中所支持。

    枭雄末路,就算他活着,也难掀起风浪。

    远处,一队骑军飞驰而来。

    “叛军听着,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那些人一边策马喊喝,一边向杨守文逼来。

    杨守文眼睛一眯,看出了那些人似乎心怀叵测,当下冷笑一声,对杨存忠道:“看起来曹西什卡贼心不死,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敢打我的主意……哥奴,该给他们一些教训才是。”

    杨存忠闻听,立刻迈大步便迎向对方。

    他步幅很大,眨眼间便来到那些人的身前,甚至不等对方开口,便挥刀砍去……

    原本,那些已经停止交战的真主信徒看到这一幕,立刻发出了呐喊。

    在他们出征之前,已经得到了骚马的指示,只要两个唐国和尚不停下来,他们的战斗就不算结束。数以千计的信徒呼啦啦冲向了那对骑军,一个个高呼口号。

    在他们的心中,真主和骚马才是真正的领袖,什么曹西什卡,他们又怎会放在眼中?

    一队骑军,眨眼间便被人群淹没。

    杨守文立马横刀在天马大街的中央,心中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住手,全都住手,你们想要造反吗?”

    一个身材高大,发髻卷曲蓬松,头戴金环,深目高颧骨的男子,带着一队勇壮赶来。

    “所有人都听着,再不住手,休怪我曹西什卡不讲情面。”

    那人的声音,把杨守文从沉思中唤醒。

    他抬起头,厉声喝道:“我乃大唐国征事郎杨守文,奉大唐国女皇之命,前来天马城办事。

    曹西什卡,你勾结叛贼,还不立刻投降?

    我当向西曹国国主递交国书,质问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若你聪明,立刻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大唐国对于天马城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曹西什卡之前由于避战不出,已经令手下勇壮心生不满。

    听闻杨守文的喊喝声,勇壮们都露出了迟疑之色,看向曹西什卡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曹西什卡顿时急了,“休要听那和尚胡言乱语,他不是唐国天使,他是叛贼。”

    “我是叛贼?”

    杨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若是叛贼,何必与叛军交战;我是叛贼,这些天马城百姓又怎会听从我的差遣?曹西什卡,叛军到来时,你避战不出不说,还命人打开城门,放那些叛军入城。曹氏百年基业,尽毁在你的手中,你又有什么面目,自称是天马城都督?”

    杨守文话音未落,忽听得城门方向大乱。

    几名真主信徒跑过来,大声道:“俱密城,俱密城的兵马已经到达城外……”

    高力士,干得漂亮!

    杨守文闻听,心中大喜,手指曹西什卡道:“曹西什卡,俱密城援军已经到达,你若是聪明的,立刻下马投降,我会把你交给你们西曹国主处置。如若不然,必死无疑。”

    曹西什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看了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天马城百姓,从他们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愤怒的情绪。

    而他身后的勇壮,除了他的亲兵护卫之外,几乎齐刷刷后退几步。

    曹西什卡突然高声喊道:“穆先生,穆先生快来……告诉他们,我是奉了唐国皇帝的旨意行事。”

    可是,却无人回应。

    就在这时,有人指着天马城堡方向喊道:“快看,天马城堡失火了!”

    杨守文一怔,忙扭头看去。

    只见天马城堡浓烟滚滚,烈焰蒸腾。

    杨守文不禁愕然,谁会在天马城堡内纵火?

    他迟疑一下,手指曹西什卡道:“看住他,其他人,赶快救火!”

    不知是什么缘故,杨守文的脑海中,在此时此刻突然浮现出了一张苍老的面庞。

    “哥奴,立刻去清真寺,查看一下法师的情况。”

    杨存忠一怔,忙答应一声,撒腿就走。

    天马城的城门口,也在此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赫然正是高力士和杨十六两人,远远就喊道:“杨君(阿郎)我们来了!”

    ++++++++++++++++++++++++++++++++++++++

    正午时分,大雨瓢泼。

    老天爷好像顽皮的孩子,黎明前大雨停息之后,阳光明媚。可是到了中午时,又下了起来。

    鲁奴儿抱着薄露逃出天马城后,在十几名亲随的保护下,躲进了波悉山。

    越过波悉山,就是五弩失毕中的领地。

    那是西突厥的地盘,只要能到达,就算是彻底安全。

    可是……

    鲁奴儿浑身上下,都已被雨水湿透,怀抱着薄露,在山路旁失声痛哭,“外公,外公醒来。”

    “鲁奴儿!”

    薄露睁开了眼睛。

    那张脸,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被雨水冲刷,惨白至极。

    “不要去五弩失毕中,不要相信任何人……去找你父亲,只有你父亲才能为我报仇。”

    “外公,你再坚持一下,咱们……”

    “鲁奴儿,听我说。

    外公这一次输了!不过,我没有输给任何人,只是输给了运气……那杨守文,是上天派来和我作对的人,我斗不过他。可是,你还有机会。鲁奴儿,你附耳过来。”

    鲁奴儿低下头,薄露在她耳边低声细语着。

    鲁奴儿不停的点头,最后听薄露用微弱的声音道:“李家人狡诈,绝不可以轻信。吐蕃人贪婪,也不足以作为盟友。鲁奴儿记住,想要报仇,唯有靠你自己。

    想办法获得你父亲的信任,按照我说的去做……早晚有一天,阿悉吉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薄露说完,再无气息。

    鲁奴儿怀抱着薄露的尸体,忍不住放声大哭。

    都是她……当初如果不是她邀请了杨守文,薄露也不至于功亏一篑,遭遇保大军的反击。

    十数载的苦心谋划,只因为一个杨守文,而功亏一篑。

    鲁奴儿抱着薄露,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如同野狼般的嚎叫。

    “红忽鲁奴儿,我们赶快走吧,这里并不安全。”

    有扈从上前,轻声的劝说。

    鲁奴儿抬起头,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闪烁中一抹阴戾之气。

    “把我外公埋起来,我不能让我外公死了,还要曝尸荒野。”

    她说完,把薄露的尸体放在了地上。

    扈从连忙把薄露的尸体抬到了旁边,在一块空旷的地上挖坑掩埋。而鲁奴儿则站在山坡上,举目东眺。

    “杨守文,你等着……总有一日,我鲁奴儿要用你的人头,来祭奠我外公在天之灵!”

    鲁奴儿自言自语,那张俏美的脸上笼罩冰霜。

    她突然仰天大声吼道:“杨守文,你等着,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那声音,在波悉山中回荡不息!

    【第四卷完】(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八章 狄公之殇(一)

    圣历三年八月,西北狼烟四起,时局动荡不已。

    先是有吐蕃寇边,进犯凉州;随后又有默啜出兵犯陇右。虽则唐军出兵抵挡,但突厥兵马来去如风,在陇右马场掠夺数万匹战马之后迅速撤离,令唐军扑了一个空。

    这也让武则天感到颜面无光!

    这已经是武则天在三年里第二次吃突厥人的亏,而且还是被同一个人戏耍。这让心高气傲的武则天又岂能善罢甘休?好在,唐休璟与郭元振设计,把吐蕃大军引入洪源谷中,而后一把大火,讲吐蕃数万兵马付之一炬,算是挽回了武则天的颜面。

    吐蕃大军失败之后,武则天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久,自安西又传来了捷报,薄露自播密川突围之后,又和天马都督曹西什卡勾结,企图占据天马城负隅顽抗。幸得杨守文及时出现,说服了天马城真主信徒,剿杀薄露。最终,薄露全军覆没,被其女鲁奴儿救走之后,至今下落不明,音讯全无。

    而曹西什卡则被杨守文捉拿之后,被送往西曹国处置。

    不管怎么说,曹西什卡是西曹国的天马都督,哪怕杨守文身负皇命,也无权处置。

    这已经属于两国之间的问题,所以只能呈报武则天,由武则天派遣使者前往西曹国交涉。

    至于曹西什卡最终是被西曹国处死,亦或者是被武则天处死,都不是杨守文可以干预等事情了。

    夜,渐深。

    神都洛阳上阳宫内,武则天在观风殿里看完了呈送上来的奏疏之后,也感到莫名的疲惫。

    到底是年纪大了!

    已度过了七十六岁的生辰,武则天越发觉得,精力不似从前那样旺盛。

    想当初,她刚登上九五之尊时,那怕已六十多了,缺仍可以通宵达旦的处理事务。

    可现在……

    “婉儿,什么时辰了?”

    武则天伸了一个懒腰,抬头问到。

    虽然她如今重用张易之兄弟,把小鸾台的权力削减很多。可这并不代表武则天不再信任上官婉儿,只能说,她更需要上官婉儿随时随地在她身边,听候她的差遣。

    丹陛下,上官婉儿在一份奏疏处理完毕,而后收拾好,起身送到武则天面前。

    “陛下,已过了亥时。”

    “已经过亥时了吗?”

    武则天露出了诧异之,看了一眼面前的奏疏,苦笑着轻轻摇头。

    “真是精力不济了,已亥时了,还有这许多事情没有处理。”

    “陛下,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剩下的,多是一些不紧要的,不如明日再处置。”

    武则天没有回答,闭上眼睛,侧卧在龙榻之上。

    片刻后,她轻声问道:“安西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回禀陛下,已差遣郭元振前往西曹国,向西曹国主讨要曹西什卡。”

    “你说,曹西什卡为什么要与薄露勾结?他好歹也是天马都督,可比中原一州刺史。那天马城,更是他祖上数代人的心血,好端端为何要放弃?朕实在是想不明白。”

    说到这里,武则天睁开眼睛,向上官婉儿看去。

    她不是想不明白,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猜测,只是有些拿捏不定罢了。

    上官婉儿笑道:“陛下倒是不必担心此事……真要是猜不到,只待曹西什卡被押解过来之后,三木之下容不得他不开口。”

    “那倒是!”

    武则天笑着点头道:“自来俊臣死后,他所设计的十大酷刑,已经被封存了太久了。”

    眼中,闪过了一抹冷意。

    上官婉儿激凌凌一个寒颤,没有接口。

    武则天那一句话,虽然是带着说笑的意思。可上官婉儿却知道,那说笑的背后,所隐藏的浓浓杀意。武则天从来都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这些年来,随着她年龄的增长,的确不再似当初那样凶残。可如果你觉得她老了,好欺负了?那可就真想错了!

    可以想象,等曹西什卡押送到洛阳之后,神都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

    “对了,杨青之他们到哪里了?”

    “今日收到了从庭州送来的奏报,说五天前他们抵达庭州,不过并没有去金满城,而是去了俱六城。据庭州方面传来的消息,青之在庭州收了一个徒弟,好像是要去他徒弟家中。算算日子,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庭州,差不多到凉州武威才是。”

    “这么慢!”

    武则天露出不满之,轻声道:“拖拖拉拉,也分不清楚一个轻重来。”

    “要不然,我派人去迎一下?”

    武则天却摆了摆手,道:“算了……这孩子此次西行,可是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也算是一桩功劳。也不用催他,只等他回来就是。只可惜了!咱们觉察的有些晚了,以至于颜织……婉儿,这件事你也不必插手,到时候让五郎他们去做。”

    上官婉儿闻听,眉头不由得一蹙。

    这等于是让张易之兄弟继续追查,她的小鸾台难道说……

    “还有,你把小鸾台的事务也整理一下,回头交与太子。”

    “陛下!”

    上官婉儿心里一紧,忙开口道。

    只是没等她开口,就听武则天道:“婉儿快到不惑之年了。”

    “这个……是的。”

    “女人家的,多读些书,学点女红,莫整日里与人勾心斗角,揣摩别人的心思。想必你那杨郎,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一直没有表明态度。是时候做些女人该做的事,否则的话,你那杨郎,又怎会放心?”

    上官婉儿顿时明白了武则天的心思。

    原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没想到,还是被武则天看出了破绽。

    那俏脸顿时飞起红霞,上官婉儿竟露出了小女儿的模样,低着头,显得手足无措。

    武则天看她这样子,也不仅笑了。

    “婉儿,莫非你真以为朕要削减小鸾台的权力不成?

    这些年来,小鸾台于朕诸多帮助,只是很多事情,朕不能说,也着实委屈了你们。现在,把小鸾台交给太子,相信太子一定能明白朕的意思,对他也会大有帮助。”

    听得出,武则天对李显这一段的表现,还算是满意。

    上官婉儿正要谢恩,却听到观风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扭头看去,就见内侍张大年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神显得有些慌张。

    “陛下,陛下!”

    “大年,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

    “回禀陛下,狄公幼子狄景晖在宫外求见,说狄公可能要不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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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如意娘

    事实上,狄仁杰的身体这两年一直都不是太好。

    自从两年前临危受命,督战河北道战事以后,狄仁杰的身体就时好时坏。而到了今年,狄仁杰的情况也越发不妙。六月时因为建造大佛的事情和武则天发生了一场争执以后,他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之上。并且,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

    七月,西北战起。

    狄仁杰强撑着病体,协助太子李显出谋划策。

    至八月时,唐休璟在洪源谷一把大火烧死了数万吐蕃兵马,并斩杀吐蕃大将麴莽布支后,狄仁杰就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病倒,并且不再过问任何关于朝堂上的事情。

    为此,武则天派出御医诊治,但收效甚微。

    所以当她听闻狄仁杰快要不行的时候,心中虽然震惊,但表面上却显得是很平静。

    “摆驾,立刻去狄府。”

    张大年连忙劝说道:“陛下,马上就要子时了,是不是太晚了?”

    说实话,这时间的确晚了!

    可武则天却执意前往狄府,因为她有一种直觉,若今天不去探望,怕就没了机会。

    所以,任凭上官婉儿和张大年的劝说,武则天仍旧出了上阳宫,直奔狄府。

    虽已是深夜,武则天也下旨轻车简行。

    可毕竟是天子出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朝中人所关注。所以当武则天的车仗离开上阳宫后,洛阳城中的皇亲国戚,豪门贵胄便得到了消息,顿时引起不小的震动。

    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中的大臣们都变得紧张起来!

    “殿下不必惊慌!”

    大福先寺内,太平公主听闻武则天离开上阳宫的消息时,不免有些慌张。

    倒是她身前的一个道士道:“贫道今夜观星象,见文曲星光晦涩,恐怕是有朝中大臣将故。陛下这么晚出宫,怕也是为了此事,殿下只需打听一下,便可知晓。”

    这道士名叫邢虚应,是神都大弘道观的威仪师,师从大弘道观观主桓道彦门下。

    他年方三十,生的面红齿白,非常俊俏。

    可如果你以为邢虚应是凭着长相得到太平公主宠幸,只是太平公主的一个面首的话,那就大错特错。邢虚应精通易术,颇有当年袁天罡李淳风之能。虽然说不上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是却神通广大,更兼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故而为太平公主所重。

    “狄公?”

    太平公主闻听,心里一个激灵。

    难道说,狄公要走了吗?

    她当然知道,狄仁杰已病入膏肓的事情。

    说实话,太平公主,亦或者说大半的李唐皇室子弟,对狄仁杰都存有一种莫名的情感。

    他们感激狄仁杰,同时又怨恨狄仁杰。

    感激的是,在武则天祭起屠刀,对李唐皇室子弟大开杀戒的时候,狄仁杰想方设法的维护李唐皇室子弟,才使得李唐皇室不至于断绝了血脉;同时,也是狄仁杰在武则天身边不断劝说,最终使得武则天下定决心,把江山重新还给李唐皇室。

    可他们又怨恨狄仁杰,因为一直以来,狄仁杰对武则天始终是尽心尽力,哪怕遭遇来俊臣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可是只要武则天需要他的时候,他绝无半点推辞。

    说狄仁杰是李唐忠臣?他却为武则天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可如果说狄仁杰是奸臣?也说不过去……如果没有狄仁杰,李唐血脉注定会断绝。

    太平公主也受过狄仁杰的关照,所以心情很复杂。

    她看着邢虚应,喃喃自语道:“难道,狄公真的要走了吗?”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了哈士奇的声音,“殿下,刚得到消息,陛下正前往狄府。”

    那就没差了!

    太平公主长出一口气,说不出是喜是悲。

    如果狄仁杰真的死了……对于朝堂而言,少不得会有一场动荡。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狄仁杰是武朝的定海神针。他这一走,朝堂上必有动荡,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老哈,派人监视各府动静,若有异样,立刻告与我知晓。”

    太平公主吩咐完之后,回身看着邢虚应。

    “道长,狄公若是故去,我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的心里,仍旧存着几分小心思。

    邢虚应轻声道:“文曲晦暗,却无改紫薇星芒。

    只是,贫道见紫薇星有血色笼罩,怕不久的将来,朝堂之上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这种时候,殿下还是该韬光养晦才是,莫要太过张扬。”

    “那太子……”

    邢虚应掐指算道:“太子根基不稳,若狄公能再坚持两三载,则太子便可成势。可现在,狄公若走了的话,太子少不得会有一场波折,其势难聚,贫道也说不好。”

    太平公主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她眸光闪动,显示出内心中的不平静。

    片刻后,她对邢虚应道:“道长今日所言,出你口,入我耳,不可为第三人知晓。”

    “贫道明白。”

    邢虚应知道,太平公主这是送客的意思。

    他也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便站起身来向太平公主告辞。

    不过,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回身道:“殿下切记,从现在开始不可张扬,以免有杀身之祸。”

    “本宫明白。”

    太平公主目送邢虚应离去,便走出了禅房。

    站在台阶上,她感受着从洛水方向吹来的凉风,那双明眸中却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来人,请法真法师来一趟,本宫有要事与他商议!”

    算算日子,有快一个月没有见狄仁杰了。

    虽然武则天一直在暗中关心着狄仁杰的病情,可是当她见到狄仁杰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

    骨立形销?

    大概就是如今狄仁杰的真实写照。

    原本,狄仁杰略有些肥胖,一张圆脸,总是会带着一种好像狐狸一样的古怪笑容。

    可现在……

    “怀英,你怎么……”

    武则天走到病榻前,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心里一阵发酸。

    已经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二十一年之前。那次,她看到了明崇俨的尸首时,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心有些痛。这种感觉,乃至于在高宗李治驾崩时,她都没有那么强烈。二十一年后,她又有了那样一种感受。

    狄仁杰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了骨头架子。

    脸颊凹陷,颧骨凸起,看上去非常可怖。

    他的脸色蜡黄,没有半点血色。不过,当他看到武则天的时候,眼中却闪过一丝柔色。

    “阿武,还是惊动了你。”

    “你……”

    武则天乍听狄仁杰的这个称呼时,不禁愣住了。

    好在,这病房里除了她和狄仁杰之外,再无其他人。她没有发怒,也没有生气,反而看着狄仁杰,脸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怀英,朕还以为,小明故去后,再也不会听到这个称呼了。”

    狄仁杰,笑了。

    虽然他的笑容很难看,可是在武则天的眼中,却显得是那么真实。

    忍不住上前,在病榻旁坐下。

    武则天握住了狄仁杰的手掌,轻声道:“小明故去之后,朕好像失去了依靠一样。

    没想到,你却回来了,又让朕又有了安全感。

    可是,你却变了!小明见朕的时候,和当年在长安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唤朕阿武,从无拘束。可是你……你可知道,朕听说你回来的时候,是何等的开心。可你……”

    武则天说着,眼中竟闪动着泪光。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她此时的模样,又怎会相信她是那杀戈果决的千古女帝?

    “那时候,你已贵为皇后,母仪天下。

    我则是你的臣子,怎敢再似当年在感业寺时,唤你阿武?我不似小明洒脱,他那混不吝的性子,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却不可以。不过,我终究是没有违背当年的誓言,终究是助你成就了一番事业。说起来,我最后还是赢了那个臭道士……”

    “怀英!”

    武则天听了这话,不禁泪如雨下。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五十年前的一幕景象。

    那时候太宗驾崩,她被赶去长安的感业寺苦修。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

    她坐在感业寺后门的台阶上,正感慨自己命运多舛时,突然看到了一个高胖的青年,在不远处的一座房舍门口,看着她呆呆的发愣。那个胖乎乎的青年,就是狄仁杰。

    “死胖子,你说过要帮我一辈子的。”

    武则天突然发狂,冲着狄仁杰愤怒的喊道。

    “小明也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你也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你们怎能说话不算数呢?”

    狄仁杰的眼中,也闪烁着泪光。

    此时的武则天,和当年那个坐在感业寺后门台阶上的女人,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阿武,对不起!”

    他用力握住了武则天的手。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这一次,是我食言了。

    你,附耳过来。”

    武则天没有犹豫,俯下身子,把耳朵凑在了狄仁杰的嘴边。

    狄仁杰的声音很小,武则天则连连点头。

    末了,武则天直起了身子,仍旧握着狄仁杰的手,言语中透着一丝柔弱之气,轻声道:“死胖子,你要撑下去。你如果也走了,这偌大江山,我真的会觉得害怕。”

    “阿武,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吗?”

    “可是……”

    “五十年了,能够再握着你的手,我此生已没了遗憾。

    阿武,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履行今生的誓言,守护你一世。到时候,我会拉上臭道士一起,咱们还像当年那样,一起说笑,我们带上酒肉,在感业寺的后门一起吃酒吃肉,一起破案,一起玩耍……你还叫我死胖子,我也会像以前一样,唤你……阿武!”

    武则天已泣不成声。

    她死死握着狄仁杰的手,却感觉到他的手越来越冰凉。

    狄仁杰的脸上,带着笑容,更透着一丝丝的满足。

    “怀英……死胖子,朕不许你死,你给朕睁开眼,不要睡了,朕还需要你帮忙呢。”

    武则天一阵手忙脚乱,可是狄仁杰却没有任何反应。

    “死胖子,你给朕醒来,朕不要你死!”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好的要帮我一世,我还活着,你和小明却都走了,你这个骗子!”

    “狄怀英,你快点醒过来。”

    武则天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她强行压抑着声音,咆哮着,哭喊着,咒骂着,可是狄仁杰却再也没有反应。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武则天低声吟唱着当年的那首《如意娘》,眼前似乎又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她坐在感业寺后门外的枣树下,哼着曲子,听狄仁杰读书,看明崇俨舞剑……

    那时候,她正年轻。

    那时候,他们也都意气风发。

    武则天呆呆坐在病榻旁,握着狄仁杰的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选择

    圣历三年九月二十六日,狄仁杰卒于家中。

    武则天万分悲恸,亲自主持了狄仁杰的葬礼,并且在葬礼上哀叹:天夺吾国老何太早耶!

    而在葬礼后,武则天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似地。

    此前,她虽然已呈现出了倦怠之意,可每天还是坚持批阅奏章,处理朝中的事务。

    可是在狄仁杰走后,武则天似乎再也没有心情批阅奏章了。

    她整日流连于上阳宫中,或是找来张易之兄弟,让他们奏乐吟诗;或是叫上上官婉儿,漫步于神都苑中,也不说话,只默默的走着,累了便在凉亭中坐下休息……

    “婉儿,青之他们可有消息了?”

    “回禀陛下,今晨刚得到了消息,三天之前他们已经抵达金城。”

    “那快要回来了!”

    “是的。”

    武则天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她似乎有话想说,但话到了嘴边,却最终又咽了回去,只坐在亭子里,看着那清冷的风,吹皱了一池湖水。

    ++++++++++++++++++++++

    上官婉儿在宫中陪伴着武则天,一直到天色昏黑。

    已经是初冬时节,气温越来越低,那园中更百花凋零,呈现出一派萧瑟的气象。

    武则天感觉有些乏了,便早早回宫歇息。

    上官婉儿一直等到武则天睡着后,才悄然离开了上阳宫。

    出上阳宫后,上官婉儿登上了马车。

    “西山。”

    上官婉儿靠坐在马车里,吩咐了一句。言语中,透着一股子疲惫,吩咐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言语。

    那车夫跟随上官婉儿多年,哪能不明白上官婉儿的意思?

    于是,马车沿着宽敞的街道急速行驶,沿途虽遇到了巡兵,但当他们看清楚马车上的标志以后,便立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任由上官婉儿的车马疾驰,驶出城门。

    西山,千骑大营。

    杨承烈坐在偏房里,看着烛火呆呆发愣。

    由于狄仁杰故去,武则天倦怠朝政,以至于朝堂上出现了一些波动。

    杨承烈虽然还没有参政的地位,可是却对朝堂上的事务洞若观火。有波动,就代表着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他执掌千骑,负责拱卫神都安全,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一连半月,他都是在千骑大营中值守。

    可是,杨承烈也有些迷茫。

    狄仁杰活着的时候,他只把狄仁杰视为朝堂上一个睿智的能臣。可是当狄仁杰过世之后,他就立刻感受到了狄仁杰的份量。说他是定海神针,一点也不算过分。狄仁杰活着的时候,如果武则天倦怠朝政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劝谏,甚至指责。

    但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不是说朝中没有能人……姚崇、宋璟、张柬之、崔玄暐这些人能力绝对不差,但是却没有狄仁杰那样的资格,能够在武则天面前说话。说穿了,武则天对他们的震慑力太大了,大到即便他们知道武则天这样做不好,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进行劝谏。

    长此以往下去,朝中必有灾祸。

    想到这里,杨承烈就有些头疼……这也是杨承烈的缺点所在。

    他治兵练兵没有问题,但是对于朝政,却有很大的不足。特别是他脱离朝堂许多年,也就等于失去了相应的资历。虽然武则天后来飞速的把他提拔起来,但她能够提拔杨承烈的地位,却无法弥补杨承烈缺失了十五载的阅历和经验,以及资历。

    杨守文为他找了吕程志,找了张九龄……

    这两个人,出谋划策都没有问题,但是就一些朝堂事务而言,他们和杨承烈的情况差不多。

    吕程志只当了三年的冒牌县令,从没有接触过高层。

    张九龄出身官宦家庭,可岭南和中原的情况又有许多不一样,他还需要慢慢适应。

    要是兕子在的话,我又何至于如此头疼呢?

    杨承烈有些想念杨守文了!

    这一晃就是大半年的时光,一开始杨承烈还以为杨守文是去了嵩山参禅,做替身和尚。可后来他才慢慢知道,这小子竟然是奉了密旨,孤身前往安西……随后,安西发生战乱,薄露造反。这也使得杨承烈更加担心,害怕杨守文会遭遇到麻烦。

    这个小子,未免也太儿戏了!

    居然学人家去做密探?

    这年头,密探可不是一个多么荣耀的事情。想想当初在昌平时,杨承烈到最后才知道,他身边最信任的助手管虎,居然是一个小鸾台的密探。虽然管虎后来依旧对他表现出了友善之意,可是杨承烈却本能的不想和管虎走的太近,甚至故意疏远。

    如今,管虎已是幽州司马。

    表面上,他似乎已经和小鸾台没有任何关联。

    但杨承烈却知道,如果没有小鸾台在他身后出手相助,管虎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升迁。

    哪怕,杨守文曾写了一首《赠管叔》;哪怕,杨守文向幽州都督薛讷推荐了管虎。

    这孩子,实在是不知道轻重!

    为了这件事,杨承烈曾在私下里拜访了狄仁杰,但是狄仁杰却劝说他,不要插手。

    “陛下自有她的安排,文宣你不要过问。”

    话是这么说,可那是他儿子,杨承烈又怎能不担心呢?

    思绪,一下子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他站起身,走出房间。

    屋外,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冬雨的雨势不大,但落在身上,却很冷……又降温了!杨承烈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把衣服紧了紧。

    “将军,辕门外有一辆车马,说是有要事求见。”

    就在杨承烈沉思的时候,张九龄走了过来。

    这两天吕程志的孩子身体不好,所以大都是张九流代班。他说着话,吧一张名剌递给了杨承烈。

    目光在名剌上扫了一眼,杨承烈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

    “让车马从侧门进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名剌上什么文字都没有,只画着一只鸾凤。张九龄不明白这画的含义,可杨承烈却很清楚。早在去年,他出任洛州司马的时候,就已经和上官婉儿有了一些交集。

    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和上官婉儿从来是若即若离,并没有走的太近。

    若说最近的一次,就是他去年找到了上官婉儿,逼迫沈庆之答应帮忙,助杨守文逃离东城狱。一般来说,上官婉儿不会主动找他,而今天突然到来,莫非朝中有了变故?

    杨承烈不敢怠慢,一边等待,一边又下令张九龄,率部在四周戒严。

    不一会儿,马车来了。

    上官婉儿身披大氅,头戴帷帽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了杨承烈面前。

    “杨君,好久不见!”

    她话语中带着一丝丝的哀怨,令杨承烈感到手足无措。

    细想起来,他好像是有些不太地道。去年他找上官婉儿帮忙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和上官婉儿联系。有时候他去上阳宫见到上官婉儿,也会下意识的躲避对方。

    “婉儿……这么晚,莫非有要紧事找我?”

    对眼前这个男人,上官婉儿是又爱又恨。

    她撇了杨承烈一眼,轻声道:“怎么,难道就打算和我站在门口说话吗?”

    “啊,是我失礼了,快请进。”

    杨承烈忙侧身礼让,把上官婉儿请进了屋中。

    可是,在进了房间之后,杨承烈便词穷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特别是当上官婉儿坐在他对面时,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一时间手足无措。

    上官婉儿见他这模样,也不禁莞尔。

    “杨君,我这么晚过来找你,难道连被水都没有吗?”

    “啊,抱歉抱歉……子寿,子寿,上茶。”

    只是,没等张九龄那边有反应,上官婉儿已经阻止了杨承烈。她哭笑不得的看着杨承烈,好好的一个话题,被他这么一闹,就变得有些不妥了。她这次是秘密前来,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如果杨守文在的话,她倒无所谓。可那劳什子‘子寿’……

    上官婉儿示意杨承烈坐下,轻声道:“杨君,我今日找你来,是奉了狄公遗命。”

    “啊?”

    “昨日我收到了狄景晖送来的一封信,是狄公生前所书。

    狄公信中言,若他故去之后,陛下懈怠了朝政,需找人出面劝谏才是。你可知道,狄公在信中举荐的人是谁吗?”

    杨承烈一怔,脱口笑道:“婉儿你这让我怎么猜测?难不成还是我吗?”

    朝中许多大佬,鸾台凤阁之中,更有无数高屋建瓴的能人,杨承烈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猜测。只是,他话出口之后,却发现上官婉儿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她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杨承烈心里一咯噔,顿时紧张起来,“婉儿,狄公不会是让我劝谏吧。”

    “当然不是让你去劝谏陛下!”

    “你吓死我了。”

    “不过,狄公的意思是,要你去找太子,劝说太子出面劝谏,这对于你和太子而言,会有极大的好处。”

    “啊?”

    杨承烈闻听,顿时懵了!

    说实话,他和李显的关系,比之他刚到洛阳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只是在他的心里,始终对当初的事情存有芥蒂。哪怕他已经知道,那件事并非李显所为,而是太子妃韦氏自作主张。可是,事情毕竟发生了,杨承烈又怎会毫不在意?

    如今杨守文和裹儿的婚约已经确定,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和解。

    但是,杨承烈却不愿意和李显走的太近。

    “让我去劝谏太子劝谏?”

    “杨大哥,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太子对你始终视作为自家人。就算你不愿意承认,青之和裹儿的婚事就拜在那里。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要躲避,就能躲避。”

    “我躲避什么?”

    杨承烈一脸的不高兴,嘀嘀咕咕道。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借口对当年的事情存有芥蒂,可实际上,还是担心站错了队伍,对吗?”

    “我……”

    “杨大哥,你不要急着否认,可以好好的想一下。

    陛下无心朝政,已有倦怠之意。二张本就张狂,若没了陛下的约束,势必会引出更多的麻烦。而你,不管怎样,在别人的眼中,始终都是太子的人。太子如今根基薄弱,更需要你出手相助。在这一点上,你有些优柔寡断,远不似青之的果决。”

    “我……”

    “杨大哥,你听我说完。”

    上官婉儿阻止了杨承烈想要争辩,沉声道:“太子远离中枢十五载,朝中并无太多根基。本来,狄公是想要坚持两三载,助太子稳固根基,可是现在……你呢,隐姓埋名十数载,虽然得陛下关照,为一军主将,但是这根基,同样不太牢固。

    太子,需要亲近之人协助。

    而你将来,也需要有一个依靠。

    你手握兵马,可以增加太子的底气,而太子则可以稳固你的地位,助你重回杨家……

    杨大哥,我知道你怎么想。

    你是觉得有陛下相助,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你要知道,太子终究有一天会执掌朝堂,你认为你可以离开吗?若你离开了,青之又该怎么办?还有小瑞和青奴,难道你要他们跟着你重又隐姓埋名,过那清苦的生活?就算他们愿意,其他人呢?”

    “这个……”

    “今狄公故去之后,陛下又有复起梁王的心思。

    就算梁王和魏王的关系不好,可是魏王的子嗣终究死在令尊手里,而青之更坏了梁王好事,让他颜面无光。这种情况下,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上官婉儿说完,看着杨承烈一言不发。

    而杨承烈则低着头,同样是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良久,上官婉儿站起身来,沉声道:“杨大哥,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怎么决定,还要看你自己。太子那边,早晚会有人过去提醒,与其把这份功劳让给别人,倒不如把握在你的手中。这样做,对你,对青之,都有好处。”

    “好了,天色不早,我还要赶回宫中。

    何去何从你自己决断……我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你,有些事情,还是要看的长远些。”

    上官婉儿,悄悄地来,又悄悄的离开。

    杨承烈则有些烦躁,站在门阶上,看着屋外那淅淅沥沥的小雨无声落下……

    上官婉儿说的那些,他懂!

    只是在这以前,他一直存着几分犹豫,无法下定决心。

    可是现在看来……杨承烈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进入肺中,让他也不禁精神许多。

    也许,真到了做选择的时候!

    如果兕子在,他又会怎么决定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 扑朔迷离

    “阿—阿嚏!”

    月黑风高,朔风呼啸。

    这是金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风,气温陡降。

    杨守文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甚中招了。不过好在他的底子好,虽然染了风寒,但并无大碍。只不过在明秀的要求下,他不得不在金城的驿站里多停留了两天。

    屋子里,摆放着火盆。

    炭火熊熊,驱散了初冬时节的寒意,十分暖和。

    封常清披麻戴孝,坐在屋中一隅,看上去目光有些呆滞,整个人都好像麻木一样。

    杨守文,只坐在榻上,静静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天马城的事情结束之后,杨守文一行人就踏上了归途。按照计划,杨守文是准备先去庭州的倶六城找马味道。毕竟,他要把封常清带回洛阳,需要询问马味道的意见。

    为此,他也做了不少的准备,甚至想前去拜会郭虔瓘一次。

    马味道作为犯官,是被发配到了庭州。想要离开庭州的话,少不得要做一些官面上的文章。不过他并非特别重要的人物,在杨守文看来,和郭虔瓘说一声,足矣。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当杨守文一行人抵达倶六城后,却听到了一个噩耗。

    上月,马味道病故于卧榻!

    马味道其实早在年初时,就已经有了征兆。他年纪大了,常居安西,环境恶劣,身体已经透支了。之前,他还牵挂着封常清,故而苦苦支撑。后来封常清跟随了杨守文,也使得马味道卸下了心里的包袱,在碎叶城之战发动的时候,便病情加重。

    之后,他有苦撑了一个多月,最终撒手人寰。

    说到底,封常清不过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当他听到噩耗之后,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灵魂,一下子变得呆傻了。好在有杨守文帮忙,又带着他去祭拜了马味道。

    可是,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封常清,却变得有些恍惚,也不像从前那样喜欢说话了。

    杨守文非常担心,所以一路走来,他都让封常清和他住在一起。

    他心里也明白,封常清的这个状态,不会持续太久。早晚有一天,他能够恢复过来。

    要知道,历史上的封常清曾遭遇过许多波折,最终都挺了过来。

    杨守文不相信,他会这么一直沉沦下去。如果真如此,他也会把封常清留在身边。

    笃笃笃!

    房门被人敲响。

    杨守文起身,走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

    “丑奴怎样了?”

    明秀站在门外,探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关切问道。

    杨守文摇了摇头,示意明秀出去说话。

    他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低声道:“还是有点恍惚,不过比之前些日子,已经好多了。”

    “唉,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四郎找我,不会只是为探望丑奴吧。”

    明秀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那显影水,我已经配好了。”

    “啊?”

    杨守文闻听,顿时精神一振。

    周周转转安西半载,所为的,就是他手中那封空白书信。颜织已经死了,他到底在追查什么消息,也无从知晓。唯一的线索,就是手里的这封空白信,杨守文又怎能不感到好奇?

    当然了,他大可以把书信交给上官婉儿,就算是了结了任务。

    可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担惊受怕一场,他怎可能对信的内容不好奇呢?

    看了明秀一眼,杨守文显得有些犹豫。

    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那咱们就开始吧。”

    “你可要弄清楚了,万一药方不对,那这封信可就算是毁了。”

    “我觉得,老和尚不会无的放矢。

    既然你我都觉得,那小鸾台是由明师所构架,我觉得我的猜测不会有错误,咱们试试看。”

    老和尚,自然就是那尸密罗多。

    天马城之战结束以后,尸密罗多就不见了踪影。

    他留下了一封书信,说他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物品,所以决意离开天马城,返回故里。

    他得到了什么?

    经过杨守文的调查,发现在天马城堡里,有一颗佛骨舍利子,据说是释迦摩尼的手指骨舍利子。那枚舍利子,被曹西什卡的父亲无意中得到,便供奉在城堡之中。

    尸密罗多失踪后,舍利子也不见了踪迹。

    连带着尸密罗多的那个徒弟萨末建也一同失踪……

    再联想天马城堡里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杨守文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尸密罗多师徒所为。

    要知道,尸密罗多本就是天竺人,而且是个佛教徒,对佛祖舍利自然看重。

    除此之外,杨守文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会对那颗舍利子感兴趣。也许,尸密罗多早已经盯上了那颗舍利子,却苦于没有机会。曹西什卡开门揖盗,让尸密罗多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才会在出城之后,突然改变了主意,要找骚马去合作。

    不过,由于尸密罗多的失踪,再加上薄露叛军对天马城佛寺的破坏,令佛门颜面无光。相比之下,真主教徒的挺身而出,让不少天马人赞赏,于是真主信众随之增加。

    原本,波塞黎打算和杨守文前往洛阳。

    可是临走时,却不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决定留在天马城,重振佛教。

    对他的这个选择,杨守文不予置评。波塞黎本身就是个虔诚的佛门弟子,也许他找到了一条更好的修行之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杨守文也就没有去劝说波塞黎。

    只是他很清楚,随着真主教徒在天马城的壮大,骚马在短时间里,不会想去中原发展。

    回响起安西的一百多天,杨守文也是感慨不已。

    他回过神,看着明秀道:“既然已经做好了,那咱们就开始吧,休要在婆婆妈妈。”

    明秀笑着点头,其实他对书信何尝没有好奇心呢?

    他的房间,就在杨守文房间的隔壁。

    两人进了房间之后,明秀把水盆放在桌上,倒入清水之后,将一碗调制好的药水倒入盆中,而后轻轻搅拌。大约一刻钟后,他伸出手,对杨守文道:“书信给我。”

    杨守文立刻把书信递给了明秀,就见他把信瓤取出,展开后用双手捧好。

    “你想明白,如果配方不对,可真没得挽救。”

    “别废话,赶快。”

    明秀深吸一口气,把书信慢慢放进盆中。

    盆中的药水,很快把信纸浸透。明秀和杨守文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看着信纸。

    慢慢的,那张空白的信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字迹。

    不过,字迹很淡,并不是非常清楚。

    “写的什么,上面写的什么?”

    杨守文急不可耐的问道。

    “别急,还要等一下……不过,这封信沾了血,我担心会有麻烦。”

    明秀话音未落,信上的字迹已逐渐清晰。正如明秀所言,这封信之前沾了血,以至于信纸有一大半被血渍覆盖,无法看清楚下面的内容。

    “是什么字?这是什么字?”

    字迹显现出来后,杨守文和明秀都不认识。

    杨守文顿时急了,想了想便跑到了门口,呼喊杨十六过来。

    “阿郎,有何吩咐?”

    杨十六正在照看马匹,听到杨守文的喊声,便匆忙跑过来。只是没等他喘上一口气,杨守文就一把将他拽进了屋中。此时,信上的字迹已经完全显现出来,杨守文一把将杨十六推上前,大声道:“十六,看清楚,是不是吐蕃文?”

    “是!”

    “什么意思?”

    “……王与……弩悉……造卢……那像,欲谋……”

    杨十六结结巴巴的把上面的文字翻译过来,而后苦笑道:“阿郎,好多地方被血渍覆盖,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如果仅从可以看到的文字,大概就是我刚才说的内容。”

    杨守文和明秀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苦涩笑容。

    明秀小心翼翼把那书信取出来,用镊子夹住,准备晾干。辛辛苦苦这么一场,似乎白忙活了。这封信被血渍覆盖的面积太大,能够认出这些内容来,已经很不容易。

    “是什么意思?”

    杨守文看着明秀问道。

    明秀蹙眉,沉吟良久后道:“我也看不太清楚,如果仅从这些内容来看,很可能是有人在谋划什么事情。而且还惊动了颜织,更让颜织不惜涉险亲自收取情报,最后为了送出情报,更不惜自尽身亡……青之,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针对陛下呢?”

    杨守文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你还记得咱们在天马城审讯俘虏时,叛军俘虏曾说过,当时薄露能够从播密川突围,似乎是因为得了一个什么‘穆先生’的帮助。这个穆先生,能够调离播密川守军,能量可是不小……后来,据曹西什卡的亲随说,大战将要结束时,有一个穆先生找他。可是在咱们搜捕和检查天马城堡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此人踪迹。”

    “你是说……”

    “四郎,据叛军俘虏说,穆先生说得一口流利官话!”

    明秀闻听,也不禁感到棘手。

    他苦笑道:“原本以为能解开谜团,可现在倒好,这谜团似乎变得更深了……青之,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杨守文轻声道:“这件事,还是让陛下来决断吧。”

    +++++++++++++++++++++++++++++++++++

    是夜,下起了小雨,气温再次降低。

    杨守文吃了晚饭后就回到了房间,准备早点休息,明天好一早赶路。

    封常清看上去好了一些,怀抱着马味道留给他的《孙武十三篇》,早早的便睡下了。

    这本书,也是马味道留给封常清唯一的礼物。

    杨守文给他盖好了被子,便回到榻上和衣而卧。

    王是谁?弩悉又是谁?还有,要造什么?卢……那?杨守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莫非是卢舍那?造卢舍那,要谋划什么事情?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杨守文心里却有了一个判断。那就是有人想要对武则天不利?对,应该就是对武则天!

    想到这里,杨守文呼的坐起身来。

    谁要对武则天不利?

    仔细想想,可疑的人似乎太多了。武则天执政这十年来,仇家无数,很难确定何人。

    不过,只要知道了方向,总能够找到答案。

    杨守文长出一口气,复又躺下来。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窗棂。杨守文闭上了眼睛,也慢慢进入了梦想……

    “师父,火,火,起火了!”

    屋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就在杨守文睡得迷迷糊糊时,忽听到封常清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他睁开眼,就看到封常清那张满是焦急的面孔。杨守文心里顿时一喜,这可是封常清自离开倶六城后,第一次主动开口。

    “丑奴,你……”

    “师父,有人放火。”

    杨守文闻听一怔,忙扭头看去。

    一股浓烟从门缝中窜进了屋中,隐隐约约,杨守文甚至可以看到外面有火光在闪动。

    他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走过去,把房门打开。

    一道火蛇呼的迎面扑来,杨守文下意识腾身而退,同时又抱起了封常清,一个就地十八滚,躲开了那道火蛇。他抱着封常清起身,却见门外烈焰熊熊,已成为火海。(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驿站伏杀(上)

    杨守文懵了!

    这里是驿站,是金城驿站,怎么会突然起火?

    那滚滚浓烟中,夹杂着硝石的味道,也让杨守文确定,这绝非偶人,而是有人故意纵火。

    火势很大,房门已经燃烧起来,并且开始向屋内蔓延。

    “四郎!四郎……明老四!”

    杨守文大声呼喊,可是隔壁房间里,却没有声音。

    不妙,肯定出事了!

    杨守文环视了一眼房间,从桌上端起水盆,便泼在了被褥上。他从床头抄起两口弯刀,插在了腰间,而后探手从墙边抓起一干大枪,而后把被褥披在身上,抱起封常清。

    “丑奴,别怕,咱们冲出去。”

    说着话,他裹着被淋湿的被褥,怀抱封常清,呼的一下子就冲出房门。烈焰熊熊,温度很高。杨守文大声道:“丑奴,憋住气,不要呼吸。”

    他腾身而起,从火焰之中窜出去,落入庭院中,而后就地一滚。

    就在他滚动的刹那,耳边传来了弓弦声响,十数支利箭呼啸射来,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射在了地上。

    杨守文不敢怠慢,抱着封常清在庭院中滚了几滚,靠在墙角停下来。

    他站起来,松开了封常清。

    “丑奴,快去喊人。”

    “师父……”

    “别废话,快走。”

    杨守文说着话,便推开了封常清。与此同时,从院墙外窜出了十余个黑衣人,手持刀剑,便朝杨守文扑来。

    杨守文一见,也不废话。

    他踏步上前,手中大枪扑棱一颤,便迎着对方扑去。

    这杆枪,是他途经武威时,苏弥射所赠。苏弥射离开安西之后,便到了武威,并顺利接手了安兴贵的产业。毕竟,安兴贵早已断了子嗣,名下除了一座空荡荡,杂草丛生,早已废弃的凉国公府之外,什么都不剩下。至于那凉国公的爵位,也需要由朝廷认可才行。所以,当苏弥射来到了武威之后,也就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凉国公的爵位,恐怕是很难得到,毕竟那不是世袭爵位。

    不过,鉴于苏弥射在碎叶川的表现,再加上有杨守文推荐,想来不久之后,也能有所收获。

    苏弥射正式更名安忠义,并且给他的儿子敬忠改名为安敬忠,如今在唐休璟帐下效力。

    对杨守文,苏弥射自然是万分感激。

    所以当杨守文路过武威的时候,苏弥射送给了杨守文一杆大枪。

    这杆枪,是用陨铁打造而成。采用了大马士革钢的锻造方法,重达三十六斤。枪长两米,枪刃呈棱刺形状,两边各有五根倒刺。枪杆粗约鹅蛋,更有祥云纹路若隐若现。

    据苏弥射说,这杆枪是他鼠尼施族的宝物,但是却无人能用。

    他的话是真是假不管,但这杆枪,杨守文确是喜欢。

    比之虎吞,这杆枪要短一些,却更重一些,不过对于杨守文而言,却恰恰合适。

    见刺客出现,杨守文毫无惧色。

    他快步向前,在即将于对方接触的刹那,身体猛然向下一矮,手中大枪唰的便刺出。

    这一枪,快的惊人。

    刺客举刀封挡,却被一击折断。大枪势不可挡的贯入刺客的胸口,而杨守文也趁此机会到了对方身前,手腕一翻,扑棱一下子就把刺客掀翻。大枪在他的手中,幻出一道道枪影。那刺客的人数虽然不少,可是在杨守文面前,却无人能抵挡一个回合。

    杨守文杀退了刺客之后,猛然把手中大枪脱手掷出。

    那杆枪穿过了火海,蓬的一声把明秀房间的房门击碎。刹那间,火星飞溅,火势陡然暴涨。

    没等刺客重新上来,杨守文已腾身从火海中冲了过去。

    他进入明秀的房间后,就看到明秀躺在榻上。刚才那么吵闹,居然都没能惊醒明秀。

    杨守文二话不说,抄起水盆,把水泼在了明秀的身上。

    被凉水一激,明秀顿时醒来。

    “什么情况?”

    他醒来之后,还有些犯迷糊。

    杨守文已经重又把大枪抄起来,冲他喊道:“明老四,有刺客纵火,快点跟我出去。”

    说完,他又折身冲出了火海。

    明秀使劲儿甩了甩头,总算是把那种昏沉的感觉驱散。

    道这时候,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晚饭被人下药了!要不然的话,他怎可能睡得这么死?

    原以为离开安西,回到中原就安全了。

    可现在看来……明秀不禁心头暗自庆幸,晚饭的时候,杨守文因为胃口不好,所以没怎么吃东西。若不然的话,今天晚上他明老四,恐怕就要葬身在这火海之中了。

    他从榻上下地,抬手抄起床头的一对弯刀,而后穿上鞋,便冲出了火海。

    此时,庭院里已经喊杀声四起。

    数不清的刺客,源源不断从墙头,从大门处涌进来。

    杨守文被几十个黑衣人包围着,却丝毫不见慌乱。只见他大枪翻飞,所过之处,必有人倒地身亡。明秀见此,忙大声喊道:“青之休要惊慌,我来帮你。”

    手中两口弯刀呼啸着便脱手飞出,火光照耀下,幻出两轮残月。

    那月光掠过,血光崩现。

    就见明秀再一招手,两口弯刀又飞回手中。

    也就是趁此功夫,他已经到了杨守文身边,双手反握弯刀,明秀和杨守文错身而过,身体一矮,就从两个刺客的中间掠过。两抹残月再现,两个刺客立刻倒地不起,胸口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在外人看来,明秀好像是耍杂耍。

    那两口刀仿佛有了灵性,忽而脱手,忽而飞回,变化莫测。

    他和杨守文相互配合,杀法格外凶悍。只片刻的功夫,就有二十多名黑衣人命丧于庭院中。

    院门外,一个黑衣人负手而立。

    他身穿黑色大袍,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废物,全都是废物……这么多人居然取不得他们的性命,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他说着话,扭头向身后人道:“夸吕,干掉这两个人,我赠你十个唐女。”

    在他身后的人,是一个身高七尺二寸,将近两米三的壮汉。他原本是坐在一块石头上,听闻黑衣人的命令,立刻答应一声,呼的站起身来。这一站起来,就让人心里一惊。他不但生的高大,而且体格粗壮。身披轻甲,披发结辫,头上戴着金环。

    “阿穆,十个唐女,要年幼的哦,我最喜欢幼女的胸前肉了,好吃。”

    “没问题。”

    夸吕咧嘴大笑,健步如飞。

    他冲进了庭院之后,大喝一声道:“都给我让开。”

    说着话,他垫步腾空而起,手中的独脚铜人抡起来,照着杨守文,呼的就砸落下来。

    别看他身体粗壮,却极为灵活,速度也奇快。

    杨守文忙举枪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那独脚铜人上传来如山巨力,震得杨守文两手发麻,虎口裂开,双手顿时鲜血淋淋。好在,杨守文在封挡的一刹那,已经觉察到不妙,所以瞬间弃枪后退。

    “四郎,闪开。”

    夸吕一击之后,踏步向前,手中独脚铜人横扫千军,便拍向了明秀。

    听到杨守文的喊叫声,明秀也不敢大意,忙腾身后退。那独脚铜人就贴着他的胸口擦过,更把他胸前衣襟撕开,胸口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明秀这才看清楚如同野人一般的夸吕,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哪儿来的野獠?”

    只是,没等杨守文回答,三个黑衣人已经冲上来,把他围在了中间。

    “杀了你,就有十个唐女可以吃,夸吕喜欢吃唐女。”

    那夸吕逼退了明秀之后,便冲着杨守文扑来。那支独脚铜人,少说也在百斤以上。可是在他手中,却犹如灯草,浑然不觉吃力,刷刷刷连续三击,逼得杨守文连连后退。(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 驿站伏杀(下)

    杨守文的本就是天生神力,再加上后来金蟾引导术大成,气力更加惊人。

    可是面对夸吕,杨守文也不得不连连后退。原因无他,这家伙的兵器太重了,杨守文根本无法抵挡。他一个懒驴打滚,退出了战圈。眼见夸吕再次逼过来,杨守文左右看了一眼,垫步上前,到庭院中一棵有碗口粗细的杨柳树旁,双手抓住树干,脚下一个千斤坠,口中暴喝一声,把那棵大树,生生从土中拔出,而后抱着树干就砸向了夸吕。

    独脚铜人蓬的砸在树干上,把树根砸断。

    不过杨守文却没有退缩,抱着树干便冲向了夸吕。

    “我要吃女人。”

    夸吕手中独脚铜人举火烧天,呼的砸落。也就在这时候,杨守文突然松开了树干,猱身便撞进了夸吕怀中。

    “迎门三不顾,猛虎硬爬山。”

    杨守文舍了树干,双手猛击夸吕的胸腹处。

    巨大的力量,打得夸吕连连后退……

    “苍熊铁山靠。”

    杨守文在夸吕脚下开始浮动之后,口中猛然一声暴喝,狠狠撞在了夸吕的胸口处。

    两米多高的身躯,如同推金山倒玉柱一样,蓬的便倒在地上。

    杨守文反手从腰间抽出两口弯刀,正准备上前,却听到一声弓弦响。

    三支连珠箭呼啸而来,杨守文舞刀磕挡。二夸吕也趁此机会在地上一滚,翻身爬起来,重又抓起独脚铜人。

    “我要杀了你!”

    被杨守文击倒,令夸吕恼羞成怒,吼叫着便扑上来。

    杨守文这时候也看清楚了射箭之人,是一个黑衣人,蒙着脸,就站在院门口……

    不知为什么,杨守文看到那人之后,心里一动。

    也就在这时,从院外传来一声怒吼:“休伤我家阿郎,杨存忠在此。”

    一个身高在六尺五寸上下的大汉,手舞陌刀冲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男子,手持一口利剑。这两人一左一右,向那黑衣人扑来。虽有不少黑衣人上前阻挡,却被那如同疯虎一样的杨存忠劈成了两半。

    “阿郎休要惊慌,金城县援兵已经来了。”

    黑衣人闻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对夸吕道:“夸吕,咱们走。”

    看得出,夸吕对黑衣人颇为信服,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转身离去。

    他冲出院子,迎面就遇到杨存忠。手中独脚铜人嗡的一声砸下来,杨存忠举刀相迎。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杨存忠连退数步。

    而夸吕只退了一步,看了杨存忠一眼,探手一把抱起黑衣人,“阿穆,咱们走。”

    他说着话,便健步如飞。

    与此同时,黑衣人也呼啦啦退走,跟着夸吕和黑衣人从驿站中撤离。

    “别追了!”

    杨守文忙喊住了想要追击的杨存忠和杨十六,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穷寇莫追……四郎,你怎么样?”

    明秀的腿上,肩膀上,还有后背上都受了伤,鲜血湿透了衣衫。

    见敌人都走了,他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下,手中两口弯刀,也落在地上。

    在他左右手的大拇指上,各有一根细若游丝的丝线,另一头系在弯刀之上。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觉察到丝线的存在。

    “青之,什么情况?”

    他脸色煞白,看着杨守文问道:“我们似乎都中招了?”

    杨守文则摇摇头,沉声道:“我不清楚……可能是有人不希望我们返回洛阳吧!”

    说完,他看着杨十六道:“金城县援兵何在?”

    “阿郎,没有援兵。”杨十六露出一抹羞愧之色,轻声道:“我刚才是在骗他们……”

    杨守文一愣,看着杨十六,突然间笑了。

    “十六,干得漂亮。”

    说实话,杨十六的存在感一直不是很强。

    在杨守文身边的这些人里,杨十六总会容易被人忽视。他很忠心,同时能文能武,遇事也很机灵。但是,他却不会展现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是遇到事情,根本显露不出他的存在。

    不过这一次……

    杨守文觉得,杨十六做的非常好。

    “青之,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这里距离金城并不算远,按道理是说,这么大的火势,金城县绝对能够发现,并且派兵前来救援。

    这是官驿,不是什么路边的野店。

    可是到现在,金城县却没有动静,岂不是说明有很大的问题?”

    “还有,今晚大家都睡得很死……按道理说,哥奴和十六都是非常警醒的人,为何现在才来?”

    明秀说着,便看向了杨存忠两人。

    杨存忠闻听,顿时急眼了,

    你这不是在说我背主求荣吗?他刚要开口,却见明秀摆了摆手,沉声道:“还有,我平时睡觉也很警醒,可今天若非青之闯进屋中,用水把我浇醒,我可能已丧命于火海之中。刚醒的时候,我感觉有点头昏……青之,晚饭时你没怎么吃东西,只吃了一碗粥,所以没什么大碍。可是我们吃了不少……是不是有人在饭里下药?”

    听明秀这么一说,杨守文顿时也反应过来。

    对啊,今天晚上的事情,真有些古怪。

    其实他睡得也比往常要沉,幸亏有封常清在,才不至于睡死过去。

    “丑奴呢?”

    想到了封常清,杨守文立刻担心起来,连忙问道。

    “阿郎,是丑奴把我们唤醒,明公子说的没错,我们今晚也睡得很沉。”

    “驿站的驿官和驿卒呢?”

    杨守文咬着牙,站起身来。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院外传来了封常清的声音,“师父,这里的驿官和驿卒都死了。”

    封常清跟着高力士走进了庭院。

    看到杨守文,他立刻飞奔上前,抓住了杨守文的手,“师父,你没事吧。”

    那双眸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看到他一脸关切的模样,杨守文的心情,突然变得好转许多。

    “青之,咱们不能再这么走了,必须要通知官府,护送咱们。”

    明秀在杨十六的搀扶下走上前来,一只手打在杨守文的肩膀上,正色道:“咱们现在就去金城县,直接去见那金城县令,表明身份。在县衙里,他们至少会有所顾虑。

    十六,你和小高持青之的定命宝,前往龙耆城找河源军军使夫蒙令卿,让他派兵前来保护……青之,待咱们到了金城县之后,你再奏疏朝廷,请陛下进行决断。

    在没有收到陛下的旨意之前,咱们切不可再轻举妄动。有人不希望咱们回去,那咱们就必须要更加小心才是。”(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 封况的纠结

    封况,年三十有三,剑南道巴州人氏。

    万岁通天元年以门荫举荐出任凉州判佐,后迁金城县令,至今已有两载有余。在金城任上两年,封况政绩卓著。他结交金城望族,整顿金城治安,并且取得很大成绩。

    在许多金城人眼中,封况是个非诚沉稳的人。

    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会保持一种翩翩风度,展现出成竹在胸的气质。

    可是今天,封况却显得有些焦虑。

    已经过了丑时,他仍未休息,而是在屋中徘徊踱步,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书房里,封况的夫人钱氏坐在一旁,看着焦虑不安的封况,露出担心之色。

    “夫君,此事真的妥当吗?”

    封况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钱夫人。

    “夫人以为,我想这样吗?只是……有的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轮不到自己做主啊。”

    大约在丑时左右,有金城巡兵报告:城外驿馆起火,似是遭遇袭击。

    封况以‘天黑,城外情况不明,冒然出击恐遭埋伏’为理由,命巡兵不得出城援救。

    可是回到内宅后,封况却是心绪不宁。

    驿馆被袭击,说实话倒也没有太大干系,到时候向上面呈报一声,说是马贼土匪所为即可。可问题是,他不知道驿馆为什么遭遇袭击。这心里面一直不太安稳,怎么也无法睡着。

    官场险恶,有的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封况很清楚那驿馆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在此之前,他就收到了当初举荐他入仕的恩主亲笔信,要他予以配合。信中说的非常清楚,不需要他做什么事,只要在城外出事的时候袖手旁观,约束金城勇壮不去救援即可。其他事情,都与他无关

    这说明,今晚金城驿馆的火,是他的恩主,亦或者是他恩主背后之人在暗中操纵。

    但究竟是要对付谁?又是什么原因?

    封况毫不知情……也正是因为这样,封况才越发担心,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头,总觉得要出大事。

    “娘子!”

    “夫君有何吩咐?”

    封况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今天的事情,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恐怕会有麻烦。

    天亮之后,你带上毗湿奴和三娘离开这里,去长安你叔父家中暂住一些时日。

    若这边没什么情况,我派人接你回来……如果真出了事,你就带着孩子立刻返回巴州老家,不要声张。”

    钱夫人闻听,吓了一跳。

    这好端端,怎地变成这个样子?

    “夫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封况面颊抽搐了一下,强笑道:“娘子休要再问,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好了,你先去收拾一下,天亮之后就离开金城。”

    封况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钱夫人虽然不太情愿,可也不敢违背。

    她满怀心事的离开,封况则坐在书房里呆呆发愣。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眼看着寅时将至,忽听得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有管家在屋外道:“老爷,城门值守的梁班头在外面求见。他说城外来了几个人,自称是奉太子之名公干,要马上入城。”

    “奉太子之命公干?”

    封况听闻这句话,激灵灵就是一个寒颤。

    “可有证明他们的身份?”

    “对方把一方印信交给了梁班头,梁班头让老奴呈给老爷。”

    说着话,那管家把一方包浆厚重的印信双手递给封况,封况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太子定命宝!

    这是太子私印……他虽然没有见过,可也听说过这定命宝的来历。

    封况这心里,一时间纠结起来。

    太子的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金城?而他此前,却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使得封况的脸色,突然间变得难看起来,手里的定命宝好像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之前金城驿馆遭遇袭击,难道就是袭击他们?

    “随我登场一探虚实。”

    封况心里,已经确定对方的来历不假,可又存了几分侥幸。

    他带着管家,在县衙门外和梁班头汇合之后,匆匆忙忙赶到了城门口,登上城楼。

    夜色,如墨。

    金城城门外有一行人,手持火把,显得有些狼狈。

    封况从城头上看去,看得也格外清楚。

    这些人似乎全都是僧人模样打扮,更随身带着武器。封况心头一紧,想了想,站出来冲城下的人喊道:“城下的人听着,尔等自称奉太子差遣公干,为何深夜来此,且报上名来。”

    城下,杨守文和明秀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驿馆的火势很大,他们几个人也无法扑灭,而且那些刺客随时可能会返回驿馆。

    这也让他们不敢逗留,收拾了一下之后,便匆匆赶来金城县。

    听到封况的询问,杨守文纵马上前,朝城头上高声道:“我乃征事郎杨守文,奉圣人之命出家,法号召机。

    另有司宫台寺人高力士随行公干,之前在城外驿馆遭遇匪人袭击,我已命高力士前往龙耆城拜会河源军军使夫蒙令卿,请他派兵前来保护。在河源军抵达之前,我想要在贵县休息等候。敢问城上说话之人是谁?可否报上名来,也好称呼……”

    高力士最初是在太子内坊局,后来因为杨守文拒婚之事受到牵累,被赶出东宫,在掖庭局做事。再后来,他随同杨守文一起在桃花峪出家,在年初升任为司宫台寺人,从七品的职务。

    封况闻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连忙道:“可是那醉酒诗百篇,‘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杨君吗?”

    想当初,杨守文醉酒诗百篇,名动两京。

    金城虽然地处偏远,但封况又怎能不知道……他心里已经可以确认对方的身份,更明白,自己恩主要袭击的人,便是杨守文。可是他不明白,恩主对杨守文素来敬佩,在与他的书信中,也多有推崇之语,为什么又突然间,要对杨守文下毒手?

    如果换个人,封况是真敢灭口。

    但杨守文……莫说封况不敢,就算他敢,也要考虑到这件事的后果。

    杨守文如果真死在金城,他休想置身事外。更重要的是,杨守文名动两京,在文坛已颇有地位。他如果真出了事,封况绝对不会有好下称,甚至会连累妻子儿女。

    最重要的是,杨守文那一番话语中,还透出了另一个意思。

    我不相信你金城县,所以我已经派人前往龙耆城请河源军来保护。如果我在你金城发生了任何意外,到时候朝廷追查下来,你一个金城县令,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也就是说,封况现在真的是动不得杨守文。

    非但动不得,甚至还要保护杨守文的安全,否则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老师啊老师,这次学生真的是被你坑惨了!你说你好端端,为何要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

    封况隐隐约约猜到,今晚袭击金城驿馆,很可能是朝堂上的一场争斗。

    他一个下县县令,不过从七品的职务,却卷入到这种事情里,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封况信中苦涩不已。

    但同时,他又不得不露出灿烂笑容,对身后的勇壮道:“快开城,随我前去迎接。”

    说着话,封况从驰道上下来,走到城门口。

    沉甸甸的断龙闸缓缓升起,城门也随之打开。封况一马当先,快步从城中走出,就见杨守文四人,已经下马在城外等候。杨守文站在最前面,负手而立,尽显渊渟岳峙之姿。

    封况快步上前,躬身道:“下官金城县令封况,见过杨君!”(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 追凶(一)

    天亮了!

    初冬时节的朝阳很灿烂,却又带着一丝丝清冷的气息。

    杨守文漫步在金城驿站的废墟中,不时见民壮抬着尸体走出来,摆放在驿站门外。

    凌晨时分,他去了金城。

    在向金城县令表明了身份之后,就让封况点了一百民壮,随他再次来到驿站废墟之中。当他们到达驿站的时候,火还没有熄灭。好在这次刺客主要是针对杨守文一行人,所以也只烧了杨守文和明秀所住的院子,其他的房舍虽有损毁,却不算严重。

    “慢着!”

    两个勇壮抬着一具尸体走过来,杨守文伸手把他们拦下。

    “这是谁?”

    “马驿官。”

    杨守文示意他们把尸体放下来,掀开了白布,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来。这张面孔,杨守文并不陌生,正是这驿馆的驿官。杨守文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驿官的尸体。

    驿官的喉咙被利刃割开,鲜血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杨守文蹙眉观察,片刻后又用白布盖在驿官的脸上,起身摆了摆手,示意民壮把尸体抬走。

    一旁,封况漠然而立。

    他见杨守文起身,便开口道:“杨君,可看出了什么?”

    “这马驿官在这里多久了?”

    “有十几年了吧……下官就任时,他就在这驿馆之中当差,而且一直都非常老实。”

    “老实?”

    杨守文看了封况一眼,嘴角一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奔驿官的住处。

    “老马是个老实人,平日里沉默寡言,话并不是很多。他平时很少进城,就住在驿馆之中。下官听人说,他是个鳏夫。他曾有一个儿子,早年在外游历时被匪人所害。他那娘子得知噩耗后,一病不起,没多久便过世了。之后,他就一个人生活。”

    “县尊对这位马驿官很熟悉嘛。”

    “哦……也不是很熟悉,不过他在我手下做事,下官自然要有一些了解。”

    封况的笑容,有点不太自然。

    杨守文点点头,沉声道:“县尊倒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官……”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番马驿官的住所。

    良久,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沉声道:“此次袭击我的人,多是獠子,不知县尊可有线索?”

    封况摇头道:“这金城周边,有不少归化胡人。

    有吐蕃人,吐谷浑人,还有突厥人以及羌人……这些人虽说已经归化,但平日里并不居住城中,而是保持他们的生活习惯。下官和他们的交道不多,所以并不认得这些刺客是什么来历。若天使有兴趣的话,下官可以找来周围的胡人头领,也许会有线索。”

    “哦,那倒不必。”

    杨守文想了想,沉声道:“我奉圣人与太子密旨公干,不能耽搁太久。

    等河源军兵马一到,我就要启程前往洛阳……不如这样,此事就交给县尊你来追查吧。若是有什么线索,可以派人到神都告与我知,亦或者呈报与唐都督知晓。”

    “这个……”

    封况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抬起头,朝杨守文看去。

    他发现,杨守文并没有留意他,而是把目光投注于废墟之中,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县尊不愿接手此案?”

    “哪里,哪里……”封况连忙摆手,沉声道:“天使在金城遇到袭击,乃是下官之过。此事就算是天使不说,下官也会追查到底,绝不会放过那袭击天使的贼人。”

    “如此,我就放心了。”

    杨守文道:“我一夜未曾合眼,现在也疲惫了,所以想回县衙休息一下。那这里,就交给县尊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封况连连点头,并找了勇壮,护送杨守文离开。

    直到杨守文的背影消失,封况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眸光闪烁,似是若有所思。

    他吩咐三班衙役继续勘查,自己则上了马,直奔金城县城而去。

    回到县城后,他并没有立刻返回县衙,而是来到县城里一座破旧的城隍庙前停下。

    他走进城隍庙内,向左右张望。

    确定没人后,他才从腰间取出一个香囊,塞进了城隍神像的底座下面,而后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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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城县令,绝对有问题。”

    杨守文回到县衙之后,便立刻找到了明秀。

    “我可以肯定,昨晚咱们遇袭,他一定有参与。

    而且,那个驿官应该和凶手是认识的……那个凶手的身手不差,刀很快……驿官是面对面被对方割开了喉咙,恐怕是被对方灭口。四郎,你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明秀沉声道:“咱们这位县令的娘子,天一亮就带着孩子离开了金城。

    很显然,他也觉察到了危险,所以才让他的妻儿离开。只是他没有想到,被袭击的是我们,所以在与我们初见之时,显得很惶恐,也很紧张……青之,要不要……”

    明秀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要不要把封况拿下来。

    杨守文想了想,摇头道:“先不着急,继续盯着他。

    我有一种预感,他会和刺客取得联系。发生了这种事情,他总要为自己谋求后路。

    刚才在驿馆的时候,我告诉他,让他负责追查此事。

    相信他会感到压力,一定会和对方进行商议。从现在开始,咱们就盯着他,同时等待河源军到来。”

    说到这里,杨守文苦笑道:“河源军没有抵达,我们想要动他,也不容易。”

    明秀想了想,表示同意杨守文的意见。

    不管怎样,这封况都是金城县令。这金城上上下下,怕还是以他为主,听从封况的差遣。而他和杨守文终究是外来人,手中没有任何力量,冒然动手,很可能会使得封况狗急跳墙。

    等待,他们现在,似乎也只有等待时机……

    封况显得很平静,一切也都很正常。

    午饭时,他还专门宴请了杨守文几人,酒席宴上,更表达出了对杨守文的敬佩之情。

    杨守文也非常客气,与封况谈笑风生,似乎已经把被刺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这一顿酒宴,足足吃了两个时辰。

    杨守文有些醉意,便告辞返回房间休息。

    天,渐渐黑下来。

    杨守文的屋中始终是漆黑一片,似乎仍没有醒来。

    期间,封况来了几次,见杨守文仍就是酣然大睡,没有醒来的意思,只好失望离开……(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六章 追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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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金城下了一阵子的小雨。

    雨,并没有持续很久,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便停息了。雨后的气温随之骤降,仿佛一下子冷到了骨头里似地。

    “青之,醒来。”

    杨守文蓦地睁开眼,翻身坐起。

    屋中漆黑,依稀可见到明秀站在床边,低声呼喊。

    “有动作了?”

    “嗯,正如你我猜测那样,他刚出门。”

    “走!”

    杨守文也不啰嗦,便起身从床榻上下来,探手从床头抄起那一对弯刀,斜挎在了腰间。

    一身夜行衣,早已经换好。

    杨守文其实并未睡着,而是躺在榻上,运转那金蟾气。

    金蟾引导术练到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刻意去练功。事实上,日常的行走坐卧,乃至于一呼一吸,都暗合金蟾引导术的奥妙,随时随地进行修炼。也正是因为这样,杨守文才能够时刻保持精力充沛。

    “对了,十六回来了。”

    “哦?”

    “夫蒙令卿派出一校兵马,已经秘密抵达城外。

    十六说,只待你一声令下,河源军随时可以入城……我已经让十六跟踪那人过去,城外的兵马,你有什么安排?”

    杨守文想了想,沉声道:“你可以去找金城县丞,让他安排河源军进城,等候我的命令。我去跟踪封况,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想要害你我的性命。”

    “好!”

    明秀点头答应,便转身离去。

    杨守文则翻墙而出,在县衙侧门外发现了杨十六留下的记号,然后沿着长街飞奔。

    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按道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巡兵在街头巡逻,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小雨,再加上气温很低,所以那些巡兵并未出现。杨守文沿着长街,根据杨十六留下的标记,很快就来到了城隍庙。

    这里,位置有些偏僻,四周也很荒凉。

    一座城隍庙孤零零矗立在夜色之中,透着几分寂寥和阴森。

    当杨守文来到城隍庙外的时候,从一旁的巷子里,窜出了一个黑影,来到他面前。

    “十六,辛苦了!”

    杨十六看上去风尘仆仆,眉宇间流露出疲惫之色。

    也难怪,他和高力士连夜赶去河源军求援,而后又马不停蹄返回,难免会有些疲乏。不过,他的精神倒是还不错,听到杨守文的话,他咧嘴一笑,而后便轻声道:“阿郎,那个人进了城隍庙,小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状况,所以也不敢打草惊蛇。”

    杨守文露出了赞赏之色。

    他点头道:“十六,你守在外面,不要放走一个人。”

    “明白。”

    杨守文吩咐完,便快步走向城隍庙。

    他轻手轻脚上了台阶,见那城隍庙的山门虚掩,里面黑漆漆,声息皆无。

    杨守文不禁打起了精神,此次西行,他遇到了太多古怪的事情。特别是在天马城之后,他终于知道了一个劳什子神秘的‘穆先生’,也使得他下意识的多了些谨慎。

    里面,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声息。

    杨守文觉得奇怪,便轻轻推动山门,吱呀呀,那山门发出声响,缝隙随之扩大了些许。

    还是没有动静!

    杨守文立刻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便闪身没入城隍庙中。

    城隍庙里,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杨守文进入城隍庙之后,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他心里咯噔一下,忙取出火折子擦亮,微弱的火光,驱散了城隍庙里的黑暗,他隐隐约约看到在倒塌的神案前躺着一个人。

    “封县尊?”

    杨守文唤了一声,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他心知不好,忙快步上前,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身子。

    那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杨守文伸手,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微弱的火光中,杨守文一眼认出,那赫然正是封况。此时的封况,瞪大了双眼,露出惊骇之色。而他的喉咙,则被利刃割裂,呈现出一个好像婴儿嘴巴似地血口子。鲜血从那血口子里汩汩流淌出来,已经湿透了封况的胸前衣襟……地上,更留下一滩血迹。

    封况,死了?

    杨守文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心头更有一股怒火熊熊燃烧。

    就在这时候,城隍庙外传来一阵喧哗声。紧跟着城隍庙的大门被蓬的一声踹开……

    一群人手持火把冲进来,大声喊道:“休走了杀人凶手!”

    为首之人,杨守文倒也认得,正是金城县尉。

    这金城县尉,他日间曾在县衙里见过,依稀记得此人姓张,是本地人,地位很高。

    张县尉带着人冲进来,看到杨守文后,惊怒道:“本官就觉得你们这些人可疑,果然不假。只是没想到,你这贼秃和尚竟敢杀害本县县尊,实在是太过猖狂了!

    来人,把这贼秃,给我拿下。”

    说着话,两个衙役从张县尉身后窜出,向杨守文扑来。

    杨守文眉头微微一蹙,眼见那两个衙役的手伸过来,突然间探手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向下一掰。只听咔嚓一声响,那衙役甚至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腕骨已经折断。

    与此同时,杨守文已经踏步闪身撞进了另一个衙役的怀中,身体一抖,蓬的把另一人撞开。

    说时迟,那时快,从两个衙役出手,到两人被杨守文撞飞出去,不过数息之间。许多人,包括那张县尉都没有看清楚,战斗便已经结束。那张县尉的脸色顿时有了变化,仓啷拔出腰刀,厉声喊道:“狂徒恁张狂,儿郎们,与我杀了这狂徒。”

    说话间,在他身后的几十个衙役齐声呐喊,刀剑便指向了杨守文。

    “我不是凶手,尔等休要受人蛊惑。”

    杨守文一见情况不妙,忙拔出腰刀,反握手中。

    刀刃贴着手臂,他大声喊喝。

    只是,那些个衙役又怎会听他的话语,呼喊着向杨守文扑来。

    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城隍庙的门口。杨十六拔剑出鞘,踏步便冲进了人群之中。他手中一口宝剑,上下翻飞,剑光吞吐。只刹那间,就有三人倒在了血泊中。

    杨守文一见这情况,也就不再忍耐。

    他垫步上前,双刀舞动,刀云翻滚。衙役们对付普通人倒是绰绰有余,可是在杨守文和杨十六这一对主仆的夹击之下,顿时乱了阵脚。两人劈翻了十余人,汇合一处。

    “阿郎,这些人出现的很突然,十六未能将之拦下。”

    “此时与你无关,咱们这一次,怕是遇到了对手。”

    杨守文双眸微闭,眸光闪闪。

    他背靠着杨十六,向张县尉看去,突然冷笑道:“张县尉,你可知道,你这是犯下了灭九族的大罪。”

    张县尉的脸颊微微一抽搐,但仍旧强硬道:“大胆狂徒,杀死朝廷命官不说,还敢口出狂言。儿郎们,休要听他们胡言乱语,杀了他们,到时候本官自会为你们做主。”

    原本有些茫然的衙役们,闻听张县尉的话,顿时又精神起来。

    一个外来的和尚,一个是当了许多年县尉的本地人,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选择。

    衙役们齐声呐喊,再次向杨守文两人扑来。

    只是,没等他们靠近,就听到城隍庙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黑夜里,似有千军万马奔腾。

    那张县尉一怔,扭头向庙外看过去,就见一队盔明甲亮的骑兵来到城隍庙外,齐刷刷勒住了战马。

    “我乃河源军校尉夫蒙灵察,敢问杨君何在?”

    为首一员小将,大声喊喝。

    不等那张县尉开口,杨守文便道:“我便是杨守文,外面的校尉听真,立刻包围城隍庙,休放走一个人……敢有反抗者,就地格杀,无需手下留情。”

    “喏!”

    小将二话不说,立刻摆手下令。

    那些个骑军纷纷下马,呼啦啦上前便堵住了出口。

    与此同时,号角声撕裂了金城县上空的宁静,这是河源军召集兵马的信号……衙役们顿时慌了神,扭头齐刷刷向张县尉看去。而那张县尉,则面色惨白,犹豫一下之后,便大声道:“杨君,误会,这都是误会,本官只是想抓捕杀害县尊的凶手。”

    “杀害县尊?”

    杨守文冷笑道:“张县尉,从你出现到现在,就没有靠近尸体,你怎就知道,那被害之人是县尊?还有,你一进来,二话不说就说我杀了县尊,甚至没有检验县尊的死活。

    你又怎知县尊在这里?又如何知道,县尊被人杀害?”

    “我……”

    那张县尉一愣,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辩解。

    而他身边的那些个衙役,看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一个个流露出怀疑之色。

    “你刚才说误会?依我看,这哪里是什么误会……

    分明是你早就知道县尊被杀的事实,亦或者,你就是杀害县尊的凶手!”

    “我不是!”

    张县尉连忙摆手否认。

    杨守文森然一笑,“是不是,待会儿查一查就自然知道……夫蒙灵察,还不把他给我拿下。”

    夫蒙灵察已经带人进入城隍庙,听到杨守文的命令,立刻上前按住了张县尉的肩膀。

    那张县尉却惨然一笑,看着杨守文,突然道:“姓杨的,你别嚣张。

    这次被你逃过去,但我家主公定不会善罢甘休。你等着吧,早晚要你全家为我陪葬。”

    杨守文心头一动,忙大声喝道:“夫蒙灵察,小心他自杀。”

    只是,没等他说完,那张县尉已经瘫在了地上,黑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流淌出来……

    夫蒙灵察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行伍出身,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杨守文这时候,已经冲了过来,他在张县尉的尸体旁蹲下,撑开了张县尉的嘴,俯下身子闻了闻,从张县尉的口中,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杏仁甜味。

    这家伙,竟然服毒自尽?

    杨守文不禁懊悔不迭,同时又感到万分恼怒。

    这可是赤裸裸打他的脸……嫌犯已经抓到了,可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他服毒自尽。

    “来人,立刻去他家中,给我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杨守文恼羞成怒,厉声喝道。

    有那聪明的衙役连忙道:“老爷饶命,我等是受张县尉的蒙骗而来……我等愿戴罪立功,我知道他家住何处。”

    “杨君……”

    夫蒙灵察见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看了这些差役一眼,沉声道:“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一个的给我查!查清楚了放人,查不清楚,就给我查到清楚为止!”

    说完,他再也不想看那些差役,便大步流星,走出了城隍庙。

    从长街的另一端,一队骑军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仰望漆黑的夜空,只觉一股莫名寒意,瞬间蔓延全身……(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百零七章 梅花主人

    张县尉的家中,血流成河。

    据县丞葛融介绍,这位张县尉家中有一妻一妾,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一双儿女。

    只是,当杨守文带着人赶到张县尉的家中,却发现他的妻儿和母亲都已被人杀害。

    “怎么少了一个人?”

    杨守文命梁班头清点尸体,却发现不见张县尉的那个小妾。

    他不禁眉心蹙动,立刻命人搜查。衙役在后院的一个枯井之中,找到了张县尉的小妾。不过发现她的时候,那小妾显然是受了惊吓,竟然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把她送到县衙,待清醒之后,再去问话。”

    看那小妾的模样,杨守文就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来。

    同时,他也感到震惊。

    一夜之间,对方杀死了县令封况,张县尉服毒自尽,而张县尉的家人更惨遭灭门……这是何等凶残的手段,又是何等的嚣张跋扈。对方行事,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更说明了,他们的背后,隐藏着何等巨大的能量,让杨守文不禁感到恐惧。

    “青之,此事已非你我能够处置,最好还是交由官府追查。”

    明秀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再也不见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表情。他轻声道:“对方实力实在是太大了,若没有陛下支持,凭你我恐怕是无法找到线索。”

    “嗯。”

    杨守文点头表示赞成,却又有些不甘,在庭院中徘徊。

    “杨君,如今县尊被害,张县尉又自尽身亡,卑职该如何是好?”

    偌大金城县,在一夜之间,死了县令和县尉,四大巨头等同于折了一半。那县丞葛融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封况死了,他仿佛看到了机会;害怕的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朝廷追究下来,只怕是问题不小,他一个小小的县丞怕难以担当。

    看着葛融惶恐的模样,杨守文拍了怕他的肩膀。

    “此事与县丞无关,我自会向朝廷说明。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呈报都督府,与唐都督知晓,并请他派人前来查探案情。”

    “对,呈报唐都督!”

    葛县丞已经乱了分寸,听到杨守文这么说,他立刻表示赞同。

    “这是张县尉的书房?”

    “啊……应该是。”

    “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杨君请便,下官先回县衙写信,然后派人前往都督府。”

    葛融失魂落魄的离开张县尉家中,这内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杨守文也无法猜测出来。

    他迈步走进了张县尉的书房,却发现这书房看上去,似乎颇为雅致。

    书房的书架上,摆放着不少书籍,还有一些文牍卷宗。一张长案上,有文房四宝,而在一侧的墙壁上,则挂着一副画,上面画着几多梅花,栩栩如生,格外生动。

    “这画不错!”

    明秀看到那副画,不由得眼睛一亮。

    杨守文看不出来好坏来,可明秀却能够看出端倪,忍不住开口称赞。

    “关山孤月下,来向陇头鸣。逐吹梅花落,含春柳色惊……好字,端地好字,尽得大欧神韵。还有这画,似是模仿郑长社的笔触,但感觉上,又有阎立本的影子。

    青之你看,这里还有落款:梅花主人。”

    “梅花主人是谁?”

    看到这落款,杨守文不禁诧异问道。

    大欧,说的是欧阳询,初唐四大家之一。因为他的儿子欧阳通也精于书法,故而人们多习惯称呼他做大欧。至于那首诗,则是出自于宋之问的《咏笛》,想来是画画的人为了衬托画的内容,于是采用了这首诗。这在这个时代,倒也算不得事情。

    杨守文见过宋之问的文章,隐隐可以看出,这绝非宋之问的笔迹。

    明秀摇摇头,轻声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梅花主人,却想不出是谁。

    不过观字画,当出自一人手笔。

    此人的画工和书法造诣不浅,但却当不得‘大家’。”

    杨守文环视书房,又走到书案前拿起文房四宝仔细查看。

    “这张县尉,倒是个风雅多金之人……你看这文房四宝,都是精品,价值不菲。而屋中的家具虽低调,却又价格不菲。他在金城,应该是颇有地位,如此一个多金之人,却把这样一幅只能算作不错,更非名士的笔墨堂而皇之挂在这里,未免有些古怪。”

    明秀一怔,旋即环视书房。

    片刻后,他轻声道:“若非青之提醒,我险些疏忽了。

    没错,这张县尉用得如此上等笔墨,还有这些书,不泛珍本孤本……他大可以找来一些更好的画作挂在这里,却偏偏选了这么一副字画,的确是有点不太正常。”

    “来人,把这幅字画给我取下来。”

    杨守文走到门口,招呼杨十六进来。

    “这幅字画拿回去,咱们也好仔细研究。”

    “甚好!”

    两人在书房中又巡视了一圈,没有找到其他线索,于是就带着字画离开了张县尉的家。

    时,已近卯时,天色漆黑。

    但金城县城却是灯火通明,伴随着河源军进入县城后,整个县城便开始了戒严的状态。两人沿着长街,沿途不时可以看到河源军和金城的勇壮在街道上巡视搜查,气氛也格外紧张。

    +++++++++++++++++++++++++

    回到县衙,就见大门口站着顶盔贯甲的兵卒。

    县衙也是灯火通明,当杨守文两人抵达后,夫蒙灵察和葛县丞匆匆迎出来,随行的还有高力士。

    “夫蒙军使因得到主客郎中之命,暂时无法赶来。

    所以他命少军使前来听从差遣,临行时还说,会在之后再抽调一校兵马过来这边。”

    主客郎中,便是郭元振。

    此次唐休璟洪源谷大败吐蕃军,据说郭元振也有参谋的功劳,故而被唐休璟委任为主客郎中,协助他参理军务。想来是前方有军务,所以才使得夫蒙令卿无法脱身。

    不过,从他派儿子夫蒙灵察前来的举措看,对此事也是非常的重视。

    杨守文道:“张县尉的小妾,是否已冷静下来?”

    “哦,已经好多了,随时可以询问。”

    “领我前去。”

    杨守文说着话,便走进了县衙。

    在众人的簇拥下,他来到了后衙的一间偏房里。

    门口有军卒守卫,屋中还安排了两个婢女,想必是葛融派来安抚和照顾那个小妾。

    杨守文进入房间,摆手示意闲杂人等退出。

    他坐下来,看着虽仍旧是脸色苍白如纸,但精神状态却已经好转许多的女人,一言不发。

    “赵娘子,此乃朝廷天使,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原本是一句非常普通的介绍语,却让那为赵娘子顿时变了脸色。

    “不要杀我,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到。”

    葛融闻听,顿时勃然大怒:“赵娘子,你这是发的什么疯?若非天使前来,你说不得早已被害,又怎会坏你性命?我丑话说在前面,赵娘子,你家郎君可是惹了祸事,已经畏罪自杀。你若是知道什么,就一五一十说出来,否则就有你的好看。”

    杨守文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赵娘子。

    突然,一旁明秀道:“赵娘子,你为何会认为,我们要害你?”

    “你们……”

    那赵娘子渐渐平静下来,看看杨守文,又看了看明秀,轻声道:“你们,不是天使。”

    “哦?”

    “奴见过天使。”

    赵娘子道:“昨日,天使还到了我家,奴听到阿郎称呼那人做天使,还私下里对奴说,那人来头很大,日后荣华富贵,都要看他的脸色,还要奴好好的伺候天使。

    可谁知道,后半夜奴出恭时,听到小娘的哭喊声,于是就急忙过去查看,见天使将小娘杀害,老太太也倒在血泊里,大娘子抱着他的腿,让二郎走,却被他一剑杀死。奴当时怕急了,就连忙找地方躲藏,藏到了井里……老爷,奴真的不知道。”

    这赵娘子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听上去有些凌乱。

    不过大体上,杨守文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和明秀相视一眼,道:“赵娘子,我乃征事郎杨守文,前大理寺评事,奉圣人之命出家,法号召机。你可以叫我召机,也可以唤我杨君,亦或者称呼我征事郎。

    张县尉谋害县尊,如今已畏罪自杀。

    他的事情非常严重,弄不好会牵连许多人……你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我要你如实说明。若没有你的事情,我可以保证,给你一个妥善的安置。可如果被我知道你欺骗我,或者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将你诛杀!现在,你平静下来了没有,听懂了我的话没有?”

    杨守文在说话的时候,运转金蟾气,语音中含着一丝精神异力,令赵娘子渐渐平静下来。

    “奴明白,奴一定配合法师。”

    “你说,昨日有人到你家中,是几个人?什么模样?”

    赵娘子想了想,轻声道:“一共两个人,天亮之后随我家阿郎回来。

    其中一个人在正午时分便离开了,奴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另一个人就在书房里,也不见他出来。他们都蒙着脸,所以奴看不清楚他们的样貌。对了,其中一个人,就是那个留下来,后来又杀人的那个人,奴好像听到阿郎称呼他作‘穆先生’。

    感觉上,他应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日间,奴给他送过一次饭,见他蒙着脸,不过眼窝有点深,似乎不太像是汉家人。

    还有,他说话很好听,但是有一点幽州口音,虽然很轻,不过奴还是能听得出来。”

    赵娘子这话匣子打开,几乎不用杨守文询问,便一股脑的倒出来。

    “你怎知他带有幽州口音?”

    “奴以前遇到过从幽州来的客人,他们说话时,总会带着些许胡音,奴听得出来。”

    这时候,葛融压低声音,在杨守文耳边道:“赵娘子以前是在长安酒肆里做事。”

    他说的很委婉,却足以让杨守文反应过来。

    所谓的做事,说穿了就是酒姬,做一些陪酒卖笑的事情,也就是俗称的女妓。那长安是这个时代,天底下最繁华之地,客商云集……她既然做酒姬,见的人自然多,听的出幽州口音,也就不足为怪。

    穆先生!

    杨守文眉头紧锁。

    再一次听到这个‘穆先生’的消息,也证明了他之前在天马城的猜测。

    “你没有看到那穆先生的样貌?”

    “没有!”

    赵娘子连忙摇头,好像拨浪鼓一样。

    杨守文想了想,沉声道:“那你以前可曾听张县尉提起过这个穆先生,亦或者说,他曾和你提过一些古怪的事情吗?”

    赵娘子歪着头,思忖良久,最后摇了摇头。

    “奴嫁到金城,不过一载。

    阿郎对奴虽然宠爱,但却不喜欢奴问他公事。不过奴倒是记得,他有几次喝醉酒后对奴说过:别看他只是一个县尉,可是确有贵人相助。就算做刺史,也非难事。”

    听了赵娘子这一句话,杨守文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梅花主人’的名字。

    他招手,示意杨十六进来,并让他把那副画取来,摆放在赵娘子面前道:“赵娘子,你可知道,这幅画的来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 谋划

    画卷展开,杨守文和明秀,以及高力士三人的目光就落在赵娘子的脸上。

    他们想要从赵娘子脸上看出一些端倪,但最终还是失望了,赵娘子看上去非常平静。

    “这幅画不就是阿郎书房里的画吗?

    奴进阿郎家门时,就看到了这幅画,当时还觉得,这幅画的画工虽然不差,却也算不得什么精品。堂堂县尉,家中也颇有富余,何以把这幅画挂在墙上?若是被那有眼界的看到,反而会笑话阿郎,还不如花些钱两,去长安找个名家的画作呢。

    不过,阿郎对这幅画非常喜爱其实,也说不得是喜爱,感觉更像是一种尊敬。”

    杨守文和明秀相视一眼,不再言语。

    又询问了赵娘子几句,感觉她确实不太了解张县尉的事情之后,就让人把她带走。

    “葛君,金城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扼腕。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此事和你无关,到时候我自会向陛下呈报,绝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赵娘子离开后,杨守文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葛县丞,于是开口安慰道。

    葛融闻听,连忙道谢。

    而杨守文又对他勉力了一番,才使得这个已经须发呈现灰白之色的老人家松了口气。

    “对了,说起这幅画,下官倒是有些印象。”

    “哦?”

    “张县尉是本县人,下官对他也非常了解。他从快手干起,后来又因勇猛,剿灭过几次马贼,平息过几次本地人和羌民之间的械斗,一路升迁,最后做到了县尉。

    他做县尉,已有八年。

    下官记得,大约是五年前,本县因为有一桩公务,派他前去长安公干。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好像都变了模样,不但出手变得阔绰起来,甚至还读起书来前任县尊元厚宣,也就是说如今的叠州刺史元府尊还很奇怪,于是与下官前去他家中做客。

    当时,我们就看到了这幅画挂在他书房之中。

    元府尊还私下里与下官说:张县尉就是在附庸风雅,哪里读的什么书。只看这幅画,不晓得是不是在长安被人骗了后来,元府尊还私下里给他取了个纸梅花的绰号。”

    杨守文听闻这番话,顿时来了精神。

    他眯起眼,思忖片刻后道:“那葛君可还记得,张县尉去长安的具体时日?”

    “这个容易,待会儿下官就去查一下,一定可以查出结果。”

    “那,就烦劳葛君。”

    葛融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杨守文和明秀。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间不约而同开口道:“我”

    “你先说。”杨守文失笑道。

    明秀倒也没有客气,轻声道:“青之,这可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这个梅花主人,显然来头不手中更掌控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此前天马城,到这次的金城县,能够有如此能量者,绝非等闲人可以做到若要追查,这幅画就是重要线索。”

    “我也这么认为。”

    杨守文说着话,站起身来,在屋中徘徊。

    “青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但说无妨。”

    明秀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了看,然后才返回屋中。

    “今你步入朝堂,只在早晚间。

    但你名声虽响亮,而且也有一帮朋友,可是却少有务实之人。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在这方面加强一下。别的不说,就说你那同宗,观国公杨墽,虽然并无实权,却为他身边人谋了不少好处。据我所知,他有不少族人,如今都在地方掌握实权。”

    杨守文一愣,看着明秀,露出沉思之态。

    “你父如今,正得圣上宠信,执掌千骑,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他终究还是少了些底蕴,身边的人也远远不够。所以,我建议你可以立刻写信给杨公,请他设法谋划金城县令一职。这样一来,方可显现他的手段。”

    一直以来,杨守文都只是从军事上考虑,结交的也多是军方人。

    但是听明秀这么一说,他立刻醒悟过来。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更加周全。

    “对了,杨公身边的那个书记,我觉得就不错就是上次随你一同去苏州的那个人,叫吕什么来着?”

    “吕程志?”

    “没错,就是他!”

    杨守文不禁哑然,心道:你那里知道,那家伙原本就做过县令。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颇有道理。

    杨承烈身边的帮手确实不多,这是事实!包括吕程志还有暂时在杨承烈身边帮忙的张九龄,也是杨守文拉拢过来。要说,杨承烈可是实权人物!他不仅仅是千骑统领,还掌控着洛州团结兵,却偏偏不见有人向他投效,甚至也没有人前去依附。

    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许多人都不知道,杨承烈可以给他们出路吗?

    以吕程志的才干,做一个县令当非常轻松。

    而且,杨守文相信,只要杨承烈提出来,这件事十有**就能通过。吕程志有才干,留在杨承烈身边做个书记,有些屈才了。同时,他也跟随杨家一年多了,是时候给他一些好处。若不然,就算吕程志嘴巴上不说,这心里面未必就没有想法。

    你杨承烈平步青云,我却只能做你的下属,默默无闻?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去做我的富家翁,至少会过的比较自在,也没有这么辛苦

    恩,倒是我以前考虑的少了!

    杨守文想到这里,不禁轻轻点头。

    说起来,他如今虽然地位超然,可骨子里,始终还是有点小家子气。在格局方面,杨守文的确是比不得明秀这种世家子弟,有些事情,考虑的也没有明秀那么周到。

    “四郎,我真希望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这样我会少犯许多错误。”

    杨守文知道,明秀终究有一天会离开。

    明家已经决定把家业迁移,甚至在谋划狮子国,也就是说后世的斯里兰卡地区。一旦他们开始对狮子国发动,那么明秀一定会离开,那时候再想见面,就困难了。

    明秀一愣,也沉默了。

    片刻,他展颜笑道:“青之放心,我短期内不会离开洛阳,咱们还有得机会合作。”

    杨守文听了,也笑了。

    只是这心里面却多了一些无奈,不过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金城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使得陇右震动。

    原本,因抗击突厥而得到唐休璟举荐的并州长史魏元忠,被临时派到了兰州进行核查。

    只是,当魏元忠抵达金城的时候,杨守文一行已经在河源军的护卫下,踏上前往洛阳的归途。

    神都,铜马陌。

    杨承烈端坐八角楼里,手捧一封书信,在反复阅读之后,丢入火盆中,看着那书信化为灰烬。

    “八郎,你可知兕子信里说得甚事?”

    他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泡茶的吕程志,沉声问道。

    吕程志愣了一下,诧异道:“怎地公子还提到了我吗?”

    “嗯。”

    “那小人就猜不出来了。”

    “兕子此前在金城驿遭遇袭击,而后金城县县令被人谋害,而金城县尉则似乎与贼人勾结,事情暴露后,举家被害。今天我听人说,陛下大发雷霆之怒,要严查此事。

    而刚才,兕子的书信送来,却提出让我为你争取金城县令一职。”

    啪!

    吕程志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睁大了眼睛,吃惊看着杨承烈,半晌后期期艾艾道:“公子说笑了,小人怎又这本事?”

    “八郎,你的本事,我很清楚。

    当年在昌平时,我就知道,你能独当一面。只可惜名不正言不顺,终究施展不得才华。

    现在我只问你,是否愿意出任金城县令?

    兕子推荐了你,若你愿意,我可以在陛下面前举荐你,相信陛下一定会甚重考虑。”

    一时间,吕程志沉默了。

    身为一个读书人,他何尝不想施展抱负?

    当初在昌平三载,他虽假冒县令,却因为重重顾虑,并没有真正的施展出拳脚来。原以为,此生也就是做个幕僚,为杨承烈出谋划策,却不成想又有机会,施展抱负。

    他,又怎能不动心?

    可吕程志又有顾虑,自己毕竟有黑历史。

    同时,他也不知道杨承烈和杨守文父子的真正想法。

    他们是真的要让自己去做金城县令?亦或者是用这个借口,来试探自己的忠诚呢?

    见吕程志不说话,杨承烈道:“八郎,我知道你顾虑甚。

    不过你放心,若你愿意,我自会为你把手尾处理干净,不会让任何人查到你以前的事情。这并非是我试探你,而是觉得,兕子说的有道理,更不想辜负了你的才华。”

    杨承烈和上官婉儿藕断丝连,虽没有捅破窗户纸,但彼此间却有默契。

    哪怕现如今上官婉儿的小鸾台不得势,可只要杨承烈开口,她就能做的干净漂亮。

    吕程志突然间明悟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大体上猜出了杨守文的意思:公子这是要千金买马骨啊!

    在杨承烈身边效力,吕程志当然清楚,杨承烈如今最大的问题在那里。

    说白了,就是没根基。

    自己投奔杨承烈,是不得已而为之张九龄为杨承烈效力,说穿了也是一个偶然。

    世人多知杨承烈之名,却不知杨承烈之能。

    如果他吕程志能坐上了金城县令的位置,就等于是告诉其他人,只要你有本事,为我做事,我杨承烈就能为你谋划前程。不信你看吕程志,他如今就是金城县令。

    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为自己谋划,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吕程志学有所用。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机巧,吕程志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某读圣人书,自然希望有朝一日能一展才华。若阿郎放心与我,我定不复阿郎所托,愿为杨公门下。”

    此前,吕程志和杨家更多是一种雇佣的关系。

    而当他这番话说出来,也代表着他和杨家,将变成主从关系。

    杨承烈笑着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八郎静候佳音。”

    “阿郎且慢。”

    吕程志却拦住了杨承烈,沉声道:“阿郎愿为我谋划前程,某感激不尽。不过,我以为阿郎最好还是不要向陛下提起,应当去找太子,请他出面,可能更加方便。

    这样的话,阿郎和太子的关系会更紧密。

    同时,也不至于让圣人生出误会,到时候反而不美”

    “这个”

    杨承烈听了吕程志的话,不禁深以为然。

    他去找武则天开口,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恃宠而骄。武则天也许会答应,也许会因此对他产生不满,甚至可能变成他人攻击的把柄。杨承烈现在的职务不高,但权柄甚重。许多人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可内地里,少不得对他怀有不满,伺机找他麻烦。

    别的不说,就杨承烈自己知道的,便有张易之兄弟,总在武则天面前诋毁他父子。

    不过,武则天对他很信任,对杨守文也颇为宽容。

    张易之兄弟的诋毁,被武则天训斥了几次之后,也就变得老实不少。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善罢甘休。那兄弟二人现如今,说不定正等着他犯错误呢!杨承烈,可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可我现在的身份,擅自前往东宫,怕有些不合适。”

    “哈哈,阿郎真是糊涂了。

    此事何必你亲自出面?莫忘记了,那翠云山太微宫里的人阿郎可以让大娘子前去探望那位,再由那位出面,向太子提出请求。到时候,太子自当明白阿郎心意。”

    李裹儿!

    杨承烈恍然大悟,不过脸色赧然。

    “这样,好吗?”

    “未尝不可我觉得,反正要比阿郎亲自去拜访太子更有用处。”

    说实话,杨承烈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在吕程志看来,你有这层关系才更要利用,若不然的话,反而会变得疏离

    杨承烈纠结许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八郎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我就让娘子去太微宫中探望一清道长。”

    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

    脸上旋即又露出苦色,轻声道:“只是我这个公公,实在是太差劲了,竟然要利用但愿得一清道长不要有什么误会,若不然的话,我实在无颜去面对兕子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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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崛起介绍:
圣历元年,幽州昌平县郊外,少年杨守文意外被雷劈中,唤醒了尘封十七年的记忆。
时,日月当空。
开元盛世尚遥不可及,女主江山,在平静时局下,却似乎隐藏着激涌暗流。
登幽州台念天地之悠悠的陈子昂;勇武善战,冷静睿智的李药师后人;垂垂老矣,却依旧心系李唐江山的狄仁杰;还有妖艳若罂粟花的太平公主;心思诡诈的上官婉儿……
伴随着那些熟悉人物粉墨登场,杨守文发现,原来在这段并不为人所熟知的历史中,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盛唐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