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生死不论
明言?
到了这个时候,还言个什么?
刚才那个生撕了侬元高的怪物走了,可是这大帐内外,还有不少人。
杨守文露出疲乏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四个蛮王见状,哪还敢再啰嗦,忙不迭躬身道:“总管乃是为我们考虑,我等又焉敢不识好歹?本想着留在这里,协助总管抵御叛军。可现在看来,总管已胜券在握,我等便不给总管添麻烦了……我等这就告退,预祝总管此战,旗开得胜。”
杨守文微微欠身,一副疲惫姿态。
“如此,那我就不挽留四位大王,还请保重。”
说完,他招手示意苏摩儿上前,更吩咐苏摩儿把四个蛮王送出去。
待蛮王们离开之后,杨守文顿时精神起来。
“传令下去,命王元珪严密监视各部人马的动作,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可直接联络来猿明秀,请他派人协助。”
四个蛮王答应离开,但也不能不防他们会别有居心。
以雷霆之势灭了侬元高的部落,更斩杀侬元高在大帐之中,该有的威慑力都有了。
可这些蛮夷反复无常,万一突然反悔,势必会有麻烦。
所以,杨守文还是非常小心,命人监视着蛮王的动作,同时又派人通知孟涪,让他着手准备,将驻扎在安乐溪东岸的飞乌蛮人做好准备,随时渡河,迁入蔺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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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的动作,势若雷霆。
正如杨守文所说那样,侬元高不在,他手下虽然有数千人,却不堪一击。
王元珪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灭掉了侬元高的部族,而后监视着其他四个部落,趁着夜色离开了蔺亭。
杨守文倒是没有欺骗那四个蛮王,他此前让王元珪驻守都宁,也是为了做准备。
毕竟,四个部落加起来也有两三万人之多,都宁并不大,突然接待如此多的人马,肯定会手忙脚乱。王元珪就是去打前哨,建好了营地,可以随时接待这数万难民。
当然了,大战结束之后,这些人如果愿意返回,杨守文也不会反对。
但那时候,飞乌蛮就可以站稳脚跟。
以飞乌蛮人数的优势,再加上诸欢带走的那些飞乌蛮人将来也会回归,那么孟涪的族人,将成为蔺亭最大的部族。同样,四个蛮王返回时,绝不会甘心被孟涪压制,如此一来,蔺亭便不可能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并且会维持一个平衡的局面。
天,快亮了。
杨守文彻夜未眠,一直到王元珪派人通报,四个蛮王返回营地后,倒是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他们只是派人查看了一下侬元高的营地,而后便拔营起寨,离开蔺亭。
当然了,两三万人开拔,不是小事,也不是一两天内可以完成。
但只要蛮王们表明了态度,族人自然就会跟随。更何况,此前的战乱,已使得蔺亭的蛮人,早已人心惶惶。
杨守文,总算是可以松了口气。
杨茉莉鼾声如雷,睡得香甜。
而杨守文则在大帐中,奋笔疾书。
他再次上疏朝廷,恳请在蔺亭置县。
蔺亭面积宽广,土地肥沃,气候也非常温和,是宜居之地。
只是此前这里乃是蛮荒,后来又被蛮夷占居,汉人大都不愿意过来。
这在杨守文看来,绝非一件好事。自太宗以来,设立羁縻州,令蛮人自治。可结果呢?这些蛮人并未收到教化,更不要说归心朝廷。他们始终被排斥在汉人的圈子外,独立生存。一旦发生了变故,他们就会出现摇摆,说穿了就是不稳定因素。
所以,杨守文觉得,这羁縻州的制度,其实并不完善。
据说唐太宗登基之后,对蛮夷和胡人一直怀有几分畏惧。他即担心这些胡人蛮夷进入中原,会造成不稳定;同时又觉得,胡人和蛮夷既然归附,也不能不去接受。
于是,他创立了羁縻州制度,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稳定了当时的局面,但同时……
杨守文把奏疏写完,按了印章。
他正要唤人进来,却见桓道臣匆匆跑进了大帐。
“总管,叛军开始集结了!”
“哦?”
杨守文闻听一怔,旋即醒悟过来。
“看起来,那甘罗是要行那困兽之斗了。”
粮食没了,粮道断了……
身后,是毒虫猛兽肆虐,毒瘴蔓延的不毛之地。
想撤退,几乎是不太可能。甘罗手里,现在没有了粮草,唯有背水一战。他只能向前走,击溃官军,夺取县城,然后才可以稳定军心。否则的话,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杨守文道:“这甘罗,倒是有些魄力!”
说完,他站起身来。
“传令,擂鼓升帐。”
桓道臣立刻领命而去,片刻后,蔺亭大营中,战鼓声隆隆,号角长鸣。原本平静的军营,顿时沸腾起来,人喊马嘶,喧嚣声此起彼伏……
正如杨守文所猜测的那样,甘罗没有退路了!
撤兵?
如果没有那千里不毛之地,如果粮草充足……就算不充足,能予以维持也行,甘罗绝对会选择退兵。可是现在,粮草被一把大火几乎烧的干净。一顿早饭之后,军中已无半颗稻米。如此情况下,士兵们如何长途跋涉?又如何去通过那不毛之地呢?
还有,如果竹子岭被唐军偷袭的话,他们退走,还需要面临唐军的阻击。
甘罗不知道会有多少唐军等在归途中,但他知道,想要安全撤走,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唯有前进!
只要击溃了官军,就有一线生机。
他记得以前在中原游学时,曾听过一个典故,叫做破釜沉舟。
今日,他也要效仿那些唐人的典故,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也唯有这样,才有出路。
所以,甘罗点齐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
未等他抵达官军大营外,远远就看到,官军的旌旗飘扬。
万余大军,列阵在蔺亭平原之上。
弓箭手,弩手以及抛石机等大型器械,在阵前排列整齐。
杨守文不是特别精于兵事,但也读过不少行军打仗的书籍。特别是在西域见识了六出花阵法之后,杨守文在洛阳时,专门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而桓道臣更精通这六出花阵,于是在他的帮助下,万余大军设立六军,成六出花之状,加上中军,共七军组成了一个圆阵。
甘罗也下令,命兵卒列阵。
他远远的观看,发现唐军的大阵,就如同一朵盛开的六出花,给人一种诡异的感受。
那飘扬的旌旗,在风中猎猎。
万余官军肃穆而立,看上去令人心惊胆战。
甘罗见状,也不敢贸然发动攻击,于是下令一支兵马先行试探。
那支叛军冲出大阵,便扑向了唐军。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斗将之说。伴随着战鼓声响起,叛军齐声呐喊,气势汹汹扑来。
杨守文端坐马背上,横枪立马在大纛下。
“传令下去,方他们入阵。
命涂山龙且战且退,涂山虎涂山鹰不得相助,把叛军给我引出来。”
桓道臣闻听,立刻命人挥动大旗。阵前的涂山龙得到了命令之后,也随即下令攻击。
六出花,开始缓缓运转。
叛军在涂山龙的引导下,在不知不觉中便冲进了大阵之中。
紧跟着,战鼓齐鸣。
六出花大阵随即转动起来,刹那间喊杀声震天。
被引入阵中的叛军,在瞬间被分割。原本,他们凭借着一股子锐气冲杀,但是在进了六出花大阵之后,却找不到他们的对手,瞬间就陷没其中……甘罗见状,也不禁暗自心惊。他料想到会有一场苦战,可未曾想到,对手竟然如此的厉害。如果有可能,他是绝对不会和这样一支官军硬碰硬。但现在,他却没有第二个选择……
“传我命令,全军出击!”
左右是要决战,如果输了,他也就彻底完了。
此刻的甘罗,好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次要把所有的赌注投进去。论单兵战力,叛军不是对手……可是,叛军人数占居优势,也是甘罗现在唯一可用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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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乐溪方向吹来的风,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蔺亭平原上,战鼓轰隆,喊杀声震天。
官军和叛军绞杀在一处,血肉横飞,只把阳光都染上了一抹血红的色彩。
凭借六出花大阵,官军人数虽然处于劣势,可是却牢牢把控着局面。
数万人混战在一处,只杀的天昏地暗。杨守文依旧稳坐中军,轻轻拍打大金的脖子。
“这甘罗,端地是个赌徒,居然不留半点余地。”
杨守文蹙眉,轻声呢喃。
他也没想到占居会变得如此惨烈,只能说,甘罗这家伙,的确是个人物。
“磨勒,点狼烟!”
“喏!”
苏摩儿立刻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一道道狼烟冲天而起。
伴随着一股股狼烟冲天而起,一支兵马突然从叛军的后方出现。那支兵马,来的非常突然,而且看装束,多是以蛮人为主,其中还混杂着不少的官军。可就是这样一支看上去好像杂牌军的人马出现之后,却顿时扭转了原本僵持不下的战局……
飞乌蛮人知道,他们会在这片土地上定居。
比之阴冷的私镕山,蔺亭平原阳光充足,土地肥沃,无疑更适合他们居住。
所以,这一战他们不是为了朝廷而战,而是为了自己而战。族长已经说了,他们只要能协助官军获胜,不但可以解救此前被俘虏的那些亲人,还能够得到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耕种,劳作,再也不必却冒险猎鹰。
“杀!”
飞乌蛮一个个奋勇争先,手持刀枪冲进了战场。
比之官军,他们的战斗力可能不是很强,而且也不通什么阵法。可是他们够狠,为了日后的生活,这些飞乌蛮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凶神恶煞,甚至比官军更加凶残。
“这是为我六哥!”
孟涪双手持刀,披头散发,形若疯癫。
那口足有五尺七寸长的金背大砍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所过之处,只杀的血流成河。
他一刀劈翻了一个叛军,厉声咆哮。
他要杀出一个前程,杀出一个未来……孟涪知道,六哥不会再回来了!而他为自己,已经付出了太多。从现在开始,他要靠自己,靠自己的双手,拼杀出一个前程。
不仅仅是孟涪如此,包括涂山龙四兄弟,以及张超、苏摩儿等人,都很清楚今天这一战,所代表的意义……
杨守文依旧是稳坐中军,看着战场上的局势一点点的向己方倾斜,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那个人是谁?”
他突然用手一指,战场上一个身边簇拥着亲随,在乱军中拼杀的男子。
“那就是甘罗!”
杨守文眸光微微一凝,点了点头。
是时候结束了!
“杨茉莉!”
“在呢。”
“看到那个人了没有?”
杨守文手指着身陷乱军之中的甘罗,厉声道:“去把他给我干掉,生死不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手机客户端正式上线了!百万免费小说的阅读神器!有离线缓存,精品推荐,更新提醒等功能,让您随时随地不浪费流量看小说!客户端下载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wanbenheji(按住三秒复制)
第七百一十五章 风波起
斜阳,夕照。
大战已经结束,夕阳的余晖照映在蔺亭平原之上,整个世界都似乎变成了一片血色。
和蛮叛军并未坚持太久,在飞乌蛮人加入战场后不久,王元珪也率领安夷军抵达。
如果说,飞乌蛮人令叛军阵脚大乱的话,那么安夷军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叛军瞬间崩溃,也使得这一场大战,变成了一面倒似地屠杀……
最终,叛军溃败。
王元珪等人率部继续追杀,而杨守文则喝令桓道臣,率部清理战场。
这一战,叛军战死人数超过了三千余,俘虏近八千人,可谓是大获全胜。但杨守文,却未曾感受到半点胜利的喜悦。他带着苏摩儿等一干人,策马在战场上徘徊。
大玉,站在他的肩头,似乎有些受不了那弥漫在空中的浓郁血腥气,振翅飞起。
“阿郎,为何感觉你有些不高兴?”
杨守文一拢缰绳,勒住了战马。
他看着眼前的血色平原,良久后低沉说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磨勒,若非不得已,我真不想看到如此景象。
旁人看这,乃是呵呵战功,可在我看来,却是无数化解不开的因果。
不过是些许人的野心,却累得苍生受苦……传我命令,把尸体分开之后,叛军尸体就按照他们的风俗下葬。自家兄弟,还需列出名录,待我返回洛阳时,为他们请功。”
苏摩儿听罢,愣了。
他听不太懂杨守文的感慨,只觉得自家阿郎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他有些看不懂杨守文,在大战之前冷酷绝情,可是在大战之后,却又变得伤春悲秋,变得格外感性。不过,他倒没有感觉到什么不满,反而认为这是一种风范。
想到这里,苏摩儿催马追上了杨守文。
“阿郎也不必自责,若非阿郎将这些叛军击溃,等他们兵临泸川时,说不得会有更多人为之受苦。在卑下看来,阿郎这是天大的功德,又何来罪孽因果可言?再说了,战场上,你不杀我,我便要杀你,总要有一方获胜……我更希望,是阿郎获胜。”
杨守文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似乎好转许多。
他并非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只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死人,心里面有些感慨而已。
“你这家伙,倒是生得一张好嘴。”
他说完,举目向前方看去。
“走,茉莉回来了,看看他收获如何。”
远处,杨茉莉带着一队人马,正向杨守文走来。
他身披重甲,却大步流星,速度奇快。手上拖着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队亲随。
来到杨守文面前,他咧开嘴笑了。
此时的杨茉莉,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整个人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
甲叶上还残留着血肉,可是他却好像没有任何觉察。头上的牛角盔摘了下来,笑得时候,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阿郎,人抓到了,是活的。”
说着话,他把手里的人一推,就见那人脚步踉跄,扑通就摔倒在杨守文的面前。
“甘罗,甘大帅?”
杨守文认出了那人,眸光顿时一凝。
他突然哈哈大笑,甩蹬下马,走到了那人身前,“久闻甘大帅之名,终得一见,不胜荣幸。
在下杨守文,乃剑南道八州行军总管,安夷军军使。”
那甘罗显得很狼狈,可是在听了杨守文的话之后,也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个头不是太高,却挺直了腰道:“安南征西将军,甘罗。”
这也是个高傲之人,哪怕是落魄了,被俘虏了,也不想与对手低头。
他梗着脖子,抬头看着杨守文,半晌后叹道:“一直在想,八州行军总管究竟是什么模样,未曾想……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今日是咱们第二次相见,对也不对?”
杨守文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
“若你是说前些日子,伏击的话,今日倒真是第二次见面了。”
甘罗苦笑道:“我就知道……那些蛮夷不可能会派人伏击,当时我就猜到,可能是你的计策。杨总管,若那天晚上日渥木基未曾出兵的话,如今就是另一个局面。”
“可是,你知道那日渥木基,一定会出兵的。”
“我……知道。”
甘罗露出了黯然之色,慢慢低下了头。
“如今我已是阶下之囚,要杀要剐,只管来就是,我绝不会投降。”
杨守文道:“你的生与死,与我无干。
若你刚才战死沙场,我自会派人为你收尸。可你现在成了俘虏,生与死,只有陛下一人可以裁断。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和蛮人虽地处边荒,但朝廷对你们并未有丝毫的苛责。何以你要造反,更入侵剑南道,而且还在剑南道挑动那么多是非?”
“未曾苛待?”
甘罗哈哈大笑,而后狠狠的啐了一口。
“安南本就是我们的土地,尔等却将之霸占,更把我们驱赶到了边荒之地,还说没有苛待?”
“可是据我所知,安南早在东汉时,便是汉家的土地。”
“呸,当年你们为霸占我们的土地,强行将我们从山中驱赶,而后更加以迫害……”
甘罗毫不示弱,大声反驳。
只是,杨守文对他的话语,毫无兴趣。
对于这些安南人的来历,他大体上知道一些。
其实在最初,这些安南人只是生活在山野之中的野人。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后,派出任嚣征伐岭南,随后又有赵佗建立南越国。从那之后,安南便成为汉家的领土,并且不断进行开发。在开发的过程中,少不得要与那些土著的山岳野人发生冲突。
再后来,汉人在安南立足。
而那些山越野人,也纷纷从深山中走出,与汉人生活一起。
但总有一些人,对汉人怀有敌意……
甘罗,想必就是那些怀有敌意的山越人中的一个吧。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种事情很难说的清楚。杨守文不想和甘罗在这个问题上进行纠缠,他更感兴趣的,是甘罗入侵剑南道,以及在剑南道兴风作浪的原因。
可是,甘罗对于这个问题,却好像避讳莫深。
每每当杨守文询问的时候,他要么是破口大骂,要么就闭口不言。
这,也让杨守文越发感到不安。
“和蛮人这次造反,绝对别有用意。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感觉着……四郎,你可留意到,甘罗在回答我问题的时候,并非以和蛮人自居,他开口闭口,都自称自己是安南人。”
夜色,已深。
杨守文命苏摩儿带着人继续清理战场,同时派出张超和涂家四兄弟,率部清剿那些溃兵。
人常说,匪过如筛,兵过如梳。
叛军大军来袭,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战败的溃兵,没有任何的纪律可言,会变得格外凶狠。这些叛军本就是一群蛮人组成,如今溃败而逃,造成的灾祸会更加严重。
所以,杨守文不得不加以小心。
回到大营之后,他便找来了明秀。
两人在大帐之中谈论起来,杨守文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与明秀诉说。
明秀听罢,也点头表示赞成。
“青之所虑,并非没有道理。
安南人不服教化由来已久,不可不防。其实,这几也在思考这件事,和蛮人西进剑南,给我感觉是另有图谋,好像是想要掩饰什么……所以,我想起了一件事。”
“嗯?”
“青之可还记得,长洲的苏威吗?”
“哈,怎不记得。”
“苏威的妻子,是个安南人,她姓什么来着?”
杨守文一愣,突然间有一种毛发森然的感觉用来,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甘娘子?”
明秀点了点头,道:“甘娘子姓甘,甘罗也姓甘。
当然了,甘姓在安南也是一个大姓,汉家人姓甘的有,可是安南人姓甘的也不少。
你说,那甘娘子的甘,与甘罗的甘,会不会是一个‘甘’呢?”
杨守文,沉默了!
当年甘娘子的事情,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只是后来在追查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线索中断了。
甘娘子的来历,以及她的背景,都无从追查,只知道她是一个土著部落的人,但再想往深里追查,又好像被什么人,在暗中阻挠,以至于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果。
杨守文依稀记得,甘娘子当初嫁给苏威,给予了苏威很大的助力。
苏威能够在安南立足,甚至打开局面,可以说是靠着甘娘子一人之力。这乍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可细想起来,一个女人,一个土著女人,哪儿来的那么大能量?
还有,甘娘子为何要图谋元文都宝藏?
按道理说,凭借着苏威的路子,绝对能够让她赚的盆满钵满。
“这两年来,我一直拜托族人,调查此事。
为了这件事,我那姑姑甚至不惜深入安南,可是依旧没有线索。我并非是小觑了女人,而是苏威在安南打下了那么大的局面,只靠着一个女人,和一个部落?我不相信。
我一直觉得,甘娘子背后还有人。
可惜……”
明秀说到这里,不禁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杨守文。
“你认为,甘娘子背后的人,要出现了吗?
亦或者说,那甘娘子背后的人,也就是甘罗背后之人?”
杨守文眉头轻蹙,沉声说道。
明秀连连点头,沉声道:“依我看,这突破口还是在那甘罗的身上……你虽然是八州行军总管,可是那司刑寺司直的职务还在。干脆,刑讯甘罗,弄清楚真相。
青之,这将会是你的一大政绩,切不可错过。
只要你能够查出甘罗背后的主使者,便是大功一件。与其把这功劳给洛阳的那些人,倒不如你先得到。要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比任何人都需要功劳和资历啊。”
杨守文听罢,不禁欣然。
“四郎所言极是……这样吧,现在天已经晚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审问那甘罗。”
这世上,有一句俗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杨守文,深深体会到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正准备把甘罗找来,撬开他的嘴巴。
未曾想才穿戴妥当,桓道臣就匆匆赶来,“青之,敬公派人送信,说他马上抵达。”
“啊?”
杨守文听罢不由得一愣。
敬晖来了?
按道理说,他这时候应该坐镇安岳才是。
没错,飞乌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可是因为飞乌蛮而引发出来了一系列问题,仍需要敬晖去处理。他要安抚剑南道治下的那些蛮夷,同时还要设法调解蛮汉之间的矛盾。
西南典客,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职务。
若换到了后世,敬晖所面对的就是民-族-矛盾,绝非在短时间内可以解决。
更何况,与吐蕃的战事也到了关键。鲜于燕为了保住鲜于氏的地位,向悉勃野人发动了最凶猛的反攻。他不再求稳,而是凭借着手中兵马,一举将吐蕃人赶到了白龙江。
很显然,悉勃野人并不甘心就此撤退,双方的战事呈现出焦灼之态。
这种情况下,敬晖驾临蔺亭,一定是有事情发生。
杨守文也不敢怠慢,连忙喊上了明秀,而后带着人赢出了辕门外。
敬晖此次前来,轻车简行,并未带太多人马。
见到杨守文时,他不禁称赞道:“我在来的路上,便听到了青之你昨日大败叛军的消息。
好!好!好!
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你。”
敬晖的称赞,并未让杨守文感到高兴。
因为,他在随行人之中,看到了幼娘……
“敬公,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你这般夸赞我,我反而有些害怕。至于那些叛军,本就是乌合之众,实胜之不武。”
敬晖听罢,目光中的赞赏之色更浓。
“叛军虽然已被击溃,可是洞澡人、傥迟顿人,依旧盘踞元水,是心腹之患。
本来,陛下的意思是,青之只要击退了叛军,就算是大功告成,可以返回洛阳……但是现在,情况又有了一些变化。青之在短期之内,怕是无法回去了。”
杨守文露出疑惑之色,看着敬晖。
叛军主力已经被击溃了,他留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吧。
“安南,反了!”
“什么?”
“半月前,安南都护府长史甘猛,突然聚众围攻都护府。
安南大都护曲览被害……幸亏当时,监察御史大夫桓彦范正好在交趾公干,觉察到了情况不妙,便带人逃出交趾,而后在龙编召集兵马,准备反攻。未曾想,安南人此次造反,却是早有预谋。此前和蛮人出兵,曲览把大部分兵马调派去了都金州。
结果,被困甘棠。
如今,岭南西道已经彻底混乱,各羁縻州纷纷起兵。
桓彦范之后率部退至汤州抵御,但局势并不乐观……所以,陛下命你在击溃了叛军之后,立刻南下,剿灭洞澡人和傥迟顿人,而后率部东渡元水,攻打和蛮部及僚子部,以尽快解甘棠之围。陛下有旨,拜你为明威将军,都督岭南道西部战事。”
敬晖说完,目光灼灼,看着杨守文。
“当然,陛下也吩咐了,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直接返回洛阳。”
杨守文脑袋里乱哄哄的,有点不知所以然。
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他没有任何的准备。
这就明威将军了?
虽是散阶,却是正经的从四品职位。
而都督岭南道西部军事,更是责任重大……杨守文甩了甩头,朝一旁的明秀看去。
“刚才敬公说,那叛军贼酋叫甘猛?
甘罗的‘甘’,是也不是?”
敬晖有点不明白明秀话语中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而杨守文却懂了……明秀分明是告诉他:不用再刑讯甘罗了,那幕后主使者已经出现了!
甘猛,没错,就是这个甘猛,安南都护府长史。
怪不得当他们循着那甘娘子的线索追查时,却处处受阻;怪不得苏威能够靠着甘娘子在安南立足,想来就是这个甘猛在背后支持。曲览虽是都护,但终究是外来人。
而甘猛这个长史,土生土长,想要瞒天过海,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杨守文忍不住笑了。
武则天说,他如果不愿意去岭南道的话,可以拒绝。可是杨守文心里清楚,如果他真的拒绝了,在武则天心目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朕已经在苦心制造机会,为你积攒资历,可是你却不识抬举,竟然要返回洛阳?要么是你不堪大用,要么是你不愿效力。
但不管是哪个结果,杨守文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了!
想到这里,杨守文忍不住笑了。
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他似乎是别无选择。
安南人……听上去这次的事情挺大。武则天也算是够用心,把这样一个机会给了杨守文。
所以,杨守文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洞澡人、傥迟顿人、和蛮人还有僚子部……听上去,似乎声势不小。如果杨守文能够借此机会,一举平定了叛军,解甘棠州之围的话,那么对他而言,绝对是大功一件。这功劳,甚至比那劳什子揭发幕后主使人更大,因为他要直面的就是叛军。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朝敬晖躬身一揖。
“杨守文,谨遵陛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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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 长安二年 上
一场豪雪,染白了神都。
人常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对洛阳人而言,这一场豪雪,似乎并未带来太多好运。
长安元年,绝非是一个平静的年份。
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让许多洛阳人,感到惶恐。
相王李旦被赶出洛阳,似乎意味着已经远离了中枢。
朝堂上,人事变动频繁,令人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受,也显示出武则天情绪上的变幻莫测。
河北道,遭遇大旱,只是流民南下。
震国国君大祚荣屡次兴兵,虽然每次都败退而走,却给幽州造成了实实在在的破坏。
新罗国在朝鲜半岛崛起,隐隐流露出对抗中央的态势。
大祚荣见此情况,于是又与新罗联盟,把控制的疆域扩大许多。
此外,契丹人也在蠢蠢欲动,但是迫于薛讷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突厥可汗默啜,在入冬后再次寇边。这一次,突厥人攻入了并州,掳走万余百姓后,返回大漠。
吐蕃人,再次出兵偷袭沙州。
安南人造反,杀死了安南大都护曲览,声势浩大,挑动了大半个岭南道陷入动荡……
以上种种,无不显示长安元年的动荡。
在这一条条坏消息不断传来的情况下,武则天的情绪,也变得越发的古怪,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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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车马,驶出了洛阳城。
由于才下了一场大雪,道路显得有些湿滑泥泞。
可是车马行进的速度却奇快,碾压着路面的结冰,冰屑飞溅。
“三郎,快一些。”
“我知道了,你别催,马上就到了!”
赶车的人,是一个少年。
他浓眉大眼,透着一股子莽撞之气。肤色略显黝黑,显示出长年在户外活动的健康。
道路湿滑泥泞,但是少年赶车的技术却非常出众。
马车有些颠簸,不过速度丝毫不减……他一边催赶车马,一边大声的说话。
“阿姐休要担心,祖母生气固然不假,但大兄和姐夫毕竟是自家人,不会有大碍。”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这心里……”
马车里,传出了一个柔弱好听的声音。
她没有再说下去,闭上了嘴,但少年却能够感受到,她内心的焦虑和恐惧。
“驾!”
他不敢怠慢,扬鞭催马。
远远的,翠云峰已经隐约可见。
桃花峪中,白雪皑皑。
一座简陋的茅屋外,正站立着一个妙龄少女。
峪谷中的景色是极美的,可是她的眼眉间,却流露出一丝丝的哀愁。
“道长,水开了。”
从茅屋中传来清脆的声音,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少女,蹦蹦跳跳跑出来,冲着道装妙龄少女说道。
那道装少女却未回答,只痴痴看着屋外的雪景。
“小铃铛,马上就要年关了。
兕子哥哥说很快就会回来,可是今年都要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他,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道长,你可不要胡思乱想。”
圆脸少女闻听,脑袋摇的好像拨浪鼓一样道:“前日陈先生过来不是说过,公子而今在莽荒之中主持战事,通信也不太方便,所以才没有消息。公子他,不会忘记道长的。”
“可是,总要有个消息才是。”
道装少女脸上的愁容越发清晰,她苦恼说道:“这已经过去了半载,却连个书信都没有。
你知道的,那个小蹄子跟在他身边,想必很得意。”
“道长……”
圆脸少女想要再劝说,却见那道装少女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语。
“算了,徒添烦恼罢了。
走,咱们去泡茶……嘻嘻,我定要学会一手出神入化的茶艺,到时候兕子哥哥定会吃惊。”
说着话,她转身便准备返回茅屋。
却在这时候,一阵犬吠声传来。
四只獒犬在谷口叫喊不停,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是谁来了?”
“道长,你去泡茶,我去看看。”
道装少女点点头,便返回屋中。
茅屋很是简陋,但陈设却透着一股子雅致之气。
一张茶船旁边,摆放着一只红泥火炉。火炉中,炭火通红,炉上的陶壶则冒着水汽。
少女走到茶船后坐下,素手伸出,取来水壶,准备冲泡。
就在这时,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裹儿,裹儿救命!”
少女手一颤,水壶里一歪,险些把沸水倒在手上。
不过,她却未生气,而是抬头疑惑向外看去,同时站起身来。
那声音,她并不陌生,正是自家姐姐,永泰郡主李仙蕙的声音……
裹儿是在仲夏时节返回洛阳。回到洛阳之后,她少不得受到了责罚。偷偷摸摸的跟着杨守文跑出去,着实吓坏了李显夫妇。不过,李显夫妇虽然不高兴,却并未太生气。
老闺女总算是回来了,又怎舍得斥责?
更何况,裹儿脾气不好。
惹急了她,她再翘家离开,才是大麻烦。此前,她出去有杨守文照顾,李显虽然焦虑,却并不担心。可如果她再翘家,就没了杨守文的关照,出了事谁能负责呢?
所以,裹儿回来之后,李显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责备了一番。
倒是武则天,先是称赞了裹儿,又严厉斥责了一顿,并下旨让她返回太微宫,并且不得走出翠云峰……一开始,裹儿倒是不在意。反正杨守文很快就会回来陪伴她。
谁料想这剑南道的事情是层出不穷,接连发生战事。
杨守文这一去,就是半年没有音讯。
若非有李林甫、杨墽等人时不时来通风报信,只怕裹儿早就忍耐不住,跑出翠云峰。
杨守文不在,桃花峪却在!
裹儿回到太微宫后不久,便从山上搬到了桃花峪。
峪谷冷清,杨承烈也担心她太寂寞,于是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把四只獒犬留在谷中。
反正獒犬这一趟出去,和裹儿也熟悉了。
留在峪谷里也没什么,还能保护裹儿的安全。
当然了,那桃花峪之中本就很安全。武则天命裹儿在翠云峰思过,又怎可能没有安排?
“阿姐?”
裹儿忙快步走到大门口,就见李仙蕙神色慌张,在小铃铛和小馒头的搀扶下跑上来。
而在她们身后,则跟着那浓眉大眼的少年,正是李重俊。
裹儿走上前,搀扶住了李仙蕙。
“阿姐,出了什么事,竟如此慌张?”
“裹儿,救命啊。”
李仙蕙似乎已经乱了分寸,言语有些错乱。
倒是李重俊走上前,沉声道:“裹儿,大兄还有姐夫他们,惹了祸事。”
“什么祸事?”
“陛下,陛下要打死他们。”
“什么?”
裹儿听闻,大吃一惊。
武则天狠辣,她当然知道。
不过,对于第三代而言,她还算慈祥。
这怎地好端端就要打死大兄和姐夫?别人不说,大兄可是皇太孙,是父亲的长子。
“前几日,大兄他们在北市和二张起了争执。
祖母后来就责怪了他们一顿……大兄他们感觉委屈,于是就在酒醉之下,说起了内闱之事。他们可能说的有点过了,结果不知道怎地就传到了皇祖母的耳朵里。
祖母非常生气,就把他们叫过来斥责。
也不知道大兄是怎地,竟然当众顶撞起了祖母,以至于祖母大怒,要打死他二人。”
其实,关于武则天和二张之间的事情,传扬的沸沸扬扬。
武则天权作没听见,也就不理不问。
关键是,前些日子有凤阁鸾台平章事朱敬则上疏武则天,对二张之奉宸府严加斥责,其中更不泛提及了一些宫闱之说。武则天表面上不在意,可是心里面却有些恼火。
如今,李重润和武延基二人竟然当面谈及,更令武则天勃然大怒。
加之这些日子来,她心情本就不好。
默啜南下,掳走并州百姓;吐蕃兵进沙州,战事焦灼;大祚荣在东北屡屡进犯;还有安南的战事……原本以为可以很快平定,却不想叛军声势浩荡,把大半个岭南道都卷裹进了战火之中。杨守文在十月初,灭僚子部,解甘棠州之围。可是叛军却接连攻克汤州、西平州,未必邕州……这,可是着实大出了武则天的预料。
岭南道的军备,竟如此废弛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本就让武则天心烦意乱。
而朝中,又传出了希望她能够召回相王李旦的声音,使得武则天更不胜其烦。在这种情况下,李重润和武延基激怒了武则天,二人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有性命之忧。
裹儿听了李重俊的解释,心中暗自叫苦。
“父亲那边,可有求情?”
“祖母已下令关闭上阳宫,任何人不得进入。
父亲和姑姑,已经在上阳宫外等了很久,却不得其门而入。我思忖着,裹儿你平日里最得祖母宠爱,若你出面求情,说不定能够让祖母息怒,救下大兄和姐夫。”
“裹儿,求你了!”
李裹儿也不知所措,心中叫苦不迭。
没错,武则天是宠爱她。可现在,她正处在气头上,裹儿就算去了,也未必能见到武则天,该如何劝说呢?
但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武延基?她并不在乎,死就死了。可李仙蕙的恳请,她却不能不管,必须要走一遭。(未完待续。)++本站重要通知: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文字大小调节、阅读亮度调整、更好的阅读体验,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百一十七章 长安二年 下
“祖母虽下旨,不许我走出翠云峰,可是现在……”
裹儿一咬牙,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若在平时,她是不会触武则天的霉头。说实话,裹儿和几个姐姐妹妹兄弟的感情也算不上特别好。李显对她太宠了,宠的让其他兄弟姐妹眼红。表面上客客气气,可私下里,却颇有怨言。李仙蕙和她关系还成,但脾气又不对,所以也没太多交情。
现在,不一样了!
裹儿知道,等岭南的战事结束之后,杨守文就要回来了。
这一次杨守文回来,可不会再和从前一样,过闲散的生活。他会和自己成亲,而后会步入朝堂。祖母对他报以期望,而父亲对他也非常看重,把他视为左膀右臂。
一个好汉三个帮!
这种情况下,杨守文需要人脉,各种人脉。
其他人,裹儿不熟悉。但是兄弟姐妹间的帮衬,却不能忽视。
这也是裹儿下定决心,不惜违背武则天的旨意,也要返回神都,为李重润求情的原因。
不过,这点心思,裹儿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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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宫外,戒备森严。
李显和太平公主在宫外已等候了许久,可是却未曾见到武则天。
武则天这次怕是气坏了,以至于下旨拿下了李重润和武延基之后,直接就送去了洛阳狱中。而后,她下令关闭宫门,任何人都不见。哪怕是太平公主,也被拦在外面。
李显急的在宫门外打转,却又手足无措。
太平公主则一脸无奈,轻声道:“太子,你别转了……还是想想,怎么让圣人息怒。”
“怎么息怒?”
李显怒道:“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听得些谣言,便四处张扬,还在母亲面前胡言乱语……母亲现在连见都不见我们,就算是我想要求情,也没有地方去诉说啊。”
“要不,去找……”
太平公主迟疑了一下,显得有些犹豫。
“找谁?”
“找张易之!”
“不行!”
李显闻听,立刻摇头表示拒绝。
“我知太平你是好意,但是张易之……满朝文武对他二人都不满,若我这时候找他们,岂不是被满朝文武所唾弃?更何况,那二张狡诈,说不定会提出什么要求。”
“要不,我去和他们谈?”
想当初,张昌宗还是太平公主推荐给了武则天,两人之间也有些纠葛。
李显看了太平公主一眼,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
他知道,太平公主一直想要和二张撇清关系,若是让她前去,说不得会让她陷入难堪。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裹儿赶来上阳宫外。
李显一见裹儿出现,也是大吃一惊,“裹儿,你怎地来了?陛下不是不许你出翠云峰,你却跑来城里?”
“我想求见祖母,为大兄求情。”
李显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武则天平时最疼爱裹儿,若是裹儿出面求情的话,说不定会有作用。
只是,没等他开口,太平公主便拦住了裹儿,沉声道:“万万不可……这个时候,谁都可以去见陛下,唯独裹儿不可以。别忘了,陛下因何而怪罪大郎和继魏王?
陛下下旨,不许裹儿出翠云峰。
若裹儿这时候进去,是为了替大郎他二人求情的话,陛下会认为裹儿目无尊上,抗旨不遵。这种情况下,莫说就了大郎和继魏王,说不定连裹儿也要被牵扯进去。”
李显闻听,顿时醒悟过来,连连点头。
“太平说的不错,裹儿不可以入宫。”
“可是,大兄和姐夫他们……”
李仙蕙已经完全没了主张,而李重俊更气恼不已,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三郎,住嘴!”
李显厉声呵斥李重俊,心里也是非常焦虑。
李重润是他的儿子,看母亲这次的意思,怕是不会轻饶了李重俊。甚至武则天的狠辣,李显也不禁有些担心。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不禁泪流满面。
“若是兕子哥哥在这里,就好了!”
裹儿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杨守文。
在她的心目中,杨守文无所不能,一定有办法解决面前的困局。
可是,他此刻却远在岭南,不知道在和谁打仗呢,又如何知道这洛阳城中的变故?
“不行,我这就去找张易之。”
太平公主咬碎贝齿,下定了决心。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可就在这时候,从远处驶来了一队车马。
马车在上阳宫外停下来,车帘一挑,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粉靥。
“婉儿,你也是来求情的吗?”
太平公主见到此人,突然又有了一丝希望。
来人,正是上官婉儿。
她从马车下来,朝着李显等人一福,而后道:“公主所言极是,妾身此来,正为求情。”
“你怎么求情啊!”
李显看着上官婉儿,眼中透着一丝丝绝望,“你也看到了,圣人现在谁也不见,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大半天,却不得其门而入。圣人虽对你宠信,却未必听你的劝说。”
这宫门外,有武则天的儿子,她的女儿,她的孙子和孙女……
如此亲近的关系,都不得让她改变主意,甚至连个见面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上官婉儿身为武则天的贴身之人,的确是得武则天所信赖。可小鸾台已非当年可比,上官婉儿也不似早年间那样受到宠信。就算她见到了武则天,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可是,裹儿却看出了一丝端倪。
上官婉儿面带微笑,表现的非常自信。
难道说,她真有办法让祖母改变主意?亦或者说,她可以平息祖母如今的怒气吗?
武则天而今,烦心事不少。
能够平息她的怒火,让她改变主意……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裹儿顿时兴奋起来。
“姑姑,莫非是兕子哥哥,有好消息传来吗?”
都什么时候,还你的兕子哥哥……
李显眉头微微一蹙,露出一丝丝不快的表情。
不止是李显,便是李重俊和李仙蕙,都有些不满的看着李裹儿。
倒是太平公主眸光闪烁,旋即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了上官婉儿的手,颤声道:“莫非,岭南战局发生了变化不成?”
上官婉儿,笑了!
她轻轻点头,压低声音道:“小鸾台刚收到了消息,交州大捷。
青之这一次,确是立了大功。他亲率一支兵马,掩去行藏之后,千里奔袭交州,斩杀贼酋甘猛。
而今,交州已经复归于朝廷控制,并且切断了叛军的南北联络。桓彦范在石西州、王元珪则从南平州两路同时进击,大败叛军,收付了西平、武定各州,正向交州进发。
若顺利的话,这时候他们应该与青之在交州汇合。
接下来,他们会继续南下,剿灭叛军余孽……妾身以为,用不得多久,岭南可定。”
李显、太平公主等人,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这,绝对是一个可以平息武则天怒火的好消息……只要武则天平息了怒火,李重润和武延基就有救了!
“如此,还请婉儿赶快把这好消息,禀报圣人。”
“我也要去!”
李裹儿跳出来,大声喊叫。
那双明眸,已经变成了星星眼,整个人,更透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骄傲之色……
“让裹儿和我一起去吧,相信陛下不会怪罪。”
上官婉儿不无宠溺的看了裹儿一眼,抬头对李显道。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宫门吱呀呀作响,缓缓打开。从宫中行出一队人,为首的,赫然就是内侍张大年。
看到张大年,李显和太平公主都不由得脸色一变。
张大年这时候出来,只怕是没有好事。
“张将军,哪里去?”
张大年犹豫一下,看了看众人,轻声道:“奴婢奉陛下之命,前往洛阳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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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上)
上阳宫,丽景台。
武则天站在窗口,看着窗外满园雪景,心思有些沉重。
清早起床时,她照了镜子,却看到了自己,又多了几根白发。毕竟是年逾古稀的人了,就算是平日里再注重保养,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一天天的老去。
自狄仁杰故去之后,那种孤独和有心无力的感受就越发强烈。
武则天知道,自己的精力不如从前了。
于是,她开始为以后谋划,为太子李显铺路。她赶走了相王李旦,是希望李显能够掌控中枢;她罢免了姚崇和宋璟,是希望能够给李显招揽人才的机会;她力排众议,命杨守文都督岭南道西部战局,是希望能够激发杨守文迅速成长,协助李显。
一个杨承烈,远远不够。
哪怕杨守文成长起来,也不过杯水车薪。
杨家这些年来,人才太少了,几乎没有那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才。
所以,武则天想方设法,把杨执柔提起来,但目前来看,杨执柔可治一道,却无治一国的能力。
这,也让武则天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在这种失望的情绪下,以及日益衰老的恐惧中,武则天开始寄托于长生之术。
长安元年,胡僧洪安献药,使得武则天龙颜大悦。
那张易之兄弟何等机灵的人物,见此情况,立刻投其所好,四处招揽方士,炼制长生不老药。张易之的可心和机灵,使得武则天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安慰。自从失去了狄仁杰后,满朝中她再无能够托付之人,于是张易之的出现,使她倍感温馨。
原本,武则天是想要利用二张兄弟。
可随着对张易之兄弟的态度改变,也使得她产生了一丝丝的慰藉,对他二人也就更加纵容。
可是,也就是这种纵容,引来了许多不满。
如果是以前的武则天,或许不会在意这许多流言蜚语。但是现在,她却变得极为敏感。
李重润两人的事情,让武则天非常生气。
不过,说句心里话,毕竟是自己的孙儿,另一个是孙女婿,武则天倒也没想怎么收拾他们。
偏偏那李重润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当庭顶撞起来。
武则天何等人物?
老娘所作所为,又岂需要向你们这些儿孙辈解释?是非对错,便是老天都评价不得,你却当庭和我顶撞?本来没有太大的事情,可是到后来,却演变的不可收拾。
当然了,若武则天气消了,也就无碍。
偏偏那张易之和李重润素有芥蒂。李重润看不起二张兄弟,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讽刺二人;而张易之兄弟却觉得,我们是得了你祖母的宠爱,算是你长辈,你怎能如此不敬我们?
这怨恨从来都是积少成多,到最后化解不开。
所以,得知李重润的事情之后,张易之立刻跑到了武则天身前,一番作态,又暗中挑拨。武则天本就不高兴,被张易之兄弟这一刺激,顿时便产生了浓浓的杀意……
隆冬的风,寒彻骨。
武则天手扶围栏,看着丽景台的景致。
她的心情非常烦躁,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在即将过去的这一年里,实在是太乱了!发生的事情之多,让她有一种难以为继的感受。
若在从前,她绝不会有疲惫感。
可现在……
“陛下,上官姑娘与一清道长求见。”
宫外,女官悄声禀报。
武则天回过神来,却蛾眉浅蹙,沉声道:“朕不是让裹儿不得走出翠云峰,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违抗朕的旨意!让她们进来,倒要看她们要说些什么。”
正如太平公主所言,而今的武则天非常敏感。
裹儿若是冒然过来求情,说不定会当场激怒武则天,甚至会对裹儿痛下杀手。
她旋身回到大殿正中坐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上官婉儿带着裹儿,从外面进来。
“臣妾上官婉儿,拜见陛下。”
“贫道一清,拜见陛下。”
两人躬身行礼之后,却未听到武则天的声音。
裹儿不由得心中暗呼侥幸,幸亏刚才姑姑拦住了我,否则我跑来,定会让祖母生气。
“裹儿,朕命你在翠云峰修行,未得朕旨意,不得离开翠云峰,你又为何跑来这上阳宫呢?
莫非,你觉得朕不敢惩罚你吗?”
许久,武则天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宫中。
裹儿心里一颤,忙想要开口。
不过,未等她发声,上官婉儿却抢先道:“陛下,此事非是裹儿的错,是妾身的疏忽。”
“哦?”
武则天眉头一蹙,向上官婉儿看去。
凤目之中,闪烁着一抹冷意,她沉声道:“你叫她来作甚?”
“是岭南道来信了!”
“嗯?”
武则天闻听这句话,立刻站起身来。
岭南道的战事,的确是让武则天感到筋疲力尽。这场战乱已经持续了小半年的时间,不管是对于朝廷的国力,还是武则天的声望,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一开始,武则天没想到会打这么久,安南一帮子土著,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派杨守文去岭南,是想要借此机会,给杨守文增加资历……可没想到,战事会如此焦灼。
正因为岭南道战事不平,使得武则天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突厥的攻势,她也只能以守为主。
而今听到有岭南战报,武则天顿时激动起来。
她虽努力保持着平静,却依旧掩饰不住那话语中的期盼之意,“岭南战事,如何了?”
“回禀陛下,据岭南传来的战报,岭南西路都督杨守文,率部轻骑出击,偷袭交州,斩杀了贼酋甘猛。”
听得这个消息,武则天顿感莫名的轻松。
她慢慢坐下来,半晌后,突然笑了。
“青之,果然不负朕之期许。”
“今监察御史桓彦范与安夷军司马王元珪各起一路兵马,攻打叛军。
估计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和青之汇合一处。若顺利的话,相信不久,就会有战报抵达。”
“好!好!好!”
武则天忍不住连连称赞,而后闭上了眼睛。
“岭南局势平稳下来,朕总算是可以免去了后顾之忧。
对了,前几日蒙舍诏的蒙罗晟曾上疏,言越析诏王波冲与安南人勾结。蒙罗晟表示,愿意代朕征伐波冲。只是此前安南战事不靖,朕有些犹豫。现在嘛……婉儿,你说是否该同意蒙罗晟出兵?”(未完待续。)++本站重要通知:你还在用网页版追小说吗?还在因为广告问题而烦恼吗?OUT了你,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无错误、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文字大小调节、阅读亮度调整、更好的阅读体验,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七百一十九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下)
蒙舍诏?出兵?
裹儿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眼珠子一转,猛然抬头。
她嘴巴张了张,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后低下螓首。
裹儿的动作,如何能瞒得过武则天。
她伸手示意上官婉儿先不要说话,沉声道:“裹儿,平身吧。”
“谢祖母!”
武则天让裹儿平身,也就代表着,她不会再追究裹儿抗旨之罪。
她开口道:“裹儿,你刚才似有话说?”
“裹儿不知道当不当说。”
“啰嗦,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裹儿之前在剑南道的时候,曾听得兕子哥哥说过这蒙舍诏王蒙罗晟。”
“哦?青之他怎么说?”
“兕子哥哥说,蒙舍诏王能忍他人所不能忍,有越王勾践之姿,不可小觑。当年,朝廷要他到洛阳,他二话不说,便舍弃了王位,孤身一人前来,绝非等闲人可以做到。”
武则天一怔,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初,召蒙罗晟的人是她,放走蒙罗晟的人也是她。
但她从未往深处想过,而今听裹儿这么一说,再仔细一想,这蒙罗晟确非等闲之辈。
“兕子哥哥还说,蒙罗晟而今借朝廷之名,对六诏行征伐之事。
乍看,似乎是一件好事。毕竟有蒙舍诏冲锋陷阵,的确是可以免去朝廷许多麻烦。
可是细想,好像又不太好。
蒙舍诏冲锋陷阵不假,但也借此机会,吞并占领了六诏大片土地和人口,势力渐渐强大。而蒙罗晟又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表面上归附朝廷,可实际上,却借朝廷之名壮大己身力量。据裹儿所知,那蒙舍诏而今在六诏之中,堪称之为第一……
一旦他有了可以和朝廷对抗的力量,岂不是养虎为患?
兕子哥哥说,统一的六诏,与朝廷并无益处。
倒不如让其分化,使其内部不得安宁。而后朝廷软硬兼施,通过安抚、打压,拉拢、征伐等手段,把六诏纳入朝廷的治下。兕子哥哥还说,六诏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是陛下。”
裹儿对于这些兵事,其实并不是非常清楚。
但杨守文对她说过这些,而在回来之后,她也从已经改名换姓的陈子昂那里,得到了一些指点,所以才能当着武则天的面,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她说的并不是很详细,可是对武则天而言,已经足够。一直以来,帝国号称万国来朝,对于那些异国番邦,只要他们愿意以朝廷为主,朝廷都会欣然答应,而后便不再加以干涉。
说起来,这的确是一种大气魄。
可同样的,朝廷对这些宗属国的控制力薄弱,也使得这些宗属国,常出现反复之事。
六诏不需要王,只需要一个主人,那就是陛下!
这句话,让武则天非常满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淡淡笑容。
“裹儿这次出行剑南,看起来倒是收获不小。”
说完,她向上官婉儿看去,沉声道:“婉儿,你怎么看?”
上官婉儿则颇为赞赏的看了裹儿一眼,躬身道:“陛下,臣妾以为,道长所言极是。”
她停顿一下,又接着道:“那越析诏王波冲,是否与安南人勾结,我们并不是很清楚,此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只凭蒙罗晟一句话,就准许他征伐越析诏,未免太过于轻率。
况且,青之说的也有道理,蒙舍诏这些年来借朝廷之名,屡屡行征伐之事,实则是壮大了自身,与朝廷并无益处。这一次,波冲是否勾结乱党且不说,至少波冲一直以来,都臣服于朝廷,对陛下的旨意,也从没有违抗,冒然征伐,恐失人心。”
“那你的意思呢?”
“臣妾的意思……敬晖而今还兼任西南典客,六诏之事,也是他分内之事。
陛下何必下旨,命敬晖查证此事?若波冲真的勾结乱党,也不需要让蒙舍诏出兵。
张知泰才得经略剑南道之职,便让他出兵征伐,也可趁机为张知泰在剑南道立威……至于那蒙罗晟,臣妾以为不可以一味放纵,最好是对他加以压制,免得养虎为患。”
武则天听罢,不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婉儿所言,甚合朕意。
这样吧,此事就交给你去处理,派人与敬晖和张知泰知晓,要他们一面查证波冲,一面做好准备,提防蒙罗晟的异动。一俟有证据,着他二人可商议酌情处置。”
上官婉儿忙躬身答应,便准备退下。
裹儿站在大殿上,看了看上官婉儿,又看了看武则天,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她的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武则天。
看着她那张因为纠结而略显苍白的脸,武则天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婉儿!”
“臣妾在。”
“待会儿你带朕口谕,走一遭洛阳狱,告诉张大年,让他回来吧。
继魏王武延基大逆不道,口出悖逆之言,本当处死。念其年少无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黜继魏王之位,贬为庶民,永不得录用;魏王王位,由武延基之弟武延义继之……”
武则天本来就不喜欢武延基,趁此机会,剥夺了他魏王之位,也算是一个警告。
她闭上眼,沉吟片刻,又开口道:“皇太孙李重润,德行有亏,难当大用。
黜李重润皇太孙之名,即日起幽居濯龙园,未得朕之同意,不得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臣妾,遵旨。”
上官婉儿领命退下,却留下了裹儿一个人在大殿上,手足无措。
“裹儿,朕命你在翠云峰修道,你却擅自离开,实当重责。
但念在你也是无心之举,就原谅你这一次……怎么,莫非,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吗?”
裹儿闻听这话,那还能不明白武则天的意思,连忙道:“裹儿该死,裹儿这就回去。”
“去吧,回去之后,抄写百遍道德经,而后送来宫中。”
“裹儿,遵旨。”
李裹儿顿时苦着脸,躬身退下。
武则天的心情,似乎也好转许多。
她走到了窗前,再看窗外的景色时,却突然觉得那风似乎不再是那么寒冷,春天的气息仿佛已经到来……
长安二年正月十六,交州城外,旌旗招展。
古老的交趾城墙,残留着大战之后的痕迹。那城墙上血迹未干,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彩。
杨守文站在城门外,昂首挺胸。
眉宇间,仍残留着一丝丝的疲惫之色,但看得出来,他精神还算不错。
桓彦范大步流星,来到了杨守文面前,拱手一揖。
“杨明威,久仰大名,今日终得相见。”
明威,是指杨守文明威将军的散阶。
杨守文比桓彦范小太多了,论辈分,桓彦范和杨承烈是一辈,自不可能称呼他什么杨君。
但是直呼其名?
似乎也不太合适。
杨守文可是朝廷钦命,都督岭南道西部战局。
而桓彦范虽然也在指挥作战,可是却没有朝廷的任命。
所以从职位而言,桓彦范就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如此情况下,称呼一句‘杨明威’正适合。
杨守文忙道:“桓公若再不来,我险些便抵挡不住了!”
他入岭南道之后,先灭了和蛮,而后又解了甘棠州之围。
可是在整体战局而言,叛军却占居了上风。此次甘猛造反,的确是声势浩大。他几乎是集结了安南都护府治下的大半土著,并且谋划多年。这一次,他杀死了曲览,而后攻城掠地。若非桓彦范勉力抵挡,说不定大半个岭南道都将被叛军所占领。
饶是如此,官军仍是元气大伤。
如果一城一地的征伐,天晓得要持续多久?
也就是这时候,已经改名为诸欢的孟浣献策:叛军声势虽大,却因为仓促集结,部落之间并未妥善的进行整合。阿郎可率一支精锐人马,轻车简行,奔袭交趾。
只要杀了那甘猛,叛军兵锋自然减弱。
这一计,非常凶险。
但杨守文必须承认,若成功了,便可以扭转乾坤。
他可不想在岭南道僵持太久,所以在三思之后,决定采用诸欢的计策,行斩首之计。
杀死了甘猛,占领了交趾县城后,却不代表大获全胜。
甘猛虽然死了,但甘猛的弟弟,号称安南第一猛士的甘勇立刻接替了甘猛的位子,率部疯狂反扑,试图夺回交趾。杨守文率部,在交趾坚守二十日,所部兵马,死伤惨重。
最终,他等来了援兵……
甘勇不愧安南第一猛士之名,不过也仅止如此。
论声望,论智谋,论行军打仗,他都比不得甘猛。在王元珪和桓彦范接连击溃叛军,收复失地之后,甘勇便无心继续围攻交趾,率部南下,退守长阳关……
“若那甘勇再坚持两天,我必死无疑。”
走上交趾县城的城楼,到处可以看到大战后残留的痕迹。
杨守文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扭头看着桓彦范道:“今叛军已退,但战事却还未结束。
甘勇盘踞交州南部,始终是心腹之患。
桓公,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甘勇不可留,叛军不可留……若不趁此一机会将之彻底剿灭,他日还会再起战端。所以我认为,这一次,应赶尽杀绝。”
桓彦范忍不住抚掌叫好,“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杨明威才华过人,这半首诗作的极好……不过,接下来,杨明威又准备如何进行呢?”(未完待续。)--本站免费APP阅读器正式上线啦!热门小说免费全部任您看!支持离线下载功能,让读者无网阅读更轻松!下载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uanhuan11(按住三秒复制)安装手机阅读器!
第七百二十章 东门柳
桓彦范虽然没说什么,可杨守文却看得出,他心中所想。
此次岭南之战,桓彦范颇有功劳。曲览被杀之后,也正是桓彦范挺身而出,稳定了局势。
正是他及时发起抵抗,才延缓了叛军的攻势。
不过,在此之后,他却接连败退,甚至险些退守邕州。
这里面有很多运气的因素……曲览被杀后,安南群龙无首,以至于成了一盘散沙。叛军的攻势又非常凶猛,桓彦范虽有手段,奈何手中无甚力量,只能边战边退。
相比之下,杨守文自剑南道一路东进,灭洞澡、傥迟顿,败和蛮人,击溃僚子部,后又解了甘棠之围,可谓功勋卓著。更重要的是,他率部轻骑出击,在交趾斩杀甘猛,夺回交趾县城,切断了叛军的联络,才使得桓彦范有机会组织人马反击。
如此一来,杨守文的功劳,显然要大过了桓彦范,令桓彦范羡慕不已。
接下来,就是剿灭叛军余孽。
桓彦范很想借此机会,挽回一点颜面。
可面对着杨守文,他着实没有丝毫的底气。
谁都知道,这后面的全都是战功。换做他桓彦范的话,一定会亲自出马,平定战乱。
杨守文道:“桓公,接下来的战事,就请你来主持吧。”
“啊?”
“我这一路征战,兵马疲顿。
交趾二十日守城,部曲也死伤惨重,实在无力南下。我准备留守交趾,进行休整,所以追杀甘勇的事情,就只好烦劳桓公。不过,我虽不再参战,可是安夷军一路东征,士气正旺。王元珪也精通兵事,桓公若要南下,还请给他多一些机会吧。”
杨守文累,但绝不至于累到无力征伐。
桓彦范甚至已经做好了留守交趾的打算,未曾想杨守文却把征伐之事,交给了他。
这也让桓彦范心中感慨,当下拱手道:“杨明威放心,桓某定不负所托。”
他停顿一下之后,又沉声道:“不过,杨明威手下猛士如云,桓某有自知之明,所以想要借些人手,还请杨明威不要拒绝。”
礼尚往来!
杨守文把最后平定战乱的功劳给了桓彦范,那么作为交换,桓彦范也想报答一下。
杨守文不去征伐,可是却不代表他手下人不想征伐。
不说别的,只那涂家四兄弟,就一个个看上去生龙活虎。桓彦范这样做,也算是全了杨守文的这番情义。
杨守文对此,自然不会反对。
双方商议妥当后,杨守文便回县衙休息。
安南都护府就设在交趾,但由于此前的叛乱,都护府被叛军一把火化为灰烬,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要重新修建,不知何时才能完成,杨守文索性,就把县衙作为了住宅,平日里都在县衙办公。而桓彦范,则未住在城中,而是带着亲随驻扎城外。
从这一点而言,也是桓彦范的尊重。
他驻扎城外,就表明了,在朝廷旨意未到之前,安南都护府,便是以杨守文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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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猫,你不去帮你父亲?”
“算了,我还是留在交趾……我和他不太对付,见面后少不得又要争执,倒不如各行其是。
再说了,甘猛已死,叛军已无威胁。
甘勇虽然勇猛,却不足为虑。若他连甘勇都对付不得,我倒要劝他,辞官回家吧。”
桓家父子间的矛盾,杨守文不好评判。
其实,这种情况在后世并不少见。父子的感情其实极好,但是父子的个性又都非常强悍。父亲总想要安排好一条路,让儿子按照他的安排前进;偏偏儿子又极有主见,想要依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于是乎,父子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矛盾也变得无法调和。
桓家父子,大体上就是这样。
所以,桓彦范南下,桓道臣不会随行。
当然了,他也知道,桓彦范此行绝无危险,能大获成功。否则,他一定会跟着去……
见桓道臣主意已定,杨守文也就不再过问。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交趾虽然已经夺回,叛军虽然已经击溃,可是这场叛乱的创伤却难以消散。
自叛军起事,杀死曲览,到大军汇合一处,足足持续了近六个月。
六个月里,大大小小的战事多达百余次,波及十二州近三十县,死伤人数达数万人,更有十余万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春寒料峭,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这些灾民的安置,以及农事和城池的修建,都摆上了议题,需要尽快解决,否则必有变故。
杨守文既然选择留守交趾,那么接下来这些琐碎的事情,就躲避不得。
好在,他身边有桓道臣、诸欢,以及在离开剑南道时,强行从梓州征辟而来的孙处玄。
这些人各有所长,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杨守文的压力。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明秀的帮助。
明家准备出海,于是把大批物资送至岭南。明秀便写信去泉州,恳请明家的帮助。
惊蛰到来前,一批物资终于抵达交趾……
运送物资的人,杨守文并不陌生,就是此前在长洲见过的林銮。
他和明秀交谈了一番之后,便告辞离去,没有和杨守文交集。但是,林銮走后,杨守文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明秀情绪上的变化。他,变得有一些烦躁,有一些抑郁。
春寒料峭,但县衙后宅院墙上的紫藤花,却绿油油,格外生动。
杨守文走到池塘边,就看到明秀坐在那里,看着一池池水**涟漪,正呆呆发愣。
“要走了吗?”
杨守文在明秀身旁坐下来,也不看他。
明秀一怔,扭头道:“你怎么知道?”
“看你整日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知道你有心事。
去年,你便对我说过,要回江左。之后战事连连,你一根跟随我征伐,便没有再提此事。而两天前,林銮抵达交趾后,却未与我见面,交付物资后,便匆匆离去……
然后你就天天发呆,昨日还责骂了茉莉。
我知道,你最喜爱茉莉。之所以责骂,只怕是心情烦躁。
这许多事情联系起来,我若还猜不出你为何而烦恼,岂不是白瞎了谪仙人的名号?”
明秀听罢,却忍不住笑了。
他搓揉面颊,而后幽幽一叹。
“季风将至,出海在即。
我此去勃泥后,便要前往狮子国……而后,我要在狮子国寻一根基,而后站稳脚跟。
所以,这一去,无三五年,怕是回不得中原。”
“怎么,舍不得我?”
明秀听闻,忍不住笑骂一声,狠狠给了杨守文一拳。
而后,他看着杨守文,良久才转过头,凝视着池水,轻声道:“青之,我们认识多久了?”
“算上今年,再过几月,怕就三年了。”
“是啊,三年了!”
明秀笑了,不无感慨道:“自长洲开始,我跟着你四处周转,遇到过许多危险状况。
有时候挺烦你,觉得你这家伙就是个扫把星,走到那里,那里就要出事。
可是这三年,与我来说,也是最快活的三年……无忧无虑,不必挂念着家族中的事情。不过,我终究是明家子弟,如今明家需要我去效力,我无法拒绝,只能前往。
只是这一来,却无法再和你一起冒险,一起玩耍了!”
三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从长洲到洛阳,从洛阳到西域,从西域到剑南,从剑南又到这安南……明秀和他一起,一次次的出生入死,却从未抛弃彼此。这份情谊,平日里感受不得,可此时此刻,却都涌上了心头。
但是,杨守文知道,他无法阻拦明秀。
明秀此去,乃是为了家族,谁也无法将他挽留。
沉默许久,他轻声道:“何时启程?”
“明天一早。”
“这么急吗?”
明秀咬着一根青草,深吸一口气,道:“季风不等人,若错过了季风,便要等到明年才能启程。
年复一年,拖得越久,就越是不利。
我之前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现在说出来了,也就轻松了。”
说完,明秀便站起身来,拍了拍杨守文的肩膀笑道:“好了,该忙什么,且去忙吧,我也要去收拾行李。晚饭就不要再叫我了,明日一早,我会动身,林銮还等着我呢。”
原来,林銮没走!
杨守文起身刚要说话,却见明秀已飘然而去。
本想着,说晚上一起吃酒。
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明秀这么说,很明显是不想道别,更不想流露伤感。
看着明秀的背影,杨守文心中,却又多了几分伤感。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道理谁都知道。
但是……
从昌平走出,至今已三年多了。
杨守文经历过许多的分别,但要说感怀,除了大兄吉达随米娜去了呼罗珊外,便是这一次。而且,这一次的分别,似乎比那次和吉达分别更加强烈,更让他难过。
是夜,一场春雨随夜而来。
春雨润物,悄无声息。
交趾县城在经过了这一场春雨的洗礼之后,似乎一下子变得充满了活力。
天亮时,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一些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沁人肺腑。
明秀一身简装,背着一个黑色鲨鱼皮制成的刀囊,牵着一匹黄骠马,沿着县城的冷清的街道,缓缓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下,有军卒向他行礼,明秀也只是颔首还礼。
走出城门,他翻身上马,又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这才拨转马头,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忽听得城楼上有人高喊:“四郎,何以不告而别?”
明秀抬头看去,就见城头上,露出了杨守文的一张笑脸。
他朝着明秀招手,而后高声道:“四郎,此去海外,还请多保重,莫要忘了中原故人才是。”
而这时,从城门里走出一个人,正是苏摩儿。
他手捧着一个卷轴,快步走到了明秀身前,轻声道:“明君,这是阿郎昨夜为你作的一幅画,还请明君收好。”
明秀抬头看了城上杨守文一眼,而后接过了卷轴。
他打开来,只见那卷轴上,却画着一条柳枝。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
为近城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卷轴上,除了那一条青色柳枝外,便是一首七绝诗。
题目是《东门柳·赠明四郎远游》。
远游?
明秀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抹笑容。
他再次把头抬起,向杨守文看去,“青之,只一条柳枝,实在有些寂寥。
待我他日归来,定让这画卷色彩琳琅……好了,时辰不早,我该赶路了,你也珍重。”
说完,他收好了卷轴,在城下盘旋两圈后,催马扬鞭离去。
杨守文,则呆愣愣站在城头上,看着明秀的身影渐渐远去,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眼睛,突然间有些湿润。
杨守文冲着明秀远去的方向高声喊道:“四郎,我就等你那琳琅画卷,早去早回。”
声音,在城门上空回荡。
大玉展翅苍穹,发出一声响亮的唳声,似乎是在位明秀送行……(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一章 归途(一)
明秀离开了!
他在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是当他离开后,杨守文就觉得生活中似乎少了些什么。
一连两天,他都无精打采。
后来在诸欢的劝说下,杨守文带着杨茉莉和幼娘,以及冯绍安的两个女儿离开交趾,在县城周围游玩了两天,才算是让情绪渐渐稳定,又带着一群人返回了交趾。
而这个时候,桓彦范则在长阳关大败甘勇。
两万叛军,被桓彦范一举击溃,甘勇率领数百亲随向南逃遁。
“大猫,通知你父亲,罗伏州是甘氏的老巢,那里地势复杂,而且多为土著,必须要加以小心。
建议令尊,稳扎稳打,不要想着速战速决。
朝廷那边我会为他解释,让他不必心急。我希望此一战后,至少可以为岭南道换取三十年到五十年的平静。”
在得知了桓彦范的进展之后,杨守文立刻找来了桓道臣,命他前去提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安南土著冥顽不化,朝廷自平定岭南之后,却又屡屡发生叛乱。
仅过去六年中,加上这一次的叛乱,岭南就发生了三次叛乱。而其余小规模的叛乱,更多不胜数,令人烦不胜烦。杨守文知道,对付这些土著,一味的安抚怀柔还不够。软硬兼施,朝廷一直以来都是展现出了软的手段,却未展现硬的手段来。
甘氏造反,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杨守文的态度非常清楚,既然安抚不得,那索性就杀的他们害怕。
在这一点上,杨守文已经通知了王元珪和王君毚两人,并且上疏洛阳,解释了他的计划。
至于朝廷最后是什么态度?
杨守文并不在意。
先杀了再说,了不起他把那罪名背起来就是。
桓彦范攻破长阳关后,兵进爱州。
在得到了杨守文的提醒,他立刻下令,暂缓攻势。在爱州休整三日之后,桓彦范又以王君毚和王元珪两人兵分两路。王元珪率水军,在日南出海,沿海安线南下。
同时,王君毚则由陆路进发,兵发忠义。
桓彦范给二人的交代便是,稳扎稳打,每攻克一地,不必急于继续攻击,而是要肃清当地土著,稳定民心。
这样一来,速度会慢下来。
可一旦稳定,就如同杨守文所言,给岭南三十年的平静……
而杨守文,则留在交趾,继续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
虽然明秀走了,可是他身边还有桓道臣与诸欢以及孙处玄三人。事情琐碎而繁多,却在一定程度上,很好的锤炼了杨守文治理地方的能力,让他感觉,进步不小。
“可惜,明氏已决定迁移勃泥。
若不然,我倒是想在这里建造一个港口,交给明家来经营。”
已经过了惊蛰,春雨绵绵。
这一日,杨守文带着诸欢等人离开交趾,巡视长州。
是安南都护府的长州,而不是苏州的长洲……这里地处红河口,是一个极佳的天然港湾。
杨守文在红河口登上一艘海鹘船,巡视涨海。
迎着海风,眺望浩瀚大海。
风浪有点急,以至于海船略显颠簸,不过杨守文的心情,却极为愉悦。
上辈子卧床一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乘船出海,可惜未能实现。没想到这一世,却实现了前世的愿望。杨守文突然张开了手臂,迎着风浪发出一声长啸。
倒是其他人,却脸色苍白。
那素来以见状而著称的杨茉莉,趴在船舷上呕吐不停。
诸欢两脚发软,根本不敢上前,倒是幼娘,虽然有些不太适应,却依旧站在杨守文的身边。
“兕子哥哥,既然觉得此地甚好,何不自己经营?”
“哪有那么容易,想要经营这样一个海港,可不是钱帛能够解决。需要疏通方方面面,绝非一人之力能够完成。”
“青之,你又何必担心这个?
你忘了,你在洛阳组建的青园吗?不说别的,那些个勋贵子弟,谁还能没有些手段。你真要想在这里建成港湾,不妨拉拢那些人过来。若真能见到利益,遇到事情,你都不用开口,那些人自会为你解决。而你,只需要把持这港湾即可,又有何难?”
青园!
我险些都忘记了那处所在。
想当初,杨守文找来一帮子驸马勋贵,只是想要让他们老实一些,为李显分忧。
未曾想到,这些家伙别的不行,吃喝玩乐却极为在行。
把个青园经营成了洛阳第一号的销金窟,更聚集了一大帮子纨绔子弟,成了气候。
杨守文当初只是提了一个建议,从未参与进去。
可是,那些个家伙,却一直把他算在里面。虽然他很少出面,可是在青园却名声响亮。
杨守文听了桓道臣的这番话后,顿时想起了那些人。
他想要在红河口兴建港口的冲动愈发强烈,只是……
“大猫,前几日,太子送来书信,问我安南都护的人选。
我上次曾让你打探过你父亲的口风,他对接掌安南都护府,可有兴趣?”
“我倒是提过此事,但他却有些犹豫。
这安南虽说是一方诸侯,天高皇帝远。可是,毕竟远离中枢,也让他颇有些纠结。”
杨守文道:“其实,我觉得,令尊实不宜留在中枢。”
“嗯?”
“他性子刚强,虽有能力,却不晓变通,很容易被人利用。
我记得,狄公曾与我说过一句话:身在庙堂之上,许多时候身不由己。所以,能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有变通之能。令尊若是回去洛阳,难免会受人掣肘。
他又是个强硬的性子,很容易得罪人……所以,我更希望他留在这里,把安南打造成为一片乐土。现在朝堂上的局势太乱,以令尊的性子,实在不宜这时候返回。”
“贪慕虚荣!”
桓道臣冷哼一声,却把杨守文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说实话,桓彦范的确是缺乏资历。
哪怕是算上这次战功,他回去之后,依然要被压制。
反倒是留在安南,可以让他施展拳脚。最重要的是,这安南刚经历了一场叛乱,需要有强硬之人坐镇。而庙堂中,许多人未必愿意来趟这浑水,桓彦范留下来,也就变得容易许多。
毕竟,朝廷的大敌不在南方,而是在北方和西面。
安南都护,绝对是位高权重。
但是在朝廷的眼中,地位远不如安西都护府那么重要……
桓彦范想了想,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再劝说他一遭。
只是他的脾气太倔,非我能够左右。若是青之你能亲自与他交谈,说不定效果更好。”
杨守文颇以为然。
他这次出巡,目的地便是九真,也就是爱州州府所在。
桓彦范如今就在爱州督战,所以杨守文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和桓彦范商议这件事。
桓彦范早已得知杨守文的行程,所以早早在日南港口等候。
杨守文下船后,与桓彦范在日南县衙里交谈了两个时辰,而后便决定改变行程,直接返回交趾。
桓彦范,同意了他的建议,决意留守安南。
而就在杨守文启程离开日南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一场激烈的争论正在进行。
长安二年正月十六,上元节。
沙陀州的突厥人突然造反,杀死沙陀州都护府都护。
北庭都护府都护郭虔瓘得知消息,立刻出兵救援,在咸泉镇遭遇埋伏,全军覆没。
郭虔瓘,战死!
消息传到了洛阳,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义愤填膺,叫嚣着要出兵漠北。
武则天下旨凉州都督郭元振出兵庭州,平定叛乱。
同时,该派何人前往庭州接掌北庭都护,也成为许多人讨论的重点。
“老臣举荐一人,东都留守杨承烈,可为北庭都督。”
凤阁侍郎张柬之挺身而出,举荐一人。
只是这个人,却使得武则天颇感为难……北庭都护府,是拱卫安西,连通西域的重要所在。若是派杨承烈前往,的确可以让武则天放心。不说别的,杨承烈不会拉帮结派,绝对忠于武则天。而且他性子沉稳,又通晓胡人习性,的确非常合适。
可是,若杨承烈走了,谁来统领千骑?
武则天一时间陷入了纠结之中,拿不定主意。
回到上阳宫后,武则天便一个人在观风殿内,谁也不见。
她找来了上官婉儿,“若文宣前往北庭,朕倒可以放心。
可是,满朝文武之中,难道就没有第二个合适人选吗?文宣一走,谁来统帅千骑?”
上官婉儿同样不舍,因为北庭远在西域,杨承烈一去,想见他便越发困难。
而且,北庭多危险,上官婉儿同样不太放心。
不过在三思之后,上官婉儿还是开口道:“陛下,从目前而言,杨文宣的确最合适。
北庭乃安西重地,不可轻待。
杨文宣敢于用事,又有足够的能力……况且,他自回来以后,得陛下重用,从一介白身,至今日东都留守不过三载,说实话难以服众。北庭,是他获取功勋的重要之地。若杨文宣能够在北庭有所为,那么他日返回洛阳,谁又能够阻止陛下重用?”
武则天闻听,顿时醒悟过来。
没错,杨承烈这些年的升迁很快,但说实在的,却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劳。
如果再想升迁,会困难重重,阻力很大。可如果让他在北庭历练几年,谁又能阻止?
“至于千骑,臣妾倒是想推荐一人。”
“谁?”
“陛下以为,青之如何?”
武则天眼睛一亮,旋即露出了笑容。
杨家父子,她都很看重。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武则天对杨守文多少有些不太满意,而且还特别能惹祸。可是这两年下来,但凡安排给他的事情,他一定能够办得妥当。
不管是此前的西域之行,还是后来的剑南道平叛,以及现在的安南战事……
“况且,三年之期即将到老。
裹儿已十七了,难不成让她就这样耗着吗?
青之返回,他们的婚事也该着手操办。虽说裹儿舍了公主封号,但毕竟是皇家贵胄,若青之身份不够,如何相配呢?以前,青之统帅千骑,估计会有很多人反对。
可现在,青之先平剑南叛乱,又在岭南立下大功。
满朝文武中,谁能比他更有资格统帅千骑?谁又能站出来,阻止他统领千骑呢?
陛下莫忘了,青之可是武魁!”
武则天听罢,着实有些意动……
她沉吟良久,突然看着上官婉儿道:“婉儿,若是文宣离开,你舍得吗?”
上官婉儿的脸顿时通红,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武则天笑了,指了指上官婉儿道:“你的心意,朕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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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归途(二)
三月,北方大地尚为暮春,而岭南却已热浪滚滚。
长安二年,交州的天气比往年要热很多,还未进入夏时,就已经热的让人很不适应。
岭南的炎热,和北方的炎热不太一样。
这个时节,雨水渐渐频繁,使得空气中总带着几分湿漉漉的味道。
坐在屋中,就好像是身处于桑拿房里,即便是一动不动,也会出一身的白毛汗。
杨守文干脆把外套脱下,只穿着一件半臂汗衫,半敞着怀,犹自是汗涔涔。
他一手拿着蒲扇,一边翻看公文。
叛军已经渐趋崩溃边缘,桓彦范稳扎稳打,不断压缩着叛军的生存空间。最初,还有不少本地的土著在暗地里帮衬。但随着桓彦范在二月末一次极为凶残的屠杀过后,土著们也就认清楚了局势,不敢再与叛军产生关联,甚至开始协助官军。
叛军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便是在这交州,坐拥人和。他们大多和土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失去了土著的协助,便如同被束缚住了手脚。再次情况下,清明过后,桓彦范便加大了围剿的力度。同时,王元珪自近海登陆,一举攻克叛军老巢,把叛军压缩在了爱州境内。
甘勇身受重伤,已无力继续指挥。
如此一来,更使得叛军雪上加霜,变得四分五裂。
“桓公的策略极好!”
杨守文看完了公文之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他对诸欢道:“如果这时候发起强攻,叛军说不定会狗急跳墙,重又团结起来,做亡命抵抗。虽说结果一样,但与我等而言,死伤太大,着实没有什么必要……桓公围而不攻,叛军又群龙无首。除非再出现一个甘猛,否则绝无可能来扭转局势。”
诸欢微微点头,却露出别样表情。
苏摩儿忍不住道:“诸先生,你莫非不同意阿郎的看法吗?”
杨守文而今身边有两个亲随,一个杨茉莉,一个苏摩儿。杨茉莉心思单纯,只要没人伤害杨守文,他基本上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跟随在杨守文的左右便能满足。
可苏摩儿却希望能更进一步,得到杨守文的赏识。
他很清楚,以信任而言,他无法和杨茉莉相比,更不可能得到杨茉莉的那种重视。
所以,他希望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得到杨守文的赏识,比如,维护杨守文的威望。杨守文身边,明秀已经离开,便只剩下了孙处玄、桓道臣与诸欢三人。孙处玄踏实做事,桓道臣是官宦子弟,苏摩儿招惹不得,也不想去和这两人产生什么矛盾。
相比之下,诸欢就显得很弱势。
他是飞乌蛮人,为人不拘小节,有些肆意,更经常和杨守文发生争执。
这,也让苏摩儿非常不满……
杨守文抬手,打断了苏摩儿的话。
他轻轻摇着蒲扇,看着诸欢道:“老诸,有话直说,休得装神弄鬼。”
诸欢顿时笑了,看了苏摩儿一眼,而后道:“甘勇虽比不得甘猛,但是却在这种情况下,与我等周旋近三个月光景,也算有些本事。阿郎,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我是甘勇,在而今败局已定的情况下,会做怎样的打算?他虽无力指挥,却未必不去考虑退路。”
“嗯?”杨守文眸光一凝,也不由得颔首表示赞同,“那你认为,甘勇会怎么做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诸欢沉声道:“阿郎不可不提防,甘勇在而今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为日后去图谋。”
杨守文沉吟不语,只端坐在榻椅上,露出沉思之态。
“磨勒!”
“在!”
“你立刻前往长州,拜访桓公。
就说,让他小心叛军诈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今已到了这一步,便斩草除根,不要留有后患。”
苏摩儿有些迷茫,但还是点头应下。
看他离去,杨守文这才起身对诸欢笑道:“老诸,你这么大年纪,却和个小孩子较劲什么?”
诸欢道:“阿郎,磨勒有野心。
你性子平和,对手下人也颇为放纵,本是好事。可若没个规矩,当那些野心再也无法压制住之后,便会产生许多麻烦。我不是说磨勒不好,只是想要他老实一些。”
杨守文听罢,眉头浅蹙。
诸欢所说,不是没有道理。
“阿郎,这次叛乱结束,怕就是你返回神都之时。
一旦回到神都,你势必会得到重用。那个时候,你便不再是而今的杨君,而是太子的心腹,陛下的近臣。或许算不得权势熏天,但也会有不小的权柄。加之你出身弘农杨氏,更文采飞扬,名动天下。一言一行,都将被人关注,所以更需小心。”
杨守文,沉默了!
良久,他轻声道:“老诸,这些日子,你怕是一直在找机会说这些话吧。”
诸欢微微一笑,也不回答。
杨守文则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朝着诸欢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昨日约了府前街的戎娘子吃酒,便不陪阿郎了……嗯,若有事情,去戎娘子家中寻我便是。”
诸欢懒懒散散往外走,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杨守文看着他的背影,也忍不住笑着连连摇头……
诸欢如此,自有他的道理。虽然不太喜欢他这幅模样,可是杨守文却不想改变他。
他有他的计较,也就有他的道理。
所以,杨守文也就随他去,只要不惹麻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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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场雷雨倏忽而至。
到天亮时,雨势减弱,变成了靡靡细雨。
杨守文陪着幼娘说了会儿话,便返回书房中。这一场雨,倒是令天气变得凉爽不少。
只是,如此大雨,势必增加爱州战事的难度。
杨守文知道急不得,可是对于这场战事拖延至今,心里还是有些烦躁。
“大兄,外面有人找。”
幼娘很懂事,在杨守文做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打搅。
可是今天……
杨守文抬起头,疑惑看着幼娘道:“谁找我?”
幼娘却是一脸的凝重,全无半点平日里的笑容,轻声道:“是一个女冠,看上去很是柔弱,但我能感觉的出来,她很厉害……她口气很大,说要你前去见她……”
女冠?
杨守文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李裹儿。
要知道,他并不认识什么女冠,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和道门中人很不和谐。他当初写了一部西游,随后又出家,拜在了神秀大师门下,算是佛门中人。除了李裹儿之外,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还认识什么道门中人……便是那洛阳的太微宫内,杨守文也很少和对方交道。
很厉害?女冠?
杨守文站起身,道:“我这就去看看。”
“大兄,我陪你去?”
杨守文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随我来吧。”
他带着幼娘,穿过长廊,来到县衙前庭。
前庭里,很是热闹。
交趾而今百废待兴,有忙不完的事情,以至于衙门里的公人都很忙碌,一个个脚步匆匆。
而在天井内,一个女冠负手而立。
她一身月白色的道袍,头戴高冠,尽显卓尔不群的风姿。
站在那里,仿佛鹤立鸡群,非常显目。杨守文看到对方,立刻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明溪?
他连忙快走两步,到了对方面前,“明道长,别来无恙。”
杨守文的确是和道门没什么关系,可他却忘了,明氏可不仅仅是江左豪门,更是当年江左五大天师世家之一。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和道门的关系,却是非常紧密。
两年前,长洲寻宝,杨守文和明溪相识。
自那之后,两人再无任何联系。明秀偶尔会提及明溪,但大都是语焉不详。杨守文只知道,明溪在长洲寻宝之后,去了龙虎山修行,而后游历巴蜀,行踪飘忽……
此前,杨守文征伐僚子部时,明秀手里有一份岭南道山川地形图,据说出自明溪之手。但除此之外,杨守文再无半点明溪的消息……对了,倒是听说,她和张士龙有婚约,却不知道而今情况如何。
明溪依旧是一副淡漠表情,和杨守文颔首。
“有人要杀你!”
她随着杨守文来到后衙的书房中,才坐下,也不等杨守文说话,就开门见山说道。
“啊?”
杨守文听得一愣,疑惑看着明溪道:“谁要杀我?”
明溪则目光清冷,看着他,又看了看杨守文身边的幼娘。
“正一道,张士龙。”
这名字有点耳熟,杨守文旋即就想起来,正一道张士龙,不就是那个和明溪有婚约的人吗?
“我都不认识张士龙,他为何要杀我?”
“因为,有人想要你死。”
明溪的声音清冷至极,让杨守文感到很不舒服。
幼娘有些不高兴了,大声道:“谁要害我大兄,我绝不饶他。”
“你?”
明溪扫了幼娘一眼,旋即摇摇头道:“张士龙身手高绝,更精修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手段非常厉害,能在无声无息中,取人性命……你身手确是不错,但未曾修炼过精神秘术,很容易为他所乘。到时候,非但帮不得杨守文,反而会拖累他。”
幼娘大怒,起身便要争辩,却被杨守文拦下。
杨守文看着明溪,只见她目光清澈。
“明道长,你要如何?”
“我要你帮我杀了张士龙……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意提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杀张士龙?”
杨守文听得一愣,旋即笑道:“你刚才说了,张士龙精通精神秘术,我岂是对手?”
哪知道,明溪却正色道:“你可以的,我知道,你可以杀死张士龙。”(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三章 归途(三)
杨守文眯起了眼睛,凝视明溪。
他心中有些困惑,明溪何以如此肯定,自己就能对抗张士龙呢?
按道理说,明溪和张士龙有婚约,又为什么要杀死张士龙?至于张士龙的身份?杨守文倒是不太在意。毕竟,此时的正一道还算不得强大,与后来屡屡参与到朝政之中的龙虎山天师道根本无法相比。而对于朝廷而言,孙恩之乱虽然已经过去数百年,可是其带来的危害,乃至于到了现在,仍为朝廷所忌惮,不敢对其放纵。
“张士龙,名叫张高,与相王府往来密切。
我之所以要你杀他,是因为正一道一直以来,都垂涎我明家秘术,而其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又恰恰可以克制我明家秘术,不得已我族中长老才定下了我二人婚约。
至于我为何知道你能杀死张士龙……”
明溪沉吟一下道:“金蟾引导术,原本是杜氏天师一支秘法。
杜子恭死后,杜氏渐趋没落,金蟾引导术渐渐失传,随后才有正一道在龙虎山崛起。
我不知道你祖父究竟是从何人手中学来的这门秘法,我也曾前往武当山寻访,但是却没有结果。金蟾引导术,是克制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的唯一秘术,我想当世之中,也唯有你一人精通,并且已达到了炼炁化神的境界,对付张士龙当不成问题。
我希望你帮我,杀死张士龙。
这对你而言是一件好事,对我同样也是一件好事……”
明溪没有隐瞒,而是直言不讳。
杨守文眸光凝重,沉吟不语。
明溪话语中透露出了许多消息,而其中最重要的信息,则是那句‘正一道和相王府往来甚密’。也就是说,张士龙要杀他,是奉了相王府的差遣。想到这里,杨守文不禁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相王李旦不甘失败,一直想要自并州重返中枢。
这一点,杨守文心里非常清楚。
试想,一个忍辱负重八载,不惜改变姓氏的人,又怎能容忍基业落入他人之手呢?
李旦的口碑不错,而且身边也聚集了一大批能人异士。
就底蕴而言,李显与之相差太多,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现如今,李旦被赶出了洛阳,虽未并州大都督,看似权柄甚大,可实际上,已经被武则天从中枢驱逐出去。
他不会甘心,他手下的那些人同样不会甘心。
伴随着李显的地位日益稳固,李旦的危机感就会越来越强烈。
他一定会有所行动……这早在杨守文意料之中。不过,杨守文却没有想到,李旦的目标竟然是他!还真是看得起我啊……杨守文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抹苦笑。
“他何时动手,来交趾吗?”
明溪却摇摇头道:“张士龙性情孤傲,却非莽撞之人。
交趾而今在你掌控之中,他万万不可能在这里动手……所以,我猜他会在你归途之中动手脚。”
“归途?”
“我离开洛阳时,朝廷已任命令尊为北庭大都护之职。
据明琰分析,陛下很快会命你返回东都,很有可能会接掌千骑。估计,天使而今,已在途中。”
杨守文听到这个消息,又大吃一惊。
“我爹去庭州了?”
“正是。”
“那郭虔瓘……”
“郭虔瓘战死,庭州而今正处于混乱之中。
陛下之所以如此安排,怕也是不得已。毕竟,庭州连通昆陵古道,更是西面屏障,地位极其重要,非心腹之人不得出任。郭虔瓘战死太过突然,也使得陛下找不到其他的合适人选。”
看样子,明溪对朝堂中的事情很是清楚。
想想倒也不算奇怪,明家毕竟和武则天关系密切,哪怕他们要迁离海外,但是与朝堂上的联系,仍旧频繁。
老爹要去北庭?
这对于杨承烈而言,倒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同时也是一个好机会。
杨守文在北庭,此前也有一些根基,所以杨承烈过去之后,也不必担心孤家寡人。
只是自己要回去了……
杨守文沉吟半晌,而后看着明溪道:“张士龙,我可以帮你对付。
但是,我而今在这边有些计划,需要你明家出力帮忙。我准备在长州的红河口建造一个港口,就如同你们在泉州建造的港口一样,日后可以作为一处重要的出海基地。
同时,安南需要大量的移民,彻底稳定这边的局势。
可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这些事情,我希望明家能够联合江左豪门,助我完成此事。我已向陛下奏疏,恳请桓彦范为安南大都护,他可以协助配合。”
“在此地建立出海口吗?”
明溪闻听,不禁蛾眉颦蹙,有些疑惑的看着杨守文。
她不明白杨守文为何想要在交趾建立出海口,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重视这偏荒之地,甚至想要移民。不过,这种事情对明家而言,倒也算不得困难。明家虽然决意迁移海外,但同样希望在华夏留下一些根基。泉州的林銮,便是其中的一个……若再增加一个,倒也未尝不可。至于集合江左豪门的力量……似乎也不算困难。
“此事,我会向族老禀报,但能否成功,我却不敢保证。
另外,我需要去勘查你说的红河口,如果真的合适,我想明家也不会介意出钱兴建。”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杨守文从明秀那里得知,明溪在明家的地位很不一般,甚至比明琰的地位还要高一些。
她肯帮忙,那就代表着事情成功了一大半!
“如此,明日我陪你前去勘查!”
明溪点点头,旋即站起身来。
“我累了,给我安排一个清净的房间,我要休息。”
她话语中,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同时又显得风轻云淡,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杨守文自然不会因此而心生不满,立刻把苏摩儿唤来,让他带明溪去休息。
“大兄,这个道人,很厉害。”
目送明溪离去,幼娘忍不住低声说道。
杨守文则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四郎说,她会是明家的最后一位天师。”
“啊?”
“其实我也不太懂,这种天师资格是如何传承。
四郎说过,当年的江左四大天师世家,一代代没落,便是因为后继无人,想必其中是有不为人所知的神妙。不过,此事与我们无关,明日我带她去红河口勘查,你在家收拾一下行李……估计再过些日子,咱们就要返回洛阳,婶娘一定等急了。”
幼娘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只是,杨守文没有发现,当幼娘退出去的一刹那,看上去有些落寞,眼中闪动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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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里,杨守文陪着明溪,勘查了红河口。
明溪勘查,可不是形式上的走动,而是手持罗盘,勘查的非常仔细。
从地形地貌,到整个出海口附近的水质和土质,她都没有错过。甚至,她还叫上了一艘海鹘船出海,在海上足足两日,才返回陆上。至于结果如何?明溪没有告诉杨守文,只是写下了一封书信,命人送往江宁。那信中的内容,杨守文不得而知。
从长州再次返回交趾,已是三月末。
杨守文虽然没有插手爱州的战事,却时时刻刻关注着。
爱州战事,终于进入了尾声……
甘勇伤重不治而亡,叛军也随之四分五裂,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
王元珪趁机西进,接连夺取了三座县城,斩杀数千叛军。叛军残余,便龟缩与一座孤城内,被重重包围。
桓彦范,也最终没有心慈手软。
一个叛军将领假做投降,想趁机将甘勇之子带走,却被桓彦范识破。
那将领姓梅,而甘勇的幼子则假那梅姓将领之子,改名为梅叔鸾……桓彦范看出了破绽,将那梅姓将领和梅叔鸾一并斩杀!消息传至交趾,也让杨守文长出了一口气。
杨守文旋即,召王君毚返回交趾。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有一位兄长,名叫郭知运?”
“正是!”
“我现在要你立刻与他联系,然后前往庭州,拜见我的父亲。
家父而今,刚出任北庭都护,手下正缺少可用之人。安南战事结束,怕再不会有甚动荡,你留在这里,未免屈才。英雄无用武之地,着实令人感到悲伤,所以我想要你前去协助我父亲,在北庭建功立业。相信,那边的机会比安南,要多很多。”
王君毚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安南一战,让他品尝到了统帅一军的滋味。
若再去过那种平淡的生活,他会很不舒服……北庭,也算是他的家乡。他对那里更加熟悉,而且返回北庭,还能与兄长郭知运并肩作战,也算是全了少年时的誓言。
更重要的是,北庭都护是杨守文的父亲。
而他作为杨守文推荐过去的人,毫无疑问,将成为杨承烈的心腹。
这,可比留在安南要强百倍!
“末将愿听从总管安排。”
杨守文闻听,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便进入四月。
桓彦范亲自主持爱州战事,成功剿灭了最后一支叛军,大获全胜。
与此同时,朝廷的使者也抵达交趾。
正如明溪告诉杨守文的那样,杨承烈出任北庭都护之后,武则天最终决定,命杨守文接掌千骑,即刻返回神都。
“要回去了,幼娘怎地不开心?”
当杨守文带着一干亲随离开交趾时,看到幼娘一路沉默,不由得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幼娘看着他,张了张嘴。
她强笑道:“大兄说的哪里话,只是与阿娘分别太久,幼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见。”
杨守文没有看出异样,只笑道:“该如何就如何,婶娘在家中,怕已是望眼欲穿……”
“嗯!”
幼娘点点头,却又一次沉默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四章 张士龙
杨守文发现不对劲了!
离开交趾六天,他觉察到幼娘的情绪有些古怪。
以往,她就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围绕在他的身边,总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可是这一次,她却显得很沉默,经常独坐一旁发呆,亦或者是暗地里偷偷的看着杨守文。
那目光中,包含千万爱慕,虽不炽烈,却浓郁的无法化解。
“幼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
当杨守文去询问她的时候,幼娘却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亦或者三言两语把话题岔开。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杨守文有些担心,可幼娘不肯说,他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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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的荆楚之地,雨水格外频繁。
有的时候,一天里会下好几场雨。虽然雨势并不大,可频繁的降雨,却使得道路变得格外泥泞。
这也使得杨守文等人很难提速,一天下来,情况好的话,能走一百多里,情况不好,一天也不过五六十里的路程。一开始的时候,杨守文还好,可总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速度,让他渐渐有些暴躁起来。
“闲来颂黄庭,杨守文你若真是烦躁,不如读些道经吧。”
明溪看出了杨守文的烦躁,于是为他出了一个主意,送给他一卷黄庭经。
杨守文对此,并无兴趣。
但明溪的好意,他也无法拒绝,也只能接过经书。
一开始,他是看不进去的。
明溪道:“黄庭在悟,不再看。
你每次诵读出声,慢慢的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奥妙,再烦躁的心情,也会平静下来。”
有用吗?
杨守文不太相信。
不过,他还是按照明溪的话去做,每次翻阅黄庭经时,会读出声来。而每到这个时候,幼娘就会默默坐在他的身边,聆听他诵读经文。那感觉,就好像从前在虎谷山时,杨守文给她讲西游的故事一样。她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露出甜美笑容。
又十余日,杨守文等人,抵达均州。
武当,又名太和山、谢罗山、参上山,有太岳、玄岳之称。
‘武当’之名,最早出现于《汉书》之中。汉高祖五年,也就是公元前202年,高祖皇帝刘邦下旨,置武当县,从此武当山便逐渐为世人所知晓。汉末魏晋时,求仙学道者纷纷栖隐于武当山中,也使得武当山成为道教圣地,披上了神秘外衣。
这里,道观林立,有诸多的炼气士。
唐贞观年间,太宗诏武当节度使在武当山上祈雨而应,于是又敕建了一座五龙祠,使得武当山的地位再次获得提升。
天色,将晚。
晚霞夕照,景色动人。
张高一袭月白色道袍,头戴高冠,负手立于紫霄岩上。
这紫霄岩朝南,故而也叫做南岩。这里有武当山最为瑰丽的景观,也是无数炼气士隐居修仙之所。
山风,猛烈。
浮动张高身上的道袍猎猎。
他目光痴迷,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由得心生感叹。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座看上去颇为简陋的道观。十二名身穿道袍的道士垂手而立,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从山间小径上跑来一个童子。
他步履匆匆来到了张高身后,躬身道:“天师,有消息了。”
张高缓缓转过身,朝那童子看去。
斜阳余晖,照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却透出一丝丝诡异之气。
张高身材高大,约六尺三寸的身高,体形修长。他居高临下,看着那童子,柔声道:“来了吗?”
“是的!”
童子道:“那人在两个时辰前,住进了五龙驿,随行人共六十人,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明溪不在吗?”
“没有看到明溪道长。”
张高听罢,突然笑了。
“没关系,她一定是在那杨守文的身边。
我张士龙要做的事情,谁都别想阻止……正好,让她见识一下我正一道的奇门秘法,让她死了那条心。明家的灵狐拜月引导术,我要定了,若她不识好歹,就休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传我的法旨,给我严密监视杨守文的动向。
今晚子时,便是他杨守文丧命之时……”
童子稽首一礼,而后躬身退下。
张高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手,虚空张开,似乎想要抓住那即将落山的夕阳。
正一道始于张道陵,但是自汉末以来,张氏道统渐渐没落。直到孙恩被杀之后,张家从孙恩手中夺回了五斗米教的经典,而后才慢慢恢复元气,至张高,正好传承至第十五代。
不过,由于孙恩的缘故,历代执政者对于五斗米教都忌讳莫深。
于是张家改五斗米教为正一道,并且积极与朝廷合作,后来又用各种手段,吞并了江左四大天师世家的力量,成为江左之地最强大的存在。只是,四大天师世家中,明氏一直非常低调,且底蕴强大,令正一道也不敢轻易与之为敌。再后来,明崇俨出山,辅佐武则天成就基业,而张高的父亲,也就是十四代天师张慈正却选择了与武则天敌对,甚至在徐敬业造反的时候,还在暗地里协助徐敬业对抗武则天。
而明崇俨的死,也正是张慈正一手促成……
总之,张慈正站错了队伍,在武则天登基后,对龙虎山的正一道进行了严酷打压。
张慈正也因此,不得不兵解归天,把道统传到张高手中。
张高执掌正一道后,便一直保持低调。
他很清楚,正一道想再次崛起,必须要有朝廷的扶持。而在当时,最佳的合作对象,便是相王李旦。
他一边投效相王,一边又示好明氏,并与明溪定下了亲事。
只是……
太子李显返回中枢,并且逐渐站稳脚跟,令张高感到了几分恐惧。
此次相王府请他出手刺杀杨守文,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目光,扫过站在道观外的十二个道士,张高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极为诡异的笑容。
倒要看看,这杨守文究竟有何等本事!
但不管你有什么手段,今日也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张高甩袖,负手沿着山间小径向外走。那十二个道士则紧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他们行走的姿势非常怪异,两腿微微完全,看似行走,实则却是在山间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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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 幼娘的心思
夜色,将临五龙镇。
五龙镇的名字,因镇上的那座五龙祠而来,在武当县治下,算得上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城镇。
人口两千余,也颇为繁华。
杨守文一行人经过十余日长途跋涉,抵达五龙驿的时候,已疲惫不堪。
他倒还好,关键是冯家大妹和小妹两个女娃,着实有些支撑不住。当初杨守文离开剑南道时,大妹和小妹便跟着幼娘一同过来。父母都已故去,使得两个女娃孤苦伶仃。她们很黏着幼娘,而幼娘对她们也非常关爱,始终把两个女娃带在身旁。
杨守文自然不会阻止,只是这一路下来,却不比之前行军时的舒适……
“幼娘,怎么还不去睡?”
夜色已深,五龙驿也格外宁静。
驿站旁边的池塘里,不时传来几声蛙鸣,却给这夜色更增添了几分静谧祥和之气。
杨守文从屋中走出的时候,看到幼娘坐在门廊上发愣。
他走上前,在幼娘身边坐下,不无担心的看着幼娘。
这一段时日,幼娘的表现很怪异,表面上看去似乎是很亲近,可是杨守文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其实,也不是疏离感,他形容不来,反正是颇有些怪异。
“睡不着。”
“嗯?”
“今夜不知为何,有些心浮气躁。”
幼娘扭头看着杨守文,轻声道:“我说不上原因,只是感觉着,要发生什么事情。”
杨守文眸光一闪,心头随之一动。
幼娘的这种感觉,他也有!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可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有些古怪了。
“磨勒!”
“在。”
伴随着杨守文一声呼唤,苏摩儿急匆匆跑了过来。
而今的杨守文,虽然卸除了都督军事的职务,但是身份和地位却越发的高了。大家都知道,他即将接掌千骑,统帅禁军,职位虽不是太高,但权力却比之前更大。
所以在他身边,要随时有人听命。
“传我命令,加强驿站守卫。”
苏摩儿心中奇怪,不知道杨守文为何要如此做,但毕竟跟随杨守文大半年时间,他逐渐的养成了令行禁止的习惯。杨守文一声令下之后,苏摩儿立刻领命而去。
“大兄。”
“嗯?”
杨守文转过身,却迎上了幼娘澄净的目光。
他看得出来,幼娘的目光中,包含有太多不同寻常的含义,竟隐隐的让他感到心痛。
“幼娘,怎么了?”
幼娘却笑了,轻声道:“没事,只是想唤大兄一声……大兄,还是和从前一样。”
她的话,让杨守文有些摸不着头脑。
脸上旋即露出了疑惑之色,杨守文伸出手,想要似从前一样的揉动幼娘的脑袋,却被幼娘轻轻一让,躲闪了过去。
“大兄,我困了。”
“哦……那早点休息。”
“大兄,小心点,我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放心吧,有大兄在,幼娘便好好歇息。”
幼娘答应一声,起身缓缓离去。
月光下,那轻灵的身影,仿佛像一个精灵……
杨守文看着她,心里突然产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幼娘要离开他了!
不可能!
幼娘怎么会离开自己?
他们经过千辛万苦,更出生入死才重聚在一起,又怎会分离?反正,杨守文不会同意。
大兄,依旧如从前那般。
可是和从前却已不同……大兄身边,总跟着许多人,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和自己无忧无虑的说笑和玩耍。
千牛卫将军,统领千骑?
幼娘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职务,但是却明白,大兄已步入朝堂,无法离开。
她,还是那个虎谷山的野丫头。
哪怕经过三载,始终没有变化。
除了杀人,她再无其他的本领。不会做饭,不会女红,不懂得如何打扫房间,不知道如何照顾大兄。而那个人,却是公主……她为了大兄,不惜抛弃了公主的封号,入道出家。她的爹爹是太子,以后更会是九五之尊,成为皇帝,成为大兄的臂助。
幼娘躲在暗处,看着杨守文返回房间,忽然间流下了眼泪。
“小娘子,我知你爱惜郎君,也知你们感情深厚。
可郎君而今已步入朝堂,得陛下所重,出将入相指日可待。或许郎君不在意这些,但他身后的弘农杨家,还有公主的父母兄长,真的可以容忍你一直跟随他左右吗?
天家无情,如今郎君得天家所重,可行事肆无忌惮。
可是有朝一日失去了天家的恩宠,必将步履艰难……郎君不愿舍弃,可小娘子就愿意看他有那么一天吗?有的时候,小娘子还需知晓进退,才能够保得郎君无碍。”
脑海中,回响起了一个声音,令幼娘更感心痛。
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这声音便一直萦绕左右,令她无法平静。
但她却知道,一入朝堂深似海……大兄,会一直是那个在虎谷山下爱惜她的大兄吗?
幼娘也不知道……
恍恍惚惚间,庭院中腾起了雾气。
幼娘蜷缩在门廊的角落里,突然间觉察到有一些古怪。
这个时节,哪儿来的雾气?
她呼的站起身,紧走两步,却一阵头晕目眩。
不对劲,有状况。
幼娘想到这里,便要张口呼喊,可是当嘴巴张开之后,却好像发不出声音来……
怎么回事?
她知道自己着了道,忙强撑着后退两步,靠在墙上。
而在这时候,古怪的声浪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把整个庭院都包围了一样。幼娘发现,自己不但无法开口发出声音,甚至连听觉也在那声浪的侵袭之下不断削弱。
她抬起手,从发髻中拔出发簪。
那发簪,其实是一把连鞘的匕首,只有巴掌大小。
随着发簪被取下,幼娘一头乌黑的长发顿时披散下来。她把匕首藏在手心里,正要去找杨守文,却见那庭院大门突然间飞起,重重落在地上,却又没有半点的声息。(未完待续。)公告: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七百二十六章 天罗地网
十二个形如鬼魅的人冲进了庭院,行动如风。
幼娘心里一惊,也不做考虑,猱身便扑出门廊。只是,在失去了听觉之后,幼娘感觉有点不太适应,行动间似乎也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敏捷,举手投足都感到窒涩。
她想要拦住那些人,可未等她动手,为首的人已经拔剑出鞘,向她刺来。
那人手中的剑形状非常古怪,呈棱形,并且有一层朦朦的荧光,看上去极为恐怖。
剑光奇快,唰的便刺向幼娘。
在那口剑刺出的刹那,幼娘恍惚间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浪,令她不由得昏昏欲睡。
脚下不禁一慢,那口剑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滑过。
锋利的剑刃撕裂了她的衣衫,更在她腰间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感,仿佛刺激了幼娘的神经,令她蓦地清醒过来。就在她清醒的一刹那,听觉好像也恢复了正常。她这才看清楚,眼前之人身穿黑袍,头戴竹皮高冠,脸上则画着暗红色的符纹,在烟雾的遮掩之下,更透出了几分恐怖气息,令人心惊胆战。
不过,那清醒只是瞬间。
幼娘旋即便发现,昏沉的感觉重又涌来。
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手中羊角匕首便狠狠扎在了手臂上。剧烈的疼痛,令那眩晕昏沉的感觉,立刻消失不见。
另一个高冠黑衣人已到了她跟前,挺剑就刺。也许在他看来,已经失去了抵抗力的幼娘,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幼娘竟然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就找到了破解之法。剧烈的疼痛,刺激得她六识甚至比平常更加敏锐。
娇小的身体几乎是贴着棱形剑的剑身滑过,狠狠撞进了对方的怀中。
一声如同野兽般的惨叫声响起,幼娘手中那口匕首便没入对方体内,而后随着幼娘身体的转动一拉,生生在对方的肚子上,划出了一个血淋淋,触目惊心的伤口。
黑衣人倒地不起,脏器顺着伤口流淌出来,鲜血眨眼间便染红了地面。
“贱婢,找死!”
旁边的黑衣人见状,不禁大怒,手中棱形宝剑横扫而出。
幼娘脚下一顿,身体后掠。
可是,她旋即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已被三人包围起来……
“小娘子别怕,杨茉莉来了!”
眼见着幼娘已身陷重围,岌岌可危时,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
一个巨汉冲了过来,手中的大铁槌舞动,就听一声惨叫,一个高冠黑衣人便被砸的脑浆迸裂。
杨茉莉冲到了幼娘身边,双槌翻飞,便护住了幼娘。
幼娘这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杨守文已经走出了房间。
手中一杆玄铁枪,嗡的一声颤响,划出一抹残影,狠狠贯入一个高冠黑衣人的胸口。
“张天师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藏头缩尾,刷这种愚弄愚夫愚妇的把戏?”
杨守文一枪得手,立刻退后,大枪拖在身后。
剩下的八个高冠黑衣人则丝毫不乱,眨眼间便把他三人围在了中间。
“幼娘,你没事吧?”
“大兄我没事。”
幼娘虽杀死了一个高冠人,却脸色苍白。
一只手臂,已经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气色萎靡。
这时候,从庭院大门外走来一人。那人步履轻盈,仿佛是从云雾中御风而来的仙人一般,身披鹤氅,手捧一口七星宝剑,衣袂飘飘,令人不由得心生仰慕之情。
“看起来,你是早有准备。”
道人正是张士龙,正一道第十五代天师。
薄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他环视庭院中,轻声道:“看样子,那贱婢果然给你通风报信了……
不过,没关系。
今晚杀了你之后,我自会去找那贱婢算账。”
说着话,张士龙的目光,在杨茉莉和幼娘身上扫了一眼。
“不错,不错……一个心思单纯,所以可以躲过我的法术,且天生神力;一个性情坚韧果决,倒是个绝佳鼎炉。待我杀了你之后,把他二人一个炼成黄巾力士,一个炼成罗刹女。用不得多久,我便可以横扫江左,令我正一道重振当年的声威。”
黄巾力士?罗刹女?
杨守文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
但是他能感觉得出来,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眸光旋即一凝,他单手执枪,呼的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枪头指地,凝视张士龙。
“自我出道以来,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但结果都变成了死人。
张天师,你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听人说,正一道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有夺天地造化之妙。说来很巧,我家传绝学中,也有一套锤炼精神异力的法门,倒要领教一番。”
杨守文没有说那家传功法叫什么名字,也是不想被张士龙觉察。
明溪说,他的功夫传承自江左杜氏天师一宗,可以克制张士龙。虽然不清楚真假,可是杨守文却不愿被张士龙觉察。最重要的时,此前张士龙所用的那法术,其实是一种借助声光电所制造出来的幻觉,可以蒙蔽六识,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挡……
杨茉莉心思单纯,不容易被蒙蔽。
幼娘用绝大毅力,抵御了这场奇妙幻术。
可是杨守文……他必须要想办法让张士龙相信,自己之所以未售蒙蔽,便是靠着自家家传功法。这样一来,可以让张士龙放松警惕,更方便杨守文对他行致命一击。
果然,张士龙听了杨守文的话,笑了。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通。”
“八门金锁,给我困死那两个人,休要坏他们性命。”
张士龙说话间,七星宝剑出鞘,发出龙吟之声。
一抹寒光流转,仿佛星辰闪烁。刹那间,杨守文只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星海之中,天地旋即消失不见。
星光闪烁,每一点星光,都隐隐含有杀机。
杨守文心神一动,便知道那张士龙的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已经施展开来,顿时格外小心。
“茉莉,保护好幼娘。”
他高声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星光一闪,呼啸而来。
那感觉,就好像当初他修炼金蟾引导术小成时,常出现的幻觉。
手中玄铁枪嗡的一声扬起,正中星光。
那星光,旋即堙没……
一点星光堙没,却带起了群星闪动。
刹那间,杨守文直觉满天星辰都向他扑来。手中玄铁枪吞吐闪动,划出一道道,一条条的残影。无数道残影,恍若组成了一面无边无际的网,把那满天星光笼罩其中。
这是金蟾引导术中隐藏的妙法,杨守文仿佛在刹那间,领悟出了其中的奥义。
而张士龙更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恐之色。
“天罗地网,这是江左杜氏的天罗地网……你是杜氏传人?”
他非常清楚,自家以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所变幻而成的星罗斗转之术的弱点,更清楚,那天罗地网之法,是星罗斗转的克星。江左杜氏,竟然还有传人在世?哪怕是张士龙心高气傲,在这刹那间,也乱了分寸,精神异力随之出现了一丝丝破绽。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剑光飞起。
那剑光绚烂,夺目至极。
“明溪,贱婢……你敢偷袭我?”
张士龙心里不由得一个激灵,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转身就想离开,却不想迎面明溪出现,用一种带着极端蛊惑之意的声音道:“张士龙。”
张士龙的心神本就不稳,在听到那声音后,顿时呆愣住了。
“是我!”
他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痴呆呆回答了一句。
未等他说完,剑光已经到他近前。
“少爷,小心。”
那八个高冠随从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高声呼喊,想要把张士龙唤醒。
可是,已经中了明溪暗算的张士龙,如何能听得见他们的呼喊。就见那道剑光在半空中回旋,一颗六阳魁首飞起,伴随着一蓬血色,在空中散开,显得格外瑰丽。(未完待续。)公告:APP安卓,苹果专用版,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七百二十七章 传法
五龙镇,隶属武当县治下。
而武当县,则又是归于均州所治。
均州刺史名叫马懿,世袭襄阳公,为扶风马氏子弟。
马懿的祖上,是西魏上柱国马岫。父亲马君才,官拜右武侯大将军之职,在朝中颇有地位。
马君才不参与任何朝堂之争,属于中立一派。
但他却出身关陇贵胄,颇为高贵。
扶风马氏与关陇贵族之间的关系极为亲密,也使得马君才即便中立,也无人敢动。
马懿年三十,正值壮年。
长安元年来均州就任,短短一年时间,便把均州军政大权尽收于手中,能力非凡。
所有人都知道,马懿前程远大。
他在均州,说穿了就是镀金。等任期结束,便调回神都,前程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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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刻的马懿却端坐府衙书房中,面色阴沉。
“你是说,杨君在五龙镇遇袭,而袭击他的人,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吗?”
正一道在江南,名气不小,信徒众多,可不是好惹的对象。更重要的是,杨守文还杀死了张士龙,一旦消息传出去,绝对会引发轩然大波。那些正一道的信徒又岂可罢休?
马懿是个很强势的人,可面对这种情况,也感觉有些棘手。
他沉吟片刻后,沉声问道:“武当县府,可曾封锁消息?”
“府君大可放心,郑县令已经下令,调动五龙祠折冲府兵马,包围了五龙驿,把消息封锁了起来。
只是,那张天师毕竟身份不一般。
郑县令虽然封锁了消息,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所以才派人来府衙向府君求助。”
是啊,一个小小的县令,可当不得此事!
且不说张士龙是正一道第十五代天师,马懿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相王府客卿。
别看而今是李显为太子,但是在朝堂上,还是有些弱势。
三省六部里,支持相王的人占居多数。只是由于武则天力挺李显,才算是让他站稳了脚跟。
没错,李旦而今是被赶出了神都。
但是朝堂之上,恳请武则天召回李旦的声音,在过去一年间就从未停止过。
马懿身在均州,虽远离朝堂,可是和父亲马君才的通信却未曾断过,所以对朝堂上的形式,也极为清楚。他甚至确定,李旦最迟年底,绝对可以从并州返回洛阳。
武则天何等强势的人,也无法改变这一结果。
由此更可以看出,李旦在洛阳的势力何等强大,声望何等的惊人……
“郑元起!”
他口中低声呢喃,突然间笑了。
“他不是当不起,而是借此机会,想要我表态是真吧。”
武当县令郑元起既然已经封锁了五龙驿,说明他也知道轻重。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处置,杨守文虽杀了张士龙,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正经的千牛卫将军,乃是奉诏还京。他在五龙驿遇袭,也算不得事情。只要让他离开均州,拖个几日再发放张士龙被杀的消息……那些信徒,难不成还能追去洛阳报仇吗?
可是郑元起,却把杨守文留了下来。
他封锁了消息之后,又派人把此事呈报给马懿,这其中的奥妙,马懿焉能猜不出来。
“看样子,荥阳郑氏这一次,又要下注了。”
马懿喃喃自语,摆手示意那信使退下。
“娘子,你怎么看待此事?”
信使离开,从书房的屏风后,便转出一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有三旬上下的女子,风姿卓绰。她走出来,看着马懿笑道:“风起了,自然要做准备。荥阳郑氏此前几次下注失败,都失败了。这一次,妾身觉得他们可能会趁机翻身。更何况,郑家和杨家的关系密切,又怎可能不做出决断呢?”
“那你觉得,他们这次能赢吗?”
女子坐下,抿了一口茶水。
“太子虽有陛下力挺,可是自狄公故去之后,陛下日渐倦怠,精力也大不如从前,对朝廷的掌控,更日益减弱。如果是在从前,又怎能容得那些声音在庙堂发出?”
“那你是说,太子……”
“也未必!”
马懿对女子,看上去非常尊敬。
这女子是他的妾室,姓林。
据说,林娘子曾是长安颇有名气的舞姬,色艺双绝,而且非常聪慧。
马懿后来与她一见倾心,花费巨资为她赎身之后,便纳为妾室。林娘子的意见,马懿非常看重。只是他这时候听了林娘子的话,也不禁露出了一丝丝迷茫的表情。
“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君其实心里已有打算,又何必考校妾身呢?
太子想要破局,关键就在那位杨君的身上。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杨君虽一直为步入朝堂,但却有着极为响亮的名声。此前,他孤身一人,或许算不得成气候,可现在,他已经回归弘农杨氏,并且得到了杨氏的全力支持。有了这个出身,他的影响力也将倍增。
阿翁上次来信,也谈及此事。
陛下何以在众多朝臣之中,选择了杨承烈为北庭都护?
要说起来,杨承烈能力确实不错,可是资历浅薄。回归朝堂不过数载,便都护一方,这里面可透着大玄妙。郭元振、魏元忠,哪个是等闲之辈,却甘心让路……还有,唐休璟何等狂傲之人,却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这难道不值得夫君三思吗?”
马懿轻轻点头,却未曾说话。
林娘子再次口出惊人之语道:“夫君,你看着吧,不出五载,那安西大都护的头衔,一定会落到杨承烈的手中。到那时候,朝廷无西顾之患,局势定然会变得不同。”
一直以来,武则天最头痛的事情,便是安西和漠北两地。
一个吐蕃,一个突厥,已成心腹之患。
但问题在于,武则天一直没有真正合适的人选,来为她镇守西域。王孝杰虽为名将,但是在武则天看来,依旧无法真正信任。
她,相信杨承烈!
可她为何相信杨承烈呢?
所有人都在暗中揣测,却不得答案。
“夫君,三年之内,朝堂必有变故发生。
到时候,再想超然中立,怕是不太可能。与其到那时候再做选择,倒不如现在决断。
杨承烈若成了安西大都护,就等同样太子手握重兵。
那个时候,相王的势力,定会分崩离散……所以,夫君倒不如趁此机会,交好杨君。”
一个杨守文,竟然可以牵动朝堂局势的变化?
这听上去,似乎有点可笑。
但马懿却知道,林娘子绝不是和他说笑。
也许,真到了该做出决断的时候了?上次父亲来信,也说过让他见机行事,说明马君才也觉察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马懿便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林娘子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一同去一趟五龙驿,一起见一见那位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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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天气很炎热,所以杨守文只穿了一件半臂汗衫,坐在驿站的客厅里,与武当县令郑元起说笑。
郑元起,是荥阳郑氏族人。
如果论辈分的话,他还要唤杨守文一声叔父。
只是,看着已年近四旬的郑元起,杨守文实在不好意思。
所以他干脆装作忘记了此事,和郑元起吃茶说笑,谈论起了荥阳风物,好像都忘记了,这五龙驿昨夜才发生了一场刺杀。
后院的庭院中,也都打扫干净。
幼娘在经过了医生的诊治之后,便坐在门廊下,呆呆发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思绪非常混乱。
昨晚的那场战斗,似乎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她精于刺杀,剑术过人,同时也擅长精神异力。但是……
大兄还未回到洛阳,便发生了这种事情。
若是他回去……岂不是要面临更多的危险吗?
每每想到这些,幼娘就不禁心惊肉跳。同时,她又有一种莫名的无力感……昨晚的那场战斗,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果再发生这种事,岂不是变成了累赘?
想到这些,幼娘的心情,就不禁有些复杂。
“在想什么?”
一阵香风袭来,明溪突然在她身边坐下。
对这个冷冰冰,总好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道士,说实话,幼娘是有些畏惧的。
“没什么。”
她不知道明溪为何会找她说话,所以只低下了头,轻声回答。
“你不必担心,昨晚那一切,不过是正一道的一种幻术而已。
你的奕剑术,本也是一种锤炼精神异力的法门,只是传你剑术的人,并非修行中人,所以才似是而非。
幼娘,你想不想学这种法门?”
“啊?”
幼娘吃了一惊,抬头看向明溪。
那双明眸中透着一丝疑惑,好像是在问:为什么?
“你若想学,我就教你。
只是这拜月术修行起来颇为辛苦,你要有准备才是……”
“道长,难道要走吗?”幼娘小心翼翼问道。
明溪点点头,“我本就是修道之人,自然要走。
再说了,张士龙虽然死了,可正一道势力犹存。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留下来,说不得会牵累杨兕子……好了,休得啰嗦,你若愿意学我这拜月术,我这就教你。
不过,你确定,真要学吗?”
幼娘闻听,那还迟疑,连连点头,更露出了期盼之色。(未完待续。)公告:APP安卓,苹果专用版,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
第七百二十八章 归途(五)
一场暴雨过后,天气变得凉爽许多。
杨守文和马懿会面后的第三天,便启程离开了五龙镇。
二人都谈了些什么?
无人知晓!
不过,杨守文却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背靠大树好乘凉’。
在以前,在他还没有回归弘农杨氏之前,那些世家子弟对他颇为客气,言辞中也不时会有敬重之语。
但那种客气,那种敬重,却透着一丝丝的疏离感。
他们或许敬佩你的学识,敬重你的风度,可在他们的心里,你并非他们的同路人。
数百年门阀体系下,精英贵族制度下的森严等级,绝非几句诗词可以抹消。
事实上,即便是和杨承烈父子有着极为亲密关系的郑家,除了郑灵芝和郑镜思两房外,其他各方虽说比较亲切,但始终和杨承烈父子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距离……
对此,杨守文可说是感受颇深。
可现在,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
比如这次在五龙镇遇袭,哪怕面对的是信众无数的正一道,武当县县令郑元起却主动靠拢过来,并且调来五龙祠折冲府的兵将协助。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郑元起也是郑家子弟,但是和杨守文却不熟悉。
杨守文知道,郑元起之所以会这么做,除了他父子今非昔比的原因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杨承烈归宗认祖,重新返回弘农杨氏族中。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杨守文已不是当初那个从昌平一头闯入洛阳的乡下小子,摇身一变,成为了世家子弟。
也就是说,他杨守文和郑元起已经成为同一类人。
世家子弟的骄傲,寻常人很难理解。
哪怕家族门阀之间有冲突,有矛盾,可面对外来的敌对者,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同仇敌忾。
张士龙贵为天师?
又如何!
在郑元起这些世家子弟的眼中,张士龙袭击杨守文,其实就是在挑衅世家大族的权威。
而此后,均州刺史马懿的出现,更证明了这一点。
马懿或许算不得世家子弟,确是实实在在的关陇贵族子弟。
在和杨守文一番交谈之后,他二话不说,便压下了张士龙被杀的消息,让杨守文先行离开。
“怎样,感觉是不是不太一样了?”
明溪同样是门阀子弟,如何不明白杨守文此刻的感受。
她淡然道:“就是如此,今日他帮了你,明天他有了麻烦,你也会帮助他。换一个寒门子弟,你看那郑元起会不会如此做?弄个不好,他甚至可能会火上浇油呢。”
杨守文道:“恐怕,这也是陛下为何要打压世家的原因吧。”
“有些事情,便是陛下也无可奈何。
不管是山东世族、关陇贵胄,亦或者是江左豪门……能够延续到今日,哪个又是普通人?便说那荥阳郑氏,无数次投机,无数次失败,换做其他的家族,早已烟消云散。可到了现在,郑家依旧有足够的力量维持,甚至有能力继续找机会投机。”
明溪说到这里,挺起了胸膛,不无骄傲道:“这便是世家的底蕴!”
“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要迁移海外?”
“我们,不一样的……”
明溪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明家是江左四大天师世家中,唯一还保留着传承的家族。且数百年来,明家一直表现低调,从未大张旗鼓的展现过自己的实力。
然则叔父……
圣人念及旧情,会对我们予以维护。
可是一旦圣人禅位,哪怕太子再仁厚,也未必能容得我明家存在,更不要说那些在暗处对明家虎视眈眈的家伙。我们必须迁移离开,是因为我们知道,何为天道。
今海外广袤,且多为蛮夷。
明家的力量在中原,或许成不得事,但在海外……我们如此做,也是为日后回归谋划。”
明家将来还会回归吗?
杨守文不禁有些惊讶,于是再次看向明溪。
可明溪,却不愿继续谈论下去,只告诉杨守文,这是明家族老的决断,即便是明秀,也不清楚。
明溪在明家的地位颇为超然,所以才能知道许多连明秀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明白了!”
杨守文在思忖片刻后,突然道:“你们莫非是想要在狮子国立足之后,将来向朝廷称臣?”
明溪微微一笑,却未回答。
不过杨守文却知道,他可能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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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临。
一行人在邓州的虎遥城驿馆留宿。
“大兄,大兄,明道长要走了!”
杨守文正指挥杨茉莉把一个箱子搬进屋中,听到幼娘的呼喊声,顿时吃了一惊。
“幼娘,你刚才说,明道长要走吗?”
幼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拉着杨守文的手就往外走。
“是啊,明道长刚才和我正说着话,却突然起身要走,我怎么也拦不住。”
杨守文听闻,也不禁慌了神。
对明溪,他即怀有几分敬重,同时也有一些好感。
这是一个无欲无求,一心修行的奇女子。她性子冷漠,给人一种不容易接近的感受。可真的接触下来,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女人,而且心思很纯真。
杨守文快步来到官驿门口,就看到明溪牵着一头白驴子,正往外走。
“道长,为何突然要走,莫非是我怠慢了吗?”
明溪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道袍,头戴纶巾,手持拂尘。
她看了杨守文一眼,旋即微微一笑。
这,也是杨守文和她相识以来,见到她最具人性化的表情。
“杨兕子,再往前便是万丈红尘之所。
我乃方外之人,实不宜深入其中。我要走,其实早有决定,只是此前有一些事,尚没有完成。现在……”
明溪看了幼娘一眼,对杨守文道:“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自当告辞。
更何况,张士龙一死,正一道岂会善罢甘休。我必须要在正一道反应过来之前,谋划妥当才好。洛阳的事情,杨兕子只需小心谨慎,自可无碍。他日我修行有成,定会再来相见。”
杨守文有点懵!
“幼娘!”
“明姊姊,你莫走。”
“休得听那俗人的胡言乱语,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莫背弃了本心。”
“啊?”
明溪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让幼娘有些糊涂。
但也就是在她和杨守文思忖之时,明溪已经跨上了驴子,一抖缰绳,便缓缓离去。
杨守文快走两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明溪一心求道,她既然不愿意留下,那一定有她的道理,确是强求不得。
“大兄,我们还能再见到明道长吗?”
“当然可以!”
杨守文眺望明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禁轻声叹了口气。
奇人奇行,揣测不得!
这些时日和明溪交谈,对他而言,绝对是收获良多。
只是,他虽然对幼娘这么说,心里却也在犹豫……他真的还有机会,再见到明溪吗?
“走吧,咱们回去。”
“嗯。”
“对了,明道长这些日子,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幼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明溪传法给她的事情告诉杨守文。她跟在杨守文的身后,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和明溪相处的这段日子,让她颇为怀念。只是这一分别,下次重逢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但愿得,明姊姊此去,能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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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二年五月,正一道天师张士龙在均州被害。
在正一道的信众眼中,天师就如同神灵一般的存在,却悄然死于五龙镇?一时间,江左哗然。
武当县县令郑元起和均州刺史马懿联名奏疏,将此事呈报朝廷。
不过,在奏疏的最后,马懿却增加一句:张士龙被害之后,百万信众纷至沓来,声势浩大。若不能尽快破案,加以妥善解决,势必会酿成大乱……还请朝廷决断。
只这句话,却引得江左一片腥风血雨……(未完待续。)公告:APP安卓,苹果专用版,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 appxsyd (按住三秒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