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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秘事全文阅读

作者:画未菇凉     无常秘事txt下载     无常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玉竹篇

    我自小便是孤子,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也没有名字,是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的。

    村庄贫穷,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招来了山匪,是一个皇子救了我,或者说,是皇家出巡时正好遇到,他看我与他差不了几岁,可怜我,于是将我带入永安城。

    在那里,我被安置在一处极隐蔽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同我一般大的人,我们一起习武,练剑,身上布满淤青与伤疤,日子过得似乎比从前还要苦。

    但那个皇子经常来看我,他将宫里上好的药带来给我,要我一定要坚持住。

    他让我私底下不要叫他三皇子,他说他叫陆亦桐。

    我点点头“陆亦桐。”我说。

    他笑笑,便也问我名字。

    可惜,我没他那么好的福气,我甚至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名字。

    “玉竹,”他说“你叫玉竹吧,和你很配。”

    从此,我就有了名字,玉竹。

    我不敢辜负他的恩情,便是硬生生的将那段日子熬了下来,然后,三皇子果然如约而至,将我作为伴读接入宫去。

    在那里,我见到了那个人。

    我不知她是谁,似乎在练武时见过,但那里的人太多,死的人也太多,是谁我根本记不清,只觉得熟悉。

    “他叫灵芝,”三皇子告诉我“她还有个弟弟叫玄芝。”

    我随着他的手指去看,果然见那叫灵芝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个比她矮了半头的瘦弱少年。

    “你应该见过他们的,于是与你一个地方来的,”三皇子说“以后,他们也是伴读了,你无事时也可与他们说说话。”

    “只是,他们的名字倒是特别。”我想着,灵芝,玄芝,听起来就像是一壶灵丹妙药。

    三皇子笑了“那是自然,毕竟,他们的名字可是父皇亲自取的。”

    原来是皇上取的,那自然是别致。

    却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壶灵丹,原来是救国的妙药。

    许是曾经见过的缘故,他们二人便常来找我。

    也是,这伴读中皆是城中宗族大家中的子女,如我们一般的也就只有我们三人,与他们相处倒也更自在些。

    三皇子同卿府的独女走得近,我便多了些与灵芝玄芝相处的时间。

    只是,那位传闻中的太子殿下,似是不太喜欢我。

    我看得出,他喜欢灵芝。

    灵芝这样的女子,想必没有男子会不喜欢吧,只是三皇子虽与那卿家独女走得近,却总见卿清来寻太子。

    她总是笑着来,看到我们,表情就从开怀,变作了贵族家女儿矜持的微笑。

    她对待任何一个人都是极妥帖的,玄芝喜欢上她也是自然的事,其实,这书院中的男子,甚至是永安城中的男子,没有一个是会不喜欢这样女子的。

    只是,她实在太过高贵,就像是被高高捧起的明月,是那般美,也是那般疏离与不实。

    或许这就是灵芝的不同之处,就如同她的名字,虽是寻常却名贵,可见而不可多得,有长于深山的灵气,亦有落入凡间的烟尘。

    所以,或许卿清无法吸引到太子殿下,但灵芝,一定能。

    包括我,也不自觉的沦陷。

    但我没想到,灵芝所爱慕的,竟然是我。

    我并不知其理由,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

    我发誓要好好珍惜好好守护。

    可惜,我食言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我与灵芝一起巡视,远远地见着有北原的人马,我们便去追。

    对方也只有五六人,凭我与灵芝的身手应是轻而易举便可将其伏法,却没成想中了埋伏。

    我昏迷了三日,待我醒来,我就失去了她。

    我找她,千方百计的寻,却都是一场空,只是很快,皇上下了旨,将无常司交到了我的手下。

    我知道皇上如此也是顾忌我们之间的情谊,我追随他多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能让他信任的人越来越少,无常司交给我,或许是迫不得已,也或许是他认为的万全之策。

    从此,我便一直将玄芝带在身边。

    她一直十分珍视玄芝,她唯一的弟弟,也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我弄丢了她,便不能再弄丢玄芝。

    一直以来,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不曾放过,没有人知道在那朝贡大典上我见到沙华时的心情,就连我也形容不出。

    我知道她一定还活着,她在等我找到她,玄芝也一直在多方打听,我虽担心他,却也能理解他,便一直派人暗中保护。

    一切仿佛越来越近,但又像是雾气一般,亦是越来越模糊。

    却没想到会有那一天,我竟亲手下了斩杀玄芝的令牌。

    刑场上,有一红衣女子恸哭,恍然间,那张精致的面容让我想到了那个人。

    若是灵芝在,她也会是这般痛,也是对我这般恨吧。

    若我还能见到她,我该如何向她解释呢?

    我不知道。

    这世间没了我的指望,我只想沉沉睡去,一辈子不要醒来。

    却我还记得玄芝走之前一直对我说的话,他说,他看到灵芝了。

    我想,若是真有此事,皇上定不会瞒我,可是无论我怎么等,都无济于事。

    我没想到,后来竟是容妃娘娘将此事告诉我一二。

    毕竟他是皇上,一切皆要以大局为重,且无常司中时态频发,他谨慎也是对的。

    最后那日,许是恐我见到故人心有所动,于是特派方海公公来与我传话,我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只是,我却又苦恼。

    我看看墙上悬挂着的那柄玄铁巨剑,我该如何同她说玄芝的事呢?

    却是明攻之时,那个我当自己亲弟弟一般守护着的少年,回来了。

    只看他手起刀落短短一瞬,我就将他认出,我惊讶的说不出话,他此时冷面斩杀的模样,与往日大相径庭,但我亦是知道,是他。

    我的心病已去,又见到灵芝,只觉这杀伐声都悦耳了许多,血腥气都是甜腻。

    我不在乎她曾在歧王府中与歧王有何亲昵,若是歧王将她救回,我反倒应该谢他,将我愧疚了如此之久的事做的这般好。

    孑然一身这么多年,我只要灵芝,就够了。

番外·玄芝篇

    卿清,她叫卿清,很好听的名字。

    自卿将军将我们接入永安城中,我就听说了她的名字,在卿府也曾遇见过她,只是她不记得了,只有我记得。

    她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是不应像我一般受尽世间苦楚与磨难的,好在,她眼中已有一人,那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太子,陆亦然。

    陆亦然的名字比卿清的要更加响亮些,即便皇上一贯厌恶皇子结党,但却是任何事都对这位太子网开一面。

    听说他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听说他诗书骑射样样精通,听说只要他走出宫来,这华街上便被想一睹太子风采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若他们在一起,郎才女貌,定是一段佳话。

    可惜,妾有情郎无意。

    太子眼中有的,却是我的姐姐,灵芝。

    大概是这被温柔对待的女子对于同样锦衣玉食的皇子而言太过陈乏,灵芝于他而言就甚是特别,人总是这样,喜欢自己从来没见过也得不到之物。

    或许,我对卿清也是如此。

    陆亦桐亦是对卿清有意的,我看得出来,只是我也看得出,他的眼中有的,还带有了那么几丝功利。

    这皇子之中,陆亦然与其他人实力着实悬殊,陆亦桐即便刻苦,却也跨不过那差距,所以他想要从卿家得些好处也是理所当然,试问这世间哪个皇子是不想坐上那吧龙椅的呢?

    而我,只能在这些人心险恶之中尽可能的护卿清周全。

    她就像是未经历过风霜的花朵,娇嫩又脆弱,让人想要呵护。

    如果陆亦然顺利坐上王位,这后面的一切想必就都不必发生了吧,卿清也会拥有她想要的归宿,即便那个人心在他处,却也仍可慰藉。

    只是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朝夕之间,皇上突然发难。

    我陪着陆亦桐去煮那碗粥,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毕竟皇上断不会因想要给皇后食一碗粥而劳动一个皇子,他阴郁与落寞的神情我至今都记得。

    有很多次机会我都想要将那米换了,可我最后还是任事发展。

    皇上想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就不可能活。

    可皇上还是后悔了。

    先皇后将粥食尽,皇上派来撤回旨意的人才到,于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与先皇后诊治,到后来我甚至不知这究竟是真心不舍,还是逢场作戏,只终是无力回天,先皇后香消玉殒。

    而后,便是废太子。

    于是,那个曾经名动永安城的太子陆亦然随先皇后一起消失了。

    或者说,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皇上重病的日子,他总是每日笑着来宫里请安,即便皇上闭门不见,他就要在门外跪到皇上答应见他。

    一开始,我们只当是一片孝心,毕竟之前在宫中时,他是皇子中最受宠爱的一个,但很快,我们就发现事情不对了。

    因为皇上的身子变化的实在突然,太医从开始的调养变成了用人参吊命,终于在又一次陆亦然看望皇上时被发现了端倪。

    他对皇上用了当年皇上毒害皇后时同样的毒,那是一种服下先觉呼吸困难,最后窒息而死的药,死后人的状态常被以为是突发的呼吸不畅,因此在宫中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只是陆亦然给皇上每次服用的剂量很小,却也扛不住时常服用。

    皇上在弥留之际独召陆亦桐近身,将那些他原本想要带进皇陵的秘密说了出来。

    这也是无奈之举,在废太子之后,陆亦桐的母后便将宫中几乎所有能与陆亦桐抗衡的皇子秘密杀尽,皇上当时病重卧床,想要管却也是有心无力。

    于是,陆亦桐便得了这他倾尽全力想要得到的龙椅。

    我不知他对卿清究竟有几分真心,只是后来卿清成婚之日时,她笑了,是那种得偿所愿的笑。

    我虽有不解,但便也放了心。

    一切,她开心便好。

    我不知上一任的黑无常主究竟何人,只是陆亦桐登基后便秘密予了我旨意,就连灵芝都不知此事。

    其实我原本就是被训练成为无常的,黑无常与白无常,于我而言,并没什么区别。

    却是他们在下的一盘棋,让我每一步都走在了刀刃上。

    我带着黑无常主的身份进入白无常司,灵芝出事的那天,我知道一切,但我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我知道陆亦桐将所有的事告诉我并非全然因为信任,而是考验,只要我将消息走路一点风声,事情留下任何马脚,我、灵芝、玉竹三人将悉数被弃。

    在皇权之下,任何人即便是往日情同手足,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只是灵芝被带走后便没了消息,我即便知道她被陆亦然带走会比在无常司中还要安全,但仍忍不住担心,那几年我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记得有时看着窗外的星星,一夜便过去了。

    救下朝颜与云苓其实都是意料之外。

    失去灵芝后,我总是会在关外策马,偶有看到烧杀抢掠的北原人便忍不住上前,她们二人便是如此所救。

    陆亦桐教我驾驭人心,便将他们二人收入黑无常司以用,毕竟《无常律》中明白写着黑白无常不可互通,于是任谁都不会想到被白无常所救的人会是黑无常。

    我也没想到云苓会死,终究是我来的太晚,若是早一天,就一天也好。

    虽然我对她并非有情,却也并不想辜负她满满的情意,起码想要护她周全,却终究是迟了。

    她为我的假死而做的一切,终究竟是为她自己挖了坟墓。

    我将她葬在雪见所在的那座山上,这样她们也好有个照应不至于太过寂寞。

    陆亦桐曾同我说因皇室身份已昭告天下,便可以同灵芝一般退出无常司名录,甚至可以得块封地,收几方美妾安然一生。

    只是我看着他身边怀有身孕的卿清,终究是放心不下。

    我知这后宫之中的险恶,她怀有皇嗣,且卿家已经在朝中独大,这份显赫的家室看似荣耀,其实更让她以后的路如履薄冰。

    或许她知道,或许她不知道,其实都没关系。

    有我在,就觉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威胁,不管是来自于何人。

番外·灵芝篇

    很多人都不明白,那时的我为何会喜欢玉竹。

    因为他干净。

    他的眼神是澄澈的,心底是明亮的,能将我阴郁的心照的亮堂。

    其实我知道,那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歧王对我亦是有意,只是,我看得出,他同我一样,是一副玲珑的心思,甚至比我还要复杂。

    他毕竟是太子,若是没什么细密所思,怎会坐上如今的位置。

    他对我很好,我知道,可是我面临的事已经如此复杂,看到的人心已经甚是险恶,于是就希望那个与我一起的人是干净又明亮的,这样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光也就能简单一些。

    或者说,是纯粹的喜欢。

    我亦知《无常律》,可是,我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也断断不会因为儿女情长之事不顾玉竹的仕途。

    只是我没想到,父皇下手那般急迫,走的也那样早,一切突然到来不及过多思索。

    只不过是一个‘情’字,父皇被他宠爱的皇后气的急火攻心,一碗毒粥要了他心爱之人的性命。

    他是让陆亦桐去的,我便知道,此事过后,太子的位置便是他的了,未来的岚国,也将是他的了。

    我本不想让玄芝去踏这潭浑水,只是陆亦桐未来定需要一个可信任的心腹,且玄芝的身份如此尴尬,若是日后明了,我不知会不会因此而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我只能让他冒险与陆亦桐一起将此事办妥。

    我们在身为无常被训练的时候已经杀过人,只是没这般做过,如今看来,毒物似乎更好用一些。

    被北原人所擒的那日,我怕极了,看到那些人的时候,我生怕有什么来不及防备,便吃下了青黛提前为我准备的**解药。

    我在北原人马背上,亲眼看着玉竹被重伤,而后我便被带回了北原人的营地。

    那样多的人,我觉得我看错了当时的情形,恐怕这些人与我想要的并不是同以伙,我懊悔极了,若是真落入了北原人手中,恐怕自尽才是更痛快。

    却在我犹豫之间,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是歧王。

    我闭着眼睛,却能听到他匆匆而来的脚步,还有他因焦急而不匀的呼吸,一瞬间,血腥气浓的有些呛鼻,我听到他们的争吵与抗衡,原是歧王为了我杀了那几个将我绑来的北原人。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一切都是计谋,可是这一瞬间,我却有那么一丝丝的恻隐之心想要告诉他一切,但我不能。

    于是,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

    但对于他,我也觉得有些陌生。

    他仍旧温文尔雅,但却会因为一点蛛丝马迹就置人于死地,他的缜密心思在此时发挥到了极致,我为了活命,也为了全局,想尽一切办法,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又让一切朝着对皇上有利的方向走。

    即便歧王对我与对他人本就不同,但仍挡不住他的怀疑。

    自他的母后被父皇毒弑,他的心中对任何人都会抱有一丝猜忌,于是,他在我的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唤名梅笙。

    她是我的替身,生的十分美,舞姿曼妙,却在我身边被当做一个下人使唤,我知道,她从心底对歧王有意,这也是歧王将她放在我身边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要借梅笙的私心来监视我的举动,开始时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越到后面,她看在眼里的就越多,我只能杀了她,只不过是借了管迅的手。

    梅笙所知的密信之事是我告诉她的,她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被管迅拔去了舌头,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整个歧王府的人都怕我,梅笙虽对我抱有敌意,却对歧王府其他人甚是关怀,于是我以性命担保托她们照顾奄奄一息的梅笙,她们答应了。

    我并不担心梅笙还会捅出什么篓子,她此时已经是说也说不出,走也不能走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屋顶的横木,下人们以为她疯了,怕她喊出来便在她嘴里塞了布团子。

    我后来去看过她,谁能想到曾经在朝贡大典上一舞惊鸿的她如今落得这般田地。

    可惜,这世上唯一一个满心满意对待歧王的人,就这么被我毁了。

    其实被我毁了的,不止她一个,还有雪见。

    当我听说她被玉竹断了手脚时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般温柔谦和的玉竹竟会做出这样的事,若不是我,他怎会编程如今的样子?是我将他拉入了泥潭。

    云苓的死甚是无奈,我见过梅笙,便知管迅的手段,如此,到真不如痛快了断,借着机会,我也将歧王身边最得力的管迅给除了,好在将朝颜救到了宫里,能给玄芝留下的人,我会尽可能的为他保住。

    攻城那日来的那样急又那样及时,歧王已经无人可用,便将所有托付给我,这些年陪在歧王身边的努力,到底没有白费。

    他一定没想到,在他出城之时,我就已经将歧王府上上下下屠尽,我不知哪一个会有可能坏了接下来的事,此时的心软最要不得,于是,连孩子我也没有放过。

    关外的几千死士,也是我带了常山为我准备的人去将他们杀绝,山林之中的血气冲天,我身上满是鲜血,将我的无常司服染成了浓郁的酱红色。

    回到城中时天色已晚,城门外已经乱作一团,这时我才恍然,皇上利用灾情让百姓修的地窖如今竟是保命用的。

    北原的兵马强劲,却无奈在最初被川柏灌下汤药,这一仗,他们没有一点胜算。

    烟火冲天,我看到两枚。

    一枚是要北原援军强攻,一枚是让我快走。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记挂着我。

    我永远忘不了冲进皇城时他的表情,是当年他给我一匹小马,我只予他一个微笑时,他却也满足的神情。

    我也忘不了,我环住陆亦桐的手臂时他的错愕。

    他不会原谅我了,这世上还能让他无所保留去欢喜的人,没有了。

    他扔下手中的剑,倒在我的脚边,手指还在拉我的裙摆,我强忍住,眼泪才没有流下来。

    甚至是最后,他死在我的面前,嘴里念叨的仍是我,眼睛分外澄澈,里面倒映着的皆是我。

    这一刻我忽然有些恍然,我当初是不是选错了。

    甚至是皇兄赐婚时我还有片刻的紧张,害怕歧王会气恼。

    我侧首去寻,而后我才想明白,原来歧王,已经死了。

    我眼睛对上的是玉竹那双重回温柔的眉眼,我也对他回了个笑,这些日子,他似乎清瘦了许多,眼睛里却依然满满是我,干净又澄澈。

    大婚那日,玄芝来找我,只有他看出了我的异样。

    或许是这些时日的经历让我倦乏,但我的脑子里却总是有另一幅面容,我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便让玄芝替我向皇兄为玉竹求了玉苏。

    我知道玉苏对玉竹的心意,我给不了的,便让她给吧。

    殿外是迎亲的仪仗,我盖了盖头走出去,却见那匹马的毛色分外眼熟。

    我驻足微微掀开盖头去看,竟是儿时歧王送我的那匹,我刚想抬头去看,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公主,驸马爷掉不了包,您这盖头倒是真的不能现在就揭了啊。”而后便是宫人们欢喜的笑声。

    我顿了一顿,将手放回去。

    我差点忘了,那时,是我亲手将那匹小马送给玉竹的。

    忽然觉得面颊划过一丝清冷。

    物是人非。

番外·歧王篇·完结

    我曾是岚国太子,母后是后宫中盛宠的皇后,父皇的偏爱,母后的宠爱,群臣的敬爱,那段日子在后来的人生中让我无数次的怀念,甚至是在梦里我都不愿醒来。

    那时候,宗族大家一个个挤破了头都想将自家的女儿塞进我的太子府邸,哪怕是当一个侍妾也能让他们觉得光宗耀祖。

    他们认定我会坐上那把座椅,我也是这样笃定。

    只是这大家闺秀似乎都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就像我知卿家独女定是贤惠温婉却提不起任何兴趣一样,她接近我,我便礼貌相待。

    在我看来,她们每一个都并无什么不同,一样的温柔娴淑,一样的谦和有礼。

    只有她不一样。

    宫人告诉我她叫灵芝,是入宫的伴读,我并未听说过谁家有一个叫灵芝的女儿,且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她的眼睛里,有光。

    她不懂诗词歌赋,但是知道树是怎样长花是如何开;她在摔下马背时我吓得手心都是汗,别家小姐是要宫人去扶,她反倒乐呵呵的笑自己太过笨拙;她不识星辰北斗,反倒拉着我在流星滑落之时许了个愿。

    甚至是初入宫来不懂什么皇家礼仪,却也只有她敢在父皇来书院看我们时不下跪行礼,而是直直扑进怀中,父皇不仅不恼,笑得反而更加柔和。

    她是那样不同,真的如她的名一般是我的灵丹妙药。

    我遣散美妾,将自己能给的双手捧上,却敌不过那个人的一个回眸。

    她同我说,那双眼睛好干净。

    干净这词在血雨腥风的宫中是奢侈的,亦如她给我的感觉,我一直不知该怎样形容,倒是让她说的简单透彻。

    干净。

    就像她给我的感觉一样。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坐上那个座位,我想要的便皆唾手可得,所以我不急,我只要慢慢等。

    我万万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从前的一切都悉数崩塌。

    我的父皇命人害死了我的母后。

    她可是皇后,且一向温婉,我不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父皇恨极了母后甚至要害死她。

    我赶回母后寝宫时,殿内跪了一片,母后的面上覆着雪白的薄纱,身上着的是一袭月色裙衫,干净这个词又一次跑进我的脑中。

    我想看母亲最后一面,却刚伸出手就被拉住。

    那人是母后身边的贴身侍女,泪水花了她的妆,我原本想问她怎么没有将母后保护好,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父皇的话,谁敢反抗。

    却是母后的丧期未过我便被废了太子,封为歧王,成了岚国最大的笑话。

    离宫前,父皇最后一次召见我,他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我脱口而出那两个字“灵芝”,得到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前巴结我的官员悉数尽散,曾被我遣散的美妾路过我的门前都要讥笑两声,家仆各个沉默不语生怕不小心惹恼了我,府邸门可罗雀,从前的种种皆烟消云散。

    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卿清。

    我沉了几日,每每午夜梦回总是泪流满面,在漫长的黑夜里,我时常觉得母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如同儿时那般,在我无助时恐惧时轻轻抱着我。

    而现在,我能拥着的,只有一袭华丽却冰冷的锦被。

    我从以前母后身边宫人的口中知道了母后最后的死状,而后便顺着这线索找到了母后所用的毒。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想,这并不为过。

    陆亦桐被立为太子,而后便顺其自然的坐上那把本应属于我的龙椅,还将灵芝命为无常司主。

    其实无妨,若真的想要,抢来便是。

    我手中无兵权,一直追随我的只剩佐丞许龄安,于是,我与北原有了联络。

    设计夺了灵芝那天我担心坏了,许久没骑马的我几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进帐看到灵芝那般零落的模样,我没忍住便将那几个劫她回来的北原人杀了。

    我说过一定要好生照看,他们却还是让她流了血。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了。

    有了她在,我便觉得这日子可以过下去,那些冰冷的夜晚也有了可以温暖我的。

    这世上能够让我相信,让我去爱的人,只有她了。

    我说了谎话让她对玉竹和玄芝心生恨意,这样她便只有我了,就像我只有她一样。

    我如从前一样,将拥有的一切都捧给她。

    我们同床共枕,只是,我不碰她,我怎么舍得碰她。

    我还记得过去,她曾兴奋地同我说,以后嫁人定要嫁给这世间自己心爱之人,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绕华街转一大圈,然后与心上人共剪花烛。

    永安城的女子也就她会说出这般话,我说过,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

    只是没想到,那样干净的眼睛里装的却是天大的谎言。

    这一仗,漫天血气,鼻腔里满是腥甜,纯白的衣裳只匆匆走过都会染成血衣,听到那声“哥哥”时,我惊异,也终于释然,输得彻底。

    醒来时,我看到坐在床边的她不仅有些恍然,我以为那些经历过的悲惨都是梦中假象,这般自己的安慰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陆亦桐与我说了些话,其实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必要,倒不如与他共欢,也似是回忆从前那些无忧岁月。

    而后,她来,宫人为我们拿来一壶酒。

    宫里的把戏我见得多了,如此,便是最后了。

    她将一切和盘托出,我心中的结终于解开。

    原来这一切从最开始便是错的,原来是我错将好心作了敌意,原来最应死的,的的确确是我。

    好在,这最后的最后,我从前那份真真切切的爱意并没有错付。

    我并不奢望她的回应,也不想再在乎什么真假虚实,我心里的满满是她,就足够了。

    我喝下毒酒,她抱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好温暖,就像从前在王府中做了噩梦回头便能拥她入怀一样。

    她终究是我这噩梦般一生中唯一的灵药。

    只可惜,我再也没办法护她余生。

    宫中险恶,我宁愿她还是从前那个每天笑着的小姑娘,而不是如今的岚国公主,只是,回不去了。

    最后,我本想问她,这些年,可曾爱过我,我并不奢求什么久远,只要短短一瞬就好,但我没有问出口。

    事到如今,这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

    在王府中,她曾对我说过无数遍的爱意。

    管什么真假,她说过就好。

    我听到过,便好。

    我的身体渐渐冰冷,想要再抬眼看看她都没有了力气。

    却在恍惚间,我的脸颊忽然一热,而后有珍珠滑落。

    是她为我落了泪。

    如此,这一生,便值得。

    也是这一生中,第一次,我想要有来生。

    “却把泪来做水,流也流到伊边。”

    ——辛弃疾《清平乐》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宫中·飞信入宫恐生乱

    “这一夜,我睡得有些不安心。”

    陆亦桐一边揉着自己被冷硬地面硌的酸痛的腰,一边将地上的被褥拾起来。

    “睡在这地上,皇上能安眠才怪呢,”钰贵人打了个呵欠,起身将陆亦桐手里的被褥一口气扔在了床上“臣妾让皇上到床上去睡,皇上却是宁愿整日腰酸背痛也不肯的。”

    “我们是盟友,便说什么就要是什么才行。”

    陆亦桐一边说,一边看着床上被钰贵人扔的十分凌乱的锦被,不禁挑了挑眉。

    “这手法是否过于激烈?”

    钰贵人不解,顺着陆亦桐的目光缓缓望向床榻之上,立刻就羞红了脸。

    陆亦桐见状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时,忽然门外的宫人推了门缓缓走了进来,她们原本应在门内候着,见陆亦桐和钰贵人已经起身,这才走进内室。

    床榻之上分外凌乱,钰贵人面颊绯红,宫人便都低了头,收拾的收拾,为他们二人更衣的更衣,权当是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钰贵人今日起的如此早,待孤去上早朝时,可以再休息会儿,毕竟……”

    陆亦桐嘴上不闲着,眼睛还笑眯眯的往床榻的方向看去,钰贵人此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只是为钰贵人更衣的宫人手里的动作缓缓停下,她们因陆亦桐的话而垂着首,等着钰贵人的应答。

    钰贵人只得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是十分无语“臣妾已经休息好了,多谢皇上挂怀。”

    “方海,”陆亦桐却是半分都不闲着“命人把前段时间进贡的燕窝多拿来些给钰贵人补补,让小厨房的人做的可口些。”

    “钰贵人的小厨房那可是有整个后宫里最好的厨子,定不会委屈了钰贵人。”方海领命后,便让福恒带着人去取了燕窝,自己仍是守在室中。

    不多时,洗漱穿戴完毕,小厨房便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热粥来。

    “皇上多吃些,一会儿上朝可是费心神呢。”钰贵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热粥一勺一勺吹温了,再送到陆亦桐口中。

    陆亦桐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住的说着好。

    他和钰贵人鸾凤和鸣的模样让众人看在眼里,宫人每日生活平乏,打探宫闱之事便是最好的消遣,如此一来,消息不胫而走,不消几个时辰便传到了来上朝的歧王耳中。

    “宫外今日是否有信?”陆亦桐坐在轿辇上轻声向方海问道。

    方海不答,只是将一张叠的小小的纸交给了陆亦桐。

    陆亦桐随意的将其接过,借着晨光熹微,他将那上面的字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

    “歧王胃口倒真是不小,”陆亦桐笑笑“我喂他多少,他竟想要系数吞了,也不怕噎着。”

    “歧王这是有些急迫了。”方海缓缓说道“是否还需要再多些?”

    “不必了,”陆亦桐摇摇头“这些就够他消化一阵子了,况且,云苓也已经出了永安城,歧王的线索如今便又断了一根,且看他如何是好吧。”

    “只是,朝颜那里掌控现在黑无常所有信息,若是歧王对其有何异动,恐……”方海沉了沉,又接着说道“是否需要再多加派人手?”

    陆亦桐闻言却是面色轻松“歧王现在在永安城中可用之棋虽多,宫中有容妃与钰贵人,白无常司中先有川柏,现有玉竹就相当于控制住了整个无常司,军中亦有其暗哨,但在这可探听机密且可先斩后奏的黑无常中,他只有朝颜一人,如此,他怎敢放过?”

    “朝颜姑娘是个聪明人。”方海点了点头。

    “越是聪明的人,歧王越是要加以控制,且在最后,越是伶俐就需要死的越妥帖。”陆亦桐眯了眯眼睛“歧王可不希望身边有太多聪明人,特别是敌人。”

    “如此,皇上对黑无常那边便可放心了。”

    “北原那边进展如何?”陆亦桐揉了揉眉心“虽然有将小王爷安插在其中,但我却仍总是担心。”

    方海笑了笑“皇上向来对小王爷关心备至,且此次是小王爷第一次行如此重要之事,皇上担心也在所难免,只是以小王爷的聪明才智,皇上无需多虑。”

    “话虽如此……”陆亦桐合了合眼,眉心仍是皱的。

    “按卿家二子所来书信可知,其军大抵一个月后便可班师回朝。”

    “一个月?”陆亦桐忽然笑了“这些路程竟要走一个月之久?想来北原恐其中生乱,尽量拖延时间,或许……是想等孤用那贝西散用到油尽灯枯吧。”

    “贝西散之事歧王已经派川柏详细记录,届时我们借来一用便可。”方海附身说道。

    陆亦桐摇摇头“任歧王如何也想不到,他身边亲信之人竟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投靠,而忠心于他之人,或死或残,亦或是已受其怀疑。”

    “听说他府中那美姬已经……”方海叹了口气。

    “之前在朝贡大典之上跳舞的那个?”

    陆亦桐蓦然回想,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日,歧王所执心上笛是怎么回事?可查出什么?”

    方海听到陆亦桐的发问,犹豫片刻,而后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从宫中记录中查出,眉下琴与心上笛确实与先帝后同葬皇陵……”

    方海没有将话说尽,但言尽于此,陆亦桐已经明白其中含义。

    盗取皇陵乃是诛九族的罪名,陆亦桐却并不恼,面容且变得平和起来。

    “其实,此事我并不怪他,”陆亦桐抬眼缓缓望向前方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深深宫廊“毕竟,他的母后当年被先帝赐死,他亦被废黜,任谁都不会原谅如此吧。”

    “歧王……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陆亦桐长长的叹了口气,脑海中的记忆仿佛又带他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们年少的无忧时光中。

    “然,先皇后所做之事,亦是不能被原谅之事。”方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可惜。

    “前人恩怨结出的果,却是要后人品尝,用生死了断,”陆亦桐的笑多了些惨淡“方海,你说,这公平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歧王府·病痛无食惹垂怜

    曼珠在玄芝被斩首后便一日日消瘦,任是常山开了许多药方子,终究还是不见起效。

    歧王无事便守在曼珠床前,自从梅笙一事之后,对于曼珠身边,歧王就对任何人都不甚信任,只要是关于曼珠的事,皆亲力亲为。

    这一切,曼珠也是看在眼里的。

    岚国之中,最为风流纨绔的歧王殿下,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几近不出王府,悉心照料之下还命人遍寻名医。

    梅笙是歧王唯一亲自带出过王府的美姬,且梅笙后来再没露面,遂这永安城中皆传言,歧王为了一个美姬茶饭不思,已然情根深种。

    “歧王殿下这些时日为我操劳,实在辛苦。”

    曼珠一边吃着歧王亲手喂的汤药,一边十分无奈的望着。

    “永安城中的传言,歧王殿下可听说了?”

    “听说了,”歧王眼眸中极尽温柔“那又如何?”

    “或对歧王殿下的名誉……”

    曼珠说着,慢慢低下了头,浓密的睫毛将眼睛覆盖在一片阴影中。

    “我不在乎,”歧王微笑了下“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这世间想要嫁于歧王殿下的女子有千千万万,歧王殿下不必……”

    歧王并没有接话,而是将那药汤又送了口到曼珠口中。

    “歧王殿下……”曼珠的眼中闪动悲切“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别乱说,你放心,我一定能医好你。”歧王将曼珠面颊滑落的泪珠轻轻拭去,又对她微笑了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歧王又将碗里的药一口一口的让曼珠吃下,曼珠也乖巧,见歧王这般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顺从的将苦药汤悉数服下。

    她能让歧王放宽心的,也就于此了。

    “真乖。”歧王将白玉透亮的碗放在一旁,抚了抚曼珠如瀑的长发。

    “好在,担惊受怕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歧王将一颗樱桃放入曼珠口中,为她化解口中的苦涩“还有一个月,卿家二子便可到达永安城中。”

    “永安城中事可还顺利?”曼珠轻声问道。

    “一切尽在掌握。”歧王柔声道。

    “歧王殿下玲珑,便是没有我也能将计划进行下去,如此,我便大可放心。”曼珠说罢笑了笑,往日樱红的唇此时仍是少了些许血色,那一笑便将歧王的心揪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歧王俯身向前,像往常那般伸手刮了刮曼珠的鼻尖“你要快快好起来,我一人处理诸多事宜,总不及有你为我出谋划策。”

    这话刚说完,门外的管迅便匆忙走了进来。

    “歧王殿下,”管迅说道“有人求见。”

    歧王听出了管迅的含糊其辞,也看出了他说话间的犹豫,便摆手让他退下。

    “我去去就来。”歧王声音十分轻柔,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般。

    曼珠却拉住了歧王的手。

    “为何现在诸事皆要躲着我?”

    歧王看着曼珠湿漉漉如同小鹿一般的双眼,不由叹了口气“你现在身子还甚是虚弱,便好好休息,一切有我,你不必担心。”

    “我虽是虚弱,但也想为歧王殿下分忧,若是只叫我在这里空想空等,或许会更让我茶饭不思。”

    曼珠的话也不无道理,歧王思索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常山也对歧王说过,曼珠的症灶在心,切不可思虑过甚,如此,歧王若是再过多隐瞒,对曼珠的病情便是不会有一点好处。

    “管迅,”歧王唤道“让来人进来说话。”

    管迅领命,便将人带了进来。

    “歧王殿下。”

    朝颜进了门来对歧王行了个礼,转头望向床榻上的曼珠,眼神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她虽没见过灵芝,但从过去众人的口述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床榻上的女子想来就是灵芝了。

    “这是倾梦楼的掌柜,朝颜。”歧王对曼珠柔声说道。

    曼珠上下打量了下朝颜,而后努力微笑了下“虽然我常年深处王府中,却仍是听闻过朝颜姑娘‘倾国倾城亦倾梦’的名声。”

    “姑娘过奖。”朝颜笑着复审回了个礼,却并未多言其他。

    “你不好奇我是谁?”曼珠淡淡看着朝颜,歧王也没有说什么,也只是静等着朝颜会有什么样的回应。

    朝颜面容没有一丝慌乱,仍是十分镇定。

    “歧王殿下私事,我不应过问。”

    曼珠听过朝颜的回答,缓缓点了点头。

    “是个聪明人,”她笑道“我是曼珠。”

    “曼珠姑娘。”朝颜说话间又行了个礼。

    “你也不想知道我……与歧王殿下的关系吗?”

    曼珠说着,伸手握了握歧王的手,歧王一脸温柔,与寻常阴险之状甚是不同,曼珠微笑着望向朝颜,似乎还带有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此事同样是歧王殿下之私,我亦不应过问。”

    曼珠听到此言,笑容更深“果真不仅貌美,也是极聪明的。”

    “姑娘过誉了。”朝颜说道“我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向歧王殿下通禀。”

    “何事?”歧王微微坐正,看着朝颜面对曼珠的神情有些犹豫,便说道“任何事在曼珠面前都但说无妨。”

    得了这样的话,朝颜这才没有顾虑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绣云阁的掌柜云苓,今早出了城去。”

    “出城?”歧王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歧王殿下难道没有听闻云苓与玄芝甚至是黑无常之间的事?”

    歧王闻言,眼皮不由一跳。

    “说下去。”

    朝颜点点头,便接着说道“玄芝被处决的前一天甚至有了暗杀皇上的行迹,第二天却如此顺从的被带到刑场斩首,这中间除了皇上派出的人外,接触过玄芝的,就只有云苓一人。”

    “她?他怎有如此手段?”

    “绣云阁是永安城中最好的绣坊,价格也是最高的,官场上的人为了从其中捞油水,便将制作和运送囚服的事交给了绣云阁,那夜,便是云苓亲自去送的囚服。”朝颜说道“或许,云苓便是达官显贵派去的。”

    “所以,云苓恐怕知道不少这永安城大族中的秘密。”朝颜缓缓说道“至于她的身份,虽然不明,但恐怕并不是一个绣娘那么简单。”

    “歧王殿下,”曼珠忽说道“我记得,王府中也让绣云阁做过几次衣服。”

    歧王忽而吸了口气“若是如此,再将玄芝被捕前所言相连,他能在王府中看到你,便不足为奇了……”

    “歧王殿下的意思是……”曼珠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云苓将王府的路线记在心中,而后将此是告诉了玄芝?”

    “不仅是歧王府,”歧王点点头“恐怕,这祸水已经将永安城淹了个遍了,所以她领了命去让玄芝赴死,而又知道接下来要死的,便是她。”

    “所以云苓才会逃……”曼珠有些焦急“当初我竟对她没有一点防备……”

    “云苓何时走的?”歧王问道。

    “今天一早,城门一开之时。”朝颜说道“我知道后便马上来禀。”

    “云苓确实知道的太多了……”歧王点点头“那我们,就要让她学会保守秘密。”

第二百二十章 无常司·朝颜反复疑离叛

    歧王与朝颜的事自然瞒不过无常司,在朝颜去往歧王府之时,玉竹就得到了消息。

    “难道朝颜已经投入了歧王门下?”

    玉竹凝眉,他知道玄芝同朝颜关系甚密,亦从玄芝口中得知朝颜是其眼线,却没想到朝颜会因玄芝的死而立刻彻底叛离。

    “歧王果真是离间人心的好手,”南星沉声道“在刑场之事过后不久,歧王就去过倾梦楼了。”

    “若真是如此,玄芝曾掌握的线索,此时便悉数被歧王掌握,我们即便再去倾梦楼,即便用皇命压朝颜,恐怕她也不会开半句口。”

    玉苏声音轻微,她与朝颜同为女子,想到刑场之上的种种,便能想到朝颜对玄芝究竟用情几深,这般的情意,那般恨意,定是入骨。

    这正思索着,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人说道“南星,送菜的人来了。”

    南星眉头一皱,摆了摆手“正在议事,你们接了便是。”

    那人听罢,表情甚是为难“我也是这么同他说的,可是那人说往日都是你接手,所以一定要你来接,这……”

    南星看了看玉竹,只见玉竹微微颔首,南星这才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往后门走去。

    屋里众人借此机会便将这段时间的事想要重新思索,却不多时便见南星回来,手里还拿了一张叠的十分细小的纸张。

    玉竹将纸张接过,打开后看了两行,便深深的吸了口气。

    “朝颜的信,”玉竹说道“她说,云苓昨天夜里偷潜出了永安城。”

    “云苓?”苏木问道“就是绣云阁中的掌柜?”

    “正是。”玉竹点点头“你可曾见绣云阁中有何动作?”

    苏木仔细回想后,不由摇摇头“云苓有永安城里最好的绣坊,平日里若是有达官显贵的生意便都是她亲自前去,遂并无什么特别的动作。”

    玉竹的眉心拧了拧。

    “玄芝……可与云苓有何联系?”

    “没有,”苏木的语气十分肯定“一直以来都有人暗中盯着玄芝,并未查出其与云苓,甚至是绣云阁有任何联系。”

    “这就怪了……”玉竹重重叹了口气“难道自我们怀疑玄芝之前,他便对我们有了防备?”

    玉竹想不通,按朝颜所述,此事对于如今的情境应是十分重要,但自己却如何都想不出个头绪。

    “有一事,或许与绣云阁有关。”片刻后,南星的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刑部大牢,包括我们无常司地牢中的囚服,都出自绣云阁。”

    此话一出,众人皆不由吸了口气。

    “或许,云苓是行刑前夜,玄芝最后见过的人。”

    南星听闻玉苏的话,不由点点头“云苓也许是知道了什么机密要事,所以才连夜出了永安城。”

    “机密要事……歧王……玄芝……倾梦楼……”玉竹喃喃道。

    忽而,他身形一晃。

    “灵芝……”玉竹苦笑一声“玄芝走前一直向我说他看到灵芝了……”

    “他知道到了歧王一直保密的一张底牌,并且将此事说了出来,为了不打乱一切计划,他必须死,而前一天还奋力反抗,第二天却欣然赴死,那天夜里,看来云苓对他说了什么。”

    玉竹轻合了双眼,他想到了那件自己一直想要相信却不敢相信的事。

    “灵芝……还活着。”

    玉竹并不等他人言语,便接着说道“这是玄芝唯一的命脉,而此事又事关大局,所以在行刑的前一天,必须由一个极信得过的人引着玄芝走上黄泉路。”

    “如此,云苓便是皇上一派的人,但如此重要且机密之事由她来做……”

    “黑无常……”玉竹将玉苏不敢往下说去的事补了全“云苓或许就是黑无常。”

    “那朝颜呢?她与玄芝关系密切,玄芝又探查黑无常之事,此时朝颜如此熟悉云苓,若云苓是黑无常,朝颜边也有很大可能是黑无常,只可惜,我们一直以来都被玄芝误导了。”川柏无奈的说道。

    南星却有着相反的想法“若朝颜是黑无常,她定断不会将云苓之事告诉我们,毕竟一旦暴露,黑无常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绝不会犯这样的错。

    玉竹此时屏气凝神,没有多说什么,他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自己内心已然十分懊恼。

    在黑无常一事,因着无处可寻,他们便一直将重点放在玄芝与朝颜身上,因着倾梦楼的事还没有查个透彻,也没有往旁处去想,更别说是往日看不出任何问题的绣云阁。

    “玉竹,我忽然想到一事。”

    玉苏的声音忽而有些颤抖,眼睛亦是圆睁。

    “或许……玄芝还活着……”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不可置信。

    玉苏看出他人的不解,便说道“此番我们推论,云苓定是皇上一派的人,如此,玄芝的生死,便有了两种可能。”

    “玄芝行刑是我与玉竹亲眼所见,他的人头还……”

    “换皮。”玉苏打断了南星的话“还记得北原送至宫中的美人沙华吗?既可以有两个灵芝,便可以有两个玄芝。”

    “若是玄芝还活着,皇上为何未告于我们?”

    苏木的话不无道理,眼下如此时机,若是生了嫌隙,便是可倾覆。

    “为了试探我们,也为了让歧王更加掉以轻心。”玉竹喃喃道“看来皇上已经做好了应对无常司反叛的事。”

    他的语气淡淡的,心却掀起万丈波澜。

    一起长大的他们,因为江山与权力,竟会到了这般田地,竟会到了要用人命试探的地步。

    “若是这般,朝颜又为何会送来这样的信?这不是前后矛盾?”南星所言让原本终于有些热议的厅中又变回了寂静。

    似乎一切都是真的,也一切都是假的,所有都是可信的,又所有都是谎言,交织纠缠过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竟不知该信几分。

    “或许,朝颜为了让皇上胜算更甚,才向我们透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而她……”玉竹深深叹了口气“反倒可能真如你们先前所言,是黑无常……”

    “不可能!”玉苏的眉心皱了起来“难道她不怕?”

    “此事我并未有万全把握,便是不能问,也不能说,她有何所惧?”玉竹笑笑“这心思,却同歧王一般无二。”

    谁也没想到,一封忽然的来信让整个局面扭转成这般,而皇上在做的事又蒙上一层薄纱,不知从何时起,无常司竟也从皇上手中的刀变成了棋子,玉竹心里不免苦涩。

    然,他亦懂得,君王之心,是为全局。

    “川柏,你今夜带着云苓的消息去歧王府中探一探,确定一下我们的猜测究竟对了几分。”

    玉竹的声音带着忐忑与愉悦,尽管对于那猜测,他心中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希望这一切能是自己所想。

第二百二十一章 边境·假信虚言争奔袭

    自北原边境至永安城的路上,众多兵马疾行,虽然关山瞳发至歧王处的密信说是一月之期,却若是照他们的速度,不出半月便可至永安。

    “哥,我们何必着急?”休憩时,关山莹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我虽然知此事应当尽快,但如此速度,恐怕吃不消啊。”

    北原的人自小便过着游牧的生活,且连年征战,让他们对这样的行军已经习以为常,但卿家军与屿国的军队却是从未如此行军过,将原本一月的路程半月走完,这是任谁都从未做过的。

    关山瞳看着气喘吁吁的屿国行军,冷笑一声“你真当我是要保歧王上位?”

    “我虽然知晓哥哥的野心并非是常人所言那般,但此去路途是在遥远,若是我们的人亦本破劳苦,届时无法与岚国禁军抗衡,就麻烦了。”

    关山瞳听闻关山莹的话不无道理,又喝了口水,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如此,便可稍慢保存些体力吧,但也要尽快进到永安城去,”关山瞳的望着前路,眉头皱着,手紧紧握着水袋“千万不可让歧王做好了万全应对的准备。”

    “哥,那岚国向来重视皇族血脉,就连歧王都不敢贸然,我们如此行事,是否过于心急?”

    关山莹想到这次千里奔袭最后想要的结果,便不由心慌。

    他们用谎言将真实层层包裹,对任何人所言皆虚假,到时候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但却又往往是赌注越大,得到的就越多。

    北原蛰伏了几十年,他们不愿永远受岚国的压制,而是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取而代之。

    “心急?”关山瞳笑了笑“你怕的是若我们夺了皇位而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一来便是群起而攻之吧?”

    关山莹沉了沉,还是缓缓点了头。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我总归是胜了,我只要赢,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关山瞳的神情愤恨“何况姑母当年确实为岚国宫中之人所害,血债血偿,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若岚国百姓不从而反抗呢?要让他们从于我们的铁蹄,也似是不易。”

    “杀,”关山瞳淡淡说道“不从的死了,余下的便都是从了的。”

    关山莹的眼中仍是有些许犹豫“我总觉得这次不甚安心,那歧王也并非善茬,他说的话也并非全然属实,只恐其中有诈。”

    “所以我才要越早越好,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他再有心思又如何?即便他手握卿家与段家又如何?歧王到底没有真正的兵权在握,而我现在又将卿家二子捏在手中,应该怕的,其实是他。”

    关山瞳说着,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伸了个懒腰,又接着说道。

    “他以为我会同他一样忌惮那些史书会留下的字,只可惜,我并不怕,所以,他于我而言,根本毫无威胁。”

    关山瞳说罢,起身往一旁走去,关山莹跟上去。

    卿家军与北原军马和屿国士兵混在一起,众人皆席地而坐,卿家二子与兵卒相谈甚欢,似是对归往永安城的事期盼万分,亦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也就是他们年轻,对我们的计划毫无防备,若派来的是卿老将军,恐怕我们就一路走的心惊胆战了。”

    说话的正是屿国知灵君。

    “其实我没想到,这次去永安城的事,屿国派出的竟是你这唯一的王子,刀剑不长眼,你竟不怕?”关山瞳摇摇头“我若是你,定要将这苦差事推给哪个将军,自己坐享其成就好。”

    知灵君笑笑“那关山王子为何亲自前往?”

    “我们部族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功赏都是靠抢出来的,我若不来,还有的是其他部族王子争着上前,”他无奈摇摇头“若是不争,就只有死路一条。”

    知灵君闻言便重重叹了口气“卿家的两位小将军,你准备怎么办?”

    “他们……”关山瞳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入城之时,恐其中生变,便让他们的部队走在前面,两位小将军与我们同行,如此,就是杀,他们的部下也来不及救。”

    “原来北原王子殿下已经将此事想过。”

    “怎敢不想?”关山瞳笑笑“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的时候,怎敢掉以轻心。”

    “不过我们距离岚国路途遥远,如此行军我方将士恐怕吃不消。”知灵君说罢露出个稍显抱歉的表情“我们之前于岚国书信说的是一月为期,如此,便不需如此速度行军吧?若是将士疲乏,入永安城大战时,恐有纰漏。”

    “我说有一月为期,却又强行军,为的就是在岚国皇帝未对我们有何防备之时攻城,如此胜算就又高了一分。”

    知灵君听罢,心中有多了一分疑惑“此事可有同歧王殿下商议?”

    关山瞳眯了眯眼睛看着知灵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要助歧王称王吧?”

    知灵君恍然“我虽知王子殿下野心不止先前如此,却没有想到殿下想要此次一举拿下。”

    “这是最好的机会,岚国内战,你我坐收渔翁之利。”关山瞳笑道“如此,不好吗?”

    “王子殿下为何要将如此紧要之事告于我?”知灵君挑了挑眉“不怕我去信一封告于歧王吗?”

    关山瞳闻言却笑出了声“知灵君,你还看不清形势吗?歧王手中没有真实的兵权,所以他才会让我们与他联手共抗,但等他称帝,有了兵权之日,首先要做的,就是封住我们的嘴巴,歧王此人,最善做此计。”

    知灵君深深吸了口气“我与歧王私交非甚,若不是王子殿下今日一番话,恐怕我以后定会葬身于歧王之手。”

    “所以,我们才要尽快赶往永安城,并拦截路途中卿家二子所发所有书信,让岚国皇帝和歧王对我们都措手不及。”

    知灵君听着关山瞳的话,心中紧了又紧。

    “如此,便预祝王子殿下万事胜意,只是事成之后,不要忘记我屿国为殿下所做之事便可。”知灵君拱手说道。

    “怎会?”关山瞳拍了拍知灵君的肩膀“没有你的支援,我也断不会有如此有利的局面,届时你我共分这河山,如何?”

    知灵君亦回了个笑“那我屿国,定助王子殿下踏平岚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宫中·惑心治国欲难得

    马蹄飞沙,一封密信自永安城外加急秘密送至宫中。

    “半月?”陆亦桐笑道“就知道那关山瞳野心不会那样小,却也没想到他胃口这般的大。”

    “皇上,那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要提前布置下去?”方海微微福身立在一旁,将陆亦桐所言尽数详记在脑中。

    陆亦桐点点头“这灾荒频繁,也该让城中百姓开挖地窖,储存粮食了。”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许龄安那里怎么样了?”陆亦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佐丞大人也有了动作,且……动作不小。”

    方海一边将消息一五一十的告于陆亦桐,一边将陆亦桐喝了一半的茶拿走又换了一盏。

    “许龄安……”陆亦桐喃喃道“此一役,他会对歧王倾力相助,但是,他动作如此之大,歧王那般多疑,必定会让歧王心生猜忌。”

    “这些年,许龄安公报私囊的事做了不少,也不见他骄奢淫逸,难不成是将那金银放在府中以观赏之?”陆亦桐笑笑“他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动作,不然这个消息便定是会首先从川柏处得知,而并非黑无常。”

    方海拱拱手“皇上明鉴,佐丞大人所做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哦?这次竟查的如此迅速且及时?”陆亦桐有些惊讶“没想到朝颜有这般本事,怪不得黑无常在永安的所有事宜皆交到了她的手中。”

    “朝颜姑娘确实得力,此次以云苓姑娘私逃出城为契机,不仅引开了歧王眼线,还查出了佐丞大人隐藏在关外山口的一支私兵。”

    方海的话刚说完,陆亦桐便恍然。

    歧王当年被废太子,削的不仅是爵位,还有手里的兵权亦悉数被夺,如今他虽手握卿、段两家,但如此看来,许龄安还是不甚放心,所以才秘密招募私兵藏于关外。

    “他知道歧王目标太大,做不得此事,便自己来做了,还真是情深。”

    陆亦桐说罢,笑着摇摇头“当年父皇对他的饶恕,如今看来竟是笑话一般。”

    “许龄安当年毕竟是先皇得力的朝臣,他的父亲亦是元老,先皇也是两难。”

    方海的话让陆亦桐不由叹了口气“倒是给我留了这么大的烂摊子。”

    “皇上,此一役,朝中众臣皆清洗干净,便是可得稳定百年。”

    “前朝的事拖到了今朝,也该有个了结了。”陆亦桐点点头“让云苓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将许龄安私兵之事打探个清楚,此事除了对歧王有利之外,想必许龄安的独子也有不少的歪心思。”

    “我倒是想起来,先前钰贵人进宫时,段将军已经将她的次女放入了歧王府中,众所周知,那许家公子对段家次女有意时日已久,所以许家公子若是想要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方海所言让陆亦桐深深吸了口气“那段家次女的心思,可有人知晓?”

    “段家次女虽同钰贵人一般因貌美且有诗书之才而在永安城小有名气,但她年龄尚小,又不喜交际之事,因此对次女的了解并不多。”

    早在钰贵人进宫之时,方海就命夜枭探查过段家,段家众人皆是查了个清清楚楚,唯独这段家次女像是块石头一般,任谁都说不清楚,不知道。

    只说她性情温和,相貌与其姐姐的清丽不同,而是颇有锦贵人的艳美之色,只是却持貌而不骄,偏偏喜爱诗词歌赋,平日里也不太爱说话,表情也总是淡淡的,于是她的心思,就如同那海底月一般,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只是歧王曾借段家次女之口用过许家独子。”

    方海的话让陆亦桐眼睛一亮。

    “歧王想来善蛊惑人心,既然她听得歧王的话,看来她对歧王已是有意。”

    “然段家儿女皆是受父名之托,或许……”方海微微福身说道。

    “你的意思是,为了段家?”

    方海没有回答,只是垂下了头。

    “真想不到昔日峥嵘的段家,竟变成如今的模样。”陆亦桐深呼一口气,身形有些颓然“看来段家次女若是想用,风险着实太大,倒还不如不用了。”

    “以当前局势,确实以稳胜为妙。”方海说道。

    “是啊,既然已经胜券在握,就不需要再冒什么险了。”陆亦桐合了双眼,喃喃道“还有十几天,你派些得力之人暗中出城,守在许龄安私兵附近,在攻城之时定不要让他们进得城来乱我大事。”

    “是。”

    “届时无需过多思虑,不管他们是束手就擒,还是奋力抵抗,皆不准留活口,”陆亦桐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不过,到时候如果有人来帮我们就更好了。”

    “公主殿下那日恐怕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忙。”

    “无妨,”陆亦桐笑道“我的那位妹妹若是真想要做什么,倒是像个会分身之术的异人,所以我才对如今局势如此自信。”

    方海将桌上批好的奏折收拾着,面容文雅和善“小王爷与公主殿下是先皇留给皇上最锋利的刀。”

    “也是谁都不会想到的刀吧,”陆亦桐重重叹了口气“若是没有他们,我或许就没有如今的胆量,大概是会忍气吞声做一个亡国之君了。”

    “权衡之术,我不如皇妹;笼络人心,我不如歧王;亲和善言,我不如小王,”陆亦桐伸出手,想要去揉一揉太阳穴“却偏偏是我做了皇帝。”

    方海眼疾手快,他上前一步将陆亦桐的手轻柔放回,将自己刚拿了冰樱桃而有些凉意的手指搭在了陆亦桐的太阳穴,手法轻柔,力度刚好。

    “只有皇上才是正统。”方海说道。

    “或许吧……”陆亦桐眯着眼睛,声音有些轻“先皇后做了那样的事是大逆不道,父皇未寻个理由将歧王赐死,还留了个爵位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小王爷和公主殿下,父皇在时已将他们二人身份隐去,如今若是没有我的谕旨,想必便是无人信服。”

    “正是。”

    “便是可惜了我皇妹确有的治国之才,治人之术。”陆亦桐又叹了口气“实在难得。”

    方海却是微微一笑“皇上,您只要会用公主殿下,便可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歧王府·灾银喂满私兵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曼珠病情的恢复虽然略显缓慢,但好歹有些效果,歧王的神经也终于从紧张中稍稍放松了些。

    天气渐热,曼珠的小园中种满花草,房子周围又有树木繁茂遮蔽,温度已经比外面凉爽,却仍旧是让人感觉有些沉闷,稍坐不久,后背便覆上一层细密汗珠。

    房内却是截然相反,冰已早早的用上,温度有着三四月份的舒适,又不至于过寒,歧王在冰中且凉了些曼珠喜欢吃的水果,这夏对于曼珠来说,便是十分惬意。

    “今天早上,我们的人回来了几个,”歧王刚给曼珠喂完汤药,手中又拿了颗梅子放入曼珠口中“云苓的事虽还没有眉目,但许龄安的事已经查明。”

    “他确是养了私兵?”曼珠口中含着梅子,声音有些含糊。

    歧王点点头“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因此将人安置在了关外山中,约五千。”

    “五千?!”曼珠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如此多的人,若是身手不凡,待北原与屿国攻入城中,他五千人伺机而动便有趁乱得利的可能。”

    “我会派人将那里严守,若有异动,立即诛杀。”歧王沉声说道“决不能让许龄安坏了我的大事。”

    “既然我们已经查明,那么赈灾的银款,便别让许龄安再那样猖狂私吞了,免得到时候为了解决他的事太费心力,”梅子一酸,曼珠的眉心不由皱了皱“没想到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放心,我会安排妥当。”歧王握了握曼珠的手“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病,说好要带你去看那日景色的。”

    自从曼珠受伤,直至今日一直在府中将养,一切事宜皆交予歧王打理,她只在有消息来时听上一听,只是后来在她要求下,歧王才时不时同她加以商量。

    曼珠知道歧王是怕自己多思多虑,但曼珠亦是不放心诸多事宜,他们各自看在眼里,这时刻的紧张气息也弥漫在二人身边。

    成败在此一举。

    “是啊,说好的,”曼珠叹了口气后笑了笑,面容上终于有了神采“对了,常山可从宫里带来过什么消息?”

    歧王心领神会“你是担心贝西散的事吧?”

    曼珠点点头“毕竟是禁药,若被发现,便是回天乏术。”

    “从皇上上朝时来看,这些时日他的精神已渐渐萎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底下递了折子上去,皇上批阅后再言,虽看似并未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中间时日已经比从前缓慢了许多,”

    歧王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后宫钰贵人密信说,皇上现在每日都要在流音轩停驻,说是情不自禁,想必便是贝西散的功用。”

    “只是憋出什么岔子,也别心急,”曼珠声音轻柔“千万不要因恐效力不如所愿就加大了用量,贝西散药性猛烈,否则有性命之危。”

    歧王闻言忽然哈哈大笑“我倒是不怕他死,他并无子嗣,若是死了,继承大统的人理所应当便就是我,只是若让他那么快死了,我还要费尽心力的去平北原攘蛮夷,倒不如这一次让一切都有结果来得痛快。”

    曼珠亦是微微一笑“这确实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届时,皇上身子从内虚到外,即便他不想死,也由不得他。”

    “贝西散……”歧王无奈的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歧王这样说我,倒像我是心狠手辣似的。”曼珠撅着樱桃一般的小嘴娇嗔着,口中含着的梅子核‘噗嗤’一声被她吐在地上,再抬眼时,眼中满是娇蛮,面颊还有些气鼓鼓的。

    歧王被她此时的模样逗得笑出来,他伸手想去抚一抚曼珠软糯的面庞,却被曼珠轻轻歪头躲了开。

    “你的脾性还是以前那般,”歧王的手仍旧伸着,笑容越来越暖“真好。”

    曼珠看着歧王柔软的笑,身后是浅金色的阳光照进窗的明亮。

    她又看了看歧王伸出的手,轻哼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将下巴轻轻放在了歧王的掌心。

    曼珠的眼睛大大睁着望着他,眼底有着柔和又闪烁的光亮,歧王内心一动,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歧王殿下不喜欢?”曼珠咬了咬嘴唇“也是我唐突了……”

    “没有。”歧王忙说道。

    曼珠静静看了歧王片刻,忽而将眉眼弯成了月牙,歧王觉得手中一沉,只听曼珠咯咯的笑起来。

    “从前还在宫里时,有后妃养了几只猫,见它们平日里便总是躺着晒太阳,我便去逗它们,它们总是很喜欢将头搁在我的手心里,看着好像眯着眼睛很舒服的样子。“

    曼珠说着,双眼亦是缓缓眯了起来“没想到,还真是挺有趣的。”

    “猫总是怕生人的,”歧王温柔笑笑“它们肯那样将自己最柔软也最脆弱的脖颈交给你,说明它们很信任你。”

    “嗯,”曼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所以我才愿意将我最柔软也最脆弱之处交给歧王殿下。”

    歧王眼神一晃,好像晃回到了那个少不更事的年纪。

    那时候,他可以信任的人还都在,他的母后还是冲冠六宫的皇后,他还是炙手可热的太子,宫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来巴结他,想要送进宫来的貌美佳人更是数不胜数,只是,他都不在乎。

    他最喜欢的事,是每天中午十分从皇子书院下学,到母后的宫中一起用了膳后小憩片刻,不久,便被窗外银铃一般的少女笑声叫醒。

    他往日总是有些起床气,便是偏偏这时候是期待着醒来。

    急急忙忙推开门,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好好穿,就要拿一本诗词往笑声传来处跑。

    今日便接着昨日的诗看着,少女不喜欢有些惆怅的相思诗词,她喜欢血染沙场的豪情壮志,他便在白日教少女读那些万古枯荣,夜里映着烛火心里念着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唯一还在的,只有当初那个少女。

    “摸摸我的头吧,我们的安稳日子不多了。”

    少女说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关外·玛瑙残破碎衣衫

    歧王有了消息后便召集人来商议。

    原本许龄安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在以前,寻个理由将他们散了便是,只是如此紧要关头,却也只能小心谨慎的行事。

    且以歧王的心思,想要拔掉许龄安三族在朝野中的声望,私兵一事便是很好的契机,歧王要让他掉到了自己亲手挖的坟墓里。

    从歧王府中走出已是夜半,朝颜行走在空旷的华街上,入夏夜晚的凉风吹来,她不由抱紧了胳膊。

    她没想到歧王这么快就查到了许龄安安插在关外的私兵,而从自己得来的密信来看,云苓此时亦隐藏在那附近,以监视私兵动向。

    若是云苓与歧王的人不慎相遇,那么下场则会无法想象。

    如此紧要关头,从知灵君的消息来推算,北原人还有十天左右便要入城,她已经不敢再冒任何风险。

    而云苓若是落入歧王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她跌跌撞撞回到倾梦楼,宾客已尽散,有伙计见她面色不好,便给她端了被安神的茶来。

    朝颜润了润嗓子,便问道“云苓今日可有消息?”

    “没有,”夜枭说道“战事临近,想必许龄安亦是谨慎。”

    朝颜摇摇头“今日歧王已经查出许龄安在关外私养私兵之事,虽比我们晚了一步,但他也已经派出人去盯防了。”

    “你是担心云苓?”

    “若是云苓被歧王的人察觉,就危险了。”朝颜叹了口气“今晚你们选几个尤善飞檐的去给云苓送消息去,飞鸽我不放心,万一被截了去定会惹出大事来。”

    “事情交给我们,你放心就是。”夜枭说道。

    朝颜点点头,刚想去拿纸笔,却又转念一想,万一歧王的人拿到信件,便是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如此,仍是祸事一桩。

    她又坐回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开了口。

    “事情紧要,写在纸上总是不如你们带去的口信让我放心。”

    朝颜说罢,又顿了顿“你们告诉云苓,歧王知道了许龄安私兵的事,并且已经派人往关外去了。”

    夜枭领命并不敢多耽搁,于是立刻启程,往关外赶去。

    夜色是夜枭的保护色,白日里他们是笑容满面的亲善伙计,夜里便是杀人如麻的无常夜枭,他们披着夜晚的漆黑,如同地狱中飞出的鬼魅。

    马蹄声实在太过刺耳,夜枭便徒步而去,他们几个皆是水漂飞檐的高手,踏着屋脊与树木接连腾起,借势越过城墙,在月光树影的掩映下消失在了城外茂密树林中。

    越是接近许龄安私兵的驻扎之地,他们便越不敢掉以轻心,每跃出一步皆谨慎万分。

    此时关外正是草木茂盛,既给了许龄安以私心之机,却也让夜枭隐藏得更为妥帖,他们怕惊起鸟雀,便在地面轻巧移动。

    只是在这山林之间夜行,又不能走大路,便是在树丛中穿梭,却也不能踏出让旁人能寻到的踪迹,否则若是被追查,就更加麻烦。

    道阻且长。

    他们知道歧王的人马出发比他们早了一步,于是行进的更加迅速。

    许龄安私兵一事甚是重要,云苓藏身之处便选的格外隐蔽,夜色之中,那些云苓所言的记号也只能看得模糊,直至天蒙蒙亮,夜枭才按照之前云苓所说寻到了大概的方位。

    即便是此时,夜枭仍不敢轻取妄动。

    四周静得如同无人之境。

    就连夜枭踩碎树叶这般极其轻微的声音都被寂静衬托的清晰。

    他们一步一步缓缓向前挪动,为首的夜枭学着布谷鸟轻声叫了两声来提醒云苓一方的人,以免在这月色下不分敌我。

    却还是那般寂静,鸟叫声也没有回应。

    漆黑树林中,夜枭一身玄色衣衫,只有眼睛反射出点点月光,在沉寂中显得甚是诡异。

    一开始,他们还在寻找,但渐渐地,他们便发现了奇怪之处。

    云苓藏身之处,早已空无一人。

    在云苓走时,身边亦是有夜枭傍身,虽说夜枭神出鬼没,但此时却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你们可寻到什么踪迹?”为首的夜宵压低了声音,只用一口气轻轻将话语带出。

    “未曾。”

    若只是几个夜枭如此言便还有一丝希望,但此时却是所有夜枭皆是如此说,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因为云苓一行人很有可能已经被歧王的人发现。

    如此一来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另觅他处藏身,另一种便是已落入歧王之手。

    却又从云苓先前所说的藏身之处来看,这里并未有打斗的痕迹,但诡异的是也并未有云苓移至他处而留下的线索。

    周围依旧寂静,此时夜枭心中一沉,不知此时周围竟有多少敌人埋伏。

    忽然,云影一动,地上忽然闪烁一下。

    夜枭走上前去,便看到地上被树叶覆盖之处有一枚破碎的红玛瑙戒指。

    他心中一抖。

    黑无常中的紧要人员除了黑无常薄外,还会随带一枚轻巧的黑玛瑙戒指,以此作为最后的信息。

    以戒指拟人,戒指整则人安,戒指破则人碎。

    这是夜枭第一次感到恐惧,他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能将云苓伤至如此地步。

    只是云苓实在太过关键,他见到戒指也不愿放弃,沉着晨光熹微,夜枭们在附近小心搜索着。

    忽然,在偏离准确位置后,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夜枭们为之一振,连忙急速向着那股气息奔去。

    却只见,在那茂密草木之中的一块,已经被乱刃砍得惨不忍睹,血喷洒在枝叶上将青青草木染成酱红色,已经残破的肢体如同那些散碎的黑底银文衣衫落在其中。

    夏日的温度让血液凝结的缓慢,此时树枝上亦是有粘稠往地面滴落,而看着这一切的夜枭身子却是发寒。

    他们想不到原来歧王手下竟有这样一枚能斩杀黑无常的棋子,且不光光是斩杀,而是将黑无常作蝼蚁一般。

    夜枭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充斥着浓腥。

    如此,便没有了再继续查下去的必要。

    他们必须将此事以最快的速度告于朝颜,否则黑无常危矣。

    只是,在这血泊不远处,亦有许多双眼睛盯上了这几只夜枭,他们手执弓箭,宛如一个个猎人盯着自己梦寐以求的猎物。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歧王府·幸得便宜却生嫌

    “人带回来了?”

    歧王正坐在曼珠床边看着诗册,见管迅进门,问了一句后,脸上便挂上了笑。

    曼珠面上似是平淡,握着诗页的指尖却轻颤一下。

    她抬头望去,只见管迅向后微微摆手后遂退至一旁,而后,便有两个人架着一个瘫软着的人往地上一扔,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曼珠心口一紧。

    细细看去,那人身上的浓稠血液已经将浑身上下的衣服粘连,头发亦是凝成一绺一绺的垂在颈边,面色惨白至极,甚至看不清五官与面容。

    “这是……”曼珠努力克制让声音平缓,却仍是有了些不多见的颤抖。

    “此人正是云苓。”

    管迅的话说完,歧王便笑了,他自一旁放满花瓣的盘中拿出一块染了淡香的帕子放在曼珠手上“你看你,太久没见过血腥气,这猛地竟然脸都吓白了。”

    曼珠皱了皱眉,将帕子掩住口鼻,却是再多看一眼,喉咙中便有物体上涌,她终究是忍不住,一口吐在床边的铜盆里。

    歧王见状连忙摆手让管迅将云苓拖下去,却被曼珠制止。

    “我没事,”曼珠擦了擦嘴上的残渣,又喘息几口,这才缓缓抬头看着管迅说道“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来。”

    管迅拱拱手,便说了起来。

    而云苓此时似是昏厥了的模样,胸口有微微起伏,眼睛却是合着的,但却还能看出在一些伤口处仍簌簌的冒着血,将地上华丽的羊毛毯子染红了一大片。

    “好!”管迅说完,歧王高兴地将原本握在手中的帕子掷到了地上,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其他人就那样丢在关外是否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曼珠问道“若是被无常司的人或者许龄安的人看到……”

    “那些人穿着黑无常的衣服,即便是怀疑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歧王笑着刮了下曼珠的鼻尖“倒是吓得你连事都想不全了。”

    曼珠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怎知此人一定是黑无常?若是陆亦桐在诈我们可如何是好?”

    这时,管迅上前一步,自胸口处拿出了一本折子和一张沾染血迹的书信。

    曼珠见后,呼吸不由一滞。

    黑底银纹,乃是黑无常所执的黑无常簿。

    展开信件,上面写的是与黑无常簿上相同的内容,皆是关于许龄安私兵一事。

    “如此看来,这封信还没来得及寄出便被我们拦了,倒也及时。”歧王说着,便将黑无常簿递给了曼珠。

    “材质与白无常簿一般无二,是真东西……”曼珠一边检查着无常簿,一边说道“这次,竟然让我们得了这么大的便宜。”

    歧王难掩喜色“虽说是巧合,但这最近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上天助我一般,看来我那弟弟的龙气或许已衰。”

    “按理说黑无常应是极难对付的,这次我们的人只去了几个,怎可将那几个黑无常悉数灭尽?”

    曼珠的想法实为正常。

    这永安城中谁人不知黑无常的可怕之处?便是有“见黑无常者皆为亡者”的说法,可见想要从黑无常的刀下逃脱已经是难事,更别说将几个黑无常杀到无力还手,还被活着捉回。

    黑无常是皇上真正的心腹,掌握着最多的机密要事,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便会自裁来守住秘密,能将黑无常捉回,想必这次还是头一遭。

    歧王倒是对活捉黑无常一事没有一丝的惊异。

    “曼珠,你实在是低估了管迅,”歧王说道“以管迅的身手,不仅可以和玉竹抗衡,甚至还更胜一筹。”

    此言一出,曼珠先是怀疑,但手中的黑无常簿实实在在的拿在手中。

    她抬头看着管迅,没想到歧王身边竟有这样的高手,而自己却是半分没有察觉,她也庆幸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否则就算是以自己都未必能挡下管迅。

    “我只以为管迅如歧王殿下说的那般,只是一个护卫而已,没想到竟有这般的身手,”曼珠的神情渐渐平复,一抹阴狠又爬上眉眼“这黑无常可是得之不易,我们定要好好利用,让她吧我们想知道的全吐出来才行。”

    歧王看了眼血泊中的云苓,眉心皱了皱“却是成了这般,必须要让常山来一趟了。”

    曼珠点点头,而后又用帕子掩了掩鼻,干呕了两声“事情已经办妥,就把人拖下去吧。”

    “脏死了,”她说着,还将那沾了血的黑无常薄扔在了地上“千万别让她死了,黑无常要活的才有用。”

    管迅抬头看看歧王,见歧王亦是摆了摆手,这才命人将云苓拖了下去,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这里味道太大,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歧王心情大好,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更加柔和。

    “好。”曼珠应了,便要去穿鞋。

    却见歧王将曼珠弯下的腰扶正,自己俯身轻轻将曼珠的鞋拿起,为她穿上。

    “走吧。”歧王扶着还略显孱弱的曼珠说道。

    曼珠微微一笑,面颊红了红“以后可别这样了,让旁人看见了多不好。”

    “本王高兴。”歧王也笑了笑。

    园子里虽说有茂密植被,但还是挡不住暑气。

    曼珠拿了把绘着花的绢扇微微摇着,她左右看看,附近并无什么人,这才开了口。

    “歧王殿下,那管迅之人的来历可信得过?”

    歧王挑了挑眉“你这是何意?”

    “今日之事他办的确实干净利索,但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曼珠说道“其一,他既然能生擒了云苓,那为何要将其他的黑无常斩杀?都带回来岂不是更好?”

    曼珠没有等歧王回应,便接着说道“其二,他带回的无常簿上除了与信件相符的事情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字迹,就单凭这样的东西,便肯定的说云苓是黑无常吗?”

    “你的意思是?”歧王有些迟疑“管迅说了谎?”

    “若是如此便是好的,”曼珠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若他是皇上安插在我们这般的内鬼,我们该当如何。”

    “不可能。”歧王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那么敢问歧王殿下,上次猎捕黑无常之时,他若真有心,为何不暗中真将那黑无常捉来?却等着这次弄来这么个快要死了的。”

    曼珠的声音轻柔,却是一字一句砸在歧王的心上。

    “且看那云苓能活到几时。”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宫中·过往疑惑悉数解

    那枚破碎的红玛瑙指环静静躺在朝颜的手中,将那苍白的手衬托的更没有了一丝血色。

    “什么叫没了……什么叫没了?!”

    她手指紧握着,玛瑙碎片嵌入皮肉之中,血珠子似是那玛瑙融化一般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枭将他们在关外看到的一切都悉数告于朝颜,朝颜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这岚国之中,能与黑无常的身手不相上下之人屈指可数,歧王身边也并没有见过更或者是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能将黑无常碎尸弃于荒野……这是在给我们警告……”朝颜喃喃道“你们此去可有被歧王的人发现?”

    “未曾,那里空无一人,我们也没有久留。”

    朝颜点点头,只看着那枚破碎的指环,不住的叹气。

    自从八爷走后,她虽第一次掌管永安城的事,但也一向从容,此次是她第一次心中有了恐惧。

    没想到会有一个隐藏着的人,将成为这最后几天中最大的变数。

    原本按照计划,黑无常将会是整盘棋中最关键的部分,在最后关头,他们将会有十分关键的作用。

    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有一人便有两人三人,许龄安都养了私兵,歧王的死士恐怕也有不少,若其中尽是好身手,这一仗,便是要艰难了。

    “此次袭击的人着实厉害,是否需要追查?”

    面对夜枭的发问,朝颜顿了顿,片刻后才摇了头。

    “此事十分紧要,我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这些天你们要着重小心,任务先放一放,避避风头,”朝颜说道“我总是觉得不踏实……”

    夜枭一来一回,此时的时间也已经渐渐晚了,朝颜等着夜色,急不可耐的想要去往歧王府一探究竟。

    楼下宾客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与朝颜屋子里极度的寂静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极端。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将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也没有人预想到这次事件的发生。

    忽然,只听‘嘡’的一声,一柄利箭穿破窗纸直直刺入了朝颜身后的墙壁。

    箭上有一纸书信,这是黑无常之间传递消息惯用的办法。

    朝颜将信展开一看,眼睛顿时圆睁。

    “怎么会……”她喉咙动了动,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信件看罢,朝颜便用烛火将信烧了个干净,烛火明亮,但还是难掩她眸子深处的不解与悲凉。

    夜枭见状更是不敢言语,且默默待了片刻,朝颜才像下定决心一般叹了口气,缓缓说了两个字:

    “进宫。”

    陆亦桐此时头发散下,身上着的也是白色内服,只在外面披了件金黄绣纹的外衫,屋子里凉气升腾,在这夏夜之中是难得的清凉。

    他在昏暗的烛火下拿着一张薄纸细细看着,那字迹熟悉又陌生,像是前世故人为他送来的怀旧书信。

    便可清楚地知道,原本准备安睡的他是被这封信搅了安宁。

    却又去看他的眉眼,只有数不尽的温柔与怀念。

    ‘已经过去多久了?’陆亦桐合眼思索着‘这些年过去,那悬而不定之事终于要有了结束。’

    他仍记得故人巧笑嫣兮的模样,却如今故人将要重逢,只觉得有些恍惚,如临梦境,不知真假。

    “皇上,人到了。”

    方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让她进来。”

    方海自一旁屏风处向一侧走了半步,朝颜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她抿了抿嘴,这才跪地行了礼。

    “属下失职,还请皇上责罚。”

    她说着,将头重重叩在地上,她不敢抬眼去看陆亦桐,便是从进门时起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这不是你的错。”

    陆亦桐说着,伸手将那薄纸放于烛上,却在刚烧了一个边角时又将其抽开,他吹灭纸上的火,火星殆尽,手指便又摩挲上白纸黑字的娟秀。

    “起来吧。”

    在陆亦桐第二句话说出后,朝颜仍是没有起身。

    “八爷将黑无常司诸事托付于我,此次折损云苓与夜枭数名,若不领罚,便是于《无常律》不顾,恳请皇上恩准。”

    陆亦桐听完朝颜的话,斜眼瞥了瞥她“抬起头来。”

    朝颜身子一顿,缓缓将头抬起。

    “嗯,确有几分相像,但孤觉得你的性子倒是更像一些。”陆亦桐将手中的纸放在了桌上,他望着朝颜,眉眼逐渐带了笑意。

    “你是你们司主亲自带来的,这是孤第一次见你,只听闻你倾国倾城亦倾梦的名声,如今看来,你们司主倒是艳福不浅。”

    朝颜不明陆亦桐话中之意,便忙将头又低了下去。

    “你知道我为何让你即刻入宫吗?”

    这句话虽然简短,却正中了朝颜疑惑的心门。

    她知道了云苓与夜枭遇害,便想要连夜去歧王府一探究竟,却被硬生生拦下,她本犹豫是否要探查过后再进宫去,又忽然想到八爷临走前让她定要按皇命行事的叮嘱,这才不管不顾的带众夜枭入了宫来。

    陆亦桐笑了笑“你派出给云苓报信的夜枭被歧王盯上了,若你晚上片刻,想必此时折损的就不光是云苓了。”

    此言一出,朝颜顿时懵了,却又听陆亦桐接着说道:

    “《无常律》中第一条便是无常无情,虽说无常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子,但这仍不是可有可无的一条,就如同你今日所为,若你与云苓的姐妹之情重过了你对于皇命的遵从,那么,你就已经落入敌手了,只要落入敌手,就有了不确定。”

    朝颜虽然背后布满了冷汗,但心中对于以往的疑惑解开了大半。

    “虽说无常之间有如兄弟手足,但用情过深,就亦是凶险。”陆亦桐说着,拿起手边的安神茶润了润嗓子。

    “此次,你已经犯下过错,不听皇命则是葬身虎口,不,将歧王府比作虎口已是太过慈悲,歧王的手段想必你是知道的,去了便是生不如死,听命便是入了宫来,或许我能看在你初执黑无常司的份上饶恕你。”

    “我本说了错不在你,你却并不领命,”陆亦桐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要我以《无常律》惩处,那我便成全你。”

    他向方海摆摆手,方海立刻心领神会。

    他走到朝颜面前,低头看了看朝颜那双充满懊恼的眼睛,微微一笑“得罪了。”

    说罢,一柄镶满珠翠的匕首从他的手中落在地上,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歧王府·一抹飘摇沙中花

    华街之上,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永安城,燃烧着的,正是刚刚人去楼空的倾梦楼。

    歧王的人来晚了一步。

    他们混在人群里,望着被大火吞噬的楼阁,眉头皱成一团。

    不远处,青黛与她的药徒正在路边为伤者医治。

    火的灼热将汗逼了出来,豆大的汗珠挂在青黛的下巴上,显得晶莹透亮。

    歧王的人无功而返,而就这样短的时间,倾梦楼便付之一炬,任谁都能想到这是中了计。

    “废物!”

    歧王将装着茶食的白玉碗重重摔在地上,跪着的一行人身子随之不由一颤。

    “歧王殿下息怒,”曼珠的手轻轻抚上歧王的肩头“我们先将此事捋顺清楚。”

    歧王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让眼中喷薄的怒火稍息,曼珠又将手放在歧王的手上,这才又开了口。

    “起先,朝颜在刑场上做出出格举动,而后在歧王殿下询问后说出云苓之事,如今云苓被捉,朝颜却消失了,”曼珠咬牙道“我们明显是被朝颜耍了。”

    “她从一开始吸引我们注意,就是为了掩盖她自己,后来得了我们信任,顺理成章的又将视线引到了云苓身上,在我们关注云苓时,她才有机会逃脱。”

    “她知道我们早晚会查到云苓身上,所以借机让我们对她没了戒心,”曼珠喃喃道“如此心机,竟然将我们二人都骗了过去。”

    曼珠说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光“我怎么觉得,朝颜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歧王闻言,手忽然一滞,他脑中飞快思索着。

    “或许,我们应该尽快让云苓开口说话了。”

    曼珠说着,将覆在身上的薄丝被拿到了一旁。

    “你身子还虚弱,就让管迅去吧。”

    歧王将将说罢,曼珠就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看了管迅一眼,微微一笑“我曾经亦是白无常司主,有些话想要当面问一问这黑无常。”

    歧王对曼珠所言并无意外,曼珠对管迅已经有了怀疑,况且对于黑无常,最感兴趣的其实就是曾经并非歧王而是曼珠。

    她对于黑无常实在是有太多疑惑之处。

    尤其是在多次歧王对白无常司施计之时都及时出现,而在她落入北原人之手时,却没有一人一马。

    歧王从曼珠眉眼中看得出疑惑与恐惧。

    他应允了曼珠的请求。

    就在曼珠欢欣的抱住歧王时,却在耳畔轻声喃喃道“我此次前去是为了探得云苓真实的情况,以此来看管迅到底是谁的人,若云苓死了……”

    曼珠说罢,缓缓从歧王怀抱中脱出,她定定的看着歧王的眉眼,缓缓点了点头。

    歧王府中私修了地牢,此处极为隐蔽,只有与歧王极为亲近之人才会知晓。

    曼珠刚打开门,便有一股淡淡的甜腥之气涌入口鼻。

    她用帕子掩了掩,转头对管迅说道“虽说活捉黑无常有功,但下手也太狠厉了些,虽说常山已经来医治过,但若真是死了就白忙了。”

    管迅微微福身说道“姑娘教训的是。”

    曼珠点点头,又在入口处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走了进去。

    地牢尽头,一抹猩红被捆绑在交叉成为十字的木桩上,黑色发丝垂下,上面粘稠的血液未曾凝固,滴落在地面上时拉扯出长长的丝状物。

    “你也真命大,到了这般境地竟还没死,”曼珠说着,将锁着牢门的沉重锁头打开,扔在了一旁“对付你这样的人,真不知还要这锁有什么用。”

    云苓并没有回应,她头仍是垂着,气息十分虚弱。

    曼珠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去,她本想将云苓的发向一旁捋一捋,可是手伸出来触碰到发丝的一瞬,便是冰冷的粘稠血液。

    她看着手指上的点点猩红,是有些许粘腻的感觉。

    “在歧王这里,命大并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死了来的利索,”曼珠歪看了看云苓“还强撑着做什么?想等你们八爷来救你?”

    “灵芝……”云苓的声音十分虚弱,已经是气若游丝,但在这寂静的地牢中却仍是将每一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晰。

    “你认得我?”曼珠笑了笑“也难怪,你们不认识我才是怪事。”

    “你究竟……”

    “嘘……”

    曼珠未等云苓将话说完,就将其所问打断了。

    “在这里,你还没资格向我问问题哦。”曼珠笑着,将一旁的皮鞭折起来拿在手里,慢慢挑起了云苓的下巴“好俊俏的一张脸,就算满是血污,还是能看出竟是与那朝颜不分上下。”

    听到朝颜的名字,云苓身形一顿,而后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愤恨“你……你们对朝颜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在北方的荒漠中倔强盛开却被风干的花朵,无力又飘摇,完全是在逞强。

    曼珠向牢门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后又微笑着更加向云苓靠近。

    “你猜?”

    说罢,曼珠忽然笑了起来,在漆黑幽静唯有几盏烛火映照的地牢中,如鬼魅一般诡异。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曼珠脸上的笑也瞬间消失。

    整个地牢又被静谧包裹,与方才的笑声对比,显得更加让人压抑。

    曼珠弯了弯腰,将红唇凑到云苓耳边呢喃了几句。

    云苓的眼中先是不屑,而后是不置可否,接下来却是满溢出来的震惊。

    “你疯了!灵芝!你疯了!”云苓身体剧烈晃动着那呈十字形的木桩,眼中充斥着不解、愤怒与惊愕“你竟是这般心肠!连玉竹都不放过!还有玄芝!玄芝可是你的亲弟弟!”

    曼珠听着云苓的话,笑声又一次想起“我就是疯了,”她说着,眼中满是讥讽“下令斩杀玄芝的是皇上,要将尸首示众的也是皇上。”

    忽然,曼珠的眼睛圆睁,内里充斥着血丝,声嘶力竭的吼道“是皇上杀了玄芝!”

    曼珠沉重的呼吸声在牢房中听起来就像是被困住的野兽。

    “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她伸手捏住云苓的脸,眼中闪过狠厉,眉眼却是笑着的“否则,我虽没有杀玄芝,但朝颜,甚至是你们散布在永安城中的夜枭,我还是可以杀一杀的。”

    “哦,对了,”曼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一瞬间变得天真又烂漫,手中的鲜血却炽热又残忍“那位八爷,我们也查到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无常司·人去语留亦盘旋

    玉竹坐在桌案前静静看着立在一旁的玄铁巨剑。

    “这几天永安城不太平,”他说道“先是云苓不知去向,而后倾梦楼付之一炬,歧王府与许龄安处动作极多,但却又有说不出的怪异感。”

    “就好像有人在其中操纵,让他们即便在一条船上却又不是一条心。”

    南星的话正中玉竹下怀。

    自从玄芝死后,玉竹消极了一阵子,南星生怕出什么意外,便无事时就在玉竹的房间里陪他说说话,虽然也都是在分析最近的局势,但如此,也是给玉竹解了解心结。

    玉竹笑了笑“谁让佐丞家的公子一直不安分,见了歧王也是因着歧王被废黜的关系而并不甚敬重,自己船上有这样的人,就是想不生嫌隙都难。”

    “佐丞养的私兵,歧王已经命人探查了清楚,”南星说着,将玉竹面前的茶又换了盏新的“只是,没想到此事竟折损了黑无常。”

    “折损黑无常的事已经传出去多少了?”玉竹问道。

    南星微微思索了下“此事机密,现如今也只有歧王与佐丞的人知晓。”

    “嗯,”玉竹点点头“且不要让此事宣扬出去了,就此截断吧。”

    南星颔首以示领命。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经是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便是已经成为了一个有些沉默寡言的人。

    从前玄芝的性子活泼些,有他在时,时不时的还能让玉竹开怀的笑上一笑,如今,玉竹也只有在敌方出现些许错漏之时微微展现。

    自从玄芝同玉竹说了那番话,玉竹对玉苏便颇冷漠了,若不是在议事,便定不会喊一声她的名字,即便是夜里玉苏如往常掌灯迎玉竹从宫里回来,玉竹也只是冷冷的牵马进门,并不再同玉苏有什么交流。

    “最近皇上也并未给我们再有什么新的任务,看来这局一切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就等北原人马入城了,”玉竹浅尝一口清茶“还有三天。”

    “只是没料到北原人马行进的如此之快,”南星说道“幸好屿国知灵君是皇上一党,否则我们就有些无措了。”

    “想必歧王也没想到,知灵君会如此。”玉竹摇摇头“他转变了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我们必须将他最重视的紧紧握在手上。”

    南星拱手“待他们入城,我会命人特意看紧他,但还恐其中生变,你也一定要好生小心。”

    “你放心,”玉竹点点头“城中百姓的地窖挖得怎么样了?”

    “皆快要完工,这两年天灾频发,让百姓提前做好大灾的准备也在情理之中。”

    南星语气十分平淡,却沉了片刻又问道“玉竹,这地窖……”

    “怎么?”

    “我总觉得没有皇上说的那么简单。”

    南星的担心不无道理,此话一出,让玉竹也不由叹了口气。

    “或许还没有要让我知道的时候吧,”玉竹说道“其实我也看得出来,皇上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挨家挨户的挖地窖,定是有什么计划要做。”

    “难道又是黑无常?”

    即便南星这样说,玉竹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无常司不太平,现在什么事情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行,皇上有顾虑也是自然,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就可以了。”

    南星点点头。

    其实玉竹心里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玄芝的尸首还悬挂在城门,没有人为此事开半句口,也没有人敢说。

    当初那个一袭嫁衣奔赴刑场的痴情女子如今也不知身归何处是死是活,还有那自己没有放在心上的绣馆如今也是人去楼空。

    玄芝被带走前同他反复说的那句话仍在盘旋。

    “灵芝……灵芝……”玉竹喃喃道。

    “现在无常司并无什么要紧的任务,要不要让他们再去查一查?”

    南星看得出,玉竹虽总是装作云淡风轻,心中却还是对玄芝曾经说的话无法释怀。

    只是,玉竹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淡淡笑了。

    “不查了,还不知这次我是生是死,就先将此事放一放吧,若我会死,便是不打扰她为好,”他说道“如果她真的还活着。”

    “不管这次结局如何,想必灵芝都会想知道的。”南星见玉竹似乎有松口的意思,便连忙说道。

    玉竹眼睛眯了眯,似在回想什么事。

    “那日刑场之上,朝颜的身影与痛哭至今都在我梦中反复出现,那样亲眼看到心爱之人死去的苦楚,我不想让灵芝体会,”他微笑着摇摇头“只看到尸体,比看到过程要好受些。”

    南星明白,玄芝一事对玉竹的影响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计,且不可逆转,除非,玄芝再次出现,而这个想法,现在看来还不如去探灵芝的生死来的更实际。

    “我也终于明白,《无常律》中第一条无常无情真正的含义了。”

    玉竹的眉眼随他的话语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

    “若不是我对灵芝用情至深,我的心就不会沉陷于此;若不是玄芝对灵芝用情至深,他也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忽而,玉竹笑出了声。

    “还有繁缕,凌霄,雪见,甚至是锦贵人……那个人脱得开一个情字?”说着,玉竹叹了口气“太可惜,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南星恍然。

    对于无常来说,虽说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子,却亦是挡不住渐生的情愫,即便是兄弟姐妹之情,也会被人轻易拿捏玩弄。

    所以,对于无常来说,“无情”就是一层内心的盔甲,用白纸黑字的律法强行将无常的心包裹,最大程度的抵御着那些入心的伤害。

    只是这样的保护,想要参透的确太难。

    “玉竹,”南星轻声问道“你……可是后悔了?”

    玉竹听到南星的话,将视线从窗外转向南星。

    他眼中若有星河流波,被窗外吹来的风漾起层层涟漪。

    他沉了片刻,终究是摇了头。

    “用情虽苦,但,爱上灵芝,我并不后悔,”玉竹看着桌上的那把梳子,眼中温柔尽显“若是可以重新来过,我会更加爱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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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秘事介绍:
世有阎罗,无常伴其左右,白无常在明,世人皆知,黑无常在暗,生人不知。岚国河山,北有关山觊觎,南有蛮族窥探,皇族城池,却是凤鸟择树而栖,真龙之中混锦鲤。亡者未亡,生者已死,曼珠沙华盛开,人言的虚实之中,真假扑朔迷离。谁站在谁的身后微笑手握尖刀?谁站在谁的身后皱眉只为拥抱?谁是无常内鬼?谁是龙中鲤鱼?究竟是谁在利用谁?谁又在顺意而为?那无人知晓的黑无常主到底何方神圣?层层狡诈的阴谋背后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事?待临城下,真相是残忍?亦或是温柔?不可说也。无常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常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常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