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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画未菇凉     无常秘事txt下载     无常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歧王府·一抹飘摇沙中花

    华街之上,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永安城,燃烧着的,正是刚刚人去楼空的倾梦楼。

    歧王的人来晚了一步。

    他们混在人群里,望着被大火吞噬的楼阁,眉头皱成一团。

    不远处,青黛与她的药徒正在路边为伤者医治。

    火的灼热将汗逼了出来,豆大的汗珠挂在青黛的下巴上,显得晶莹透亮。

    歧王的人无功而返,而就这样短的时间,倾梦楼便付之一炬,任谁都能想到这是中了计。

    “废物!”

    歧王将装着茶食的白玉碗重重摔在地上,跪着的一行人身子随之不由一颤。

    “歧王殿下息怒,”曼珠的手轻轻抚上歧王的肩头“我们先将此事捋顺清楚。”

    歧王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让眼中喷薄的怒火稍息,曼珠又将手放在歧王的手上,这才又开了口。

    “起先,朝颜在刑场上做出出格举动,而后在歧王殿下询问后说出云苓之事,如今云苓被捉,朝颜却消失了,”曼珠咬牙道“我们明显是被朝颜耍了。”

    “她从一开始吸引我们注意,就是为了掩盖她自己,后来得了我们信任,顺理成章的又将视线引到了云苓身上,在我们关注云苓时,她才有机会逃脱。”

    “她知道我们早晚会查到云苓身上,所以借机让我们对她没了戒心,”曼珠喃喃道“如此心机,竟然将我们二人都骗了过去。”

    曼珠说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光“我怎么觉得,朝颜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歧王闻言,手忽然一滞,他脑中飞快思索着。

    “或许,我们应该尽快让云苓开口说话了。”

    曼珠说着,将覆在身上的薄丝被拿到了一旁。

    “你身子还虚弱,就让管迅去吧。”

    歧王将将说罢,曼珠就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看了管迅一眼,微微一笑“我曾经亦是白无常司主,有些话想要当面问一问这黑无常。”

    歧王对曼珠所言并无意外,曼珠对管迅已经有了怀疑,况且对于黑无常,最感兴趣的其实就是曾经并非歧王而是曼珠。

    她对于黑无常实在是有太多疑惑之处。

    尤其是在多次歧王对白无常司施计之时都及时出现,而在她落入北原人之手时,却没有一人一马。

    歧王从曼珠眉眼中看得出疑惑与恐惧。

    他应允了曼珠的请求。

    就在曼珠欢欣的抱住歧王时,却在耳畔轻声喃喃道“我此次前去是为了探得云苓真实的情况,以此来看管迅到底是谁的人,若云苓死了……”

    曼珠说罢,缓缓从歧王怀抱中脱出,她定定的看着歧王的眉眼,缓缓点了点头。

    歧王府中私修了地牢,此处极为隐蔽,只有与歧王极为亲近之人才会知晓。

    曼珠刚打开门,便有一股淡淡的甜腥之气涌入口鼻。

    她用帕子掩了掩,转头对管迅说道“虽说活捉黑无常有功,但下手也太狠厉了些,虽说常山已经来医治过,但若真是死了就白忙了。”

    管迅微微福身说道“姑娘教训的是。”

    曼珠点点头,又在入口处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走了进去。

    地牢尽头,一抹猩红被捆绑在交叉成为十字的木桩上,黑色发丝垂下,上面粘稠的血液未曾凝固,滴落在地面上时拉扯出长长的丝状物。

    “你也真命大,到了这般境地竟还没死,”曼珠说着,将锁着牢门的沉重锁头打开,扔在了一旁“对付你这样的人,真不知还要这锁有什么用。”

    云苓并没有回应,她头仍是垂着,气息十分虚弱。

    曼珠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去,她本想将云苓的发向一旁捋一捋,可是手伸出来触碰到发丝的一瞬,便是冰冷的粘稠血液。

    她看着手指上的点点猩红,是有些许粘腻的感觉。

    “在歧王这里,命大并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死了来的利索,”曼珠歪看了看云苓“还强撑着做什么?想等你们八爷来救你?”

    “灵芝……”云苓的声音十分虚弱,已经是气若游丝,但在这寂静的地牢中却仍是将每一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晰。

    “你认得我?”曼珠笑了笑“也难怪,你们不认识我才是怪事。”

    “你究竟……”

    “嘘……”

    曼珠未等云苓将话说完,就将其所问打断了。

    “在这里,你还没资格向我问问题哦。”曼珠笑着,将一旁的皮鞭折起来拿在手里,慢慢挑起了云苓的下巴“好俊俏的一张脸,就算满是血污,还是能看出竟是与那朝颜不分上下。”

    听到朝颜的名字,云苓身形一顿,而后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愤恨“你……你们对朝颜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在北方的荒漠中倔强盛开却被风干的花朵,无力又飘摇,完全是在逞强。

    曼珠向牢门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后又微笑着更加向云苓靠近。

    “你猜?”

    说罢,曼珠忽然笑了起来,在漆黑幽静唯有几盏烛火映照的地牢中,如鬼魅一般诡异。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曼珠脸上的笑也瞬间消失。

    整个地牢又被静谧包裹,与方才的笑声对比,显得更加让人压抑。

    曼珠弯了弯腰,将红唇凑到云苓耳边呢喃了几句。

    云苓的眼中先是不屑,而后是不置可否,接下来却是满溢出来的震惊。

    “你疯了!灵芝!你疯了!”云苓身体剧烈晃动着那呈十字形的木桩,眼中充斥着不解、愤怒与惊愕“你竟是这般心肠!连玉竹都不放过!还有玄芝!玄芝可是你的亲弟弟!”

    曼珠听着云苓的话,笑声又一次想起“我就是疯了,”她说着,眼中满是讥讽“下令斩杀玄芝的是皇上,要将尸首示众的也是皇上。”

    忽然,曼珠的眼睛圆睁,内里充斥着血丝,声嘶力竭的吼道“是皇上杀了玄芝!”

    曼珠沉重的呼吸声在牢房中听起来就像是被困住的野兽。

    “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她伸手捏住云苓的脸,眼中闪过狠厉,眉眼却是笑着的“否则,我虽没有杀玄芝,但朝颜,甚至是你们散布在永安城中的夜枭,我还是可以杀一杀的。”

    “哦,对了,”曼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一瞬间变得天真又烂漫,手中的鲜血却炽热又残忍“那位八爷,我们也查到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无常司·人去语留亦盘旋

    玉竹坐在桌案前静静看着立在一旁的玄铁巨剑。

    “这几天永安城不太平,”他说道“先是云苓不知去向,而后倾梦楼付之一炬,歧王府与许龄安处动作极多,但却又有说不出的怪异感。”

    “就好像有人在其中操纵,让他们即便在一条船上却又不是一条心。”

    南星的话正中玉竹下怀。

    自从玄芝死后,玉竹消极了一阵子,南星生怕出什么意外,便无事时就在玉竹的房间里陪他说说话,虽然也都是在分析最近的局势,但如此,也是给玉竹解了解心结。

    玉竹笑了笑“谁让佐丞家的公子一直不安分,见了歧王也是因着歧王被废黜的关系而并不甚敬重,自己船上有这样的人,就是想不生嫌隙都难。”

    “佐丞养的私兵,歧王已经命人探查了清楚,”南星说着,将玉竹面前的茶又换了盏新的“只是,没想到此事竟折损了黑无常。”

    “折损黑无常的事已经传出去多少了?”玉竹问道。

    南星微微思索了下“此事机密,现如今也只有歧王与佐丞的人知晓。”

    “嗯,”玉竹点点头“且不要让此事宣扬出去了,就此截断吧。”

    南星颔首以示领命。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经是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便是已经成为了一个有些沉默寡言的人。

    从前玄芝的性子活泼些,有他在时,时不时的还能让玉竹开怀的笑上一笑,如今,玉竹也只有在敌方出现些许错漏之时微微展现。

    自从玄芝同玉竹说了那番话,玉竹对玉苏便颇冷漠了,若不是在议事,便定不会喊一声她的名字,即便是夜里玉苏如往常掌灯迎玉竹从宫里回来,玉竹也只是冷冷的牵马进门,并不再同玉苏有什么交流。

    “最近皇上也并未给我们再有什么新的任务,看来这局一切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就等北原人马入城了,”玉竹浅尝一口清茶“还有三天。”

    “只是没料到北原人马行进的如此之快,”南星说道“幸好屿国知灵君是皇上一党,否则我们就有些无措了。”

    “想必歧王也没想到,知灵君会如此。”玉竹摇摇头“他转变了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我们必须将他最重视的紧紧握在手上。”

    南星拱手“待他们入城,我会命人特意看紧他,但还恐其中生变,你也一定要好生小心。”

    “你放心,”玉竹点点头“城中百姓的地窖挖得怎么样了?”

    “皆快要完工,这两年天灾频发,让百姓提前做好大灾的准备也在情理之中。”

    南星语气十分平淡,却沉了片刻又问道“玉竹,这地窖……”

    “怎么?”

    “我总觉得没有皇上说的那么简单。”

    南星的担心不无道理,此话一出,让玉竹也不由叹了口气。

    “或许还没有要让我知道的时候吧,”玉竹说道“其实我也看得出来,皇上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挨家挨户的挖地窖,定是有什么计划要做。”

    “难道又是黑无常?”

    即便南星这样说,玉竹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无常司不太平,现在什么事情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行,皇上有顾虑也是自然,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就可以了。”

    南星点点头。

    其实玉竹心里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玄芝的尸首还悬挂在城门,没有人为此事开半句口,也没有人敢说。

    当初那个一袭嫁衣奔赴刑场的痴情女子如今也不知身归何处是死是活,还有那自己没有放在心上的绣馆如今也是人去楼空。

    玄芝被带走前同他反复说的那句话仍在盘旋。

    “灵芝……灵芝……”玉竹喃喃道。

    “现在无常司并无什么要紧的任务,要不要让他们再去查一查?”

    南星看得出,玉竹虽总是装作云淡风轻,心中却还是对玄芝曾经说的话无法释怀。

    只是,玉竹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淡淡笑了。

    “不查了,还不知这次我是生是死,就先将此事放一放吧,若我会死,便是不打扰她为好,”他说道“如果她真的还活着。”

    “不管这次结局如何,想必灵芝都会想知道的。”南星见玉竹似乎有松口的意思,便连忙说道。

    玉竹眼睛眯了眯,似在回想什么事。

    “那日刑场之上,朝颜的身影与痛哭至今都在我梦中反复出现,那样亲眼看到心爱之人死去的苦楚,我不想让灵芝体会,”他微笑着摇摇头“只看到尸体,比看到过程要好受些。”

    南星明白,玄芝一事对玉竹的影响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计,且不可逆转,除非,玄芝再次出现,而这个想法,现在看来还不如去探灵芝的生死来的更实际。

    “我也终于明白,《无常律》中第一条无常无情真正的含义了。”

    玉竹的眉眼随他的话语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

    “若不是我对灵芝用情至深,我的心就不会沉陷于此;若不是玄芝对灵芝用情至深,他也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忽而,玉竹笑出了声。

    “还有繁缕,凌霄,雪见,甚至是锦贵人……那个人脱得开一个情字?”说着,玉竹叹了口气“太可惜,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南星恍然。

    对于无常来说,虽说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子,却亦是挡不住渐生的情愫,即便是兄弟姐妹之情,也会被人轻易拿捏玩弄。

    所以,对于无常来说,“无情”就是一层内心的盔甲,用白纸黑字的律法强行将无常的心包裹,最大程度的抵御着那些入心的伤害。

    只是这样的保护,想要参透的确太难。

    “玉竹,”南星轻声问道“你……可是后悔了?”

    玉竹听到南星的话,将视线从窗外转向南星。

    他眼中若有星河流波,被窗外吹来的风漾起层层涟漪。

    他沉了片刻,终究是摇了头。

    “用情虽苦,但,爱上灵芝,我并不后悔,”玉竹看着桌上的那把梳子,眼中温柔尽显“若是可以重新来过,我会更加爱她。”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歧王府·强坠冷狱虚真假

    “死了?!”

    云苓的死讯传来时,歧王抓起装了冰葡萄的琉璃碟子重重摔在了地上,琉璃经营,就像是在地上碎了一块冰,还闪烁着窗外即将熄灭的夕阳光火。

    “我去看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曼珠说着,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管迅“青黛也来看过了,说是无妨的,你这究竟是怎么弄得?我知道你下手没轻重,所以才千叮万嘱,一定要留云苓的性命。”

    曼珠的话不仅是说给管迅的,也是说给歧王听的。

    自管迅将云苓带回来的那天,曼珠就同歧王说过她对管迅的怀疑。

    管迅是歧王手下的一招利器,有他在,的确能挡黑白无常无法近身,但若他是皇上安插的内鬼,那这局势便是扭转,即便是曼珠也无法相抗,更别说曼珠还有伤在身。

    如此,管迅的身份在此时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管迅听过曼珠所言后一时语塞。

    他知道,曼珠的话挑不出一点毛病,无常无情,黑无常更不用说,他们绝不会因一人被捉就派人援救,因此,黑无常也只有活着才能有用,死了,就只是一摊慢慢腐坏的烂肉。

    “属下失职,还请歧王殿下责罚!”

    管迅此时即便是辩驳也不能改变云苓死而无用的结果,他追随歧王多年,深知歧王多疑的性子,出了这样的事,辩白还不如认了罪求了罚,如若不然,就会是那梅笙一般的下场。

    “责罚?”歧王冷哼一声“本王的责罚你还看在眼里吗?”

    管迅一时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歧王在说什么。

    “算了,”歧王摆摆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这事你犯得太重,不得不对你惩处。”

    “属下凭王爷处置!”

    歧王抬眼看了看曼珠,而后微微颔首“先让曼珠送你去地牢好好反省反省,那里虽然恶劣了些,但没人进得去,就算是对你罚的轻了,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曼珠缓缓垂头领命。

    她走到管迅面前,微笑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狠辣的男子,却对那坐在床榻边的歧王分外忠诚。

    曼珠听说过管迅与歧王之间的事,却没想到是能让管迅如此这般。

    “请吧。”曼珠声音轻柔,说罢便向前走去。

    “管迅,”歧王的声音呼起“还有十天,我还等你与本王一起去战场。”

    管迅身体一滞,他回首望向歧王时泪眼婆娑。

    他深知自己做的事对歧王甚是不利,是让那到嘴的鸭子飞了的惋惜,但歧王却还能说出这番话,管迅岂有不追随的道理。

    直到曼珠将关押的牢门上锁,那锁扣紧紧咬合在一起的声音在漆黑幽静的地牢中分外响亮,而曼珠的微笑也在那一瞬间冷下来。

    “你知道你所在的,是什么地方吗?”

    曼珠站在牢房外,冷冷的注视着管迅。

    “这是之前关押云苓的地方,”管迅环顾四周,而后无奈的摇摇头“这血都还没擦干净。”

    “你知道云苓是怎么死的吗?”

    曼珠原本是有些娇俏的音色,此时冷冰冰的说出话来,在这牢狱黑暗中显得有些突兀,又有些毛骨悚然的诡异。

    管迅听曼珠说的话,不由回头去看,入眼的只有那覆上寒霜的笑容,冷的让人在这六月暑气里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你什么意思?”

    管迅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是由这句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但又无法言说,于是眉头皱起来,右眼皮剧烈抖动着。

    “我的意思是说,对于云苓的死,你不觉得奇怪吗?”

    曼珠说着,嘴角又弯了弯“虽说你断了她的手筋脚筋,但当初雪见被下狱时也是如此的,后来甚至还被玉竹拷打过。”

    说到玉竹,曼珠的神情忽然多了一抹柔和,她似是没办法一般叹了口气。

    “玉竹这人你知道的,表面和善的很,若是动起真格的来就像是换了个人,但就是这样,雪见最后都是被歧王殿下一副药毒死的,这云苓怎么就能死在你手里?”

    管迅听出曼珠话中有刺,神情也随之冷淡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曼珠掩嘴笑笑“管迅,事已至此你就别再装了,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管迅听罢,快步走到牢门前,他双手狠狠抓着被捆绑结实的铁门,眼中是不解与迷茫“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还是你太笨?又或者是……你还在装傻?”

    曼珠的话说得慢悠悠的,她向后退了一步,又摇摇头“装得如此之像,难怪歧王殿下看不出你是皇上的人。”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皇上的人?!”

    “你小点声,我又没聋,”曼珠瞥了眼神情惊慌的管迅,伸手揉了揉那白皙柔软的耳垂“你再辩白也没用的,我只是没想到,到了如今的情景你竟还装得下去。”

    曼珠笑着,忽然说道“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她没等管迅回应,就在关押管迅的牢房旁边站定,那两间牢房之间不知从哪里多出一根绳索,曼珠用力拉扯,一块黑布缓缓落下。

    “梅……梅笙?!”管迅的瞳孔剧烈抖动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本应死掉的人此时竟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惊异的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是啊,梅笙,歧王殿下亲口下令斩杀偷窥密信之人,”曼珠缓慢的踱着步“可是,为什么对我们不利之人被你留了性命,而必须活着的人却被你片刻斩杀?管迅,你给我个理由。”

    “不可能……不可能……梅笙不可能还活着……”管迅反复说着“我当初是看着她断气的,她怎么会还活着?!”

    曼珠看着管迅,就像是看一只被扔进滚烫热水里的猴子“梅笙虽然活着,但她的舌头却不见了,管迅,你是想让她保守什么秘密?又或者说……你想让她借用死人的身份从歧王府探查到什么秘密?”

    “那日猎捕黑无常,你都没有显现出来的本事,怎么这次追踪黑无常又遇到了夜枭却不仅能全身而退,且还将其活捉?你的本事还真是展现的恰到好处呢?”

    曼珠的眸子映照着管迅因惊惧而扭曲的脸,她笑容更甚,连声音都带上了喜色。

    “终于,又捉到一个黑无常。”

第二百三十章 无常司·信抚剜心洒酒痛

    皇宫内,陆亦桐看着刚刚送进宫来的一纸书信,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去,请歧王来。”

    福恒领命,服身出了殿去。

    方海立在陆亦桐一旁,面上云淡风轻,手指却不由颤了一颤。

    “百姓的地窖挖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皆已完工。”

    陆亦桐长长舒了口气,而后端了茶杯。

    “玉竹此事做的不错,”他说道“如此才让我没了后顾之忧。”

    方海却忽然蒙上愁容。

    陆亦桐传命于玉竹时,只是同玉竹说了挖地窖与缘由,而至于其余一切事宜皆没有同玉竹说一星半点,此时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玉竹所领的无常司若是有了什么意外之事,便是将让整个局面陷入混乱。

    “皇上,此事是否应与玉竹大人说清?”

    方海终是没有忍住,将话说了出来。

    陆亦桐知道方海心中所想,其实他也在思索,也在犹豫,现在是否应该告诉玉竹实情。

    那是他硬生生有意将玉竹的心剜出来,而后又在上面撒了烈酒的痛。

    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或许……是时候了……”

    陆亦桐叹了口气,将双眼缓缓合上,他回想起那日,他下令将玄芝斩首,玉竹昏倒在刑场的消息传来。

    他并不意外,有的只是无奈。

    这世上,他们三人虽是君臣,但实在是与亲兄弟并无什么区别,只那一道旨意,不仅让玉竹与玄芝天人相隔,也亲手将玉竹从自己的身边推开。

    他故意让玉竹明白,自己在以玄芝的性命为筹码来试探无常司的忠心。

    不知玉竹心中究竟何种滋味,但陆亦桐心中,亦是难过非常。

    他将桌前的奏折推到一旁,拿过一张洁白的纸,笔尖染墨,在上面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

    ‘局定心安,将遇故人,莫急,莫急。’

    方海拿了信便策马而去。

    出了皇宫,他终于露出了半分喜色。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他们等这天等的太久。

    当方海疾驰在华街上时,却是迎面遇到了从王府去皇宫的歧王。

    陆亦桐急召,歧王却是慢慢悠悠的骑马,方海看一眼便知陆亦桐的计策已经将歧王的棋局搅乱,现在,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来让自己尽可能处于有利地位。

    他们匆匆擦身而过,方海只遥遥的在马背上拱手道了声“歧王殿下”,而后便又向无常司疾驰而去。

    “方海这是领命去了何处?”

    歧王不解的看着方海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消失。

    福恒露出个讨好的笑来“小的领了名就出宫去了王府,方海公公那时候还在皇上面前伺候呢。”

    歧王点点头。

    今日关山瞳和知灵君突然给歧王府送来密信说人马已至城外之时,他自己也十分惊讶,如今看来,北原人所行之事,不仅让自己有些慌乱,亦是让陆亦桐有些措手不及。

    方海是陆亦桐的心腹,歧王想着若是有事能让他这样奔忙,想必陆亦桐那边同自己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样想着,便又将头转回,仍旧慢悠悠的赶着路。

    方海到无常司时,无常司已经得了信,此时正在为北原人与屿国人的到来做准备。

    “玉竹大人。”方海进门并没同谁人寒暄什么,直直的就往玉竹房中走去。

    玉竹见到来人并不惊讶,今日这样的大事,陆亦桐让方海来传信也在情理之中。

    “方海公公。”玉竹回了个礼“可是皇上有何事要吩咐?”

    方海看着玉竹,虽是在宫中也时常见面,但今日他来到这无常司中,屋子里没有了往日玄芝的吵闹,即便是无常司此时已经有些慌忙,玉竹的房内却让人感觉异常冷清,似乎与屋外将要来临的战事恍若两重境地。

    甚至是,眼前的玉竹身着一袭银白无常服,却比起从前看起来要松垮得多,只觉得这被包裹着的躯体此时已经枯瘦,今夜战火起,便可将其烧个干净。

    但方海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从袖中取出那张陆亦桐写好的纸,双手恭敬的递到玉竹面前。

    玉竹微微颔首,将纸接过。

    上面寥寥几字,却让玉竹的心漏了一拍。

    “故人……”他喃喃道。

    只觉声音有些嘶哑,是压抑着思念于极致而无处诉说的苦楚,喉结滚动,执信的手有些发颤,关节微微泛白,眼眶甚至微微泛了红,不知是否只是心中感觉,却见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皇上说,这些日子委屈玉竹大人了。”

    方海的话音刚落,一颗晶莹便落在了那墨字上,玉竹慌忙去擦,将袖口蹭出一圈浅淡灰色。

    那些时日,不知要从失去灵芝时算起,还是从亲眼看着玄芝死在自己眼前时开始,一次又一次,面对挚爱而无力的感觉,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想要放过自己。

    玉竹的眉虽然皱着,眼却是满含笑意。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仰头努力睁大双眼,将凝聚在眼眶前的清凉咸苦咽回肚子里,又如茶回甘。

    他很想开口问问方海,信中的故人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但又想到后来的事,他终于是没有问出口,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应该被爱的资格。

    因为,有一个故人,那个他本应视作生命来守护的少年,此时头颅仍高悬在城门之上,却回不了家了。

    少年似是没有离开,但终是再回不来。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有了些许暗淡。

    此刻他忽然有了些许惧怕,他怕见到那个曾经梦寐以求的故人,而他说不出那会让对方心碎的事。

    甚至,他忽然希望能死在接下来的战火中,如此,便算是一命抵一命。

    但,他亦是真的好想见一见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他还有好些话想要亲口告诉她。

    如果他们见面时,他还活着。

    所以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方海看到玉竹的反应,心中便有了底,他微微一笑,转身欲走,却在出门前停住,又转首对玉竹说道:

    “玉竹大人心中所求,亦是皇上心中所求。”

    由着这一句话,玉竹心中的疑惑皆化作恍然。

    “多谢方海公公,”玉竹拱拱手“还请转告皇上,臣静候。”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关外·黄昏借窗望尘沙

    歧王进宫后领了命,便骑马带人出城去迎接终于归来的卿家军,还有北原和屿国人。

    他没想到北原人竟不按计划行事,而是强行军,将本来一月的路程用了仅半月,这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

    黑无常捉了来还没问出半点情况,许龄安的私兵之事也没有办妥,宫内陆亦桐虽服用贝西散但不知如今效力是否达到自己预期,而容妃和钰贵人的母家掌握军权,如今也再没有时间亲自调遣。

    幸好,他还有曼珠。

    在去往宫中前,他收到了知灵君的密信,于是匆忙将事托付给了曼珠。

    那是他唯一能信任,也相信能够胜任此事的人了。

    只是时间却是紧迫,一路上,他尽量放慢速度,让曼珠能有尽可能多的时间将事情做的更加完善。

    但尽管他尽力在将时间拖延,也终有将路走完的时候。

    待他走到城门口,看到关山瞳有些洋洋得意的笑容时,他的手握紧缰绳,才没有将身侧的剑抽出抵上对方的喉咙。

    曼珠向来行事迅速,在歧王去往宫中时,她就已经悄悄出门,去往了卿府与段府,而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城外奔去。

    她许久没有穿过银白色的衣衫,由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在山林树木掩映中显得斑驳,若一条归海的游鱼。

    在管迅将云苓带回歧王府后,即便是在云苓身上搜出了似乎是还没有送出的信件,但为了稳妥,便是即刻命人速禀许龄安,将私兵调走了。

    而新驻扎的营地,曼珠常伴歧王侧,自然是知晓。

    关山瞳将进城的时间控制得十分巧妙,为了争取到一个善于自己军队战斗的昏暗环境,他特意将入城的时间控制在了黄昏时分。

    那时,原本应是永安城中最繁华喧闹的时候,但北原军马浩荡入城,一传十,十传百,原本热闹的街成了空巷,百姓躲在房中,借纸窗的缝隙望着街上飞扬起的尘沙。

    有小孩子看惯了朝贡大典的欢腾,见到北原人来了,便吵着要出门去看,大人连忙将孩子拉住,让他们不要哭闹,也不要说话。

    谁都看得出来,这次的入城与朝贡大典截然不同。

    进城的北原人各个骑战马配弯刀,饱经烈日狂风的脸上展露的是满满杀气。

    而即便就是这样,歧王仍是亲自将这军马带进了城。

    大人们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心如擂鼓,忽然想到前几天挖好的地窖,便是拖家带口一家老小都往地窖里藏。

    地窖里漆黑一片,亦是寂静无声,却有谷物的芬芳让人心安,百姓们暗暗庆幸,这竟是歪打正着的好事。

    而街道上,却是越往里走,忽然街上竟开始有了人来人往。

    歧王狐疑的去看,却在街角的一侧看到了川柏。

    “歧王殿下,”川柏见到来人,便行了个礼,手里还端了碗茶汤“我想着大军长途跋涉定是劳顿,遂准备了补身的茶,如此,稍后的事或许会做的更加利索。”

    歧王没有接那碗茶汤,而是看着眼前的茶摊和小二,眼中满是怀疑。

    “歧王殿下不必多虑,”川柏笑道“这是我在华街的眼线。”

    然而歧王仍是没有作声,他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碗碗茶汤,手拿马鞭随手一指。

    “那碗,让他喝了。”

    小二听完歧王所言先是一愣,但立刻就明白了歧王的意思。

    他笑着将歧王指的那碗茶汤端起,没有任何犹豫便一饮而尽。

    “你手下想的却是周到,跑了这么远的路,我倒是真渴了。”

    说话的正是关山瞳,他对歧王笑了笑,便向那端茶的小二招招手拿到一碗茶汤。

    歧王有些担心,关山瞳却是不甚在意。

    “我知道歧王殿下是担心其中有毒,但我们北原人向来善毒,若是有什么不对,一闻便知。”

    说罢,关山瞳便端起那碗茶汤看了看,又闻了闻,而后同小二一样将茶汤一饮而尽,而后还招呼身后的精锐来一人痛饮一碗。

    “这其中啊,确实是补身的良药,一会儿打起来,说不定还真有些用处。”

    关山瞳抹抹嘴角流下来的茶汤,笑着继续打马向前。

    知灵君见这里围着些许人马,便也凑上来,只是他并喝不惯这样的苦药汤子,只闻了闻就捏住了鼻子,而后向身后看了看。

    秉着贵客在先之礼,卿家二子的军队在队伍的后方,知灵君行至歧王身边,轻咳一声。

    “空前方有陷阱,为保万无一失,将卿家二子的军队放一支在前探路为妙。”

    知灵君所言在理,歧王便寻了个理由将卿家二子分离开来,幼子殿后,如此,即便是陆亦桐想要使什么绊子,先受其所害的,也是卿家军的人马。

    军队继续前行,行至城中,街道两旁之人皆露出惊恐之色,又不想失了自己的摊子,遂躲在了小摊边上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关山瞳看了便是哈哈大笑,只觉得有趣。

    “原来你们岚国的子民是如此胆量,同朝贡大典时真是大相径庭。”

    歧王的神情却是冷峻“看看我们手上拿的,他们不过一介平民百姓,自然是怕的。”

    歧王心中此时已经不像从前一般泰然。

    关山瞳此时已经几乎是明牌的反叛,卿家与段家也成了不确定的因素,许龄安的忠心亦莫测,而宫里,钰贵人与容妃虽有可能控制陆亦桐,但若真到了要让他们二人携天子的地步,这皇位到手的缘由,便是脱离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初衷。

    华街灯火辉煌,将街道映照如同白昼,身在其中看附近的黑暗,只觉得格外模糊。

    为了不让城中百姓将自己的夺位之心看的透彻,也为了若是生了不测而有个照应,歧王便将北原人马留了部分在皇城外的街道上以做援军。

    皇城之门大开,向来进宫皆是不许佩剑骑马,而这次,却就这么让北原的军马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宫道宽阔,烛火将道路映照明亮,四周的殿中皆没有半丝光亮,只有那笔直官道通往的正殿中灯火通明,但却没有一丝人声,就连人影都没有。

    只是,这番情景由于卿家长子走在前方,关山瞳与歧王并没有发觉只有走在前方之人才能看出的异样。

    卿家幼子殿后,当最后一人进入皇城,皇城的门便被重重的关上。

    而后,从正殿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宫中·玄衣巨剑寒光闪

    见殿中走出一人,队伍前方的卿家军便让出一条路来,歧王与关山瞳携众人便走上前去。

    “歧王殿下,北原王子殿下,公主殿下,屿国王子殿下,”方海站在殿门前服身行礼“皇上近来身子不适,烦请稍加等候。”

    歧王微微颔首,再抬头时,面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关山瞳自然看出了歧王神色,也心中自知陆亦桐身子不适的原因,便对歧王笑了笑“效用如此之快?”

    “若你按以往的速度来,效用还会更好。”

    歧王话里有话,关山瞳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生怕你们皇帝对我们北原戒备颇深,若是他提前部署,那费得还是我们的兵马,如此,到不如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歧王冷哼一声“就是给我送个话来也好,如今我这里虽然已经妥当,但想起来仍是后怕,别忘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都得死。”

    “歧王殿下放心,这宫里宫外的千军万马都已经是殿下一党,有何所惧?”关山瞳说着,便翻身下了马。

    歧王下马后将缰绳交给了身后一个小卒。

    一切已成定局,只是在等一个过程而已,在此时,等待便是最煎熬的。

    歧王站在殿前终是耐不住心中对未知的忐忑,便自己向前走了一步,拱手行礼通禀道:

    “皇上,臣已迎贵客至此。”

    不知陆亦桐是否就是在等歧王的通禀,不多时,便由一行人开道,陆亦桐由容妃和钰贵人搀扶着,缓缓走到了殿门前。

    “拜见皇帝陛下。”

    关山瞳与关山莹为了看清陆亦桐究竟是何种状况,便皆向前几步,尽可能的靠近陆亦桐才行了礼。

    在垂下头去的一刻,他们的笑意便难以遮掩。

    因为此时的陆亦桐面色甚是枯槁,甚至都有些佝偻,眼睛甚是无神,眼皮也微微垂着,虽仍是一头青丝如瀑,整个人却如同六旬已过般老颓。

    “起来吧,”陆亦桐的声音沙哑,他扫视一圈,忽然问道“怎么今日进了皇城的人,都带了刀了?”

    没有人回答。

    歧王看着陆亦桐此时的模样,嘴角的笑越发深。

    “臣今日看皇上身体抱恙,恐生不妥,”歧王一边说着一边向后看去“这都是卿家军,皇上尽可放心。”

    “那,歧王给孤说说,这皇城的门,怎么给关上了?”

    陆亦桐刚说完话便开始咳嗽起来,他所言并没有让歧王感受到任何威胁,歧王反而是轻松的笑了。

    “有些事,还是关上门来说比较好。”歧王笑道“皇上身体每况愈下,且荒废朝政,灾民如入水火,百姓怨声载道,南蛮窥视我岚国已久,皇上可有为这江山……留有退路?”

    “你这是在逼宫?”

    陆亦桐喘着粗气像是一只破了风箱,他剧烈的咳嗽,看着眼前北原人的军马从卿家军的身后慢慢向前走着,身体便因愤怒而颤抖起来。

    “岚国皇帝,今日的你同往日已经今非昔比,若是禅位,或许还能落个好名声。”关山瞳笑着,手已经将身侧弯刀的柄紧紧握着。

    他可是不管什么名正言顺,他要的,只是皇位。

    “若我不答应呢?”陆亦桐抬头看着关山瞳,紧紧握着容妃与钰贵人的手晃了晃,容妃缓缓抬头对关山瞳点了点。

    关山瞳明白其中含义,瞬间便将弯刀抽出便欲向前袭去。

    却只听轻轻的‘咔哒’一声,一柄冷剑搭在了关山瞳的颈旁。

    他觉一片微凉,却是伸手去生生将剑移开,血一滴滴从掌心落下。

    他转首愤恨的看着身后一脸冷峻的知灵君“我向来知道擒贼先擒王,我可没功夫和你在这里费工夫!”

    “你若执意如此……”陆亦桐叹了口气,方海得令便将手一抬,四周的屋顶上忽然火光四起,原来是决明早已布置好了弓箭手。

    关山瞳先是一愣,而后仰天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倒是要杀个痛快了!”

    说话间,北原的兵马已经开始与卿家军开战,站在队伍前的关山兄妹距离陆亦桐最近,歧王坐山观虎斗一般并没有丝毫阻止之意,起码现在,他和关山兄妹的目标都是杀掉陆亦桐,至于北原的异心,都要排在弑君之后。

    玉竹与方海护在陆亦桐面前,再往前便是决明带来的一队禁军。

    见到此阵仗,关山瞳冷哼一声“岚国皇帝,你也太小看北原人了,就算你埋伏了弓箭手,小王我还是能取了你的头!”

    关山兄妹对视一眼,便提刀向前砍杀,他们想要利用最短的距离冲破禁军,而后直逼陆亦桐的面前。

    只是还未前进几步,关山瞳便觉自身后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或者说也不是黑影,而是像一阵黑色水波。

    还未看清那是什么,就只听‘咣当’一声,是利器与地面摩擦的震耳之声,他忽然身体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上。

    他想要站起再次提刀,却是握了握手也没有了任何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冰冷和背上爬满的汗珠。

    关山莹冲了几步,却未见禁军对他们惧怕分毫,她觉得奇怪,便向关山瞳看去。

    只是目光渐渐变作惊恐,关山瞳忽觉一阵腥甜之气,顺着关山莹的目光看去,只见血泊中的,是一只还紧紧握着弯刀的断臂。

    这下,他才觉肩膀吃痛,汗珠在凝聚之后迅速滑落,与鲜血混合。

    然而此时并不给他缓和的时间,他只得将刀换至左手再次上前。

    却是在他抬起头时,见眼前站着一个戴卿家军铁盔却一身黑衣的男子。

    那男子一手持一柄巨大的玄铁剑,一手缓缓将铁盔取下。

    而后,只是在关山瞳还未转过神来,男子身姿灵巧的提剑跃至关山瞳身后,手起刀落。

    关山莹的哭号之声,将弯刀掉落地面的声音掩盖。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关山莹只得带领身后的几个北原人向前袭去。

    那男子也没有再去管向陆亦桐冲去的关山莹,而是巨剑寒光一闪,关山瞳的膝盖便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歧王在一旁看在眼里,却不敢靠近分毫。

    那巨剑沉重,拿在男子手中却那样轻盈,只一刀便斩断关山瞳的臂膀。

    虽然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但却将他的黑衣看得真切。

    黑衣云纹。

    是黑无常。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宫中·冲天烟火皇城启

    歧王第一次知道了‘见黑无常者死’的恐惧。

    他看着失去双臂双足而摊在地上的关山瞳,终是抽出了身侧的剑。

    出身皇家,他自然也是从小习武,特别是在有了夺位的想法后便更是苦练,虽然他自知与黑无常相斗并没有几分胜算,但不去搏一搏,谁也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忽然,他想起管迅,那个或许是唯一一个能与黑无常抗衡的人,他刚想喊出那个名字,却想到,此时重要的救命稻草已经被自己亲口下令关到了地牢里。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

    自己的生路竟是自己亲手切断的。

    此时手中的剑,已经成了自己唯一的出路。

    那黑无常却并不着急,并且饶有兴致的将关山瞳拖到了陆亦桐的面前,而后又服身将关山瞳摆成跪着面对两军交战的姿势,让他能将整个局面看个真切。

    歧王心里不由开始发寒,他没想到这黑无常不仅功夫了得,且还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而此时,关山莹带领的北原人与禁军相抗,如此便给了她向前的空间。

    菘蓝看到关山莹袭来遂向前一步,只是被另一只娇嫩玉手挡住。

    她侧首去看,原是已经一袭黑衣云纹的朝颜。

    朝颜手持双股剑对关山莹迎面而去,关山莹所用弯刀并没有因她是女子而与男子所用有任何变化,若是不甚被勾了去,哪怕是一点衣服角,皆有被钳制而丧命的风险。

    关山莹看出朝颜的双股剑的特点在灵巧,便亦是用弯刀亦用了巧劲,几个回合下来朝颜倒是没占到半点便宜。

    但让关山莹奇怪的是,即便如此,朝颜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只是突然,关山莹觉得心跳变快了许多,身体忽然发热,鼻腔既然有了一丝异样,她用手一摸,竟是一手的鲜红。

    她心道不好,便想要赶快结束与朝颜的对决。

    只是她看到朝颜微微一笑,还未将弯刀提起就见朝颜到了眼前。

    朝颜左手用剑狠狠刺向关山莹拿刀的手背,而后并没有将刀抽出,而是由着这个力气,直直的将手臂上的骨与肉分离开来。

    她的双股剑异常锋利,手也灵活迅速。

    在左手将剑刃划至关山莹的肩头后便双手用力向后刺去,从后背穿骨又从胸前肋骨间隙刺出。

    关山莹的双手垂下,她在将要倒地的最后一眼看了看自己的哥哥,而后,双眸瞬间放空。

    朝颜将刀缓缓抽出,鲜血便像拥堵的水流找到了突破般奔涌而出。

    关山瞳的呼吸急促,眼泪就像草原上的暴雨倾泻,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眼泪流淌。

    “给他嘴里塞点东西,让他好好看看这下场,就是方才下手太狠了些,让常山来给他瞧瞧吧,别让他轻易死了。”

    这个声音响起,让关山瞳心中一动,他转头看去,方才还佝偻着的陆亦桐已经形同往常,声音也一如往昔。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中了多么大的圈套。

    想要咬舌自尽已是不能,他觉随着血液的流逝而身子越发的冷,之间有一身着官服提着药箱的太医走到自己身边为自己包扎止血。

    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目眦欲裂,眼球都布满了血丝。

    歧王这边面对的则是更加棘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气静下来,然后向前急袭。

    只是天色昏暗,黑无常服在此时看在眼中便是眼花缭乱,他向男子刺去,虽然每一剑都是直直的向要害刺去,却又是一次次被轻易躲开。

    却在交手时,他终于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到了这黑无常的模样,是十分熟悉的感觉,却又因脸被头发遮挡而觉得模糊。

    忽然,风起,黑无常面颊旁的风吹动。

    歧王看到了一张本不应再出现的脸,他不相信眼前所见,想要向前一步。

    此人似乎并没有与他交战的意思,他还来不及看清,那黑无常便在躲了几剑之后融到身后的卿家军中,与北原人砍杀起来。

    歧王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忽然觉得有些古怪,从方才关山莹忽然流血开始,北原的人便一个个变得虚弱起来,严重的甚至是倒地不起。

    而这个手执巨剑的黑无常现身,更是让局面开始有了不同。

    歧王看着一个个接触过黑无常便颓然倒地的北原人,再看看头顶掠过的无数冷箭,他不由向那紧闭的大门望了望,而后,借那箭上未息的火,点燃了两只冲天烟火。

    一支让门外的援军与段家军进到皇城接应。

    一支告诉曼珠让她逃命。

    从卿家军没有如自己料想的一般归顺,他心里就做好了输的打算,只是,他答应过曼珠,会护她周全。

    于是,他宁愿不要曼珠来到这皇城。

    他想要她活着。

    烟火熄灭,皇城的的大门缓缓开启。

    歧王望去,却是看到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向他走来。

    他无奈的摇摇头,而后仰天大笑,便执剑向陆亦桐奔去。

    并没有人阻拦他。

    禁军与玉竹像是先前就得了命令一般为歧王与陆亦桐让开一片空余。

    陆亦桐手中亦有一剑,只是那柄剑,似乎与寻常相比小了些许。

    歧王并没有因此而退让分毫。

    他的每一次出剑都是直击要害,且用尽力量,而陆亦桐只是阻挡,一次又一次,并没有真正的进攻过,但也没有因此而受伤。

    “怎么?不敢?”歧王轻蔑笑道。

    陆亦桐眼中没有愤恨,却满是悲切。

    “我还记得,我的剑术,是哥教的。”陆亦桐一边挡着歧王刺来的每一剑,一边说道“用的就是这柄剑,也是哥给的。”

    歧王微微一愣,却也只是那一瞬,而后眼中又布满狠厉。

    “若是我当初没有教你,那今日我还能更顺利些,只是那时候,我并没想到你我兄弟二人会到了如今这般。”

    刀剑的声音震耳,一声声敲打在一旁人的心中。

    忽然,歧王望向一旁的钰贵人,只见钰贵人神色平静,没有任何举动,而他也才反应过来,陆亦桐竟已不是今日先前那般昏聩的模样。

    “原来都是假的……”他喃喃道。

    他转首望去,门前的红衣女子穿过重重人群向他奔来。

    “快走啊!快走!”他喊道。

    但那女子并没有半分退却,眼中满是坚毅,就像当初她努力背着自己教她的诗词一样,也同她在无常司时一样。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但看着眼前的人,他又觉得自己输的值得。

    他想开口说什么,却在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声来,只听耳边那娇俏的声音喊了一声:

    “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宫中·任人鱼肉如饴甘

    歧王听到那声娇俏,便笑着伸手去迎,没想到却眼见着曼珠越过自己,转而环住了陆亦桐的胳膊,笑靥如花。

    “哥,我来晚了。”

    歧王僵在原地,手中的剑随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你……你……”他脑中混乱起来,终究还是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关山瞳可以背叛他,知灵君可以背叛他,许龄安可以背叛他,甚至卿家段家都可以背叛他,只有曼珠,不可以。

    他的母后死了,父皇厌弃他,兄弟忌惮他,他爱的人都离他而去,甚至百姓都明里暗里将他作为笑柄,他只有曼珠。

    所以,只有曼珠,不可以。

    “你……杀了他……”歧王声音颤抖着,眼中的不可置信将最后的坚定打破。

    他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怎么能相信这一切?

    那份他用尽真心拼尽手段才拥有了的一点点,却足够温暖他冰冷一生的爱意,怎么能也是假的?

    那个他用尽一身柔情去对待的,用尽全力去爱着的人,怎么能如此?

    怎么能?

    原来,那些他认为的爱与暖意,也都是局吗?

    若是如此,便是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是他让自己落入早已挖好的陷阱中,并且还将自己的布置双手捧到了陆亦桐面前。

    他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从来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那把刀,是用自己的爱磨的锋利,就算捅入心腹也甘之如饴。

    这一刻,他的心理防线全线崩溃。

    “杀了他……曼珠……杀了他……我们说好的……”他语气忽而转为乞求,对曼珠柔声说着,晶莹溢出眼眶满是悲切。

    “曼珠,这也是你的计策,对不对?”他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也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缓和。

    “你是要接近他们,然后将其一举击败,对吗?曼珠,对吗?”

    他对少女说出的话,也像在说给自己听,更像是在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说出的话,是自己强迫自己不要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而此时,少女转而望向歧王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炙热,也没有看向陆亦桐时的温柔,那是淡淡的,就像看着一个无所谓的事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甚至是怨恨都没有。

    “我叫灵芝。”少女的声音冰冷又带着疏离。

    “杀了他!”

    歧王终于忍不住怒火而声嘶力竭。

    他无法忍受曼珠的背叛,无法忍受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陆亦桐布好的局,无法忍受那个他想要千刀万剐的人将他最爱的人作为棋子。

    他想要从灵芝眼中寻找出一点点的情感,一点点就好,这样的冷漠让他浑身都冷下来,在这六月寒气中如坠冰窟。

    没有,什么都没有。

    歧王的眼珠已经因愤恨变得赤红,青筋在他的额角突突跳着,就连喉咙都因喘着粗气而有了一抹腥甜。

    忽然,他大吼一声,持剑欲向前刺去。

    却是刚迈出一步,鲜血就从他口中喷洒在地上,就像是那年朝贡大典之时,北原带来的曼珠沙华一样鲜艳绝美。

    他停住,用手抹了抹唇边的粘稠,手上就像是捧了满满的娇艳花瓣。

    他想用衣袖将血擦干净,可是却一股一股像流不尽一般。

    终于是体力不支,连站都站不稳当,一下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又倔强的想要用剑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不要倒下。

    他不想跪在陆亦桐面前,亦不想让曼珠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哦,对了,她……已经不是曼珠了……’

    他想着,面容忽而缓和,又继而变作一个无奈又不得不释然的笑。

    只是最后,他还是没能站起来,而是倒在那血泊之中,在昏倒前,用最后的力气再看了眼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少女。

    一瞬间,思绪翻飞。

    他还记得,那年少女第一次入宫的情景。

    他隔着花园的宫廊草木,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他走过去,就看到一张让他再也无法忘记的面庞,就连盛开的虞美人都失了颜色。

    他也还记得,自从知道这少女姐弟二人将常住宫中时自己有多高兴。

    他教她读那些诗词,常常得了些好看的首饰就送给她,还有自己求了父皇好久才得来的那匹小马,通通都给她。

    他不知道这样惹人怜爱的少女为什么手上总会多出许多伤口,甚至有时候额头都青紫一片,他问,少女不说,他没办法,就去太医院逼老太医把宫里最好的药拿来,亲手给少女敷好。

    他以为是少女姐弟在宫里没有依靠所以被宫人欺负,于是把宫里的宫人里里外外教训了个遍,任是哪个从少女身边路过都要打上个哆嗦。

    还有那天。

    父皇要废黜他,自从母后死后,父皇就开始冷落他,他心中早已硬的像块石头,就算将那日在后厨的人全杀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他跪在大殿接了自己被废的旨意,抬头看向自己父皇的眼中没了丝毫情意。

    只是或许他的父皇心中还有些怜惜这个自己曾经最喜爱的儿子,便问他可有什么最后所求的,他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换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不禁想,如果那日,他的父皇应了他的要求,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会发生。

    也许,他能凭借自己在人世间唯一的留恋而就此做一个真正的闲散王爷,想来似乎也不错。

    只可惜,没有如果。

    他望着自己触手可及的梦中少女,泪珠滚落的一瞬,似是忽然在少女眼眸深处觉察到了片刻动容。

    不知是看错还是幻觉,但他想要就这样相信着。

    他将手中握着的剑丢下,缓缓伸了伸手想要碰触那赤红色的衣角。

    少女没有动,任他的手指拽着一角裙褶轻轻摩挲。

    他忽然笑了。

    原来,在城门开启时,他看到的那一袭动人红衣,其实是银白衣衫被血浸染的颜色,如今细细看去,点点云纹依稀可见。

    他的手无力垂下。

    这一局,他终是输的彻底。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宫中·一秘玄芝真位现

    宫中,鸟鸣声悦耳,晨光驱走黑暗,殿中静谧,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微微响动。

    阳光渐渐因明亮而穿透窗纱映入房中,躺在床榻上的人眼皮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灵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歧王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抚了抚有些发胀的额头,眯眼看着头顶金蓝交织的纱幔,又看到床榻边的灵芝,忽而头痛欲裂,耳边像是在沙漠中遇到狂风一般充斥着呼啸声。

    他忍不住捂住耳朵,片刻,那声音才退去。

    “灵……灵芝……”歧王伸手握住灵芝的手,深深喘了口气连忙说道“我……是不是做了个梦……”

    灵芝愣了愣,却是慢慢摇摇头。

    歧王愕然,他注意到灵芝此时所着的衣裙并非从前的那般简单朴素,而是着了用宝石蓝色作底,金丝灵芝绣纹的衣裙。

    这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色彩。

    还没等他将眼前之事想通,门口便传来了一声通传,片刻,陆亦桐便出现在了门口。

    “皇上金安。”灵芝将歧王握着的手抽出,而后小跑着到了陆亦桐面前微微行了个礼。

    歧王哑然,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只是自己醒来时还恍然以为那一切是梦,而自己还是那个身在皇宫中无忧无虑的皇子。

    自己曾无数次想要回去,只是时光如水,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心,似乎还存留少女的温热与余香,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皇兄,他醒了。”灵芝说道。

    而这一声‘皇兄’却是重重敲在了歧王心上。

    他缓缓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不远处亲昵的陆亦桐和灵芝,就像看着两个陌生人。

    或者说,比陌生人更加让他觉得陌生,是将他已知的一切打破,又强行灌入完全相反事物的感觉,是颠覆。

    “我同歧王有些话要说,”陆亦桐捋了捋灵芝耳边的碎发说道“你过去看看关山瞳吧。”

    灵芝又看了歧王一眼,转向陆亦桐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陆亦桐微微笑笑“放心。”

    有了陆亦桐的话,灵芝这才点点头“正好,牢里还有几个人需要我去看看,我尽快回来。”

    “没事,我们等你。”陆亦桐温柔的笑笑。

    陆亦桐自然觉察出歧王的不可置信,时至今日,看来有些话,必须要说了。

    那是从前朝时就隐瞒至今的秘事,原本是前朝皇帝留有的半分仁慈,造成的后果却是反倒害了他性命,且让皇嗣品尝了恶果,差点害得岚国江山不保。

    原本,这件事是要让他也带进棺木中的,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想到这里,陆亦桐不免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陆亦桐看着灵芝将门关了,殿中便只剩了歧王和陆亦桐,他对歧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放心,今日,我们会将一切告诉你。”

    歧王微微一笑,将方才刚醒来时面对灵芝的柔情收尽,眼底又重新蒙上一层阴冷。

    “如今殿中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怕?”

    “怕什么?”陆亦桐从容的坐在了茶桌旁,甚至还伸了个懒腰“就算你想要皇位,也要看看如今的形势。”

    陆亦桐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歧王一侧示意歧王坐下来与他说话。

    歧王自然知道,如今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应是必死之罪,昨日陆亦桐没有杀他已是仁慈,今日就算是要结果了他也是十分自然之事。

    既然难逃一死,那有何所惧?

    他笑了笑,便起身来到了桌旁。

    “你想要皇位,就算现在杀了我,便还有玄芝,别忘了,他还有灵芝和玉竹护着,你,没有半分胜算。”

    “果然是玄芝,昨夜,我还以为是看错。”歧王自嘲的笑笑“如此便和我说说吧,灵芝的事,她……怎么会是……”

    “灵芝和玄芝确是亲姐弟,也确是先皇之子,那是先皇出巡时临幸的女子,知道的人甚少,父皇也是在临终前才告诉我的。”陆亦桐说道。

    歧王听罢有些恍然。

    他想起灵芝和玄芝入宫后的事,没有管教嬷嬷教他们宫人的规矩,反而是学了些仪容礼法后就让他们与皇子伴读,且一起习武,即便是与皇子打闹也并没有人说教。

    “怪不得那时,父皇会那般动怒。”歧王摇摇头,喝了口清茶。

    “动怒?”陆亦桐不解。

    歧王笑笑“父皇废黜我时,曾问我还有什么想要的,我说我想要灵芝,然后他就打了我。”

    “父皇还是心疼你的,”陆亦桐的眼角有些发红“不管那时候发生了什么,父皇最疼爱的,总是你,就连废太子都舍不得将你逐出永安城,反而是问你想要什么。”

    陆亦桐望着歧王缓缓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你,父皇宠爱你的母后,也宠爱你,你的字你的诗词你的骑射都是父皇亲手教的。”

    “你的字后来写的不也是很好?”歧王因着回忆,眼中布满柔情,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年少时候的逍遥日子。

    “你明明知道我为何那般下苦功,”陆亦桐又为歧王倒了茶“清清原本喜欢的,是你,她第一次看到的那首诗本是你所作。”

    “可是,真正喜欢她的是你,能够两情相悦本就难得,我只是送了首诗给你,却成全一段良缘,岂不美哉?”歧王笑容渐深,不知是否是无甚所惧,他的脸上此时怡然自得,就如同和好友攀谈一般自在。

    陆亦桐见歧王这般,自己亦是舒了口气。

    他早已想要再这样和歧王说说话,如今,却觉得美好的那样不真实。

    “她喜欢你的字,我为了装得像不得不勤学苦练,”陆亦桐笑道“只是那时,玄芝喜欢清清也喜欢的紧,最后倒成了我写字像你,玄芝写字像清清了。”

    “你这样说来,玄芝是黑无常,那先前我拿到的卿家回信,皆是玄芝所为?”歧王无奈笑笑。

    “正是,”陆亦桐答道“只是,玄芝并非普通黑无常,而是黑无常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地牢·有意为之盼惨烈

    刑部地牢中昏暗潮湿,即便在白日里也如同黑夜,点点火光掩映其中。

    内部石壁的阴冷遇到原本六月的暑气后蒙上一层细密水珠,穿透石壁的缝隙,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自地牢入口走到关山瞳牢门前不过短短的距离,灵芝的衣裙就湿了一圈。

    她毫不在意,而是十分淡然的让狱卒将牢门打开,还不忘打趣。

    “他这副样子,你们还用得着用这么大的动静锁到地牢里来?”

    昨夜玄芝出手就斩断关山瞳双臂双足,此时,他已经残破与废人无异。

    关山瞳抬眼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却是心狠手辣的女子。

    就是她,几乎凭一己之力将歧王的整个计划打破至粉碎,或者说,他们一党,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这个女子的陷阱。

    “怎么?现在不想和我说话了?”灵芝笑笑,着一袭华裳在牢中坐了下来“没事,我这次来也不是听你说的,而是有些事,想同你说说。”

    关山瞳冷笑一声,愤恨道“若不是你,歧王与我们北原铁骑早就踏平了永安城。”

    “可惜,有我,”灵芝的笑容更甚“只是我们怜惜你妹妹,让她走的痛快些,你别谢我们,谁让我们岚国向来心善仁慈呢?”

    说吧,灵芝转首对狱卒抬抬手“给我拿壶茶来,我要和北原的王子殿下好好说说话。”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关山瞳的声音沙哑“将我杀了便是!”

    “你就不想知道……关于你姑姑的事?”

    关山瞳听到灵芝的话,原本木然的眼中忽然有了光火。

    灵芝看着关山瞳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你一直认为你的姑姑,是歧王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所害,是吗?”

    “我曾亲眼见过!”

    “可惜先皇后在宫中一直以和善待人,并没有人会信你的说词,”灵芝笑着将关山瞳的怒气之语打断“但是,我信。”

    关山瞳的眼神变得复杂。

    他虽一直都知道灵芝此女,玲珑又诡谲,此时却越加觉得深不可测。

    “先皇后是和善,没错,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何况先皇后也并不是什么柔弱的白兔,能在后宫站稳脚跟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灵芝面色一凛“包括如今的容妃。”

    灵芝并没有等关山瞳回应,就接着说道“只是容妃比先皇后懂事,也会做事,而先皇后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他犯了皇族大忌,而你的姑姑,则是因为太过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你的姑姑死时已经有了身孕,太医说,是一位皇子,”灵芝解释道“身为母亲,特别是她那样的一位来自异族的后妃,在宫里的日子无异于刀口舔血,而她也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不顾任何手段。”

    关山瞳很快反应过来“她对歧王下手了,是吗?”

    灵芝点点头“先皇后宠冠六宫,歧王幼时就被立为太子,当今皇上的母后当时在宫里本就狠辣,你的姑母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被人暗中加害,就听了皇上之母的话,帮她除掉歧王,为自己的孩子夺太子之位。”

    说到这里,灵芝无奈的看了眼关山瞳“只可惜,她漏了马脚。”

    “不仅漏了马脚,还不小心知道了会让先皇后绝命的事,如此,先皇后怎能放过她?”灵芝忽然想到什么,笑着叹了口气“其实,先皇后也算是仁慈,不然,她怎么会没有在知道事情败露时就杀了你姑姑灭口,最后反而被其所害。”

    茶,冒着热气姗姗来迟,灵芝喝下一口润润嗓子,而后才又开口。

    “先皇后最初没有将你的姑姑灭口,而是想让她保守秘密,只是她不敢招惹皇上的母后,便将此事说了出去,如此,才彻底招来了杀身之祸。”

    关山瞳听罢,先是一愣,转而却哈哈大笑“原来这么久以来,我的愤恨都是一个笑话?”他说道“如果你早些将此事告于我,或许就不会有昨日那般惨烈。”

    灵芝却是露出一个莫名的笑“我,为何要早些告诉你?为何要避免昨日那般惨烈?”

    “为了黎民苍生不受涂炭。”关山瞳看着灵芝的眼睛,似笑非笑中还留有一抹轻蔑。

    灵芝因着关山瞳的话而笑出了声“北原的王子殿下,你可真是有趣极了,”她将眼角笑出的泪擦了擦“这一切,本就是我有意而为之。”

    关山瞳心中忽然一沉。

    他好像一瞬间忽然明白了灵芝心中所想,又好像在这一瞬间,什么都不懂了。

    “没明白?那我就说得明白些,”灵芝的表情有些戏谑“我就是想让歧王的计策顺利的进行,好让你们都卷进来,如此,只需稍费兵卒就可将北原最精壮的铁骑消灭,你说这难道不是一条妙计吗?”

    “你……”关山瞳这才明白一切,也想通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的眼中尽是惶恐与不甘。

    灵芝看这关山瞳惊恐的模样,不由靠近了些细细打量。

    “你猜的不错,北原的王子殿下,我下一步的计划,就是踏平北原,”灵芝微笑着“你父亲年事已高,如今膝下子嗣尽断,北原其他大宗族血脉便可尽力争上一争了。”

    “卑鄙!你卑鄙!”关山瞳喘着粗气怒吼着。

    “卑鄙?”灵芝轻笑一声“当初你的弟弟将卿家长子毒死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自家胞弟卑鄙?”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北原铁骑刚进城的时候,喝的茶汤确实是有进补功效,只是药效强劲,你们强行军后立即喝下,便容易急火攻心,特别是征战之前,是断断不能喝那样茶汤的。”

    灵芝的话字字珠心。

    “不过,听说这茶汤可是王子殿下亲自下令说可以喝的,如此,可就不是旁人之责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讥讽,笑容却是真切。

    “只是我那弟弟下手真是没轻没重,幸好皇兄知道我这弟弟毛手毛脚的,所以早就让常山准备好了医治的东西,这才没让王子殿下错过昨夜的一出好戏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宫中·谜题唱罢酒一杯

    灵芝回到宫中时,陆亦桐还在和歧王吃着茶,见到此景,她不由心中一动。

    ‘若是当初先皇后没有犯下那样的错,如果先皇能再心狠手辣一些,如果歧王没有因愤恨而起了反心,或许此刻之景,应是寻常吧。’

    灵芝叹了口气,这才微笑着进了门。

    ‘可惜,没有如果。’

    “哥。”灵芝的声音欢快,如儿时一般清澈。

    而此时,歧王的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毕竟在歧王府时他们二人那般亲密,如今忽然成了兄妹,这从前之事便成了不堪。

    “我说了会等你来的,”陆亦桐的神色倒是坦然的多“你们说说话吧,我先去处理些事务。”

    灵芝知道这是陆亦桐寻了个理由罢了,但她仍是点点头行礼将陆亦桐送出了殿外,她确实有好多话要对歧王说。

    “歧王殿下。”

    灵芝表现得谦和有礼,歧王见灵芝行礼原本下意识的想要去扶,却在伸出手时又连忙抽回,只说了句“皇妹无需多礼。”

    灵芝听完歧王的话后,表情有些古怪,她无奈的摇摇头,微笑着坐下。

    “看来皇兄还是没有告诉你全部,”灵芝说道“他向来如此,父皇也向来如此,这才招致了杀身之祸,所以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说说清楚,不管是……多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灵芝的话刚说完,便从殿外走进来个小太监,他手里端了一只酒壶两只酒杯,并未多说半句话便匆匆退下。

    “瞧,就连这样的事,都要由我来做。”灵芝笑着将酒壶的酒拿起,看着上面一黄一篮两颗小小的珠翠,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的神情。

    歧王却平淡的将那酒壶拿到了自己手中,脸上满是释然的笑“这宫里的规矩向来如此,这般已经是仁慈,你不必在心中有结,我已坦然。”

    他说完,便按动蓝色珠子,为灵芝斟满酒杯。

    “再陪我喝几杯吧。”

    灵芝点点头,她此时心情似柳枝风中摇曳交缠。

    陆亦桐仍未将那件尘封的事告于歧王,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一意孤行究竟是对是错,而这些年,歧王对她满满的爱意她亦是看在眼里,如此,便是更加难道出那引起一切的秘事。

    “有什么事,你说便是。”歧王微笑着,眉眼尽是温柔。

    灵芝眼底一酸,问道“如果有一件事,知道了或许后悔,不知道亦是会后悔,那这件事,可还应该坦白?”

    歧王见灵芝这般为难且令人怜惜的模样,忍不住想要像从前那般揉一揉她头顶柔软的发,只是,只一瞬间,他便忍住了这动作,只是说了句:

    “如果他要死了,那就让他做个明白鬼吧。”

    歧王面色从容,他当然知道灵芝说的是关于他的事,他一个将死之人,若不将那些事想清楚,恐怕是死也死的不安。

    灵芝沉了沉,仍是有些犹豫。

    “同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歧王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愁容。

    “不是的,”灵芝下意识的解释道“我是因为……”

    “说便是。”歧王将一杯酒饮下,又斟满“我听着。”

    抬眼看着歧王淡然的神色,灵芝忽然有些恍惚,如此神态,好像又回到了不久前的王府,歧王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那些温柔缠绵,亦是重现于眼前。

    “我们之间……其实并无血缘之亲。”

    灵芝的声音很轻,却是话音刚落,歧王触碰酒杯的手猛地一滞。

    他抬头错愕的看着眼前一脸无措的灵芝,心情难以言说,却像是忽然登上高山,胸口竟有憋闷之感。

    “可是皇上刚刚明明说过,你是他的亲妹妹。”歧王的笑有些无奈“你不必安慰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

    “不是的……”灵芝咬了咬嘴唇“我是他的亲妹妹,而不是歧王殿下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歧王一时间有些茫然,他笑着说道“你是他的亲妹妹,那便也是我的妹妹,我同皇上可是亲……”

    说到这里,歧王的话忽然顿住,他似是恍然明了,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甚至喘息都变得粗了许多。

    “歧王殿下,那佐丞许龄安部署的几千私兵,皆是忠心于你,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在为歧王殿下你打算的,难道歧王殿下没有想过其中缘由吗?”

    歧王的眉心渐渐皱起来,灵芝虽然不忍,但话已至此,已经没必要藏掖下去。

    “父皇为何突然对先皇后发难?为何忽然废黜了殿下的太子之位?难道歧王殿下真的以为是皇上加害先皇后?而废黜是因为殿下顽劣?”

    歧王摇着头,颤抖的手缓缓执起酒杯,他饮下一口烈酒。

    “是皇上让你这样同我说的吗?还是你自己?”他将酒杯放下,缓缓摇摇头“其实没这个必要,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若是扯上旁人,甚至是前朝,就不好了。”

    灵芝将一切看在眼里,朱唇微启,声音哽咽。

    “事已至此,我没必要再骗你。”

    “骗我?”歧王忽而哈哈大笑“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从头至尾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如今却让我信你?”

    歧王重重叹了口气,而后苦笑着摇摇头“灵芝,你要我杀的人我都屠尽,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可我因为信你而到了如今的局面,你告诉我,我要再如何信你?”

    “你说的没错,自始至终,在王府中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灵芝的眼睛微微泛红“可唯独这件事,我没有骗你。”

    “若是如此,父皇为何不像对待我母后一样将我毒杀了?!”血丝渐渐布满歧王的眼睛,“若是如此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的样子似是忽然疯魔,抬高的声音虽然是在极力否定灵芝的话语,其实,他最想否定的,其实是自己那颗已经明了一切的心。

    看着歧王这幅模样,灵芝的眼泪忽然掉落“因为你是父皇最喜爱的孩子,因为你的母后是他最爱的皇后,他命皇上毒杀先皇后便后悔了,只是派人去追已经晚了。”

    “先皇后之事在当时是有人告发,皇上为了堵住众人口舌而将许多人皆灭了口,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这才将太子之位给了当时皇子中最宅心仁厚的人,也就是现在的皇上。”

    灵芝的声音已极尽轻柔,每个字却还是像一把利刃一样割着歧王的心。

    “他想保住我的命?我却杀了他?”

    歧王声音颤抖,他一边笑着一边任泪水翻涌,他又饮下一杯酒,是又咸又苦,入喉的辣就像浇在他的心上,痛的抽搐。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歧王咆哮着,而后却又笑了出来。

    他回想起过去,他年少时对那个曾给予他厚爱之人的恨意,在真相面前似乎都变得那样可笑。

    笑声响彻华殿,片刻,他看着眼前的人,缓缓露出个温暖笑。

    这一切的痛楚之中,唯一还能给予一丝安慰的,大概就只有眼前之人了。

    “如此,我对你的那份心意,终究不是错付。”

    说着,歧王的手在酒壶上按下了那颗赤黄色的珠翠,清酒缓缓流淌,芳香四溢。

    “灵芝,”歧王弯了弯眉眼,声音轻柔“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宫中·人皆赴命定乾坤

    一切尘埃落定,屿国知灵君在宫中小住几日,便启程回归屿国。

    陆亦桐将知灵君送到殿外,身后跟着的嫔妃中,钰贵人着一袭月白色衣裙,头戴纱幔,在其中格外醒目。

    “孤将钰贵人交给你,你可要好生珍惜对待。”陆亦桐笑着将钰贵人的手放入知灵君的手心“以后,我们岚屿二国就是亲国,将结永世之好。”

    知灵君亦是面带笑容与钰贵人一同行礼。

    陆亦桐见状笑意更甚“以后,便不再是我岚国贵人,而是屿国太子妃了。”

    这一战中,虽然看起来是岚国胜了,但知灵君或许才是所有人中最大的赢家,只出动了少许兵力却与岚国结为亲国,若非如此,在北原被平之后,下一个或许就是屿国了。

    陆亦桐虽看起来和善可亲,但在用人用兵之上却让人畏惧,因为没有人知道,身边出现的哪一个人是内鬼,哪一句话是真是假,或者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狠辣之人并不可惧,只是那阴险之心才更加要人胆寒。

    “皇上,段家……”段琼枝开口有些犹豫。

    她虽终是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只是自己的家族仍让自己担忧。

    他的父亲当初将两个女儿分别压在了两边,这样的行为看似稳妥,其实深挖下去便是两方皆不完全倾心倾力相助。

    因此,即便她在这场局中起到的作用十分关键,但她父亲犯下的错误仍是无法弥补,所以在她走前,她必须将一切安排妥当,否则稍加不甚,段家也会像佐丞许家一样面临诛九族的下场。

    “放心,”陆亦桐笑笑“孤已经将你的妹妹接入宫中,段将军便仍为国丈,享皇家之优待,你放心便可。”

    在众人面前有了这句话,段琼枝才将心放了下来,她对陆亦桐施一大礼,陆亦桐赶忙将她扶起,还不忘小声打趣道“这可是你对孤第一次行如此大礼,孤可是记下了。”

    段琼枝听此话,原本有些哀伤的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与相爱之人白头是难得的福分,妹妹要好生珍重。”容妃站在陆亦桐一旁,面色红润,柔和的面容上覆着暖暖的笑意。

    “待姐姐产下皇嗣,妹妹定来看姐姐。”

    段琼枝笑看着容妃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没想到,直到一切结束之时,众人才知道容妃已经怀有身孕,这一瞒就是三个月,包括陆亦桐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

    至于葵水,容妃的寝宫在当时与冷宫无异,众人皆忙着踩上锦贵人与华美人,且讨好着钰贵人,根本无人注意这个失了宠丢了权的后妃。

    而容妃便在这样的环境中神不知鬼不觉用刀割伤自己手指,去充当了葵水。

    段琼枝心中明白,论手段,其实这后宫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与容妃相提并论的,因此,她对容妃是亦敬亦畏。

    看着眼前,陆亦桐与容妃并肩站在一起琴瑟和鸣的模样,段琼枝不由后背泛起一丝冷气,这笑里藏着的尖刀,比直露锋芒更加可怕。

    送走了知灵君一行后,陆亦桐便很快为灵芝与玉竹赐婚。

    他们二人原本就是暗生情愫,如今得了好结果,自然是心喜。

    虽说有《无常律》在前,但灵芝已经恢复了岚国公主的身份,除冠‘陆’姓外,还赐为清源公主,玉竹也从无常名录中被除了名,二人如此也有了正当。

    从前,陆亦桐最亲近的便是灵芝与玄芝,如今他们二人皆正了身份,陆亦桐便也想将玄芝从无常名录中划出。

    但这事却被玄芝亲口否了。

    玄芝说他在无常司呆惯了,在那里还能有些事做,若是除了名,就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倒不如继续做他的无常,他现在想要守护的,心中所系的,只有岚国。

    人们都对这样的理由没办法拒绝,但灵芝从玄芝滴水不漏的话中听出了甚多的隐瞒,但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并无人知晓。

    至于云苓的事,玄芝为自己晚来一步而懊恼,但也已经无力回天。

    纵然云苓之死是灵芝所为,但她所做的也都是为了最大可能的保全无常,且她对于北原行军速度的实情也并不知晓,她身处歧王府中,只能凭些许线索行事。

    而管迅的所为,灵芝是知道的。

    梅笙虽是灵芝所害,但也是她所救,她见到的梅笙虽还有一口气撑着,但已经没有了人形,她不愿让云苓面对那样残忍的下场。

    既然都是死,便索性给了她个痛快,还借此将歧王身边对无常最大的隐患剔除,已经是费尽心机。

    玄芝将云苓葬在了雪见的坟旁,也好让她们做个伴,不至于在地下寂寞。

    这次,也终于是借着这个机会为雪见立了碑。

    雪见的碑文是川柏亲手写的,也是他亲手所刻,每个字都像是凿在他的心里,一字一行,刻骨铭心。

    而云苓虽对玄芝有意,中无奈情深缘浅。

    “你不喜欢她,不是吗?”灵芝看着云苓的石碑上刻得字迹如此熟悉“为何会为她做这般事?”

    玄芝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爱而不得滋味有多难过,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欠她的,我还不起。”

    “那时,我不知你们快要回来,而云苓和朝颜我只能救一个,云苓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只能做最有利的打算。”灵芝点燃纸钱,灰烬盘旋,如歌似舞。

    回到无常司中,方海却已带着陆亦桐的旨意等候多时,他身边站着的,还有从宫中来的众人。

    圣旨宣,众人皆跪地行礼,谨听圣谕。

    “封玄芝为白无常司主,命朝颜、青黛、决明、方海、常山等黑无常众人明身入白无常司名录。”说罢,他笑盈盈的看着眼前之人。

    “玄芝大人,以后还请多指教了。”方海将圣旨交到玄芝手中后服身行了个礼,谁都没有想到,这皇上身边的掌事公公,原来亦是黑无常。

    至此,黑无常众人皆入白无常司中。

    至于黑无常,又成了生人不知的秘密。

尾音

    灵芝大婚当日,永安城内如同朝贡大典一般张灯结彩,岚国许久没有了这般的好消息,街道上涌入人群,争相一睹那公主与驸马的容颜。

    其实,这永安城谁人不知玉竹与灵芝的容貌呢?只是这城中任是谁都没见过做过无常的公主和驸马,遂是人头攒动,都挤在华街上争先恐后。

    “姐!”玄芝趁人不注意就跑进了灵芝的寝宫,有人去挡,但怎么会挡得住。

    “小王爷,您这……”宫人们连忙将着了蓝金色喜服的灵芝挡住“公主新婚,怎么能见男子?”

    玄芝闻言便站在门口不动,只是探头探脑的向里面看着。

    “无妨,让他进来吧。”灵芝清脆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宫人们这才服身退了下去。

    玄芝第一次见灵芝着这般华丽的衣裙,宝石蓝色的锦缎上是用金丝细密秀好的纹样,如此盛装,不由让人感叹。

    “你这时候来找我,什么事?”灵芝说着,一边将一对厚金镶嵌蓝宝石的耳环戴上。

    “我就不能只是来送祝福的?”玄芝倒是不拘束,自顾自的坐在桌上,将那花生桂圆剥了就吃。

    灵芝抬眼上上下下将玄芝好一通打量,而后嘁了一声“若是来祝福的,礼呢?怎么不见你拿来?”

    “咱们可是亲姐弟,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玄芝饮了一杯清茶“不过,我确实有事想问姐姐。”

    “说。”灵芝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雍容模样,恍然间想到一个人。

    一个总是说要娶她,要将江山捧给她的人,一个死在她怀里的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才是这场局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那个,要么是与自己爱的人白头,要么便是与爱自己的人偕老,似乎不管是哪种结局,都是好的。

    “你……”玄芝有些犹豫“你和歧王……”

    那个人的名字被说出了口,惊得灵芝心口一颤。

    “我虽在歧王府中多年,但与他并未有染。”灵芝尽力让自己平静,手指没有一丝颤动,却还是不小心画歪了眉。

    她忽然想到,这些年在歧王府中,自己的眉都是那个人帮她画的,她看着手中的笔,竟是觉得这般生疏。

    玄芝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灵芝身边将那只笔拿在手里,又将灵芝画歪的眉粉擦净。

    “我虽知他爱护你,却没想到细致周全至此。”玄芝在灵芝面前俯下身,定定的看着灵芝有些微红的双眼,伸手将她微微蹙起的眉心抚了抚“但你今天要嫁的是玉竹,他心中一直记挂着你。”

    “我知道,”灵芝将双眼合上,一口气缓缓呼出“放心,我不会负他。”

    玄芝微微点头,笔尖刚刚触到灵芝的眉骨,就听灵芝轻声问道:

    “你只问我与歧王,怎不说玉竹和玉苏之间呢?”

    笔尖在一瞬间生生顿住,而后又极快的向眉尾扫去。

    “他们之间你放心就好,我一直在意着。”

    灵芝却笑了“玄芝,你可知我为何为清源公主?”

    “肃清北原。”玄芝淡淡回道“只不过寻了两个好看些的字。”

    “正是,”灵芝轻启双目,望向玄芝的眼中,透出的是无法抹去的哀伤“我这一去,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

    “若有机会,我去看你。”玄芝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眼眶却红了。

    “傻孩子,”灵芝摸了摸玄芝梳的整齐的发“待平了北原,或是朝贡大典时,我会回来看你。”

    “好。”玄芝笑着应道。

    他挡住了死别之痛,却终究挡不住这生离之苦,皇权与江山,终究是他们的宿命。

    “玄芝,最后帮我一件事。”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玄芝说着,将灵芝的盖头取了来,金丝绣纹配着宝石蓝色,很是华丽奢靡。

    “帮我向皇上为玉竹将玉苏求了来吧,”灵芝微笑着叹了口气,缓缓接过盖头,覆在了自己头戴的沉重凤冠上“我既然没办法给他全心,便为他求一个全意吧。”

    玉竹将灵芝从宫中接出而华车绕街时,街上满是喝彩与祝福的声音,金银瓜子撒了一地,孩童趴在地上欢呼雀跃。

    陆亦桐与容妃听着这热闹在宫中都真切的很,不由会心一笑。

    “你倒真是为灵芝操心,硬是将歧王已死的事瞒了下来。”容妃挺着肚子,伸手接过了陆亦桐剥好的冰葡萄。

    “红白之事冲撞了总是不好的。”陆亦桐笑笑,接着为容妃剥着葡萄,福恒想去搭把手都被挡了回来,如今容妃的盛宠在宫中可真是无人敢有半句怨言,有了前车之鉴,谁都不想落得与锦贵人一般的下场。

    容妃将葡萄籽吐出“歧王的事待灵芝去了北原便要办了,怎么个办法,皇上还是要提早想想。”

    “对外就说是歧王抗敌时重伤,医治却无力回天,丧葬便还是按皇族礼制,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也是为了父皇生前遗愿,如此,便是最好。”

    陆亦桐说完便重重叹了口气“至于他王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倒是已经被灵芝处理干净,她办事倒是利索的很。”

    “灵芝办事向来如此,只是皇上将北原做了她的封地,以后恐将成患啊。”容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她看了眼陆亦桐,轻声道“也是为了以后考虑。”

    “放心,我已经将后面的事处理的干净,”陆亦桐也伸手抚了抚容妃微微隆起的肚子,笑了笑“你可还记得给歧王的那壶酒?”

    “记得,”容妃有些疑惑“毒酒是歧王喝的,这事我们都是知道的。”

    陆亦桐的笑意越来越深,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灵芝喝的酒中有绝育之效,”陆亦桐忽然笑出了声“此计,若是灵芝对歧王动了真情,那么二人可共同赴死;若是灵芝活着走出来,那么后半生,她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容妃听罢也跟着笑起来“皇上此计倒是绝妙。”

    宫外的喧哗还未散去,宫中的笑声此起彼伏,仿佛是终局后的欢愉,也似乎是新局即将开场时的欢腾。

    只是此刻,每个人心中,自有自的美妙。

    完

番外·容妃篇

    记得,那时我还小,但在闺阁里却还是听到了有关于那个人的事。

    他是我的表哥,陆亦然,是他的名字。

    他们说,他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善诗词通音律,骑射也是一等一的好,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整个永安城的少女十有**倾心于他,只是他极少出门,我也只是匆匆见过他的背影。

    他们还说,他的母后不仅是受皇上盛宠的皇后,还是我的姑母,且即便他也年纪尚幼,却已经被立为太子,朝中重臣极力拥护,父皇母后竭力宠爱,任是哪个宗族大家生下女儿,都想要让她快快长大好嫁到太子府里去。

    后来我渐渐长大,我的父亲是开国重臣,我生下来就是注定要入帝王家的,于是,很快我就被安排进了皇子公主的伴读。

    人人都道是我命好,若是被太子看中,那可是一辈子的坦途。

    我亦知道,作为卿家独女,我必定是要嫁给这世上最位高权重之人

    入宫的第一天便是盛装,极宽大的衣裙和锦鞋让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幸好是在冬日里,若是在夏,我必定是要捂出一身的痱子。

    在皇室书院,我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那个人。

    果然是极俊美的人,也写的一手好字。

    “你就是清清表妹吗?许久不见,竟已经这般高了。”

    这是他在下学后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母后时常念叨你,这便带你去见她。”

    这是第二句。

    虽然都是客套,但我一直记得清晰,还有他那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我都记得真切。

    姑母是个极温柔的人,她待我很好,还让太子殿下常关照我。

    “你怎总叫我太子殿下?倒显得生分许多,还是叫我表哥亲切些。”

    他这样说,我便应了,从此这句‘太子殿下’就再也没说过,后来想说,也没机会了。

    那年,朝贡大典,我看歌舞觉得无趣,便去了后园看梅花,却在地上拾了首小诗,字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我偷偷将其放入荷包,第一次觉得时间的一切都这般美好。

    他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好,原来诗词中的那种情爱之味真的如此甜美。

    那一夜,如今细细想来,竟是我这几十年来觉得最美好的一夜。

    直到后来,那个荷包在我们玩闹中不甚被拽了一下,被我藏好的小诗便掉了出来。

    “这是……”表哥捡到了那张小诗“亦桐的字。”

    他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男子,那是他的弟弟。

    “原来你倾心于他。”表哥对着陆亦桐笑了笑,将写着小诗的纸递到陆亦桐手里“你从前曾与我说作了一首好诗却不知丢在何处,如今看来,便是找到了。”

    陆亦桐我是知道的,他也是一个十分倜傥的少年,若是生在宗族大家定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可惜,他生在帝王家,且是前有陆亦然这样皇子的帝王家。

    我看着眼前的情景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我与陆亦桐的事便就这样传开。

    父亲母亲亦是听到了流言蜚语,他们与我说话的眼神中透露着失望,但他们仍旧安慰我说没事,我们卿家的女子注定是要做岚国皇后的。

    却是,从那一天起,一切都变了。

    那叫做灵芝与玄芝的少年少女入了宫,只是我们经过时的匆匆一瞥,表哥便丢了神。

    这两个人我从未见过,任是伴读中的任何人也都没见过,他们虽衣饰朴素,却有着与皇子无意的礼遇,与我们一同读书,只是其他时间总是不见人,身上也总是有着青红的伤痕。

    表哥似乎很是喜欢那个叫灵芝的少女,我从府中为他带来的糕点都被他拿给了灵芝,就连灵芝的字都是他亲手教的。

    终于,我按耐不住,在那个飞雪的寒冬之日将他拦住,我想问个清楚。

    “亦桐他很早就开始喜欢你。”表哥是这样说的。

    “你呢?”我问他“你问过自己的心吗?问过我的吗?”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再抬眼时,面容上又挂上了往日温和的笑。

    “你知道的,我心里的是谁。”他说“你若与亦桐一起,定是会一生无忧的。”

    是啊,我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是谁,但从来就没有人问过我的感受。

    于是,在陆亦桐又邀我游园赏雪时,我让自己落入冰湖,我要让自己在他眼前死掉,让他知道,有些东西即便强求也休想得到。

    谁知,他跳入冰湖救了我,还因此落下了疾症。

    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眼睛里满是心疼的模样,宫人们说他受了风寒却仍不肯离开,似乎一段佳话将要流传。

    至于表哥,我并没有见到他。

    后来,陆亦桐身边便多了一个叫玉竹的少年,他生的十分清秀,倒是极衬他的名字,只是自这之后,就极少看到表哥与灵芝一起了,反倒是灵芝总去找玉竹一道学诗练剑。

    有一次,我无意间撞见表哥隐在草木后偷偷看着他们二人,眼中的不甘如同从前我的一样,我又心疼,又觉得痛快。

    却是有些事情发生的很快,皇后被毒弑,太子被废,不知为何连我们卿府都与皇后和表哥划清了界限,仿佛卿府中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皇后。

    姑母是那样温和的人,表哥又是那样好的人,事情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或者是有人陷害,我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相信表哥一定是无辜的。

    人道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此时表哥出境如此艰难,或许我这样做,可以扭转他的心意。

    只是那日,表哥将要被移出宫而去往新置办的王府,皇上问他这最后,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只说了两个字:

    “灵芝。”

    龙颜大怒,皇上一口血喷在地上,从此身体一蹶不振。

    即便如此,我还是陪他走完了那段回寝殿的路,路上,我们又遇到了那个人。

    灵芝,真像是我的噩梦,她毁了表哥。

    而表哥的眼神依然热烈,却在看到灵芝身旁一袭白衣的少年后瞬间冷了下来。

    无奈造化弄人,我知道一切回天乏术后,却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知道了有关表哥的一切。

    陆亦桐被封为太子时向皇上求娶了我,其实并不用去求的,我们二人的事在宫中人尽皆知,任是哪个宫人都认定我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对我毕恭毕敬。

    就像是看到了陷阱旁的一条绳索。

    这个陷阱,只有与陆亦桐一起才能办的圆满。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吧。

    于是我戴上假面,装出一副与陆亦桐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

    我拿起那条绳子,指着漆黑的洞对表哥说“别怕,去吧,我会将你拉上来的。”

    可惜,我没有。

    至于灵芝,我要她下地狱。

    而我,已身在地狱。

番外·陆亦桐篇

    我是皇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双手沾满鲜血。

    我有一个十分得父皇宠爱的哥哥,母后想让我变得如她一般狠厉,而我却似是血液中带着的一般深谙宫中的生存之道。

    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希望身边的人有取代自己的心。

    所以,我将自己伪装得仁慈谦和,与母后是截然相反的性情,且不骄不躁,努力学着沉稳干练。

    很快,皇兄就与我关系亲近了起来。

    母妃为了这事没少揶揄我,只是她不听我的解释,我对她亦是没有办法。

    这世上有哪个皇子是不想成为太子的呢?只是有些事,必须要等待,也必须要信命。

    我借着皇兄的方便,将一切不足之处提高,便是才干在一众皇子中仅次于皇兄。

    而其他皇子,我根本无需担心,我的母后会帮我解决那些问题,还有后宫中的斗争也在帮助我。

    随着年龄渐长,母妃说我们也到了要选一个皇子妃的时候。

    母妃的胃口很大,她选中的,是卿家的独女,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卿清。

    其实我对男女之情并无什么感觉,只是,若如此便可让夺位更容易一些,那便值得一试。

    卿清作为卿家独女,入宫伴读是自然之事。

    这宫中伴读皆是岚国宗族大家中的适龄子女,卿清来的那天,书院里的人皆在议论,女子羡慕她的出身,男子则想着若是娶了她会有多大的似锦前程,却只有亦然皇兄神色平淡。

    也是,他比我们都大几岁,父皇早就为他择了几个侍妾,对于男女之事,他自然不觉有什么稀奇。

    我也随着众人目光看了卿清几眼,果真,这卿家将女儿生养的极好,天下男子没有不想娶这般女子的。

    “眼睛都看直了,你也喜欢?”皇兄用笔敲了我的头,这才将我的神拽了回来,他将那首诗写完,搁下笔,这才抬头看了卿清一眼“你若喜欢,我便不与你抢。”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去看皇兄写的诗。

    皇兄的诗一向是极好,字更是妙,我不由叹口气出来。

    “皇兄,你写的字真好,不如教教我吧。”

    卿清是他表妹,我便一直缠着皇兄让他教我字,如此,就多了些能与卿清多相处的时间。

    我知道,皇兄与卿清就是这岚国之中所有少年少女的梦中之人,他们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甚至是卿清入宫伴读后也是常常侍奉在皇兄身侧,只是,为了皇位,若我不试试,恐怕也不会甘心。

    似乎是上天眷顾,不知从何处冒出两个人,名字也是别致,一个叫灵芝一个叫玄芝,书院里甚至都没有人认识他们。

    他们刚来的那日,我们与他们匆匆擦身,却只一眼,就此误了他的终身。

    他的变化卿清是看在眼里的,且他先前就有将卿清私藏的诗说是我的笔迹,宫中亦是有些议论,这样一来,便是更寒了卿清的心。

    我虽不知怎样是对,便学着书本子里的样子,也模仿着卿清对皇兄的模样,每日与她一起,她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

    听闻卿府中栽满了梧桐,花开之时香布永安,我便让人散了话出去,说是天意难违。

    而皇兄那边,却是更甚。

    他甚至将父皇赏赐的小马给了灵芝,将自己有的皆双手奉上,甚至是遣散了自己的侍妾美姬,如诗词里一世一双人那般。

    只是,灵芝的眼中却有另一个人,这很有趣,却也正中我的下怀,我便有意无意的让他们二人相处。

    玉竹是我带进宫的,因为我需要在无常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心腹,纵然《无常律》中有明禁,但又如何,只要这个办法能让我坐到那个位置,从前的一切便也可磨灭。

    若一切在这里戛然而止,即便我没有坐上皇位,这也似乎是一个完满的结局。

    只是后来,或许真的是天命。

    那日,父皇召我,他问我想不想要太子的位子。

    我说这太子之位,只有父皇给了谁,才是谁的。

    而后,他给了我一包黄米,说皇后身子不适,让我去后厨熬一碗热粥送去。

    他还说,看着皇后将粥喝下,这太子之位,便是我的了。

    我要的皇位,所以我不介意杀人,即便那人是皇后。

    都没关系。

    皇后咽气之时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宫里,宫里人都说是皇后书画时不慎误食了藤黄,但即便如此,我做的事怎会不走漏一点风声。

    很快,我听说那日后厨的人都被皇兄斩杀,随之而来的,便是废太子的消息传遍永安城。

    不仅如此,就连卿家也不知为何而与皇兄有了隔阂,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反目,于我而言其实是更加有利。

    卿清着了魔一般的陪在皇兄身边,此时看来倒是如同一对苦命鸳鸯,而卿清注定是要嫁给这岚国之中未来最位高权重之人。

    父皇最后一次召皇兄入殿,我告诉了卿清,她在殿门前便听到了皇兄最后向父皇所求的事。

    灵芝。

    这个名字恐怕卿清一辈子都不会忘了,父皇亦是因这两个字而坏了身体。

    原本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只是母后仍旧不肯罢手,她怕后宫之中还会有其他皇子来抢我手里的东西,便是一个,两个,三个,宫中的皇嗣越来越少,我知道,只要父皇还活着,我还没有真正坐上那把龙椅,母后便不会停手。

    我除了陪着卿清,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卿清是朝中最强大的势力,若得了卿家庇护,我的皇位坐得也便稳了许多,至于父皇那边,我只要等。

    我知道,皇兄是不会放过父皇的。

    父皇在没有召见过他,他却借着孝名,一而再,再而三的入宫。

    父皇此时已经没有了力气,一切都凭我来做主,于是,我更未将皇兄阻拦。

    只是,在父皇咽气的那天,在他弥留之际,我才知道了一切。

    他说若是皇兄对他恨之入骨,对我亦然,但,我们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兄弟,若是他有心悔过,就饶他一命。

    父皇在最后,疼爱的人仍是我那位皇兄,口中喃喃的,仍是‘亦然’二字。

    这么多年,父皇的宠爱,群臣的拥戴,女子的芳心,皆似是为他准备的一般,而我亦身为皇子,却只能仰视着他巨大的光环。

    如今我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又怎会允许自己留有一丝隐患?

    其实卿清入湖的那天,冰是我早就叫人挖好的,虽是没想到会落下病根,但也值得。

    至于灵芝与玄芝,我将他们入了无常司名录,也就绝了后患,他们虽是皇室私生,但借着这微弱血缘,我想,或许还可以将其牵制。

    所有的一切,只要想和我争的,我皆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虽然我知灵芝与玄芝的才能,也知玉竹为人定不会与灵芝在北原起反心,但,我仍旧是将那药放入了酒里。

    而卿清的那个孩子却是个意外,我从她的眼中第一次看到野心。

    卿家树大根深,而这朝堂之中,若是有一家独大的势头,就需去枝剪叶。

    即便,那是我的骨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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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秘事介绍:
世有阎罗,无常伴其左右,白无常在明,世人皆知,黑无常在暗,生人不知。岚国河山,北有关山觊觎,南有蛮族窥探,皇族城池,却是凤鸟择树而栖,真龙之中混锦鲤。亡者未亡,生者已死,曼珠沙华盛开,人言的虚实之中,真假扑朔迷离。谁站在谁的身后微笑手握尖刀?谁站在谁的身后皱眉只为拥抱?谁是无常内鬼?谁是龙中鲤鱼?究竟是谁在利用谁?谁又在顺意而为?那无人知晓的黑无常主到底何方神圣?层层狡诈的阴谋背后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事?待临城下,真相是残忍?亦或是温柔?不可说也。无常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常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常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