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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画未菇凉     无常秘事txt下载     无常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华街·寂夜深深待明日

    夜已极深,倾梦楼中宾客尽散,烛火也都已经熄了,徒留一方冷寂。

    朝颜打点好事物后便回到房中。

    房中黑暗又空冷,她点燃一柄烛火,又倒了一杯热茶,借月光看着气晕随凉风四散,不由得叹了口气。

    却忽而见窗外的月色一动,那散开的水汽亦是晃动了出了阵阵波澜。

    “你怎得还没睡?”有人开口道。

    “在等你,”朝颜缓缓开口道“八爷。”她说着,又取出一个茶杯。

    八爷没有说话,他缓缓走到桌旁,看着面前的茶杯被倒满。

    “多谢。”八爷轻声道。

    “八爷今夜应好好休息的。”朝颜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你已经将事情交代清楚,放心便是。”

    “我亦知如此……”八爷声音有些低沉“但我总觉得那里似乎不对劲。”

    “夜枭,”朝颜似乎十分了解八爷,只听她淡淡道“因为夜枭没有带明确的消息回来,但是现在证据却已经入了手。”

    “而且是白无常司寻得的,”八爷拧了拧眉“如此绝密之事,不应如此简单且巧合的被发现。”

    “然……证据确凿。”朝颜说着,抬眼看了坐在眼前之人,他的身形将月光遮住,此时只有一个黑色剪影,却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八爷没有接着说什么,而是缓缓的叹了口气,在这寂静的深夜中,连叹气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沉重。

    “对了,”朝颜忽而打破了沉默“今日宫中之事办的怎么样了?”

    八爷闻言点了点头“已经办妥了。”

    “吴林死了?”朝颜问道“你用的哪种死法?”

    “溺水,只有这样才能完成我们想让他做的事,”八爷执起茶杯浅啄一口“如果顺利,期望应该在玉竹向皇上禀报时就知道了我们放出的消息。”

    “歧王在朝贡大典上耍了那么多心机,这下也该让他头痛头痛了。”朝颜笑了笑“只是……可惜了玄芝。”

    “只要事成,便没有什么可惜与不可惜。”八爷说道“这场局中,每个人是生是死,都有各自的用处。”

    朝颜点点头“只是,也别做的太过分了,云苓那里可不是那么好交代的。”她嘱咐道。

    “我知道,”八爷微微叹了口气“我会让她见玄芝最后一面,届时我亦会与她再交代嘱托,但,演戏之人定不能让她去,即便是知道做戏,却怕她触景生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那……做戏之人……”朝颜犹豫的看了看八爷“不会真的让我去吧。”

    “怕了?”八爷挑了挑眉毛“你一向胆大心细,此事你去做,甚是合适。”

    朝颜知道自己即便再说也无济于事,便撇了撇嘴,没有做声。

    “让你去做戏,还有一个原因,”八爷却开口道“玄芝死了,定会有人将他的死加以利用。”

    “你的意思是……”朝颜的眼珠转了一圈,而后不由颤了颤“但我并没有什么可被歧王利用之处啊。”

    “切莫妄自菲薄,”八爷定定的看着朝颜“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街上的贩夫走卒,只要想用,都会有所用处。”

    朝颜沉了沉,而后缓缓道“你已经将后面的事想过了,是吗?”

    “未雨绸缪,”八爷轻声道“宫中之事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我今日竟是见到了常山。”

    “常山?”朝颜眼睛亮了亮“你说的可是太医院新来的太医常山?”

    “是太医院的常山,”八爷却是一脸疑惑“你这是?”

    朝颜掩嘴笑了笑“八爷有所不知,常山在您的眼中或许只是一个太医而已,但在这永安城中,却早已是闻名之人。”

    “这……从何说起?”八爷歪了歪头,不由问道。

    朝颜清了清嗓子,柔声道“传言,常山原本乃民间圣手,因其偏方善治顽疾而被召入宫,而他入宫那日但凡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面相清秀俊朗,是有明月润玉之感,盈盈一笑之间,有若千树梨花落英缤纷。”

    “这……”八爷一时语塞。

    “他究竟是何模样?”朝颜语速快了几分。

    “模样我不太会形容,功夫倒是真的不错。”八爷说道。

    “哦?”朝颜的笑忽而变得调皮起来“和八爷你比起来呢?”

    “这……”八爷竟是又语塞半分。

    朝颜眸子忽然一闪“如此英俊少年竟还有可与八爷相比的功夫,还真非凡夫俗子啊。”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八爷摸了摸鼻尖“所以有他在宫中,我倒是轻松了些许。”

    “八爷的意思是,以后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什么人的时候,便不需要亲自动手了吧?”朝颜小手托着面颊,挑着眉毛笑了笑。

    八爷被朝颜的动作逗得不由面色轻松了些许。

    “谢谢,”八爷说道“我今日确实太过紧张,和你说了说,此时感觉好多了。”

    朝颜摇摇头“明日之事我们已经安排的万分妥当,任何可能性我们皆已想过,你无需担心,”她说道“至于夜枭那边,即使没有确切的消息,我们便像从前那般,做最有利于我们的事便好。”

    “只要繁缕与凌霄入了慎刑司,这一切的一切便都可沉了心了。”八爷点点头“我忽然想到一事,上次繁缕来找你说了些什么?”

    “她觉我对你有意,我便应了,如此一来将她刺激了一下,”朝颜道“我之前就同你说过,这事定会有用到的时候,这次,我可是帮你甩掉了繁缕这块牛皮糖,明日就算你不与她去北原,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纠缠。”

    “还是你想的周到。”八爷点点头,却又不由得缓缓叹了口气。

    “明日之事,你放心便是,我定会将人马安排妥当,”朝颜缓缓伸出手,用温热的手心抚了抚八爷冰冷的手指,而后轻轻握了握“明日,你定要小心。”

    “嗯。”八爷微微颔首,报以微笑。

    “云苓那边……”朝颜犹豫道。

    “云苓那边明日并未有什么动作,便不需劳烦她了,”八爷道“但她定会不放心,明日说不准会来寻你,届时你同她说说便是。”

    朝颜点点头“万事小心。”

第一百零八章 无常司·策马疾飞秋风寒

    夜稍纵即逝,太阳并不怜惜黑夜的转身,顷刻间,光芒透过东方的山脉,洒入永安城中。

    这日的无常司格外静,就连寻常爱玩闹的玄芝都一言不发的吃起了早饭。

    大家亦是沉默,每个人都知道今日的关键,但亦是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想着只要不开口,那份心思便会藏进肚中无人知晓。

    天色尚且早,玉竹吃完饭,手中还拿着盛粥的白透瓷碗并没有放下,他环顾四周,众人表情皆是凛然却又犹豫的。

    特别是玉苏与南星,他们二人甚是聪慧,对今日之事心中已然明了,却仍旧作不知状而存于众无常中,而其他人则是心中思索,眼神空洞的盯着碗,口中机械的咀嚼着。

    玉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碗放于桌上。

    众人听到碗底与桌面轻微碰撞而发出的“咔哒”一声后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玉竹。

    “今日之事十分关键,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玉竹柔声说道“北原忽而离京,只怕是有什么叵测居心,你们行事时定要小心谨慎。”

    “华街至城门的部署如何安排?”南星问道。

    “像往常一般便可,”玉竹微微颔首“大家一定要相互照应着,免得会有什么突发之事。”

    玉竹说罢,屋中一片沉默。

    雪见侧首看了看川柏,却见川柏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可那日在账房中,川柏厉色之状却让雪见记忆犹新。

    川柏觉察到雪见的目光,转首去瞧,雪见赶忙收回了目光,还将头低了低,却亦是听到身边传来浅浅的一声叹息,让她不由觉得心头一紧。

    “既然没什么事了,便都散了吧。”玉竹环视一圈后摆了摆手说道。

    众人闻言便拱拱手退下。

    雪见起身时刻意放慢了一拍,等玉苏经过她时才一下站起来,她紧紧拉了玉苏的手说道“玉苏,一会儿任务咱们挨着吧?”

    “你这是怎么了?”玉苏看到雪见的样子一脸疑惑“你以往任务时,不都最喜欢挨着你的川柏哥哥吗?”

    雪见皱了皱眉头,偷偷用余光看了眼走在略微靠前的川柏,而后拉着玉苏在原地停了一步,又缓缓摇摇头“我今天想和你在一起。”

    玉苏抬头看看川柏,又看看身边雪见的模样,不由微笑了下“你是不是又犯什么错惹得川柏不高兴了?”

    “我……我没有……”雪见撅着小嘴,头却又低了低。

    “好啦,那一会儿你便跟在我身边吧。”玉苏抚了抚雪见的长发说道“但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雪见听到玉苏答应了,便连忙搂紧了玉苏的胳膊猛地点头“嗯!嗯!我一定乖乖的!”雪见说道“就知道玉苏最好了!”

    川柏虽走得快了些,却心中早已了然,方才雪见的一举一动他已经都看在了眼里,门外冷风吹起,他垂眼微微叹了口。

    此时,那呼出的气竟有了微微的雾色,天又凉了一分。

    川柏皱眉将牙齿咬了咬,而后便快走几步去了后厨。

    雪见则赖在玉苏的身边,望着川柏走远的背影,表情与身形逐渐放松下来。

    “玉苏姐姐,”雪见待看不到川柏的身影后,忽而轻声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玉苏不解“什么秘密?”

    雪见顿了顿,而后一字一句道“关于川柏的秘密。”

    而玉竹与玄芝待众人走了,才起身往马厩走去。

    时间还有富余,他们二人便骑马在街上缓缓的走着。

    路边的早餐摊子已经收了大半,白日里卖东西的小贩开始支起了桌,玉竹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面色渐渐轻松起来。

    “多好。”玉竹缓缓道。

    玄芝没有听得清晰,便问道“什么?”

    玉竹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二人一路并没有说什么话,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宫门便在了眼前。

    呈贡大典每年例行,宫中之人便已对这迎接又欢送之礼熟悉,一切皆按往常一般行事着。

    陆亦桐命方海将回礼悉数打点好,而后将关山瞳与关山萤送至宫门口,余下的路便交由歧王与众臣。

    玉竹与玄芝缓慢而又紧紧的跟在歧王的身后,却见歧王与关山兄妹只是并行,而并没有什么交流,周围只有欢送的乐声震耳,其他皆是平静。

    玉竹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倒宁愿歧王能够与关山瞳说上几句话,因为此时的沉默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们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因此无需多言。

    渐渐,他们离皇城越来越远,玉竹的心也悬得越来越高。

    却就在这时,人马的身后忽然想起一阵马蹄疾。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声音却停在了玉竹身边。

    “玉竹大人,如您所料。”来人低声在玉竹身边说道。

    玉竹抬眼看了眼歧王,歧王亦是听到了先前的马蹄声而向后扭了扭头,四目相对,歧王微笑了下,而后便转回了身。

    “你先去追,我片刻就到。”玉竹对来人道,那人便领了命,骑马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玉竹轻轻打马向前,在歧王身边并行,而后拱了拱手“歧王殿下,无常司中突然有些事需要处理。”

    歧王面色十分轻松,他笑笑便点了头“能让玉竹大人开口之事定是要事,玉竹大人先回便可,这里有我,无需担心。”

    玉竹向关山兄妹望了一眼,而后行礼打马退下,紧接着便带着玄芝缓缓往回飞奔。

    玄芝知道是发生了何事,便是问都没问,只紧紧跟在玉竹身边。

    他们二人为了掩人耳目,先是顺着大路骑马行了片刻,待身后欢送的队伍已经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换了路线,顺着先前计划好的小路狂奔而去。

    玉竹一边挥鞭,一边心中忐忑。

    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可能的作了万全的打算,但在看到歧王轻松的微笑,又听到立马答应的口吻时,他的自信荡然无存,歧王并没有一点想要为繁缕拖延时间的样子,玉竹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但时间并不给他充分思考的余地。

    谷围关,已近在眼前。

第一百零九章 华街·墨洒赤珠白衣染

    “繁缕什么时候不见的?”南星知此事再如何防备也会发生,于是也并不懊恼,语气只是急迫却不愤怒。

    玉苏叹了口气“就是方才,雪见想吃糖糕,我只回头看了一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雪见站在玉苏的身旁,头低着,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事,不怪你。”南星叹了口气,对雪见柔声道,而后又转向了玉苏“一会儿你定要片刻守在雪见身边,刀剑无眼,守好她。”

    玉苏见南星眼神有些异样,但此时并不能多问,于是只得点了点头。

    无常司众人见繁缕已逃,便立刻备马将要去追,他们看着南星,玉竹不在,南星便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如此片刻,他们定是逃不远,”南星翻身上马“川柏你带十人镇守无常司,选两人去繁缕家中查看,其余人马随我去追!”

    南星话毕,便只留了阵阵打马声与马蹄声声声入耳,华街之上尘土飞溅,将半个永安城染成了灰色。

    而这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躲过了无常司众人的眼睛,自侧门悄悄进入了倾梦楼。

    朝颜本在一楼随酒客看着那面前扬起的尘土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却余光一撇,见二楼的鲜红花朵盛开艳丽,她盈盈一笑,说尘土太大,需上楼换个衣裳便笑盈盈的往楼上走去。

    她推开门,见到来人不由一惊。

    “夜枭?!”她道“你怎么……”

    夜枭因任务凶险,向来皆是选用身体强健且必然忠心的男子,而此时回来的夜枭面容枯槁,身形消瘦,与先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先别管我,”夜枭表情冷峻“你赶快给八爷送信去,繁缕不是北原公主。”

    “什么?!”朝颜的瞳孔瞬间放大,身形不由一滞“无常司可是找到了骨笛的。”

    “假的,”夜枭道“真正的公主,另有其人。”

    “可是玉竹与玄芝已经跟随大队人马前去相送北原的宾客,无常司众人你方才也看到了,说明繁缕已经逃了。”朝颜被忽然而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慌了神,她跌坐在地上,眼睛空洞的盯着前方。

    夜枭见朝颜此状,连忙上前扶住朝颜的肩膀“朝颜。”夜枭轻声唤道。

    这才将朝颜的魂引了回来。

    朝颜缓缓扭头看着夜枭“我们的计划,全错了……”她声音有些颤抖。

    “现在怎么办?”夜枭眉心皱着“当前,无常司已无人可用了。”

    朝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来“追……”她道“我去追,这样一来,繁缕一定要活着才行,她知道太多事,也被瞒了太多事……”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将隐门开启。

    隐门中透出刺骨的冷风将朝颜身上的衣衫吹透,仿佛瞬间跌入冰窖,她打了个寒战,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寒风凛冽,朝颜一身红衣,骑一匹黑色骏马,绕过宽敞的大路,进入几乎无人踏过的偏僻之地,想用最短的时间寻到玄芝。

    而无常司众人因有先前的部署,此时便顺着能快速奔驰的大路行进,却也是一脚踏入了歧王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群马飞驰的声音振聋发聩,却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空余空旷处响亮马蹄的回声。

    南星见到前方挡路之人便毫无犹豫的亮出自己的巨重双斧。

    “杀!”南星的吼声震耳,他身后的众人亦是拔出刀剑高声应和。

    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响起,刀剑相向,血染寒霜。

    歧王虽没有束缚玉竹与玄芝的脚步,却为了在路程之中困住无常司中人,因而将自己的死士放出了七分之多,又将这七分分成了几队人马分别设卡,这样的布置让无常司众人如陷泥潭。

    若是将挡路之人悉数杀尽,则时间太过拖延,若是不恋战,在遇到下一队人马时便会被前后围攻。

    南星一边狂舞巨斧厮杀,一边在脑中权衡利弊。

    “不要恋战!”他一边挥斧一边吼道“我们要尽快脱离这里!”

    无常司众人在入司前受过严苛的筛选,因此,在歧王的第一批死士围攻之时仍有气力存余,他们配合默契,很快便寻到了突破口。

    “这里!”苏木将挡在自己面前最后的一个人斩落,便举起闪着寒光的刀奋力扬了扬。

    众人听到苏木的喊声便向其处靠拢,而后马蹄声瞬间传向远处。

    “追!”死士们见无常司众人在他们之中撕开了一个口子,便抽响马鞭奋力追赶上去。

    南星听到身后急急地马蹄声,他没有回头便知是死士追了上来,他的眉心皱的紧紧的,手上的鞭子抽的多了一分力。

    “放箭!”南星喊道。

    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划过空中,绽放出妖艳腥红的花朵。

    他们拉紧弓弦的手已经在寒风中冻成红色,一次又一次的拉扯让手指上的茧都裂开了深深浅浅的口子,弓弦上渐渐被染上浓郁的色彩。

    已经被寒风吹的僵硬到疼痛脸颊却仍要直面寒风,手中亦是紧紧握着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挥动。

    却是后面人马未尽,前方又有了新的阻碍。

    这一次,人数更多。

    为首的死士见到无常司众人并未恐惧,而是微微一笑“今日杀无常,待我们兄弟走上黄泉之时也好引路啊!”

    那些死士听罢便狂笑,手里舞着刀剑,迅速的向无常司众人飞奔而来。

    这时,侧处,一阵马蹄声自远及近传来。

    南星闻声去看,只见那来人,黑袍绣银纹,脸覆玄铁面,胯下夜色马,瞳如冷霜剑。

    “黑无常!”南星自心中不由轻松下来。

    而死士的面色忽然冷了“黑无常……”他们的眼神瞬间颤抖起来“怎么会有黑无常……”

    然而,死士们来不及想到答案,便是那热血倾撒,忽的腾起一阵白气,却又在瞬间没了温度。

    “快走!”南星执着巨斧杀出一条血路“白无常司众人切勿恋战!”

    然而很快,还没行多久,前方便又出现了更多骑着高头大马的拦路之人。

    无常司众人的脸上挂着火热的血迹,在冷气中瞬间凝固,变成了酱红色的硬壳,被寒风一吹,点点剥落变得斑驳,银白色的衣衫亦成了赤色。

第一百一十章 城外·狭路欲逢谷围关

    朝颜穿过密林与溪流,她快马加鞭,不在乎细小的枝条划过面颊留下的丝丝痕迹,血珠刚一粒粒冒出晶莹,滴落在她赤红色的衣裙之上隐没,而被寒风凝结的珠子则滚落在地面,随着马蹄飞扬起来,而后不见了踪影。

    其实,在最初他们设计之时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的变故,且事态瞬息万变,她亦没有和玄芝商量过应在何处碰面,但是,朝颜飞奔而去的,却依稀是谷围关的方向。

    朝颜心中对于在谷围关能遇到玄芝这件事并没有万分的把握,但谷围关是从永安城到北原人马离京之路的必经之地,且那里向来种植着茂盛的农物,以往只要人潜进去,想再寻到便是比登天还要困难。

    只是忽而寒风一凛,朝颜忽而想到的事让她心头一紧。

    前些日子天气还暖,但朝贡大典在秋冬交际,现在已是快要初冬,那么谷围关农田里的作物便皆是应收割完毕,只剩一片荒芜才对。

    朝颜忽而想到夜枭得来的消息繁缕不是真正的北原公主。

    如此一来,繁缕便只是歧王与北原手中玩弄的一枚棋子,现在,歧王大概是觉出繁缕已无大用,便要除了这棋子,而除掉这枚棋子的手,歧王则选择了无常司。

    所以,今日这个局其实并不是为无常司设下,而是为了繁缕与凌霄。

    若繁缕北原公主的身份是假,且歧王甘愿舍弃这枚棋子,只能说明,无常司中还有隐藏的更深的内鬼,而玉竹想要活捉繁缕的计划则很有可能被这个内鬼破坏。

    繁缕与凌霄很有可能会被灭口。

    而且是被正大光明,名正言顺的灭口。

    想到这里,朝颜心中暗道不好,却是无法立刻见到玄芝而只能更加奋力的挥动手中的鞭子。

    终于,奔驰的马越过最后那低矮的灌木丛,朝颜眼前豁然开朗。

    她看到平坦的地势和空气中还弥漫着的秸秆焚烧后的干枯气息,便知道,谷围关就在眼前了。

    她不敢轻易奔向哪个方向,而是在原地伫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而后轻合上双眼,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而,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并不是大队人马,而是只有两匹马的蹄声,朝颜顿觉是玄芝,便抽了马鞭向声音的方向奔去。

    此时,追赶繁缕与凌霄的无常司众人在歧王设的最后关卡焦灼着。

    歧王似是为了在一开始消耗无常的体力,而后将在最后一网打尽一般,在最后的一拨人马中添了不少的精武之人,场面变得与先前截然不同。

    苏木在众无常人马中武艺最精,此时也因寡不敌众而伤痕累累。

    南星一边挥着巨斧砍杀面前的死士,一边还要回头顾及身旁的弟兄,身强体壮的他此时亦是气喘吁吁,却是忽而,他转头一瞥,顿时觉出不妙。

    “雪见呢?!”他一边杀敌一边皱眉嘶吼“雪见去哪了?!”

    玉苏听到后忙看向方才雪见还在的方向,却已是没了半分踪影。

    玉苏一边挥剑一边尽力向南星的挤过去。

    “雪见与我被冲散了!”玉苏喊道。

    南星一边更加奋力的将巨斧挥的阵阵风声,面前的死士应声倒地一二,却又来了三四。

    玉苏此时已经到了南星近旁,他们二人背靠着背,挥着自己的冷剑玄斧向敌。

    “南星,从一开始你的神情就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小心雪见?”玉苏皱眉,在刀光剑影中将声音略微压低问道。

    “雪见有问题,”南星回道“我划开一个口子,你往前去追,务必将雪见拦下!”南星一边说着,一边又取了敌方几枚首级。

    玉苏知道此时并不是询问过细之时,便听从南星所言,二人拼劲力气终于将玉苏送出了死士所在的敌圈。

    死士见玉苏脱离,便想要去追,却被南星拦下。

    “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南星抹了一把眉上低落的粘稠血液“今日,就让我南星将你引路黄泉!”说着,巨斧又挥,血花四溅。

    繁缕与凌霄比无常司之人先行了片刻,但马蹄声沉重,在这旷野之中甚是明亮,他们二人便快马加鞭,只盼着能早一步进到谷围关,也盼着期望的人马能将无常司之人拦下七八,如此也好应对。

    马蹄飞驰,繁缕与凌霄二人一路并没有说什么话,只听得马蹄声在冷风中呼啸而过。

    繁缕虽紧紧握着缰绳与马鞭,但手却是抖的,她的手颤抖着,腿甚至也是抖的,只得用力夹紧马肚子,尽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虽然歧王告知她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并不需要担心任何事,但出谋划策的虽然是歧王,去做的人却是自己,这二者的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只要未到最后关头,繁缕的心便是一直悬在半空。

    快马疾驰又有片刻,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巨石高台,上书几个大字“谷围关”。

    繁缕见到高台,神情顿时变得欣喜,她侧首看看凌霄,不由道“我们到了!到了!”

    凌霄没有回答,只是报以一个微笑。

    繁缕不觉有他,便又用力抽响马鞭,往前奔去。

    谷围关门只是一个入口,还需行进一些时分才能进入歧王口中所言的农谷之地。

    然而,越是随着周围枯败景色的变化,繁缕的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在歧王说了谷围关的计策后,繁缕曾深夜潜行至谷围关探路。

    那时的谷围关确如歧王所言,乃是一片有着高高秸秆的谷地农田,而非如今这般颓败之相。

    繁缕的心先是一沉,但随后,她却突然闻到一股烟火的气息。

    那是焚物之后所余之味。

    再向前行进,只见漫天飘散着灰白色的飞絮,地上漆黑一片,空有零零星火在其中跳动,甚是刺眼。

    繁缕被烟气刺得双目疼痛,不觉间流下两行清泪,在触及寒风凛冽之时瞬间没了一丝温度。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由冷笑,原来这谷围关本就是歧王为自己设下的圈套,歧王是想要自己好好保守他们之间的秘密。

    如今,自己已不仅仅是无常司的叛臣,亦是歧王的弃子,背腹受敌,难逃一死。

    她轻轻抚摸了下自己从房中带走的骨笛,那是她从家中带走的唯一之物。

    她是北原的公主,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只要见到北原的人马,她就能活下去。

    她这样想着,于是扬起手腕打马,想要快速过了这谷围关,待寻到北原人马,便可逃出生天,亦可置歧王于死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谷围关·谁教无情弑红颜

    朝颜顺着她听到的马蹄声追去,远远地,便见玉竹与玄芝向谷围关大路之上疾驰的身影,她心中先是暗暗舒了口气,而后又皱紧眉头,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快马赶去。

    “玄芝!”朝颜奋力喊道。

    玄芝听到背后风声呼啸,似有人声唤他,便转头望去,只见一袭红衣的朝颜在旷野之中分外显眼。

    “玉竹,”玄芝知道此时朝颜来见他,定是有什么要事,便对玉竹道“朝颜在我们身后。”

    玉竹没有回头,只道“朝颜是你的眼线,此时来找你,所告之事定是十分紧要,你去得了线索后再至谷围关与我汇合便是。”

    “好。”玄芝应了一声,而后放慢了几步,这才调转马头向朝颜奔去。

    朝颜气喘吁吁的将马停下,却来不及喘息“夜枭……夜枭回来了……”她急忙道“繁缕……繁缕她不是北原公主……”

    “什么?!”玄芝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你可知你说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

    “我知道,”繁缕借玄芝所言之时终于得以喘息“但这就是夜枭带回来的消息,北原公主另有其人。”

    玄芝身形一震,手指不由蜷缩一下,眼神有了片刻的慌乱,却又在瞬间平静下来,他忽然想到一事,说道“你可还记得余老爷子?”

    “记得,”朝颜道“你一直让我暗中盯住他,但他一直并无异常。”

    “或许,并无异常才是真正的异常,”玄芝眉心皱了皱“如此一来,这一切的一切便都是歧王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当务之急是繁缕,”焦急道“你可知谷围关从昨日起便开始烧荒,今日已经是一片焦地,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歧王算错了日子,却没想到这本就是歧王之意。”

    “他要让无常司的人,亲手杀了繁缕。”玄芝声音低沉,头微微的垂了垂。

    朝颜却是摇了摇头“不,玄芝,你仔细想想,繁缕知道那么多事,无常司之人定是要抓活的,歧王不会不知到这个道理,所以,能杀繁缕的,也一定是歧王的人。”

    “便是那比繁缕更深的内鬼。”玄芝豁然开朗“朝颜,你会永安城找到余老爷子,将他带到倾梦楼好生看着,我去与玉竹汇合,定要将繁缕的命留下来。”

    “嗯,”朝颜点头应道“小心。”

    玄芝扬了扬手里的马鞭“你也小心。”

    二人分离后便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策马而去,溅起黄土阵阵。

    玉竹在与玄芝分别后仍是快马加鞭,比没有任何的放缓,很快,谷围关便在了眼前,但他却见繁缕与凌霄向着谷围关更深处去了,他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又打马向前奔去。

    还未至繁缕近前,玉竹便将袖中剑抛出两枚,却并未打在繁缕身上,而是让凌霄身上绽开了妖艳花朵。

    凌霄忽而吃痛,回头一看,便见玉竹已经追了上来,而他却并没有过于紧张,亦没有去管自己的伤势,只是淡淡的对繁缕道“玉竹追上来了。”

    繁缕听罢,忽而反手抽刀向后划去,玉竹身子向后一倒,将寒光躲过,他见繁缕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后便将自己的佩剑拔出,身体向上用力,脚尖轻点了下马背,翻身一跃便到了繁缕与凌霄的前方。

    繁缕见状大惊,她将缰绳拉紧想要停下,但凭着那股子冲劲却还是到了玉竹近前,玉竹眯眼估算了下距离,而后将手中利剑向马侧一划,繁缕的一边手脚忽而没了马具支撑,便翻身跌落在了地上。

    玉竹见繁缕跌落马背,便想要上前将她扶起活捉,却见凌霄驾马迅速折回,在繁缕身侧一把将繁缕拉起,二人共坐在了马背之上。

    “玉竹,放我们一条生路。”凌霄道。

    “生路?”玉竹冷笑“放你们一条生路来屠尽岚国吗?”

    凌霄眉心皱了皱,没了话。

    此时他的心思已经不在繁缕身上,他只是在等,等玉竹杀了繁缕,等歧王派来救他的人马。

    “繁缕,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玉竹站在繁缕与凌霄面前怒道“他们让你们来到这个谷围关,为的本就是要了你们的性命!你还不明白吗?!”

    “要了我们性命?”繁缕忽而笑了“我?!我可是北原的公主!”说着,她拿出随身的骨笛“玉竹,你今日放了我们,来日我们便也留你一条命。”

    “我可以留你一条命,”玉竹沉声道“只要你随我回无常司。”

    “回无常司?”繁缕冷笑道“会到无常司会怎样我又不是不知道,那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可受不起。”

    玉竹沉了片刻,忽而抬了头“好,”他道“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当我们傻吗?”凌霄说道“以你玉竹的功夫,此时即便是我们二人对你一个也并非对手,何况你手中还有佩剑。”

    玉竹侧首看了看,而后说道“你们在马上,我不得不防。”

    凌霄知道,若繁缕不死,歧王的人是不会出现的,于是便不顾繁缕的反对,二人翻身下马,在繁缕双脚踩上土地的一刻,玉竹执剑欲上前先将繁缕拿住,却被凌霄近水楼台先得月。

    凌霄一手钳住繁缕,一手将刀架在了繁缕的脖颈之上。

    “凌霄!你疯了吗?!”繁缕怒道。

    凌霄倒是不恼,他笑着柔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玉竹根本不会杀我们,若是他想杀便早就动手了,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他最怕的,就是我们的死。”

    繁缕一听,转眼看了看玉竹,玉竹的面色冷青,繁缕便知凌霄的猜测对了九分,如此,她也就不惧怕颈间的清冷,转而轻松下来。

    玉竹见状,却是没有丝毫犹豫便将自己的佩剑掷了出去“我说过,放了你们。”说着,还向后退了半步。

    繁缕见状有些不解,却只听玉竹道“我只想知道,灵芝,她究竟是不是还活着,并且是在歧王府中活着。”

    繁缕闻言不由失笑“就为了她,你将要放了我们吗?没想到,身为无常司主的玉竹竟是一个情种。”

    “只要你说,我就放了你,这个买卖,你不亏。”玉竹冷冷道。

    繁缕转着眼珠刚想说什么,却只听身后响起了玄芝的声音

    “繁缕她不是北原公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谷围关·情郎反手心中剑

    听到玄芝的话,玉竹和繁缕皆是不由得愣了,转瞬间,繁缕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眼珠一边震动,却还是一边故作镇定。

    “呵,”繁缕冷笑一声,挑了挑眉毛说道“玄芝这又是出的哪门子计策?”

    玉竹亦是不知这突发之事究竟为何,便只得一边留意玄芝,一边看着繁缕与凌霄。

    凌霄虽然本就知道繁缕的底细,但他没想到此事竟这么快就被无常司查出,于是也跟着慌了一下神,但他转念一想,只要繁缕咬定自己的骨笛就是自己的,那么即便玄芝有了证据,便也是枉然。

    玄芝行至玉竹身边,气还来不及喘匀,便开口道“永安城的余老爷子被撬开了口,”他气喘吁吁道“繁缕并不是北原公主。”

    “余老爷子?”繁缕忽然慌了神“什么余老爷子?你这是编了个什么无名小卒出来,竟敢质疑我的身份?!”

    玉竹见繁缕这般,却是面容神情为之一变,与先前判若两人。

    玉竹拍了拍玄芝的肩膀,示意他休息片刻“你来的很及时,”他笑着,转首对繁缕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灵芝是不是在歧王府。”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剑,慢慢却又稳稳的举至繁缕的面前“真的公主我杀不得,假的还是可以杀几个的。”他头歪了歪,露出一个隐约的笑。

    繁缕见玉竹此状,便知他已经起了杀心,不由心中一沉。

    “我有骨笛在身,怎可说我是冒充?!”繁缕辩道。

    这时,玉竹忽而大笑“我这才想通,原来,只要手中有骨笛,便是北原的公主了吗?”他说罢,神色忽然一凛,眼中渐渐布满温柔之意“繁缕,你被歧王骗了。”

    繁缕身形一震,好在凌霄的臂膀将她托住,却仍掩饰不了她瞳孔剧烈的颤抖。

    “不要听他们胡说,他们只是在诓骗我们。”凌霄在繁缕耳边低声道。

    有凌霄在身边,繁缕的心不由安定了几分。

    “你现在能去哪呢?”玉竹微笑了下,将剑缓缓放低,淡淡道“你去不了北原,回不得无常司,就连你一直效命的歧王都想要除掉你,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引你入谷围关。”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繁缕的反应,而后并不给对方丝毫思考的时间,便接着道“谷围关前日还皆是秸秆密布,今日便都成了这星火之下的尘土,你以为,这永安城还有谁能动得这么大的手笔?而你现在还在袒护他?”

    “别听他的。”凌霄又对繁缕道。

    玉竹却并没有管凌霄,而是将面容之上换做温柔的笑意“繁缕,”他轻声唤道“只要你告诉我灵芝的事,我就放你们二人走,”玉竹说着,眼角渐渐覆上一层红晕,他眉头微微皱着,太阳穴的筋跳了一跳。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灵芝,”玉竹深吸了一口,而后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我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所以,我愿意成全你们,我只是想知道灵芝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在歧王府这一点点消息,可以吗?”

    玉竹说着,将执剑的手缓缓垂下,脚步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两步。

    “你干什么?不要过来!”凌霄厉声对玉竹道“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繁缕本是凌霄保命的,也是唯一的筹码,此时已不被玉竹重视,又不见歧王派来接应的人,便不由有些慌了神。

    玉竹听到凌霄的厉呵,便马上停住了脚步,他抬起一双波光粼粼的眼,抿了抿嘴,而后低声道“可以吗?”

    繁缕的呼吸有些颤抖,她的脑子此时混乱极了,自己的身世忽而变得模糊不清,此刻又被逼上绝路,以她与凌霄的武功是断断敌不过玉竹的,更别说现在玄芝也到了。

    忽然,繁缕似是明白了为何玉竹与玄芝来得这样快,为什么今日的谷围关变作一片尘海,为什么接应之人迟迟未现。

    “原来,要杀我的人,是歧王啊……”繁缕喃喃道,她笑着,眼角却是流下了一行泪珠“凌霄,我对不起你,这般,怕是凶多吉少了……”她轻声道。

    “不,不会的……”凌霄举目向四周望了望,对繁缕道。

    就在繁缕的心理防线将要崩溃之时,远处一串清脆的马蹄声渐渐传来。

    来的是一匹青白色的马,骑马之人身形娇小,似是一个女子,银白色衣衫被风吹起,一看便知是无常司之人。

    玉竹与玄芝见人,神色忽而缓和了些。

    凌霄见到来人却亦是不由松了一口气,但就是这让人难以察觉的呼吸,却被此时紧贴着凌霄的繁缕深深地感受到。

    繁缕看到那骑在马上的人,忽而明白了以前自己不明白的一切。

    她亦是明白了,她,活不成了。

    “玉竹!”就在她想明白一切后,便拼尽了全身力气对玉竹喊道“灵芝!灵芝她……”

    突然,她想要喊出来的声音全都被憋在了嗓子里,青筋在她通红的面上显现,她的嘴被一只用力的手捂了个严严实实,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之人,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此时的境遇。

    而凌霄知道,他不能让繁缕将事情说出,且歧王所派之人已到,自己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便将那原本贴在繁缕脖颈上的刀用上了八分的力气,血珠忽的撒了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他直视着繁缕的眼睛,看着繁缕慢慢扩散的瞳孔与不断涌出的泪珠,他笑了。

    “繁缕,”他贴在繁缕的耳边,轻声道“若是你真的爱我,我们是不会如此的。”

    风声,马蹄声,还有那利刃刺破皮肉后与骨骼摩擦的粗糙响声,划破了这一片漆黑尘烟的寂静。

    “繁缕!”玉竹见势便迅速上前一步,想要将还有一口气息的繁缕救下。

    而凌霄早知玉竹会想要将繁缕救一救,便是将那带血的剑向玉竹直直刺去,在玉竹躲过的空隙,又将那柄剑刺向了繁缕的心口。

    玄铁刺破棉布的衣衫,而后接触皮肤,又深入血肉,心脏,凌霄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跳着的震动。

    却也只是片刻,那跳动便成了死寂。

    繁缕的手垂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在面颊上干涸,留下两条浅浅的痕迹,瞳孔中的空洞,映照着被尘埃染成黑白色的天空与她满心的不甘。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结局会是这般痛。

    是将刀硬生生插入心口的疼。

    可惜,这世上没有想要为她抚平伤痛的人。

    也没有真正爱她的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谷围关·螳螂捕蝉不识雀

    就在那刀穿破繁缕身体的一刹那,旷野忽然寂静,只留下那沉闷的声音。

    只片刻。

    凌霄见怀中的繁缕已然没了生机,便轻轻将捂着繁缕嘴唇的手移开,他望着繁缕,眼眶亦是红了,泪水落下一颗,嘴角却弯出一个诡异弧度。

    他是恨她的,恨她怎么能辜负了自己一片真心,如今自己亲手杀了她,心中亦是疼痛,痛到双手发抖,但是,他不后悔,因是繁缕背叛自己在先,所以,死有余辜。

    凌霄这样想着,再看向繁缕的尸体时,不由从心底涌上一阵报复的快感。

    他忽然大笑,将繁缕的尸体弃在一旁,眼中的愤恨向玉竹喷出,岩浆一般的蔓延开来。

    他杀死了背叛自己的爱人,现在心中最恨的,则是眼前将自己逼至如此的玉竹。

    这时,玉竹持剑上前,凌霄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玉竹的对手,即便他心中满是恨意,却为了保命而用自己的刀先是一挡,又借着玉竹的力向后退了一步。

    玄芝将身后背着的巨剑取出,他双手持剑,迅速向凌霄冲去。

    凌霄见玉竹与玄芝一起向自己奔来,便毫不恋战,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然而,玄芝的巨剑虽沉重,但仍不妨碍玄芝跑得极快,很快,玄芝便要追上凌霄,凌霄见状不妙,反身便是向玄芝腹部出刀,玄芝与凌霄相识多年,对他的招数烂熟于心,便是轻巧一跃,将那一刀闪了过去。

    随着凌霄的停顿,玉竹借势向前奋力一跃,将剑直直的向凌霄刺来,凌霄欲躲,身体向后一倾,却将手中的刀顺势向玉竹劈去,玉竹的手臂顿时化作一片鲜红。

    玄芝见玉竹负伤,便在他身后用力将其托住,而后举剑急速向前。

    “玉竹!”那策马而来之人很快便到了近前,她见玉竹受伤,目眦欲裂,防声喊道。

    凌霄自然知道那来人的神情皆是伪装,便佯装逃跑,向策马之人的方向跑了两步。

    现在,玉竹因为心急而出错导致持剑的手臂负伤,玄芝因顾着玉竹而晚了自己一步,而歧王之人已近在眼前,这般看来,歧王的计划果然是滴水不漏。

    他满怀期望,见离马匹越来越近,不由露出个笑来。

    那马上之人面颊与衣衫之上布满已经成为暗红色的血迹,手持精巧的双股剑,眼神如这旷野的寒风般凛冽。

    凌霄跑了几步,忽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他忽而顿了一步。

    而那马上之人却是趁着玄芝还未接触至凌霄之时,用力挥响了马鞭,在接近凌霄之时,双脚用力蹬了下马镫子,身体借力向前跃起,一双刀剑自胸前交叉,而后像螳螂一般用力开合。

    寒光闪过。

    凌霄依旧站立着。

    那来人向前轻轻翻越,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片刻。

    她回头看去。

    凌霄的头忽然向侧旁一歪,脖颈折成了两截,鲜血喷薄而出,瞬间,凌霄的姿势变作跪立,颈前咕嘟咕嘟的冒着鲜红,似是因沸腾而满溢的浓稠汤汁,因为不小心而泼洒在了衣上。

    未有几时,他便倒在地上,此时,他的身子与头颅已经不在一个方向,因只有那一根白森森的骨头将二者相连。

    玉竹负伤之后并没有顾及伤情,而是用另一只手持剑欲战,却见凌霄魂兮归去,忽觉脑中一震,先前想要问的诸多繁杂皆化作细小碎片被寒风吹散,不见了踪影。

    玄芝的眉心皱着,颤抖着,他的眼角被拉扯得生疼,泪珠还未夺框便被风干,只余下睫毛上的寒意。

    “雪见……”玄芝的声音细微,不住地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

    雪见这时才用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她身形一晃,而后慢慢将头抬起,泪珠顺着她的面颊落下,和着血液,流成红色的河。

    她用猩红的手指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而后向玉竹扑过去。

    “玉竹哥哥……”她跑到玉竹身边,神色焦急,声音有些急促,又有些语无伦次“你没事吧?你受伤了,你疼不疼?你……”

    她一边说着,眼泪一边不住地涌出。

    “别哭了!”玄芝这时走到雪见身边,扳过她的肩膀,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杀了凌霄?!为什么?!”

    雪见被玄芝的声音震得先是一愣,而后眼神忽然空洞,跌坐在地上,终于是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真的好害怕……我看到……我看到玉竹哥哥受伤……又看到凌霄哥哥要杀玉竹哥哥……我……我……”她一边大哭一边抽噎着说着,声音含糊着,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小心将玩具弄坏而哭泣。

    玉竹却蹲下身来,用未受伤的手将雪见搂入怀中“没事,我没事,”他用手轻轻拍了拍雪见的后背,柔声道“雪见又救了玉竹哥哥一次,雪见做得很好。”

    这一句看似安慰人的话语,在玄芝的脑海中却是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又?他反复想着。

    玉竹与灵芝最后一次共同任务时,将玉竹带回无常司的人中就有雪见,这次在紧要关头,来的人仍是雪见,玄芝又想起朝颜说的话,如此看来,雪见,或许就是无常司中那个最大的内鬼。

    玄芝这样想着,不由向雪见望去,却正好对上了玉竹的目光。

    玉竹虽一手轻轻搂着雪见,口中说着温柔的话,眼神却是冷的,他看着玄芝,微微挑了挑眉毛,手指比了个“杀”的手势。

    玄芝却是凝眉摇了摇头,眼睛向无常司的方向瞥了瞥,示意将雪见带回无常司。

    玉竹略微思索,缓缓合了合眼睛,以示赞同。

    此时的雪见背对着玄芝,虽然是大哭着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悲痛,她双眼大大的睁着,眼珠滚动,瞥向玉竹的方向,而后,嘴角忽而翘了翘,表情狰狞而古怪,双臂紧紧拥着玉竹。

    而玉竹与玄芝因繁缕与凌霄的死而震动,于是皆漏掉了一个细节。

    雪见拥抱着玉竹的双手,还仍紧握着那削端凌霄脖颈的双股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谷围关·黑白生死雪中见

    “玉竹哥哥……”雪见哭着,脸都哭得有些发红,却是眼神忽然一凛。

    雪见哭声虽未变,环抱着玉竹的手却忽然一点一点,顺着自己哭泣时的呼吸渐渐变换了位置,慢慢的,那双握着冷剑的手变作了缓缓抬起的姿势,风划过那剑刃,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玉竹!玉竹!”却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伴随着马蹄声与风声,瞬间呼啸而来。

    雪见没有回头,但她却亦是知道,那是无常司的人到了,她的神色渐渐又变作委屈的模样,双手用先前举起时同样的方式渐渐垂下。

    她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杀机。

    现在玉竹负伤,玄芝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但,若是以她一人去敌无常司众人,却是毫无胜算的,况且歧王也是说过不杀玉竹与玄芝的,当前,她只得放弃自己的杀心。

    “南星!”玄芝见到来人,赶忙迎上去,却见来人一身猩红血气,再看旁人,亦是眼睛都杀得通红,被风一吹,血丝布满在雪白的眼珠上,分外清晰与狰狞。

    玄芝不由顿住“你们这是……”

    玉竹看到南星的样子,神色也变了,他轻拍雪见的手缓缓停了,而后将拥着雪见的手慢慢放开,却是为她抹去泪花后又予了个微笑,这才缓缓站起。

    南星连忙翻身下马,他看着四周的漆黑的凌乱与凝固的斑驳血液。

    繁缕与凌霄的尸体就那样零散的落在被烧的焦黑的地上,那被染成赤色的衣衫被凝固的血液黏在一起,风一刮,却还是带起一丝血气盘旋。

    南星忽然想到川柏在他离开无常司前对他说的话,看到现在的状况,又想到玉苏的境遇,他忽然就想明白了,这一切,每一件事,就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琉璃珠子,而现在,珠子已经穿好了,是透亮的光泽。

    南星趁雪见还未转身之际,向玉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玉竹恐南星身后众人之中还有内鬼,便只是缓缓眨了下眼睛,而后向前一步,问道“你们怎成了这般模样?”

    南星的手此时还惯性一般的抓着那一双血战过的巨斧,斧刃上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沾着空中的尘埃落在地上,变作模糊的一片“我们遇到了埋伏,人太多,又是几波接连着,我们……”他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说不出话来。

    玉竹眉心皱着向南星身后望了望。

    “若不是黑无常带了人马过来,我们恐怕就不剩几个了……”南星又接着道。

    玉竹看着往日可以一敌百的苏木此时亦是气喘吁吁满面血污,便知这次他们遇到的人马有多么凶残。

    “黑无常?”玉竹喃喃道,忽而,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问道“不对!苏呢?”

    “玉苏她……”南星有些哽咽“当时只有她一人突破了重围,没想到前面还有埋伏,待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省人事,我派人先将她送到青黛的医馆了。”

    玉竹身形一晃,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泪水都忘了流。

    他知道玉苏对他的情意,虽然他心里有灵芝,却是知道心系一个不可能的人有多么的苦楚,所以他对玉苏是一边保持着距离,又一边当做妹妹一般让旁人格外照顾着她。

    而现在,他爱的人不知生死,爱他之人亦是生死不明,一切的一切,都与歧王和北原脱不了干系。

    片刻,他的下颌骨发着抖,努力将脚步踩得稳妥,走到繁缕面前,他喘着粗气,将繁缕已经僵硬的手指掰开,取出其中的骨笛。

    他看着繁缕挣得大大的眼睛里此时已经布满血丝,有不少的灰尘还黏在了那精巧却已冰冷的面容上。

    他就这样看了会儿,而后轻轻闭了闭眼睛,沉沉呼吸了口气,再起身时,他已如往常。

    “玄芝随我入宫将骨笛交予皇上,”玉竹看着玄芝说着,而后又望向南星“南星,你带人马回无常司,雪见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

    南星点头应了,玉竹便转身牵过马,玄芝亦牵过一匹,二人打马向永安城奔去。

    南星见玉竹和玄芝走了,又看看这周围,不由叹了口气,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而后蹲在雪见面前,缓声问道“雪见,这是怎么了?”

    雪见一边抽噎着,一边用手抹了抹脸,泪珠却仍是不住的滚落,让人看了甚是心疼。

    “我……”雪见哭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繁缕是你杀的吗?”南星柔声问。

    雪见连忙摇头“不……不是我……”

    “那是谁?”

    “是……是凌霄……凌霄哥哥……”雪见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亦有些含糊,却仍是可以隐约听得。

    南星向凌霄的尸体望了眼,而后又对雪见道“凌霄是谁杀的?”

    雪见一听南星的话,哭声又大了半分“是我……”

    “你为什么要杀了凌霄?”南星声音厉了几分说道“你明知道凌霄和繁缕都是不能杀的,繁缕被凌霄杀死,那么凌霄就必须留着,你怎么能杀了他?”

    雪见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抽抽搭搭的说道“他……他先是杀了繁缕姐姐……然后又伤了玉竹哥哥……我……我为了救玉竹哥哥……所以……”

    雪见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而后又大哭起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南星想到先前玉竹的那个眼神,便心中已然明了,他连忙抚了抚雪见的肩膀,声音平缓且温柔的说道“原来你是为了救玉竹,方才是我太凶了,是南星哥哥不好,错怪了雪见。”他说着,慢慢伸出手将雪见脸上的血污抹了抹。

    “没事了,没事了,”南星对雪见温柔的笑着“我们回家。”

    南星又安抚了雪见片刻,而后才将她慢慢扶起。

    “将繁缕与凌霄的尸身带回去。”南星看着那二人的死状,不由得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缓缓走到繁缕的面前,繁缕身上的血已经干涸,变成了浓浓的酱红色,将繁缕包裹的像一枚熟透了的浆果落在地面汁水四溅的模样。

    忽而,天阴了下来,一片片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混合着这旷野中燃尽的烟尘,让人分不清眼前的是雪还是烬。

    随着雪越飘越大,风更冷了。

    南星看着繁缕的空洞洞的眸子,而后又看到她被生生割裂的喉管,沉声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呢?”说罢,他伸出手去,缓慢的将繁缕圆睁的双眼合上“可惜,你再也没办法开口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宫中·笑看殿中戏棋盘

    玉竹与玄芝奔回永安城后便直直的去往皇宫。

    陆亦桐却早已是气定神闲的等在了殿中。

    玉竹与玄芝却是见到殿中之人不由一愣。

    他们没想到,关山兄妹与歧王亦在殿中端坐。

    “皇上。”玉竹与玄芝行礼时呼吸仍还有些急促,虽然心中疑惑,但仍先是跪地行了礼。

    “平身。”陆亦桐抬了抬手。

    玉竹与玄芝起身后,陆亦桐见二人浑身赤色的模样,眉心皱了皱“你们怎弄成这般?”

    他知歧王定有埋伏,带却没想到会战的如此惨烈,就连身手非凡的玉竹与玄芝都这般鲜血淋漓,更不用说无常司其他人。

    “是为一物。”玉竹用未伤的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呈上。

    陆亦桐当然知道那是何物,便让方海赶紧将东西取了过来。

    “这是……”陆亦桐装作左右端详一下,说道“骨笛?”

    “正是。”玉竹垂首道。

    陆亦桐这才缓缓看向了关山兄妹,而后又对玉竹说道“孤记得,骨笛是北原王族之物,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回皇上,”玉竹拱手道“无常司中有一人名为繁缕,她带此物往北逃窜,我们去追却中了埋伏,这才弄得这般。”

    “繁缕人此刻在何处?”陆亦桐厉色道“把她带上来!”

    陆亦桐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歧王与关山兄妹的反应,却是见对方毫无异样,仿佛事不关己一般,陆亦桐心中暗道不好,想必他们早已将事做到了万全,不然也不会借着这一点小雪的缘由就反身回了宫中。

    “繁缕已经身亡。”玉竹的牙咬了咬。

    歧王喝着茶,望向玉竹的眼弯了弯,嘴角亦是笑意,关山兄妹则是一脸关切的模样。

    “你方才说中了埋伏,可有活捉?”陆亦桐眉心终是皱了一皱,搭在椅上的手指渐渐紧起来。

    玉竹抿了抿嘴,而后缓缓道“皆是死士。”

    陆亦桐听罢,身子却慢慢松了下来。

    其实,就在歧王以大雪之由带关山兄妹回城之时,他便知道,这一局自己必输无疑。

    他慢慢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关山兄妹,似是有异,便道“这骨笛乃北原王族之物,怎会落入无常之手?”说着,他让方海将骨笛呈于关山兄妹的面前“不知王子与公主可识得这是北原哪位王族的骨笛?”

    关山瞳看看关山萤,而后点点头,关山萤这才将骨笛接过,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不瞒皇上,吾妹的骨笛遗失许久,正因不知怎样向父王交代而慌乱,方才玉竹大人呈上骨笛之时,吾妹便对我说此物与她的分外相似。”关山瞳对陆亦桐说罢,便转头与关山萤道“你看得仔细些,是否是你遗失之物。”

    陆亦桐听罢,胸中的一口气便徐徐吐出。

    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这……这就是我的骨笛!”关山萤说出了陆亦桐已经知晓的回答。

    “如此,便甚好,”陆亦桐点头微笑“能为公主寻回王族之物,也是无常司之幸。”

    陆亦桐说罢,便摆摆手让玉竹与玄芝退下。

    玉竹自进入殿中,看到歧王与关山兄妹之时便知此局已定,皇上与无常司看似将棋局看破,其实则撞入了歧王挖好的陷阱。

    输了便是输了,已经没有争论的必要,玉竹于是向陆亦桐拱手准备退下,待片刻后再与之相商。

    “不过……”歧王此时却望向玉竹,忽而开口“玉竹大人的身手闻名于永安城,却怎为追回骨笛变成这般?”

    玉竹转身的脚步被生生打断,而后便向歧王拱手道“既然是故意窃取北原王族之物,有几个帮手也不足为奇。”

    “那是自然,”歧王见玉竹转身面向他,一身血气扑面而来,便不由用手轻掩了掩口鼻“不过,能将玉竹大人伤至如此,此人定不一般。”

    玉竹的伤口在回来的路上用身上衣物应急的缠了缠,却是一路的颠簸,鲜血已经渗了出来,一滴一滴,顺着玉竹的手指落于地面,在安静的殿中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清脆又诡异。

    “玉竹大人本欲活捉贼人,手有余情,才被伤至此。”玄芝拱手道。

    “那……贼人怎的却都死了?”歧王虽虚掩了嘴唇,却仍能看出嘴角的弧度暴露了他此时悠闲的心情。

    “贼人乃死士,是走投无路之际被同伴所杀。”玉竹道。

    “呵,”歧王笑了笑“有意思。”他说罢,笑着看向陆亦桐。

    陆亦桐对方海道“让太医为玉竹医治。”

    “是。”方海服身应了,而后便引着玉竹与玄芝离开了大殿。

    在殿门口,方海对决明微微行了个礼“殿内便有劳决明侍卫了,我去去就来。”

    “方海公公放心!”决明拱手道。

    殿内,待玉竹与玄芝走后,歧王这才又幽幽开口“皇上,这大典之时刚死了个太监,这又有了无常司中人窃取骨笛之事,”他笑笑“这似乎……有些不太平啊……”

    陆亦桐闻言却笑了笑“贼人已死,有何不太平之说?”

    “皇上说的极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知灵忽然开口“只是此次皆为死士,不需捉出幕后之人吗?”

    陆亦桐摆摆手“立朝以来,此时已是太平盛世,贼人已死,幕后之人定会罢手一些时日,若是再胆小些,就此收手也未尝可知,便是随他去吧。”说罢,他又笑笑“知灵君本应今日晚些启程,却是被这大雪耽搁了。”

    “无妨,”知灵笑道“北原王子与公主路至永安城外又折返,如此,我到时便与其一同离城便是。”

    “不知北原王子与公主意下如何?”陆亦桐微笑问道。

    关山瞳点头笑道“同行一段,也好多个人说话了,便是极好。”

    陆亦桐抚掌大笑,而后对歧王道“歧王,你看我各族皆是合满,的的确确乃太平盛世,你啊,就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歧王亦是笑笑,而后摇摇头,自嘲一般的说道“是我思虑过多,还是皇上豁达,心胸宽广。”

    陆亦桐笑着,手指却已经微微泛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宫中·所思非意先机变

    “玉竹大人的伤……”常山走进房内,看着玉竹的伤口,不由得疑惑“竟有人可将玉竹大人伤至如此地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身边带来的药箱打开,取出药与剪刀,又搁在一旁一卷薄薄的白色棉布。

    玉竹的身手在岚国无人不知,虽极少见他亲自出手,但坊间传言称玉竹是可以一敌百的人物,而就是这样厉害的狠角色,拿剑的手竟被狠狠地留下个深可见骨的口子,这不得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那人我们本想抓活的,玉竹不敢硬攻,手下留情,这才给了那人以间隙。”玄芝看着常山轻轻将玉竹被血染红的衣袖一点一点剪下,

    常山摇了摇头,而后将一旁的棉布递给玉竹“你咬着吧。”

    玉竹将常山手里的纱布接过,微微笑了笑,而后又放回了原处“无碍,只是小伤。”

    常山眉心皱了皱,却也没反驳什么,只微微叹了口气“有点疼。”他轻声道。

    “嗯。”玉竹点点头。

    而后,常山将药箱中的一个小瓶取出,塞子一拔,一股浓烈又刺鼻的酒气便冲了出来。

    “劳烦公公拿个盆来。”常山对一旁低着头的公公说道。

    玄芝知道常山这是要用烈酒为玉竹的伤口消毒,这也是往常医治伤口时常用的法子,可是玉竹的伤可见骨,这样再由烈酒一过,不说是大喊大叫,就算是疼晕过去也不足为奇。

    玄芝咽了口唾沫,蹲下握住玉竹另一只手,那只手苍白且冰冷,纤细又骨节分明的模样让玄芝都不敢用过多的力气。

    常山将盆放好,又询问一般的看了玉竹一眼,玉竹缓缓点了点头,常山握着小瓶的手一斜,那烈酒便自缓缓倾斜的瓶口涌出,随着水流声落在玉竹的伤口上。

    玉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眉心微微皱着,汗涔涔的自额头冒出,指甲都变成了白玉的颜色。

    玄芝的眉心亦是皱着,手紧紧攥着玉竹有些微微发颤的手。

    片刻,那盆底便已被红色覆盖。

    水声一停,常山便又将一旁放置的药瓶打开,将瓶中黄色的粉末洒在玉竹的伤口处,而后极快的将白色棉布覆盖在伤口上,又取出一截子长条的棉布,紧紧将伤口包扎起来,动作迅速又熟练,玉竹微微发颤的手终于渐渐平静。

    “何必硬撑呢?”常山看着玉竹发白的嘴唇,从药箱里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小罐子递给玄芝。

    “红枣?”玄芝打开罐子,拿出里面装着的东西说道。

    常山点点头“你们司主失血过多,先给他吃点红枣补补气血,免得一会儿晕了,连我开得药都没法喝。”

    “哦。”玄芝十分听话的拿出一颗红枣塞到玉竹手里。

    玉竹用未伤的手接过那颗艳红,先是眉心皱了皱,而后却是微笑的放入口中“多谢常太医了。”他柔声说道“只是我听常太医的口气,似乎与玄芝十分相熟?”

    常山眉眼亦是弯了弯“上次玄芝落水便是我去问的诊,便是认识了些。”他看着玄芝说道“玄芝性子极好,这宫里似乎与很多人都极为相熟。”

    说到这里,常山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道“对了!”他说着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了几条帕子递给了玄芝,而后又对玉竹说道“都是说与玄芝相熟,又知我为玄芝诊病,特意托我拿来的,我倒是差点忘了。”

    玄芝拿着那些帕子,是装起来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便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玉竹,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驾到!”忽而门外一声响亮的通报声传来,玄芝连忙将那帕子塞进袖口,而后跪地行礼。

    “叩见皇上!”

    “免礼。”陆亦桐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来。

    他直直的走到玉竹身边将玉竹缓缓扶起“你都这样了还行什么礼?”而后摆摆手对方海道“让他们都下去吧,我与玉竹有话要说。”

    方海领命,便遣众人退下去,将门关好后才回到陆亦桐身边。

    “是什么人伤了你?伤可严重?”陆亦桐一落座便关切的问道。

    玉竹拱拱手“劳皇上挂心,并无大碍。”

    “这时候你就不要拘礼了,”陆亦桐看着玉竹拱手的样子皱眉道“坐下说话。”

    陆亦桐知道玉竹向来循规蹈矩重视礼节,即便二人是自幼一同长大,倒是越大越有礼,让陆亦桐毫无办法。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陆亦桐看着玉竹与玄芝二人带血的衣袍问道“竟可以把你们伤至如此地步?是我太过大意了。”

    “此番,是我们会错了歧王的意,”玉竹沉声道“我身上并无其他伤势,只有这手臂一处伤,玄芝身上的也并非是他的伤势。”

    “那你们这是?”陆亦桐更加不明白。

    “我们从相送北原的路上去拦截繁缕与凌霄,谁知凌霄竟用繁缕来要挟我与玄芝,繁缕知道自己被歧王所骗,刚想说出她知道的秘事,便被凌霄灭了口。”玉竹说道“而凌霄之所以这样做,很有可能是已经知道繁缕并非北原公主。”

    “什么?!”陆亦桐的身形不由一滞“我们的证据不是……”

    玄芝这时开了口“眼线传来的消息。”

    陆亦桐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那凌霄呢?他怎么死的?”

    “雪见所杀,我与玄芝身上的血迹便是繁缕与凌霄死时留下的,”玉竹道“遇到阻截的不是我们,而是无常司众人,伤亡不少。”

    陆亦桐揉了揉眉心“雪见有问题,”他缓缓道“还有,你方才说,我们会错了歧王的意,是什么意思?”

    “歧王此次将繁缕与凌霄引入谷围关中,此时谷围关已经烧谷,歧王不会不知,所以,他应是故意让繁缕与凌霄当了活靶子,”玉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他的本意应是让我与玄芝杀掉繁缕与凌霄,雪见则是怕繁缕与凌霄说出什么而来接应的。”

    陆亦桐点点头“你们既已猜到,便赶紧去处理吧。”他说着,又看了看玉竹的手“有些事便交给南星去做吧,”陆亦桐叹了口,又说道“你说的人,我便信得过,你身体要紧,不要万事皆自己去做。”

    “是。”玉竹说道。

    陆亦桐知道,虽然自己这样叮嘱过了,玉竹却仍是会我行我素。

    “对了,那个雪见,你准备怎么处置?”陆亦桐问道。

    玉竹没有一丝迟疑便回道“入慎刑司。”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华街·余棋残毁线缕断

    陆亦桐细心的让方海带玉竹与玄芝换了身干净衣服,而后他们二人才出了宫门,玄芝却是眉心亦没有放松下来,玉竹的神情亦是紧张。

    “你先去倾梦楼吧,”玉竹对玄芝说道“我就不与你前去了,免得打草惊蛇。”

    玄芝点点头“去去医馆还是回司?”

    “我先去医馆看看,司里有南星在,我还放心些,玉苏……”玉竹欲言又止。

    “如此,那我便先去倾梦楼了,一会儿我们在无常司里汇合。”玄芝说道,而后拱了拱手,打马而去。

    玄芝怎会不知道,玉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即便是对玉苏无意,也不会对玉苏的情意置之不理,求而不得的心情,玉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玄芝骑着马往倾梦楼赶去,行至岔路,街口百姓众多,玄芝便要下马而过,却就在刚刚牵马走了几步之时,只听“啪!”的一声,玄芝的面前绽开一朵硕大的红莲。

    马受惊狂吠一声。

    “死人啦!”

    “死人啦!”

    ……

    原本平和的街上顿时乱作一团。

    玄芝右眼忽然一跳,他顾不上抹去脸上被溅上的血,也全然没有注意雪白的衣上又变得淋漓,他安抚好马匹,而后便快速走到那尸体旁。

    地上的鲜血在寒冬中冒了几下热气,而后便没了温度,玄芝伸手在地上之人的脖颈处一搭,竟是一没了脉搏,他又将那人已经摔得碎裂的头颅转到自己面前。

    看到那人的脸,他不由一怔。

    是余老爷子。

    他抬头看看一旁的房屋,刚要起身,却片刻又微微叹了口气,身形松了下来,没有追上楼去。

    玄芝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他本该想到的,繁缕死了,余老爷子若是留下,那便是一个纰漏,歧王既然杀了繁缕便断断不会放过余老爷子。

    这就是棋子的下场。

    玄芝面上的血被风吹得冷透,他缓缓用手背抹了一抹,那殷红便在他的脸上完成一个扭曲的模样,让人看着森然。

    他看着地上肢体鲜血模糊的尸体,衣物与血肉已经粘合在了一起,莹白色的脑浆顺着碎裂的头骨缝隙簌簌流出,与赤红混合在一起,眼珠亦是从眼眶中弹出一颗不知蹦到了哪里去,另一颗已经突出碎裂。

    玄芝想合上余老爷子的眼,却只是动了动手指,终究没有伸出手去。

    “玄芝!”朝颜自倾梦楼中跑了出来。

    余老爷子所在之处距倾梦楼并不远,朝颜本在倾梦楼中等余老爷子的消息,等来的却是酒客带来的死讯,她心道不好,没想到一出门便看到一身银白衣衫的玄芝蹲在尸体旁查看。

    “玄芝,我……”朝颜想对玄芝说什么,却是说不出什么。

    朝颜此刻十分懊恼,不仅是此时余老爷子的事,还有夜枭对于繁缕消息的延误,这两件事本事棋局的关键所在,却都毁在了她的手上。

    “不怪你。”玄芝沉声说着,一边还在用手翻看着尸体,他想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细节,可惜,摔下的人,已经将一切都摔碎了。

    玄芝叹了口气,这才缓缓起身“走吧,去倾梦楼,”他说道“跑了大半天,我累了。”

    “这……”朝颜看着地上鲜红的一片,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芝一手牵着马,经过朝颜时又一手拉着朝颜往倾梦楼的方向走去“没事,一会儿会有无常司的人来处理。”

    朝颜虽听玄芝这么说着,仍是不由的回头看了看那具碎尸,她略略思索便明白,歧王已经弃掉繁缕,再弃掉余老爷子,那么,繁缕这条线便是完全断了,如此,这尸体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了。

    待玄芝将马拴在了拴马桩上,他们便入了倾梦楼。

    即便是隔得几步路的街口出了命案,这倾梦楼中却仍是宾客把酒言欢,好不痛快,而玄芝一进门,他身上的血迹忽而让往日喜言的酒客纷纷闭口不言。

    玄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迹斑驳,虚弱的脸上挤出个笑,他拱手道“多有得罪。”

    “大家吃着喝着,我扶他上去休息会儿。”朝颜对酒客们摆摆手,又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多照看着店里,这才将玄芝扶到了客房。

    客房中有一人已等候多时。

    玄芝见到那人时并不觉稀奇,而是寻了个地方坐下,这才缓缓开口“夜枭,你怎么才来?”他看着夜枭的模样,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还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

    夜枭跪地沉声道“属下失职。”

    “不怪你,”玄芝摆摆手“能让你成了这般的事,要是别人去做,今日便是回不来的。”

    朝颜知道玄芝与夜枭二人皆劳顿,定是口渴,便是一进门就将一旁的小炉燃了,此时水已经开了,她便泡了茶端来。

    “多谢。”玄芝接过茶浅啄一口,这一身的疲惫才卸了半分。

    “你也累了,喝口茶再与我慢慢道来。”玄芝指了指一旁的座椅对夜枭说道。

    夜枭拱拱手,又向朝颜道了谢,这才将茶拿了一杯润了润嗓子。

    “我本是先去了北原,查不到关于繁缕的丝毫消息,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后来,我忽而想到,既然无常司众人皆是孤儿出身,那寻孤之时定有记载,便让人查出繁缕入司之前的所在之地。”夜枭沉声说道。

    玄芝点点头“这也是我授意与你的,并无差错。”

    “我查到了那个地方,便前去,却是前前后后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夜枭眉心皱了皱“不仅如此,在我寻地有线索后,还没来得及发信,便遇到了山贼劫匪,对付他们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却是有一种迷药,趁我不备向我一扬,我便没了知觉。”

    “你后来可知那是什么迷药?”玄芝问道。

    夜枭听到玄芝如此问,便犹豫的点点头“北原的‘假寐散’。”

    “‘假寐散’?”朝颜眼睛望向玄芝,不由道“这不是玉竹当年……”

    玄芝点点头“玉竹当年错失灵芝,中的就是‘假寐散’,这才昏睡了三日。”

    “那些劫匪也并不折磨我,只是将我囚禁起来,现在想来,他们只是为了让我拖些日子罢了,”夜枭沉了片刻,神色凝重的缓缓道“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知道我是无常。”

    “知道你是无常倒是无妨,”玄芝神色倒是轻松一分“不知黑白便可。”

    “你刚刚说你寻到了什么线索?”朝颜问道。

    “我之前寻了许多遍都寻不到的地方,其实早就被夷为了平地,如此,繁缕才成了一个查不出身世的人,也就成了假的北原公主。”夜枭道。

    “你的意思是,歧王为了制造繁缕的身份,屠了整个村子,是吗?”玄芝声音平淡,表情却渐渐凝重。

    夜枭顿了顿,这才开口道“是。”

    玄芝心里一紧,他知歧王生性阴狠,却没想到会残暴至此,为了自己的计谋而将整个村子屠尽,不仅如此,还将废墟清除,让人竟看不出村子曾经存在的痕迹,这是多么缜密的计划。

    “原来这局,我们本就没有赢的可能,”玄芝摇头笑了笑“幸好皇上先歧王一步得了屿国与蛮国,不然,这岚国江山怕是真要改名换姓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华街·医顺地府将魂牵

    玉竹与玄芝分别后,便急急忙忙的往青黛的医馆赶去,马蹄声急切,却在快到医馆的时候,玉竹紧了紧缰绳,让马慢了半分。

    他心中急切,却并不想让他人看出,眼下正是关键之时,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玉竹的动作,他知道,无常最怕的便是被人抓住弱点,他不想让玉苏因为自己而受难,就像当年的灵芝一样。

    玉竹故作淡定的将马拴好,还未进入到屋内,便看见有身着无常司服的人在等候着。

    “玉竹大人。”那人见到玉竹便连忙行礼。

    玉竹摆摆手,眼睛四处寻着“玉苏呢?”

    那人手往医馆深处指了指“青黛带她去了里面,现在还未出来。”

    玉竹刚想向前,脚却忽而停住。

    他忽然想到,即便如何急迫,也是不能这样闯进去的,毕竟玉苏并非男性,若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那便是说不清了。

    玉竹沉了沉,转身坐到了医馆里空着的座椅上,他示意那等候之人也一并坐下,眼睛却并未离开过那医馆深处半分。

    医馆里的病客来来回回换了几波,玉竹等的似乎有些焦急。

    当时南星说话犹豫的样子他是看在眼里的,便是知道玉苏伤的一定不轻,但青黛的医术甚是高超,能让她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就不好猜测玉苏的情形究竟如何了。

    时间多过一分,玉竹的心就多紧了一分。

    这时,从医馆的深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手里端了一碗汤药缓缓走向玉竹。

    “玉苏怎么样?”还未等那人走近,玉竹便急急的起身向前询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却只是将手里的汤药放在了玉竹方才坐着的椅座一旁,缓缓道“青黛姑娘让我转告玉竹大人,玉竹大人伤势不轻失血过多,此时不易过多操劳,然,知多说无益,便请玉竹大人将汤药服下,耐心等待。”

    玉竹眼睛望了望那人的来处,不由浅浅的叹了口气,而后向那人又拱手轻声道“可否告知,伤者可还有望?”

    那人亦是拱手服身“还请玉竹大人放心。”

    有了这句话,玉竹的心便是放到了肚子里,他又谢道“多谢相告。”而后才慢慢走到椅边坐下。

    他的手不方便,便是没有动那只碗,只用手拿了勺子来一口一口的将药汤喝下。

    药汤苦涩,他却神情未变半分,他亦是知道,此时的无常司不能没有他,他不能倒下,便是不管多么难咽的苦药他皆能忍受。

    喝下那碗热热的汤药,他被冷风吹得凉透的身子才暖了过来,他缓闭了双眼,深深地呼吸,有了青黛的那句话,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等待,不似刚来时的急迫。

    又过了一阵子,青黛才隐隐约约的在那深处现了现身,她身上有不少血污,怕惊了病客便不敢走进大堂,但她知道玉竹定是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便只是对外面招了招手。

    玉竹自然明白青黛的意思,他对身边的人说“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那人应了,玉竹便起身往青黛的方向走去。

    他起先的脚步是沉着的,却是越往后走得越快。

    “玉苏怎么样?”他还未到青黛近前,便开口问道。

    “放心,只是她伤势过重,失血甚多,想要醒来还需些时辰,”青黛柔声道“里面没有人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她。”

    青黛说罢微微一笑,将身后的门让了出来,示意玉竹可以进去。

    “多谢青黛姑娘。”玉竹拱了拱手,便要进门而去。

    “原来,玉竹大人并非传言中那般,”青黛却轻声开口道“玉竹大人,是有心的。”

    玉竹还未来得及问青黛所言何意,青黛便转身离去。

    玉竹看着青黛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屋里沉睡着的玉苏,他似是明白,又似是模糊。

    玉苏的身上已经换上了新的棉布衣裳,屋里烧着炭火,暖融融的温度让玉竹又安心了不少,他看着玉苏苍白的嘴唇,又看到搁在一旁满满一盆被血浸红的纱布,眉心不由的皱了半分。

    他不知玉苏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伤成这个样子,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事与雪见脱不开干系。

    “玉竹……”忽然,沉睡着的玉苏眉心急促的皱了起来,头有些迷乱的晃动着,似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的喃喃道“玉竹,玉竹……”

    她一边呢喃,手还一边到处摸索着到处抓着。

    玉竹是见过无常司其他人受伤后昏迷的样子,却是对女子这般情形没了办法,他亦是有些慌乱,却见玉苏原本包扎的伤口渐渐又开始渗出血来,便连忙坐在了床沿上,拉住了四处拉扯着的玉苏的手。

    “玉苏,”玉竹轻声道“我在这里,别怕。”

    他的声音缓和又温柔,却是话音刚落,玉苏便平静了下来,不再抓挠。

    玉竹见玉苏已经恢复平静,本想便松了手去,谁知却是没有挣脱开来,玉苏抓着玉竹手上的力又重了一分。

    玉竹向门外看看,并没有人,他缓缓叹了口气,将玉苏拉着的手又握了握。

    “放心,我不走。”他柔声道。

    玉苏紧皱着的眉眼这才渐渐舒缓,紧张的神情也慢慢缓和下来。

    为了不让玉苏再牵动伤口,玉竹便保持方才的姿势坐在床沿上,他握着玉苏的手,不敢放开半分。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着玉苏,他没想到,往日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少女内心竟是如此依赖自己,即便是昏迷中也对自己念念不忘。

    他感受到玉苏因失血过多而冰冷的手指,那双手从小拿着刀剑,不似寻常府中小姐拿针线画笔般柔弱,却是骨节分明又纤长,虽然白皙,却仍能看出那双手上深深浅浅的疤痕。

    玉竹的心忽而软了一软,他将另一只手也握住了玉苏的手,想用自己的温度给玉苏暖上一暖。

    “你一定很辛苦吧,”玉竹望着玉苏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缓声说道

    “抱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华街·情深奈何良缘浅

    待玄芝回到无常司的时候,玉竹还未归,他便只得四处找着南星。

    无常司此次折损重大,去追赶繁缕与凌霄的人,若是能回来的,便都是带伤的,无常司中一时布满了血腥之气,久久不散。

    南星此时是故作镇定的与苏木、川柏他们等在玉竹的房内,玉竹不在,今日的任务也已经结束,他们各自皆疲惫不堪,却因玉竹仍未回来而心悬半空。

    “南星,玉竹他……”苏木见玉竹许久未回,不由问道“不用去找上一找吗?”

    南星摇摇头说道“不必。”

    “好些了吗?”川柏看着身旁身子还有些发抖的雪见柔声说道。

    雪见抬眼看了看川柏,眼珠还在抖着“川柏,”她道“我杀人了……”

    雪见一边说着,眼眶的红又深了一分,她的袖子已经被泪水打的湿透,眼睛里却还是止不住的流下珠子来。

    “没事了,没事了,”川柏微笑着看着她“你救了玉竹,不是吗?”

    “可是……”雪见的嘴巴撇了撇,泪珠又滚下一颗“玉苏姐姐她……”她抽抽搭搭的说道“要是我不……不乱跑,玉苏姐姐也不会伤成这个样子……”

    川柏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了抚雪见的发,雪见却眼睛红着,又将脸埋到胳膊的缝隙里去,川柏这时抬头向南星望了望。

    在他们追赶繁缕与凌霄之前,川柏曾将账房里账本数额之时告诉过南星,其实川柏自己心里对于雪见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却是不愿相信的,任谁都不会愿意去相信这个爱吃糖糕活泼好动的少女竟然就是深藏在无常司中的内鬼。

    南星自然是关注到了川柏的眼神,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以示静候时机。

    其实,南星知道,此时若是趁雪见还未察觉到异样便行动会是最有把握成功的,但是,玉竹还未回,若皇上与他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那便是不好实施,便只能暂且等待玉竹回来再议。

    “玉竹!”玄芝一边跑着一边喊。

    屋里的人听到玄芝的喊声便将视线都固在了门口,却是之间气喘吁吁的玄芝一路跑了进来。

    玄芝进了屋子,气还没喘匀便向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玉竹呢?玉竹没回来吗?”

    南星见进来的只有玄芝一人,便将刚刚想要站起来的身子又沉回了座位上,他摇了摇头“应该还在青黛的医馆。”

    “我去寻他。”玄芝说着便立刻转身出了门去。

    此时南星想要将他喊住,却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玉竹今日一事实在太过操劳,他本是想着不要让玄芝打扰玉竹,然而又看事情不能再耽搁,便由着玄芝去将玉竹叫回来,此事能早一刻解决,众人的心才能早一刻放下。

    玄芝没有骑马,他想要多给玉竹与玉苏留一些时间,却又因为时间紧迫而不得不加快脚步。

    行至医馆门前,玄芝便看见了候在大厅的无常司的人。

    “玄芝?你怎么来了?”那人见到玄芝便立马迎上去“玉竹在里面。”他指着医馆深处的位置说道。

    玄芝点点头,而后向那人手指的位置望去。

    “你先回司里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玄芝拍拍那人的肩膀说道“这里有我,你不必担心。”

    那人看了看玉竹所在的地方,又看看玄芝“如此,那我便先回了。”而后,他便拱手告退了。

    玄芝踌躇了片刻,他虽然知道玉竹在那里,但不知玉苏此时的情况,玉竹是极少与玉苏这般单独相处的,玄芝私心想着要不要给他们多几分的时间,虽然中间隔着灵芝,但玉苏的喜欢并没有什么过错。

    “玄芝?”这时,青黛自一旁的药柜边探出头来“玉竹在里面,你进去便是。”

    玄芝点点头,却并动半分。

    “进去便是,”青黛慢慢站起身来,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上被药柜沾上的尘土“玉苏没醒,你来找玉竹定是有事吧,你忙便是,玉苏交给我,你放心。”

    “玉苏没醒?”玄芝不解的看着青黛“那玉竹在里面……”

    青黛却是笑了“城中人皆言玉竹乃无常司主定然无心,然,今日一见,才将明了,原来这玉竹是与你一样的,只是求不得罢了。”

    玄芝亦是低头笑笑“见你这般轻松,便知玉苏无碍了。”

    “顾左右而言他?”青黛掩嘴笑道“快去吧,别误了大事。”

    玄芝这才快步走进了屋内。

    “玉竹。”玄芝进门便道,却是见玉竹的手握着玉苏的。

    “你来了。”玉竹回身看了看玄芝,手仍旧拉着玉苏,并未有其他动作,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遮遮掩掩。

    玄芝慢慢走近,指着玉竹的手,犹豫的开口道“这……”

    玉竹浅浅一笑“先前玉苏唤我的名字,手四处乱抓,我怕她又拉扯到伤口,于是只得这般,”他说道“这屋里暖和,玉苏原先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现在已经好多了。”

    “青黛的医术,你放心便可,”玄芝道“只是现在无常司该是如何?雪见还在那里,你不在,南星是短短不敢轻取妄动的。”

    “嗯。”玉竹点点头,而后想要缓缓的将手抽离了玉苏的手,然而玉苏却立刻眉心紧皱,手紧紧的拉住了玉竹。

    玉竹微笑着缓缓叹了口气“玉苏,”他柔声在玉苏耳边道“无常司有事情需要处理,我必须要赶回去。”

    玉苏的手并未松开半分。

    “我办完事就回来,好吗?”玉竹声音又柔了半分“你知道的,这关系到所有人的性命。”

    玉苏的手紧紧的抓着玉竹,却是片刻后,像是想通了一般,她的手缓缓又缓缓地松了开来。

    “放心,我片刻就回。”玉竹温柔的为玉苏掖好了被角“你要乖乖的,不要乱动,不然拉扯了伤口再流血,我可要不高兴了。”

    玉竹这样说着,面容上却是温柔的。

    “你方才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子?”玄芝跟在玉竹的身旁向门外走去。

    “自己的妹妹伤成这样,怎么能放心呢?”他摇了摇头。

    却是在临出门的时候又向青黛拱手服了服身“司中还有要事,烦请青黛姑娘多费心了。”

    “有我在,放心。”青黛还礼道。

    玉竹这才大步跨出了门。

    然而,玉竹却看到门外只有一匹马,他不禁疑惑的看了看玄芝。

    “你的马呢?”他问。

    玄芝挠了挠头“我忘了骑了。”

    玉竹无奈的又摇了摇头。

    “把玉苏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也是真挺不放心的,”玄芝犹豫的说道“要不我在这里守着吧。”

    玉竹略略思索便点了头“也好,司里大家都在,可以应付,你便好好看着玉苏。”

    说罢,玉竹便翻身上马,向无常司赶去。

第一百二十章 无常司·识寐未防入骨剑

    马蹄踏过地上的薄雪,片刻便至无常司。

    无常司中的人听到马蹄声便都向外张望着,却仿佛约好的一般,没有任何人离开房间半步。

    先前等在门口的人见玉竹来了,连忙快步去将马牵了,玉竹下马便大步跨入门中。

    “玉竹,”南星见玉竹走进来便立刻迎了上去“大家都在等你。”

    南星此时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微落了地。

    玉竹点点头,而后侧首看了眼雪见,他叹了口气,而后缓步走过去,在雪见面前蹲下身来,柔声道“怎么还在哭?”

    他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为雪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看你,都出来鼻涕泡了,”玉竹笑道,而后熟练地将帕子放在了雪见的口鼻处,“擦擦鼻涕。”

    雪见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那方帕子,而后抬眼望向玉竹“我想吃甜糕。”

    “好,一会儿说完了事情,就去买甜糕吃,”玉竹仍是微笑着“来,擦擦鼻涕。”他话说着,帕子又离雪见近了半寸。

    “我不要!”雪见忽而将玉竹拿着帕子的手挡了开来,语气也有些烦躁。

    玉竹却不恼,他将掉落在地的帕子拾起来,抖了抖,而后娴熟而又缓慢的将手帕一点一点的折起来。

    “雪见,你知道的,繁缕与凌霄不该杀。”他低头说着,语气平淡,手上动作翻转,没有一分停歇。

    屋内的空气顿时凝住,除了雪见的抽泣,并未有一人敢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呼吸都欲摒着。

    雪见听玉竹这般说,那泪珠又像滚豆子似的落了下来“我……我是因为看到玉竹哥哥……”

    “他们打不过我的,”雪见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玉竹打断“况且还有玄芝在。”

    “我只是一时着急……”雪见眼圈上的红又深了半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声音有些抽噎。

    趁着雪见抬手擦眼睛的功夫,玉竹向站在雪见身后的南星使了个眼色。

    南星早在玉竹刚进门时便装作迎接而改变了自己原先的位置,趁大家都没有防备的时候,他已经绕过椅子,站在了雪见身后,以备接应。

    雪见的话还未说完,南星便借着她抽噎的空档向雪见的后颈劈了一个手刀。

    南星平日里使的是一双巨斧,手劲大的出奇,这一手刀下去,便听得一声闷响。

    雪见的脑袋忽而便垂了下去。

    玉竹深深吐了口气,将欲站起,却瞥到雪见的手微微动了动。

    他暗道一声不好,却是飞快的将佩剑拔出,没有一丝顾及的将那柄长剑狠狠地从雪见的肩胛骨刺入,而后牢牢地钉在了椅背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分毫犹豫,是那血都来不及喷涌的迅速,一眨眼的功夫,雪见原本就成了赤色的衣衫上,又染上了更加艳烈的红。

    诡异的是,无常司中,没有一个人对玉竹的动作有半分阻拦,只是看着发生,看着结果,甚至是惊异之色都没有,好像习以为常了一般。

    “哈哈哈哈……”雪见忽而仰天大笑起来“玉竹!哈哈哈哈……是我小瞧了你!”

    雪见说罢,望向玉竹的眼神陡然一变,往常的单纯消失的无影无踪,替代的是满溢的狠厉与癫狂。

    “不愧是北原的人,”玉竹拿出方才被雪见打落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说道“连眼神都和关山瞳这般相像。”

    “你本可以不用受这些苦头,可你实在太聪明,”玉竹手中的帕子已经变得斑驳,他看着怎么擦都还沾着些许血迹的手,眼睛缓缓看向雪见,轻声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可听说过这句话?”

    “不过是假寐罢了,识得此药便是聪明?”雪见似乎不觉疼痛一般,嘴角微笑着说道。

    “假寐无色无味。”

    “宫里的把戏就那么多,猜也猜到了。”

    “所以我才说你聪明。”

    假寐是宫里常用的一种迷药,比蒙汗药之类更加好用的一处便是在于其无色无味的特性,只是入口发涩,因而常常洒在帕子一类的物品上来使用。

    但雪见只见那帕子在面前晃了几下便识得了假寐而拒绝触碰那帕子,玉竹便知雪见将自己的功力藏得极深,他生怕出什么岔子,才会用佩剑将雪见硬生生钉在那椅背上,虽是残忍了些,却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你似乎很擅长用毒,不然不会这么快就识得假寐。”玉竹语气淡然,眼神亦是淡然,却是一副温柔的眉眼越是这般才越是可怖。

    他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雪见抬眼看着玉竹的动作,却只见玉竹低了低身子,一瞬间的功夫,雪见的双手便没了知觉,手腕却是剧烈的疼痛起来。

    “这是玉苏的匕首,”他看着雪见咬紧的牙关,不由的轻笑一声,而后又拿出那方沾满血污的帕子为雪见轻柔的拭去额头渗满的汗珠。

    “你欠玉苏的,这点小伤可不够还,”玉竹冷冷的说道“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在慎刑司慢慢还。”

    雪见强忍着疼痛,身子剧烈抖动着,声音也发着颤“你……你可知我是北原公主?!”

    “知道,”玉竹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这般。”

    他说罢,扫视了周围的众人,而后弯了弯温柔的眉眼,梨涡浅浅的笑着“若是无常司中还有其他内鬼,今日便是先让其看看通敌的下场,”他说着狠厉的话,声音确是柔的“我连北原公主都动得,还有什么人我动不得?”

    “你……”雪见恨得说不出来。

    “不过,歧王殿下应该告诉过你一件事,只有回到了北原,你才是北原的公主,只要你在岚国一天,你便不是真的北原公主,”玉竹笑道“就像被你所杀的繁缕一样,可以被轻易的碾碎。”

    雪见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一圈。

    “别怕,”玉竹俯身用手捏住了雪见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直直的对视着“这还未到慎刑司,你怕什么?”

    “不……不……”雪见想要用手将插在自己身上的剑拔出,却只得抬了抬胳膊,手无力的耷拉在一旁,割断筋脉的伤口还在簌簌地冒着鲜血,地上已经聚了一滩殷红“他们……他们会来救我的……”

    玉竹笑了笑“没事,你有的是时间去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华街·晓灵安梦执手言

    玄芝在医馆看着玉苏苍白的小脸,玉竹说玉苏此时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些许,他不敢想那刚来时竟是怎般的惨状。

    内里的门微微响动,有一黑闪了进来,还带来了一阵更加浓烈的血腥气。

    玄芝虽未抬头去看,却已经知道来者正是此次负责接应无常司的夜枭。

    “你们怎么办的事。”玄芝没有看他,声音低沉,看似没有怒气的面上此时却是蒙着一层冰霜霜,比发怒更加让人胆寒。

    夜枭拱手道“此次歧王派了大批死士,实在胶着。”

    玄芝怒火中烧,却尽力的压着“玉苏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无常司与第二批死士相战时已是有了伤亡,他们并不恋战,然死士仍是穷追不舍,我们便前去阻拦,无常司这才脱身得以向前,但在我们赶去下一战时,玉苏与雪见已经不见了,”夜枭声音沉稳,冷冷的将事情复述着“玉苏之事,恐怕与雪见有关。”

    “死士……”玄芝喃喃道“原来歧王的计策本就不是想要拦住我与玉竹,而是要对无常司下手。”

    无常司起先想定的计划本是歧王会尽力拖住玉竹与玄芝,所以玉竹才会派无常司的人几乎倾出去追赶繁缕与凌霄,却不料,这个决定却是正正好好的中了歧王想要重伤无常司的意图。

    他想着,不由微微摇头,又叹了口气“你们伤亡如何?”

    “只伤未亡。”夜枭道。

    “青黛可有瞧过伤势?”玄芝这才抬眼看了看夜枭“倒不是说刀剑有毒,但感染了也是不容易好的,别硬挺着。”

    玄芝知道此次歧王派出死士只是为了重伤无常司,而不是剿灭,所以刀剑不可能有毒,若是有毒,那么整个无常司倾覆换血,他便更不好控制当下的局面。

    “多谢……”

    夜枭刚说了两个字,就被玄芝打断了。

    玄芝比着一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当心称呼,隔墙有耳。”

    夜枭拱手服身道“是。”

    “辛苦了,”玄芝面色终于柔和了些“先养几天伤,再说以后。”

    “并无大碍,若有任务还请告知便可。”夜枭说道。

    玄芝合眼片刻,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先是会错了歧王之意,而后便是知道了繁缕的身份为假,却又见着繁缕与凌霄被杀,玉苏重伤,余老爷子也死了,繁缕的整条线索悉数尽断。

    然而,对方做的越多,漏出的马脚也就越多,如今雪见的内鬼身份基本坐实,从繁缕死前的情形来看,灵芝应是在歧王府中出谋划策。

    这样一来,歧王便会因自己已同北原、屿国、许家、卿家与段家结盟而不会顾及那些身为棋子的小角色,歧王安插在皇宫内外的爪牙便可慢慢悉数拔去了,即便是待他发现棋子尽散,亦是为时已晚。

    就算是歧王还有些余手,毕竟灵芝曾身为无常司主多年,有她帮衬定是事半功倍,但陆亦桐起先便是早就想好了对策,虽然那时并不知灵芝在其中所起之用,但釜底抽薪的事,并不只有歧王一人会用。

    玄芝思索一番,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你们安心休养便好,有了事我会让朝颜告诉你们,这一局的余事,就暂且交给无常司去做吧。”

    夜枭听罢拱手以示领命。

    “回去吧,好好休整。”玄芝对夜枭微微点头说道,夜枭这才慢慢退下。

    “灵芝……”玄芝看着还在昏睡的玉苏,不由喃喃道“你怎么忍心让无常司落入如此的境地……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歧王的事,却怎么入了歧王一派……”

    他说着,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玄芝正想着,却只见玉苏又开始不安分的动着手指,眉头紧锁“玉竹……”她喃喃道。

    玄芝见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得默默的不出声,心里却是突突的跳着。

    “玉竹……”玉苏的眉心越拧越紧,实在是急坏了玄芝。

    这时,玄芝侧眼看到青黛在大堂里来回穿梭着,便赶忙跑过去将她拉到屋里。

    “怎么了这是?急急忙忙的?”青黛一边努力跟上玄芝的脚步一边不解道“玉苏的伤势已经无碍,等她醒来就好,你这是做什么?”

    却是话刚说完,还未等玄芝解释,青黛便看到了玉苏不安的样子。

    “我当是什么事呢,”青黛摇着头对玄芝说道“遇到此事竟还不如玉竹反应迅速。”

    “什么意思?”

    青黛没有回玄芝的话,只是对玄芝伸出了还带着药香的手“把手给我。”

    “男女授受不……”

    玄芝的话还没说完,青黛就飞快的拉过玄芝的手放到了玉苏在四处抓挠的手中,玉苏的手立刻紧紧的握住了玄芝的手,眉心却还是拧着。

    青黛此时又俯身在玉苏耳边轻声说道“玉竹来了,你再着急他可就要生气了。”

    “你……”玄芝瞪着眼睛表示着对青黛行为的不满。

    青黛却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用十分轻微的声音在玄芝身旁说道“先前玉竹就是这样才让玉苏安稳的,这般,就辛苦你了。”说着,她拍了拍玄芝的肩膀转身便走。

    玄芝想要向前追上,却不料手已经被玉苏紧紧拽住,趁着他方才一走的姿势,玉苏的神情又有些紧张起来,玄芝连忙安抚一般的轻轻抚了抚玉苏的手,玉苏这才又恢复平静。

    ‘原来,之前玉竹是因这个缘由才拉着玉苏的手吗?’玄芝心里想着,虽然有姐姐的事横在这里,但他知道,玉苏是个好姑娘,他不会让玉竹为难,往日皆是忍耐着满心的喜欢,如今也只有在昏迷之时,才能透露出半分的情意,实属不易。

    他不知道玉竹心里对此作何感想,但玉竹所做之事,玄芝皆看在眼里,他一边拒绝着玉苏的许多好意,却又私下里对玉苏格外爱护,他心疼玉苏,却亦是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玉竹心里的秤从来不会倾斜。

    但也因知道玉竹的为人,玄芝便不由的也担心起来。

    毕竟,今时已不同往日,灵芝与玉竹之间,如今已经隔了许多条人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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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秘事介绍:
世有阎罗,无常伴其左右,白无常在明,世人皆知,黑无常在暗,生人不知。岚国河山,北有关山觊觎,南有蛮族窥探,皇族城池,却是凤鸟择树而栖,真龙之中混锦鲤。亡者未亡,生者已死,曼珠沙华盛开,人言的虚实之中,真假扑朔迷离。谁站在谁的身后微笑手握尖刀?谁站在谁的身后皱眉只为拥抱?谁是无常内鬼?谁是龙中鲤鱼?究竟是谁在利用谁?谁又在顺意而为?那无人知晓的黑无常主到底何方神圣?层层狡诈的阴谋背后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事?待临城下,真相是残忍?亦或是温柔?不可说也。无常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常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常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