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伊达君的魔鬼训练
春日显然有些紧张,她的眼神透着木讷,丝毫没有发现耿朝忠的存在,只是茫然的看着远方,很明显,她对自己的未来毫无预料。
耿朝忠皱了皱眉头,春日的出现虽然意外,但也还算情理之中,这次特务养成所的人员选拔,本来就是熟悉中文者优先,结合春日陪伴自己的经历,把她挑选进来就更不奇怪了——在特高课看来,这样至少可以消除一个泄露自己身份的可能途径。
放下一点心思,耿朝忠和云蔚领走了属于自己的队伍——一共有三十七人的全华班,当然全华班也并不准确,里面还有几个佐藤安插进来的“纯正日本人”。
领着众人走进早已安排好的教室——其实就是工厂的车间,耿朝忠负手而立,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云蔚则背着手站在队尾。
“各位,刚才佐藤校务长的话,大家不要太当真了,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耿朝忠微笑的看着眼前的队伍,语调平稳而舒缓。
这是一只平均年龄只有21岁的年轻队伍,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来自台湾,很多都是台湾皇协军的后代——这是耿朝忠在他们的履历上了解过的。
耿朝忠的话,让大家凝重的脸色有了丝丝松动,对眼前这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教官产生了几分信赖。
耿朝忠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是大家的教官,大家以后可以称我为癸五教官,站在队伍末尾的,是你们的壬六副教官,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你们在学校的全权负责人,其他的老师也都以代号相称,以后你们就慢慢知道了。”
“我知道,大家绝大部分都来自台湾,”耿朝忠突然改口成了南京官话,这让人群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事实上,我在支那也呆过很长时间,不过台湾的闽南语福佬话我是不会讲的,如果非要说会也只有这一句,塞你老母,靠北啦!”
人群中传来一阵笑声,大家的表情更加放松了。
事实上,在台湾是禁止说闽南语的,耿朝忠的这句粗口,顿时让大家好感大增。
耿朝忠却笑而不语,刚才说到“支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快速的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大部分人都恍若无感,只有站在后排的两个男生,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表情。
“各位,”耿朝忠顿了顿,换成日语继续开口道:“学校的文化课,由东京各个大学的知名教授负责,学制为两年,视具体情况会有延长或者缩短。你们所要学的无线电和机械类知识,也会包含其中,不过更偏向军事应用方面。还有,你们未来的角色,叫做特殊情务人员,简称:特务。”
特务这两个字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面色又是一变,来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只说要安排大家到日本本土深造,但现在看来,所谓的深造,就是把他们培养成帝国的“特务”了!
“实不相瞒,现在大家想要退出,已经来不及了,”耿朝忠的脸色渐渐严肃,“一旦中途退出,你们将会被流放到远东甚至朝鲜的矿山里,过着惨无人道的生活,所以,我劝你们趁早绝了退出或者逃跑的心思,要知道,就算你们跑了,你们的家人也是跑不掉的,我想,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吧?”
众人的脸色渐渐惨白,但漂泊到日本的经历和三井制铁厂的所见所闻,早已让他们逐步接受了现实,大家只是咬了咬牙,却再也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出现。
“遇到我,是你们的幸运,”耿朝忠的脸上再次挂上了微笑,“我是一个仁慈的教官,一般不会体罚学生,也从不打人,对于我不满意的学生,我一向只有一种处理方式:禁止吃喝,睡觉,甚至大小便也都不可以,如果你愿意,可以自行解决,包括自行解决自己的性命——大家听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耿朝忠微笑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狰狞,长久以来的杀戮之气突然在耿朝忠的身上涌现,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纷纷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换上旁边的衣服!”耿朝忠指了指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白衫短裤。
“快点!”队伍最后面的云蔚大声催促道。
片刻后,所有人都换上了统一的白色长衫和黑色短裤,头上也都扎了一条红太阳膏药束带。
“全体都有,听我指令,列队出发,绕操场跑十圈!”耿朝忠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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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燥的军事训练开始了,从八月一日到十月一日,为期两个月的时间,是这批学生转化为军人的一个关键阶段,与普通的入伍训练相比,这些人的训练更残酷也更快速,即使这些人绝大部分都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也很快出现了伤亡,从第三周开始,每天都有人浑身抽搐的倒在路边,但这并不是结束。
从第四周开始,耐力训练由三井制铁厂的球场换到了整个月岛的海岸线,每天天不亮,所有人就会从学校出发,一直到晚上回来,精疲力尽的他们,已经再也没有余力去计算身边同学的数量,他们只是从直觉上感到,人数一直在减少,减少。
但是这并不是课程的结束,每天晚上,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国民性教育,主要内容大致包括:天长节,皇国历史,大东亚圣战等读本,这些则是由谷狄华雄等老头子负责;课后,则是半个小时的广播时间,主要节目都有:“日之丸”、“日本万岁”、“士兵们,谢谢”、“新兵器”等,基本上着重于****教育。
当收听完这些节目,老师还会引导大家一同思考。尤其是在“满洲消息”“台湾消息”“朝鲜见闻”一类的播送海外消息的节目中,学生们大都会发出“当地居民从衣不蔽体到有衣服穿,过上幸福生活”之类的感叹,从而对天皇陛下感激涕零。
十月一日,为期两个月的基础军事训练,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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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猝死者
“‘大东亚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学员松田敬一郎疲惫不堪的躺在公用浴室冰冷的瓷砖上,任凭同样冰冷的水流冲击着古铜色的灼热身躯。
“对于这个问题,你的回答应当是‘大日本帝国为了自我生存而自我防卫,进而为了亚洲各族,将英美势力赶出亚洲,同时谋求在是世界和东亚建立永远的和平’。”旁边同样赤身露体的学员齐藤浩二略带嘲讽的回答,只不过他的嘲讽之色已经被疲惫到极点的脸庞所掩盖。
“顾松明,周友庭,又有两位同学死掉了,应该差不多了吧!”松田敬一郎喘了几口粗气说道。
“谁知道呢,变态的日本鬼子!”齐藤浩二突然恨恨的骂了一句。
“你不要命了!”松田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不远处,还有数个同学正躺在地上,有几人甚至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放心,都要累死了,谁会来偷听我们说话。”齐藤浩二眼睛都不转一下,“我说,接下来的日子,该轻松点了吧!”
“嗯,应该会轻松点了,”松田谨慎的回过头来,低声道:“齐腾远,你以后少发几句牢骚,咱们这个班里面,可是有两个日本人的,再说了,别的人也不一定可靠。”
“都是一帮混蛋,祖宗的牌位都要冒青烟了!”被称作齐腾远的年轻人回答。
“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这样迟早要引火烧身。”松田闭上了嘴巴。
“嘿嘿,松田君,日本人当上瘾了吧?”齐腾远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松田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我说孙大,我们以后不会被派回台湾杀自己人吧?”齐腾远的脸色突然有点忧伤。
“应该不会吧,再说那些反抗分子已经很长时间不出现了,要杀也轮不到我们。”真名叫做孙大郎的松田敬一郎回答。
“唉,可惜父亲鬼迷心窍了,我的话他根本一句都听不进去。”齐腾远叹了口气。
“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跟日本人作对,没有好下场的。”松田小声回答。
齐腾远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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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小子,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教官专用的浴室里,云蔚和耿朝忠两个人同样赤身露体的在交谈——和学员一样,长达一昼夜的长途急行军,就算是久经训练的两人也有点吃不消。
“那个叫宫本的家伙已经几次向我们报告这俩人的可疑了,如果我们再不阻止他们,恐怕会酿出大乱子!”云蔚同样忧心忡忡。
两个月以来,松田和高腾两个人的异常举动,早已被安插在班里的另一位“纯洁”的日本人宫本所察觉,宫本已经数次向耿朝忠报告来两人有异常言辞,但耿朝忠却以无关痛痒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但再这么下去,恐怕耿朝忠也遮掩不了太久。
“看来,有必要找他们谈谈了。”耿朝忠叹了口气。
“怎么谈?告诉他们我们也是中国人?”云蔚恼怒的薅了一把**的头发,“开始的时候我们盼着他们中有我们需要的人,但现在,我发现我还是太天真了。”
“你出面,吓唬一下他们,还有那个宫本,找个机会把他给.....”耿朝忠的下巴突然向上一扬。
“不太好吧,人死了,佐藤难道不会怀疑?”云蔚有点犹豫。
“学校是有死亡指标的,我们班死亡的人数到现在只有4个,还不算多,起码再死三个才达标。”耿朝忠的脸上露出冷酷的笑意。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云蔚无奈的摇了摇头,“毕竟死的也算是我们的同胞。”
“有些人,是救不过来的,他们从头到脚,每一根毛发都不再当自己是中国人了,你还是收起你的怜悯之心吧!”耿朝忠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和惋惜交杂的笑容。
“嗯,那明天进行最后一次拉练。”云蔚的脸上露出一丝狠意。
“氯化钾还够吗?”耿朝忠懒洋洋的问道。
“够,每天拿一点,这两个月也有一小瓶了,明天就都给宫本倒上。”云蔚阴笑道。
“好,明天手脚干净点。”耿朝忠笑道。
“哎六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云蔚的脸上露出几分崇拜之意,“你怎么知道长途跋涉后灌入大剂量的氯化钾会导致猝死?我以前上药物课的时候怎么没听说过?”
耿朝忠却没有回答,反而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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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基础军事训练的最后一次长途拉练开始了。
这次的拉练比之前的轻松了不少,天黑前出发,绕月岛环行负重跑一圈,天亮就回来,比之前24小时的长途急行军要轻松了一倍,当耿朝忠把任务交待下去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现在,出发!”
耿朝忠猛的一挥手,所有人都迈开了脚步,飞快的向着三井制铁厂的大门跑去,队尾的云蔚连忙大喊:“注意节奏,保存体力!”
伴随着逐渐下沉的夕阳,特训班里仅剩的33人齐刷刷的跑出了大门,向着海岸线冲去,耿朝忠则和云蔚一个在队前,一个在队尾,紧紧的跟了上去。
时间在粗重的喘息声中缓缓流逝,十个小时后,已经环行接近一圈的队伍在最后一次补充水分后,向着仅仅只剩六公里的三井制铁厂冲去,而天边逐渐浮现的鱼肚白,似乎也在宣告着这次拉练即将胜利结束。
“这回还好,大家应该都能顺利抵达了。”
队伍中,齐腾远和孙大两人低声的聊着,齐腾远还捎带用厌恶的目光瞟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宫本——这个鬼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黏到两人的背后来了!
不过今天的宫本似乎有点奇怪,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手也一直在捂着胸口,似乎有点体力不支的样子。
“宫本今天是怎么了?”周围的人都发现了宫本的异常,因为他明显已经体力不支,正慢慢的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宫本,就差最后一公里了,坚持住!”身后传来云蔚的“鼓励声”。
宫本咬了咬牙,再次跟了上去,渐渐的,队伍距离三井制铁厂的大门越来越近,每个人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但看到希望的他们,仍然奋起最后的余力向前冲刺而去。
近了,三米,两米,距离校门口的灯柱越来越近了,就在这时,队伍的末尾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噗通”声,紧接着,云蔚关切的声音传来:
“宫本,宫本,你怎么了?!”
第三十九章 接头人
“比别的队伍的死亡率要高一点。”
佐藤拿着手中的人员汇报名单,目光缓缓的下移,当他的目光落在“宫本久健”的名字上时,突然凝固住了,抬起头问道:
“宫本也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上午的最后一次拉练,很不幸,就差十几米了,倒在了铁厂门口。”耿朝忠的脸上露出遗憾之情。
“他是我重点跟你关照过的,你怎么能让他也死了?”佐藤的脸上浮现出恚怒之色。
“例行拉练,没办法照顾,”耿朝忠很无奈的摊了摊手,“再说了,昨晚开始的训练已经把强度减半了,哪知道这样都能出意外!”
“算了,”佐藤无奈的挥了挥手,“这些人里,没发现有什么有反日倾向的坏分子吧?”
“没有,队伍很精干,对天皇陛下也很忠心,我个人认为,这些都是帝国的可造之材。”耿朝忠满脸严肃的回答。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佐藤的脸色柔和了一点,似乎意识到刚才的态度略有不妥。
毕竟,帝国陆军是非常重视长途越野能力的,急行军死亡这种事,在帝国陆军里也时有发生,有时候,根本和身体健壮与否没有关系,拿这个指责伊达,确实也过分了点。
“大家都一样,都是为了帝国的未来,”耿朝忠的脸色却很淡然,“再说,只是疲乏一点,已经很安逸了。”
“嗯,伊达君不愧是帝国的精英,”佐藤满意的点了点头,话题一转道:”那个渡边呢,有没有什么异常,私下有没有跟学生有一些过分的接触?”
“这个倒没有,”耿朝忠皱了皱眉头,“我看不出此人有什么异常,可能还需要长期观察。但,佐藤桑,您的情报来源是否有误?此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帝**人。”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没有什么确凿证据,不是就好,我相信伊达君你的判断。”佐藤咧嘴笑了,“既然你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以后你可以放松一点。”
“佐藤桑最近也很辛苦,接下来应该是一段比较长的文化课时间,我想佐藤桑您也可以休息休息了,看样子,您最近的皱纹似乎多了一点。”耿朝忠满脸关切的说道。
“无妨,”佐藤挥了挥手,“正如你所说,接下来你的任务也会减轻一点,那么,跟特务处联络的事情,你也应该放上日程了,那个接头人,你最好联络一下,一周后,将详细情况汇报给我。”
“嗨依,”耿朝忠连忙点头答应,“我这几天就外出,和特务处取得联络。”
“那就好,记住,尽快!”佐藤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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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朝忠回到宿舍的时候,云蔚也刚刚走进门,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趴到了一楼走廊的窗户上开始闲聊。
“我跟那两个小家伙谈了,我把松本提供的消息一说,两人脸都吓白了,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乱说话了。”云蔚开口道。
“那就好,这两个小家伙,要重点关注,利用好特务养成所的条件,正好为我们培养人才,以后打入特务处也会对我们很有帮助。”耿朝忠的脸上露出笑容,接着说道:“对了,佐藤今天又问起你,我搪塞了过去,不过佐藤这个人的疑心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以后还是要小心。”
“嗯,”云蔚点了点头,眼睛里有着一往无前的坚定,“这件事担心也没有用,真到了那一天,我不会连累任何人。”
耿朝忠抬起头,两人双目对视了一下,旋即分开。
“不会出事的,”耿朝忠轻轻的拍了拍云蔚的手臂,“对了,我这几天要出去一趟,那些小家伙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会把他们照顾妥当的。”云蔚点头。
“两位,最近有点如胶似漆啊!”耳边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香子从走廊的尽头走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调侃的光芒。
“原来是香子小姐。”两人同时起身。
“怎么样,有三天假期,两位打算去哪儿?”香子笑吟吟的看着两人。
“香子小姐似乎变黑了。”耿朝忠打量着香子,岔开了话题。
“伊达君说话还是那么无味,”香子横了耿朝忠一眼,目光看向了云蔚,“渡边君,我今天下午去东京,你有没有空呢?”
“当然,当然有空!”云蔚的脸上闪耀着喜悦的光芒,“香子小姐有什么吩咐?”
“如果渡边君有空的话,那就陪我去逛一逛百货公司,我想为我的学生们买一点女儿家的东西,如何?”香子笑道。
“乐意奉陪!”云蔚整个人都似乎要飘起来了。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耿朝忠适时的往后退了几步,“祝两位逛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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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一下,耿朝忠换上便装,很快离开了月岛。
佐藤交待的任务,那是必须要办的,并且这件事也并不为难——来之前,代老板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早已提前安排好了接头人。
但耿朝忠的心情却有点沉重。
原因无它,这个明面上的接头人,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云蔚这个真正的接头人,实际上,这个明面上的接头人根本就是一个死士,耿朝忠不愿意和他联络的最大原因就是,一旦联络,此人就几乎注定要死亡!
出了月岛,乘上有轨电车,耿朝忠辗转来到了东京新宿区的一间日式茶楼,预订好房间,在掌柜处拨打了一个电话后,才换上了一身宽松的和服,走进了一间早已准备好的雅室。
日式茶楼其实和中式茶楼并无太大区别,但茶道文化上,日本人却更加繁琐细致,点炭火、煮开水、冲茶、抹茶,在茶师殷勤如舞蹈般飘逸的服侍下,耿朝忠双手接茶,先致谢,尔后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
如是者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钟头的时间,耿朝忠手一挥,茶师恭敬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名身穿和服的年轻男子低头走了进来,恭敬的向耿朝忠鞠了一躬,低声道:
“尊贵的客人,余下的时间,由我来侍奉您,我只是学徒,还请您多多指教。”
“怎么会是你,”耿朝忠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容颜稚嫩的年轻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来人,正是耿朝忠东渡扶桑时候,在客轮上有过数面之缘的年轻中国留学生,柳学俊!
时隔数月,耿朝忠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一间小小的茶楼里遇到此人!
“周先生,是代老板吩咐我跟着您的,”柳学俊抬起头,单纯的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我就是您在东京的接头人。”
第四十章 任务
“有意思,”耿朝忠抬起头,又仔细打量了柳学俊几眼,皱眉道:“你到底多大?”
“十九岁,周先生您没看错。”柳学俊微笑回答。
“你回去报告上面,就说我对你不满意,让上面换个老成持重的人过来。”耿朝忠将茶碗一扣,示意柳学俊离开。
“卑职虽然年轻,但已经跟着沈醉沈科长两年多了,并且我是洪公祠二期的,日语和情报分析都是第一名。”柳学俊也不生气,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有意思,”耿朝忠笑了,指了指面前的榻榻米,“坐。”
柳学俊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耿朝忠,等待他的指示。
“沈醉知不知道你来日本?”耿朝忠开口问道。
“沈科长不知道,处座亲自下的命令,让我跟您坐同一艘船,除了处座和您,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柳学俊沉静回答。
“你太年轻了.......”耿朝忠再次感叹了一句,顺手给柳学俊倒了一杯茶。
“周先生您客气了,”柳学俊恭敬的接过茶碗,“我觉得,周先生您入行的时候,年龄也不大,沈科长就更不用说了。”
“我不是觉得你年轻没有经验,”耿朝忠唏嘘着,“这行,看天份,有的人在处里混一辈子,也只能是个记笔录的干事,而你不同。能瞒过我眼睛的人,不多。”
柳学俊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耿朝忠的用意,他眼睛里闪出一丝感动之色,低声道:“周先生,我知道这件事危险,但我不怕。”
“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耿朝忠抿了抿嘴唇,“你知道吗?我是要把接头人的身份报告给日本人的,一旦我报告给日本人,你的生死就操纵在日本人的一念之间了。”
柳学俊的眼珠动了动,显然,这件事情他事先并不知情。
“换句话说,你的身份就是一个死士。”耿朝忠用指头敲了敲桌面,似乎在重点提醒柳学俊。
柳学俊沉默了,但仅仅过了半分钟,他就坚定的再次开口道:“周先生,我不怕。”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耿朝忠双目灼灼,看着柳学俊的眼睛,“换个结了婚有孩子的过来,你太小了,女人的滋味还没尝过吧?”
“卑职只愿为国尽忠,其余不做他想。”柳学俊的眼睛越来越亮。
“好!”耿朝忠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你很对我的胃口,如果这次你不死,我会亲自向处座保举你。”
“多谢周先生看重!”柳学俊沉声答道。
“我交待一下接下来的事情,”耿朝忠的眼神有那么一刻恍惚,“你跟我见面后,不要有任何异动,该外出就外出,该发电报就发电报,但是暂时不要联络任何人,等时机成熟后,我会通知你怎么做。注意,如果有日本人跟踪你,你不要有任何犹豫,立即想办法跑回国内,懂了吗?”
“懂了。”柳学俊点点头,“但是我跑了,您怎么办?”
“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耿朝忠的眼神有点冷厉,“一切按我的吩咐去做。”
“属下明白!”柳学俊再次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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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制铁厂甲一楼,佐藤正坐在办公桌旁沉思,旁边是一个容貌彪悍的健壮年轻人。
“伊达出去多久了?”佐藤恍如从睡梦中惊醒,突然开口问道。
“伊达?”那个年轻人一愣。
“哦,是癸五教官。”佐藤这才念到,三井制铁厂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代号。
“中午就出去了,现在是下午4点钟,”年轻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回来。”
“嗯,你回去吧,如果他回来,你告诉我一声。”佐藤懒洋洋的抬了抬手。
“嗨依!”年轻人答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关门的声音响起,佐藤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他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时间啊,你走的太慢了,我都有点等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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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朝忠正在回三井制铁厂的路上。
他再三确认,并没有人跟踪自己,看来,佐藤还是对自己很放心,这倒让耿朝忠觉得,之前些微的一点疑惑有点疑神疑鬼了。
大约四点半的时候,耿朝忠终于回到了三井制铁厂,刚走到甲一楼,一个身材精干的年轻人就迎面走了过来,招呼道:“癸五教官,癸五教官!”
“原来是丁五教官。”耿朝忠停下了脚步。
“我刚从校务长那里出来,”丁五开口了,“校务长刚才问起你,让你回来后上去见他。”
“我正要上去,多谢丁五教官。”耿朝忠点头致谢。
“不必客气。”丁五挥挥手走开了。
耿朝忠点点头,开始往楼上走——特务养成所的正副教官大约有十几个,这个丁五带着一个大约四十余人的小队,平日里也算点头之交。
更重要的,是这个丁五似乎和佐藤的关系比较接近,耿朝忠揣摩,这特务养成所里面,除了自己,这个丁五恐怕也是佐藤的嫡系之一了。
上楼推门进去,佐藤正趴在案头写东西,看到耿朝忠进来,抬头道:
“今天我看你出去了?”
“是的,已经和特务处接上了头,地址在新宿区藤野茶楼,联络人名字叫柳学俊,在茶楼做学徒,化名藤野次郎。”耿朝忠如实回答。
“办的不错,”佐藤赞许的点点头,顺手将耿朝忠说的名字记了下来,然后又开口道:“特务处有没有什么指示?”
“还是那个调查苏联人的事情,还有就是刺探一些帝国的人文经济情报,这些我都已经做了一份详细记录,明天就拿上来让您看一下。”耿朝忠回答。
“嗯,如实写,帝国的实力无需隐瞒。”佐藤自矜的一笑,顿了顿才又说道:
“今天找你来有两件事,第一件,警视町从警察队伍中选拔了一批人,也要加入特务养成所,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但上面有人发话了,不收也不行。总共十几个人,都是从各地挑选的年轻警官,分在你这边大概有三个,其中一个叫吉田俊介的,说认识你,你自己斟酌,要不要。”
“要,他的父亲老吉田拜托过我,我当时也答应了的。”耿朝忠回答。
“嗯,这是小事,你自己做主,第二件很重要。”佐藤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档案袋,递了过来,“最近警视町有个案子,外交部的一份待销毁档案失踪了,怀疑是俄国人干的,警视町查了一个多月没什么头绪,交到了我这里,你看一下。”
耿朝忠接过档案袋,抽出里面厚厚的一摞卷宗,快速扫了几眼后抬头道:“帝国派到俄国的外交官和记者名单?里面有我们的人?”
第四十一章 一个女人
“猜对了,”佐藤点点头,“按照惯例,我们特高课会在驻各国的使馆里安插一些特工,当然,名单分两份,一份简版,一份详版,简版通告给苏联官方,详版我们自己掌握,丢失的是详版。”
耿朝忠点头,所谓的简版详版,其实就是明面上的使馆工作人员和暗地里安插的间谍,详版的名单要比简版多一些。只要对方拿到详版,很容易就可以通过简版里缺少的人员确定帝国安插的间谍。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耿朝忠的眉头皱了起来。
“发现这件事情纯属偶然,”佐藤简单介绍着情况,“按照惯例,外务部每天都有大量的文件需要销毁,其中包括各国往来的公文,人员名单,过期的外事策略档案等等,数量相当庞大。每隔一段时间,外务部后勤管理处都会用卡车将过期的文件拉到郊外烧掉,但警视町发现,许多本该销毁的文件,却出现在了新宿区一家法国人开的咖啡馆里面。后来警视町调查发现,这个咖啡馆的老板暗中从事情报交易的事情,我们把他请到了警视町,他交待,这些文件是一个女人卖给他的。”
“女人?”耿朝忠自言自语道。
“对,一个身材高挑的日本女人,”佐藤缓缓点头,“此时,警视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那些文件虽然也算重要,但大多具有时效性,其实价值并不算太大。”
“但后来,”佐藤的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警视町把这件事通告给外务部,督促他们注意保密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外务部后勤管理处的一位工作人员,自杀了。”
“自杀了?”耿朝忠一惊。
“对,自杀,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些本该早已销毁的文件,其中就包括我们丢失的那份。”佐藤长出了一口气道。
“这种名单,不应该是就地销毁吗?”耿朝忠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就算是机密档案,那也是分级别的,这种涉及到情报搜集人员的机密档案,按道理不应该像别的文件一样集中统一销毁,而应该是就地存档或者销毁。
“事实上,确实应该就地销毁,但外务部的某些长官,并没有那么强的保密意识,”佐藤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个名单,是派遣安插人手的时候需要外务部协作,按道理用完之后就该立即销毁,但外务部的某些长官却嫌麻烦,随手交给了后勤处的人统一处理,然后........意外就发生了。”
“有没有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耿朝忠凝目问道。
“有,查明,这个死掉的后勤处人员,也和一个女人有过来往,他的同僚曾经见过这个女人,开着一辆福特轿车,根据描述,应该和卖给酒吧老板文件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
“这就有意思了,”耿朝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很像是苏联人的风格。”
“对,欧洲的情报流派,喜欢通过咖啡馆,酒吧一类的场所来交流情报,并且也喜欢利用女色来获取情报,再加上丢失的那份名单和莫斯科有关,所以我们第一时间怀疑就是苏联人。”佐藤点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警视町自觉无法处理,就把这件事交到了我们特高课手里。”
“莫斯科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耿朝忠斟酌着言辞。
“没有,所以我们还不能肯定是苏联人干的,但即使是苏联人干的,他们也不会现在动手,毕竟把我们的人直接干掉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暗中监控掌握。”佐藤回答。
耿朝忠点头,这是惯例,像这种敌方派来的间谍,就算掌握情况一般也不会动他们,毕竟杀了一批对方还会再派一批。
“派往莫斯科的人员,我们会逐步调换,现在你的任务是,尽快查出泄密原因,”佐藤晃了晃手指,“档案袋里有一些资料和怀疑对象的名单,你着手调查一下,人手方面,可以从你的学生们中间挑几个得力的,选好了来我这里办通行证。”
“嗨依。”耿朝忠点头答应,不过神色间却有些犹豫。
“怎么,有问题?”佐藤看出了耿朝忠的迟疑。
“学生们只是刚刚进行完基础军事训练,恐怕短时间内不能胜任。”耿朝忠如实回答。
“胜任不胜任没那么重要,”佐藤一笑,“关键是,苏联人在帝国潜伏的时间不短了,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警视町里安插了眼线,用三井制铁厂的新人,保密性要更好一些。”
“好,”耿朝忠的表情一松,“那属下下去了。”
“别,”佐藤摇了摇手,阻止耿朝忠离去,“档案不要带走,就在这里看,需要查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出去。”
“好。”耿朝忠答应了一声,开始低头仔细翻阅卷宗。
卷宗里的内容还算详细,看来警视町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其中就包含那个女人的一些蛛丝马迹和福特轿车的一些线索,但很快,那辆轿车被发现坠毁在东京郊外的一处山崖,线索就此中断。
案卷的末尾附着一张素描图,是那间酒吧的法国老板画的,画的正是那位卖给他文件的女人——素描图上是一个戴着白色礼帽,脸庞被白色流纱遮盖的女子,仅仅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单凭这个,实在是很难看出什么东西。
“这个,恐怕有点难。”耿朝忠看完了整个案卷,不由得挠了挠头发。
“正是因为难,所以才找你,”佐藤笑了,“总之,还是要尽快,时间拉的越长,这件事就越难查清楚,还希望伊达君你多多尽力。”
“嗨,属下一定尽力!”耿朝忠站了起来。
“学校的事情,你让渡边负责一下,具体的课程,比如《支那情报详述》这门课,你可以和别的老师调换一下,尽量不要耽误课程。但主要精力,暂时还是放在这个案子上——警视町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们,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嗨依,属下明白!一定不会让警视町小看了我们特高课!”耿朝忠再次点头。
第四十二章 年轻人的心思
“任务,一桩泄密事件,怀疑是苏联人干的。”
宿舍里,耿朝忠躺在床上和云蔚闲聊。
“要查吗?或者,通知苏联人一声?”云蔚眨了眨眼睛。
“我对苏联人没什么好感,”耿朝忠歪了歪嘴巴,“即使信仰相同,但在我眼里,信仰不能凌驾于民族利益之上。”
“六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云蔚笑了,“不过话说回来,苏联人和我们的利益还是一致的。我觉得,能帮还是要帮。”
“那是当然,我明天就带几个人去调查一下,”耿朝忠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你说,带谁去比较合适?”
“齐腾远和孙敬庭,这俩人还算可造之材。”云蔚开口道。
齐腾远和孙敬亭,就是那两个日本名为齐藤浩二和松田敬一郎的日籍台湾让你,也是耿朝忠这个队伍里反日倾向最明显的两个。
“嗯,我也这么想,还有,不是新来几个日本警察吗?你今天晚上顺便通知里面一个叫吉田俊介的,让他明天一早来见我。”耿朝忠点头道。
“就是老吉田的儿子?”云蔚之前在警视町工作,多少了解一些情况。
“对,带着他,也算是给老吉田个面子,让他知道我对他儿子还是另眼相看的。”耿朝忠呵呵一笑。
“好,我晚上就挨个通知一下。”云蔚点头。
“一会儿先让那个齐腾远和孙大虎去办公室见我。”耿朝忠交待了一句。
晚上一般有一节思想课,平时都是每个小队的副官带队,等云蔚出去,耿朝忠就来到了自己的小办公室静静等待。
这两个台湾人,处理起来其实比较棘手,耿朝忠的想法,是在培训的过程中,慢慢的灌输一些反日的思想,避免他们在长期的密闭集训中被jg主义洗脑,但这里面有个度,一旦事情做的太明显,万一对方的思想产生波动,反而可能带来危险。
沉思了一会儿,门被敲响了,齐腾远和孙敬亭走了进来。
“癸五教官,您找我们两个?”齐腾远比较活泼,率先敬了个礼,开口问道。
“对,坐下说话,”耿朝忠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接着微笑开口道:“这两个月的军事训练,觉得怎么样?”
“学生深受锻炼,受益匪浅!”那个孙敬亭抢先开口道。
“是,受益匪浅。”齐腾远稍微一愣,接着附和了一句。
“呵呵,”耿朝忠笑了,“不觉得残酷?37个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了32个人,很多都是你们从台湾过来的乡亲,你们心里就没点哀痛?”
“为帝国尽忠,学生没有任何个人感情考虑!”孙敬亭肃容回答。
“是没有呢,还是不敢有?”耿朝忠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没有!”两人齐声回答。
“假话,”耿朝忠站了起来,绕着两人转了一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是中国人的俗话,我在中国呆了很久,对这两句话理解很深,该有的同乡之谊,同学之情,还是要有的。否则,以后上了战场,你们怎么能放心的把后背交给战友?”
“嗨依,属下知错了!”孙敬亭连忙低头认错。
齐腾远的脸色却变了一变,似乎柔和了不少。
“好了,”耿朝忠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明天有一个任务,你们的壬六副教官向我推荐了你俩,说你俩聪明机警,算个可造之材。那么,明天一早,换上便装,跟我离开月岛办事。”
“嗨依!”两人齐声答应。
他们都知道,不该问的别问,执行命令即可。
“好了,回去吧,”耿朝忠指了指门口,“我要你们记得,特务养成所的日子虽然艰苦而又残酷,但千万不要让自己变成完全的铁石心肠,人嘛,之所以为人,还是要讲点同袍之谊,故土之情的。”
“学生受教了!”两人答应了一声,起身又行了个礼,快步走了出去。
...........
“刚才癸五教官,好像说的是中国,不是支那?”
出了门,齐腾远皱了皱眉头,低声问旁边的孙敬亭。
“是,可能他在中国呆的时间比较久吧,好像和其他教官有点不一样。”孙敬亭脸上却不以为然,“再说了,他总归是个日本人。”
“嗯。”齐腾远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你说,壬六副教官为什么向癸五教官推荐我俩?我们两个在班里的成绩不算突出吧?”停了一会儿,齐腾远再次开口道。
“不算,”孙敬亭也皱起了眉头,接着想到了和云蔚之前的一场谈话,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不会是壬六副教官觉得我俩有对天皇陛下的不敬之言,想要杀我们灭口吧?”
“有可能,”齐腾远的脸色变得有点发青,“宫本那该死的家伙!”
“不过壬六副教官既然把宫本告发我们的事告诉了我们,他应该不会这样做吧?”孙敬亭又犹豫了。
“谁知道呢,我们明天出去,一看情况不妙,就想办法逃跑!”齐腾远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逃得了吗?”孙敬亭的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
屋子里,耿朝忠的表情也有点复杂。
他知道,今天的话,似乎说的过了一点,但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自己话说的太浅,反而可能毫无效果,再一个.........
他总有一种预感,自己在日本的日子似乎不会太久,他有种迫不及待做事情的紧迫感——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也可能是,闲下来的时间太久了吧!
耿朝忠摇了摇头,不再念及此事。
.......
翌日一大早,耿朝忠的办公室里就站了一位年轻学生,不过两人都是面带微笑,显然相谈甚欢。
“吉田君,你能来我这里,我很高兴,怎么样,学校还算习惯吧?”耿朝忠笑眯眯的看着吉田俊介。
“伊达桑,很荣幸能再次见到您!”吉田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父亲已经跟我说了,让我以后跟着您专心学习,他还说,有机会见到您,一定会请您一起喝一杯!”
“哈哈,令尊大人太客气了,”耿朝忠呵呵笑着,“不过今天有任务,我想来想去,还是带着吉田你比较合适。”
“多谢伊达桑您的照顾!”吉田连忙鞠躬。
“好了,闲话以后再说。你回去通知一下齐藤浩二和松田敬一郎,9点半到校门口集合,我们一起出发!”耿朝忠命令道。
第四十三章 追查
9时许,一行四人离开了月岛,径直奔向了东京都港区附近的外务部附近。
外务部所在的港区是东京著名的外事大街,各国的使馆基本都在附近,包括苏联使馆,中国使馆和英美各国的使馆都在左近,耿朝忠领着三人走进了外务部对面的一家日式料理店。
这所料理店名义上是民间人士开办,但实际上却是外务部出资筹建,重点接待的也都是日本外务部的相关人员,耿朝忠出示了证件后,很快就被安排到了一间私密性极好的隔间,耿朝忠外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对面外务部就走出一名戴着眼镜,风度翩翩的西装男子,向着料理店走来。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任务了。”耿朝忠指了指对面正在往过走的男子,“外务部发生一起情报泄露事件,似乎和苏联人有关。警视町把案子交到了我们手里,一会儿那个人进来,你们都不要开口,在旁边静听即可。”
高腾远和孙敬亭两人的表情登时一松——看来是自己会错意了,居然想到了杀人灭口上面。
耿朝忠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今天这一路上,高腾远和孙敬亭两人的表现都有点诡异,似乎是带了严重的紧张感,耿朝忠初开始以为是第一次出任务的缘故,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
“跟契卡有关吗?”吉田俊介却没这两人的小心思,早就把注意力专注在了任务上面。
“对,不过最好也不要先预设立场,哪一方面的人都有可能,”耿朝忠点了点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开口道:“他来了。”
那名眼镜西装男子走了进来,耿朝忠率先起身向他见礼,那名男子很客气,向耿朝忠几人都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我是外务部后勤司的次长岩里光南,今天由我来向您介绍情况。”
“您可以称呼我为癸五探长,还请您多多指教,案卷我已经看过了,”耿朝忠随口介绍着自己的情况,”我想问一下,最近外务部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自从高桥君死掉以后,一切都很平静,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外务部也已经重新制定了保密守则,以后绝不会发生类似事件,让各位费心了!”岩里彬彬有礼的背后,隐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高桥,就是那个自杀的后勤司人员。
“我们并不关心外务部内部的事情,”耿朝忠微微一笑,意识到了岩里的戒备,“事实上,我们只对案情本身感兴趣,我听说,高桥君是大正十一年加入的外务部,在外务部工作已经超过十二年了?”
“是的,高桥君是外务部的老资格了,虽然职位不高,但一直尽心职守,只不过,他为人比较孤僻,和大家来往比较少,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意外。”岩里还是那副微笑却保持距离的态度。
“我想问一下,高桥君家里还有什么人。”耿朝忠问道。
“他和他的母亲同住在涉谷区,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岩里顿了一下,“这些事情,警视町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
“我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耿朝忠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张素描图,“这个女人,您见过吗?”
“见过,不过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岩里随意瞟了一眼那张素描图,显然之前已经接受过警视町的备询,“那个女人个子蛮高的,又以面纱遮面,我也只知道这些。”
“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是外国人?我相信,以您在外务部多年的经历,对亚洲女子和西洋女子之间的不同之处,一定有着相当的了解。”耿朝忠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睛。
“哈哈,”岩里忍不住笑了,在外务部工作,经常会接触各式各样的美女,其中自然免不了逢场作戏,这个癸五探长倒有点意思,但他马上意识到,同僚刚刚死亡,似乎不敢如此,凝神回想了片刻,这才正容道:“虽然个子比较高,但应该还是亚洲女人。”
“日本女子里面,这样的身高应该比较少见了。”耿朝忠沉吟着。
“是的,这个女子大概有16寸那么高。”岩里回答。
一寸,在日本的长度单位里大概是3cm,耿朝忠点了点头,170cm,在这个时代,实在算得上高个子了。
“那,我请问,高桥君他除了和母亲同住,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来往对象?”耿朝忠又问道。
“没有,我说过了,他很孤僻,即使是和同僚的来往也不多,更不用说别人了。所以,当他和那个女子出入的时候,我们还都吃了一惊,以为高桥君年过三十,终于要找到自己的伴侣了呢!谁知道.........”岩里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惋惜。
“好,那我没有什么别的要问的了,”耿朝忠点了点头,“谢谢岩里君您的协助。”
“那好,告辞了。”岩里站起来,很客气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各位,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女人,你们怎么看?”耿朝忠目光投向了旁边一直耐心倾听的三人,“吉田,你先说。”
“教官,我觉得,还是得利用警视町大量排查这个身高的年轻女子,然后逐渐的缩小范围。还有,既然高桥能被这个女子所迷惑,那她的容貌应该也是很不错的。结合这两点,只要肯花时间,还是有希望找到结果的。”吉田沉声道。
“你们呢?”耿朝忠又把目光投向了齐腾远和孙敬亭。
“我觉得,这个案子短期内恐怕很难有结果,说不定那个女子早已经逃掉了。”齐腾远摇了摇头。
“契卡,我们前几天上情报学的时候听教官讲过,但刚才岩里所说,这个人似乎是亚洲人,会不会并非契卡所为?”孙敬亭小心的说道。
“高桥死的时候,办公室里有他留下的我们派往莫斯科的特工名单,”耿朝忠说道,“再说,苏联人里有鞑靼人,他们也是亚洲面孔。”
“哦,那契卡的概率就很大了,”孙敬亭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不过,如果是契卡杀人,恐怕不会给我们留下那么多线索。”
“是啊,常规的法子,警视町估计已经试过了,”耿朝忠微微摇了摇头,“所以这个案子,还是要想点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三人都看向了耿朝忠。
“把这张素描图补全。”耿朝忠将手中的素描图摊在了地上。
第四十四章 意外的发现
高桥的家在涉谷区的一处平民聚集地。
外务部的职位虽然不错,但吉田的职位却不高,想要在东京换房子那可不太容易。几个人走进这座仅仅只有不到一町的小院落的时候,发现院子里一片凌乱,似乎根本无人居住。
“高桥和他的母亲就住在这里,高桥的母亲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外务部的同僚只是说高桥外出公干,你们千万不要说漏了嘴。”耿朝忠嘱咐道。
“教官,好像有点不对。”吉田突然指向了屋门。
从半掩着的屋门往里看,似乎有一支凳子倒在地上。
“不好!”
耿朝忠一个激灵,快步走进了屋子里,抬眼一看,一个矮瘦的身影悬挂在半空,似乎还在微微的晃动,让整个屋子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耿朝忠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只见寒光一闪,吊着那具身体的身子戛然而断,落地的瞬间,耿朝忠将那具矮瘦的身体抱在了怀中。
这是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削瘦的面容,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耿朝忠伸手一摸鼻息,再一摸脖颈,叹道:
“来迟一步,死了!”
屋子里几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发白,没想到刚刚开始查案,就发生了死亡事件!
“自杀的,”耿朝忠仔细观察了老人片刻,“看来她已经知道儿子身亡的消息了。”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
耿朝忠没有说话,将老人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绕着屋子转了几圈,目光落在了衣柜上的一副照片上面。
照片上,三十多岁的高桥母亲正和七八岁的高桥站在一株樱花下面,两人的笑容很是灿烂。
“高桥的父亲是外务部的一名外交官,”耿朝忠的眼睛盯着照片,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但是在前往满洲的时候因病去世了,所以只剩下高桥母亲抚养他长大。”
吉田和齐腾远三人都满脸疑惑的看着耿朝忠,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资料上说,高桥为人孤僻,外务部曾经有同僚给他介绍过几个对象,但他却总是无法和对方好好相处,但他本身却并没有什么怪癖,曾经有人见过他招妓,说明他对女人还是感兴趣的。”耿朝忠伸手取下了照片,然后走出了屋门。
屋子里的气氛太压抑了,他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他对女人要求很高?”孙敬亭有点无语。
“你说对了,他对女人要求很高,”耿朝忠笑了,“这种要求,要么体现在外貌方面,要么体现在性格方面,所以,我想来见见他的母亲。”
“可他母亲已经死了。”孙敬亭开口道。
“可我还是见过了他的母亲,那么,刚才那个女人的素描图,应该也可以补全了。”耿朝忠意味深长的说道。
“您是说,那个女人和她母亲很像?”吉田最先明白了过来。
“是的,正常男子寻求配偶,都会潜意识的寻找和自己的母亲有相似之处的地方,而高桥有一定的恋母情结,这个特点应该会更加突出。所以我怀疑,和他接近的那个女子,应该跟他母亲有相似之处。”耿朝忠脸色很镇定的说道。
“原来如此。”三个人恍然大悟。
“当然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算是一种猜测。”
耿朝忠将素描图拿出来,铺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接着将高桥母亲的照片拿出来放在旁边,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炭笔,开始在那张素描图上写写画画。
不一会儿,笼罩在那个女子脸上的轻纱消失了,出现了一副姣好的面容,仔细看,果然和照片里高桥母亲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但更像是二十余岁时的高桥母亲。
“这就是那个女人?”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问出一句话。
耿朝忠却没有回话,而是死死盯住了眼前这副素描图,眼睛里有一种难言的神采,似乎是惊叹于这个女人的容貌,又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往事。
“教官?”吉田看耿朝忠出神,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哦,”耿朝忠反应了过来,“对,我猜是这个女人。”
“这,可靠吗?”吉田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短短的这么一上午时间,教官就找到了“线索”,如果最终真的凭借这副猜想的素描图找到那个女人,那教官可就太神了!
“吉田,你跟警视町比较熟,到附近找个警所通知一下,让他们来收尸。”耿朝忠吩咐了吉田一声,领着几人走出了院子外面。
“现在我们去哪里?”齐腾远问道。
对教官找到的线索,他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这个猜测实在是没有任何的现实证据支持,全部来自于对高桥本人的性格分析,这种东西,真的可靠吗?
“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耿朝忠开口了,“这几天,就在东京四处活动,寻找这个女人。”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
东京这么大,想在短时间内找这样一个女人,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高桥一死,这女人恐怕早就跑了,这怎么可能找的着?
“自己想办法,”耿朝忠的表情却很严肃,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四五张钞票,递了过去,“这是四十日元,应该够你们的开销了。”
“嗨依,学生遵命!”两人对视了一眼,接过了钞票。
四十日元,这可算是一笔巨款了,要知道,此时日元和美元的兑换比例接近一比一,换成银元的话,这就是一百大洋,足够一个普通人正常生活好几个月了!
“好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吉田,他回来之后,告诉他一起寻找,他很有经验,你们多听听他的建议。”耿朝忠交待了一声,转身向远处走去。
“教官,您去哪儿?”齐腾远不由问道。
“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你们两没事的时候,晚上回月岛补课,不要耽误了学习,明白了吗?”耿朝忠回头说道。
“嗨。”两人只能点头答应。
耿朝忠打发了两人,快步向外面走去,直到走到一个街道的拐角处,才停了下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睛里露出激动而又忐忑的神情,嘴角喃喃自语道:
“玉真,真的是你吗..........”
第四十五章 不如不见
“警视町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玉真,你最好出去避一避。”东京都远郊板桥区的一处民居里,梳着大背头的朱木运正和面前一位风姿绰约的女郎交谈。
“警视町查不出什么来的,我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朱大哥您完全可以放心。”玉真的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保险起见,还是出去避几个月,等风头过来再回来。”朱木运摇了摇头。
他的身材,比之以前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像几年前那么富有神采,东北的重伤和一段时间的牢狱之灾,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但他宽厚的肩膀和富有感情的大眼,还是能给人一种十分可靠和值得信赖的感觉。
“没关系的,我这种情况,难道还会有人怀疑吗?”玉真自嘲的指了指自己的双腿。
玉真坐在一个宽大的轮椅里面,双腿僵直,俨然是一副残障人士的打扮。
“好,不走就不走,不过你也是的,残疾人一扮就是两年多,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和别的同志假扮夫妻不好吗?非要搞得这么不方便。”朱木运无奈的撇了撇嘴。
“我觉得这样更好,你看,这两年多我不是一直都很安全吗?再说,又有谁会猜的出,一个瘫痪在床,深居简出的残疾女子,会是东京一系列情报失窃案的主角呢?”玉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你呀,”朱木运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了,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喜鹊卢洪波,死了。”
“死了?谁干掉的?”玉真眼睛一亮。
卢洪波,可是出卖上海党组织的元凶巨恶,他的投降叛变,直接导致了很多同志不得不远避他乡,玉真来日本,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拜卢洪波所赐。
“红队锄奸,”朱木运简单交代了一句,脸上也露出微笑,“总之,他一死,我们很多同志就又可以回上海工作了。”
“朱大哥,来日本已经两年多了,有时候,我真的想回去看看。”玉真轻拂了一把额前的刘海,眼神里透出一丝希冀之色。
“现在的时机不成熟,这你清楚的,等局势安定下来,组织需要的话,一定会让你回到中国。”朱木运叹了口气。
“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玉真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很好,你完全可以放心,”朱木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再说了,时间那么久了,你也该放下过去,重新开展自己的生活了。东京也有很多同志非常出色,尤其是安德烈,他对你一直都.......”
“朱大哥,您别说了,”玉真打断了朱木运的话语,“我是个残疾人。”
“好好好,”朱木运只能举手投降,“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最近‘双头鹰’传来消息,说月岛的特务养成所已经正式开学,正在进行封闭军事化训练,这个组织内部的教官,全部都是特高课从各地抽调的精英,对我们未来的冲击会非常大,我们必须早作准备。”
“嗯,知道了,”玉真微微点了点头,“如果有什么行动,您一定要通知我。”
..........
夜。
三井制铁厂的整个厂区一片寂静,宛如无人存在的鬼区,只有远处几间小楼里闪动的灯光,证明此地仍属人间世。
耿朝忠独自走在空旷的水泥大道上,低着头,步履一如既往的迅速,只是他的眉宇之间,却似有着淡淡的忧愁。
距离调查神秘女子已经过去了三周的时间,这段时间,他一直比较纠结,他一方面派吉田、齐腾远、孙敬亭三人追查那个神秘女子的下落,但一方面又害怕他们真的找到这个人。
其实从画像上看,这个女子和玉真最多也只有七成相似,但最重要的是身高——玉真是北方女子,有着迥异于日本女子的高挑身材,这是一个极为显著的特征。
况且,从常理判断,玉真来东京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自从卢洪波叛变后,原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一部分去了江西苏区,一部分去了豫鄂皖苏区,玉真留过苏,去日本也并不算奇怪。
“会不会,老朱也来了东京?”
耿朝忠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佐尔格来东京他是知道的,老朱和佐尔格一直有联系,也认识玉真,三人都是留苏派,说不定,他们现在都在东京!
耿朝忠的心一阵跳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相见,不如不见......
耿朝忠苦笑着,快步走到了三井制铁厂的教室附近,今天晚上,还有一节自己主讲的《支那情报概论》。
与南京特务处的洪公祠特务培训班不同,三井制铁厂的教学资源显然更加丰富,除了东京的各大教授讲述一些物理化学常识,实用的特务技能也有数人分担,耿朝忠的任务其实并非繁重。
他夹着讲义,快步走进了教室,二百多人的大型车间里,瞬间鸦雀无声,而坐在前排的,则是清一色的娘子兵,这些女学员,可算是特务养成所里的香饽饽了,每个男学员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这些方当妙玲的女郎,默默的期盼着第二学期所谓的《社会交往技巧》课程。
据说,在那个课程里,教官会鼓励女学员和男同学交往,想到这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得有点绿油油。
“咳,现在开始讲课。”耿朝忠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目光从坐在前排的春日江美子脸上扫过,这个小姑娘,早已经接受了耿朝忠是日本人的现实,并且已经很好的把之前的崇慕之情掩盖在了心底。
“众所周知,支那地域广阔,仅仅江浙两省,就与帝国本土面积相当,而南方和北方风俗又极之不同,而我们日本人,则与南方汉人的身高体型较为相似,这也是我们首选的乔装对象。更兼江浙方言繁杂,更易于掩盖口音之不同........”
耿朝忠出口的是流利的汉语,这也是一种强迫在座所有人学习中文的手段,而这一点,自己带队的那三十几个台湾人则显然有着巨大的优势。
在座的所有学生都低下头,认真的记录着笔记,而耿朝忠则把自己熟悉的一些江浙地区的方言用日文注音做了解释,课堂上一片教学相长的融洽氛围。
就在耿朝忠耐心教学的时候,安静的走廊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口传来尖锐的哨声,耿朝忠熟识的教官丁五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课业暂停,全体学员到甲一楼前集合,有紧急任务!”
第四十六章 夜
耿朝忠夹起讲义,快步走出了教室,丁五正在门口维持秩序,看到耿朝忠出来,连忙一把拉住他道:“癸五教官,到甲一楼前面开会。”
耿朝忠小声问道:“什么事?”
“外务省情报部一位阁员被杀,重要文件遗失!”丁五满脸的严峻。
“哦。”耿朝忠答应了一声,顺着人流快步走向了甲一楼前面的训练场,刚走到甲一楼附近,就看到几个宪兵全副武装的站在楼门前面,佐藤则站在人群中间,昏暗的灯光下下表情特别严肃,旁边还站着几位处于休息期的教官,各个面色严峻,云蔚也在其中。
“遗失的是什么文件?”耿朝忠走到云蔚旁边轻声问道。
“恐怕跟上个星期外务省的对苏声明有关。”云蔚低声道。
进入十一月份,满洲满蒙边境的情势越来越严峻,苏联控制的蒙古和日本控制的伪满洲国之间,已经发生了数次军事摩擦,并且已经有了向着军事冲突发展的迹象,两国的情报部门也都非常紧张,生怕对手先下手为强,纷纷加强了情报活动。这几个星期,东京和莫斯科都已经发生了数次神秘死亡事件,对象都与驻扎在当地的苏联和日本特工有关。
“嗯。”耿朝忠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楼前渐渐的站满了人,佐藤的身边的卫兵清点着人数,看样子,要开口说话了。
“各位,”佐藤凝重的声音在深秋的夜空回荡,“晚8时左右,外务省门前发生一起抢劫事件,一位阁员被刺身亡,身上携带的重要文件遗失。凶手中枪后驾车逃离,警视町已经第一时间封锁了通往涉谷和千代田区的陆路通道,但港区东边的海岸线非常漫长,警力严重不足,所以,需要我们特务养成所配合警视町和海岸警卫队,封锁东边的整个海岸线!”
耿朝忠和云蔚对视一眼——港区三面都是陆地,只有东面靠海,而东边海岸线的对面,就是月岛,平日都是以船只作为运输工具,只要封锁住了海岸线,这几个刺客必定插翅难逃!
佐藤的声音再次响起:“具体安排如下,各个中队由副教官带队,步行前往港口巡逻封锁渡口,搜查一切可疑人员,各队的主教官留下待命。现在,出发!”
佐藤手一挥,早已整装待发的各个中队,在副教官的带领下,快步跑出了训练场,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而耿朝忠和其余七位教官则留在了原地。
“我们几个坐车走,你们三个跟我坐同一辆车,其余人坐下一辆车。”佐藤吩咐了一句,快步钻入了停在旁边的一辆轿车,耿朝忠和香子、丁五对视一眼,也跟着钻入了轿车——他们这几个,几乎就是佐藤在特务养成所的所有亲信了。
“凶手已经抓住了。”疾驰的轿车里,佐藤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只有丁五面色如常,看样子是早就知情。
“凶手蓄谋已久,不过他没想到,外务省情报部早就对最近的情势有所警惕,提前加强了警戒,凶手刚得手,就被赶到的外务省宪兵发现,一阵交火后驾车逃离,但仓促之间轿车一头撞到了一棵树上,车里两人全部被擒。”佐藤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运气不错。”车里几个人都笑了。
“没有其他接应者?”耿朝忠问道。
“应该有,但当时轿车已经驶离了一段距离,接应者并不一定知道同伙已经被擒,情报部的葵裕部长很有经验,当即制定了这个计划,派人驾驶那辆汽车继续逃离,佯装凶手依然在逃,暗地里已经将人转移到秘密地点审讯了。”佐藤笑道。
“那我们的任务是?”香子也开口了。
“养成所的学员只是进行了一些基础训练,连枪都没怎么摸过,暂时也只能执行一些搜索的任务,这次拉他们出来,也只是让他们熟悉一下实战任务。至于具体的抓捕,还是要靠你们几个,”佐藤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外务省能将人审的下来。”
“嗯,希望这次能抓到几条大鱼。”香子点了点头。
“癸五,那个女人,你查的怎么样了?”佐藤突然开口。
“属下无能,还没找到。”耿朝忠的脸微微一红。
“这个无头案,确实不太容易,”佐藤却没有什么苛责的意思,“更何况,你对东京也不太熟悉,毕竟,你呆在中国的时间比日本还长,哈哈!”
耿朝忠只能沉默,旁边的香子开口道:“不过这次是个好机会。”
“没错,这次是个好机会。”佐藤的眼睛在闪烁。
..........
十几分钟后,轿车来到了月岛的港口边,海边星火闪烁,已经有海岸警卫队在布防搜索。
“我们去对岸,那里有警视町的人。”佐藤指着对岸说道。
一行人踏上早已准备好的快艇,仅仅用了半小时,就来到了对岸港区码头,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黑色皮衣的中年消瘦男子正站在码头的甲板上,正是外务省情报部的葵裕部长。他的身后,还停着一辆车头被撞扁的汽车。
“佐藤君,有个新情况,跟你说一下,”葵裕部长直接略去了寒暄的环节,“抓到的两个人,一个已经失血过多而死,剩下的那个人异常顽固,恐怕一时半会儿审不下来。”
“葵裕部长,需要我们做什么,请尽管吩咐,养成所的八个教官,都在这里了。”佐藤指了指身后耿朝忠一行人。
“嗯,”葵裕部长的目光扫过耿朝忠等人,“现在驾车扮演凶手的是外务省的两个宪兵,”葵裕部长顺手指了指身后那辆车头被撞扁的汽车,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让养成所派两个有经验的教官,代替那两个宪兵,等审讯完成,直接由你们实施抓捕。”
香子看了耿朝忠一眼,耿朝忠心里明白,这两个人选,就在自己,丁五,和香子三个人中间产生了。
“这次的任务,就由你和丁五来执行吧!”佐藤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耿朝忠和丁五的身上,“记住,一切行动,都要服从葵裕部长的指挥!”
“嗨依!”耿朝忠和丁五齐声答应。
“丁五,你过来,你经验不如癸五,我嘱咐你几句。”佐藤挥手招呼了丁五一下。
丁五迈步走到佐藤的跟前,佐藤低声嘱咐了丁五几句,丁五答应了几声,快步走了回来,阴冷的目光在耿朝忠身上一扫而过。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葵裕部长耳边说了几句话,葵裕部长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佐藤道:
“招了!”
第四十七章 剧斗
耿朝忠心中一凛,赶紧凑了过来,葵裕走到佐藤近前,等四个人围在一起后,才低声开口道:
“我们抓获的这两个俘虏,都是蒙古人,活着的这个叫鲍里斯,还有两个人,一个鞑靼人,一个俄罗斯人,四人是一个行动小组,平时都以俄语交谈。他们约好这次行动后,在八丁细路109号会合。注意,109号隔壁是一家旅社,挂着一个‘溪村居’条幅!还有,务必要抓活的,他们的上线,只有那个叫‘帕柳卡’的俄罗斯人知道!”
耿朝忠和丁五点点头,葵裕又从旁边拿过一幅高精度军用地图,找到八丁细路,指着一个区域说道:“109号应该就在这附近。”
四个人对视一眼,再次点了点头,佐藤手一挥,耿朝忠和丁五快步走向了那辆破损严重的轿车,路过香子身边的时候,香子朝耿朝忠眨了眨眼睛,低声道:“一切小心。”
耿朝忠点了点头,没有回话,和丁五走到了轿车前面,丁五指着驾驶位道:“你来还是我来?”
“佐藤桑说了,你对东京比我熟,还是你来。”耿朝忠微笑道。
“好!”丁五也不推辞,一个箭步跳上了驾驶位,耿朝忠也迅速坐在了他身边。
丁五熟练的发动汽车,汽车一阵震颤后,向着远处疾驰而去,丁五一边驾车,一边随意的开口道:“癸五教官,我的真名叫远藤宝宏,你呢?”
“伊达之助。”耿朝忠微微一顿,回答道。
“我是佐藤桑在关东厅的副官,在满洲跟了他三年多了,伊达君,你跟佐藤桑应该也很熟吧!”丁五的笑容很热情。
“嗯,认识很久了。”耿朝忠很谨慎的回答。
“伊达君,其实没必要这么谨慎,我们都是佐藤桑的旧部,完全没必要这么生分。”丁五,或者应该叫远藤,笑眯眯的看了耿朝忠一眼。
“远藤君执行过的任务应该不少了吧,”耿朝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就做不到远藤君这样,执行任务前还能这么谈笑风生。”
“咳,也就那么一回事,习惯了,”远藤自矜一笑,“伊达君,等会儿你叫门还是我叫门?我俄语不太好。”
“那就我吧!”耿朝忠也没有推辞。
“嗯,我们把车停到门口,趁他们犹豫的时候,来到门前敲门,只要有人到门口,就直接破门而入!”远藤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同意。”耿朝忠点点头。
这个时候,没必要耍什么花枪,只要能接近屋门,那就直接强攻,如果被发现了,后面还有大队人马,不过那样一来,抓活的就很难了。
漆黑的街道旁边,昏黄的路灯在闪烁,轿车一路疾行,十几分钟后,就来到了八丁细路附近,远藤放缓了速度,耿朝忠则拿出一个手电筒,开始辨认门牌号。
“南向,大约再走四十户人家。”耿朝忠关掉手电筒,低声道。
“好,”远藤稍稍加快了速度,又向前走了几百米,前面出现了一拍红灯酒绿的歌舞町和旅社,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横排竖幅,耿朝忠仔细辨认后,指着一处红白相间的条幅说道:“就是那里了。”
远藤也看到了条幅上面的“溪村居”三字,他点了点头,将车停在了门口,耿朝忠则摸了摸怀里的手枪,将手枪上了膛。
两人对视一眼,耿朝忠扶着远藤走下车,装作受伤颇重的样子,来到挂着109号门牌的屋子前,重重的拍了几下。
“谁?”门口很快传来了声音。
“帕柳卡,我是安德烈,我们都受伤了,快开门。”耿朝忠用压的极低而又极为粗重的俄语喊道。
门口出现了短暂的停顿,耿朝忠立刻知道不妙,他抬起一脚,狠狠的砸在了木门上,只听“喀喇”一声,竹木制成的木门顿时被砸成了数块,而旁边的远藤在耿朝忠抬腿的瞬间,就已经像豹子一样蹲伏了下去,在破门的一瞬间,恰到好处的翻着滚冲进了屋子。
木条横飞,里面传来**碰撞的“噗噗”声,耿朝忠紧跟着也冲了进去,视线所及,远藤矮小而又健壮的身躯和一个极为粗犷庞大的身躯纠缠在了一起,耿朝忠更不停留,继续向前,因为他已经看到,门口的过道里,还有一个人正惊愕的把手伸进怀中。
啪!
来人尚未来得及掏出的手枪被耿朝忠击落在地,那人的反应也很快,空闲的左手一个摆拳,硕大的拳头带着滚滚拳风砸向耿朝忠的面庞,让耿朝忠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唔......”
耿朝忠伸掌包住了迎面而来的拳头,顺势一攀一折,那人根本没想到耿朝忠的力量毫不逊色与他,整个人都被带的一个趔趄,向着耿朝忠的身体前倾过来,只听“彭”的一声闷响,一个拳头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高挺的鼻梁中间,那人顿时满眼金星,鼻涕泪水喷涌而出。
但现在的痛楚,比起之后的,显然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因为,他的双腿之间遭到了更严重的重击,整个下半身在瞬间空洞的麻木之后,立刻变成了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痛楚。
“啊!”
凄厉的惨叫从他的喉咙中释放,最脆弱的部位被击中,他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呼........”
耿朝忠的嘴里吐出一股灼热的浊气,喷涌的荷尔蒙和久疏战阵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他回过头,看向身后——远藤的战斗已经落入了彻底的下风。
那个壮汉拥有典型的蒙古人体格,宽大而又壮硕,远藤的拳头对他根本构不成致命威胁,只能缩成一团在地下打滚。但蒙古人的拳打脚踢虽然沉重,但对这个远藤这种护住周身要害的家伙来讲,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皮斯塔,安乌达!”
低沉的声音从耿朝忠口中传出,这是蒙语“兄弟,来吧”的意思,那个壮汉回过头,嘴角咧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身子微微一蹲,接着像一座肉山一样滚了过来。
这是蒙古摔跤最常用的技巧,非常传统的“撞倒山”,有点类似日本的相扑,传统的防守技巧,要么躲开,要么身子前倾,用肩膀顶住对手——但在这狭窄的门廊里,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耿朝忠的身子并没有前倾,也没有后退躲开,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手枪。
“砰”的一声,枪口冒起了青烟,奔跑着的巨兽顿时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停顿,他的额头出现了一个血洞,眼神也随之茫然,接着,在惯性向前冲了半米之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八章 从未令人失望的伊达君
“咳咳咳,伊达君,你真是既凶残又狡猾。”远藤从地上爬起来,像个虾米一样挨了过来,看着耿朝忠将身后还在惨叫的那个俄罗斯人用枪口击昏。
“俄罗斯人必须活着,蒙古人则没有必要。”耿朝忠将枪收进了怀中,目光注视着缓慢移动着的远藤,“你怎么样?”
“皮肉伤,”远藤走到了耿朝忠的面前,身子慢慢的直立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痛楚和某种不知名的光彩,“伊达君,警视町的人应该很快就到,这次,我们算是立下大功了。”
“对,是大功劳,不过还要看后面。”耿朝忠点点头。
“当然,伊达君你是首功,要不是你,恐怕我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远藤半边身子微微倚着墙壁,嘴角露出苦笑,“没想到,伊达君你的搏击能力如此强悍,说实话,这里的两个人,我恐怕一个人也制服不了。”
“只是幸运而已。”耿朝忠对远藤的恭维无动于衷,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个俄罗斯人,然后开始在俄罗斯人的嘴巴和怀中摸索。
“伊达君,有没有找到什么?”背后传来了远藤的声音。
“没有,对方并没有准备自杀,看来葵裕部长的计策起了一定的效果。”耿朝忠开口道。
“这个人的喉咙,似乎有一点问题。”远藤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是吗?”耿朝忠伸手抬起了俄罗斯人的下巴。
就在这时,耿朝忠的后背突然寒毛直竖,与此同时,一阵风轻轻的飘过,耿朝忠的脖子不由自主的一缩,同时感到一阵凉意。
“滚!”
耿朝忠向前一个纵跃,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把刺向自己脖颈的利刃,饶是如此,依然有一串细细的血珠在空中飘过,在地上撒成了一条细线!
呼!
劲风传来,耿朝忠甚至来不及回头,就知道远藤再次扑向了自己的后背,但紧跟着,双手撑地的耿朝忠后腿诡异的一蹬,身后远藤矮小的身影立刻倒飞出去。
“远藤君,为什么?”耿朝忠回过头,看着正从地上快速爬起的远藤。
远藤沉默的脸上狰狞毕露,他没有丝毫的停顿,再次揉身而上,手中的利刃不停挥舞,看样子,根本不想和耿朝忠有任何对话。
“你疯了!”
耿朝忠的嘴角在冷笑,眼睛里闪出疑惑和冷酷并存的光芒,同时,他的手脚也没有闲着,几次快速到极点的闪避和格挡,避开了远藤的数次致命袭击。
远藤的动作越来越疯狂,也越来越绝望,显然他也知道,按照刚才耿朝忠的身手,暗算失败后,逃脱的几率几乎为零!
“滚吧!”耿朝忠飞起一脚,将远藤踢飞了开去。
“不成功,就成仁!”远藤再次疯狂的冲了上来。
耿朝忠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否则,他早已开枪将远藤击毙,但门口的街道已经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
“嗯......”
耿朝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揉身而上,手中的枪支连续摆动,宛如一只小型铁锤,金铁交鸣的声音传来,未几,只听当啷一声,远藤手中匕首落地!
“说!谁指使你的!我数三下!”耿朝忠将远藤压在了墙角。
“八嘎!”
远藤发出疯狂如野兽般的怒吼,左脚猛地一抬,撩向了耿朝忠的下阴!
“班门弄斧!”
耿朝忠嘴里冒出四个字,眼中寒光一闪,轻轻一跃,避开了远藤的困兽之斗,双手猛地一合,形意拳“铁门闩”随心而动,远藤双鬓顿时遭到暴击,紧接着,耿朝忠手一抖,只听“喀喇”一声,远藤的脖颈应声而断!
就在远藤闭气的同时,门外传来了警视町警员的声音:
“里面的人注意,你们已被包围了!”
耿朝忠呵呵一笑,任由远藤的尸体随着墙壁慢慢滑落,转过头,向着门口走了过去,低声道:“我是警视町特派员,奉命捉拿暴徒,歹徒已经被制服!”
“举起双手,缓步走出门外,等候搜检!”门外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你所愿。”耿朝忠推开门,举起双手,慢慢的走了出来。
一队巡警已经将八丁细路109号包围的水泄不通,远处,还有数辆轿车疾驰而来,耿朝忠安静的接受了巡警的搜检,片刻后,佐藤领着特务处的几个教官,随同葵裕部长走了过来。
“暴徒已被制服,丁五教官殉国。”耿朝忠看着迎面走来的葵裕和佐藤说道。
“自己人,”葵裕挥了挥手,警察放开了耿朝忠,“那个俄罗斯人还活着?”
“活着。”耿朝忠点点头。
佐藤却没有说话,他用诡异的眼神看了耿朝忠一眼,快步走入了屋子里面,而香子则站到了耿朝忠的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对手很强硬,”耿朝忠看出了香子眼中的关切,心中居然微微有些发暖,“不过任务算是完成了,只是丁五教官.......”
“你没事就好。”香子的胳膊轻轻的触碰了耿朝忠一下,转身跟着佐藤一行人走了进去。
耿朝忠微微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
屋子里,葵裕部长已经命人将俄罗斯人架了起来,还有几个人则细致的检查着地上其他的死者。
“癸五教官,跟大家说下事情的经过吧?”佐藤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投向了耿朝忠。
“是这样,我们来到门口,我负责叫门踹门,丁五教官第一个冲入,我随后进入房间,丁五教官与这个蒙古人纠缠,”耿朝忠指了指躺在地上圆睁双眼,额头一个血洞的蒙古人,“我则上前制服了那个俄罗斯人,等我回过头的时候,蒙古人已经杀死了丁五教官,我眼看情况危急,这个蒙古人又不可力敌,只能开枪将他击毙,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可惜了丁五教官,这个蒙古人......”葵裕部长的目光投向了地面。
蒙古人身躯庞大,给人以极为强悍的视觉冲击力,每个人都不由得微微叹息,碰上这种巨汉,恐怕是谁都很难全身而退。
“好了,俄罗斯人就交给佐藤君您来审讯,后续的抓捕也由您来负责,还请多多指教!”葵裕部长向旁边的佐藤鞠了一躬。
“职责所在,”佐藤微笑着回礼,接着吩咐手下,“将人带走!”
接着,佐藤转过身,来到耿朝忠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伊达君,你从未令我失望过!”
第四十九章 到底是谁?
“佐藤桑,我一直都是您最忠诚的属下。”耿朝忠微微欠身。
“哦,没错,”佐藤微微一愣,眼睛在耿朝忠脸上打了一个转,“伊达君,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不过,”说完这句话,佐藤转头看了一眼其余的几个教官,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然后关切看了看耿朝忠,大声笑道:“接下来的任务,你就不要参与了,功劳,也要分给别人一些嘛!”
周围传来一阵附和的笑声,耿朝忠也笑呵呵的点头道:“您说的对,很长时间没有战斗,刚才那一阵子差点撑不下来,我是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我让香子送你回去。”佐藤凑到耿朝忠耳边低声说道。
“好,多谢佐藤桑关心。”耿朝忠感激的回答。
佐藤叫过香子,吩咐了几句,然后领着众人走远了,香子嫣然一笑,扶住了耿朝忠的手臂,开心道:“功臣,走吧?”
耿朝忠点了点头,矮身就要钻入旁边的一辆汽车,香子突然拉住他,指着他的脖子问道:“你脖子怎么了?”
“哦,”耿朝忠摸了一把后颈,手上仍有些湿漉漉的感觉,“刚才不知道哪里划了一下,小事。”
“还是包一下吧!”香子关切的说道。
“不用,回去我自己弄。”耿朝忠竖起了衣领,钻入了轿车,香子则走到前排,亲自驾车。
车子发动,向着月岛方向驶过去,耿朝忠后背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假寐,香子正要说话,回头看了耿朝忠一眼,闭上了嘴巴。
半夜12点钟,两人终于回到了月岛,此时,偌大的三井制铁厂显得更为空荡,香子扶着耿朝忠走进宿舍,看着四周说道:“看来学生们还没回来。”
“没回来也快了,”耿朝忠笑了,“我又没受什么重伤,你一直扶着我干什么?”
“嗯,”香子停下了脚步,似乎有话要说,但听到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后,立刻转身向外走去,低声道:“你休息吧!明天再说。”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云蔚的声音响起:“癸五教官,你回来了?”
香子推开门,冷冰冰的开口道:“壬六教官,你照顾好癸五教官,我先走了。”
“好好。”云蔚满脸堆笑的点头,然后一低头,钻进了耿朝忠的卧室。
“把门关好,”耿朝忠靠在床上吩咐云蔚,等云蔚关好门走到近前,才低声道:“我可能暴露了。”
“不是我暴露了吗?怎么又成了你?”云蔚的表情严肃,语气却不失轻松。
“你听我说,”耿朝忠示意云蔚坐下,开始低声诉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云蔚皱着眉头仔细倾听,片刻后才开口道:“你说,那个丁五要杀你?”
“是。”耿朝忠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苏联方面的人,或者是日共?”云蔚皱了皱眉头道。
“不会,逻辑不通。”耿朝忠摇了摇头,“如果是苏联方面的人,我在叫门的时候,他就完全可以在我背后动手,门里还有苏联方面的人,前后夹击,我万难有幸理。没必要等到进了屋,制服了对方之后跟我单打独斗,那根本毫无必要。”
“是,你说的没错,”云蔚点点头,接着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丁五奉了佐藤的命令杀你?”
“没错,”耿朝忠点了点头,“我想了一路,只有这一个可能,你想想,如果丁五不是苏联方面的人,那时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他会被屋子里的两个人联合绞杀。”云蔚的眼睛越来越亮。
“所以,他必须等我事态稳定后再动手,从这里就可以反证,他绝不是苏联方面的人!”耿朝忠斩钉截铁的说道。
“所以,你当时就痛下杀手,干掉了丁五?”云蔚问道。
“不错,”耿朝忠点点头,“当时我还没有万全想清楚,但已经有很大的把握丁五不是苏方的人。”
“佐藤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云蔚想了想又问道。
“从怀疑你的时候开始,”耿朝忠慢条斯理的说道,“也许,他根本不是在怀疑你,根本是在怀疑我,不,不是怀疑,是确定!”
“这........”云蔚犹豫了一下,“如果他确定你是奸细,完全可以下令诛杀你,没必要这么费劲吧?”
“这就是我没想通的一点.......”耿朝忠点了点头,“所以我出门的时候,试探了佐藤一下,但佐藤这个老狐狸完全没露出马脚,我现在也有点无法确定了,也许,不是佐藤怀疑我,也许另有原因?”
云蔚没再说话,他的眉头皱的像一把铁锁,显然,这里面迷雾重重,很多事情无法索解。
“如果是佐藤要杀你,”片刻后,云蔚终于开口,“那为什么不让我动手,我动手应该更方便一些,或者让香子动手。”
“你和香子都不是最佳人选,”耿朝忠顺着刚才的思路说下去,“他怀疑的是我,并不一定代表不怀疑你和香子,毕竟,我们之间都是有共犯可能的。你知道,我和香子是最亲密的单线联络人,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要远远超过佐藤和香子相处的时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到了哪一步,佐藤根本没有万全的把握。”
“不好说,不好说。”云蔚摇了摇头。
“暂时只能推测到这一步,”耿朝忠突然笑了,“不过,只要佐藤不是明目张胆的杀我,那就还有转寰的空间。”
“也是,只要小心一点,暂时我们还是安全的。”云蔚点头道。
“从今以后,睡觉,出行,饮食,我们都要万分小心,不要给别人留有任何的机会,”耿朝忠的语气开始严肃,“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佐藤动的手脚,但小心无大错,另外,另外.......”
耿朝忠的神情又开始犹豫起来,似乎在面临什么重要的抉择。
“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耿朝忠明亮的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夜空,似乎要在这沉沉的黑幕上划出一道裂痕,“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破局的手段,至少,也要确定这件事背后的原因!”
第五十章 重要吗?
“六哥,难道您就没想过,也许佐藤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这一切,都是这个丁五自作主张?也许丁五的背后,还有不为我们所知的秘密?”云蔚低声开口道。
“不,丁五事前根本不知情,他在执行今天的任务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任何东西,”耿朝忠坚定的摇了摇头,“很多细节,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耿朝忠的眼睛看着窗外,仔细的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可谓是险之又险,如果不是佐藤在临走之前叫住丁五吩咐了几句话,或许自己根本就不会产生丝毫的警惕之心。
当时自己就觉得奇怪,自己和丁五都是行动人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单独嘱咐丁五而不嘱咐自己的?还有一个细节,丁五回来时看自己的眼光,明显和平时不同,现在想起来,或许他就是那时知道自己的身份秘密了。
还有一路上的一番对话,难道不是丁五对自己的试探么?
那么,佐藤是什么时候知晓自己的秘密的?
耿朝忠闭着眼睛,继续往前追溯:佐藤急切的命令自己将特务处在东京联络人员的名单上报,佐藤让自己调查云蔚的真实身份,佐藤安排自己追查那个疑似玉真的神秘女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在耿朝忠的脑海里搅个不停。
如果真的是佐藤,那么上述所有事情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让自己将特务处东京人员名单上报,是想榨取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安排自己调查云蔚,其实就是为了稳住自己;至于安排自己外出追踪神秘女人,应该就已经在寻找干掉自己的机会了。
答案很简单,自己死在三井制铁厂,佐藤恐怕很难向所有人交待,只有自己死在外面,佐藤才能完全的撇开他自己。
就在这时,耿朝忠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闪电,他猛地一拍桌子,但手掌快要接触到桌面时,又狠狠的压抑住了自己。
“六哥,您想到了什么?”云蔚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等待,不敢打扰耿朝忠的思路,现在看到耿朝忠的异状,不由得开口问道。
“我知道佐藤为什么不愿将我的身份揭发了,”耿朝忠双目灼灼的盯住了云蔚的眼睛,“因为,他没法向上面交待。”
“交待?”云蔚一愣。
“是的,交待。”耿朝忠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是他一手提拔的,直接导致了两任北平特高课课长的损失,更何况,上海黑木小组被一网打尽的事情,他恐怕也会算在我头上,这么大的损失,全部是因为他识人不明,提拔了一个南京的鼬鼠所致,你想想,一旦这事捅出去,我固然要被处以极刑,他佐藤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恐怕,一个长短刀剖腹自尽的下场是逃不掉的吧?”
“我明白了,我们是特务工作干久了,完全没想到佐藤不仅是个特务,更是个官僚!而官僚最大的动机,往往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掩盖问题!”云蔚疾声说道。
“嗯,”耿朝忠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臂,“知道了佐藤的动机,那以后的事情就有了解决的办法了,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条光明大道。”
“光明大道?”云蔚苦笑了一声,“六哥,您恐怕太乐观了吧?”
“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的多,”耿朝忠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话,我们要想办法破局。”
“六哥,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云蔚摇了摇头,“破局的话,弄不好会刺激到佐藤,如果他要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那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如果不破局,那主动权永远在佐藤手里,那样会更加麻烦,”耿朝忠猛地挥了一下手,“你想想,他这次暗杀我失败,难道就不会寻找下一次机会?他是主官,我是下级,只要肯找,机会总是有的!”
云蔚沉默不语,六哥说的没错,佐藤一次不成功,必定还会再来一次,难道就这么一直被动的逃避暗杀?
“六哥,您打算怎么办?”云蔚沉思良久,终于抬起了头。
“还没想好,不过我们还有时间,”耿朝忠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佐藤现在还不能确定丁五是我杀的,所以他不会那么着急动手,恐怕还要观察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
港区一处民居,佐藤摒退了众人,独自坐在审讯室,单独面对着眼前这位名字叫做“帕柳卡”的俄罗斯人。
“帕柳卡先生,您知道我要问什么,只要您肯合作,我们会确保您的安全。甚至,您可以自由选择重新开始的地方。欧洲,东京,上海,甚至纽约,您想去哪里都可以。”
帕柳卡表情木然,被耿朝忠打塌的鼻梁和黑色的眼圈让他看上去分外滑稽,当然,除了这些,他的身上还增添了很多新的伤口,但他执着的眼睛说明,这些刑罚并没有奏效。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甚至没时间给您太多的刑罚,因为我知道,一旦天亮前您没有和您的上线联系,恐怕您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我给您十分钟的时间,如果您还不说点什么的话,那就只有去跟上帝去说了。”佐藤的脸色诚恳而又严肃。
帕柳卡依然没有说话,佐藤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但他并没有气馁,看了看窗外后,低声道:“这样吧,我问您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您愿意回答的话就回答,不回答的话就算了。当然,如果您回答的话,作为回报,我会把出卖您的那个蒙古人交给您。”
帕柳卡的眼皮微微动了一动,佐藤知道他意动,低声道:“我想问您,今天您被捕的时候,第一个冲进屋子的那个日本人,是谁杀的?”
帕柳卡抬起了眼皮,迷惑的看了佐藤一眼,他完全搞不清楚佐藤问这个问题的目的,这个问题,重要吗?
“很简单的问题,只要您回答,我就跟您一个亲手了解叛徒的机会。”佐藤循循善诱道。
帕柳卡的眼睛又眨了几下,终于张开干涸的嘴唇,低声道:“这个问题,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佐藤回答。
“这个问题重要还是我重要。”帕柳卡继续问道。
“还是你重要一点。”佐藤想了想后回答。
“那我不告诉你。”帕柳卡咧开嘴角,笑了。
砰!
枪声响起,佐藤走出了审讯室,嘴里喃喃自语:“现在,没有你对我更重要。”
第五十一章 低垂的头
云蔚并没有在耿朝忠的卧室久待,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耿朝忠和衣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虽然刚才和云蔚说的很乐观,但耿朝忠自己知道,事情远远没有刚才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佐藤不想光明正大的杀自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自己是特高课潜伏在南京特务处的头号间谍,杀了自己,上到土肥原,下到红叶小组,他需要善后的事情太多了,综合各种考虑,让自己死于一个谁都无法指摘的意外是最好选择。
但,一旦确认自己有逃跑的风险,那佐藤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哪怕直接命令宪兵逮捕自己就地枪杀,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顾忌——因为,自己一旦逃走,那所有事情就都将败露,这种情况下,哪怕事后会受到诸多指责,佐藤也绝不会放虎归山!
耿朝忠再次翻了个身,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至少,每天的太阳都是崭新的......
..........
临近第二天中午时分,外出执勤的学员陆陆续续的回到了三井制铁厂,一晚上的奔波,所有人都已疲乏不堪,佐藤给所有人都放了半天假,很快,整个三井制铁厂进入了难得宁静之中,一直等到临近晚饭时分,才有人陆陆续续的起床,以填饱早已饥肠辘辘的肚皮。
佐藤站在甲一楼的窗口向外望,丁五的死状还在他眼前闪现。
破碎的颅骨,断折的脖颈,无不证明丁五是被一个力大无穷的对手击毙,而那个蒙古人毫无疑问的符合所有特征,佐藤直觉耿朝忠似乎并没有说谎,他也不相信耿朝忠也有如此巨大的臂力。
也许,丁五根本没来得及和伊达动手,就死在了那个蒙古人手下,如果是这样的话,和伊达君的这场戏,似乎还能继续演下去。
就算情况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丁五是伊达杀死的,难道伊达这家伙还敢跟自己翻脸?
佐藤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可惜的是,养成所里自己信任的人又少了一个,至于香子.........
佐藤眯起了眼睛,自己能信任她吗?
如果香子也不能信任,难道只能自己动手?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一名宪兵走了进来,汇报道:“报告校务长,我们已经调查了帕柳卡生前接触过的人和拨打过的电话,查到了一个可疑的地址,位置在千代田大手町附近,应该是一个公用电话,还有,根据周围邻居的交代,三天前,他们见过一个身材高跳的女子来找过帕柳卡。”
“哦?”佐藤来了兴趣。
十几分钟后,耿朝忠走进了佐藤的办公室,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淡然而又不卑不亢,向佐藤鞠了一躬后,沉声道:“属下向佐藤桑问好!”
“伊达君啊,很遗憾,帕柳卡死了,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佐藤的脸上也一如平常,只是带着些许惋惜,他虚压手掌,示意耿朝忠坐下,然后言简意赅的说道:“我查了他的人员来往和电话记录,据他的邻居交待,三天前,一个高个女子找过她,根据形貌描述,和你调查的那个女子很像。”
“哦?”耿朝忠的眼睛也是一亮。
“虽然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但各个线索总算是凑到一起来了,这多少也算是一种收获,”佐藤抿了抿紧绷的嘴唇,“还有,苏联人对我们军事情报的刺探绝不会因此消失,未来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活动恐怕会更加频繁。”
“更加频繁?”耿朝忠微微一顿,想了想后才开口问道:“佐藤桑,我能问一下,昨天契卡意欲窃取的文件,到底是什么?”
“是军部对关东军和满洲国边防部队的策略文书,里面涉及到我们对海拉尔一线苏军部队的下一步作战方略。”佐藤回答。
“苏联人非常着急得到它?”耿朝忠追问道。
“是的,苏联的军力在满蒙只有大概三万人,一旦和帝国开战,他们需要从欧洲大量输送兵员到远东,这需要至少一个星期的缓冲期,所以,他们必须提前确定帝国开战的决心和战争的烈度,这对他们至关重要。”佐藤开口道。
耿朝忠点点头,确实如此,苏联的补给线相比日本来讲太长了,如果不能确知日本的战争规模,频繁的从欧洲调动兵员到远东,会造成极大的浪费,长此以往,恐怕不战而败。
所以,对苏联的情报人员来讲,提前确定日本的战争决心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丁五死了,以后调查的重任恐怕要落在你身上了,”佐藤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耿朝忠,“外务省位于港区,各国使馆林立,情形异常复杂,保密的任务也异常繁重,未来像这样的事情难免还会再次发生。所以我的意思,由你在学生里抽调一些精干人选,配合警视町行动。”
“嗨依,属下一定尽力而为,为远藤教官报仇!”耿朝忠义愤填膺的回答。
“丁五告诉了你他的真名?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佐藤微微颔首,“总之,以后的任务会越来越繁重,丁五兼任学校的搏击教官,他的课程你以后也要负责起来,辛苦你了!”
说完,佐藤站起身,居然向耿朝忠鞠了一躬。
耿朝忠连忙还礼,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但心中却冷笑不已——如果不是自己心中早存定见,恐怕佐藤这番惺惺作态,还真能迷惑自己一段时间!
“好了,你去吧,还有南京特务处联络人的问题,你也下下功夫,争取尽早掌握。”佐藤挥手道。
“佐藤桑,特务处的案子,我想交给渡边君负责。”耿朝忠突然开口道。
“哦?”佐藤一愣,“交给别人,不好吧?”
“佐藤桑,实不相瞒,调查契卡,查抄特务处,还要兼任丁五教官留下的课程,属下实在是分身乏术,”耿朝忠满脸苦涩,“再说,渡边曾经在练马区做探长,对东京非常熟悉,由他来调查,恐怕比我要合适的多。”
“你说的也有道理,”佐藤目光闪烁,摸着下巴长考不休,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多谢佐藤桑体恤下情!”耿朝忠连忙弯腰致谢,只是,他低垂的头下面,却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