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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旅行蛤蟆     潜行1933txt下载     潜行193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七章 香子的临别赠言

    “安德烈。”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伸出了手。

    “周宣合。”耿朝忠想了想,回答道。

    两人脸上洋溢着同志相逢的热情,但眼底深处的戒备却丝毫不曾稍减,短暂而有力的握手后,安德烈试探着开口道:“跟我走?”

    “感谢,但并不需要,”耿朝忠微笑着拒绝,“还有,请把这把匕首还给他的主人。”

    耿朝忠刀柄向外,递过一把匕首,正是玉真送给他的那把。

    “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建议,还有,贵我两国最近正在谈判,官方层面的气氛也非常好,您可以信任我们。”安德烈低声道,“还有,我会想办法把您送回南京。”

    “嗯,我了解,可我还有别的任务,但还是感谢您的好意。”耿朝忠回答。

    从33年开始,中苏两国就在密约互不侵犯条约,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两国在远东的共同敌人——日本。

    但因为中国国内苏区的原因,谈判一直不太顺利,但现在苏区消失,两国的谈判反而加速,日本的各大政论报纸,都已经在刊登中苏两国可能缔结跳跃的担忧,而满蒙边境苏联和日本的军事摩擦,也正是源自这种不信任。

    安德烈沉默了片刻,似乎放弃了劝说,他搓了搓手,看样子想要离开,不过在转身之际,他又回过头来:“听说您是玉真的朋友,难道您就不想见见她?”

    “暂时不了,有缘自会相见。”耿朝忠摇了摇头。

    “好,那有缘再见。”安德烈把有缘的对象安在了自己头上,转身离开。

    片刻后,远处传来几声枪响,竹林陷入了沉寂。

    耿朝忠并没有离去,他站在原处,离开三井制铁厂之前,香子和自己的对话又浮现在自己眼前:

    “伊达君,我知道你不是日本人,开始回北海道的时候,你的举动只是让我疑惑,但回到东京,佐藤桑让我调查渡边的时候,我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伊达君,我不想杀你,可如果你回去告发了佐藤桑,即使是我也会受到牵连,佐藤桑为了脱罪,必定会把部分罪责推到我头上,所以我别无选择。”

    “伊达君,我已经向佐藤桑坦白了一切,他近期就会动手,我没有办法,只能祝你好运,但我曾经承诺过,告诉你一个性命攸关的秘密,现在已经告诉你了。”

    “再见.......”

    耿朝忠摇摇头,快步走到了中村押送自己来竹林停车的地方,那里,两个留守的宪兵已经尸横就地。他走到汽车尾部,打开后备箱,里面还有一箱备用汽油,不由得安下了心,随即快步坐上了驾驶位。不久后,汽车尾部冒起黑烟,顺着山路消失而去。

    ..........

    一小时后,佐尔格公寓。

    “人呢?”朱木运看着回来的安德烈,面上带着几分焦急。

    “他不愿回来,”安德烈摇了摇头,“还有,”安德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低着头的玉真,“他让我把这把刀还给你,说有缘再见。”

    玉真的脸色有点苍白,她接过刀,看都没看,就扔到了一边。

    “玉真,请不要这样,”安德烈碧蓝的眼睛带着几分怜悯,“我们都看得出来,但不得不说,结束一段感情对两个人都是一种解脱。”

    “你闭嘴。”玉真狠狠的瞪了安德烈一眼,转身走开了。

    “朱可夫前辈,”安德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您看?”

    “你应该把他劝说回来,”朱木运扫了一眼玉真离去的背影,“他应该知道一些秘密,还有,他的身份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很显然,他已经暴露了,”安德烈摇头,“所以,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做决定的是理查德先生,而不是你。”朱木运严肃的提示。

    “那我告诉你,他是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我无法劝说他。”安德烈毫不掩饰自己的固执。

    “好,等他回来,你就这样告诉他吧!”朱木运对这个家伙毫无办法,摇头走进了内室。

    ..........

    落地窗前,玉真正双眸凝视着窗外星点闪烁的夜空,一滴泪珠从腮边落下。

    在朱木运面前,她没有必要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玉真,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朱木运走到玉真的身边。

    “没什么,我已经猜出来了,他的妻子是谁?”玉真深处一根手指,抹掉了正在掉落的泪珠。

    “特务处安排的,是我们一位老同志的女儿,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朱木运叹息。

    “他也不想拒绝,对吧?”玉真扭过头,嗔怒的面孔苍白而美丽。

    “这种事情,”朱木运苦笑,“你知道,我都离过两次婚了,你这是问道于盲。”

    “噗,”玉真笑了,眼泪却依然止不住的扑簌簌落下,“朱大哥,你曾经告诉过我,我们这种人很难有稳定的感情,对吧?”

    “是的,很难,不过也不一定,他不是说了吗,有缘再见。”朱木运轻抚着玉真的肩膀。

    “我们有缘吗?”玉真的眼睛迷茫了。

    .........

    “看来中村是回不来了........”

    三井制铁厂,佐藤也在窗前遥望星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但中村和伊达还没有消息,与英国谚语“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同,情报世界里,没有消息,那一定是坏消息。

    “佐藤桑,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一旁还站着一人,秀眉微蹙,薄施粉黛,正是香子。

    “香子,你说呢?”佐藤似笑非笑的看着香子,“现在这件事的知情者只有你我两人了,我们没必要互相猜忌。”

    “按照原计划,向上面汇报,同时实行抓捕!”香子的脸色如同罩了一层寒霜。

    “来人!”佐藤开口。

    一名宪兵走了进来,“校务长,请吩咐。”

    “调查一下,中村他们去了什么地方,然后派........”话音未落,电话铃突然响起,佐藤接起电话,一番通话后,放下电话道:

    “不用了,人已经找到了,中村一行人在浅草寺附近遭到伏击,留下了四具尸体,你去把我们养成所的几个教官,全都叫来!”

    “嗨依!”宪兵答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跑了,跑了也好,”佐藤坐回了办公桌后面,喃喃自语:“伊达,我从来没有低估过你,而你也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不过现在,你不会再威胁到我了,至少,你对我的威胁已经降低到了最低。”

    不到十分钟,特务养成所除香子外的七名教官,全部聚集在了佐藤的办公室里。

    “各位,”佐藤犀利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中村和伊达外出执行任务遇袭,四人身亡,伊达逃离,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复命,还有,我刚刚收到消息,伊达来日本后,已经被苏联情报人员收买,此次的伏击,就是他串通苏联人所为,这是我刚刚收到的口供!”

    说完,佐藤将一份薄薄的口供纸甩在了大家面前。

    “纳尼?!”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伊达君竟然是苏方派来的鼹鼠,这.......

    “香子,口供是你送来的,你告诉大家详细情况。”佐藤把目光投向了香子。

第六十八章 佐藤的后手

    “今天下午,我在新宿区抓到了一名苏联潜伏人员中的重要人物,经过逼供,他交待,伊达君来东京后,已被苏方策反,现在已经加入了苏方在东京的情报小组‘拉姆扎’。”

    “我得到消息,立即赶回特务养成所报告,可惜我来迟一步,一同出去和伊达这个叛徒执行任务的中村君遇害。”

    “恐怕伊达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暴露的消息,苏联人的这次行动正是为了解救他,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香子面色严肃的说明着情况,既有对中村身亡的惋惜,又有自己未能先行一步发现伊达真实身份的痛悔,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可香子言之凿凿,又不得不信。

    “伊达,是帝国最危险的叛徒和最危险的敌人,从现在开始,特务养成所全体人员立即出动,捉拿此人!”佐藤手一挥,打断了香子的述说。

    “嗨依!”全体点头。

    众人快步离开,佐藤脸上露出微笑,看了香子一眼,赞许道:“香子,做的不错,现在的他,无论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了,毕竟他是一个证据确凿的叛徒,任何的说辞,都会被当成是对我们无耻的污蔑!”

    “那土肥原将军那里?”香子面色还是有点犹豫,“土肥原将军是知道伊达杀死过苏联少将马卡洛夫的,现在说他和苏联人勾结,恐怕.......”

    “这件事,我会亲自向土肥原将军解释,你完全不用担心,”佐藤摆摆手,打断了香子的担忧,“香子,事情到了这一步,绝不能有任何的妇人之仁,现在我们已经坐实了伊达的叛徒身份,完全可以大张旗鼓的捉拿他,这件事,就不要再三心二意了!”

    “嗨依!”香子用力点头,眼里却依然带着一丝纠结。

    “好了,东京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佐藤挥了挥手,“现在我有一项重要任务交给你。”

    “重要任务?”香子有点发愣,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就是在东京捉拿伊达君吗?

    “对,很重要,”佐藤从桌上签了一张调令,递给了香子,“你连夜出发,去大阪警察本署,到了那里后,会有人告诉你任务是什么,去吧!”

    香子点头,快步走出了佐藤的办公室。

    “呵呵.......”看着香子出去的背影,佐藤嘴角突然露出诡秘的笑意,“伊达啊伊达,现在应该是你最得意的时候了,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你得意的太早了!”

    佐藤再次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佐藤微笑着开口道:“大阪警察本署吗?我是特高课东京情报课佐藤少将.......嗯,有重要情报.......大阪城有一家言木杂货铺,店主言木太郎有些问题.........抓捕?暂时不用!从明天开始,你们在他附近布置监控人员,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的人过去!对,千万不要妄动!”

    ..........

    耿朝忠并没有得意。

    从被“软禁”在三井制铁厂开始,耿朝忠就明白,一旦再次踏出三井制铁厂,迎接他的必然是龙潭虎穴,佐藤绝不会轻易放任自己离开,也绝不会轻易的相信自己——这是他早就有的觉悟。

    更何况,现在只是暂时逃离了佐藤的掌控,距离自己真正安全,还有一段距离,只有当自己真正回到故土的时候,才是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一小时后,耿朝忠将车开到了新宿区八丁目街。

    这里是东京都最繁华的商业街区,商社众多,人流密集,此时又是晚上六七点钟的人流高峰期,更是显得熙熙攘攘。耿朝忠将车停在一家挂着“藤野输送”招牌的商社门口,按了几下喇叭,店里马上走出一个伙计,点头哈腰的问道:

    “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有一件上百日元的生意,你让你们掌柜出来说话。”耿朝忠从车窗里探出头。

    那伙计看耿朝忠驱车前来,不敢怠慢,快步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矮胖的和服男子走了出来,向耿朝忠鞠躬道:“尊敬的客人,请到里面详谈。”

    “不用了,”耿朝忠挥挥手,“生意很简单,你找个司机,把这辆车开到静冈,那里有我的朋友接车,到时候他会把费用给你,三百日元,这件事,不难吧?”

    “不难。”矮胖男子点头,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早已看到,这辆车上有不少孔洞,似乎是弹痕,否则送一辆车过去,最多也就七八十日元,哪里需要三百日元这么多?

    “好,车我留在这里,你现在就出发,明天早上必须到静冈,后车厢里有汽油,还有,我需要你给我一千日元押金。”耿朝忠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最多500,您这辆车有点破损。”矮胖男子点头哈腰,满脸歉意。

    “行,现钱交割。”耿朝忠伸出手。

    “你,从店里拿500日元出来。”矮胖男子示意伙计,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

    那名伙计飞快的跑进店里,不一会儿就拿了几张钞票出来,耿朝忠接过钱,微微一笑,凑到老板耳边,随口说了个地址,然后扬长而去。

    “把车停到后院,换个牌子,好好整修一下,明白了吗?”矮胖老板看耿朝忠离去,立即吩咐伙计。

    “不是要开到静冈吗?”伙计有点不明所以。

    “笨蛋,照我说的做!”老板怒斥道,只是他的脸色虽然严厉,嘴角却不由得微微翘起。

    精明如他,岂能看不出,这个人不会再回来取车了?

    ..........

    耿朝忠拿着500日元,走进了附近的一家成衣店,片刻后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燕尾西装,手里还拄了一支文明棍——这是19世纪以来,各国外交官的常见打扮。

    接着他又走走进了一家女士用品店,当他再次出现在街头的时候,脸颊已经高高鼓起,鼻梁上也架了一支金丝眼镜,现在的他,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

    伴随着文明棍拄地的塔塔声,耿朝忠踏上了附近的电车——在离开东京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第六十九章 误会

    八丁目道,谷狄华雄刚刚放下手中的电话。

    只是他的表情却有点奇怪,准确的说,是困惑。

    伊达,叛变了?还是叛逃到苏联?

    “不可置信,不可置信......”

    谷狄华雄摇着头,苍老的脸庞显得更加苍老——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好不容易物色了一个各方面都颇为满意的接班人,竟然就这么成了镜花水月,这让谷狄华雄的心底涌起一阵无可言说的沮丧感。

    “会首,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外务省的芥川次长。”一名仆人走了进来。

    “芥川?”谷狄华雄眉头微微皱起,外务省似乎是有个叫芥川的次长,但与自己并无交集,想了想,谷狄华雄又开口问道:“他有没有说明来意?”

    “说了,说是跟黑龙会在海参崴的利益有关。”仆人低头答道。

    “让他进来。”谷狄华雄点头首肯。

    海参崴,是远东货运的一个重要集散中心,黑龙会雇佣的朝鲜流民在当地势力不小,难道,是朝鲜人捅出了什么篓子?

    伴随着文明棍的哒哒声,一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摘下帽子,单手抚胸,向谷狄华雄鞠了一躬,微笑道:“谷狄会首,别来无恙?”

    声音有些熟悉,谷狄华雄睁开昏花的老眼,仔细盯着眼前这位芥川次长,突然间,他面色一变,刚要开口,却看到男子抚胸的右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手枪。

    “好了,你下去吧,我和芥川先生有事相谈。”谷狄华雄吩咐站在一旁的仆人。

    仆人躬身离开,耿朝忠则走到谷狄华雄面前,坐了下去。

    “伊达君,你这是何意?”谷狄华雄三角眼中精光一闪。

    “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耿朝忠微笑开口。

    “知道什么?”谷狄华雄故作不解。

    “我也不知道佐藤会怎么污蔑我,大概是我勾结苏联人吧!”耿朝忠笑道。

    “哦,”谷狄华雄的眼珠转了一转,“是的,我刚接到佐藤的电话,但我绝不相信他的言辞。伊达君的意志和人品,以及对帝国的忠诚,我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谢谢,”耿朝忠再次鞠躬,将手枪放到了桌上,然后一推,将枪柄推向了谷狄华雄,“谷狄桑,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完全可以将我当场击毙,或者将我押回佐藤那里。”

    谷狄华雄看都没看眼前的手枪一眼,“伊达,我老了,老到不再需要任何的功勋添加在我的胸前和袖口,”谷狄华雄脸上浮现出豁达的微笑,“所以呢,伊达君大可不必试探我,还是请说明事情的真相吧!”

    “感谢谷狄桑的信任,”耿朝忠脸上露出感激之色,“真正勾结苏联人,出卖帝国利益的,不是我,是佐藤。”

    “嗯?”谷狄华雄面色一变,沉吟道:“伊达君,恕我直言,我不相信你会背叛天皇陛下,但我也不太相信佐藤那小子会出卖帝国利益。”

    “相不相信我,在您自己,”耿朝忠的眼睛露出悲愤之意,“以您的消息渠道,恐怕应该知道,我在满洲的时候,曾经杀死过苏联情报四局的马卡洛夫少将,我又怎么可能叛逃到苏联?”

    “是的,所以我信任伊达君,”谷狄华雄点头,“但你恐怕没有什么辩白的机会了,刚刚在浅草寺,中村一行人是你杀的吧?”

    “是的,我别无选择,因为佐藤命令他杀我灭口,如果您派人仔细调查一下就会知道,我是被中村他们押送到浅草寺的。”耿朝忠低语。

    “所以,探讨是谁背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杀死同僚,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严惩,”谷狄华雄的脸上多了几分冷酷,“当务之急,是要离开东京,离开日本,如果,”顿了顿,谷狄华雄又开口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会安排你逃出东京,等事情平息了,你再想办法洗清冤屈,如何?”

    “这正是我来找谷狄桑您的目的,”耿朝忠点头,“伊达请求您的帮助。”

    “这样,”谷狄华雄沉吟着,“涉谷有一个朝鲜人聚集地,黑龙会在那里有一些势力,我会安排你跟着那批朝鲜人,从横滨出海去海参崴,你可愿意?”

    “多谢谷狄桑,事不宜迟,现在就请您帮我安排。”耿朝忠站起身来。

    “来人,”谷狄华雄看向门外,那名仆人走了进来,“带这位先生去涉谷区朴翔泷那里,让他安排一下,今夜就出海。”

    “好。”仆人恭敬的答应了一声,示意耿朝忠往外走。

    耿朝忠点头,再次向谷狄华雄致意,谷狄华雄指着面前的手枪道:“把枪带走。”

    “不需要了,多谢谷狄桑!”耿朝忠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向外走去。

    啪嗒!

    背后响起扳机扣动的声音,耿朝忠没有回头,昏暗的方寸静室中突然亮起一道闪电,身前的仆人脑袋一歪,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耿朝忠这才回过头,看着正握枪对着自己的谷狄华雄。

    “谷狄桑,您好像并不相信我。”耿朝忠紧紧的盯着谷狄华雄的眼睛。

    谷狄华雄的面色有点苍白,握着枪的手也有些颤抖,他强自镇定,颤声道:“伊达君,这是一个误会.......”

    他实在没有想到,耿朝忠刚才递给他的那把枪里,竟然没有子弹!

    “没关系,我表示理解。”耿朝忠诚恳的回答。

    亮光再次一闪,耿朝忠转身向外,身后,谷狄华雄手中的短枪咣当落地,他的胸口,一柄匕首已经只剩下了刀柄.........

    门外,是寂静的夜,耿朝忠再不回头,顺着眼前的羊肠小道向外走去——谷狄华雄是否真的相信他?这已经不重要了。

    对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来说,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死是最好的归宿。

    但与此同时,自己逃离日本的可能路径,又少了一个。

    大阪,刘洪波.......

    代老板安排的这条后路,并不是一条最好的逃生路线,从东京到大阪,还有很长的距离,而这段距离,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但现在的自己,别无选择。

第七十章 梦醒时分

    同一时间,三井制铁厂甲一楼前的操场,佐藤正满脸严肃的看着黑压压的人群。

    “各位,我们特务养成所,出了一个帝国的叛徒,他,就是前第五中队教官,癸五!”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露出迷茫之色,而耿朝忠之前率领的第五中队中,更是人人面色大变——教官是叛徒,那他们?

    而其中春日、吉田俊介和孙敬亭等几个和耿朝忠有交集的学生,更是满脸的震惊。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他们心中慈爱中不失严厉的教官,竟然是帝国的叛徒!

    “此人来东京后,已被敌方特务机构收买,背叛了帝国,背叛了天皇陛下,从今天起,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和他划清界限,尤其是,他曾经直接训导过的第五中队!”

    第五中队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现在,我布置抓捕任务,所有人听令!”佐藤的声音短促而又高昂:

    “第一中队,寻找号码为tk9237的黑色三菱轿车,轿车应该有弹痕,并不难找,我已经通知警视町,密切监控了从东京外出的所有列车,他逃不出去!”

    “第二中队,严控各个码头,不准有任何船只在今晚出海!”

    “第三中队,在苏联大使馆附近化妆巡逻,防止他逃入大使馆!”

    “第四中队,在中华民国大使馆附近化妆巡逻,以防万一!”

    “其余的四位教官留下,另有安排!中村教官殉国,他所训导的第五中队,留在三井制铁厂待命!”

    中村训导的中队,正是耿朝忠和云蔚之前带领的全华班,很显然,佐藤并不信任他们,而是把他们留在了三井制铁厂。

    ...........

    佐藤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对耿朝忠可能逃亡的各条路线都做了严密布置,不到十分钟,安排完毕,佐藤手一挥,厉声道:

    “现在,出发!”

    黑色的人流穿过操场,快速向外走去,佐藤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看着留在身旁的几个教官,低声道:“你们几个,准备汽车,燃油,做好长途远行的准备,我们今晚,去大阪!”

    “大阪?”几个教官面面相觑。

    “对,大阪。”佐藤用力的点头。

    虽然香子已经提前赶往了大阪,但佐藤却并不安心,只有耿朝忠亲自死在自己面前,他才会真正放心!

    刚要转身离去,一名宪兵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凑到佐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谷狄华雄死了?!”

    佐藤面色大变,盯住了那名宪兵的眼睛。

    “嗨依,就是刚刚的事情,谷狄前辈的家人打来电话,说刚刚来了一位客人和谷狄前辈密谈,不到半小时后就离开了,但一个佣人进去奉茶的时候却发现,谷狄前辈和他的管家死在了静室里!”宪兵快速回答。

    “是伊达,他竟然没有立即逃走,还跑去杀了谷狄华雄!”佐藤喃喃自语,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只是,伊达为什么要杀谷狄华雄?

    佐藤想不明白,也来不及再想,他稍微顿了顿,手一挥,叫住了刚要出去的几名教官,低声道:“你们带上剩下的人,立即赶往八丁目道,伊达刚刚在那里杀了人离开,快,一定要快!”

    “嗨依!”剩下的几个教官连忙答应。

    “等等,”佐藤又想了想,“通知其余人,堵住八丁目道附近的所有出路!”

    几个教官依言离开,佐藤站在原地,脸上却露出困惑之色。

    伊达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他的行迹暴露的更明显,也更方便特高课缩小包围圈吗?

    “大阪.......看来他暂时不会去大阪了........”佐藤伸手抚摸着短寸到扎手的头皮,“伊达啊伊达,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夜,越来越深沉,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佐藤坐在办公室里,静静的等待着消息。

    三井制铁厂的三百余号教官和学员,大部分已经派了出去,留在学校的,只有耿朝忠曾经训导过的第五中队,但也绝大部分都被控制在了宿舍区——在耿朝忠被抓到之前,他们都是需要严格监控的对象。

    偌大的甲一楼,空旷而又冷清,佐藤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时间已经是深夜十点钟,但前线依然未传来任何的消息,看来,抓捕伊达的行动,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佐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咬牙,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苏联大使馆吗?我有一个重要消息........你不用管我是谁,听好了:31年,在哈尔滨杀死贵国马卡洛夫少将的,是日本特高课的伊达之助,现在他已经勾结了南京政府,叛逃出特高课。现在特高课正在东京搜捕他!”

    “消息准确吗?当然准确,此人刚刚在浅草寺附近杀死数位同僚,你们查探一下自然知道,或者,你们的人也在现场?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哈哈,幼稚的问题!”

    啪嗒一声,佐藤挂掉了电话。

    东京太大了,如果伊达决意潜伏在东京而不逃走,那想要抓住他恐怕会很不容易,但只要将他杀死苏联人的消息捅出去,恐怕他在东京面临的将不止是特高课和警视町的追捕,还有苏联人的搜寻!

    “呵呵呵,”佐藤的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伊达君,你恐怕没想过四面皆敌的滋味吧?这种压力下,你要么死在特高课和警视町手里,要么死在苏联人手里,要么.......就只能潜往大阪逃回中国.......”

    “但大阪,我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伊达君,这局,最终的胜利者,一定是我!”

    砰的一声,佐藤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办公桌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推开窗,眺望着漆黑的夜空,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

    伊达,我看你往哪里跑?!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佐藤略带兴奋的喊道。

    吱呀,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宪兵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微笑着看着佐藤:

    “佐藤桑,梦该醒了。”

第七十一章 逆行者

    “你........你........你怎么还没走?”佐藤盯着眼前的人,像见了鬼一样。

    “我倒是想走,可佐藤桑您盛情难却,我想走也走不了啊!”来人施施然的走到佐藤的对面,坐了下来。

    “好,好,好,”佐藤又接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震惊一闪即逝,“伊达君,你不愧是帝国最优秀的间谍!”

    来人正是耿朝忠,他刚走出谷狄华雄家没多久,就发现大量人手在向这边聚集,心一横,索性重新潜回了三井制铁厂!

    “不,不是帝国,是中国,”耿朝忠纠正了佐藤的错误,“当然,我还得感谢您,要不是您把所有人都派了出去,我要走进这甲一楼,还真不容易!”耿朝忠呵呵一笑,锐利的眼神却丝毫没有放过佐藤的一举一动。

    “我错了,我又错了,”佐藤感叹着,“你永远行走在思维的死角,我摸不准你。”

    “没关系,以后您恐怕就不用这么费脑筋了。”耿朝忠笑了,笑得有点讽刺。

    “伊达君,你是我的下线,我一直知道你的身手很不错,但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看来今天有机会了。”佐藤嘴角同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哦?”耿朝忠打量着佐藤,佐藤已经松开了领口的钮扣,嘎巴嘎巴的扭着脖子。

    “我没听到枪声,恐怕你也不敢开枪,”佐藤缓缓的将外套脱下,露出身上虬结的肌肉,“那么,今天我们就来一场男人间的决斗吧!”

    当啷!

    一把短刀被耿朝忠扔在了地上,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尊敬,“原来佐藤桑也是高手,只不过您精通的是合气道呢?还是柔术?”

    “大正十一年,我拜植芝盛平先生为师,是灵言合气道的初代弟子,”佐藤的表情庄重而又自豪,“昭和七年,我是东京皇武馆道场的八位授艺师之一。”

    “幸会,原来是植芝盛平大师的弟子。”耿朝忠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植芝盛平,是日本合气道开山宗师,于1922年,也就是大正十一年正式成立,这门功夫,深受日本军人喜爱,可以说是当时日本军队内部最受欢迎的功夫流派了,只是耿朝忠没想到,这佐藤竟然也浸淫于此,还是植芝盛平的初代弟子!

    “那,伊达君你呢?”佐藤紧了紧腰带,“直到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耿朝忠,师从八极宗师霍殿阁。”耿朝忠脱下了外面的宪兵装,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他看似瘦削的躯干紧致密实,似乎蕴含着一种爆炸性的力量。

    “大同皇帝的国术教官,霍殿阁?”佐藤一愣,“我在满洲的时候,见过他。”

    “不错,”耿朝忠将衣服扔在一边,向佐藤抱拳道:“佐藤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信任。”

    “我能在四十岁前做到帝国少将,也要多谢耿先生你的帮助。”佐藤微微躬身。

    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嘴角都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嘿!”

    佐藤出脚了,不过却不是踢向耿朝忠,而是一脚反撩身后的办公桌,办公桌被佐藤一记重击,粗厚的木板立时撕裂,同时刺啦啦的向后滑动,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了下来。

    “这样空间会大一点。”佐藤收脚冷笑。

    耿朝忠的瞳孔微微一缩,佐藤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强大,看来他这合气道初代弟子的身份并非浪得虚名。

    “脚疼吗?”耿朝忠吸了一口气,好奇的看着佐藤的右脚。

    “八嘎........”佐藤眼中凶光一闪,左脚猛的一顿,身躯猛地前压——他,终于动手了!

    “哈伊!噻来!”佐藤弓步出拳,接连打出两记重击,拳风凶猛而又迅捷,直接砸向了耿朝忠的下颌和太阳穴位置。

    虽然合气道也讲究后发制人,但它的先手攻击同样迅猛刚烈!

    扑面而来的气浪让人窒息,但耿朝忠却并没有后退半步,他伸出手掌轻轻拍落,佐藤的两记重拳瞬间改变了方向,变得无足轻重。

    “嘿!”又是一记鞭腿,耿朝忠手掌轻扫,再次挡住了佐藤的致命一击。

    佐藤连续三击不中,身子快速的后退,想要避免耿朝忠的反击,但耿朝忠的却并没有动手,只是静静的观察着佐藤的一举一动。

    “我听说,八极拳是一门刚猛的拳术。”佐藤对耿朝忠的反应有点意外。

    “嗯,”耿朝忠点点头,搓了搓拳头,“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年代的合气道和我了解的有什么区别。”

    “这个年代,区别?”佐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但他马上意识到,这很可能是耿朝忠故意扰乱自己心志的话术。

    “着!”就在佐藤愣怔的一瞬间,耿朝忠出手了。

    一只拳头向奔雷一样冲向佐藤的面颊,速度奇快到完全超出佐藤的想象,佐藤浑身寒毛直竖,身子一缩,头猛的一歪,拳头堪堪砸到了佐藤眼前一寸——但这已经是这记拳力的极限所在!

    佐藤微微一笑,刚要出手反击,但那只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拳头,突然化拳为掌,屈突向前,狠狠的啄向了佐藤的眼睛,佐藤大骇,再次向后一缩,那手掌却轻轻一扬,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在佐藤的面颊上一拂而过。

    “八嘎!”佐藤大怒。

    这记攻击毫无力道,但这轻轻的一声脆响,却像在佐藤脸上扇了一记耳光,佐藤再也忍耐不住,喝骂一声,一把抓向了耿朝忠正在收回的右手。

    他很轻易的抓住了。

    因为耿朝忠的右手根本没有继续缩回.........

    佐藤微微一愣,但他来不及细想,单臂猛地发力,将耿朝忠拉向了自己的怀抱——这是一个合气道武者的本能,因为合气道本身就脱胎于柔术,摔技是他的基本功!

    接下来,他会将耿朝忠的手臂背到自己的肩膀,然后轻轻一拗,对手的手臂就会折断,最后,就是一个大背跨决胜——佐藤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呼!

    事情并不像佐藤想的那样,就在他拉动对方手臂的一瞬间,耿朝忠突然一跃而起,两只脚像章鱼一样缠住了佐藤的手臂,佐藤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招式,他猛的抖手,想要甩脱耿朝忠的纠缠,但,太迟了!

    耿朝忠整个人在空中神奇的一翻,顺势骑上了佐藤的肩膀,佐藤身不由己的坐倒在地,而覆盖在他脸上的,却是对方那硕大的臀部!

    “喀喇!”

    失去了全部视线的佐藤,感觉到一阵彻骨的疼痛,他那被耿朝忠双腿绞杀的右臂,已经完全的脱离了身体的控制!

    紧接着,又是几声骨节断裂的脆响传来,佐藤的眼前一片黑暗,他想要惨叫,可脸庞被对方的臀部完全覆盖,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挣扎,但只能用左手维持勉力的平衡;他想要反击,但能打中的,似乎只有对方的臀部。

    强烈的屈辱和挫败让佐藤的心仿佛陷入了无底深渊,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使用什么传统的中国武术,而是采用了一种类似日本柔术,但又绝不是日本柔术的摔技!

    光明忽现,佐藤终于看到了耿朝忠回望的眼神,但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量,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耿朝忠已经将他右臂的所有关节拆的粉碎,甚至就连手掌的指关节都没有放过。

    “这不是八极拳,你在骗我........“

    佐藤躺在地上,绝望的看着耿朝忠。

    “嗯,对不起,我又骗了你。”耿朝忠认真的点了点头。

    “呵呵,”佐藤嘴角露出一丝惨笑,虽然他还有一条左臂可以使用,但他已经失去了决胜的勇气,他盯着耿朝忠的眼睛,气若游丝的问道:“能告诉我,你这个柔术是什么流派吗?”

    “巴西柔术,脱胎于日本柔术,”耿朝忠认真的解释,“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第七十二章 耿朝忠的请求

    “谢谢,”佐藤摇了摇头,“不需要了,这局,最终是你胜了。”

    “你我之间的胜负,无关轻重,”耿朝忠摇了摇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你说。”佐藤的语气十分“和蔼“。

    “我想让你写一份自白书,承认是你勾结苏联人陷害我,这样,我就可以洗清身上的不白之冤。”耿朝忠说道。

    “可笑至极!”巨大的惊讶甚至掩盖了**的痛苦,佐藤张大了嘴,完全没想到耿朝忠居然会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你疯了吗?到这种时候,你还想继续潜伏下去?”

    “是啊,这个身份太重要了,我不想失去它,”耿朝忠的表情居然很“痛苦”,“现在,能帮我忙的,只有佐藤桑您了。”

    “哈哈哈哈哈!”佐藤忍不住狂笑,他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耿朝忠,”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我能答应吗?”

    “我也觉得不太现实,”耿朝忠摸了摸鼻子,“不过,总归要试一下才知道,你说呢,佐藤桑?”

    “你做梦,”佐藤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耿朝忠,“我已经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了......”

    “别急,”耿朝忠摆了摆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放你一条生路呢?”

    “不可能,你让我身败名裂,不如直接杀了我更痛快。”佐藤嗤之以鼻。

    “唉.......”耿朝忠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我就没什么办法了.......”

    “你想干什么?”佐藤突然满脸警惕的问。

    “你也想到了,我会伪造一份你的自白书,”耿朝忠眼睛里闪烁着狡狯的光芒,“然后呢,再营造一个自杀现场,这样不知道是否可行。”

    “你不能这么做!”佐藤脱口而出,“你也不会成功!”

    “还是那句话,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耿朝忠诡异一笑,“佐藤桑,您知道吗?自从来到三井,我就一直在模仿您的笔迹,现在应该也算小有成就了。再加上,如果我用血书的话,字迹辨认的难度应该更大,说不定有蒙混过去的可能。”

    “不,不,不,”佐藤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伊达君,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你千万不要这么做,你可以提出别的要求,我都会考虑。”

    耿朝忠微微一笑,对某些人来说,名誉和地位甚至要高于生命,佐藤正是这样的人——现在的佐藤,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身败名裂,可怕的是,死了以后,还被永远的订在帝国的耻辱柱上,永远的受万人唾骂!

    “我知道,帝**人最大的荣誉是马革裹尸,死后能将英灵送入靖国神社,”耿朝忠轻轻扶起佐藤,将他安放在椅子上,“不过佐藤桑您恐怕就没有这个福分了,对了,您有儿子吗?”

    佐藤嘴唇抖了一下,他有儿子,不仅有,还有两个。

    “看来是有了,您死之后,您的子孙后代恐怕也会受到牵连,啧啧,”耿朝忠惋惜的撇撇嘴唇,“从此以后,您的儿孙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一个叛徒的儿子,在这种环境下,您儿子将来恐怕会有一番成就,毕竟天降大任于某人,必先苦其心志,劳........”

    “你别说了!”佐藤闭着的眼皮在不停的颤抖,他的思维也完全跟不上耿朝忠诡异的思路。他猛地睁开眼,打断了耿朝忠的调侃,“总之,你想让我自承其罪,那是绝不可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相信你可以骗过土肥原机关长的眼睛!”

    “佐藤君,”耿朝忠摇摇头,“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不再客气了。”

    耿朝忠弯下腰,从地下捡起那把短刀,举到佐藤的面前,“佐藤君,本来说好要做你的介错人,可现在没有长刀,您就用短刀将就一下算了。”

    佐藤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算了,”耿朝忠突然拿下了刀子,“佐藤君,我再退一步,我不杀你,你写一份留给土肥原桑的报告,就说我已经被南京政府发现,红叶的潜伏任务已经失败,此次的所有行动,都是苦肉计,目的是将我派到苏联潜伏,怎么样?”

    “真的?”佐藤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真的,”耿朝忠点点头,“有了这份证明,以后说不定可以救我一命。另外,这份证明也对您有利,只要您发了这份证明,我们的关系就将回到从前,我没有理由将能证明我清白的上线杀死。”

    佐藤用狐疑的眼睛盯着耿朝忠,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好,我写!”

    耿朝忠脸上终于露出微笑,他从佐藤踢到墙角的办公桌里拿来纸笔,放在了佐藤面前。

    “怎么写?”佐藤看着面前的纸笔。

    “佐藤君,这对您来说很简单,之前的所有行动都是您的安排,您甚至可以写的十分详细。”耿朝忠说道。

    “好。”佐藤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始动笔。

    十分钟后,耿朝忠接过佐藤递过来的绝密证明文件,开始阅读:

    “绝密级任务,红叶在南京的身份已暴露,为确保安全,同时有效利用伊达君的才华,特制定以下计划.........”

    “不错,不错,”耿朝忠看着佐藤制定的证明文件,不由得频频点头,“在哪里存档?”

    “一楼档案室第四个柜子,”佐藤接着指了指办公桌,“钥匙在我抽屉里。”

    “好,”耿朝忠点点头,将佐藤的证明文件塞入怀中,然后拍了拍手道:“好了,万事大吉!”

    佐藤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耿朝忠的眼睛。

    “佐藤桑,”耿朝忠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佐藤的对面,“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结局,”佐藤的笑容有点诡异,“刚才我写这封证明文件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你绝不会放过我。”

    “多谢!”耿朝忠诚恳的说道。

    “人都会死,但你的胆子太大了,大到即使是旁观者都觉得胆战心惊。我很想看看,一个如此胆大妄为的人,他的最终结局到底会是如何?”佐藤的笑容愈发的诡异,“还有,临死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耿朝忠的态度更加客气。

    “你到底是哪方面的人?”佐藤开口了。

    “井冈山。”耿朝忠吐出三个字。

    “呃,”佐藤的表情微微有点诧异,“就是那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井冈山?”

    “是的,就是那个井冈山。”耿朝忠回答,同时手中亮光一闪。

    “你果然是zg的人........”佐藤的脖颈在喷血,眼睛里却露出释然,“北平发生的一切,我思来想去,最终的得益者既不是帝国,也不是南京,我早就怀疑.......可惜,权力和**蒙蔽了我的智慧.......”

    ............

第七十三章 潜行

    耿朝忠静静的看着缓缓闭上眼睛的佐藤,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透过窗口向外看——放眼望去,偌大的三井制铁厂已是寂灭无声,不远处的学生宿舍区也是一片漆黑,只有第五中队,也就是耿朝忠曾经训导过的以台湾人为主的“全华班”还亮着微微灯火。

    耿朝忠转身坐到了佐藤原来的座位上,他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片刻后,清了清喉咙,拿起了桌旁的电话:

    “池内军曹,把第五中队的松田和高腾给我叫来。”

    耿朝忠的语调简短而有力,声音极为低沉,像极了佐藤平日颐指气使的声音。

    “嗨依!”电话那头答应了一声。

    打完电话,耿朝忠推开办公室的门,穿过空旷的走廊,来到了一楼的档案室,将这份绝密证明文件放在第四个柜子后,再次回到了佐藤的办公室。

    片刻后,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日文名叫做“松田”和“高腾”的孙敬亭和齐腾远走了进来,两人甫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佐藤背靠椅子,脖颈血流如注,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赫然是应该在外潜逃的“癸五”教官!

    “别动,也别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耿朝忠语调冰冷而严肃,“关上门。”

    齐腾远和孙敬亭面色一片苍白,眼前的景象完全震慑了他们的心神,而“癸五”这个前教官那不容置疑的语气,更让他们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心思,齐腾远顿了顿,关住了屋门。

    “我是南京特务处少校科长方途,”耿朝忠指了指面前的两把椅子,示意两人坐下,“我有话跟你们谈。”

    齐腾远和孙敬亭木然的坐了下来,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无不震慑着两人的心智:癸五教官,怎么会是中国人?而他又是怎么潜回三井制铁厂,杀死了高高在上的“校务长”?!

    从走上甲一楼的时候,他们就发现,偌大的甲一楼竟然空无一人,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看来,整个甲一楼恐怕早就没了任何的活口!

    耿朝忠深邃的眼睛看着两人,直到两人的脸庞恢复了几分血色,这才再次开口道:“你们的‘壬六’副教官,是我的下属,真名云蔚,之前宫本告发你们心存异志,也是我命令‘壬六’将宫本灭口。”

    “多谢........癸五教官.......”齐腾远颤抖着嘴唇回答。

    “不用客气,”耿朝忠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我看好你们。”

    “癸五教官.......不,方科长,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孙敬亭壮着胆子问道。

    “先不谈指示,”耿朝忠摆了摆手,“你们身在寇区,心系故国,我很欣赏,党国需要这样的忠贞之士。你们在台湾的家属,我会通知,你们两人,以后就是特务处的人,代老板的人,我的人。”

    三言两语之间,耿朝忠就已经决定了两人的命运,但两人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异议。

    “至于指示,”耿朝忠指了指佐藤的尸体,“你们看到,佐藤已经死了,我需要你们背起这个黑锅。”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

    “不错,”耿朝忠点点头,“出于某种原因,我的身份还不能暴露,但佐藤又必须死,所以,这个黑锅得由你们来背。”

    “我们........怎么背?”齐腾远开口。

    积威之下,他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心思,更何况,眼前这位方科长,竟然在如此凶险的处境之下,潜回三井制铁厂,反杀佐藤校务长,这样如神魔鬼魅一样的心智和身手,又岂是他们两个菜鸟所能抗衡?

    “很简单,”耿朝忠站起身,“你们两个,跟着我,冲出三井制铁厂,当然,出去之前,还要闹出一点动静。”

    “好!”齐腾远和孙敬亭齐声答应,眼前这位方科长淡定的语气,从容的表情,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巨大的信赖。

    “齐腾远,你下去,从一楼库房里拿两桶汽油上来。”耿朝忠吩咐道。

    齐腾远答应了一声,快步走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全都是耿朝忠那深邃黝黑的眼睛,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下二楼,接着又拎着两桶汽油跑了回来。

    “不错,”耿朝忠点点头,“给屋子浇满。”

    两人依言行事,很快,整个办公室就充满了浓烈刺鼻的汽油味。

    “走吧!”

    耿朝忠站起身,率先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顺手将一张点燃的火折扔在了身后。

    轰!

    身后烈火爆燃,耿朝忠迈开步子,大步走出了佐藤的办公室,齐腾远和孙敬亭两人赶紧手忙脚乱的跟上来。

    “我要你们,将整个三井制铁厂闹个天翻地覆,”耿朝忠边走边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们两个杀死了佐藤,叛逃出了特务养成所。”

    “就我们两个?”齐腾远颤声道。

    “怎么,不敢?我教你们的东西,都白教了吗?”耿朝忠斜睨一眼。

    “敢!教官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孙敬亭抢答道。

    “很简单,先跟我去甲三楼。”耿朝忠淡然道。

    甲三楼,是特务养成所的军械处,里面安置了大小各种武器,以供学生练习,平时有大约三四个宪兵执勤,须臾不离此地。

    两人跟着耿朝忠,快步走到了甲三楼门口,门口站着两名士兵,正在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今晚的状况,耿朝忠压了压额头的军帽,快步走了过去。

    “谁?”两人长枪一挺。

    “我,坂田,佐藤桑有事吩咐。”耿朝忠脚步丝毫不停,施施然走到了两人面前——对特务养成所的一切,耿朝忠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坂田,正是佐藤的亲信宪兵之一。

    “坂田啊,怎么,有什么事?”两人垂下了长枪。

    “佐藤桑吩咐,让你们去死。”耿朝忠抬起了头。

    “你不是坂田!”其中一人大骇!

    “啊!癸五教官!”另一人认出了耿朝忠。

    两人刚要再次拿起枪,那边耿朝忠岂容他们再次反应,手起刀落,两人瞬间倒地。

    “什么情况?”

    门口的响动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耿朝忠却根本没有什么掩饰的意思,快步迈进了军械处,一眼望去,楼道里当值的宪兵曹长正披着衣服走出门,看到耿朝忠迈步走来,一个愣怔之后,顿时亡魂大冒,转身就往屋里跑,但他一步都没有迈开,后心就被一柄尖刀刺入。

    耿朝忠缓步走过去,从军曹的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推开了军械处的大门。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耿朝忠回头问一直跟在身后的两人。

第七十四章 人证

    “简单吗?”齐腾远和孙敬亭两人面面相觑。

    看上去似乎确实好像很简单,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一件事情简单与否,不在于这里,而在于这里。”耿朝忠先指了指自己的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推开了军械仓库的大门。

    仓库里,是琳琅满目的武器弹药,从短枪到长枪,从地雷到炸弹,可以说应有尽有,角落里,甚至还有几台德国进口的加农炮,在闪着幽幽的黑光。

    “随便挑几把,不用太多,反正带不走。”耿朝忠吩咐道。

    两人满眼放光,就像饿了几个月的饕餮,又像憋了几年的和尚,绕着货架转了好几圈,终于各自挑选了一把武器。

    “把百式放下,用大正十一式。”看齐腾远挑了一把百式冲锋枪,耿朝忠吩咐道。

    “宿舍区楼道很窄,大正十一式好像有点长。”齐腾远皱眉道。

    “不用进去,你用大正十一式守楼道即可,”耿朝忠说道,“你没看,孙敬亭已经拿了一把百式冲锋枪了吗?他选择了冲锋,你就选择掩护,基本的配合,不需要我多讲吧?”

    “哦。”齐腾远答应了一声,捡起了旁边的大正十一式轻机枪,也就是俗称的歪把子。

    “战斗,重要的是出其不意,武器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耿朝忠随手捡起了旁边的一把三八大盖,“尤其是特务工作,如果时机恰当,完全可以一人杀多人,但如果让对方有了准备,恐怕就是杀一个人都难。”

    “教官,我明白了,您潜回三井制铁厂,就是出其不意。”孙敬亭在旁边说道。

    “对,任何人都想不到我会回来,这种情况下杀人,就像杀鸡一样简单。不,比杀鸡还简单,鸡的警惕心很强,还没办法沟通,但人就不同了,随便几句话,就可以很轻易的麻痹对方。”耿朝忠笑道。

    两人点了点头,回想着耿朝忠刚才的一系列动作,都有所体会。

    “现在,你俩回去,把监视我们第五中队的那两个教官杀了,”耿朝忠想了想,“接着,齐腾远把轻机枪摆在宿舍东头,孙敬亭从西头进去,把所有人叫出来,在楼道列队。”

    “教官,您要把班里的同学全杀了?!”孙敬亭亡魂大冒。

    楼道极为狭窄,在出口处摆一挺歪把子,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倾刻之间,全华班所有人都会倒在枪火之下!

    “想什么呢,”耿朝忠瞪了孙敬亭一眼,“他们是人证,怎么能死?”

    “人证?”两人有点迷惑。

    “过来,”耿朝忠把两人叫到身前,详细交待了一番,然后转身走出了军械库,吩咐道:“走吧。”

    天空星斗闪烁,月光将三人的身影拉成了长线,不用几分钟,几人就走到了舍区门口,门口有星火一明一暗的闪烁,两个监守的教官正靠在墙壁上抽烟聊天。

    “谁?!”其中一人看到齐腾远和孙敬亭两人大踏步的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挺轻机枪,疑惑之余,连忙开口质询。

    哒哒哒!

    回答他的是喷涌的枪火,两人身体瞬间被打成了马蜂窝。

    齐腾远和孙敬亭是第一次杀人,两名教官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两人还生怕没有击中,又神经质的开了几枪,这才互相尴尬的对视一眼。

    “你去那边,我在这边掩护。”齐腾远开口道。

    “好!”孙敬亭拿起冲锋枪,快步走到了楼道口,迎面又走来两人,孙敬亭更不多言,抬手又是一梭子。

    “第五中队的所有弟兄们听好了,”孙敬亭站在楼道口大声呼喝,“我是孙敬亭,有重要事情通知!”

    枪声早已惊动了第五中队的二十多名学生,但大家不明就里,谁都不敢出来,孙敬亭又喊了好几遍,终于有几个人探头探脑的露出脑袋。

    “各位,不出来也可以,今天我有一言,留给大家!”孙敬亭站在空旷的楼道,用闽南话大声疾呼:

    “我孙敬亭不叫什么松田,齐腾远兄弟也不姓高腾,我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日寇占我台湾,屠我同胞,视我等如奴隶,凡我有志青年,无不切齿痛恨!”

    “就在刚刚,我们两人已经击毙了佐藤校务长,看守大家的两名教官和宪兵也都已经被我们击毙!这次回来,就是跟大家告别,如果有谁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那就出来跟我们走,如果不愿意,我孙敬亭也不勉强,大家山水有相逢!”

    楼道里一阵骚动,佐藤校务长已死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惊骇莫名,谁能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孙敬亭和齐腾远二人,竟然做出如此大事!

    孙敬亭顿了顿,再次开口道:“我数三下,如果有愿意跟我走的,就站出来,现在开始数数:一!”

    孙敬亭话音刚落,一间宿舍里突然有一人冲出,大喊道:“八嘎,你们竟敢背叛帝国,必将碎尸万段!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他!”

    孙敬亭睁眼一看,却是全华班里唯一的日本人吉田俊介,他双目赤红,目呲欲裂,显然是对孙敬亭刚才的话痛恨无比,眼看着这家伙赤手空拳张牙舞爪,的冲上来,孙敬亭抬手就是一梭子,吉田俊介的身躯猛然一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吉田倒在地上,走廊里顿时一片寂静,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孙敬亭清了清嗓子,接着喊:

    “二!”

    “我们家人都在台湾,实在不敢离开!”就在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一个声音。

    “我说过,绝不勉强!”孙敬亭大喊。

    “我跟你们走!”这时,有一个人走出了楼道,正是刚才喊话那人。

    孙敬亭又等待了半分钟,再也无人站出,脸上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咬咬牙,喊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三!”

    “林兄弟,走吧!”孙敬亭招呼这位站出来的同学,此人姓林,名字叫林顺利,是台湾新竹人,平日里和孙敬亭齐腾远关系也算不错。

    林顺利答应了一声,眼睛一闪,快步走了过来,孙敬亭转身,刚要和他并肩而行,却看到对面楼道里的齐腾远突然张口道:“小心!”

    孙敬亭连忙回头,那林顺利已经扑了上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砰”的一声,林顺利后脑中弹,双目瞬间呆滞,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走廊对面人影一闪,孙敬亭看出是耿朝忠的身影,不由得擦了一把汗。

    “各位,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出来,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孙敬亭怒吼一声,所有房间里的脑袋都缩了回去。

    走廊对面出口,齐腾远打了个手势,孙敬亭点点头,快步走下了楼。

    两人来到楼下,却看到楼下已经停了一辆轿车,耿朝忠打开车窗,吩咐道:“走吧!”

第七十五章 养不熟

    孙敬亭和齐腾远跳上车,耿朝忠启动汽车,向着三井制铁厂的大门驶去,齐腾远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守门的哨兵?”

    “死了,”耿朝忠平静回答,“不过一会儿你们得下车,在他们伤口上补几枪。”

    “嗯。”齐腾远答应了一声。

    教官潜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动静,杀人用的当然不可能是枪,而自己几个冲出去显然没必要用刀,这是一个漏洞。

    到了门口,耿朝忠将车停下,齐腾远和孙敬亭跳下车,果然看到哨所里躺着两名哨兵,两人瞧好伤口,分别补了一枪,就听到耿朝忠在外面喊:“快点!”

    两人连忙跳回车子,耿朝忠加速向前,低声道:“没有佐藤的命令,出去搜捕我的人不敢回来,但不能担保学校里没人向外打电话,所以我们得快点。”

    “嗯。”两人点了点头。

    耿朝忠斜着眼,看了孙敬亭一眼,发现他情绪并不是很好,微微一笑,安慰道:“怎么,没人跟你走,是不是很失望?”

    “教官,大家家眷都在台湾,不敢走我也想到了,可是没想到........”黑暗中,孙敬亭的脸色很是沉闷。

    “没想到,朝夕相处的同学,居然想欺骗你,对吧?”耿朝忠笑了笑。

    “是,林顺利平时跟我们关系不错,不跟我们走也就算了,他居然想杀死我立功!”齐腾远也愤愤的插了一句嘴。

    “我给你们上的第一节课就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们的同学,亲人,甚至教官,看来你们听是听了,却没记到脑子里。”耿朝忠将停下,警觉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好了,下车!”

    汽车停在了一个偏避的港口,旁边还停着一艘快艇,耿朝忠跳下车,率先跳上船,齐腾远和孙敬亭连忙跟了上去。

    “教官,我们去哪儿?”齐腾远问道。

    “出不去了,暂时只能留在东京,”耿朝忠熟练的操纵着快艇,向着外海驶去,“特务处在东京还有一个备用的安全屋,我们先在那里躲几天。”

    “好!”两人脸上露出振奋之意。

    .........

    半小时后,一阵急促的电话惊醒了正在安睡的东京警视町的最高首脑高桥总长,他拿起电话,扫了一眼旁边嘟囔抱怨中的妻子,慵懒的问道:“什么事?那个逃走的伊达抓住了?”

    “哦?三井制铁厂发生哗变?哗变学生刺杀了佐藤校务长?!有这种事?!”高桥总长接着电话的手颤抖起来,身子也逐渐挺的笔直,他一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好,我即刻过去!”继续接听了片刻后,高桥放下电话,开始穿衣服。

    “高桥,你又要出去啊?”被子里的夫人缩着脑袋问。

    已经是十一月份的天气,东京的气温已经很低,高桥总长一边哆哆嗦嗦的穿着衣服,一边掏出一把小梳子,打理着头上几根稀疏的毛发,安慰妻子道:“智子,三井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哦,去吧!”夫人将头缩回了被子。

    高桥整装完毕,按铃叫醒了服侍自己的内务警察,坐上了停在屋外的轿车。

    汽车疾驰,高桥的心情有点复杂。

    三个小时前,他听到了“谷狄华雄”身死的消息,当时心中还颇感快意,毕竟这个谷狄华雄和他背后的黑龙会势力,疑似暗杀了自己的母亲,但鉴于当前东京的政治形势,自己只能暂时隐忍。没想到,那个与自己有着一面之缘的“伊达”,竟然为自己报了仇!

    至于抓捕伊达的事情,高桥总长却并不在意,他只是“特务养成所”的挂名校长,具体事务一向由佐藤负责,但是没想到,今天发生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佐藤,竟然也死了!还是死于两个学生之手!

    虽然自己不管事,但出了这种大事,似乎也不能完全撇开关系,这个情况.........

    高桥的眉头皱了起来。

    四十分钟后,思绪难平的高桥总长终于来到了高炉林立的三井制铁厂,半夜一点钟的制铁厂,像是一个欲择人而噬的巨大钢铁怪兽,高桥刚踏进大门,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几名学生正抬着两具尸体从门口的哨所走出来。

    “高桥校长,”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迎了上来,“我是养成所第四中队教官野原洋平,我也是刚刚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情况了解的不是很充分。”

    “到底怎么回事?”高桥皱了皱眉头,捂了一下鼻子。

    “两名学生哗变,枪杀了数人,逃离了养成所。”野原教官面色忐忑的回答。

    “就两个人?”高桥脸色有点困惑。

    “对,就两个,”野原脸上也很尴尬,“他们有枪,再加上绝大部分教官和学员都已外出执行任务,就留下了不到三十个人在养成所,所以.......”

    “好了,先带我去看看佐藤。”高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甲一楼,佐藤办公室的大火已被扑灭,只剩下烧的漆黑的断壁残垣,看着地上烧的漆黑的一具尸体,高桥皱着眉头问:“这是佐藤?”

    “是,”野原苦笑着回答,“尸体身上没有枪伤,应该是被徒手杀死。根据第五中队的学生们汇报,晚上十时许,佐藤校务长打电话给池内军曹,通知第五中队的高腾和松田去他的办公室,他们应该就是趁着和佐藤校务长见面的时候杀死了佐藤桑。”

    “他们枪哪来的?你不是说他们有枪吗?为什么不用?”高桥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

    “他们那时候还没有枪,杀死佐藤桑之后,他们又前去枪械处,用刀杀死了三名执勤的宪兵,这才拿到了枪械。”野原教官回答。

    “哦,徒手杀宪兵?”高桥点了点头,又瞅了一眼佐藤的尸体,“学校的教学质量不错啊,这两名学生应该属于优等生了吧?对了,他们叫什么名字?”

    “高腾和松田。”野原只能苦笑。

    “然后呢?”高桥又问。

    “然后,高腾和松田拿了枪,返回宿舍区,枪杀了监守的教官和宪兵四人,接着又杀死了意图反抗的第五中队学生吉田和小林,然后驾车逃离。”野原教官回答。

    “拿了枪,他们为什么不跑?回宿舍做什么?”高桥又问。

    “好像是劝说学生跟他们一起跑,可学生不肯听,所以........”野原支吾着回答。

    “跑,跑去哪里?”高桥双目一瞪。

    “这个,他们是台湾籍学员,整个第五中队除了吉田以外,都是台湾籍。”野原犹豫着回答。

    “哦........”高桥意味深长的长叹一声,扫了一眼四周后,才低声道:

    “养不熟的生番!”

第七十六章 并未解除的危机

    翌日清晨,佐尔格公寓。

    “外面太乱了,特高课,警视町,治安部队都动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名身材矮小的日本人正坐在佐尔格的对面,满脸都是焦虑之色。

    “尾崎君,你不必担心,警视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佐尔格嘴里叼着一个烟斗,宽松的睡衣露出半截胸膛,神情很是闲适放松。

    “理查德,会不会跟你让我盯着的那个人有关?”尾崎盯着佐尔格的眼睛。

    “不知道,”佐尔格很干脆的摇了摇头,“总之,尾崎君你这段时间小心一点,暂时停止一切情报活动,同时发动报社的关系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

    话没说完,旁边的电话铃突然响起,佐尔格拿起电话开始接听,渐渐的,他的面色开始严肃,起初只是频频点头,后来开始简短的回答几个字,最后,则是重重的用俄语回答了几个“是”字,而当他放下话筒的时候,已经是面沉如水。

    “尾崎君,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可以电话联系。”佐尔格放下电话,目视尾崎道。

    “好!”尾崎答应了一声,退出了屋子。

    佐尔格拿起桌上抽了半截的烟斗,狠狠的吸了一口,嘴一张,吐出几个硕大的烟圈,佐尔格盯着袅袅升腾的烟雾,喃喃自语道:

    “耿,你又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低头沉思了片刻,佐尔格似乎拿定了主意,快步走向了屋外,敲响了隔壁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朱木运和玉真两人还在交谈,显然,东京都异常的局势,让两人都忧心忡忡,看到佐尔格推门进来,朱木运率先开口道:“理查德,有消息了吗?”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佐尔格呵呵笑道。

    “理查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朱木运苦笑,旁边的玉真神色更是急迫。

    “好消息是,他们没抓到人,”佐尔格看到朱木运和玉真的表情都是一松,接着脸一拉,开口道:“坏消息是,耿杀死马卡洛夫的事情,被上面知道了。”

    朱木运的表情一僵,玉真却是不明就里的问:“马卡洛夫,他是谁?”

    “是红军情报四局在哈尔滨的负责人,也是我之前的上司,”佐尔格苦笑着回答,“四年前,耿潜入特高课的时候,杀死了他,从而获取了日本人的完全信任。而就在昨天晚上,有人打电话给大使馆,告发了此事,上面让我详细调查一下。”

    “这........”玉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日本人的围捕尚未逃脱,现在耿朝忠又面临着苏联人的恶意,他的形势,可以说危险的无以复加!

    “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年,怎么调查?”那边朱木运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再说了,这是东京,就算调查清楚了,我们又能怎么办?”

    “不,事情比你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佐尔格摇了摇头,“最初的情报来源里,并没有说耿是中国人,依然称他为特高课的叛变特工伊达之助,但是上面收到大使馆的汇报后,派人联系了安德烈,安德烈把他协助耿朝忠脱逃的事情说了出去,也就是说,上面已经知道了我们和耿之间的关系。”

    “这........”朱木运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如果上面已经知道了佐尔格和耿朝忠之间早就认识,那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换句话说,上面完全有理由让佐尔格通过某种诱捕的手段,将耿朝忠抓获!

    “上面怎么说的?”朱木运心思转了几圈后,终于开口问道。

    “上面质问我,是否早就知道耿杀死了马卡洛夫,我回答我并不知情,只是早年在满洲和耿有过一些简单的合作,接着他们就下命令,让我利用和耿之间的关系,将他诱捕回苏联审讯!”佐尔格脸色透出几分沉重。

    “理查德,你打算怎么办?”朱木运盯着佐尔格的眼睛,一旁的玉真同样神色不善。

    “哦我的朋友,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佐尔格苦笑着耸肩摇头,“我很欣赏耿,如果有任何可能,我都不会去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但我害怕的是,耿一旦被日本人抓住了,那他.........“

    “他不会被抓住的。”朱木运和玉真同时开口。

    “哈哈,我也这么认为,”佐尔格笑了,“不过如果能联系到他,我必须得告诉他,最好不要回南京。”

    “为什么?”两人又异口同声的问。

    “因为,一旦他逃回了南京,苏维埃联盟一定会照会南京,让南京交出杀害马卡洛夫的凶手,按照现在的形势,南京恐怕不会拒绝联盟的要求。”佐尔格耸了耸肩。

    朱木运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玉真则更是踌躇无策。

    佐尔格说的没错,南京政府现在面临着日本空前强大的压力,急需要和苏联签订互助条约来抗衡日本人在满洲和华北的侵蚀,两国之间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好几年,并且还刚刚取得了一定进展,这种情况下,为了达成两国的战略合作,牺牲一个小小的,已经暴露的特务,又算的了什么?

    “我的老朋友,还有这位美丽的女士,请你们不要过分担心,”佐尔格摆了摆手,“耿是个聪明人,从他绝不愿和我们发生接触就可以看出,他一直对杀死马卡洛夫这件事情抱有相当的警惕,所以,他恐怕是不会和我们联系的。”

    “但,安德烈也知道这件事,现在,安德烈恐怕已经去抓捕他了!”玉真脱口而出。

    “我会通知安德烈,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佐尔格用他那蔚蓝而富有感情的双眼看着玉真,“所以,您可以不必那么紧张。”

    “那么,我恳求您,现在就通知安德烈。”玉真依然不敢放松。

    “好的,我会去做这件事,”佐尔格点了点头,刚要起身,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理查德先生,楼下有人要见您。”

    佐尔格答应了一声,走到了窗前,接着又转过头来,看着玉真说道:

    “不必了,安德烈已经来了。”

第七十七章 接头

    客厅里,佐尔格,安德烈,朱木运,傅玉真四人坐在了一起。

    “理查德先生,耿杀死马卡洛夫少将的事情,是真的吗?”安德烈的神色里,透出明显的不信任。

    “我也是刚刚知道,”佐尔格耸了耸肩,“事实上,我和耿是在满洲里认识的,也曾经有过短暂的合作,但他具体干了些什么,我却并不知道。”

    “那就好办了,”安德烈面色一缓,“理查德先生,我想,您是否可以通过某种途径联系上他?”

    一旁的朱木运和玉真对视一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佐尔格点了点头,“不过你心里也清楚,如果他愿意和我们见面,恐怕上回就跟着你回来了。”

    “是啊.......”安德烈不安的点点头,神经质的搓着手掌,片刻后,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朱木运:“朱可夫同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耿应该是早就认识吧?”

    “是的,”朱木运点点头,“但我现在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想,您是否有某种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安德烈说完这句话,马上摆了摆手,“我不是怀疑您对苏维埃的忠诚,我表达的意思是,您对耿很熟悉,也许能找到某种与他取得联系的方法。”

    “抱歉安德烈,我和耿已经四年多没有见面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巡警。”朱木运耸了耸肩膀。

    “那么,”安德烈无奈了,又把目光投向了玉真,“傅小姐,我想,您应该没有什么理由说和耿不熟了吧,你们之间的关系,哦,我指的是曾经,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可我们已经分开了,”玉真的脸色冷漠而又坦诚,“说实话,他这几年变成了什么样,我也不清楚。说到这里,”玉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刚刚跟他接触不久,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列位,”安德烈的表情有点恼怒,“你们出奇一致的态度,更加表明你们和耿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这让我显得像个傻子一样。但我告诉你们,我并没有致耿于死地的意思,那个马卡洛夫,谁都知道,他是一个自大而又愚蠢的蠢货,我也无意为一个已经死去四年的人去做什么,这是我最坦诚的看法,无论你们相信与否!”

    “那么,别尔津同志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佐尔格笑了。

    “红军的纪律是铁做的!”安德烈的表情很严肃。

    “我当然知道,”佐尔格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支部的团结也很重要。”

    “所以我才来找大家商量,”安德烈诚恳的说,“事实上,别尔津同志只是吩咐我找到耿,并将他送回苏联,并没有说要将他杀死或者别的什么。”

    “哦哦,”朱木运点了点头,“我们会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安德烈无奈的一笑,朱木运的表情说明,他所说的努力到底有多敷衍。

    “好了,”安德烈站起身,“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办法,我只有通过我自己的途径来寻找耿了,但我的途径可能比较激烈,如果造成了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请诸位不要介意。”

    “请便。”朱木运摊了摊手。

    安德烈把目光投向了佐尔格,但佐尔格同样只是耸了耸肩。

    “再回!”

    安德烈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认真的说,”佐尔格转过头看着朱木运,“老朱,你是否真的有某种联系到耿的方法?”

    “没有,”朱木运摇头,“真的没有。”

    “哦,那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佐尔格微微一笑,也转身离开了房间。

    “朱大哥,”佐尔格走后,玉真漂亮的眼睛也开始在朱木运身上打转,“你能联系到耿朝忠吗?”

    “怎么你也不相信我!”朱木运愤怒了,“如果我能联系到他,我早就联系了!难道还需要佐尔格派人在特务养成所附近蹲守吗?”

    “对不起,”玉真歉意的点了点头,“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哼!”朱木运胖脸鼓起,冷哼一声。

    “朱大哥,那我先出去了。”看朱木运神色不愉,玉真连忙逃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朱木运一个人,他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片刻后,他终于拿起了旁边的电话:

    “取引所吗?我的500股黑羽商业银行的股票,成交了吗?”

    “尊敬的客户,已经成交,成交价0.32日元每股,恭喜先生,居然能以高出市价八个点的价格成交,这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对了,您稍等!”话筒里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

    “好的,谢谢。”朱木运的眼睛蓦然一亮。

    “客户,请稍等,买方留下电话,声明如果您还有大量黑羽的股票,请联系这个电话,电话号码是:632571。”话筒里又传来声音。

    “嗖嘎,谢谢,有需要我会联系。”朱木运挂断了电话,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站起身,从旁边取过外套,看样子是要出去一趟。

    隔壁房间里,佐尔格也正将头上的监听耳机摘下,他的脸上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低语道:“通过证券取引所来接头?这倒是个好方法,学到了.......”

    .........

    “教官,您是在买卖股票?”东京新宿区的一处豪华公寓,齐腾远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耿朝忠。

    “呃,”耿朝忠扫了齐腾远一眼,“我问你,现在世界上最快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电话,电报?”孙敬亭在一旁插嘴。

    “对,也不对,”耿朝忠笑着摇头,“最快的联系方式,是把这两者结合在一起,而证券交易,正是最先把两者结合在一起的联系手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比军事情报的传递还要迅捷。”

    “哦。”两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对资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的价值,在金融波动里面表现的更为淋漓尽致。所以,最有效的通信手段,一定是最先利用在资本交易上面,而金融交易,正是资本交易的最高层次。”

    “好了,”耿朝忠站起身,披上了外套,“你们在这里呆着,哪儿都不要去,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第七十八章 香子的心思

    两小时后,耿朝忠出现在了东京证券取引所的交易大厅。

    这是亚洲最早成立的证券交易所,从1887年开始,距今已经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也是亚洲最大的证券交易所,放眼望去,四百多平方米的大厅里一片繁忙,黄马褂和红马褂不停穿梭,手拿话筒的登记员不时的高喊着“五千”、“一万”的大额数字,在这里,所有人关心的,只是那不停变动着的价格。

    耿朝忠很快找了一个方格,开始专心的抄录股票代码和价格,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灰色风衣的中年男子站到了他的隔壁,低声道:“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

    “没时间,我被软禁了两个月,出来的时候又忙着逃跑,”耿朝忠头也不抬的回答,“不过危机暂时已经解除,我杀了佐藤。”

    “你把佐藤杀了?”朱木运脸色一变,“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先告诉你一件事,苏联人已经知道是你杀死了马卡洛夫,他们打算诱捕你。”

    “佐尔格知道这件事吗?”耿朝忠眼睛微微一凝,反问道。

    “知道,但他的态度很暧昧,关键是,安德烈恐怕要对你不利。”朱木运低声回答。

    “苏方的意图很难判断,即使是佐尔格,我也不能完全信任他,”耿朝忠语调缓慢而又坚定,“另外,我也不会在东京呆太久。”

    “你打算去哪儿,回南京?”朱木运问道。

    “是的,回南京。”耿朝忠点头道。

    “你不能回去,苏联如果向南京发出照会,你必死无疑。”朱木运说道。

    耿朝忠一愣,事发突然,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但东京不能呆,南京也回不去,自己又能去哪里?要不,去遵义?

    “你也不能找组织,”朱木运似乎看出了耿朝忠的心思,“其中的原因,你自己清楚。”

    “是,我清楚。”耿朝忠苦笑,“看来,我现在真成了一个无主游魂了。”

    “要不,你先去国外避一避?”朱木运开口道。

    “我需要好好想想。”耿朝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早点做决定,东京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朱木运的眼睛里露出深刻的担忧。

    “玉真呢,他还好吗?”耿朝忠微微叹了口气。

    “你结婚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朱木运也在叹气,“她很担心你的安全。”

    “就这样吧,”耿朝忠放下了手中的价格抄录本,“我先走了。”

    “好,一切小心。”朱木运低下了头。

    耿朝忠微微颔首,转身走向了交易大厅的旋转门——这是东京取引所模仿伦敦证券交易所设置的大门,在这个年代,可谓是最新潮的存在了。

    顺着人流穿过旋转门,刚要踏下长长的台阶,一个背对着门口抽烟的风衣男子突然回过头,向耿朝忠展颜一笑。

    佐尔格!

    耿朝忠的表情微微有点凝滞,而他的身后,同时已经顶上了一把手枪,佐尔格微笑着走过来,低声道:“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走吧!”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耿朝忠身不由主的坐进了轿车的后面,而他的旁边,一左一右挤上来两个人,将耿朝忠牢牢的夹在了后车厢的中间。

    前排副驾驶位上,佐尔格回过头看着耿朝忠笑,而两旁的手下早已将耿朝忠身上搜刮一空,佐尔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耿,我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但请你不要错怪朱可夫同志,他并没有出卖你。”

    耿朝忠没有回答,他已经看到朱木运从高高的阶梯上冲下来,显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开车。”佐尔格轻声下令。

    轿车启动了,后面,是朱木运无力而沮丧的身影........

    ...........

    同一时间,大阪警察本署。

    “教官,东京的电话!”春日江美子急匆匆的走向香子。

    香子点点头,快步走向了大阪警察本署为她准备的临时办公室——经过一个晚上的奔波,她刚刚来到大阪,,甚至还没来得及和这边的警察本署交接任务,东京的电话就到了。

    “有什么紧急情况?”香子有点嘀咕,按照常例,应该是自己先向佐藤桑报告行程,没想到反倒是东京的电话先到了。

    走进办公室,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浑厚严肃的声音:“辛一教官,我是高桥,东京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十分钟后,香子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她有些恍惚。

    佐藤死了,谷狄华雄也死了,特务养成所发生哗变,这一件件事情,让刚刚过去的一整晚,像是一个醒不来的梦靥一般。

    香子狠狠的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再次确认这不是昨晚长途奔波后疲劳过度的幻觉,这才缓缓的坐下来,她需要时间,来梳理发生的这一切。

    “伊达君,应该是你杀死了谷狄华雄吧!”一刻钟后,香子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红晕,她本来严肃的脸上,竟然有了一点娇羞的姿态。

    “教官,请喝茶,您的脸色有点不太好。”春日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哦。”香子抬起头,看了春日一眼,对这个和伊达君有交集的女弟子,香子的态度一直都很奇怪,虽然她经常疾言厉色的训斥春日,但无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总是把她带在身边。

    “春日,你跟伊达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你说说,伊达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香子端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这......”春日的表情有点尴尬,从教官的措辞来看,似乎并没有称周先生是帝国的叛徒,这让她不得不揣测教官的态度,稍微停了停后,才略带犹豫的开口道:“周先生对所有人都很和蔼,也从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藐视我们这些女子。”

    “嗯,你很喜欢他,对不对?”香子抬起头,盯着春日的眼睛。

    “不,没有,这不是事实!”春日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香子笑了,笑得很大声,“除开伊达背叛帝国的事实,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不要说你,就连我,都有些喜欢他呢!”

    “教官........”春日完全摸不透香子的用意了。

    “算了,我们先好好的休息一下,”香子伸手捂住了打着哈欠的嘴,“任务这种事情,着急也没有用,你说对吧?”

第七十九章 失踪

    “你说,方科长带我们去南京,会给我们安排什么工作?我觉得,起码也得给个少尉吧?”安全屋里,齐腾远正满脸兴奋的和孙敬亭聊天。

    “你想多了吧,先逃出日本再说。”孙敬亭的表情却不像齐腾远那么轻松。

    “怕什么,教官一个人就把特务养成所连锅端了,不过就是逃出东京,这对教官来说有什么难度?”齐腾远撇撇嘴。

    “是,本来是没什么难度,但是带了我们两个,难度就变大了。”孙敬亭嘲笑道。

    “胡说八道!”齐腾远的脸一红,想要驳斥,可似乎又觉得孙敬亭说的有些道理,闭住嘴巴想了半天,才又开口道:“教官出去多久了?”

    “一上午了吧。”孙敬亭皱了皱眉头,拉开窗帘,从缝隙里向楼下看了一眼。

    “教官走的时候说过,一会儿就回来,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会不会......”刚才对耿朝忠还蛮有信心的齐腾远,现在也变得不淡定起来。

    “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孙敬亭看了看表,“再等等吧,说不定教官马上就回来了。”

    “呃。”齐腾远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多钟,仍然没有见到耿朝忠回来的迹象,这下子两人都坐不住了,齐腾远背着手绕地上抓来转去,孙敬亭则不停的从窗帘的缝隙里向外张望。

    “别转了,转的心烦!”孙敬亭终于忍耐不住,瞪了还在地上转圈的齐腾远一眼。

    “一定出事了,”齐腾远喃喃自语,“否则教官不会一句话都不交待,就算不回来,打个电话回来也是很简单的事啊!”

    “能有什么事?”孙敬亭没好气的摆摆手。

    咚咚咚!

    就在这时,屋门被敲响了,齐腾远脸上露出喜色,就要走过去开门。

    “等等,”孙敬亭叫住了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问:“谁?”

    “村上先生,您从徽州订的文房四宝到了。”门外传出一个声音。

    “文房四宝,什么意思?”孙敬亭和齐腾远对视一眼。

    “我不认识什么村上先生,你找错地方了吧?”愣了一下后,孙敬亭反应比较快,开口答道。

    “哦,不好意思,看错门牌号了。”外面传来一个歉意的声音,接着脚步声逐步远去。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突然,齐腾远脸上露出异色,低声道:

    “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对,是有点熟悉。”孙敬亭也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间,“壬六教官”四个字,从两人口中同时脱口而出!

    “等等!”孙敬亭拉开了门。

    走廊里,那个送文房四宝的人回过头,四目相对,果然是云蔚!

    云蔚看到孙敬亭,只是微微一愣,马上就掏出了手枪,孙敬亭大骇,举起双手高喊道:“慢!”

    云蔚犹豫了一下,举着手枪,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孙敬亭面色稍缓,低声道:“云蔚云教官,我们跟方科长在一起。”

    听到方科长三个字,云蔚的脸色也不再紧绷,但他仍然没有放下手枪,一直走到门前,看到孙敬亭毫无抵抗的意思,这才低声问道:“什么情况?几句话说明白!”

    “我们配合方科长,杀死了佐藤,从三井逃到了这里!”齐腾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原来是你们俩,”云蔚警惕的张望着四周,“你们方科长呢?”

    “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孙敬亭回答。

    “你们先进去坐好。”云蔚点了点手枪。

    齐腾远和孙敬亭两人连忙退回屋子里,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云蔚再三确认毫无危险,这才收起手枪,走进屋子,关上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仔细点!”

    片刻后,云蔚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吟半晌后,才抬头道:

    “我奉处座的命令,来这里营救方科长,不过现在情况有点奇怪,你们方科长是个仔细人,他说一会儿回来,绝不会拖到天黑,起码也会跟你们交待一声。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开这里!”

    “那方科长呢?”齐腾远焦急的问道。

    “先别管这些,你们跟我走!”云蔚站起身。

    ..........

    荒野四顾,灯黄如豆。

    练马区一座偏僻的废弃工厂,耿朝忠五花大绑的坐在一个椅子上,旁边站着的,则是数名人高马大的苏联情报四局特工。

    “你们准备一下电台,我和他谈谈。”佐尔格吩咐几名手下。

    众人无声的退开,从角落里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密密实实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台绿色的军用电台,开始摆弄,佐尔格则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看着耿朝忠,却一直没有开口。

    “理查德先生,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在您这里,我没有什么值得保密的东西。”耿朝忠平静的看着佐尔格。

    “抱歉,”佐尔格再次向耿朝忠致以歉意,“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理解,有些事情,是你我都无法拒绝的。”耿朝忠平静的像一口深潭。

    “嗯。”佐尔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场面陷入了沉寂,只剩下了几名特工摆弄电台,发射信号的声音,两人静静的对视,过了好一会儿,佐尔格终于再次开口了:“其实我没有什么要问的,如果有的话,就是,你现在到底为谁工作?”

    “为我自己,”耿朝忠活动了一下头颅,“您认识我很久了,最早的时候,我只是岛城的一个小巡警,没什么理想,也没什么抱负,成日在中山路上游手好闲,偶尔喝杯水酒,撩拨几个风尘女子,如果不是老朱骗我入行,我恐怕现在还在岛城过着这样的生活。”

    “哦?”佐尔格看着耿朝忠,笑了,“你不像是这么随遇而安的人。”

    “在您眼里,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耿朝忠扁扁嘴,“其实就算入了行,我也没什么大变化,只是手上沾了点血腥,偶尔搞点小小的阴谋诡计,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我不信,”佐尔格摇了摇头,“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但你一定不是。”

    “我是。”耿朝忠表情很严肃。

    “你不是,”佐尔格再次摇头,接着哑然失笑,“是不是也不重要,总之,接下来的事情,只能看你自己了。”

    “双头鹰先生,上面的指示到了。”一名特工拿着一份译电稿走了过来。

    “哦,”佐尔格接过电稿,扫了一眼后,将电稿在蜡烛上一引而烬,命令道:“按电稿吩咐的办,立即出发!”

第八十章 处座的疑虑

    一个月后。

    南京,鸡鹅巷。

    早上六点半钟,天刚蒙蒙亮,那座青灰色洋楼的二层走廊里,就传来了如钟表一般间隔精确的脚步声,伴随着屋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背头梳的一丝不苟的中年人迈进了办公室,他走进门,随手撕下墙边一张写着“公元1935年1月4日,民国二十四年”的月份牌,然后拉开了电灯。

    随着灯光的亮起,整个小楼上下,突然传来了隐约可闻的嘈切声,所有人都知道,灯光的亮起,意味着复兴社特务处这个日趋庞大复杂的机构,再次开始了它日复一日的运转。

    “哗啦”一声,办公室的窗帘被拉开,刺目的阳光泼洒在窗前,将代江山发际线日渐上移的额头照的闪闪发亮,他对着朝阳,伸臂舒展,一连做了好几个黄埔军校传统的早操动作,这才回过头,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

    办公桌上放着一份秘书刚刚准备好的早餐:一碗鸭血粉丝汤,三个鸡汁汤包。

    代江山坐下来,低头用餐的同时,伸手按了一下桌旁的电铃。

    门被推开了,秘书唐纵走了进来,他站在办公桌前,拿出胳膊肘下夹着的文件夹,开始朗读每日简报:

    “昨日凌晨,红匪再次强渡乌江,目的地不明......”

    “国联对意大利入侵阿尔巴尼亚一事态度暧昧.......”

    “关东军与察哈尔省宋哲元部军事摩擦日渐激烈........”

    .........

    唐纵汇报的大部分是国内的一些消息,偶尔也会掺杂一些国际上的重大事件,代江山边吃边听,简报念完的同时,三个鸡汤包和一碗鸭血粉丝汤也下了肚。

    “那几个人,回来了吗?”代江山咽下最后一口鸭血粉丝汤,拿出一块蓝白色的手帕,开始擦嘴。

    “昨天晚上就到了,我把他们安顿在了华通旅社。”唐纵小心翼翼的回答。

    “让他们过来。”代江山将面前吃完的碗筷一推,身子向后一仰,开始闭目养神。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唐纵领着一行四人走了进来,简单介绍几句后,立刻退出了房间。

    “卑职云蔚,见过处座!”领头的一人走到处座的办公桌面前,立正敬礼。

    “这两位,就是从台湾来的有志青年?”处座站起身,走到了四人面前,打量着跟在云蔚和柳学俊后面的两名年轻人。

    “卑职齐腾远/孙敬亭,见过处座!”齐腾远和孙敬亭双腿一并,大声回答。

    “不错,不错,”处座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英姿勃发的两名年轻人,伸出手和两人相握,“我听云蔚在电报里说过你们,果然是智勇双全的情报精英。”

    “卑职惭愧,比起方科长.......”齐腾远眼睛一红。

    “先不要说他,”处座摇了摇手,坐回了椅子,“小齐,小孙,回到故土,有何打算哪?”

    “此番回国,耳闻故国风貌,让卑职两人心生孺慕亲近之意,只要能为国家出力,一切听从处座安排!”孙敬亭肃容回答。

    “好,赤子之心拳拳,本人深感欣慰!”处座面露满意之色,顿了顿才又开口道:“李友邦将军,听说过吧?”

    “听说过,李友邦、林木顺、林添进三位将军,都是我们台湾福佬人,也是黄埔军校二期生,卑职两人一直心向往之!”孙敬亭连忙回答。

    “好,好,好!”处座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起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接着说道:

    “李友邦将军民国十三年夜袭台北警察署,痛击日人,归国后加入黄埔军校,现在是国家陆军少将,也是你们的榜样!当然,你们两位,反出日方特务学校,比之前辈也不遑多让,我看,按照前辈的路子,你们也去黄埔高级培训班学习深造一下,如何?”

    齐孙二人对视一眼后,沉声开口道:“听从处座安排!”

    “好,今天就先到这里,等你们学习完成,国家会按照你们的能力授予相应军衔待遇,当然了,你们是功臣,自然一切从优!”处座开口道。

    齐孙二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连连称谢,处座笑呵呵的挥挥手,让两人退了出去。

    等两人退出办公室,处座脸色突然一变,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他用狠厉的目光瞪着云蔚和柳学俊二人,厉声道:

    “云蔚,我让你营救方途,你就是这么营救的?!”

    “卑职罪该万死!请处座就地枪决!”云蔚满面羞惭,一旁的柳学俊也低下了头。

    “方途冒死将你营救回国,没想到你回去一趟,却告诉我方途失踪了!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失踪?!”处座的眼睛恍若喷火,死死的瞪着云蔚,“你就没好好的调查一下?居然就敢这么回来?你这是弃友不顾,临阵脱逃!”

    “没找到方科长,卑职本来就不想活了,可刘洪波刘站长在大阪殉国,卑职为了顾全大局,只能暂时撤退,现在人已经带回,卑职申请重回日本,不找到方科长,绝不独活!”云蔚脸色涨的通红。

    “还算有点志气,”处座冷笑了一声,“说说吧,刘站长怎么死的?”

    “处座,”一旁的柳学俊赶紧接过口来,“我们去的时候,刘站长的杂货铺已经烧成了一片白地,听邻居说,前些天那个杂货铺突然冒起大火,接着有很多人去救火,但还是没救过来。卑职揣测,应该是刘站长发现被人监视,所以决意已死殉国!”

    “忠勇可嘉,忠勇可嘉啊!”处座感叹了一声,接着又把鄙夷的目光投向了云蔚两人,“可惜,可惜,该回来的没回来,不该回来的却回来了!”

    这句话一说,云蔚两人更是羞惭,脑袋垂的像是要砸到地里面。

    “算了,你们调查了半天,有没有什么猜测,方途到底去哪儿了?”处座摇摇头,坐回到了椅子里。

    “他只说有事出去一趟,就把齐孙二人留在了安全屋,别的什么没说。”云蔚无奈道。

    “处座,我觉得方科长不一定有事,以方科长的本事,应该不会出什么漏子,您想想,方科长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都能从特务养成所虎口脱险,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呢?所以我觉得,方科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说不定过不久就能回来。”柳学俊在一旁说道。

    “这样最好,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电报、信件,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让我相信他安然无恙?!还有,刘洪波在大阪,是怎么暴露的,你们想过没有?!”处座疾言厉色的说道。

    云蔚二人心头一凛——处座的意思,是方科长出卖了刘洪波?

第八十一章 风雪海参崴

    “你们想多了,”处座一眼就猜透了两人的心思,“方途是我一手提拔,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我告诉你们一句话:只有战死的方科长,没有叛变的方途!另外,动动你们的脑筋,刘站长在大阪殉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如果是方途告诉日本人的,那这段时间,我们该有多少据点被一网打尽?”

    “卑职惭愧!”云蔚二人连忙低头。

    “好了,”处座摆摆手,看着云蔚的眼光柔和了不少,他走到云蔚面前,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趟你虽然没接回方科长,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党国也不会亏待每个立过功的战士。再说了,你这几年一直在外执行任务,也吃了不少苦,一会儿你去财务处领这几年的津贴,这几天也好好休息一下,去吧!”

    处座此言一出,云蔚脸上顿时露出感激之色,虽然知道这是处座又打又拉的御下之术,可难免还是有几分虚情假意的感动。

    “还有學俊,”处座又把目光投向了柳学俊,“你以前是跟着沈醉的,从今以后就不用回去了,直接来我的保密处,先做个干事吧!”

    “多谢处座栽培!”柳学俊大喜,白皙的脸上露出几分潮红。

    保密处,是特务处内部受处座一手控制的组织,号称是“特务处中的特务处”,所有人员,都是处座亲自选拔,模仿的是常校长的“校长侍从室”,一旦加入其中,那就意味着成了处座的心腹,这可是求之不得的美差!

    处座挥挥手,将两人打发了出去,但他脸上的疑虑之色却不曾稍减——耿朝忠是自己的得力干将,掌握着不少特务处的秘密,一旦投敌,那特务处恐怕就面临着伤筋动骨的危险。别的不说,北平、上海、南京的很多据点,耿朝忠可都是知道的,自己的活动规律,鸡鹅巷的内幕情况,耿朝忠也都了如指掌,他要真的投靠了日本人........

    事实上,这半个月来,处座已经撤除了一些方途知道的据点,也改变了自己的一些活动规律,但事情却出奇的平静,除了刘洪波阵亡,耿朝忠失踪这件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就更让人耐人寻味了。

    “死了?”

    处座喃喃自语,接着又摇了摇头,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萧索的冬日街景,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如果没死的话,你又是去了哪里?”

    .........

    遥远的西伯利亚风雪漫天,欧亚大陆的东端,阿穆尔半岛的最南端,这座旧名海参崴,新名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城市,正面临着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天。

    滴水成冰,恐怕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样残酷的冬天,因为管子里的水,恐怕根本来不及滴出,就已经和铁管融为一体,海参崴那布满巴洛克建筑的大街上,更是人迹罕至,当然,除了金角湾附近那座庞然大物。

    符拉迪沃斯托克军事要塞。

    全钢筋混凝土结构,由沙皇俄国尼古拉工程兵学院的教授k·i·维利奇科上校设计,号称是海参崴永不陷落的城堡,经历了日俄战争的摧残后,依然傲立金角湾军港前,而就在这战争堡垒的最深处,一间铁门紧闭的密室外面,一名赤露着上身,身材魁梧到极点的壮汉,正费力的擦拭着额头滚滚而下的汗水。

    “古维尔科夫,将军还没有出来吗?”壮汉用滚圆的蓝褐色眼睛瞪着旁边一位穿着整齐苏志军服的军官。

    “没有,察可夫斯基,如果你觉得热的话,可以到外面凉快一下。”那名面容英俊的蓝眼睛年轻军官表情木然的回答。

    “嘿嘿嘿,我还是更喜欢呆在里面。”叫做察可夫斯基的壮汉干笑一声,“我说,将军已经和那个黄皮猴子呆了一上午了,难道还要继续呆一下午?”

    “你的问题太多了。”年轻军官闭着眼睛回答。

    察可夫斯基无趣的闭上了嘴巴,眼睛瞟向了密室窄小的窗口,从这里,只能看到将军那穿着灰色军装的后背。

    “耿,你坚强的意志让人心生钦佩,但我不得不指出,你对国家毫无意义的忠诚将葬送你的生命。”背对着窗口的将军在说话,而他旁边站着的翻译正将俄语一字不漏的翻译给那个听话的人。

    “将军,您对我的审讯毫无意义,我国和贵国政府并不是敌人,在过去的现在和遥远的将来都会如此。这点,你我心知肚明。”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

    “审讯本身确实没有意义,你所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你所不知道的,我们也都知道一些。但审讯你的意义不在于此。”将军说。

    “那我请问,审讯的意义是什么?”受审人说。

    “审讯的意义在于,证明你是一个无法被征服的人。”将军的表情严肃而又认真。

    “那您已经证明了。”受审人说。

    “是的,有勇气主宰自己命运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将军脱口而出一句古老的谚语,“但,逆命运的洪流而行动,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英雄都是蠢货,但蠢货却不一定是英雄。”受审人如是说。

    “绝妙的回答,”将军笑了,“那么,如果我给你一个你可以接受的选择,你会拒绝吗?”

    沉默,受审人拒绝回答。

    “我知道,双头鹰同志麾下有一位美丽的女士,是你曾经的爱人,当然,你可能说你不会在乎这些,但我觉得不是,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她,完全可以坦然的和她见面,但你并不坦然。”

    受审人沉默.........

    “我知道,这是可耻的威胁,但如果这种威胁,并不会给您带来任何的损失,也不会对您祖国造成任何的危害,您可以答应吗?”

    受审人一言不发.....

    “我将沉默看做是您的默认,”将军笑了,“我会尊重您的所有利益,无论是尊严还是现实,但作为回报,您要为我们工作一段时间......”

    “在哪里?”受审人终于开口了。

    “西欧,或者北非,但绝不会在中国。”

    “多久........”

    “时间不确定,一直到我们不再需要您为止。当然,我知道这并不公平,但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成交.........”

    ps:第五卷《东瀛往事》完,请看下一卷《欧陆谍影》。

    ps:正好九九八十一章,非常完美的数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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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1933介绍:
英雄无名,潜行狙击,一个多面间谍的传奇人生!接前作《潜行1929》,此为续作。潜行1933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潜行1933,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潜行1933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