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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旅行蛤蟆     潜行1933txt下载     潜行193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章

    让我们泰然若素,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

    ——莎士比亚《辛白林》

    1935年4月31日,一艘从罗马尼亚加拉茨港出发的客轮在圣·斯蒂安港靠岸了。作为马赛最大的港口,圣·斯蒂安港口每天都会接待数千名从欧洲各地来到法国的游客,尤其在最近两年,为了躲避国内日趋严峻的形势,从西班牙、意大利转道罗马尼亚来法国的游客尤其多。

    在领港员熟练的指挥下,这艘名叫“韦思法诺领主”号的客轮成功的将接船板搭在了客轮和码头之间,随着两三名水手跳上码头,更多的客人顺着颤巍巍的船板走了下来,他们大多有着褐色或者灰蓝色的眼睛,肤色甚至比马赛人被海风吹得红褐色的皮肤更深一些——这些大概是来自加泰罗尼亚的西班牙人。

    但这些人中间,却夹杂着一个相貌甚为特殊的年轻人——他的瞳孔是更加幽暗的黑色,鼻梁也并没有其他人那么高挺,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头梳的一丝不苟的黑发,这与部分法国人的黑发相比,显得更加光亮,配合上年轻人镇定自若的表情和剪裁的极为合身的燕尾服,很快就引起了码头边几位有心人的注意。

    他们是马赛港口的常客——行李搬运工、酒店中介、以及一些从事皮肉生意的风尘女郎,当然,如果碰到一些愚蠢的家伙,那这些搬运工和中介也不介意临时转换一下职业,偶尔做一些抢劫和诈骗的勾当。

    “肉鸡?”几个身高体壮的“搬运工”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马赛的亚洲面孔可是非常少见,这种生性怯懦的亚洲人,实在是难得“客户”。

    “日本人?”一名额前带着刘海,脸上还有几粒雀斑的金发女郎盯着这名亚洲面孔的乘客。

    “他让我想起了于连,他们同样有一头漆黑的长发。”另一位身材丰满的女郎眼光放肆的在这个亚洲人身上游荡——她穿着一身前襟压的极低的百褶裙,胸口夸张的露出大片白腻,偶尔一探身,就会让人联想起地中海波涛汹涌的海浪。

    “是的,很有异域风情。”刘海女郎一本正经的评价道。

    “让开,你们两个发花痴的婊子!”

    两名女郎被粗暴的推开了,一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壮汉从两人背后挤了过来,顺带着用手臂摩擦过丰满女子的胸膛,引发女郎阵阵白眼。

    壮汉嘴角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径直走向了那名亚洲人,他的脸上努力挤出一副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向亚洲人致意道:

    “阁下,请问您需要搬运行李吗?”

    “哦,谢谢您的好意,暂时不需要,我带的东西很少。”年轻人微笑摇头,法语不算流利,但勉强能让人听懂。

    “哦,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我。”壮汉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走到了一边,但他的眼神却依然留恋的在年轻人身上徘徊,显然并不想错过这只“肥羊”。

    年轻人却只是笑了一笑从手边的雨伞里抽出一份报纸,露出版面上《费加罗报》几个法文字母,站到码头的边角处低头看了起来——只不过很少有人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报纸是反着的。

    “哦?”那名额前带着刘海的金发女郎眼睛一亮。

    “是他吗?”丰满女郎有点犹疑。

    “过去看看。”金发女郎走了过去。

    “先生,您的报纸拿反了。”金发女郎走到年轻人的面前,笑眯眯的提示。

    “哦,”年轻人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其实我根本看不懂,只是为了遮住我这张容易引起注意的脸。”

    “我可以理解成对容貌的自负吗?”金发女郎笑了。

    “如果我拥有您这样容貌的话,确实如此,”男子摊了摊手,“可我遮住脸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像刚才那名愿意为我搬行李的绅士一样。”

    听到男子把刚才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称为“绅士”,金发女郎不由得抿嘴一笑,低声道:“您的恭维让我万分荣幸,那么,您愿意邀请我喝几杯吗?”

    “可以,”男子放下报纸,向金发女郎鞠了一躬,“但我必须向您说明,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置换这套衣服了,恐怕只能请您喝最廉价的威士忌。”

    “哦,”金发女郎碧蓝色的眼珠在耿朝忠脸上转了几圈,终于试探着开口道:“您喜欢莎士比亚吗?”

    “当然,”男子的眼睛骤然一亮,盯住了女郎的一片蔚蓝,“你向往的林荫小道,其实每个清晨和夜晚都挂满了白露。”

    “那么,跟我来吧!”金发女郎眨了眨眼睛,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了那名丰满女子的面前,金发女郎低声对丰满女郎说了几句话,三人随即向着远处的一辆小型马车走去。

    就在三人踏上马车远去的时候,刚才那名“搬运工”壮汉也飞快的跟了上去,同时给等在一旁的两名男子使了个眼色,三人迅速钻入了旁边一辆破旧的“雷诺”轿车,飞快的赶了上去。

    “我真的没想到,欢迎我的居然是两名如此美丽的女士,这实在是我来马赛遇到的最美好的事情。”

    亚裔男子正是耿朝忠,此时的他,正坐在马车后车厢的中间,用蹩脚的法语向两名女士恭维,只是那名金发女郎此时却显得有些羞涩,相反,有着丰满身材的女士却用饱满的胸膛摩擦着男子的手臂。

    三人一阵调笑,身后却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紧接着,一辆雷诺轿车一个急停,拦在了马车前面,马车夫猛地一拉缰绳,不等三人反应过来,就丢下马车一溜烟的跑掉了。

    “我亲爱的小羊羔,”刚才那个搬运工从汽车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灰色马甲,满脸奸诈的男子,壮汉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耿朝忠说道:“你刚才不该拒绝我的好意的。”

    “哦。”耿朝忠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鼻子。

    三名男子越走越近,眼看着走进了耿朝忠身前一米处,耿朝忠放下摸鼻子的手,刚要有所动作,只听“哎呦”一声,那名壮汉已经捂着裤裆蹲了下去,紧接着,其余两名男子也几乎在同时发出惨叫,屁滚尿流的倒在了地上。

    两名女郎动手了.......

    她们出手迅捷而又准确,只是眨眼间,三名流氓就毫无反抗能力的倒在了地上,那名丰满女子直接走向了三名流氓开来的汽车,示意耿朝忠跟上来。

    “您应该给男士一点表现机会的。”耿朝忠坐在后排无奈的说。

    “停止你的油嘴滑舌,”那名丰满女子原本浪荡的脸庞是如此的严肃,“契卡北方区欢迎您,‘啄木鸟’先生。”

第 2 章

    “为敬爱的sdl同志干杯,”耿朝忠微微一笑,“那么,您就是亲爱的‘燕子’同志了?”

    “不,她才是燕子,”丰满女郎指了指旁边那位羞涩的金发女郎,“我是‘布莱索’。”

    布莱索,是法国酒馆里一种常见的烈性鸡尾酒,而燕子,则是法国最常见的一种鸟类,在契卡的代号体系里,鸟类代号已经是仅次于最高级别情报主官的代号了,比如佐尔格的代号就是“双头鹰”。

    耿朝忠把目光投向了金发女郎,而这位代号“燕子”的女郎,脸上依然带着小女孩一般的羞涩的笑容,这几乎让耿朝忠无法将她和北方区最重要的特工“燕子”联系到一起。

    “恕我有眼无珠,”耿朝忠微微欠身,“我一直以为,燕子应该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同志。”

    “她确实只有18岁,”旁边的布莱索开口了,“但燕子的经验却是整个北方区最丰富的。”

    耿朝忠点了点头,心里却依然有着止不住的压抑——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年纪最小的间谍,并且还是一个女间谍。

    “啄木鸟先生,我还很年轻,别尔津同志提起过,您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同志,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燕子的态度很谦逊,而她略显幼稚的容貌更容易给人值得信任的感觉。

    “哈!”旁边的布莱索冷笑了一声,笑声中显然带着不屑之意。

    “布莱索,请保持基本的尊重。”燕子小巧的脸庞微微一板,但即使这样,她故作严肃的表情也更像是一个模仿成年人的小孩。

    “好啦,我的小燕子,我不会再说话啦!”布莱索扁了扁嘴巴,专心的驾驶起汽车。

    “啄木鸟同志,您之前是在东方区工作吧?”燕子用纯净的宛如一汪湖水的蓝眼睛看着耿朝忠,这让耿朝忠产生了一种倾诉的冲动。

    耿朝忠收摄着心神,微笑着回答道:“是的。”

    契卡国外处情报站的触角遍及各国,分为6个区,即北方区、波兰区、中欧区、南欧与巴尔干区、东方区与美洲区,耿朝忠的面孔,很自然的让人联想到了东方区。

    “那么,您打算以何种方式展开工作?要知道,这里是巴黎,而我觉得,您的法语似乎并不是太好。”燕子歪着脑袋打量着耿朝忠。

    “他可以打扮成一个女人,和我们一起工作。”正在开车的布莱索又插嘴了。

    “布莱索!”燕子生气了。

    “呃呃,我不会再讲话了。”布莱索嘟了嘟嘴,接着又嘟囔道:“不过他即使打扮成女人,恐怕效果也不会太好。”

    燕子不再说话,只是狠狠的瞪住了布莱索的背影,布莱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专心致志的开起车来。

    “这个,”耿朝忠苦笑,“布莱索说的没错,我好像确实不太适合巴黎。不过,我打算以记者的身份展开工作。”

    “记者?”燕子眨了眨眼睛。

    “是的,”耿朝忠点了点头,“我将以采访和发表新闻的途径,进入巴黎报界。”

    “你确定吗?”燕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耿朝忠。

    “是的,我的法语是不太好,”耿朝忠耸了耸肩膀,“但我的政论文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前面的布莱索咳嗽了几声,燕子用不满的眼光看了布莱索一眼,继续看着耿朝忠说道:“那么,我可以怎么帮您?”

    “听说您在巴黎的上流社会有一些关系,是否可以帮我在报社谋取一个小小的职位。”耿朝忠试探道。

    “我会想办法,但能否在报社站稳脚跟,就需要您自己的努力了。”燕子回答的很轻松,但她的表情显示,她对耿朝忠的记者前途并不是太看好。

    “谢谢,”耿朝忠感激的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就没有什么麻烦您的了。”

    “好的,你到了巴黎之后,可以打这个名片上的电话,告诉我你的住址,如果我安排好您的工作,会及时通知您。”燕子从高跟鞋里抽出一张镶着金丝的名片,递给了耿朝忠。

    这是一张淡紫色的名片,上面用流畅的法语手写体写着几个字:

    奥黛儿·索菲亚。

    “谢谢。”耿朝忠看了看窗外,布莱索将车开到了一个风车小镇旁边,距离小镇不远的地方,则是一条狭长的铁路线。

    “前面有一个站点,您可以从这里搭乘前往巴黎的火车,”燕子梳拢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到巴黎贝当路一家名叫黑猫的小酒馆,找那里一位叫做埃德蒙顿的调酒师,就说是燕子让你来找他的。”

    “好,”耿朝忠推开车门走下车,向燕子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很高兴认识您。”

    燕子脸上露出微笑,前排的布莱索也掉转头,用不满的眼光看着耿朝忠。

    “对了,还有美丽优雅迷人的布莱索小姐,您是我见过的气质最为特别的女性。”耿朝忠笑道。

    “谢谢。”布莱索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耿朝忠,似乎很怀疑耿朝忠恭维的诚意。

    “再见。”耿朝忠挥挥手,提着手提箱走向了远处。

    “布莱索姐姐,您说,组织派一个东方人来到巴黎,到底是为了什么?”燕子看着耿朝忠的背影,蓝色的眼睛里有着少许疑惑。

    “也许是觉得我们北方区的女子太多了?”布莱索笑道。

    “布莱索姐姐,您又在开玩笑了,”燕子不满的看着布莱索,“联盟想要和法国达成同盟互助条约,但法国人的态度却一直很暧昧。而德国abwehr(盖世太保)却一直在找机会破坏我们的和谈,派他来,也许有别的用意?”

    “谁知道呢,他连法语都说不利索,”布莱索无奈的撇撇嘴,“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了,这时候派一个连法语都说不清楚的家伙到这里,毫无疑问是增加我们工作的难度。”

    “好吧布莱索姐姐,希望他能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吧!”燕子收回了注视着耿朝忠背影的目光。

第3章

    5月4日,巴黎,第八区,la boetie大街。

    “赖法尔这个愚蠢的家伙,竟然就这么将萨尔交给了德国人!如果他现在在我的面前,我会把靴子塞到他的屁y里!”

    “混蛋,不可饶恕!”

    “杀了他!”

    一家名为波旁餐厅的路边酒馆里,数名穿着破旧军服的老兵正端着手中的朗姆酒,大声讨论着最近刚刚发生的萨尔区移交德国的事件。

    旁边的一个角落里,耿朝忠正端着酒杯,默默的倾听着这些老退役士兵的讨论——萨尔区,是德法交界处的一块争议之地,两百年来,在德法两国之间八易其手,可以说是两国国民心中的一根刺。

    现在,阿道夫的第三帝国,再次将萨尔区收回了德国,这不能不引起法国国内强硬派的愤怒,认为现任总理赖法尔完全侮辱了拿破仑故乡的威名。

    “哈哈,赖法尔又在和俄国人密约了,说不定以后那些野蛮的东正教奴隶,也会成为我们的好朋友呢!”耳边又传来一个粗豪的笑声。

    耿朝忠微微一笑,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来巴黎已经两天了,也就是在最近,他才在附近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公寓,暂时租住了下来。不过唯一让人忧虑的是,公寓附近是一批法国老兵的地盘,所以他一直都小心翼翼,以免触怒到这批易怒而又潦倒的法国人。

    “站住!”

    耿朝忠刚要迈出酒馆的步子停了下来,一名端着朗姆酒的法国人走了过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耿朝忠:“你,不会就是德国人派来奸细吧?!”

    “不,我是中国人派来的奸细,”耿朝忠无奈的掉转头,“因为我们想要吞并衰弱无比的法兰西,所以中国皇帝派我来到了这里。”

    “哈哈哈哈!”酒馆里一阵哄堂大笑,所有人都用愉快的眼神看着这个黑头发的年轻人。

    “你是个幽默的家伙,但为什么你最近总是一个人喝闷酒,怎么,是巴黎街头的姑娘无法让你满意吗?”面前端着朗姆酒的法国人伸出手,他有着一头灰褐色的头发,身材消瘦但并不缺乏力量,他用蓝色的眼珠打量着耿朝忠,接着开口道:“我叫布朗尼。”

    “不,是我无法令她们满意,”耿朝忠轻轻的伸出手,和法国人拍了一下,“我叫途——耿。”

    “哦,耿,来吧,过来和大家一起聊聊,说说你在东方的见闻。”布朗尼指了指旁边围成一圈的几个战友。

    “来吧小伙子,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来巴黎!”吧台边一个下巴被刮胡刀剃的发青的中年男子也开口了。

    “好,可是我法语词汇量实在有限,虽然我已经努力了好几个月了。”耿朝忠耸耸肩,但还是走到了人群中。

    “没关系。”那个中年人豪爽的笑着,看样子是这群人中的首领,耿朝忠听过别人叫他的名字,好像是叫施罗德。

    “对了年轻人,我听说,在遥远的东方,你们好像和日本人产生了一些摩擦?”施罗德摸着下巴问道。

    “恐怕不止是摩擦,”耿朝忠摇了摇头,“因为已经有一个法国那么大的地方被日本人抢走了。”

    “喔!”众人齐声发出惊叹。

    “当然,不包括北非,我指的是欧洲大陆的法国。”耿朝忠解释道。

    此时的法国,在非洲也拥有大量的殖民地,论起面积,实在不算太小。

    “那也很大了,”施罗德接口道,“那,你们一定很痛苦吧!”

    “是的,很痛苦,可我们没有办法,”耿朝忠的脸上露出沮丧,“日本人太强大了,我们中国人的痛苦,也许是你们失去萨尔区的一百倍。”

    “可以理解,”施罗德同情的点点头,周围绝大部分的法国老兵也投以同情的目光,“那么,耿,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来到法国的吗?”

    “哦,那倒不是,”耿朝忠摇头,“我来法国,是因为仰慕伟大的法兰西文化,我想,是否可以从拿破仑那里汲取一些力量。”

    “是吗?”施罗德似笑非笑的看着耿朝忠,“要知道,我是去过越南的。”

    “好吧,我坦白,”耿朝忠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我来法国,是想赚一点法郎,来补贴我日渐贫瘠的钱包。当然,如果能找到一位愿意和我发生一些浪漫关系的寡妇,那就更好了。”

    酒馆里又是一阵哄笑,所有人都对这个黑头发的中国人产生了好感。

    “耿,你是个有趣的家伙,我想,你以后可以常来这里做客,”施罗德伸出了手,“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也许我会帮到你。”

    “多谢,尊敬的施罗德先生,不过我得走了,马勒塞儿大剧院有一场演出,我必须在下午3点半之前赶过去。”

    “哦,我好像听说过一些,那么,再见!”施罗德挥了挥手。

    耿朝忠和剩下几个老兵一一握手后,离开了波旁餐厅,对他来说,取得这些老兵的好感,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事情了。

    不过,耿朝忠并没有撒谎,他确实是要去剧院看演出,因为,马勒塞尔大剧院里,有着一场耿朝忠不得不去的演出。

    半小时后,耿朝忠出现在了马勒塞大剧院的门口,这里已经挤满了观众,并且还有非常多的东方面孔,似乎整个巴黎的亚洲人都来到了这里,他们不时的用来自家乡的方言低语,耿朝忠生出由衷的亲切感,拿出早已买好的票据,走进了剧场。

    舞台上,帷幕缓缓拉开,一名东方面孔的报幕员走到麦克风前,开始报幕:

    “下面,欢迎来自遥远东方的公主,上海滩的电影皇后,深受大家喜爱的胡蝶女士,登场!”

    一名身穿高叉旗袍,风姿绰约的女士走了上来,她眉毛如画,笑意盈盈的走到话筒前,向着所有观众鞠了一躬,全场立即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没错,是胡蝶,也是处座心目中女神,35年2月份开始,胡蝶作为唯一的演员代表入选了苏联举行莫斯科国际电影展,接着又于4月15日离开莫斯科,经波兰换乘火车,再分别访问欧洲各国,而巴黎,正是胡蝶访问柏林后的第二站。

    耿朝忠静静的欣赏着表演,等待着和蝴蝶见面的机会。

第 4 章

    一曲《火烧红莲寺》的插曲过后,荧幕上开始播放胡蝶在莫斯科电影节上的获奖电影《渔光曲》,胡蝶则缓步走向了后台,将跟在身边的几名工作人员打发走以后,走进了后台的化妆间。

    舞台妆和生活妆毕竟有所不同,胡蝶坐下来,开始卸去脸上的浓妆,她拆下头上的金钗,又用纱纸擦拭掉脸上的红妆,素手轻拂下,一张宜喜宜嗔也更为自然的面孔出现在了镜中,突然,胡蝶正在活动的手停了下来,镜子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男子微笑的面孔!

    胡蝶用力眨了眨眼睛,以为是多日奔波的旅途产生的幻觉,但显然不是,因为身后那个微笑的男子已经发出了声音:

    “胡蝶女士,请不要紧张,我对您没有恶意。”

    一口地道的南京官话传来,声音舒缓而又自然,似乎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胡蝶止住了最初的惊讶,回过头打量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开口道: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中国人,今天来找胡蝶女士,是想拜托您一件事,”男子微笑这回答,“至于我的真实身份,并不重要。”

    “你想让我做什么事?”胡蝶好奇的看着耿朝忠,似乎并不害怕这个不速之客。

    “帮我把一封信送回南京,”耿朝忠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在了化妆桌上,“送给南京鼓楼巷华通旅社一位姓代的先生。”

    “外面有很多人,你为什么找我?”胡蝶对眼前这个神秘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因为我无法相信别人。”耿朝忠诚恳的看着胡蝶那天然具有魅惑感的眼睛,这种纯真中蕴含的风情,是足以令任何男人沉沦其中的东西。

    “可以,我到了上海,会派人送过去。”胡蝶扫了一眼信封。

    “不,必须您亲自送过去,并且指名代先生亲自来取。”耿朝忠说道。

    “这又是为什么呢?”胡蝶很自然的舒展了一下身体,“我送和别人送有什么不同。”

    “因为收信的人谁都不相信,只相信您。”耿朝忠说道。

    “他认识我?”胡蝶愈发好奇了。

    “是,只要见了面,您就知道了。”耿朝忠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哦,”胡蝶眨了眨眼睛,“那这封信我可以看吗?”

    这是一个无礼的要求,但耿朝忠并不觉得突兀,他笑着摇摇头:“最好别看,这会给您带来麻烦的。但我可以保证,您做的事,绝对会对我们的国家带来帮助。”

    “哦?那么,您是一位孤身海外的侠客?或者说,义士?”胡蝶笑眯眯的看着耿朝忠。

    “您可以这么认为,”耿朝忠笑了,“好了,我得走了,胡蝶女士,请带我向代先生问好,告诉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说完,耿朝忠纵身一跃,从化妆间临街的窗口跳了下去。

    胡蝶站起身,从窗口向外望——一个身影轻盈的落在地上,瞬间消失在了街角深处。

    ..........

    迈着轻盈的脚步,耿朝忠很快回到了自己在la boetie街的公寓,这是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单身公寓,最适合的就是无家可归的单身汉。

    不过,当耿朝忠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门口那条用灰尘洒落的土线,似乎有稍许凌乱。

    “有人来过?”

    耿朝忠心底低语,打量着那支破旧不堪的旧铜锁,想了想后,还是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你去哪儿了?”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燕子?”耿朝忠试探着问道。

    “是我,”床上一个慵懒的身影坐起,美好的线条展露无遗,“我太累了,在你床上睡了一觉,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没人会介意床上突然多了一位美丽的小姐。”耿朝忠笑着拉开了电灯,灯光下,燕子纤细的手指正捂着嘴打哈欠,她穿着一身紧致的束身连衣裙,将本来就纤细的腰部勾勒的更加苗条,本来不大的上身,也显得有了几分波澜起伏。床边还搭着一身宽大的黑色罩袍,应该是她来的时候罩在外面的。

    “怎么,我的工作已经有眉目了?”耿朝忠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注视着燕子的眼睛。

    “嗯,费加罗报。”燕子轻轻的拍了拍小嘴。

    “费加罗报?”耿朝忠有点发呆。

    费加罗报是法国数一数二的大报,短短两天时间,燕子就为自己在那里谋了一份差事,这可实在算是神通广大了!

    “报社的菲尔洛副总编需要一个助理,我推荐了你。”燕子轻描淡写的回答。

    “可是我的法文单词都认识不了几个,我想要的只是一份记者的工作,可以让我有时间来润色稿件和学习语言,或者,我口述,找个枪手代为写作也可以。”耿朝忠脱口而出。

    “是你没有说清楚,”燕子认真的看着耿朝忠的眼睛,“我以为你是一个天才。”

    “就算是一个天才,也不可能几个月的时间精通一门语言啊!”耿朝忠无奈。

    “马克思导师就可以。”燕子反驳道。

    “这,抱歉,我不是马克思。”耿朝忠苦笑不得。

    是的,马克思可以在轮船上就学会一门语言,但那种人又岂是自己可以相提并论的?

    “随你便,反正工作我已经帮你找到了,”燕子拿起罩袍披在身上,“抱歉,请你让开一点。”

    单身公寓实在太狭小了,床边放了一把椅子,就再也没有了出入的空间.......

    “好的,”耿朝忠艰难的站起身,给燕子让开一条通道,“但是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随你便。”燕子纤细的身躯从耿朝忠身前掠过,飘飘的发丝将擦的耿朝忠鼻子有点发痒,他捂了捂嘴巴,止住了想打喷嚏的冲动。

    “燕子,”耿朝忠叫住了正要跨门而出的女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建议您还是再为我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燕子回过头,“我明天就要离开巴黎前往柏林,如果你不愿意去费加罗报,那可以等我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耿朝忠问道。

    “也许很快,也许永远都回不来。”

    啪嗒一声,门被关上了。

第 5 章

    奥斯曼街67号,费加罗报报社所在地。

    “菲尔洛副主编,洛丽塔夫人推荐的人来了。”一名瘦高个男子走进报社副主编菲尔洛先生的办公室。

    “好,你让他进来。”菲尔洛先生头也不抬的回答。

    片刻后,一名黑发男子走进了菲尔洛办公室,恭恭敬敬的向菲尔洛鞠了一躬道:“尊敬的菲尔洛先生,很高兴见到您,请容许我做一个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查尔斯·耿。”

    “呃,坐下吧!”菲尔洛副主编回过头,这是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清癯,花白的头发被整整齐齐的梳在脑后,露出宽广的前额。

    “耿,很高兴认识你,洛丽塔夫人推荐你,说你具有非凡的新闻才华,那么我想问你,新闻有什么具体的要素?”

    “时间、地点、事件,其次是及时性、准确性和真实性,”耿朝忠回答,“当然,这是传统的看法,但在我看来,用三要素来描述更为简洁一下,我称之为ntc要素。”

    “呃?”菲尔洛用惊奇的目光看了耿朝忠一眼,“什么是ntc?”

    “即新(ruth)和报道(uni)。”耿朝忠泰然自若的回答,为应聘这项工作,他早已经提前做了足够的准备。

    “新奇的说法,但很有概括性,”菲尔洛先生点了点头,把这当成了一个应聘者哗众取众的小花招,“但我想了解,你为什么来巴黎工作?”

    “事实上,我在中国有着自己的职业,但我很喜欢国际记者的工作,因为这可以见识不同的文化,也能让我的报道更有深度。”耿朝忠回答道。

    “不错的回答,”菲尔洛先生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但我听得出,你的法语似乎并不是很流畅。”

    “我只学习了四个月法语,”耿朝忠耸了耸肩,“但我可以保证,这不会成为我当您助手的阻碍。”

    “哈哈,”菲尔洛笑了,“你很坦率,同时,你的自信也让我惊讶,从另一方面来讲,如果四个月就可以把法语掌握到这种水平,那么我对你产生信心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多谢菲尔洛先生赞赏。”耿朝忠微笑道。

    “一周的试用期,周薪为40法郎,”菲尔洛先生轻轻的敲了敲桌面,“如果没有什么要准备的,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多谢!”耿朝忠大喜过望。

    本以为会遇到什么麻烦,但没想到这个菲尔洛先生非常好说话,不知道是自己的表现足够优秀呢?还是那个所谓的“洛丽塔夫人”的推荐起了关键作用。

    “你就坐在那边吧!”菲尔洛先生指了指对面的一个空位,“如果有人进来,你负责接待,但是请注意,费加罗是一家大报,请务必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还有,平时会有一些我不想见的人过来,你要有技巧的拒绝他们。”

    “是的先生。”耿朝忠恭敬的点头。

    “对了,你对现在欧洲的局势有什么看法。”菲尔洛先生翻阅着手头的一些资料,看似随意的问道。

    “我认为,德国人的野心是无法被遏制的,法国将萨尔区交给德国人,不仅不会消除德国人的野心,反而会助涨他们气焰,国防军进入莱茵区就是明证。”耿朝忠回答。

    “这是大家公认的看法,”菲尔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但阿道夫上台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两年,他无力在未来的几年内展开更进一步的扩张。”

    “同意您的看法,但这也意味着,他对国内的整肃会更加剧烈。”耿朝忠点头道。

    “哦?你指的是gc党?”菲尔洛先生扫了耿朝忠一眼。

    “不,”耿朝忠摇了摇头,“是犹太人。”

    “犹太人?”菲尔洛先生的表情有点疑惑,“是的,德国国内是有一些针对犹太人的游行,但大多不了了之了。”

    “那些游行只是事情的开始,而不是结束,”耿朝忠强调道,“根据我的观察,德国恐怕很快会出台一部针对犹太人的法律。”

    “哈哈哈哈,”菲尔洛先生笑了,“这不可能,这种严重违反人权和国际法的条例绝不可能被推行,更何况,明年夏天,柏林将举行奥运会,德国人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推出这样明显违背奥运精神的政策的。”

    “恕我直言,第三帝国都已经成立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耿朝忠摇摇头。

    “小伙子,你对政治的看法还太幼稚,”菲尔洛先生用一个过来人的眼光看着耿朝忠,“但是没有关系,费加罗报的政论版在欧洲闻名,你以后会从这里学到很多东西的,当然,前提是你在这里呆的时间足够长。”

    “菲尔洛先生,”耿朝忠并不甘示弱,“您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就是阿道夫会尊重现行的欧洲体系,但在我看来,现有的欧洲集体安全体系已经在崩塌,道义将不会成为制约强权的因素,现在的状况,更类似欧战前夕的强权政治。”

    “哦哦哦,有趣的小伙子,”菲尔洛笑了,“你似乎是在说,仅仅二十年后,欧洲就又要爆发一场世界大战了。”

    “这正是我的看法,”耿朝忠也笑了,“因为欧战爆发的那些原因,在这二十年间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

    “有趣的观点,”菲尔洛先生低下了头,不再和耿朝忠对话,但他的嘴唇却在低语:“傲慢无礼的家伙,如果不是洛丽塔夫人的关系,刚才我就已经把你撵出办公室了........”

    “菲尔洛先生,您在说什么?”耿朝忠好奇的看着菲尔洛。

    “呃,我想到了一件别的事情,”菲尔洛先生摸了摸额顶的头发,“你现在出去一下,帮我从法贝尔夫人的办公室拿一份3号的柏林时报过来,对了,法贝尔夫人在二楼203房间。”

    耿朝忠答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菲尔洛先生的表情,他还是看出几分的,但耿朝忠并不介意这些,他不是一名真正的记者,也无意按部就班的在报社体系内升迁,他需要做的,就是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菲尔洛先生的注意,从而在报社获得最大的权限和自由——这样才能不妨碍他接下来的工作。

第 6 章

    法贝尔夫人是报社档案室的分类编辑,负责的就是把全欧洲各式各样的报纸收集、分类、归纳,耿朝忠很快拿到了菲尔洛先生需要的那份《柏林时报》,将他带回了菲尔洛先生的办公室。

    “先生,您要的《柏林时报》。”耿朝忠恭恭敬敬的把报纸递了过去。

    “嗯,”菲尔洛先生接过报纸,低头扫了一眼,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菲尔洛先生目视耿朝忠,低声道:“接。”

    耿朝忠接起了电话:“您好,费加罗时报。”

    “我找菲尔洛副主编,我有一条消息告诉他。”话筒里传来一个急促的男声。

    “请报上您的名字。”耿朝忠注意着菲尔洛先生的反应。

    “加里·古斯塔沃。”话筒里传来声音。

    “稍等,”耿朝忠捂住话筒,目视菲尔洛先生道:“一个叫加里·古斯塔沃的人,要给您提供一条消息。”

    菲尔洛先生点点头,接过了电话。

    “加里,柏林的天气还好吗?”菲尔洛先生脸上露出笑容。

    “乌云密布,很少见的暴雨天气,”话筒里的声音在诉说,“我听一个朋友说,最近好像有一条针对犹太人的法律要出台,国会的几个议员正在四处串联寻求帮助。”

    “呃?”菲尔洛先生眼睛猛地一亮,抬头看了耿朝忠一眼,“有关哪方面的?”

    “情况不详,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话筒里说道。

    “多谢,请您多多费心,5月份的津贴很快就到。”菲尔洛先生放下了话筒。

    耿朝忠低着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似乎对话筒里的声音充耳不闻,但他知道,菲尔洛先生一定在注视着自己。

    “耿,我还没有问过你和洛丽塔夫人的关系。”菲尔洛先生终于开口了。

    “哦,”耿朝忠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我只是拜托一个朋友寻找工作,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洛丽塔夫人是谁。”

    “洛丽塔夫人是前任国会参议员弗洛伦蒂诺先生的遗孀,”菲尔洛的眼睛里充满着暧昧的光芒,“她从来不推荐无关紧要的人。”

    “实在抱歉,我的朋友并没有对我说起这些。”耿朝忠耸了耸肩。

    “随便,”菲尔洛先生笑了笑,“洛丽塔夫人是我们费加罗报社的大股东之一,她的要求,我们不会拒绝,但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德国人会针对犹太人制定一部崭新的法律?”

    “哦,刚才的电话?”耿朝忠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的,”菲尔洛先生肯定的点头,“从德国到法国,比我们费加罗报信息更灵通的机构屈指可数,耿,请告诉我你来我们报社的目的。”

    “不不不,您多想了,我确实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得出了这个结论。”耿朝忠满脸严肃。

    “哈哈哈,耿,如果不是你的身份,我甚至都要怀疑,你是来自东方古老国度的预言家了,那么,我能问你你在中国的身份吗?”菲尔洛先生哈哈大笑起来。

    “同样是一名记者,在上海,但您要知道,即使我从上海得到消息,也绝不会比您从柏林得到消息更快。”耿朝忠无奈的摊摊手。

    “好吧,我姑且认为,你是一个偶尔看到了上帝水晶球的人,”菲尔洛先生微微一笑,“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您可以走了。”

    “走?”耿朝忠微微一愣,从菲尔洛突然启用的敬词中,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是的,可能助理这个工作对您来说有点大材小用了,”菲尔洛先生站起来鞠了一躬,同时伸出了手,“您应该能谋取到更合适的职业。”

    “这.......”耿朝忠突然有点无奈。

    “有些事情,应该没必要点破吧!”菲尔洛先生的嘴角在冷笑。

    “菲尔洛先生,我可以走,但我必须指出,您对我的判断有点太草率了,”耿朝忠明白,菲尔洛先生已经把他当成了从别的报社潜入到这里的商业间谍,“如果我心怀不轨,绝不会这么快的暴露自己的目的,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看看,你已经想到了所有的后果,”菲尔洛先生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拉开了屋门,“不过,作为一个绅士,我愿意为您保留最后的尊严。”

    “好吧!”耿朝忠无奈的叹了口气,提起桌上的公文包,走出了门口,“菲尔洛先生,再见!”

    “再见!”

    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耿朝忠摇头苦笑,也许有时候,锋芒太露并不是一件好事........

    出师不利,耿朝忠突然有点迷茫,他提着公文包,漫无目的的走在奥斯曼大街上,远处巴黎圣母院的塔尖在闪闪发光,耿朝忠略微犹豫了一下,决定去参观一下这座著名的建筑。

    “呵呵,我们的绅士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回过头,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士站在身后,从她丰满的身形,耿朝忠很快判断出了她的身份:

    “布莱索小姐?”

    “是的,”薄纱下的声音有些讥诮,“请跟我来。”

    布莱索将耿朝忠带到了一家咖啡馆的角落,各点了一杯咖啡后,布莱索掀起面纱,像猫一样的碧绿眼珠看定了耿朝忠:

    “知道燕子为什么推荐你接近菲尔洛先生吗?”

    “为什么?”耿朝忠问。

    “因为他与法国上层的很多官员都有着良好的关系,从他那里,可以得到非常多的我们在别的渠道得不到的消息。更重要的,是不容易暴露——只需要掌握一个人,我们就相当于掌握了法国的整个情报界。”布莱索回答。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早做一些准备。”耿朝忠有点恚怒。

    “布莱索是个很谨慎的人,我们曾经数次派人接近他,但都失败了,这也是他的助手一直空缺的原因。”布莱索回答。

    “有准备总比没有准备好。”耿朝忠说了一句法国谚语。

    “不,我们认为,适当的冒昧也许更能得到他的信任,”布莱索轻轻的撕扯着指尖的白手套,“但是很显然,又失败了。”

    “布莱索,也许你可以亲自动手?以你的魅力......”耿朝忠似笑非笑的看着布莱索。

    “不,我和燕子都曾经接近过他,但这个菲尔洛先生好像对女人并不感兴趣,无论是纯真的少女还是........像我这样的........所以,也许男人才是对付他最有力的武器。”布莱索笑道。

    “你想让我去引诱他?”耿朝忠突然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哈哈,”布莱索掩面一笑,“别担心,事实上,我们找了一位英俊的男士,不过,我们依然失败了,菲尔洛先生好像也并不喜欢男人。”

    “也许他只是老了,单纯的丧失了那种能力。”耿朝忠松了一口气。

    “也许吧,”布莱索摊了摊手,“我们现在一筹莫展,但既然组织是如此的信任你,那么我们就把这个重任交到你的手里。”

    “那我该怎么做?”耿朝忠问道。

    “很简单,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只要能让他为我们服务就行,但要注意,最好不要采用暴力手段,他可是巴黎的知名人士。”布莱索认真道。

第 7 章

    “无论采取何种手段........”耿朝忠沉吟。

    “是的,无论何种手段,”布莱索强调,“菲尔洛是我们在法国的重要目标,他是整个法国情报界资格最老的情报掮客,在柏林和伦敦都有着自己的线人,只要控制了他,相当于我们发展了数十条情报渠道。”

    “好,我会想办法,”耿朝忠点点头,“燕子去了柏林?”

    “只要你相信她去了柏林,她就是去了柏林。”布莱索笑道。

    “好吧,”耿朝忠站起身来,“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

    “祝你顺利,对了,千万不要试图寻找我们,更不要被巴黎情报机构抓住,虽然那都是一群废物。”布莱索低下了头,开始品尝杯子里的咖啡。

    “多谢。”耿朝忠迅速离开了咖啡馆。

    与此同时,奥斯曼大街不远处,巴黎犹太大教堂的屋顶处,一名淡金色头发的中年法国人正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位头戴八角帽的年轻士兵,这是巴黎国防情报局内务警察的通用装束。

    “派人跟住那个年轻人,调查清楚他的情况,”淡金色头发中年人吩咐,“还有,注意那个女性鼹鼠,她们最近的活动太频繁了。”

    “洛克探长,您已经跟踪了她们两年之久,为什么不抓捕她们?”年轻的士兵问。

    “内阁正和俄国人谈判,并且在未来遥远的一段时间里,俄国都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内阁默许她们在巴黎的存在,但是,最近她们做的有点过分了,我想,有必要给她们一些警告。”金发探长洛克回答。

    “是的,我这就去。”年轻士兵快速走下了楼顶。

    “俄国人,希望你们不要把我们的宽容当成放纵的理由。”洛克探长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漫步在巴黎街头,耿朝忠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这个菲尔洛先生竟然在法国情报界如此重要,这倒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倒也可以理解。

    国外的制度和民国党政一体的制度有所不同,每一届政府的人员构成变动都非常大,也就是说,官员和社会各阶层的流动相对非常频繁,很多政府官员一下马,摇身一变就成为了为各大知名报社供稿的执笔人,再加上政治和资本的紧密结合,导致报社的编辑在情报界天然具有巨大的优势。

    像菲尔洛先生这样的资深媒体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也是为什么契卡会如此重视一个报社的主编——从信息聚合的角度来讲,这个菲尔洛先生,正是法国情报流通的一个聚合点。

    对,聚合点!

    耿朝忠的目光一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尘封已久的另一个身份,也许可以在巴黎派上用场。

    但是,紧接着,耿朝忠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突然有种感觉,被人盯住的感觉。

    耿朝忠缓步向前走,一直走到一排漂亮的女装橱窗面前,这才停下了脚步。

    倒映着的橱窗后面,有几个人影在闪动。

    “被跟踪了?”

    耿朝忠有点纳闷,自己来巴黎以后,似乎一切都不是很顺利,这才不到一周的功夫,竟然连连发生状况,难道,自己东方人的面孔,就这么引人注意?

    略微驻足片刻后,耿朝忠再次前行,身后的人影消失了,直到穿过三个街口后,耿朝忠才再次出现了被注视的感觉。

    “我刚刚来巴黎,不应该引起别人的注意,而知道我身份的,只有燕子和布莱索两个人,燕子去了柏林,布莱索刚刚见面,排除各种可能,应该是布莱索刚刚被人盯上了。”耿朝忠的心里默默的推测着各种可能。

    身影一晃,耿朝忠拐进了街头的一家衣帽行,但他很快从衣帽行走了出来,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身后的人暂时失去了踪影,沿着小巷走了十几米以后,耿朝忠又猛然回头,向着来路走去。

    两个戴着礼帽的年轻人迎面走来,修长的身材,偶尔又说又笑的调侃几句,和普通的路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耿朝忠却看到他们手背上不自然凸现的血管。

    耿朝忠再次回到了衣帽行。

    那两名年轻人停在了街口,显然,他们在犹豫是否返回衣帽行跟踪,或是继续在街口等待。

    耿朝忠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块法郎,递到了衣帽行殷勤侍立的服务生面前:“看到街头那两位绅士了吗?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正在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麻烦你过去,告诉他们,游戏结束了。”

    侍应生答应了一声,接过法郎向着两人走去,耿朝忠则悠然的走向衣帽间的北侧,那是一扇隐蔽的侧门,刚刚第一次走进衣帽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侧门。

    “两位先生,有位客人让我告诉你们,游戏结束了。”

    街角的两名跟踪者茫然的和面前的侍应生对话,同时盯住了对面的衣帽行,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妥。

    未几,他们疯狂的冲进了衣帽行,但空无一人的衣帽行里,只剩下了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侧门........

    “不知道是什么人发现了布莱索,”走在巴黎街头,耿朝忠的大脑在急速转动,“如果是刚刚发现也就算了,但如果是蓄谋已久的跟踪和监视,那恐怕布莱索的情况不太妙。”

    “不对,”耿朝忠接着摇了摇头,“如果是法国人,那还不至于太危险,顶多是驱逐出境,但如果是德国人的话,恐怕布莱索就真的危险了!”

    “必须想办法尽快找到布莱索!”

    耿朝忠很快下了决断,但他和燕子、布莱索都是单向联系,只有她们能找到自己,自己却无法找到她们。

    ...........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到巴黎贝当路一家名叫黑猫的小酒馆,找那里一位叫做埃德蒙顿的调酒师,就说是燕子让你来找他的。”

    燕子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开始在耳边飘荡,耿朝忠停下了脚步,转身向着贝当路走去。

第 8 章

    “人跑了?”

    金发中年男洛克探长望着眼前两个垂头丧气的手下:“这回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们已经很小心了,”一名手下回答,“但对手很警觉,是个老手。”

    “一个亚洲面孔,还是个老手?”洛克抚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难道有别的情报机构的参与,日本人?”

    两名手下面面相觑,虽然说日本人在当地也有情报机构,但规模很小,大部分都是通过间接手段搜集一些商业和政治情报,少有什么出格举动。

    “去日本人在巴黎开的那几个株式会社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洛克探长命令道,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手,“算了,没必要那么麻烦,只要抓到那个交际花,这个人一定逃不掉。”

    “现在,就动手?”两名手下问道。

    “立即动手,迟了,恐怕这个叫玛丽恩的交际花就跑掉了,”洛克探长挥了挥手,“她的住处知道吧?多派几个人过去,这次一定不能失败!”

    “遵命,阁下!”两名手下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亚洲人?”

    看着两名手下出去的背影,洛克探长迷惘的向后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

    贝当路黑猫酒馆。

    作为黑猫酒馆最优秀的鸡尾酒调酒师,埃德蒙多有着非同一般的技巧,他把这种刚刚诞生于18世纪,很快在整个美洲和欧洲大陆流行的技艺,成功的转化成为了一种艺术,这也成为了黑猫酒馆最引人注目的节目之一。

    但是,只有在每晚6点55分的时候,埃德蒙多才会走进黑猫酒馆,他留着潇洒的棕色长发,双排扣上微微敞开的领口配合上他那不羁的笑容,让所有酒吧的女顾客乃至女侍应都露出迷醉的目光。

    “埃德蒙多!请开始你的表演!”一个粗豪的流浪汉大声鼓噪。

    “你要的,都给你!”几个退伍军人将口袋里仅剩的便士抛洒过来。

    “开始,开始!”工人阶级也在躁动,晃动着手里的朗姆酒。

    像往常一样,今天的黑猫酒馆照样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身无分文的流浪汉、穷困潦倒的退伍军人和偶尔能在发了工资后挥霍一下的工人阶级。

    “如您所愿。”

    埃德蒙多潇洒的一鞠躬,手中的朗姆酒、金酒、龙舌兰和各式各样颜色的红白葡萄酒开始在指尖变幻,随着手臂的挥舞和身体有节奏的摆动,五彩斑斓的液体逐渐的融合,甚至偶尔会有炫技般的杂耍式表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观看着这场对平民阶层来讲难得一见的视觉盛宴。

    终于,所有的液体融合在了一起,那是鲜艳的红色、琥珀般的黄色和靛青的紫黑色,伴随着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埃德蒙多手一挥,旁边女侍应耳边的白玫瑰蓦然落入高脚杯,酒杯里本来略显暗沉的配色顿时变得无比生动,就在这一瞬间,人群中同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万岁!”

    “无与伦比~!”

    埃德蒙多微微一笑,对这种场面显然早已习以为常,他一伸手,揽过旁边娇羞的女侍应,直到热情如火的陪酒女郎在脸上盖上印章,这才举起手中刚刚新鲜出炉的鸡尾酒,高喊道:

    “今天这杯酒,名为巴士底狱!喜欢的朋友,可以出价了!”

    “三十个生丁!”人群中有人出价了。

    三十个生丁相当于不到三分之一个法郎,不算多,但对于一杯酒来说,也不算少了。

    “五十!”

    “七十!”

    “两个法郎!”

    竞价开始了,这是埃德蒙多鸡尾酒的传统项目,当然,最底层的喊价往往都只是衬托,事实上,埃德蒙多的鸡尾酒,曾经最多卖到过一百法郎——这已经相当于普通巴黎工人六个月的工资了。

    “一百零一法郎!”

    一个声音传来,黑猫酒吧顿时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这个尘封了一年多的记录,竟然会在今晚被打破!

    众人看着声音的来源地,一个身穿黑色罩袍的男子手中举着一张百元大钞,缓缓的向着埃德蒙多走来,他的脸部被一层黑纱所掩盖,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面容。

    “还有人出价吗?”埃德蒙多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种豪爽的客人,对他来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应该没有了.........”

    黑色罩袍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然后将手中的一百法郎纸币和一个硬币砸在了吧台上,接着从埃德蒙多的手中接过“巴士底狱”,仰头一饮而尽。

    “呃,”埃德蒙多有点错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微微欠身道:“谢谢您的慷慨。”

    “不用谢,”黑袍男子扶住了埃德蒙多的肩膀,“我有话跟您谈。”

    “呃,我暂时不考虑去别的酒吧。”埃德蒙多以为这个客人和上一个一样,也是想把他挖到别的酒吧。

    “你认识燕子吗?”黑袍男子没有回答埃德蒙多的问题,自顾自的的问道。

    “燕子?”埃德蒙多的声音警惕起来,他打量了黑袍男子一眼,指着酒吧后面的一间小型包厢道:“请去那边。”

    “燕子让你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坐下,埃德蒙多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和燕子是什么关系?”黑袍男子很谨慎。

    “哦,”埃德蒙多摸了摸脑袋,“坦白讲,我应该是她的追求者。”

    黑袍男子一阵沉默,埃德蒙多好奇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认识一个叫布莱索的女士吗?”黑袍男子终于开口问道。

    “哦,”埃德蒙多更加不好意思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

    “请不要误会,我很喜欢燕子,但她似乎并不喜欢我,日子久了,我觉得布莱索好像也不错,就和她在一起了。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埃德蒙多关切的问道。

    “她有点麻烦,请你带我到她的住处,”黑袍男子回答,“对了,刚才那100法郎呢?”

    “在这里,怎么了?”埃德蒙多下意识的掏出刚才收起的纸币。

    “嗖”的一声,纸币被黑袍人抢了回去,埃德蒙多急切的站起身,刚想把纸币抢回去,耳边就传来了黑袍人冰冷的声音:

    “这是我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代价,还有,你那杯鸡尾酒真难喝........”

第 9 章

    埃德蒙多无言以对的跟在黑袍男子后面,事实上,那杯鸡尾酒确实难喝,但从来没有人指出过这一点——在那种疯狂的气氛下,即使是一杯醋,也会变成最难得的佳酿。

    “走啊,去的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黑袍男子带着埃德蒙多走出了酒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埃德蒙多继续追问。

    “去了就知道了,希望没事,但依我看,现在已经迟了。”黑袍男子的声音很低沉。

    黑袍男子正是耿朝忠,他今天下午就找到了黑猫酒馆,但黑猫酒馆只在晚上营业,他又询问了几个流浪汉——但人人都认识黑猫酒馆的调酒师埃德蒙多,却没有人知道他平时在那里。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至少一个下午的时间,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布莱索恐怕早已经遭到了意外。鉴于此,耿朝忠只好不得已的戴上了黑纱——谁都不知道,那帮人会不会通过布莱索找到自己。

    “布莱索住在若·皮埃尔大街,”埃德蒙多跟在耿朝忠的身后快步疾行,满脸忐忑,“不过她平时不一定在那里,偶尔,他也会来我的住处找我。”

    “那还有点希望。”耿朝忠稍稍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埃德蒙多这才想起询问耿朝忠的身份。

    “我是布莱索的追求者,”耿朝忠突然涌起一阵恶趣味,“不过坦率的告诉你,燕子是我的女朋友。”

    “什么?!”埃德蒙多一脸惊讶。

    “正如你所预料的,布莱索并不喜欢我,后来,我觉得燕子也不错,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耿朝忠的语调里带着控制不住的戏谑。

    “这真是一个悲剧。”埃德蒙多显然没有听出耿朝忠语气里的嘲讽。

    耿朝忠没有回答,这个埃德蒙多的身份有点奇怪,他明显不是一个特务,一个特务,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相信自己,更不会如此简单的将自身的感情状况和盘托出——但这个埃德蒙多却能得到燕子的信任,这里面似乎有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燕子知道你和布莱索之间的事吗?”耿朝忠想起了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埃德蒙多不好意思的摇头,“这种事,怎么可能让燕子知道。对了,你和燕子的关系,我也不会告诉布莱索的。”

    耿朝忠啼笑皆非。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布莱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埃德蒙多这才想起耿朝忠找自己的目的。

    “好像是一帮人蓄谋绑架布莱索,我怀疑是法国警察。”耿朝忠试探了一句。

    “哦。”埃德蒙多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又有点悲伤,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快步领着耿朝忠往前走去。

    “快到了,”半小时后,埃德蒙多带着耿朝忠来到了皮埃尔大街的路口,他指着远处的一排公寓道:“那边,363号,那栋红色屋顶的房子。”

    “我自己过去,你在这里呆着别动。”耿朝忠回头看了埃德蒙多一眼,他看出埃德蒙多有些犹豫。

    “不,恐怕这件事跟我有关,”埃德蒙多摇了摇头,好像下定了决心,“虽然我更喜欢燕子,但布莱索我也不能放弃。”

    对埃德蒙多的多情,耿朝忠有点无奈,但他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就像无意走过的路人一般,慢吞吞的接近了布莱索的公寓。

    “别着急进去,如果有人等在那里,我们就麻烦了。”耿朝忠低声提示。

    埃德蒙多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很紧张。

    渐渐的,两人走到了公寓的外面,耿朝忠突然停下来,大声道:“等我一下,我去解个手。”

    埃德蒙多马上会意,大声回答道:“你的气球漏气了吗?快点!”

    耿朝忠走到公寓外面的一个角落,开始小便,片刻后,才提起裤子回过头,示意里面没人。

    两人缓步走到了公寓门口。

    “有人来过,”耿朝忠很快发现了公寓的异常,“房门虽然关着,但却是被踹开的,恐怕布莱索已经出事了。”

    埃德蒙多脸色猛地一变,飞快的走到了门前,果然,门锁已被破坏,只是轻轻一推,屋门就被打开了。

    电灯亮起,屋子里看上去还算整洁,不过,耿朝忠很快发现,地面上的沙发有挪动的迹象,接着,又在地板上发现了几滴血迹。

    “出事了.......”埃德蒙多一下子瘫软在了沙发上。

    “别急,”耿朝忠继续仔细观察,很快,他就在屋子里发现了几粒遗落的弹壳,耿朝忠弯下腰,将弹壳一一收集,片刻后才抬起头:“埃德蒙多,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埃德蒙多靠在沙发上,一副心丧欲死的表情。

    “战斗的是三方人,”耿朝忠继续在屋里搜寻,“弹壳有三种,并且击发方向各不相同。还有,其中两方至少各有四人以上。”

    “一切都太迟了,一定是他们干的.........”埃德蒙多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耿朝忠的分析,只是瘫软在沙发上喃喃自语。

    他并不关心这些,无论是几方人,布莱索一个人逃脱的希望都很小。

    “埃德蒙多,你必须告诉我实情,”耿朝忠注视着埃德蒙多的眼睛,“这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快走!”

    埃德蒙多突然跳了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飞快的向外面跑去。

    耿朝忠随手关掉了电灯,一言不发的跟了出去,他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埋伏,里面的战斗如此激烈,恐怕早已在周边传扬了出去,敌方设伏的可能性非常小。

    埃德蒙多一直走到街角的拐角处,才停了下来,但他依旧很恐惧,不停的向四处张望,似乎害怕附近会有人突然出现。

    “埃德蒙多,冷静点,请告诉你知道的事情。”耿朝忠抓住了埃德蒙多的肩膀。

    “卢比扬卡的地下室,”埃德蒙多的嘴唇在颤抖,“契卡,一定是他们干的!”

    “什么?”耿朝忠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卢比扬卡的地下室,契卡,这不就是自己和布莱索所服务的情报机构吗?自己人杀自己人?

    “埃德蒙多,你到底是不是法国人?!”耿朝忠顿了一顿,满脸严肃的问道。

    “当然不是,”四周的宁静,让埃德蒙多短暂的摆脱了恐惧,他静静的看着耿朝忠,胸膛渐渐挺起,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光辉:

    “我是俄罗斯真正的君主,伟大的沙皇陛下的子孙,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的孙辈,罗萨尔·埃德蒙多·罗曼诺夫!”

第 10 章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孙辈,流亡在外的白俄贵族?!

    耿朝忠黑纱下的嘴唇不由得抖了一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契卡北方区高级特工的燕子和布莱索,竟然和苏维埃政权最坚定的反对者,十月革命后流亡在外的白俄贵族,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孙辈搞在一起!

    难道,自己接错头了吗?

    还是,这本来就是一个罗生门?

    一刹那间,耿朝忠竟然有点恍惚,而旁边,埃德蒙多依然保持着那种尊贵而又自负的神态,这让耿朝忠一时之间,竟然有点无从说起的尴尬。

    “怎么了?我的朋友?”埃德蒙多觉察到了耿朝忠的异样。

    “呃,没什么,”耿朝忠很快反应过来,一个计划迅速在他的脑海里成型,他顿了顿,终于开口道:

    “尊敬的埃德蒙多阁下,您竟然是尊贵的沙皇陛下尼古拉二世的后人,这让我感到万分的讶异,但同时,请允许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因为,本人,正是来自沙皇陛下远东哥萨克军团的后裔。”

    说完,耿朝忠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自己东方人的面孔。

    哥萨克人本身具有突厥血统,虽然经过多年的混血,已经具有了某些白种人的特征,但少数后代,尤其是驻扎在远东的哥萨克军团,依然有着特别明显的东亚人种的形貌。

    埃德蒙多看着耿朝忠的面容,过了好半天后才叹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好吧,勇敢的哥萨克后裔,很高兴你能来找我,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会看到很多我们的同道,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布莱索说不定也在那里。”

    “多谢,尊贵的埃德蒙多.......”耿朝忠声音停顿下来。

    “子爵。”埃德蒙多提示道。

    “好的,尊贵的埃德蒙多子爵,我愿意追随您的麾下,为光复伟大的俄罗斯帝国而奋斗。”耿朝忠微微欠身。

    “跟我来吧!”

    埃德蒙多矜持的点点头,缓步向远处走去。

    ..........

    “yd的婊子、无耻的盗贼,疯狂的党卫军恶棍,他们把巴黎当成什么了?!皇后区那些烂货的屁股吗?!”

    巴黎国防部秘密警察厅的走廊里,回荡着洛克探长疯狂的吼叫声,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里,数名满身伤痕,被各种纱布包裹的探员正狼狈不堪的看着怒火盈沸的洛克探长。

    “阁下,请您务必不要生气,我们可以选择上报当局,对德国人的猖狂举动表示抗议。”一名探员低声建议道。

    “放屁,萨尔区都丢失了,抗议又有什么用?!你想把我们内务警察局的无能表演给所有人吗?!蠢货,废物!”洛克探长的疯狂依然没有止歇的意思。

    “阁下,阁下,请息怒,也许,我们可以对巴黎的德国犹太人移民团体进行一些调查,您知道,他们都是反对阿道夫暴政的流亡者,或许他们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又有一位探员建议。

    “去吧,抓紧,我再也不能容忍德国人的嚣张,这是法国人的巴黎,不是德国人的,也不是俄国人的!”洛克探长咬牙切齿的说道。

    “遵命,阁下!”几名手下鱼贯退了出去。

    洛克探长看着手下狼狈退出的背影,端起桌旁的白兰地,猛灌了一口,在潮红涌上脸庞之前,他起伏的胸膛终于平静下来。

    就在两个小时前,负责抓捕布莱索的内务警察,被一帮操着奇怪法语的德国佬袭击了,布莱索也被那帮德国佬劫走,至于为什么知道那帮人是德国佬——很简单,那刻板到极点的动作和行为规范,还有临死前都不发一言的决绝冷酷,绝不是自己手底下这些“浪漫”的属下可以做到的。

    是的,该死的“浪漫!”

    洛克探长狠狠的咒骂着,他对这个民族有着深深的绝望,拿破仑的光辉还没有散去多久,这些本该被荣耀笼罩的人民,就已经变成了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蠢货,他们除了留恋在巴黎的各大剧院和豪华沙龙中,就只知道偶尔用白手绢擦拭一下那早已生锈的左轮手枪了。

    “洛克探长,”一名手下推开门,怯懦的走了进来,“菲尔洛先生的车停在外面,他想要见您。”

    “好吧好吧,也只有他能带给我一丝安慰了。”洛克探长虽然依然在嘲讽,但他的语气里已经多了一些名叫“希望”的东西。

    秘密警察厅那座破旧的二层小楼外面,正停着一辆雪佛兰轿车,穿着宽大风衣的洛克探长很快出现在门口,钻进了轿车的后排。

    “洛克探长,听说您最近的心情不是太好。”旁边传来了菲尔洛先生的声音。

    “还可以,严格的说,我的心情从来就没有好过。”此时洛克探长的声音十分淡漠。

    “您的愤怒正是我尊重您的理由,当然,这次我来,是想给您提供一些帮助。”菲尔洛先生地中海一样的头顶在月色下散发着光辉,宛如一位纯洁的圣徒。

    “多谢,您又得到什么消息了?”洛克探长似乎有了点兴趣。

    “关于今天下午的事情,”菲尔洛先生开口了,“根据我的资料,您抓捕的那名叫做玛丽恩的交际花,其实是跟一个叫做‘最高保皇党’的沙俄激进组织有关。”

    “最高保皇党?”洛克探长愣了一下,“您是说,他们是沙皇的拥趸?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菲尔洛先生反问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是确凿无疑的苏俄肃反委员会成员,我曾经观察到他们,和苏联大使馆的某些人员有过密切接触。”洛克探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他所掌握的情况。

    “呃?”菲尔洛先生愣住了,他同样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个“玛丽恩”和反苏维埃组织“最高保皇党”有密切关系。

    “这........”

    两人都愣住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钓鱼?”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一个法语单词。

第 11 章

    “这就是我们保皇党人的欢乐地。”

    穿过四条大街,五条小巷,埃德蒙多领着耿朝忠来到了一处挂着“斯特鲁曼棋牌俱乐部”招牌的棋牌俱乐部外面,这俱乐部离巴黎最繁华的第八区仅有一线之隔,看样子成立的年代很久了,霓虹灯的招牌架上面,甚至已经布满了暗红色的铁锈。

    “埃德蒙多阁下,谢谢您的信任。”耿朝忠感激的说道。

    “呵呵,没什么信任不信任的,我们只是一群被遗弃的废物而已,”埃德蒙多推开了那扇贴着各种花里胡哨海报的双开门,“这地方至少开了有十几年了,我们年轻一代几乎都是在这里长大。”

    一楼是一间昏暗的大厅,有几个长发青年坐在绿色的牌桌旁边,百无聊赖的挥动着手里的纸牌,看到埃德蒙多进来,纷纷抬手打招呼,埃德蒙多笑了一下,反问道:“布莱索来过吗?”

    “没有,埃德蒙多,”一个红发青年在笑,“埃德蒙多,你最好看紧点,布莱索可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埃德蒙多摇了摇头,眼睛里是一种结果确认后的淡漠。

    穿过一条狭窄的楼梯,埃德蒙多把耿朝忠领进了二楼的一间包厢,然后缩进了屋角的老式沙发,嘴里喃喃自语道:“看来,布莱索是回不来了.......“接着随手指了指墙角的酒柜:“柜里有酒,你自己倒吧!”

    耿朝忠走到酒柜前面,为埃德蒙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坐到了他的对面,低声道:“埃德蒙多,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埃德蒙多无谓一笑,“当然是继续打打牌,跳跳舞,偶尔去黑猫酒馆找找乐子。”

    “可布莱索死了,你不想逃走吗?”耿朝忠追问。

    “逃走?逃到哪里?”埃德蒙多似乎已经看开了一切。“我们可以潜回莫斯科,伺机推翻那些残暴的家伙!”耿朝忠试探着建议。

    “哈哈,”埃德蒙多脸上露出嘲弄的笑意,唱道:“嘿,小苹果,你往哪儿滚,滚到肃反委员会的院子里可就出不来啦!”

    耳熟能详的歌曲......

    耿朝忠曾经在海参崴听一些被捕获的白俄军官唱过.......

    “算了,查尔斯,”埃德蒙多沮丧的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从我的父辈开始,已经有数不清的人回到了莫斯科,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回来。我不想让大家的性命浪费在这毫无意义的目标上,无论这目标有多么高尚和正义。”

    “埃德蒙多阁下,您不必颓废,也许我们可以依靠外国人的力量,比如说,法国人、德国人.......”耿朝忠说道。

    “查尔斯,不要再提这个问题了好吗?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我们都已经想到了,但是支持我们的人却越来越少,法国人?你知道,苏俄和法国就要签订合约了吗?德国人?他们恐怕都过不了波兰那一关!拜托,查尔斯,酒精和女人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埃德蒙多突然举起酒杯,随意和耿朝忠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好吧,埃德蒙多阁下,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您吗?”耿朝忠问道。

    “当然可以,你是燕子的朋友,也是布莱索的朋友.......”埃德蒙多的声音开始低沉起来。

    咣!

    突然之间,楼下传来撞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大声的呼喝:

    “巴黎内务警察!全体起立,靠墙站好!”

    耿朝忠眼皮猛的一抖,起身就要往外走,但面前的埃德蒙多却很淡然,指了指一旁的酒柜道:“移开,从那里走。”

    “嗯?”

    耿朝忠把目光投向了酒柜,这酒柜高达两米,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酒,一望可知就十分沉重,正要站起,那边埃德蒙多摇摇头,亲自走了过去,手伸到了酒柜侧边的一个把手,轻轻一扳一拉,酒柜瞬间移开,地面上一条幽深的暗道顿时出现在眼前。

    “走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过。”埃德蒙多指了指暗道。

    “你?”耿朝忠迈步走进暗道,回头看着埃德蒙多。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埃德蒙多摇摇头。

    耿朝忠不再说话,迅速冲下了暗道,身后传来酒柜关合的轰隆声,最后一丝光亮也慢慢消失。

    漆黑的暗道毫无光亮,耿朝忠用手扶着墙壁缓缓下行,没走几步,前面就有一阵冷风迎面而来,暗道也逐渐平缓,再往前走两三米,眼前顿时一片色彩斑斓。

    原来是刚才见到的棋牌俱乐部的霓虹灯招牌。

    耿朝忠站在招牌后面向下望,地面上四五名便衣警察守在门口,远处人影闪烁,应该是看住了棋牌室的后门。

    看来只能暂时等待了。

    耿朝忠把身子慢慢缩回去,再次回到了暗道的入口。

    埃德蒙多的豪华包厢里,传来一个急促而又严厉的声音:

    “埃德蒙多,布莱索是你的什么人?”

    “情人。”

    “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不知道。”

    “刚才你带了谁过来?”

    “一个刚认识的朋友,早就走了。”

    “埃德蒙多,”那个严厉的声音开始舒缓,“你们在巴黎生活了二十多年,从你们的父辈开始,巴黎警察就对你们提供了保护,我们之前的合作也很愉快,你不会有什么隐瞒我们的地方吧?”

    “尊敬的洛克探长,我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人,所有的钱财也早已在一次次的复辟中耗尽,如果您看中了这片地方,那就拿走吧!”埃德蒙多淡漠的声音传来。

    “埃德蒙多,请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洛克探长叹了口气,似乎对埃德蒙多的处境也很同情,“但你想过没有,这十几年来,你的父辈和兄弟们前赴后继的返回莫斯科,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契卡,捷尔任斯基,别尔津,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恶魔!”埃德蒙多的情绪变得激动。

    “是的,他们是恶魔,但我要告诉你,也许你们的保皇党,自始自终就在契卡的控制之中,这点,恐怕你没有想到吧?”洛克探长的声音传来。

    钓鱼?

    耿朝忠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第 12 章

    包厢里的埃德蒙多一阵沉默,耿朝忠也开始缓慢的向后移动。

    如果这个洛克探长说的是真的,那么埃德蒙多还会为自己保守秘密吗?

    毕竟,自己也是燕子介绍过来的。

    “埃德蒙多,”洛克探长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好好想想,从1912年俄国革命以来,你的祖辈和父辈,有数不清的人回到了那片土地上,无可否认,你们有一段时间已经接近成功了,你们甚至刺杀了他们的领袖。但是,自从契卡成立以后,你们可曾有过一次成功的刺杀?你想想,这里面就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有什么原因,现在俄国已经是他们的了。”埃德蒙多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洛克探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显然对埃德蒙多的愚蠢无可奈何,“布莱索,是契卡的人。”

    当啷!

    包厢里传来酒杯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埃德蒙多惊慌失措的声音:

    “你撒谎!”

    “我有什么撒谎的必要?!”洛克探长的声音愈发严峻,“我们有着确凿的证据,证明布莱索兼具契卡和保皇党人双重的身份,她通过控制你,来控制整个最高保皇党!”

    “这不可能,布莱索是个好人!”埃德蒙多大声反驳。

    “埃德蒙多,你错了,”洛克探长冷峻的声音传来,“我怀疑,你们最高保皇党,自从成立以后,里面就已经有了潜伏的契卡间谍,他们鼓动你们的领袖一次次的潜回俄国,然后再将你们一次次的消灭,这才是你们复辟活动一次又一次失败的真正原因,起码,也是原因之一!”

    “不可能......不可能........”包厢里传来埃德蒙多绝望的呢喃声。

    “埃德蒙多,我想问问,之前你们的父辈,还有活着的人吗?或者,你们父辈的朋友们,还有活着的人吗?”洛克探长在追问。

    “活着的人?”埃德蒙多呢喃着,但他马上开口了:“老伊万?”

    “老伊万,就是那个你父亲最亲密的仆人?”洛克探长显然也知道此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埃德蒙多在摇头。

    “他住在哪里?埃德蒙多,你现在需要清醒!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也没有任何害你的理由!”洛克探长趁热打铁。

    “rue.de.mabuli大街,178号。”埃德蒙多开口了。

    “各位,我们走!”包厢里传来洛克探长离开的脚步声。

    “等等。”埃德蒙多突然叫住了洛克探长,密道里的耿朝忠也屏住了呼吸。

    “什么事,埃德蒙多?你还知道什么?”洛克探长回过头。

    “呃,没什么。”埃德蒙多又坐了回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耿朝忠也松了口气,开始向着暗道外移动。

    刚才,埃德蒙多可能是想交待燕子的身份,也可能是想交待自己的身份,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站在霓虹灯招牌后面向后望,耿朝忠看到那个褐色长发的洛克探长正领着手下远去。

    “rue.de.mabuli大街,178号。”

    耿朝忠想了想,也跳下了招牌。

    .........

    巴黎第十区的rue.de.mabuli大街上,一辆黑色轿车在疯狂向前疾驰,街道两旁散步的巴黎民众无不惊慌失措的让开,同时咒骂着这个疯狂的司机。

    驾车的正是耿朝忠,从“棋牌俱乐部”附近掠夺了一辆轿车以后,耿朝忠就用最快的速度赶向了那个被埃德蒙多称作“老伊万”的住址,他必须赶在洛克探长赶到之前,见到这个所谓的“老伊万”,也许,一切的谜底就将在这个“老伊万”口中揭开。

    咣咣咣!

    178号公寓的门被重重敲响,耿朝忠一边敲门,一边回头看——虽然自己驾车已经极尽疯狂,但洛克探长他们的车速同样不慢,自己估计最多也就只能争取5到8分钟的时间。

    咣咣咣!

    又是一轮狠敲,屋子里终于传来脚步声,耿朝忠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花格睡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出现在面前,形貌举止带有鲜明的高加索人种特征。

    “请问是老伊万吗?”耿朝忠问道。

    “我是,你是谁?”老伊万用疑惑的语气看着这个面容被罩袍笼罩的人。

    “布莱索被抓,巴黎内务警察正赶向您这里!”耿朝忠语调急促的说道。

    老伊万的身子明显的一晃,他死死的瞪着耿朝忠的眼睛,似乎还在怀疑着什么。

    “燕子,燕子,燕子去了柏林!”耿朝忠再次说出一个重要的信息。

    呼!

    耿朝忠被猛地推开,身穿睡衣拖鞋的老伊万疯狂的冲了出去,睡衣的系带在风中飘荡,两条毛茸茸的大腿大步冲向了不远处耿朝忠开来的汽车。

    “妈的!”耿朝忠低声咒骂了一句,迅速跟了上去。

    汽车被隆隆发动,老伊万坐在驾驶位上,不等耿朝忠的身子完全进入副驾驶位,就发动了汽车。

    “为捷尔任斯基同志干杯,为sdl同志干杯,”老伊万的口音中带着明显的俄式弹舌,“请问,您是谁?”

    不远处,已经有几辆汽车开来。

    “啄木鸟。”耿朝忠回答,汽车已经飞快的越过了街角,显然,老伊万对附近的地势非常熟悉。

    “我听说过你,”老伊万侧头看了耿朝忠一眼,敞开的睡衣里,浓密的胸毛在随风摇摆,“布莱索呢,她什么时候被抓的?”

    “今天下午,但现场有两拨人,我不确定布莱索到底落在了谁的手里。”耿朝忠回答。

    “谢谢,您来的恰到好处,”老伊万驾着车,开向了巴黎郊外,“不过,我恐怕不得不离开巴黎了,要知道,我在巴黎已经呆了快20年,认识我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还有那些保皇党的小崽子们,他们会吃了我的。”

    “也就是说,保皇党确实一直控制在我们手里?”耿朝忠问道。

    “哈哈,这是我们契卡成立以来,做过的最得意的事情!”老伊万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我们凭空编造了一个所谓的‘俄罗斯保皇组织’,用以对流亡国外的白匪团体进行钓鱼执法,行动代号‘托拉斯’!这个组织成立了二十年之久,可以说我的一生,都在为这个伟大的计划而奋斗,这实在是太疯狂了,我不得不佩服捷尔任斯基同志,他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ps:并非杜撰,内容全部来自史实。大家甚至可以联想一下现在国外的dl,嘿嘿。

第 13 章

    耿朝忠瞠目,果然如此!这个所谓的保皇党,竟然就是契卡一手建立,这恐怕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所见识到的最伟大的“钓鱼执法”了!

    “啄木鸟同志,很高兴见到你,我的真名是亚历山大·库舍夫,代号乌鸦,”巴黎夜风中的老伊万显得格外兴奋,他用一只手掌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搂住了耿朝忠的肩膀,朗声道:

    “巴黎的这个‘最高保皇党’,只是我们在欧洲众多保皇组织中的一员,在英国,在德国,在波兰,在欧洲的所有国家,都有类似‘最高保皇协会’、‘俄罗斯军人联合会’等组织,这些组织受到了欧洲所有仇恨苏维埃国家的保护,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保护的不是那些白匪分子,而是我们这些来自卢比扬卡的同志们!”

    “以此为媒介,我们不仅渗透并掌握了这些国外白匪组织,诓骗这些组织成员回国自投罗网,顺便还捎带引诱一下芬兰、波兰等国的情报间谍,让他们为我所用,哈哈,我每天都生活在兴奋之中,每当想到又有多少敌特被我们送到卢比扬卡,我的心中就无比畅慰!”

    老伊万,不,应该叫亚历山大·库舍夫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自己这二十年的经历,这让旁边的耿朝忠只能无言倾听,一直等到轿车开到巴黎郊外塞纳河畔的十三区的时候,库舍夫才停下了轿车。

    “乌鸦同志,那现在您已经暴露了,这是否意味着,我们潜伏进欧洲的各个保皇党组织的成员,需要进一步的准备?”耿朝忠终于有空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不需要,”库舍夫走下车,面对着奔涌的塞纳河,裹紧了自己的睡衣,不过他那两条毛茸茸的腿,在此时此刻显得分外滑稽,“得益与你的及时通知,我算不上暴露,另外,法国的情报组织,不会将这件事通知给其他的国家,现在欧洲的各个国家之间,最缺乏的就是信任了。”

    “更何况,”库舍夫掉转头看着耿朝忠,“即使他们知道了,又如何分辨?我们的人至少已在当地的保皇党组织中潜伏了十年之久,有的甚至足足有二十年,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

    “好吧,库舍夫同志,算是我多虑了,但,布莱索怎么办?”耿朝忠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布莱索不会背叛我们,”库舍夫摇了摇头,“再说,她除了燕子,谁都不知道。”

    “那?”耿朝忠看着库舍夫。

    “西班牙左翼右翼的斗争越来越激烈,我会经图卢兹前往西班牙,参与筹划组织新的左翼联盟,”库舍夫看着耿朝忠的眼睛,“同志,欧洲未来斗争的中心在西班牙,那里才是最需要我们地方,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去西班牙,我们一起为国际主义而战斗。”

    “抱歉,库舍夫同志,我来欧洲有更重要的任务,法国只是我的第一站,”耿朝忠摇了摇头,“还有,您走之后,我该如何联系燕子。布莱索失踪以后,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和组织的联系。”

    “我也不知道如何联系燕子,”库舍夫遗憾的摇头,“事实上,燕子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身份,我所知道的,只是出现在埃德蒙多棋牌俱乐部的燕子,其余的情况,我一无所知。”

    “好吧库舍夫同志,那我只能祝您一路顺风了。”耿朝忠无奈的回答。

    库舍夫点点头,走到河畔的一处水草中间,未几,他从里面摇出一艘小舟,身上也已经换上了一身渔夫的装扮,显然,这里是他早已布置好的一个逃生点。

    “啄木鸟同志,回去吧,燕子会去找你的!”

    库舍夫摇动船桨,小舟顺流而下,渐渐消失在了耿朝忠的视线中........

    耿朝忠有点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回到自己在la boetie街的公寓,除了燕子,布莱索应该并不知道那里,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

    仔细思索了半天,耿朝忠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公寓附近,进行三天的监视居住,如果没问题的话,再搬回去也不迟。另外,“罗斯福”的身份,也应该在巴黎拥有属于他自己的舞台。

    .........

    “布莱索小姐,请不要再承受无谓的痛苦,告诉我,前往柏林的那个人,是谁?!”

    巴黎第九区一处秘密地下室里,数名身高马大的德国人围站在一名衣衫破碎,遍体伤痕的女子面前,那女子赤身露体,显然之前曾经经历过惨无人道的酷刑和侵犯。

    “来吧,”布莱索脸上是木然而无所谓的笑容,“再多来几个,姐姐我还从来没有这么享受过呢!”

    啪!

    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布莱索的脸颊,但布莱索只是微微一笑,马上又转过头来,用比那名为首的德国人更冷酷,更凶狠的目光回瞪着对方:

    “布尔什维克的意志,是上帝都无法逾越的高墙!”

    “科尔曼先生,不如......”身后一名德国人走上前来,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

    “不,”名叫科尔曼的德国人摇了摇头,“别着急,你去通知‘斯特鲁曼棋牌俱乐部’的那个叫埃德蒙多的家伙,如果他愿意为这个女人付出点什么的话,也就不枉费我们这次行动了。”

    “好的,我这就去通知。”那名德国人转身就走。

    “注意,别被巴黎警察盯上了,”科尔曼回过头嘱咐对方,“还有,再找一个人,租下布莱索住的那间屋子,我想看看,还会不会有人来找她。”

    “呵呵呵......”

    布莱索听着科尔曼的一道道命令,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布莱索小姐,”科尔曼回过头,“我很钦佩您坚韧不拔的意志,也对之前对您的冒犯表示歉意,但请不要怀疑我们的决心。”

    接着,科尔曼又把目光投向了肃立两旁的众多隶属于德国国家安全部6局、帝国保安部国外谍报局(sd-ausland)的成员,沉声喊道:

    “吾之荣誉即忠诚!”

    “hi!hit...ler!”

    所有人都举起了右臂。

第 14 章

    “hi,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la boetie街的路边酒馆,退役军人领袖施罗德热情的向耿朝忠打着招呼。

    “施罗德,你好,”耿朝忠笑眯眯的与对方握手,顺势要了一杯酒,“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又聚在一起了。”

    像往常一样,酒馆里聚集了la boetie街几乎所有的退伍军人,从上次赢得施罗德的友谊之后,耿朝忠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现在的公寓并不安全,经过耿朝忠的观察,这几天自己的公寓附近不时有不明人物在附近游荡。

    “耿,我必须告诉你一个消息,”施罗德碧蓝色的眼珠注视着耿朝忠,“有人向我们打听过你。”

    “哦?”耿朝忠立即提升了注意力。

    “他们询问是否有一个亚洲面孔出现在附近,但我告诉他,附近出没的亚洲人太多了,要知道,这里是法国。”施罗德耸了耸肩膀。

    “多谢,耿,你不会是惹了什么麻烦了吧?”施罗德面露关切之色。

    “只是一件小事,有人说我是越南猴子,所以.......”耿朝忠摊了摊手,“我教训了他。”

    作为法国殖民地,在巴黎的越南移民足有近万人之多,这是一个完美的理由。

    “好吧,总有一些喜欢歧视的家伙,这与我们国旗上的三种颜色可不太相符,也许他们是受了德国人的影响,谁知道呢?”施罗德无奈的说道,很显然,他是法国人中的左翼分子。

    “不过,”施罗德突然笑了,“那些人给我留了一句话。”

    “什么?”耿朝忠有些意外。

    “他们说,如果见到一个高个子的亚洲人,请让他到费加罗报社去一趟,那里的菲尔洛先生有事问他。”施罗德开口道。

    “菲尔洛先生?”耿朝忠想起了那个谢顶的报社副主编。

    “没错,所以我想,他们应该对你没有什么恶意,”施罗德看着耿朝忠神秘一笑,“所以你大可不必撒谎,我从来没有出卖朋友的习惯。”

    “对不起,”耿朝忠略微有些尴尬的向施罗德鞠了一躬,“我只是不想给朋友们惹麻烦。”

    “没关系的,我们不怕麻烦。”施罗德摆摆手,“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去做吧,我们la boetie街的兄弟们,从来不会吝惜伸出自己的援手。”

    “多谢,”耿朝忠感激的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把硬币,向着酒保扬了过去,“祝所有人都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朗姆酒万岁!”所有人都向耿朝忠举杯致意。

    耿朝忠离开酒馆,向着自己的公寓走去。

    寻找自己的竟然不是巴黎警察厅的人,而是菲儿波先生的人,这倒让他有点意外,难道,菲儿波先生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

    走到公寓门口,耿朝忠低头观察着门前的灰线——凌乱不堪,不过这几天登门拜访的人不少,这并不足为奇。

    顿了顿,耿朝忠掏出钥匙,推门走了进去。

    “你去哪儿了?”

    黑暗中,一如既往的慵懒声音传来,略带甜味的嗓音有一种奇异的魅惑。

    “燕子,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敲门吗?”耿朝忠无奈的看向自己的床铺。

    “我好累........”燕子屈膝靠在床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所以我在你的床上睡了一天。”

    “我的荣幸。”耿朝忠缓步走向床边,月色下,燕子长长的睫毛在抖动,她今天并没有穿长裙,而是雪纺衬衫扎在蓝色背带裤里,典型的工人打扮。

    “柏林的事情并不顺利,我们的接头人不见了。”燕子幽幽的说道。

    “巴黎同样很麻烦,布莱索也失踪了,”耿朝忠摇头,坐到了床边,看着燕子的眼睛道:“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双目对视,燕子似乎无法忍受耿朝忠略带侵略性的目光,别过头道:“我们参与了犹太人团结会的串联。”

    “所以,盖世太保在调查这件事?”耿朝忠追问。

    “是的。”燕子侧了侧身子,耿朝忠这才发现,她的动作有些变形,应该是肩部受了点伤。

    “从教堂三楼跳下来的时候摔伤的,”燕子轻轻挪动着自己的身体,”ss-vt(党卫队特别机动部队)早已埋伏在附近。”

    “那么,我知道布莱索是被谁抓走了,”耿朝忠关切的看着燕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将肩骨复位。”

    “多谢,”燕子很爽利的将衬衫拉到一边,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肩头,“我并不能确保安全,所以暂时只能呆在你这里。”

    “呃,想呆多久就呆多久........”说话间,耿朝忠已经扶住了燕子的肩头,还好,并没有粉碎,只是普通的肩骨错位——耿朝忠双手一错,喀喇声中,燕子发出一声痛哼。

    “活动一下,试试看。”耿朝忠轻声说道。

    燕子轻轻的抬起手臂,但她很快发现,那种错位的痛苦竟然完全消失,余下的皮肉之痛可以说微不足道了。

    “神奇,”燕子惊喜的看着耿朝忠,“你在中国是医生吗?”

    “骨骼复位,很传统的一项手艺,”耿朝忠难得的谦虚了一下,“好了,你再活动几下,应该会好的更快。”

    “好,”燕子调皮的把手臂搭在了耿朝忠的肩膀上,“那么,我的东方情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菲尔洛将我开除了,但现在他又让我回去,我摸不清楚他的意思,”耿朝忠任由燕子的手臂搭在肩上,面色不变的述说着:“还有,法国人发现了保皇党的秘密,老伊万逃到了西班牙。”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我现在受了伤,恐怕无力做些什么,”燕子楚楚可怜的看着耿朝忠,语调里似乎已经有了哭腔,“我很担忧布莱索的安慰,作为一个绅士,你应该想出办法,至少,想出营救布莱索的办法。”

    说话间,燕子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耿朝忠的肩头,两人双目对视,呼吸可闻。

    “这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耿朝忠突然站起,将燕子抛落在床上,“我会帮助你,但这件事,我已经牵扯的太多了。”

    “还有,微笑是一种武器,眼泪也是,但永远不该用在自己的同志身上。”

第 15 章

    “你来欧洲的任务是什么?”燕子叫住了即将转身离去的耿朝忠。

    “燕子,你似乎忘了卢比扬卡的条例.......”耿朝忠开口,却没有回头。

    “我没有忘,相反,我现在是你在欧洲的唯一联络人了,我们应该并肩作战。”燕子开口道。

    “我的战场不在法国,我只能这样告诉你。”耿朝忠的手放到了门把上。

    “你去哪里?”燕子的声音有些不平静。

    “这里留给你比较好。”耿朝忠拉开了门。

    “等等!”燕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挡在了耿朝忠面前,确切的说,是钻入了耿朝忠的身体和门把手之间,这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十分暧昧。

    “燕子,我承认你有无与伦比的资本,”耿朝忠笑了,“不过这对我没用,我更喜欢亚洲女人。”

    “不,你听我说,”燕子背转手,将门缓缓拉上,“我承认低估了你,也承认对你不自觉的使用了一些手段,但请你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

    “好,有什么话,请继续。”耿朝忠松开了手,退回了屋内。

    “北方区是一个大区,”燕子幽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从柏林、巴黎到伦敦乃至哥本哈根,到处都有我们的组织,这次巴黎的挫折,也绝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根本,但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的最终目标是德国的话,那你一定少不了我的帮助。我想,这也是上级安排我和你接头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耿朝忠问道。

    “因为,我是德国人。”燕子笑了。

    “哦?”耿朝忠突然有了兴趣,他看着燕子靠在门被上窈窕的身躯,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水晶之夜后,我们德共的工作就转入了地下,还有很多人不得不流亡到欧洲各地,但相信我,我们依然在德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燕子认真的说道。

    “谢谢,但我有自己的办法,事实上,我只是需要法国的一个过渡身份。”耿朝忠站了起来。

    燕子的热情让他警惕,事实上,来欧洲的任务,他早已有详细的计划,完全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

    “我恳求您,帮我救出布莱索,”燕子平静的脸色下,似乎蕴藏着火一样的热情,“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布莱索恐怕已经死了,”耿朝忠从燕子平静的表情中看到了真诚,“距离她失踪已经有三天的时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在没有找到我之前,他们不会杀死布莱索,”燕子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急迫,“我愿意出现在布莱索的居所外面,只要你肯帮我!”

    “我们只有两个人,我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冒这么大的风险,”耿朝忠耸了耸肩,“坦率的说,除了任务,我也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东西。”

    他想起了远在东方的某些人........

    燕子沉默了,她静静的看着耿朝忠,但耿朝忠的眼睛告诉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商量的余地。

    “还是谢谢您的帮助,至少您治好了我的肩膀。”燕子的神情终于绝望,她转过身,拉开了屋门。

    身后还是没有任何挽留的声音........

    彭!

    门被关上了,只留下独坐屋中的耿朝忠。

    啪嗒!

    耿朝忠点起了一根烟,火星在黑暗的屋子里一明一暗的闪烁。

    燕子营救布莱索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但.......

    在特务的世界中,从来都只有放弃,而没有解救,每个进入卢比扬卡的人,都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因为,在这个黑暗而冷酷的决斗场,并不容许任何同情心的存在。

    呼.......

    耿朝忠吐出一个硕大的烟圈,摇了摇头。

    .........

    奔行在夜色深沉的巴黎街头,燕子的心在深渊中跳,——她没有埋怨任何人,包括刚才那个心硬似铁的亚洲人,这本来就是一个特务的宿命,每个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任务而活。

    但我不是.......

    燕子在心里告诉自己——殉道者的热情让她的脚步更加义无反顾,没过多久,她就出现在了布莱索的公寓外面。

    公寓里亮着灯火,但没人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出现在了燕子的面前,用迷惑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面容清秀,穿着背带裤的工人。

    “请问您找谁?”男子审视着燕子。

    “这所公寓原来的主人,”燕子的表情很镇定,“我是她的朋友。”

    “哦,前些天这里出了一些状况,看来您并不知道,”年轻男子脸上露出同情的目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坐坐,我会告诉您详细的情况。”

    “多谢!”燕子笑了,顺手摘下了头上的工人帽,金色的秀发披散在肩头,那一刹那的风姿,让男子的眼神有些呆滞。

    公寓里的陈设没有任何改变,年轻男子走到窗前,将半闭的窗帘拉上。

    而就在同时,不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里,坐在窗口前的一名望风的德国人马上注意到了此事,迅速回头向屋子里打牌的几个人发出警告:

    “有情况!”

    几个打牌的男子立刻站起身,领头的正是德国国家安全部6局国外谍报处的金发男子科尔曼,他扫了一眼布莱索公寓紧闭的窗帘,下令道:“立刻行动!”

    布莱索公寓,年轻男子为燕子端来一杯茶。

    “请喝点东西吧,”男子的笑容很温暖,“我会为您详细的描述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多谢,”燕子温柔的笑着,将茶举到了嘴边轻轻的喝了一口,随口问道:“您是德国人吧?”

    男子的笑容瞬间呆滞,就在这刹那间,只听噗的一声,一道水柱从燕子口中吐出,男子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但紧接着,他的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当他睁开眼睛时,已经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噗通!

    男子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燕子微微松了一口气,走到窗前,从窗帘的细缝里往外看,远处,已经隐隐约约的传来了脚步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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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1933介绍:
英雄无名,潜行狙击,一个多面间谍的传奇人生!接前作《潜行1929》,此为续作。潜行1933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潜行1933,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潜行1933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