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旧日光景
昏暗破旧的走廊，许多门前挂牌，烟雾缭绕。
“这是哪里。”
站在走廊，陆离望向雾霭笼罩的窗外。
“琼斯心理治疗诊所。”心理医生回答。
“哪个城市。”
“……贝尔法斯特。”心理医生悄然拉开抽屉，知道怎么应付这类“病人”：“你想要询问还是预约的病人？”
黑色眼眸安静于诊所环视，陆离什么也没说，退出诊所。
木质楼梯脚底传递，回到楼下的陆离走进尽头冷清微光——
昏暗褪去，显露的景色即不是昏黄沼泽，也不是等待的银色十字·斯隆与米尔德丽德·汉普里。
空气随薄雾到来的刺鼻味道因工业区停工而消失。街道行人比前些天多了些，只是女士们仍未摘下蒙住脸庞的黑色薄纱。
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叮铃叮铃按着车铃提醒路人，低语交谈声与马蹄声掠过，一辆蒸汽汽车喷涌出黑烟迎面驶来。
弯弯曲曲的街道延伸向下，消失在房屋轮廓后。尽头的海湾因薄雾而看不真切，只有偶尔传来悠远的汽笛声。
旧日时代，贝尔法斯特。
一切开始的地方。
陆离停留原地等待。如果是某种屏蔽感知的幻象，两名掌控者足够将他从中解救。
同时检查身上，没有末日启示书，胃袋和通灵枪都不在——
衬衫与大衣的触感也变得更加细腻。
陆离张开手掌，没有倒五芒星烙印，没有镶嵌救赎后的伤痕。
救赎碎片带来的力量随之消失，左手恢复如初，也不再感觉到人性存在。
口袋里唯一拥有的是一些先令与一串钥匙、一盒火柴。
仿佛陆离真的回到最初。
而原地等待一阵时间的陆离除了收获好奇目光，什么也没等到。
那么似乎该考虑此刻的真实性——就如陆离突然降临这座世界，在世界濒死的某一天，陆离突然回到最初似乎并不出乎意料。
但因什么而触发？
关于这点唯一线索是：陆离推开了一扇门。
但不会是“门”。陆离没看到它的踪迹，它也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抵达巨树学院。
等待不到“救援”，陆离沿着街道，回到记忆中的水手街区。
湿冷薄雾里的鱼腥味犹如站立飘荡海面上的渔船夹板，很快又被混杂汗水臭味与其他味道掩盖。
街道喧嚣如集市，孩童追逐跑过，晾晒海鱼的住户因陆离经过停下，以免沾染整洁干净而昂贵的衣服。
熟悉的长屋浮现街道远方。
【光怪陆离侦探社】
尚且崭新的木牌挂在长屋门边。
推开半掩房门，踩着嘎吱作响的地板，沿着逼仄阴暗长廊回到那扇熟悉的门前。
哗啦哗啦——
对面木门半掩的房间传出炒菜声，不远处房间响起教训孩子的哭闹。
取出钥匙串，陆离跳出铜钥匙插进锁孔。
咔嚓——
犹如酒糟的木头潮湿味道漫入鼻腔，陆离走入宁静无声的客厅。
安娜不在这里。
这个时间，他还未遇到安娜。
稍作停留，陆离再次离开侦探社。
他有事要做，即使眼前一切可能是虚假的。
“要出门吗？天快黑了。”走廊上，身材发福，脸庞油脂在油灯下反光的房东讨好似打招呼。
“我带了油灯。”
几十分钟后，陆离来到达芬奇街区号。
【安蕾夫人艺术画廊】
临近傍晚，画廊橱窗里只点燃着微弱油灯。
画廊现今老板本杰明在擦拭地板，听到脚步头也不回说：“是想应聘的新员工？”
“客人。”陆离平静回答。
富态的本杰明连忙爬起，脏拖布放入水桶，打量气质神秘，似乎非富即贵的陆离：“很抱歉先生，我们已经关门了你可以明天清晨——”
陆离取出口袋里一把先令，塞进本杰明下意识摊开的肉掌里。粗略一瞥应该有接近一百先令——
“我是贝西家族的朋友，听说画廊开在这里所以来看看。”
“呃……”
掌心先令和陆离‘熟人’身份让本杰明迟疑。
“但我还是建议您白天再来。”本杰明犹豫地望向渐渐昏暗的画廊深处：“你可能不知道，这座画廊最近夜晚开始闹鬼……”
“我正为此而来。”陆离再一次打断本杰明：“我还是驱魔人。”
本杰明呼吸陡然急促许多，匆忙将陆离给他的先令作为报酬塞回陆离手上：“这些都给您！请您帮助解决画廊闹鬼！”
铛——铛——铛——
与此同时，教堂夜晚钟声街道上飘来。
本杰明脸庞肥肉颤抖，留下一句“这里交给你了”，连拖把水桶都没放好就迫不及待离开，留下陆离与整座艺术画廊。
目睹本杰明的发福身影消失，陆离点燃油灯。
昏黄光亮渐渐扩散，驱逐笼罩周身的幽暗。提着油灯，陆离带着回荡地脚步声进入更加幽暗的画廊深处。
他看到了那副名为《安蕾夫人的女儿》的油画。
画像描绘的地方处于庄园之中，可以见到小径两旁暗绿淡粉的花圃与作为背景的宅邸。
安娜端坐在庄园座椅中，素手轻压着裙摆，一身白色哥特百褶长裙如洋娃娃般精致。贵族少女的姿态却难掩那股活泼气息。
一些细微颗粒遍布油画，让画布有些凹凸不平。或许因为没有保护措施，颜料也已经氧化，让得油画有些失真黯淡。这种失真偏暗的色彩反而赋予这幅画和安娜一种特殊的斑驳美感。
犹如时光的厚重。
驻足片刻，安娜未从休息中脱离，陆离暂时离开画像，继续向深处走去。
犹如完美艺术品的石膏雕像立在展示台上。曾经回到望海崖的陆离没找到他，吉米兄妹带着它一起前往天堂谷。只是至今，陆离没有得到关于“天堂谷”的任何信息。
陆离原路返回，没有上楼，甚至没靠近楼梯中央那副德古拉画像。
现在的他连通灵枪也没有，没有任何对抗怪异的手段。
当陆离回到安娜的画前时，刚刚离开的画廊深处忽然传来某种石块与地板摩擦的诡异声。
而黯淡偏灰的斑驳油画中，那道美丽而精致的轮廓色彩正变得鲜明。（未完待续）
六十八.新的开始
惨淡世界因白裙浮现而鲜活，仿若散发微光。
陆离安静注视着，直到身影卡在墙壁上悬空的狭窄画框，才惊扰寂静，带着回荡脚步声靠近仿佛光束照耀的油画前。
白裙少女因脚步声抬头，与陆离一双黑眸对视。
一片酡红悄无声息从白净脖颈蔓延至精致容貌，在昏暗油灯下清晰可见。
没人知道为什么幽灵会脸红，但与陆离曾经看见她时一样。
陆离向她伸手，羞涩的少女略微迟疑，虚幻白皙的手掌轻轻搭上，借助帮助爬出画框。
她有些紧张，百褶蕾丝长裙下的双脚迈出时被画框绊住，向前扑去。
伸向安娜的手掌变为揽住她的腰肢，而背向身后的左手让动作像是一次双人舞开场。
安娜停留陆离怀中，沉浸在那星空般的深邃中，没过太久，她惊慌离开陆离怀抱。
“抱歉……谢谢。”
安娜羞赧游移视线，不敢再看向陆离，不过很快少女天性与尴尬的沉默让她主动询问，带着好奇：“我们以前见过吗？为什么你好像认识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是新员工吗？”
“我是驱……本杰明的朋友。”陆离的声音似乎比以往温柔。
“的确不像员工……”
陆离的英俊脸庞与黑色眼眸让安娜记忆犹新，然后很快被更紧要的事替代：“他把你留在这里？那是个坏家伙，因为这座画廊里闹鬼……”
同样属于“闹鬼”一员的安娜急忙说道。
就在此刻，寒意笼罩成为风景画的油画前，阴冷刺骨。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来、来了，我们快跑！”
安娜吓得躲到陆离身后，拉扯衣角让他离开。
陆离微微偏头，平静地注视油灯边缘浮现的鬼影。
睡裙般白色长裙沾染血污，一根肿胀场子裙下坠出，拖在身后。
“它应该在楼上办公室。”
“为什么……不为我……报仇……”
阿西娜的话语忽然改变，陆离垂下黑眸，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不为我……报仇……”
阿西娜第二次询问，且声音更加怨毒撕裂时，陆离对她说：“他已经死了，充满痛苦地死去。”
得到答案的阿西娜沉默，带着“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退进黑暗，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阴冷逐渐褪去，躲藏身后的安娜重新冒出脑袋：“你好像也认识阿西娜？”
“她以前是这里员工，后来被未婚夫比尔·艾迪剖开腹部和孩子一起杀死。”
“原来她这么可怜吗……哎？你怎么知道这些？”
“本杰明告诉我的。”
安娜没理由怀疑陆离，尽管他的神秘色彩犹如那双黑色眼眸，但一位可以交流的“朋友”出现让她欣喜。
“你不害怕鬼魂吗……”不过她仍小心翼翼试探。
“不怕。”
陆离注视那双澄澈的躲闪眼眸。
“那如果……我也是幽灵呢？”
“你是从油画里出来的。”
“对哦……”
很快，安娜忘记害羞，虽然仍然不敢注视那双眼眸。拉起裙子在油画下坐下，犹如麻雀叽叽喳喳讲述起在画廊的生活。
作为故事的主人翁之一，雕像由远及近，陆离平静注视它，犹如读懂陆离的目光，雕像带着重物摩擦声重新远去。
沉浸倾诉的安娜尚未察觉雕塑的到来，继续说着。讲完画廊的故事，她又开始说自己的故事，家族的故事。
偶尔伴随询问声响起。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陆离。”
“奇怪的名字……这是笔名吗？”
“不是。”
“你是贝尔法斯特人吗？”
“不是。”
“那是希姆法斯特人？”
“不是。”
“你认识本杰明，难道是从艾伦王国来的？”
“也不是。”
“唔……你一直这样吗？”
“一直什么。”
“不喜欢说话？”
“嗯。”
还好，安娜有数不清的话要说。
陆离安静地聆听安娜再一次讲述她能忆起的过往，同样沉浸在某种平和与美好之中……
远方教堂钟声隐约响起，晨间的冥冥薄雾笼罩尚未醒来的贝尔法斯特。
放置地板上的油灯灯芯变得微弱，不时掠过身躯的阴冷不再浮现，画廊深处的雕像已经回到它的原本位置。
“谢谢你倾听我的故事。”
而与安娜的相处也接近尾声。
“明天你还会来吗？”
怀揣某种期待与羞涩，安娜抬眸注视那双倒映着油灯与薄雾的黑色眼眸。
“也许吧。”
“……再见，陆离先生。”
带着不含掩饰的失落，安娜回到油画之中，鲜明逐渐褪色，凝固成油画原本的厚重。
只剩下陆离孤零零站立弥漫灰白薄雾的空旷画廊。
在油画前停留片刻，陆离忽然伸手取下画框。
清晨，忐忑的本杰明到来时，看到抱着画框，身边摆着雕像的那位驱魔人。而他平静话语将本杰明吓得几乎往地上掉肥肉。
“画廊有五只怪异。这幅画和雕像，楼梯处的德古拉油画，还有两只幽灵阿西娜和露丝。阿西娜已经被解决，这幅画和雕像我会带走。”
“请等等——”吓出冷汗的本杰明没有怀疑，因为他知道幽灵阿西娜和雕像的事：“那副德古拉油画和……和幽灵露丝。”
“德古拉油画你可以卖给驱魔人，露丝我没遇到。”
不打算将画廊清理干净的陆离忽略本杰明的恳求，离开画廊。
坐上一辆晨间跑过的马车回到侦探社，陆离将雕像放回它原本在的位置，点燃油灯，轻轻敲击油画框。
安娜缓缓清醒，睡眼惺忪地从油画里飘出。
“这是哪里？”她发现自己不在画廊。
“家。”
油灯下安娜身体前倾，凑近陆离。精致如洋娃娃的脸颊浮现一丝红晕，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有万千星辰在闪烁，和旧日般传递着信息：“所以是你把我买下来了？”
“没花钱，我和本杰明说画里有幽灵他就让我拿走了。”
羞涩的安娜轻轻提起裙摆，矮身向陆离行贵族礼仪。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陆离先生。”（未完待续）
六十九.沙滩约会
“嘚嘚嘚嘚嘚嘚嘚……”
清晨独有的味道混合着海港飘来的海腥味，从窗外漫进，吹开窗巾，飘入侦探社客厅。
奥利弗缩在沙发一角，浑身抖个不停。
“他是奥利弗，我的同伴，乔乔的哥哥。”陆离介绍道。
“你好，我是安娜。”安娜虚拎裙摆，微微欠身行贵族礼仪。
在初次相见的生人面前，安娜还保持着一定的矜持。当然，对陆离除外。
“嘚嘚嘚嘚嘚嘚……”
奥利弗抖动的更加剧烈，腮帮子颤个没完。
他僵硬的转动头颅，不敢看安娜，眼睛里写满救命看向陆离。
陆离忽略奥利弗的求救，继续介绍：“安娜，我的家人。”
慌张的换成安娜，白皙虚幻的脸颊红成煮熟的虾，化成残影逃进油画，凝固褪色，留给侦探社一道背影。
安娜离开让奥利弗压力骤减，小心翼翼用余光瞥着画像：“老板，我为您的震撼心灵的爱情感动，但只是普通人的我祝福你们但不适合参与其中……”
因为与陆离相处时间尚短，奥利弗退堂鼓的想法更坚决。
这时的他们还没经历后来的交情。
陆离保持平静，准许奥利弗的离去。
“呃……老板不，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妹妹的？”奥利弗又带上担忧问。
“你告诉我的。”
“我告诉的……？”奥利弗想不起什么时候，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的妹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我不会打扰她。”
奥利弗希望陆离能说到做到。但出于贫民窟和社会底层长大的惯性让他觉得该让妹妹最近小心些……
奥利弗像只猴子般蹑手蹑脚退到门口。
咔嚓——
“你知道维纳不冻港吗？”
打开房门时，他听见那位充满神秘色彩的前老板平静话语。
“呃……什么？我知道，在主眷大陆北地对吗？”
“那里未来会是人类文明的中心，机会更多，也更安全。”
“我会考虑的。”
怀揣对这句话的揣测理解，奥利弗彻底离开侦探社。
“他离开了。”
恢复宁静的侦探社，陆离重新看向油画。
那道鲜明背影清晰与斑驳油画分割。
“跟他没关系……”
安娜的声音油画中响起。
“那需要我离开吗。”
陆离的“迟钝”让安娜无法忍受，飘出来喊道：“我觉得我们发展的太快了！”
“我们还没出去约会，还没去见双方家长，还没交换定情信物——”
安娜脸颊越说越红，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然后安娜看到陆离系紧松散的领带，拿起衣架上的大衣，穿上后看向她。
“现在吧。”
……
哗啦——哗啦——
远方海浪昼夜不停地拍打着礁石。
缓和的潮水轻抚过浅褐色的沙滩。
远离街道与港口喧嚣，远方浅滩中拾捡海螺贝壳的孩童，在延绵的枯萎树林脚下与沙滩海湾组成的宁静里行走。离身后停留街道上的马车越来越远。
海鸟低空盘旋，一张海报被风席卷落在脚下。
【贝尔法斯特，你离海洋与繁华最近的地方】
澄澈眼眸仿佛在散发光芒，带着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沙滩？”
“你告诉我的。”
“唔……”
脸颊透着古怪的安娜想说什么，很快又沉浸在海湾的辽阔与美丽。
“真美啊……如果植物在生长，没有云翳，阳光洒落……或许比画里的沙滩更美。”
“会有这么一天的。”
可惜那时安娜已经无法亲眼见到。
两道身影在无人沙滩矗立，远方的人即使望来，也难察觉其中一道轮廓虚幻而不真切。
“是在我们小时候吗？”
“什么？”
“我们很小时候认识，你那时记住了我……”安娜没将后面想象的“长大的男孩回到希姆法斯特发现心爱的人已经死去，他在她的墓前哭泣，然后忽然有一天听说画廊闹鬼，怀揣希望的男孩来到画廊，然后王子迎接他的公主——”说出来。
“没有。”
美好想象如泡影破碎。
“可我觉得你认识我，知道我许多事……”安娜没有放弃。
“我们在未来认识。”
安娜脸颊微红，理解成某种情话。她涉猎的爱情小说与诗歌并未涉足“时光”，“重生”题材，无法理解何为从未来归来的爱人。
很快，安娜的注意从海景回到身旁。她觉得两人像是油画里欣赏风景的相恋情侣，但陆离似乎对辽阔海湾不感兴趣，在环视周围观察身后街道。
“你不喜欢风景吗？”
“最美丽的景物已经在身边了。”
陆离没有意识到他的平静阐述的威力，黑色眼眸凝视堤岸下的下水道。
“我……我、我们回去吧……”
“嗯。”
肩挨着肩，思考的陆离和羞涩的安娜向沿岸街道返回。
偶尔，那只摆动的虚幻的白皙手掌与陆离垂落的手临近，重合，然后相互穿过——
回到马车上，陆离没有返回水手街区，驱车沿着海岸街道向港口靠近，从街边杂货店购买一支钢笔与几张信纸。
在青石板路上的马车颠簸中缓慢书写。
安娜偷偷探出车厢，只勉强从两份纸张上认出重复最高的词汇“马库斯”“理查德”“下水道”“孩子”，“一扇门”“诅咒”。驶过繁华的港口街道，陆离拉住缰绳。
“留在马车上等我。”
陆离说，走向远处一间叫做【相亲相爱安雷斯兄弟地下管道维修站】的店铺。
“信交给特斯拉。”
将两封信给柜台后的安雷斯哥哥或弟弟，陆离离开维修站，回到马车继续启程。
仍然不是水手街道的方向。
富人区边缘，马车停驶一栋白色墙面的独栋房屋前。
“等我。”
陆离说，推门步入哈德斯的侦探社。
叮铃——叮铃——
风铃清脆摇曳，陆离经过歇业酒馆般的客厅来到柜台前。将500先令放在桌上。
“一把通灵枪，10枚子弹。”
哈德斯咧开笑容，金牙在油灯下闪烁着暗色光芒：“这不够，朋友。”
“商人那里更便宜。”陆离平静地说。
哈德斯凝视陆离数秒，确认这是位同行而非肥羊，伸手划走桌面先令。
“成交。”（未完待续）
七十.甜蜜的梦
普利斯贵族学院。
如同它的名字，坐落繁华区的学院整洁崭新。
租赁马车停在门前，向铁栏后守门人诉说来意，陆离跟随进入学院。
叩叩叩——
守门人敲响校长办公室，门后低沉询问响起后说：“一位自称驱魔人的先生想要见您。”
“进来。”
守门人打开房门，退到边缘。
鬓角苍白，穿着熨烫笔直礼服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在羊皮纸书写什么的羽毛笔因客人到来停顿。
他略带审视的视线在陆离眼眸和腰间通灵枪的雕刻精致枪柄停留。
“驱魔人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现在。”神秘的陆离犹如先知：“找到一名叫蜜雪莉雅的学生。关注她，留意她，任何恶意在其周围显现时，帮助她。”
“不好意思，我不想猜测谜语，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当然，在你允许透露范围之内的……”
陆离坦然叙述真相：“不久之后，她会因同学伤害自杀，成为怨灵，报复曾伤害过她的人。”
“未来……？”校长迟疑，身份地位让他下意识怀疑眼前男人。“先生，请问你是守夜人还是调查员？或者驱魔人？”
“调查员。”陆离回答，轻轻偏头：“安娜。”
虚幻的白裙幽灵缓缓浮现，临近雨季的闷热正午犹如挂上冰霜。
安娜冷漠地凝视校长，让他难以**——
“我马上处理这件事，并将蜜雪莉雅保护起来。”
幽灵轮廓逐渐淡去，卸去压力的校长连忙说道。
陆离轻轻颔首，和走廊上敬畏等待的守门人离开学院。
哒哒——
马蹄铁清脆踏在青石板路上。
“我配合的怎么样！”附有活力的邀功声车厢里传出。
“做得很好，下次不要在做了。”
嘈杂的蒸汽汽车迎面驶过。
“嗯哼。”没听到后半句的安娜骄傲仰头，很快又好奇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知道什么。”
“蜜雪莉雅会死，还会变成鬼魂。”
“我知道未来。”
“预支未来吗！”安娜浮现恍然，还有些羞涩：“所以你欺骗本杰明，去画廊带走我……也是因为你看到了未来吗？”
“嗯。”
陆离轻拉缰绳停住马车，牵着小男孩的母亲微笑颔首，穿过街道。
“未来的是……我们的……就是……是……”
“家人。”
飘进车厢的平静话语打断安娜的语无伦次。随后，马车周围陷入漫长的安静。
“我们要去哪……”
马车穿越半座贝尔法斯特，继续向南。
从“害羞”的失去意识中脱离，安娜已经看到南部枯萎的橡树森林。
“橡树街。”
马车驶进能够望见尽头枯林的街道，偏僻街区行人稀少，老人居多。
沿着破败街道向前，停在一栋无人居住的老旧独栋小屋前。
橡树大街10号。
安娜看到院墙上贴的斑驳铁牌，然后发现陆离将车厢里堆放的煤油桶抬下，淋倒在房屋外墙。
她产生某种猜测，随后陆离的行为验证她的猜测。
嗤——
燃起微弱火苗的火柴划过弧度，投入淋洒煤油的木柴堆，浅蓝色的火焰蔓延，逐渐变得橘红——
“我们走吧。”
在附近居民发现并报警之前。
马车离开橡树街区，背后燃烧的浓烟滚滚升空。
“……藏在墙纸后的怪异杀死一家三口……最后点燃书架，燃烧整栋房子。”
陆离讲述未来发生在橡树大街10号的故事。
随后的整个下午，陆离在贝尔法斯特各处，忙碌不为人知的事。
夜幕降临前半个小时，陆离安娜回到侦探社。
亮起的油灯逐渐驱散幽暗，菲林太太面包坊烹饪的食物香气弥漫，只是只有陆离能闻到。
“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
安娜细腻的感觉到异样，忙碌一整天陆离像是在与什么争抢时间——
“嗯。”
陆离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安娜浮想联翩。
夜幕彻底笼罩，安娜拉起窗帘，来到餐桌对面托着下颌，安静看着陆离进食。
不隔音的墙壁后传来邻居的动静，让她感觉温馨，仿佛待在曾经的家。
只是……
哗啦——
厨房水声持续几分钟，清洗餐盘与洗漱完毕的陆离走出厨房，拿起手巾擦拭脸庞。
到了睡觉时间。
“我明天还会见到你吗？”
安娜忽然轻声问，好像意识到什么。
“也许吧。”
仍是让人失望的回答。
“晚安。”飘向油画的安娜说。
“晚安，做个好梦。”
陆离低沉话语中，油画中的安娜凝固、斑驳。
邻居逐渐休息，只有偶尔孩童的咳嗽声与远方犬吠声传来。
陆离躺入床铺，沉沉入睡。
静谧于侦探社流淌，时光仿佛凝固——某个时刻，油画忽然鲜活起来。
安娜钻出油画，悄无声息地飘进卧室，盯紧陆离熟睡的睡颜。
他哪也别想去！
……
陆离缓缓醒来。
熟悉而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短暂停顿，陆离偏头，看向趴在书桌上打盹的安娜。
“今天要做什么！”
几分钟后，被唤醒的安娜充满活力问道。
“什么也不做。”
“唔？”
陆离低眸看着她：“今天属于你。”
也许这两天害羞了太多次，还“昏厥”一次，安娜只是脸颊酡红，带着迷茫：“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回家看看吗？”
陆离声音仿佛变得温柔一些。
“希姆法斯特吗？我不知道那里还剩下什么……”
“庄园变成艺术学院，玛丽阿姨是院长。”
“玛丽阿姨……”许多尘封记忆被唤醒，安娜陷入某种回忆。
陆离收拾远行的行李，安娜跟在身后，叽叽喳喳讲述想起的儿时故事。
“宝藏！”安娜发出女人看到珠宝般的叫喊：“家族最珍贵的宝藏！我想起来了！家族宝藏！”
“我知道。”
“里面是什么？”迫不及待询问的安娜又连忙捂住耳朵。“……不要告诉我。”
几分钟后，陆离收拾好行李。
“我们出发吧！”
安娜迫不及待的清脆催促中，陆离拧动门把，准备开始只有两个人的旅程。
咔嚓——
房门推开，幽暗的小屋呈现眼前。
昏黄光芒从陆离周围钻进小屋，一把银弩安静地躺在桌上。（未完待续）
七十一.再次入梦
怪异圈栏前，银色十字·斯隆与米尔德丽德·汉普里关注木屋前驻足的陆离。
银色十字·斯隆摊开手掌，掌心的稻草娃娃如陆离站立姿势相同。
他安静感受稻草娃娃散发的情绪。
稀疏的踏足迷宫般的迷茫，微弱的午后阳光般的温馨，渺少的精致糕点般的甜蜜。
短暂停顿之后，稻草娃娃忽然蜷缩起身躯，颤栗着，痛苦着，将自己抱成草球。融化的苦涩涌入银色十字·斯隆的心灵。
“好像和我们设想不同，挣扎还是绝望？”米尔德丽德·汉普里问。
“是痛苦……”银色十字·斯隆难以置信望向木屋前的陆离：“为什么是痛苦？”
陆离四种诅咒头衔【灯塔】，【染血者】，【树语者】，【入梦之人】都不将痛苦情绪包含在内。
“再等等——”
米尔德丽德·汉普里话音落下，木屋前静止的陆离恢复动作。
银色十字·斯隆叹息：“该我们出场了。”
陆离神情幽静，注视他们靠近。
“翡翠之梦，仿制翡翠梦境的序列药剂。”银色十字·斯隆解释说，掌心稻草娃娃已经随陆离苏醒切断联系。“它会让你经历记忆犹新的时刻……原谅我们的莽撞，如果知道这是梦境就没效果了。”
“尽管现在看也没有效果。”米尔德丽德·汉普里苦笑。
结局与他们设想不同。陆离的确产生情绪波动，但不是想要的对应四种诅咒头衔的情绪。
“那是真实世界吗？”陆离问。
“不……只是一场梦境。如果你想，我们——”
“不用了。”
陆离平静打断银色十字·斯隆的建议。尽管戛然而止让人遗憾，但终究是没有意义的聊以慰藉。
“这行不通……我们得找其他办法。”米尔德丽德·汉普里思索。
刺激还是失忆？
前者对许多，但对情感淡漠，不会哭也不会笑的陆离没用。后者副作用太大，他们不敢施加在陆离身上。
“死亡。”
银色十字·斯隆缓缓低语。
“除了情绪，只有死亡能逼迫诅咒头衔觉醒。”
愕然的米尔德丽德·汉普里正要反驳，看到银色十字·斯隆隐晦瞥向自己目光。他明白了这位老友的内心想法，犹豫着附和：“我没意见。”
“先解决猎物吧，它们死掉就是损失了。”
银色十字·斯隆取出他的武器，和保持沉默的陆离来到围栏边。
“猎杀”过程没有意外，作为力量直端的银弩，它的杀伤力值得信任。
不过在猎杀倒数第二图蝉蛹时，陆离短暂停顿。
“怎么了？”细腻观察陆离的银色十字·斯隆问。
“它曾是人类。”
陆离望向沿着弩孔汩汩流淌的粘液：“我会看到亲手杀死的怪异的死亡瞬间，仅限曾是人类的怪异。”
“不要自责，对它们来说这是解脱……”
银色十字·斯隆和米尔德丽德·汉普里对视一眼，后者说道。
几只待宰羔羊带来的人性不足半份，陆离离份人性还有些距离。
“如果用死亡逼迫诅咒头衔觉醒，三月争霸赛是不错的机会。”银色十字·斯隆对归还银弩的陆离说。
“和十强争霸赛有关系吗。”陆离问。
“三月争霸赛就是十强争霸赛，我们习惯用三月争霸赛来称呼它，因为参赛势力一直在增加。”银色十字·斯隆讲述道。“最初三月争霸赛还只是巨树学院上层与下层间的比较，后来五大陆续骑士团加入，午夜城贵族议会加入，恐虐狂暴神系加入，势力越来越多，越来越臃肿……”
让十几个势力乱斗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尤其是一部分势力明显更强，比如午夜城贵族议会，恐虐狂暴神系。
让巨树学院分成两份或骑士团分成五份和它们对抗并不平等。
于是几年前，三月争霸赛规则更改，巨树学院不再分为上层下层，五大骑士团联合，贵族议会不再仅限于午夜城，同时仅限年轻选手。
截止目前，稳定参加每年三月争霸赛的势力为：巨树学院；五大骑士团；贵族议会；恐虐狂暴神系；阴谋蛛网神系；午夜女士教会；血脉家族联盟。
上期加入的旧下水道战线今年可能继续参加。
而对外宣称十强争霸赛则代表还有两支未知势力加入。
“我有限知道，其中一个新增势力是某个神系。”米尔德丽德·汉普里说。
“午夜女士教会也会参加？”
“是的，午夜女士教会已经参与三月争霸赛五年，不过他们始终派遣最少的人……”
作为深夜城的掌控者与人类文明的根基，在维纳不冻港失落后，深夜城更加突显。
如果没有陆离出现，人们会将行走的希望之光头衔安在深夜城上。
尽管无论深夜城还是午夜女士教会都不再需要荣誉加身。
“还有一个月，我等不了那么久。”
而且没必要为了接近死亡而参加十强争霸赛——深夜城之外，甚至巨树学院之外，死亡无处不在。
陆离想到另一件事：“翡翠之梦和翡翠梦境有关联吗。”
“据说是捕获翡翠梦境边缘制成的……”米尔德丽德·汉普里想到传言：陆离的“灯塔”诅咒头衔源于从翡翠梦境脱离。
银色十字·斯隆同样想到这点：“接触赐予诅咒头衔的存在的确存在释放力量的可能……汉普里。”
“我还有份备用药剂。”
尽管翡翠之梦药剂序列只有号，但因为材料昂贵，与序列前10的药剂同样稀缺。
第二份翡翠之梦药剂没再让陆离去拿，米尔德丽德·汉普里取回翡翠之梦，一瓶流淌着梦幻的浅蓝色氤氲流光的药剂。
“它的副作用是什么。”陆离问。
“几乎没有，但会带来挫败感……”银色十字·斯隆说。
翡翠之梦就是真实的梦境，它犹如残忍的刽子手，会在你即将迎接美好的那一刻斩断与梦境的联系。
噩梦难以苏醒，而美梦在来临时会破灭——
陆离服下第二瓶翡翠之梦药剂前，银色十字·斯隆让陆离感受梦境本身。如果可以，在梦境里尝试释放头衔力量，哪怕没有任何效果。
陆离安静颔首，咽下翡翠之梦。
甜美的温床候他入梦。（未完待续）
七十二.安娜的梦
“陆离先生……陆离先生？”
心理医生的呼唤中，黑色眼眸逐渐恢复焦距。
沾染墨水的羽毛笔落在纸上：“陆离先生，你可以说了。”
陆离望向窗外，薄雾笼罩的冷色调贝尔法斯特透着阴沉。
翡翠之梦不是连续的。
陆离垂下眼眸，心理医生诧异注视中走出诊所。
“达芬奇街区。”
坐上街边租赁马车，颠簸将陆离带往安蕾夫人艺术画廊。
第二次见到本杰明稍早些，无所事事的本杰明兼职员工，保安，面对空档画廊。
“先生，您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还有半个小时闭馆，画廊环境幽静，不被打扰欣赏艺术——”
“我是驱魔人，来调查画廊幽灵事件。”
部分欣喜，部分忧虑，部分迟疑的本杰明试探问：“那么价格……”
“不需要。”
本杰明观察陆离，衬托颀长身型，价值不菲的黑色风衣与衬衫，罕见的黑发黑眸，还有比贵族更神秘，令人信任的气度。
感慨不愧是贝尔法斯特，本杰明相信陆离并全权将画廊交由陆离——作为画廊老板，他当然清楚这些藏品价值多少。
等待本杰明离开，陆离带着回荡脚步来到画廊深处，那副名为《安蕾夫人的女儿》的油画前。
夜幕降临、安娜苏醒之前，陆离摘下油画，转身向外走去。
离开前陆离没忘记锁起画廊的门，带着油画坐上等候的租赁马车，返回水手街区。
很难用除魔或偷盗或劫持形容这种行为。
……
咳——
幼童咳嗽声隔壁传来，随后响起母亲温柔的安慰。
哗啦——
烹炸食物声与炸鱼香气从走廊飘来。
砰！
地板跟随颤动的摔门声阻隔乍现的吵架声。
油灯灯罩里的灯芯火苗微微摇曳，客厅光影随之晃动。时间推移，影子逐渐恢复稳定。
窗外街景因幽暗而朦胧。
陆离安静坐在书桌后，阖眸等待，仿佛与凝固的空间融为一体。
某个时刻，油画色彩变得鲜明，一道轮廓逐渐从油画凸显——
小憩的陆离睁开黑眸，偏头望向保持爬出画框，动作凝固的安娜。
安娜轻轻眨了眨眼眸，虚幻双手虚抓，摆出认为凶恶的鬼脸：“嗷呜~~~”
“需要帮忙吗？”陆离平静而温柔的回应。
“咳咳……”
羞赧的安娜不自在地恢复正常
“我是画中精灵，唔……人类。”然后装作矜持与淑女，生疏地使用拗口“贵族语”说：“那么是你买下这幅画的吗？”
“嗯。”
“嗯……人类……你……有什么愿望啊这个不行……你想要——”
安娜支支吾吾地编下去。
“其实你是幽灵对吗。”
陆离平静话语成功解救窘境中的安娜，然后不出意外，因为幽灵身份没被恐惧与厌恶，缺少朋友的安娜将陆离视作倾诉对象。
窗外街道不再有行人，隔壁说话声变为微弱的呼噜与梦呓。
“唔……这么晚了，你困了吗陆离先生？”
等到安娜注意到闹钟，离天亮只剩三个小时。
“没有。”
尽管安娜所讲述的他听过无数遍。
善解人意的安娜不这么觉得，不好意思地让陆离去睡，移开视线低语：“反正你已经……买下来了……”
陆离没再拒绝，轻轻颔首说：“晚安，做个好梦。”
“晚安。”
安娜看着陆离回到卧室，没有关门就躺下休息，也飘回油画。
陆离并未睡着，毕竟他本就在梦境中。
静谧流淌的深夜，他默默地感知着诅咒头衔的存在。
不相关的“染血者”，“树语者”无法感应，源于翡翠梦境的“灯塔”也难以感知，而意外的是，“入梦之人”于朦胧中感应到混沌光团。
那是安娜所在位置。
幽灵也会做梦吗？
陆离靠近朦胧微光，融入其中。
舒缓悦耳的乐器耳边响起，久违的温暖阳光倾洒，希姆法斯特大教堂草地上，身着燕尾服的安娜牵着穿着白色婚纱的陆离的手。
“你愿意娶这位先生为妻吗？”神父询问噙着温暖微笑的安娜。
“我愿意。”
“那么，你愿意嫁给这位女士吗？”神父又问蒙着白色轻纱的“陆离”。
“我——”
“我的公主，你要嫁的女人是只怪物！”
打断话语的英气厉喝响起，骑士装束的闯入者冲入婚礼草坪，面容被雾霭模糊。
“我不是……”安娜惊慌摇头，甩动着马尾向陆离辩解，下一刻，她虚幻的手穿过陆离手掌。
“公主，我来解救你了——”
安娜怔然时，闯入者冲进宴会，一片人仰马翻中冲到陆离面前，横抱起来。
雾霭陡然散去，浮现清晰脸颊：仍是安娜的模样。
闹剧仍在持续，而陆离悄然从混乱梦境脱离，潜入周围更多的黯淡光团。
深夜寂静无声。
清晨，醒来的陆离唤醒安娜。
似乎是错觉或事实，安娜看向陆离的目光有些心虚和异样。然后在陆离准备带她去沙滩的时候变为高兴。
……
马车停驶沿岸街区的护栏前，
这里因靠近榆树森林而显得幽静。
安娜不必隐藏自己，兴奋地冲向沙滩。
陆离安静地跟在安娜身后，欣赏她的欢呼雀跃。
跑出一段距离，安娜优美地转过身，澄澈眼眸仿佛在散发光芒，带着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沙滩？”
“我当然知道。”
“唔……”
红晕悄然攀上耳垂，安娜转向大海，捡起掩埋在沙滩的海螺，凑到耳边倾听。
“传闻将海螺放在耳边会听见海浪的声音……”
“离开海边就听不到了。”
“妈妈，这个姐姐为什么是透明的？”
童声忽然随海风穿来，安娜惊呼着藏入里世界，海螺无声落进沙砾。
不远处的母亲望来，只看到弯腰捡起海螺的黑发男人。
“不要乱说话。”她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某种担忧让母亲拽着频繁回头的孩子，迅速离开沙滩。
等到母子离开，安娜缓缓在陆离身旁浮现。
海浪冲刷着浅滩，眺望海湾，安娜的发梢轻轻飘动，犹如海风吹拂着。
站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挨着彼此。
“谢谢你，陆离先生……”鼓足勇气的安娜轻声说。
海风吹拂安娜身旁的空荡，海螺无声躺在沙砾上。（未完待续）
七十三.混乱梦境
“陆离先生？”
陷入慌乱的安娜四处环视，看到身后退向岸边的陆离。
“海浪漫上来了。”陆离说。
安娜低头，泛着白色浪花的海水淹没她的脚踝。
“等等我！”
安娜没忘捡起落下的海螺，回到陆离身边。
辽阔海湾让安娜沉浸……以及失望。她感受不到海风吹拂，闻不到海洋气息。
“我们回去吧。”
陆离能够感受到安娜的失落。
沿着沙滩返回街道的路上，陆离忽然平静地说：“你可以附身一具身体。”
“还、是不要了……”
安娜有些意动，然后连忙摇头。不止因为善良，还有她不能忍受附身其他人的异样与排斥。
“用我的身体。”
“哎？可是……可是听说被鬼魂附身会生病。”安娜犹豫，想到了自己的梦。
“没事。”
因为一切只是梦境。
陆离停在街道下的台阶前，身旁是期待而忐忑的安娜。
这里不会被人打扰，不会被人注意，最近的行人在数百米外的海岸边。
“那……我要进来了？”
“嗯。”
“可能会很痛……难受要喊出来噢？”
“好。”
“唔……不行，从前面我……会害羞……可不可以从后面？”
“嗯。”
阴冷袭上身躯，缓慢从背脊蔓延，所过之处失去知觉。
陆离维持着冷静，不让自己脱离梦境。
阴冷冰寒蔓延全身，陆离随之失去一切感知。
“我闻到了海水！”
然后，他听见兴奋呼喊的自己的声音，看见被动挪开目光的眼底两只握紧又松开的手掌。
新奇之时，安娜忍不住问：“陆离先生，你感觉还好吗？”
当然没有回应。
得不到回答，安娜有些慌张地想要飘离身躯。于是，忘记仍然附身的安娜操纵陆离身躯向前倾倒，边缘破损的台阶迅速占据视野——
漆黑持续刹那，陆离于翡翠之梦苏醒。
无论梦境过去多久，外界只有眨眼般的短暂瞬间。
“有进展吗？”
陆离黑眸收缩，猜测陆离归来的银色十字·斯隆问道。
“……很少。”
“灯塔”没有任何变化，唯一能在翡翠之梦中使用的“入梦之人”几乎没有变化。
陆离轻轻触碰额头，没有伤势，只有残余痛感似乎从梦境延续到现实。
而现在，他们面临另一种难题：翡翠之梦药剂用完了。
陆离召唤商人安东尼，让它收购翡翠之梦。
“等等。”米尔德丽德·汉普里扯掉脖绳，交给商人安东尼一截断爪：“先去旧下水道的炼金师协会，把爪子给他们看，应该能够换来两瓶翡翠之梦。”
收购需要时间，米尔德丽德·汉普里贡献的爪子节省了许多时间。没过太久，商人安东尼带回炼金师协会交付的两瓶翡翠之梦。
“不用道谢，没什么比活着价值更重，如果真想表示谢意就成为掌控者吧。”
尽管翡翠之梦无论持续多久，现实只会刹那，不过他们还是退回沼泽木屋。
陆离服下翡翠之梦，第三次出现在贝尔法斯特的心理医生诊所。
“你是——”
空旷走廊回荡心理医生惊诧不解的喊声。
陆离回到街道，走到熟悉位置，乘坐租赁马车。
达芬奇街区号。
还有半小时闭馆的安蕾夫人艺术画廊迎来今天最后一位，也可能是第一位客人。
“你来的正是时候，画廊还有呃……先生……先生？”
本杰明小跑跟随陆离走向画廊深处，停在名为《安蕾夫人的女儿》的油画前。
一把先令塞进本杰明怀中，他愣神中这名黑发男人迈过护栏，摘下墙壁上的油画。
“这里的画都是非卖品——呃，仅限一次。”
本杰明从这把先令看到好几张100额度，连忙改口。
陆离保持沉默，如匆忙到来般匆忙离开，本杰明复杂注视种坐上租赁马车离开。
哒哒哒——
十几分钟后，清脆马蹄铁声停在哈德斯的侦探社门前。
油画暂时留在马车上，清脆风铃中陆离走进侦探社。
“我是驱魔人，需要一把通灵枪，10枚镀银子弹。”
“当然，我的朋友。哈德斯的侦探社是驱魔人同僚的最好后盾。”哈德斯张开双臂，咧起闪烁暗芒的金牙：“友谊价，500先令怎么样？还附赠11颗镀银子弹。”
“商人那里只要00先令。”陆离揭穿哈德斯的“友谊价”。
“看在友谊长存的份上。”
哈德斯接受了陆离的讨价还价，从柜台下拿出枪套包裹的通灵枪，倒出冷色光芒的镀银子弹。
陆离将仅剩一百多先令放上柜台，伸向通灵枪。
“147先令？你还差了一多半。”
哈德斯扫过那堆先令，“砰”地按住通灵枪，狭小双眼闪烁危险的光芒：“这不够，朋友。你知道通灵枪的价格。”
“我只有这些。”陆离平静地说。
“00先令，一先令也不能少。”手掌按着通灵枪渐渐收回，哈德斯对客人保持最后的客气。
……
咔嚓——
几分钟后，陆离装填上一颗镀银子弹，合拢枪膛，挂在腰间枪套。
没有看向哈德斯，陆离保持安静，转身离开侦探社。
绑缚在柱子上的哈德斯的挣扎嘶吼从身后响起。
“你这混蛋！没有人能占哈德斯便宜！没有人！！！”
砰——叮铃——叮铃——
闭合木门隔绝哈德斯的吼声。
回到马车，确认安娜的油画还在车厢，陆离抓起缰绳，返回水手街区。
侦探社。
窗外天空因夜幕临近而变得弥漫冥冥薄雾。
昏暗油灯驱散客厅幽暗，时间推移着，陆离等待安娜苏醒时，沉浸入梦之人的力量感受朦胧光团。
急促脚步声突兀惊扰长屋祥和气氛，从走廊传来。
此时此刻，优雅而美丽的少女从油画浮现，带着好奇：“是你买下——”
砰砰砰——
侦探社房门被粗暴敲响。
邻居们被惊动，询问声隔着木门响起：“警员先生，请问怎么了？”
“抓捕抢劫犯。”
“——抢走的我……？”
安娜眨了眨眼。
“不是。”
陆离收回望向木门的视线。
梦境正在变得混乱。
不知因自身行为引发，还是过多进入翡翠之梦。（未完待续）
七十四.完成执念
“谁在外面。”
陆离让门外走廊能听到平静声音，提着油灯走到窗边，悄然无声地推开窗户。
“侦探先生，我们想要委托调查一件事。”门外刻意压低的声音恢复正常。
“我们走。”
陆离拿起画框，踩着沙发迈出窗框，来到微凉安静的街道，向新奇望来的安娜说。
“侦探先生？”
门外警员第二次询问与敲门，然后他们发现，门缝下延伸出的灯光不见了。
“油灯被熄了，撞开！”
“等等警官先生们——”
带着钥匙赶来的房东没能阻止警员们，老旧木门也不能阻隔撞击，“嘭”地闷响，门板撞开，两名警员冲进客厅。
提在手上的油灯照亮幽暗侦探社，他们看到沙发上的脚印，还有打开的窗户与微风掀起的窗帘。
……
街边窗户透出的温暖氤氲让夜幕笼罩的长街虽然阴冷寂静，但并不孤独。
偶尔能看见归家晚的居民举着油灯，急匆匆经过。
躲避又一名路人，安娜浮现陆离身旁，油灯光芒穿过她虚幻身躯，那双眼眸澄澈如初。
“你不害怕我吗？”
“不怕。”
“你应该去警察署承认罪行。”
安娜落后陆离一些，盯着他的后脑心想要不要打晕他——自己是在帮助这位劫匪！安娜如此想到，然后气馁。自己这么做了更多可能是让自己也被抓住，然后驱魔消灭……
“这只是意外。”陆离沿着街道边缘前进：“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更要紧的事？”
受够无聊枯燥的画廊生活的安娜感觉沉寂的心开始跳动，飘过陆离，转身朝着他好奇问。
英俊而神秘，理智而冷静，看上去就充满故事！那么是一位落魄的年轻贵族的复仇还是……
“我没钱买东西所以绑起老板，拿走东西。”陆离如实回答。
他没说是通灵枪，那会吓到安娜。
安娜期待的想象画面有多真实此刻激动冷却就有多迅速，她仍不死心：“唔……那个人是坏人？那个人和你有仇……？”
想到哈德斯将00先令的通灵枪卖出000先令欺骗初来乍到的自己，陆离轻轻颔首：“算是。”
这个回答安娜能勉强接受。以貌取人必不可免，英俊的和丑陋的做同样一件事会受到不同待遇。
尤其对于还只是少女的安娜。
来到水手街区尽头的马车行，陆离用仅剩几枚硬币与先前租赁马车的押金租赁一辆马车，哒哒踏着马蹄铁惊扰安静的夜晚。
很快，急匆匆追赶的警员路边跑过，他们没注意、也没认出驱车的陆离。
驶过几条街区，马车来到连接苏加德山山顶与罗德斯特港的大道上，沿着斜坡行驶。
安娜脸颊悄悄穿过车厢，像是木板生长着虚幻人脸，可爱而可怖。
她没有自知地问：“劫匪先生，我们要去哪？”
“往西边去。”
陆离不让安娜知道目的地从而影响自身情绪。
这是陆离想到的，维持梦境的方法。
“为什么你会带上我？”
没有得到回答，安娜又问：“不想说吗？那为什么你会去画廊买……走我？也可能是抢走我……”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你也是贝西家族的成员！？”安娜讶异呼喊，然后激动取代短暂莫名的失落：“你是我的哥哥还是妹妹，可为什么你是黑色头发，还有眼睛。”
“不是这种家人。”
对于初次与陆离见面的安娜，她无法理解这个词汇背后的意义。
“是恋人。”
短暂寂静后，安娜支支吾吾地磕绊话语响起：“你是说……你喜欢我？”
“嗯。”
“可、可我们还不认识……”
安娜因羞涩缩回车厢，不过很快，安娜讲述起她的故事。
陆离不厌其烦地第三次安静聆听着，偶尔回应。
期间，马车翻越苏加德山，来到山的背面，穿过夜晚仍然繁华的商道，守望镇，继续前进。
今夜无月光，晦暗笼罩大地。
拉着马车的是匹老马，能够在只有油灯微弱光亮下沿着踏出的土路前进。
不过他们并不孤独，偶尔能见如星辰般遥远的连绵微光在前方与身后亮起。
但此时的野外已经不再安全。临近深夜，最后一抹微光与远方消失，孤寂与黑暗包裹马车周围——
然后被昏黄的油灯，沉闷的马蹄与车轮转动，还有车厢响起的讲述声驱散。
某个时刻，陆离看到比晦暗更凝实的涌动黑暗，雾霭般荒野中游荡。
老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偏离车道，想要绕开那团凝实黑暗。
陆离没有阻止，并且调暗油灯。
摇摇绕开游荡的黑暗，陆离观察身后，直到其已经不可见，重新回到道路上。
随后路程马车没再遭遇怪异。
“劫匪先生，我们到哪了？”
临近清晨，安娜的声音响起。
“希姆法斯特郊外。”
安娜钻出车厢，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朦胧微光中，她看到远方灯火通明的城市。
“为什么来这里……？”
“这是你以前的家。”
也是安娜曾经执念所在，被她向往，又被她恐惧。
“曾经的庄园现在是学院，玛丽阿姨现在是学院院长。”陆离说。
安娜安静望向那座艺术之都，期待而退缩，甚至忽略询问为什么陆离知道这些。
马车缓缓驶入贝尔法斯特，沿着昏暗清晨正在苏醒的街道，来到曾经的贝西家族的庄园。
庄园正门被铁链锁着，陆离准备敲响铁栏呼唤守门人时，安娜拦住他。
“跟我来。”
神情复杂的安娜带领陆离来到庄园侧面，拔出一条松动护栏。
这里是年幼时她跑去外面玩的“密道”。
钻过密道，安娜重新站在曾经的庄园里。尽管灌木花圃已经枯黄废弃，但她仍能认出这里一切。
安娜的执念已经完成，陆离随时可能离开梦境。
“安妮……”
她看到一株枯死的幼树，下意识接近，怔怔注视着。
陆离跟在安娜身边，站在早已枯萎的树下。
这个时刻，陆离忽然听见漫出树皮，属于安妮的虚弱的亲近。
情绪触动陆离心灵，犹如拨动的琴弦，引发更深层的力量，犹如风暴将梦境如镜片般绞碎——
陆离于梦境苏醒。
散发朦胧微光的幼树枝杈从其身后舒展。（未完待续）
七十五.头衔释放
不是翡翠梦境赐予的“灯塔”，不是结合梦境的“入梦之人”，而是似乎毫不相干的“树语者”。
“想象诅咒头衔，凝聚注意，你会得到新的启示。”耳畔响起银色十字·斯隆的提醒。
陆离阖上眼眸，沉浸心灵，挣脱虚妄美好。
【树语者】
【它们如海洋见证万物的兴衰，它们如岩石屹立在大地之上，它们恩泽万物，它们无处不在。你喜欢它们，你在乎它们——它们也是】
【每一棵树木都对你有好感】
【——它们是你的好朋友】
原本树语者信息之后，一行崭新内容缓缓浮现。
【*你所踏足之地，生命因你到来欢呼雀跃，植物于死亡般长眠复苏，伴随它们的君王，如守护王庭的卫士】
“注视”谜语般模糊的信息，陆离讲述浮现的内容。
诅咒头衔掌控者的信息被视作秘辛，因其阐述力量的同时也包括其缺点。不过诉诸真名的银色十字·斯隆与米尔德丽德·汉普里值得信任。
两名掌控者对视一眼，银色十字·斯隆说：“我想需要测试。“生命”词汇是否包含怪异在内，“植物”词汇是否包含怪异植株。”
同时回应陆离的信任，他们袒露自身的掌控者力量。
银色十字·斯隆的【猎手】诅咒头衔掌控者力量是：【生灵、怪异甚至世界……你能窥探世间万物的弱点，除却它们的心灵】
米尔德丽德·汉普里的【蜘蛛血脉】诅咒头衔掌控者力量是：【你与蜘蛛的联系加深。可能是亲近，可能是仇恨。无论如何，当你吞吐蛛网时，像蜘蛛多过像人】
“但别抱太多期待，因为您的【树语者】不是战争类诅咒头衔。”
尽管诅咒头衔释放是股强大，能够改变格局，让掌控者成为高层的力量，但并非所有诅咒头衔适用于战斗。
【树语者】显然属于辅助或守护。
两名掌控者感到遗憾，如果是【入梦之人】诅咒头衔释放，陆离会拥有梦魇般对抗怪异的力量。
陆离回头，只是幼树光影随陆离转身而变幻，始终固定陆离在身后。
“收起新获得的掌控力量吧。”银色十字·斯隆说。掌控力量不因诅咒头衔强弱区分多寡，消耗人性的速度一视同仁。
他观察陆离，仍然弥漫生命般的活力生机。
掌控者消耗人性的速度对比0多份人性，几乎微不足道。
陆离收回诅咒头衔掌控者，背后幼树虚影的奇幻光景随之消失。
“我去深处捕获几只怪异。”
“不用这么麻烦。”银色十字·斯隆叫住米尔德丽德·汉普里：“让商人收购几只怪异和动物就好了。”
陆离颔首，再次呼唤商人安东尼，去地居人商会购买几只怪异。
壁炉火焰比先前弱小许多，银色十字·斯隆弯腰准备添加木柴，忽然发出惊疑地鼻音。
“嗯？”
陆离和米尔德丽德·汉普里沿着怪异盯向地板的银色十字·斯隆的视线看去，木板缝隙，一条植物嫩芽生长出来。
这只幼苗显然不是因人性气息而生长。
银色十字·斯隆取回小屋外木垛旁的斧子，回到幼苗旁边，咄咄砍伐地板。
陆离微微皱眉，似乎感到砍伐声刺耳。
砍断地板一边，银色十字·斯隆与帮忙的米尔德丽德·汉普里揭开这块木板，显露其下土地。
一片嫩芽钻出泥土，木板挤压下，它们蚯蚓般横在泥土中，形成苔藓般的稀疏绿毯。
“【植物于死亡般长眠复苏】”银色十字·斯隆念诵释放力量的信息。
米尔德丽德·汉普里缓慢匍匐下身躯，想要触碰在他年幼时见过的，真正的植物。
而对陆离来说，这像是增强许多的人性“光环”。
起码以人性气息的速度，想要达成这种效果起码需要一周以上，而不是几十秒。
它们未随陆离收敛掌控者而枯萎。但随着时间推移，无法生长的它们会再次凋零。
随后两名掌控者开始如工匠般拆除地板。以陆离先前站立为中心，周围1米范围生长着“绿毯”，稍远些变得稀少、只钻出嫩芽。
米尔德丽德·汉普里小心翼翼地挖出生长出泥土的植物，将它们靠近壁炉，防止消逝在阴冷的沼泽地。
“可以联系那些炼金术师，他们会为这些植物附上一笔可观报酬的。”
它们弥足珍贵。
尽管使用温室和特殊培育也能让这种不被怪异污染的植物生长，但代价很高，通常只有势力承担得起。
陆离只认识克莉丝导师，将这边的情况传去，同时告诉她成为掌控者的消息。
克莉丝导师派来的人比购买怪异的商人安东尼更先到达，带走菌毯般的泥土和植物，顺便帮忙重新铺好地板。
他们也带来克莉丝导师的奖赏——那盏红酒杯。陆离短暂拿起时里面传出克莉丝导师的飞吻。
踩上去空荡许多的地板和泥土痕迹象征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有米尔德丽德·汉普里留下的，栽进花盆的嫩芽。
商人安东尼带回怪异还需要些时间。陆离和两名掌控者在壁炉边坐下。
米尔德丽德·汉普里准备烹煮咖啡，壁炉中的微弱火焰让银色十字·斯隆响起先前要做的事，捡起旁边空篮子，踩着那段嘎吱木板走出木屋，不多时装满木柴回来。
木柴丢进壁炉，响起“噼啪”声，犹如尸体丢进火堆的油脂爆裂声……
“怎么了？”
银色十字·斯隆敏锐察觉到陆离的微小变化。
“不知缘由，我忽然对你产生恶感。”陆离平静地说。
这种感觉微不可查，几乎淹没在理智形成的海洋。
“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米尔德丽德·汉普里问刚刚外出的银色十字·斯隆。
“没有我只是装了些木头，周围也很安全。”银色十字·斯隆说，猜想到什么，看向陆离：“应该是你的“树语者”，还记得那句‘它们是你的好朋友’吗？我想这是诅咒增强的部分。”
还好，这种微弱恶感陆离可以忽略——暂时的。（未完待续）
七十六.新的启程
米尔德丽德·汉普里像是普通老人般洗刷咖啡杯，附和说：“成为掌控者，诅咒也会加深。就像现在的我狩猎更喜欢用蛛网，还有对虫子产生食欲，像您对伤害植物的人产生恶感一样憎恨伤害蜘蛛的人。”
倒入咖啡豆与未知果实研磨的粉末，米尔德丽德·汉普里回到壁炉沙发，等待水壶烧开。滚烫热水倒进咖啡杯，升腾混合咖啡豆和草药浓香的缭绕雾气。
米尔德丽德·汉普里捧着咖啡缩进沙发，对于一位老人，经历过绝望深渊，濒临死亡的老人，没什么比平静地在温暖壁炉边和朋友喝一杯咖啡更加美好。
“我加深的诅咒是存在感……”离年迈还有些距离的银色十字·斯隆也享受这份美好，缓缓讲述说：“【猎手】掌控者赋予我成为最佳此刻的力量，但诅咒让我无论何时都会被轻松察觉，就连瞎子都能感受到我的无声到来。”
掌握释放力量十几年的两位掌控者比书籍更详细具体地告诉陆离不为人知的细节，以及禁忌。
“谨慎增加您的诅咒头衔，尤其谨慎释放力量……我们已知每释放一种诅咒头衔，力量加深的同时诱惑也会加深……在您之前拥有最多诅咒头衔的沃列·科伯斯在释放第二种头衔后堕落，毁灭目光所及的一切，怪异，人类，巢穴，神灵小镇……虽然您拥有掠夺人性的力量，但河流终会干涸。”
银色十字·斯隆和米尔德丽德·汉普里都经历过那种漫长绝望。犹如暴风雪中的火柴，燃起微弱而短暂的希冀微光，转眼消逝于寒夜。
当天秤发生倾斜，它只会倾倒的越来越快——
陆离谨记提醒。
嘎吱——
推开的半掩房门惊扰谈话，商人安东尼带着怪异归来。
“我们可以开始了。”
银色十字·斯隆放下还剩半杯的咖啡，带上他的老友银弩，一起来到圈栏边。
商人安东尼将这些被炼金毯包裹绑缚的弱小怪异送进圈栏，它们因陆离靠近而扭曲挣扎——人性气息已被其感知。
银色十字·斯隆抬起银弩，三道箭矢流光般划入空间，擦过炼金毯外的绳索。
啪——
绳索断裂，炼金毯摊开，显露其中的三团轮廓：一只弱小怪异，一只植物怪异，以及一只**肉鸡。
陆离此刻释放【树语者】的诅咒头衔。
披洒着微光的虚幻幼树身后浮现，森林般生机弥漫周围。
圈栏随之变化：窥觊生机的弱小怪异冲向陆离，感受身边威胁和前方生机而拍打翅膀接冲来的**肉鸡。
抵近圈栏边缘时，植物怪异的根须如藤蔓追向弱小怪异，紧紧缠绕，根系刺入身躯，摄取养份。
**肉鸡则被圈栏阻挡，焦急地咯咯渡步。
弱小怪异枯萎干涸，被根须抛弃，植物怪异如章鱼般缓慢而坚定地接近陆离。
因为【树语者】诅咒头衔，它拱卫守护陆离。因为怪异身份，它再次袭击**肉鸡，并觊觎银色十字·斯隆与米尔德丽德·汉普里。
白芒闪过，蛛网将植物怪异黏连束缚，救下可怜蜷缩在圈栏下的**肉鸡，米尔德丽德·汉普里看向陆离。
陆离脚下泥土松动，鼓起，钻出嫩芽，肉眼可见的缓慢增长。
人性恒定的缓慢流失。
“先等等。”思考的银色十字·斯隆制止准备收回释放力量的陆离，用银弩在手背割出一道伤口。
一丝血线浮现，还未涌出血珠就开始逐渐恢复、合拢，几秒后愈合。
银色十字·斯隆又毫不犹豫在手背割出三道逐渐加深的伤口，观察它们的恢复速度。
“辅助类么……”米尔德丽德·汉普里低语。“作为初生种，它的力量并不羸弱。”
可惜不是战争类或守护类。那意味陆离可以一定程度在人类文明之外行走。比如旧下水道，比如地表。
诅咒头衔释放后并非就此恒定。伴随时间增加，背后虚影会逐渐成长，直至成为成熟种。
“成熟种是弱化后的诅咒头衔的顶点，也是我们道路的尽头……但对您来说不是。”银色十字·斯隆说。
真正不经削弱的诅咒头衔释放被称为完全种。
对于陆离，前方最大阻碍不是人性，而是获得安全种本身——需要于死与生的边缘行走。
十几秒时间，第一道伤口已经完全恢复，第二道伤口已经结痂，最深的第三道正在愈合。
银色十字·斯隆示意陆离收回力量，不过直到伤口结痂，陆离身后树影才黯淡褪去。
几十秒的力量持续让陆离身边泥土成为草坪，洋溢生机的盎然犹如盛夏，和昏黄与衰败的沼泽地格格不入。
陆离召唤商人安东尼，联系克莉丝导师同时带来一面镜子。
很快，带着镜子的陆离和两名掌控者回到木屋，面对镜子陆离再一次释放诅咒头衔。
这回，他真正观察到身后的幼树轮廓：犹从凛冬复苏，披洒着微光的幼树枝杈长出微少幼苗，树冠比陆离高出一些。
树干的胸口高度，陆离看见一道刻痕——
而在他收回力量时，第一枚嫩芽生长成树叶轮廓。
属于年幼时安娜刻在安妮上的痕迹让陆离联系希望之地，询问安妮现状。
【不用担心，她仍在茁壮成长】
扭曲身影回信。
浮现背后的诅咒头衔虚影只是精神具现化的结果。
加入巨树学院的目标既已完成，陆离不日将离开学院。
银色十字·斯隆提出建议：“如果您要游历，深夜城是个好去处，人类文明的核心，我们的力量照拂那里，还有您也能及时参加三月争霸赛。”
“我不打算参加。”陆离再次拒绝他的邀请。
银色十字·斯隆轻轻摇头：“争霸赛奖励其一是诅咒头衔。无疑，那是您正需要的战争类诅咒头衔。”
最终，陆离并未脱离与巨树学院的关系。
不止因为一个月后的十强争霸赛，还有银色十字·斯隆的告别。
“记得来沼泽地看我们，这里有源源不断送来的猎物，还有其他需要帮助的掌控者。”（未完待续）
七十七.海格教授之邀
《光耀骑士团启动第二次地表远征，得到神秘人帮助》
【副团长亚贡·巴格达迪与五名大骑士率领的第二远征军已于清晨出发，沿叹息之路返回地表。这次行动将清理地表午夜城炼金塔范围并驻扎，由炼金实验所与炼金师最新研制的“红铜”也随远征军现身，据传神秘轮廓跟随——】
外城，别名“城市街”连接内城与叹息之路的法斯特大道。
离此不远的法斯特公园长椅，陆离放下《晨间早报》。
远方街道上正在清理沉重车辙压碎的路面。
距离光耀骑士团第二远征军经过没多久。从旅馆三层听见嘈杂、窗户看到景象、离开旅馆来到公园并买下一份晨报只有十几分钟。
这是陆离遵从银色十字·斯隆的建议来到深夜城的第二天。
清晨公园行人稀少。除却占据长椅的流浪汉拾荒者，只有需要工作的人匆匆穿行。
安静读完报纸，更多市民出门前，陆离回到旅馆。
旅馆三层阁楼，这里被特意租下。因为没有邻居，不会被打扰，也不会打扰他人。
陆离低估人性气息对周围的影响力，这使得来到深夜城后混乱很快出现——民众潜意识亲近，教徒警惕与觊觎，或许还有隐藏的怪异。
似乎象征陆离前往旧下水道或地表会多么糟糕。
引发事故前，陆离暂时返回巨树学院营地，寻求克莉丝副院长的帮助。
克莉丝副院长让商人安东尼带给陆离一瓶香水样式的炼金药剂，打开后腐臭弥漫而出，掩盖陆离的生机——用更浓烈的气息掩盖人性气息。
行人不再下意识接近陆离，避而远之。纵使有路人因暂时失神或未找到来源而靠近陆离，但也只闻到更浓郁的腐臭味和掺杂生机气息的怪异气味。
如果不是还戴着巨树学院徽章，陆离可能会被怀疑是“腐烂怪异”而被城卫军或路过的骑士带走。
租下阁楼也凭借徽章和接近三倍溢价才让老板答应。
因为【树语者】非战争类诅咒头衔，陆离暂时没去联系魔鬼之女——她也未联系陆离，仿佛早已遗忘。
回到阁楼，陆离堵住香水药剂的瓶口，腐臭消散中脱掉斗篷，往壁炉添了几块木柴，忽略不舒服的噼啪声，回到床边拿起翻看到一半的书籍。
陆离哪也没去，只在夜晚使用【入梦之人】的力量，潜入旅馆住户的梦境，熟悉力量。
平静一天于文字海洋中渡过。上午与下午旅馆老板会带来食物，敲响房门后离开。
傍晚，阁楼西侧圆窗外的“光球”黯淡，转向冷色调的月亮，陆离点燃油灯，合上书籍，壁炉填进木炭，回到角落边缘长出嫩芽的单人床，进入混沌梦境，等候旅馆住户入梦。
光怪朦胧的混沌，欢喜愤怒忧愁涌动。偶尔改变某名住户的噩梦，如荒芜之地神话里行走梦境的潘神，播撒美好与安宁。
深夜，不再有崭新梦境浮现，陆离随之陷入梦乡。
灰烬覆盖火堆，壁炉散发微弱的冷清清晨，陆离醒来。
一夜过去，陆离休息的床榻木板长出更多嫩芽，但没有那株栽进花盆，放在床头柜的茂盛。
让壁炉重燃，陆离准备像昨天买一份晨报，前往公园阅读之时，商人安东尼出现，带来久违面孔的信件：海格教授从其他教授那里听说陆离离开巨树学院。他想陆离也许在深夜城，暂时没有住处，邀请前往他家做客，也可以住下。
陆离答应海格教授并告知旅馆位置。一位巨树学院神秘学教授显然比书籍更全知。
拉响牛铃，陆离披上黑袍打开香水药剂，向来到阁楼的旅馆老板退房。
“炼金实验的副作用，它们会在几天内枯萎。”
陆离向旅馆老板解释。
旅馆老板什么也没说，看在徽章和先令的份上忽略变质的恶臭：死亡的腐臭变得像是淤泥腐烂味。难以言说更难闻或不算难闻或变得怪异。
陆离将几本书装进手提箱，另一只手抱起花盆，回到楼下客厅。
“这次十强争霸赛五大骑士团的神裔会参加……”
“谁也不能从驱魔人手里抢走冠军。”
厨师与伙计在空旷客厅圆桌边低声角落。陆离从掩鼻嫌恶的他们身旁走过，来到街道。
在街对面的法斯特公园长椅等待几十分钟，海格教授的马车缓缓驶来。
“好久不见，阁下。”
海格教授钻出车厢，微微俯身行李，没有说出名字。
陆离颔首示意，拒绝想要拿起手提箱和花盆的海格教授，绕过脑袋跟随转动的马匹，进入车厢。
等待海格教授坐进车厢，车夫驾驶马车，返回位于内城的宅邸。
“我一直在关注您……阁下，恭喜您学习释放力量。”
海格教授几乎亲眼见证陆离短暂两个月的进展，即使为期一个月的禁闭也没能阻拦其脚步。
不过他尚不知道陆离已经成为诅咒头衔掌控者。
几十分钟后，马车抵达海格教授的宅邸，位于有着城卫军驻守的街区。
“我的妻子。”
走进独栋房屋，海格教授为陆离介绍消瘦妇人，还有身旁壮汉：“米姆和我们的孩子西索恩，前些天刚过完8岁生日。”
“8岁？”
陆离瞩目比门框更高，憨笑俯视自己的“壮汉”。
“他……臭了……”西索恩捂住鼻子。
“抱歉陆离阁下……”海格教授让妻子领着西索恩去餐厅准备午宴，流露苦涩：“西索恩变成这样是因为怪异事件……”
那场事件里，海格教授的可怜孩子西索恩遭受催化，唯一幸运的是未被污染畸变。
海格教授带领陆离来到二楼客房，这里将是未来一段时间陆离的暂时居所。片刻交谈，海格教授回到楼下帮忙。
陆离环视清理得整洁的客房，将花盆放上窗台，打开手提箱。
干净衣服装进衣柜，携带的几本书摞在床头柜上。
行李箱里只剩弥漫微光的浅蓝色氤氲翡翠之梦药剂。
陆离注视着它，从楼下传来海格教授的呼唤声。
拿起翡翠之梦，陆离将它装进胃袋。
也许不久之后，也许某个时刻，陆离还会需要它。（未完待续）
七十八.始料未及的变故
餐厅。
最后一盆蔬菜汤端上餐桌。盖着其他食物的银餐盖陆续掀开，显露热气升腾的精致美食。
作为巨树学院的教授，海格教授一家无需为食物污染与稀少困扰，尤其是贵客登门。
海格教授启开他的珍藏红酒，为陆离、妻子，甚至西索恩同等倒满，端起酒液摇曳的酒杯：“敬陆离阁下。”
“敬陆离先生。”贤惠的米姆说。
“敬好闻的陆离！”西索恩孩子气地附和嚷道。
盖起香水药剂之后，陆离气息重新弥漫身边。
放下浅酌酒杯，温馨的家庭午宴正式开始。
海格教授为陆离讲述这条街区的各种店铺，闲暇时可以游逛，不需掩盖气息，不过可能会有人询问陆离使用的香水——
米姆符合这个时代的妻子，询问陆离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还在找她。”
海格教授恰好是知情人之一：“陆离阁下，邀请您做客还有另一件事……关于您让我留意的天堂谷。”
海格教授有所线索，他在一本无名残破书页发现“天堂谷”含糊的只言片语。
【她被茫茫森林环绕，远离纷争。动物聚集于此，植物仍在生长，流淌蜜一般的河流，避世的人迁徙至此，犹如天堂】
残页没法确认是否指向天堂谷，也未确认天堂谷位置，只是海格教授的猜想。
“书页没了吗。”陆离说道。
如果还在海格教授应该会拿出来。
“是的……那片书页太过残破，我试图拿起时就被风吹散了。”海格教授内疚地说。
模棱两可的线索总比什么也没有好。
茫茫森林、远离纷争、河流。
结合这些关键词，陆离首先想到主眷大陆西部的永恒森林——那是人类已知最辽阔的森林。数百年的采伐也没能让永恒森林缩减多少，而因为探险家更多聚焦海洋，人类对永恒森林所知甚少。
陆离暂时放下刀叉，回到楼上取出地图，褶皱泛黄的的主眷大陆羊皮地图西部呈现永恒森林的轮廓——几乎比列侬群岛还要大。
几条河流传进永恒森林，从下方南部流出。
离永恒森林最近的城镇是人类触须末端，铁路终点站维格镇。
但随着维纳不冻港的沦落，他们与铁路小镇联系变得断断续续，铁路后半段小镇更是彻底失联。
只能判断他们处境不会太好。
幸运的是，流淌之猫还在那里，也许能庇护维格镇。
记下永恒森林的轮廓，陆离回到楼下餐厅。
做入座椅的瞬间，陆离忽然感受心底涌现的疲惫乏力。
疲倦犹如暴风雨无法抵挡汹涌而至，摧毁理智构成的帆船，让他昏昏欲睡。
陷入失去知觉的昏迷之前，陆离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倏然站起，又瘫倒撞翻餐桌的海格教授。
还有面无表情的米姆与仍然憨笑的西索恩。
……
一辆马车沿着内城街道缓缓驶向外城。
车厢固定不结实的“货物”嘭嘭轻撞厢壁。
摇晃与冰冷触碰中，陆离悠悠转醒。
车厢门间隙投进变幻微光，马车在移动。
比昏暗车厢更深邃的黑色眼眸扫视周围，陆离低垂眼眸。
他靠着车厢避，麻绳绑缚身躯，腰间枪套与胃袋全部不见。海格教授靠在另一边，遭遇同样境遇，还未苏醒。
“海格教授……”谷
不知因陆离呼唤或马车颠簸撞到额头肿包，海格教授缓缓醒来。
“陆离阁下……”
他看到平静望来的陆离，下意识动作，然后发现自己被麻绳绑起，关于被妻儿迷晕的事实也涌进混沌脑海。
“怎么会……米姆在做什么？！”海格教授未从妻子的背叛中醒来。
“保持安静，别让他们发现我们已经醒了。”
陆离示意海格教授噤声，但晚了一步。
厢门忽然打开，刺眼光亮侵入昏暗车厢。
扩散的瞳孔收缩，陆离隐约看清披洒光影的西索恩。
“父亲，好闻的陆离，你们醒了？”憨厚声音响起。
“西索恩？快，快放我们出来！”海格教授仍怀着希冀失态低吼。
“母亲说……不行！”
西索恩闷声拒绝，适应亮光的陆离也看到驱赶马车的米姆。
“不……！”
海格教授痛苦大喊中西索恩关闭车厢门。
无法理解背叛的不甘的海格教授开始挣扎喊叫，但马车只是微微摇晃，也没有路人听见喊叫。
挣扎持续几分钟，喘息的海格教授带着擦痕停下，麻绳足够坚韧粗大，而且绑缚很紧几乎让血液难以流通。
“我从未想象……米姆与我的孩子居然会背叛我。”
空气混浊的昏暗车厢响起海格教授嘶哑的低沉话语。
“抱歉陆离阁下……我不该邀请您做客。”
海格教授充满愧疚与悔恨。
他的妻子米姆早有问题……很早之前因为某种阴谋，来到海格教授身边，成为针对巨树学院的阴谋之一。但因海格教授邀请陆离，维持近十年的谎言被戳破，显露丑陋的真相——
几分钟后，马蹄声放缓，车厢趋于静止。
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说话声。
“我是巨树学院史彼特·海格教授的夫人，需要前往地表。”
“是内城城卫军……”海格教授倏然抬头，朝外面嘶吼：“他在说谎！”
“按照惯例我们需要检查车厢。”城卫军声音响起。
“当然。”
让人不安的对话响起，然后西索恩打开厢门，陆离与海格教授看到象征希望的光芒下的城卫军。
“我是海格教授，身边是驱魔人陆离，他们绑架了我们！”海格教授向他喊叫，嗓音不再沙哑刺耳。
陆离背靠车厢尾部，安静注视着城卫军环视车厢内部，什么也没发现后退开。
“没有问题，海格夫人，祝您路途顺利，再见。”
“再见。”
“你们在做什么？！那是陆离！是传奇驱魔人！你们不能这么做！？”海格教授疯癫地歇斯底里怒吼，但狭窄车厢犹如与世界隔绝。
“他们甚至买通了城卫军……”
海格教授呢喃，他们仿佛陷入蛛网神系的阴谋，正越陷越深。
“也许不是。”
陆离回想焦距从未落在他们身上的城卫军。
“城卫军听不见我们，看不到我们。”
轻颤中马车重新驶动，载着绝望悔恨的海格教授和平静的陆离，碾过青石板缝隙里生长的嫩草——
七十九.逃离异教徒营地
离开内城的马车沿着大道向更外围行驶。
“我们还有机会，陆离阁下……我的妻……米姆使用了真实身份，巨树学院很快会发现我们失踪，然后寻找……”
海格教授低声密谈。
只是不会是现在。
绑架陆离与海格教授的马车畅通无阻地驶过长街，离开外城。踏上通往地表与旧下水道，称为叹息之路的洞窟
挂在车避的油灯发出昏黄光晕，阴冷涌进车厢，冲散浑浊空气。
渗入车厢的还有原始黑暗，它们犹如夏日聚集灯边的蚊虫，萦绕跳动。
时隔近两个月，陆离再次踏足地表。
陆离思考海格教授的妻儿是否带他们离开午夜城的时候，马车放缓速度，使劲某条没有铺设石板的泥泞土路。
他们离此行目的地不远了。
十几分钟后，马车停滞。
车厢门从外部打开，显露这座坐落午夜城郊区的异教徒营地。
被西索恩押下的陆离抬头眺望周围，正午的昏暗能见度让他窥见远方巨树的轮廓，还有塔尖闪烁光芒的炼金塔。
视线回到周围，披着黑斗篷的异教徒犹如浓雾，围聚广场各处驱散原始黑暗的火堆旁。
陆离和海格教授途经简陋广场，押送往矗立稀疏木屋的营地深处。
一座教堂矗立于幽暗，高塔铜钟处被一颗巨型眼珠取代，眼珠瞳孔散发氤氲红光，随转动洒落长街。
他们被分开关押。海格教授带进路边房屋，而陆离经过教堂，带至营地最深处，一栋蛰伏于幽暗的房屋里。
嘭——
房门闭合，留下绑缚木柱上的陆离和一盏油灯。
脚步声逐渐远离，陆离摇晃手腕，绑缚得很紧，几乎不可能挣脱。
留下清晰擦痕之前陆离停下，放松身躯，让自己沉入梦乡——
无须变化的氤氲让人疯狂，陆离于混沌梦境中游荡，寻找周围光球。
营地无人睡梦，担心被发现踪迹的陆离不再向营地广场涉足，回忆周围细节，向外飘荡。
只是这出异教徒营地似乎早已清空周围，或并非休息时间，混沌梦境里一片虚无。
一无所获的陆离原路返回，但在途经营地深处时，发现一片朦胧微光。
有人刚刚入梦。
等待新诞生的朦胧微光凝结成光团，梦境趋于稳定，陆离融入其中。
喧嚣声身旁响起，陆离意识降临于熙攘热闹的街道之中。
这里是梦境核心，更外围景色因梦境简陋而模糊混乱，不可深究。
飘向梦境意识的陆离沿途窥见种种怪异：街边购物的路人整齐撕开先令支付货款。格斗圈栏里，被敌人砍掉左臂的获胜者举起滴血长斧——然后砍断自己另一只手臂。街道如镜像般对称，男人女人数量相等，老人孩子数量相等……
陆离找到构建梦境的主人——一名脸庞模糊的异教徒。他坐在咖啡厅橱窗后，拿起咖啡杯，喝掉一半留下一半。
使用于翡翠之梦掌握的梦游技巧，陆离催眠异教徒意识沉入深层，**只保留本能，遵从潜意识——
但一刹那，梦境摧枯拉朽地坍塌，陆离意识被排挤而出。
被发现异样，还是异教徒不适合梦游？
停留混沌梦境之时，陆离发现氤氲又一次浮现。
那名异教徒再次入梦。
犹如果实逐渐成熟，光团成型。只是难知这是甜美的成熟果实，或暗秽的腐烂阴谋。谷
陆离接近光团，融入未知的梦。
恢弘、犹如天秤般浮于虚空的圣洁教堂浮现，异教徒的祈祷在空荡礼堂回荡。
“维持万物的均衡主宰，您卑微的信徒感知到您的触须，恳请您降下谏言——”
他因陆离引导以为其主意识降临。
“找到带去深处的陆离，将他解救……”
陆离触碰梦境，降下令异教徒欣喜若狂的“神启”。
梦境场景倏然变化，回到阴暗简单的房屋。
这仍是梦境，陆离看到狂热的信徒冲出房屋，跑向深处。
梦境中一切顺利，没有异教徒阻止，但当信徒来到眼珠巡视的长街，红芒扫过，跑动的轮廓如蜡烛般融化坍塌——
梦境因死亡破碎，陆离悠悠转醒。
似乎没有自救可能，只能等待深夜城发现海格教授的失踪或可疑植物，因此上报。
陆离思绪转动中，房屋外忽然响起窸窣脚步声，随后，房门推开，显露提着油灯的轮廓。
“吾主令我拯救你。”
不久前被陆离潜入梦境的教徒出现门外，面容不再模糊，带着梦呓般的虔诚，还有匕首。
匕首隔开麻绳，不再束缚陆离，随伸展躯体滑落。
“我该怎么离开？”
“躲避营地的……”梦游般服从倏然破碎，清醒的异教徒露出獠牙：“不！你是献祭给吾主的祭品！”
不过他已经来不及了。
窸窣——
陆离将打昏的异教徒绑上木柱，披上他的黑袍，熄灭油灯提着，退出房屋。
涌动的黑暗阴冷附着而来，陆离悄然潜行，并谨记危险的教堂高塔眼珠。当它带着血红光芒扫过，陆离早已藏身角落阴影或未锁房屋，隐藏自己。
没有异教徒来此，陆离顺利潜行至广场近处，一栋房门紧闭的无窗小屋前。
他记得海格教授被关在这里。
屋檐下安静聆听片刻，确认房屋只有海格教授的微弱呼吸，没有看守滞留，等待眼珠再一次扫过，陆离打开房门，沿着缝隙钻进房屋。
油灯的昏暗光晕边缘，海格教授被绑缚木柱上，与不久前的陆离相同。
“陆离阁下……！”
听见动静的海格教授抬起头颅，不可置信地低语惊呼。
匕首隔开麻绳，海格教授踉跄着跌落。缺血麻木的肢体需要时间恢复。
“陆离阁下您先逃出去寻找救援……”海格教授说。
“营地周围都是异教徒，没有离开的路。”陆离轻轻摇头。
失去末日启示书，力量与体力无法支撑陆离逃离营地。
“您还能召唤商人安东尼吗？”海格教授又问。
“有眼珠才可以。”
“……那用我的眼——”
海格教授刚欲决定，陆离打断他：“眼珠是怪异植物果实，我们的眼珠没用。”
他们时间剩余不多，谁也不知道异教徒营地多久会发现他们脱困。
八十.背叛
“西索恩……我们可以让他帮我们离开……”
海格教授想到让他心痛的背叛。
“他是营地一员。”
海格教授轻轻摇头：“西索恩是纯洁的，我清楚这点，是妻……米姆蛊惑了他，也许我能让他帮助我们。”
“去哪里找他。”陆离不再说什么。
“我不知道……”
昏暗房屋沉寂下来。
陆离来到窗边，透过灰尘朦胧的窗户窥探外界。
红芒不时掠过，营地异教徒对眼珠充满信任，深处街道没有巡逻的身影。
“我们回去。”陆离说。
房门推开一道缝隙，海格教授和陆离一样熄灭油灯，悄然来到幽暗无光的正午地表。
沉寂的午夜城远方，象征人类文明的世界之树阴影与闪烁微光的四座炼金塔仿佛近在咫尺，仿佛遥不可及。
海格教授收敛恍惚，紧跟陆离退向营地深处。
当教堂灯塔的眼珠按照固定频率扫过，陆离与海格教授早已躲进房屋间狭窄逼仄的巷子。
起初一切顺利，问题出现在中间。
作为扫视最频繁的区域，这段路程需要速度与敏捷。这对于没有神秘力量，只是普通人的海格教授有些极限。
意外发生，红芒短暂离开，海格教授跟随陆离跑进十几米外的小巷时，他被突起石块绊倒，扑通摔倒巷子前。
远方红芒正在迅速漫来，陆离在油灯砸落发出更响亮的噪音前接住，抓住海格教授将他拖拽进小巷。
红芒紧随而来，原地只剩扬起的灰尘与一闪而逝缩回阴影的鞋子。
不想出现的一幕发生，红芒停滞在巷口，危险红光探进巷子边缘。
离红芒只有几十厘米的窄巷深处，平静的陆离与忍耐疼痛的海格教授保持安静。
停顿许久，几乎在陆离以为异教徒们被惊动时，红芒离去，没有脚步声接近。
海格教授放松身躯，恢复喘息，准备说些什么时红芒再次惊悚落来。
陆离与海格教授屏住呼吸。
停顿十几秒，红芒缓缓离开，似乎恢复常态。
陆离耐心等待几分钟，确认眼珠不再观察此处，从藏身处离开，带领海格教授迅速经过这段危险路程，并再次躲避两次红芒后回到最初房屋。
吱呀——
轻缓闭合房门，陆离点燃油灯。
扩散的昏黄照亮房间，绑缚木架上的异教徒让长舒口气的海格教授吓了一跳。
现在的他狼狈不堪，跌倒磨破了他的衣服和掌心，崴伤了脚，泥土沙砾和血肉掺在一起无暇清理。
他们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我入梦之后，在异教徒耳边重复我们到来时的情景。”
陆离提示海格教授该如何说，靠着墙角，缓缓入梦。
微弱的朦胧光团漂浮在异教徒的位置，陆离融入犹如雾霭的梦境。异教徒的意识分散各处，没有主体，什么都没有。
“我看到陆离和海格教授被带到营地……”
轰隆回荡的低语忽然从天空响起，雾霭似乎变得稀薄。
“我看到陆离和海格教授被带到营地……”谷
十几秒后，回荡低语再次响起，雾霭更加稀薄。陆离低垂头颅，看到浮现的泥土。
随后每一次重复，梦境都会发生改变，雾霭稀薄，显露营地更多轮廓。
“我……看……到……陆……离……”
天空响起的低语逐渐拉长、一次次重复后变为无法辨认的悠远回荡。
而异教徒的梦境已经变为营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海格教授的妻子米姆与西索恩驱赶马车进入营地，陆离和海格教授被带出车厢。异教徒们朝向他们轻轻俯身，然后陆离和海格教授被带往营地深处，米姆驱赶马车离开，西索恩抓着包袱，走向营地边缘的货仓。
记住西索恩踏入的货仓，陆离退出梦境。
“陆离和海格教授被带——找到位置了吗？”
海格教授问睁开黑眸的陆离。
“嗯。”
回忆西索恩带走的包袱，那里应该装着他的东西。即使西索恩无法摆脱蛊惑，陆离也能取回末日启示书、通灵枪、胃袋，还有眼珠。
前提是异教徒未发现末日启示书的力量。
以及他们得再一次穿过眼珠巡逻区域。
陆离检查昏迷的异教徒，确认他短时间无法苏醒，和海格教授离开，躲藏眼珠的巡视钻进关押海格教授的房屋。
再往外将是营地广场，崴伤脚踝的海格教授无法前往那里，只有陆离可以披着黑袍伪装成异教徒。而且只能远观，离近距离将感受专属于陆离的人性气息。
“你留在这里。如果异教徒出现想办法拖延时间。”
陆离披上黑袍，留下油灯和海格教授，走出房屋。
无声离开眼珠巡视的范围，陆离模仿异教徒的缓慢行走，像是一团行走的帷幔——
营地广场，几团篝火燃烧着，驱散寒意与黑暗，一些异教徒聚集火堆边，呢喃与祷告。
陆离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与怀疑。
黑袍阴影下的黑色眼眸注视着营地边缘那栋比周围建筑高大的货仓，缓缓接近。
正在这时，一名教徒从边缘房屋走出。
他面对陆离，抬起双手……竖直地放在胸前，两掌保持间距。
陆离微微绕开与其保持距离。模仿异教徒的动作，双手竖直保持间距。
这种属于教会的通常附有隐患……但陆离无暇顾忌。
异教徒没有发现陆离异样，接下来陆离也没再遭遇麻烦，顺利来到货仓的高大木门前，推开缝隙，侧身踏入其中。
黑暗在谷仓中涌动。
就在这时，火苗在前方扩散燃烧，点燃的火把显露一张熟悉脸孔。
“不愧是陆离阁下……即使只凭借自身也能逃脱囚牢。”
海格教授伫立在货仓木梯，神情赞赏而尊敬，一如既往。
而两名举着火把的异教徒站在他身旁。
“这是陷阱，你是布置阴谋者。”陆离的黑色眼眸倒映他们的轮廓。
“是的……仪式已经完成了。”
海格教授神情狂热地张开双臂，语气则异常地低缓。
“光明与黑暗，信任与背叛，友善与敌对，绑架与逃离，希望与绝望，生与死……我们称之为，平衡。”
“尊敬的陆离阁下，您是我们献给主的最佳祭品。”
八十一.陆离的献祭
尸体碎块在“噼啪”哀嚎，燃烧着正午的夜色。
陆离被异教徒带到广场，绑缚在篆刻繁琐符文与图案的石柱上。
火焰在燃烧，海格教授踏上台阶，握着布条缠绕的短匕站在陆离面前。
“你们想把我献祭给邪神？”陆离询问温和地笑的海格教授。
“您好像不感到意外？”海格教授看到那双平静黑眸里自己的倒影。
“只是怀疑。”
比如为何只是简单关押没有看守，比如最后梦境里异教徒向他们俯身行礼。
“您太容易相信他人了。”
海格教授说，掰动陆离脑袋，像是屠夫面对待宰的牛羊，显露柔嫩脖颈。
“怀疑积累到一定程度前，我不会改变判断。”
毕竟海格教授的尊敬从不虚假，而这也让他的背叛惊讶难名。
话音落下，后颈传来刺痛，湿润热流沿着脖颈流淌，落进背脊紧贴着的符文石柱。
“您做得很好，陆离阁下。”海格教授丢掉染血的短匕，保留对陆离的谦恭：“甚至出色……我们曾设想需要花费很久才能完成仪式的前置。我的孩子西索恩只是计划的开始，他本该那时假装被说服，带领我们逃离，快要成功时突然背叛让我们再次被抓住，然后您又一次逃离，解救我，轮到我的背叛……只是您的优异表现让仪式提前完成。”
“现在看来，我们没有贪心继续仪式是对的。”海格教授即将退下祭台：“不然您可能更早发现真相而设法逃脱。”
“为什么。”
海格教授停下脚步：“您指的什么？”
伤口没有愈合，血液沿着后颈源源流失，融入石柱镌刻的沟壑，“你是巨树学院的教授，已经得到所有人奢求的，为什么加入邪神密教。”
“还是早在你成为巨树学院教授之前就已经是了。”
因为失血，陆离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即使如此，平静仍未从脸庞消失，仿佛随时能够脱离困境——
然而事实是，陆离没有挣脱的办法，救援也不会巧合的在最后关头出现。
“不……陆离阁下，我是在成为学院教授以后加入的均衡教会。”
海格教授坦然揭露他背叛的事实：“巨树学院也没想象的那般光鲜……您知道吗，低年级教授是“消耗品”。为了保护学生，我们不会接触学习任何基础之外的神秘力量，除了知识本身，我们只是普通人……无法离开树冠层，无法离开深夜城，无法拥有信仰，我称之为……笼中之鸟。”
“客观角度来说，巨树学院没有做错。我们需要保护，学生需要保护。但人生而不完美，当我们饥饿时，我们需要食物；当我们饱腹时，我们需要温暖；当我们温暖时，我们需要安全；当我们安全时，我们需要情感……我们得到了情感，还想要更多……财富、寿命、力量……我们的**永远得不到满足，就如同蛇一般，因此需要信仰来救赎心灵……平衡教会这时出现，帮了我，同时将我救赎。”
“您想知道我因何信仰了平衡教会吗？”
凝视愈发虚弱，头颅渐渐低垂的轮廓，海格教授缓缓讲述陆离濒死前听到的最后一个故事。谷
海格教授很聪明。
“聪慧”这种头衔伴随他从小到大，也让他从候选者脱颖而出，成为巨树学院。
但就像十几年后的海格教授所说的那样，饱腹时需要温暖，温时需要安全，安全时需要情感，人的**永远得不到满足。
彼时的海格教授得到常人难以抵及的一切，**滋生，在那场怪异事故中达到顶点——
当救援尚未到达，他的妻子米姆揭露真实面孔，可以救下他们濒死的儿子时，海格教授没有犹豫，付出信仰与代价，救下他们的孩子西索恩。
“那么……你想没想过……伤害西索恩的事件……也许就是教会操控……”
陆离思考变得乏力，说话变得吃力。
祭台边缘的教徒没有听到这番亵渎神灵的言论，而唯一听到的海格教授聪明而理智。
“主的羔羊不会怀疑牧羊犬。”他说。“平衡主宰会喜欢我们献给祂的美妙祭品。”
海格教授倒退着迈下台阶，举起双手，平行放在胸前相隔距离，保持着姿势仰头念诵。
“我们以光与暗的对立为骨，生命与死亡的冲突为肉，希望与绝望的跨越为血，友善与敌对的变化为筋，信任与背叛的矛盾为皮，捕捉与逃离的收获为发，由此布置的完美仪式献祭于您——”
异教徒们的念诵逐渐清晰、重合。无论海格教授一家，无论广场上的异教徒，无论营地角落与巡视的轮廓，他们的祷告汇聚一起，营地上空响起。
冥冥之中，某种不可言说，不可名状，无法理解，无法窥觊的朦胧意识降临，触近祭台。
绑缚石柱上的陆离低垂头颅，胸膛仿佛不再起伏。于回荡祷告中，身后徐徐展开一座对称的金色天秤，犹如怪异奇幻的光翼。
得到神灵的回应，海格教授愈显狂热，迎向神迹展开双臂：“至高无上的真理，均衡主宰，请收下您虔诚的信徒为您准备的祭品！”
“至高无上的真理，均衡主宰，请收下您虔诚的信徒为您准备的祭品！”
“这是……虚假的……平衡。”
此时，虚弱低语在回荡的祷告间隙隐约响起。
“外神的爪牙伸进世界……地表被黑暗笼罩……怪异横行大地……人类龟缩角落……本土神祇被猎杀……”
“强大与弱小……也是平衡吗？”
“以光与暗的对立为骨……生命与死亡的冲突为肉……希望与绝望的跨越为血……友善与敌对的变化为筋……发展与背叛的矛盾为皮……捕捉与逃离的收获为发……最终形成被献祭者成为献祭者的反转……由此布置的完美仪式献祭于您……
虚弱的陆离抬起苍白脸庞，重复教徒们的祷词，披洒着澄黄金芒，黑眸倒映营地广场教徒们的轮廓，还有那张惊骇脸孔。
“至高无上的真理……均衡主宰……请收下您虔诚的信徒……为您准备的祭品……”
“背弃了平衡真理的异端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