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小康之家
就在段云布置自己的小工作室的时候，工厂机关楼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和三班倒的工人不一样，机关是正点上下班的。
骑着崭新的凤凰二八，车把上挂着黑色的文件包，程常林今天的情绪有些沮丧。
作为厂里的总工，虽然权利上比不上厂长书记，但也算是个重要的角色，平时在厂里任谁见到，都会对他点头哈腰打招呼，而且他和厂长私交很好，就算是书记赵东升，平时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但今天上午的会议则让他颜面尽失，程常林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栽在一个入厂只有一个月的青工手中，让他和秦厂长一起组织成立工厂技术组的计划彻底泡汤，而且还被扣上了工作不严谨的帽子。
虽然科室和厂里其他人表面上依旧对他恭恭敬敬，但程常林却总感觉这次会议后，所有人看向他的眼光中都多了一丝讥讽和幸灾乐祸。
或许只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无论如何，今天参加会议的都是全厂各车间的中层干部和工人代表，他和秦刚被段云在会议中破局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全厂，而且还被扣上了技术工作不严谨的帽子，这对于一向珍惜自己名声羽翼的秦刚而言，无疑对他的声望有不小的影响！
但程常林若是想报复段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段云刚入厂一个月，还找不到收拾他的由头，况且这小子明显和书记赵东升是穿一条裤子的，有赵东升罩着他，程常林对段云更是无可奈何。
心头的这股气一直憋到了下班，推门进家后，程常林把手里的文件包往床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掏出香烟点燃后，猛的抽了一口。
相比工厂其他工人干部家庭，程常林的家境无疑非常优越的，自己57年毕业的大学生，动乱年代被当做臭老九曾经有过一段苦日子，而改革开放获得平反后，命运发生了直转急上的变化，现如今是技术七级总工程师级别的工资待遇，加上奖金一个月能有二百多块，老婆当年也是工厂的厂花，现在是齿轮厂文艺表演队的队长和宣传部的总干事，行政工资十八级，两人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加起来有三百多块，放眼全厂也算是顶尖的富裕家庭了，房子是六十平米的独门独户，而且也是全厂最早购买进口电视的家庭。
“爸，你今天怎么了？”
此时也刚刚和母亲一起下班开门进家的程清妍看到正坐在客厅中抽着香烟，面色阴沉的父亲后，惊讶的问道。
程清妍是程常林的独女，现在也在工厂技术科当绘图员，虽然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程清妍是靠着她当官父亲的关系才安排到机关上班的，但实际上程清妍是初中专生，初中毕业直接考上的中专，学习了四年才被进厂工作的，也是算凭本事和学历获得的干部编制。
“老程，你不舒服么？”看到程常林神色不对，妻子杨秀芳也一脸关切的问道。
“没啥事，我饿了，你做点饭吧。”程常林弹了弹烟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那我现在就去炒菜。”杨秀芳说着，脱下外套挂上围裙后，对女儿使了个眼色，母女两人随即离开了客厅。
看到母亲走进厨房，程清妍则进入了自己的卧室中，将从工厂图书馆借来的工具书放在自己写字台上，感觉到屋里光线有点暗，又按下了台灯的电源。
家境优越，又是独女，所以程清妍有厂里同龄人羡慕的属于自己的房间，除了椅子写字台和单人床外，房间中还有一个木质的书柜，里面放着的，除了她当初上学时的各种课本资料书外，还有很多都是机械方面的书籍，其中几本还是英文版的。
似乎是继承了父亲工科生的基因，程清妍对如今这个年头青年人中兴起各种流行文化基本没什么兴趣，而对机械设计方面的东西却非常的感兴趣。
很小的时候，程清妍就喜欢看父亲用的那些印着各种图纸和设备照片的资料书，尽管她那个时候不可能看懂，但当年的那些书籍无疑对她有一定的启蒙意义。
后来学习成绩优异的程清妍初中毕业考上了中专，并选择了她从小就很感兴趣的工程机械系的专业。
其实最初的时候，程清妍是想考重点高中和父亲一样上大学的，以她当时在学校的成绩也算是拔尖的，但家里则更希望他能报考中专。
之所以程清妍的父母会建议女儿上中专，也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其一就是中专生在如今这个年头依旧是非常‘吃香’的，毕业就有单位接收，而且是国家编制内的正式干部身份！转正定级（定干）后，副科、正科、副处。。。是可逐级提拔的！
另外八十年代，中专毕业几年后，是可以直接考研的，这里说的不是直接“读研”，而是有能力去参与竞争，去参加“考试”，那时的中专生水平可见一斑，所以存在着经历过那个年代的硕士博士研究生的简历里学历写的学校，实际是中专。
从这点上来说，这年头上中专虽然没有大学生那种天之骄子的光环，但从考试难度，毕业后的就业待遇上，并没有相差太多，而且中专毕业依旧是可以继续进修的。
其二就是“工龄”制度，这也是尖子生们更青睐中专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在当时这个年头，每多一年工龄，每个月工资都是多一些的，跟工资晋级也会挂钩，退休的待遇也不一样！这都是很现实的原因。
更何况如今程清妍的父亲是红星齿轮厂的总工，很多方面都能照顾的到，所以综合这几方面考虑，程清妍最终还是选择报考了中专。
即便是中专，也是分好几个等级的，最牛逼的中专学校是中央部属中专，名称如：铁道、民航等，只需要看名字，就知道这些中专毕业后都是可以进入国企中最顶尖的央企的，前途简直一片光明。
但想进入这顶尖中专难度极高，一个地级市地区才一两个招生指标，放到后世简直要超过清华北大的录取率，程清妍虽然也是尖子生，但绝对没有这种实力。
但她考入的省属中专也同样是实力的证明，今年毕业进入红星齿轮厂后，直接进入了技术科成为了一名绘图员，技术工资十四级，这已经相当于实习大学生的待遇了……
第七十七章 疑惑
翻看着刚从图书馆借阅的资料，程清妍很快就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作为刚刚进入技术科的新人，程清妍对工作和技术还是有自己的一些野心的。
如今机关科室中普遍存在人浮于事，吃大锅饭混日子的事情，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新入厂的程清妍。
早在她上中专的时候，就经常带着一些技术方面的书找父亲请教交流，父女两人也会聊到一些红星齿轮厂里的设备技术方面的事情，所以程清妍尽管是刚入厂不到一年，但却对工厂的各种技术设备情况已经了然于心。
只是这两年父亲似乎已经没多少心思放在高技术上了，程常林现在更热衷各种社会上的应酬和在厂子里抓权争钱，父女两人关于技术方面的探讨也变的很少了，几乎一个月下来也谈不了几句。
而在程清妍看来，红星齿轮厂目前生产的农机齿轮属于一种非常落后的产品，几乎十多年来没有多少工艺上的提升，加工精度低，只有六级到七级左右，相比国外进口齿轮五级以上的加工精度，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除了齿轮加工精度，红星齿轮厂生产的齿轮表面硬度方面的工艺处理同样落后。
现如今红星齿轮厂对齿轮的硬度加工，主要还是依靠传统的热处理来完成，而这种热处理工艺参数还依旧是当年sl建厂时留下的，用来加工农机方面的变速箱齿轮问题不大，但工件的耐磨性、抗疲劳和耐腐蚀性等方面依旧存在很多的问题。
而现在程清妍最近重点研究的强力喷丸技术，则是她以前在中专时，从学校图书馆找到的相关资料上看到的。
所谓的强力喷丸就是一种表面强化工艺，即使用丸粒轰击工件表面并植入残余压应力，提升工件疲劳强度的冷加工工艺。广泛用于提高零件机械强度以及耐磨性、抗疲劳和耐腐蚀性等。
喷丸处理的优点是设备简单、成本低廉，不受工件形状和位置限制，操作方便。
虽然目前国内也有从国外引进这种齿轮的强力喷丸设备，但在这个外汇宝贵的年头，这种设备都是优先用于军工，红星齿轮厂这种‘后娘养的’单位自然无法得到的。
而程清妍就是试图通过借鉴国外资料，设计出一个简单的喷丸设备，对齿轮厂的产品质量带来一定程度的提升，至少可以延长齿轮的使用年限。
“小妍，吃饭吧。”正当程清妍对照着资料，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额。”程清妍应了一声后，这才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起身走到厨房帮母亲端饭。
红烧茄子，炖带鱼，家常豆腐，看到饭桌上冒着热气的丰盛晚饭，程清妍顿时感觉食指大开，拿起筷子就要去夹烧茄子。
“洗手！”母亲在旁边了白了她一眼。
程清妍吐了下小舌头，转身走向了厨房。
“老程，赶紧过来吃饭。”杨秀芳从放在地上的蒸锅里盛了一碗米饭，放在桌子上说道：“你今天这是咋了？这一脸恼的，跟谁置气呢？”
“没事！”程常林将手头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灭，起身坐在了饭桌上。
“我爸肯定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厂领导闹意见了呗。”此时程清妍洗完手后也坐到了饭桌上，撇撇小嘴说道：“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这倔脾气，他认定的事情，别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哼……”程常林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要真是和厂子书记吵架，我也就认了，可他xx的我让个刚进厂上班一个来月的小青工给批评了，还当着全厂领导和干部的面……”
“啥！？”
常青林话声一落，程清妍母女两人顿时愣住了。
“爸，不可能吧？哪个工人胆子这么大，还敢批评你啊？”片刻后，程清妍一脸惊讶的说道。
“老常，到底是咋回事啊？”杨秀芳也皱着眉头问道。
“是这样的……”程常林叹了口气，将今天上午工厂开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边，末了加了一句道：“我还真没想到那个赵东升居然会有这一手，自己当炮台，拿一个徒工当炮弹，把我和秦厂长打的是七零八落啊……”
“人家老赵当书记都几十年了，厂子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最擅长弄权，秦刚之前走了几任厂长，谁能搞得过书记？人家还不是位置坐的稳稳的，我早就说过你不要招惹他你偏不听，你说你个搞技术的偏要参和到厂长书记中间，那能有好果子吃么？”杨秀芳摇头说道。
“你懂什么？要是没秦刚，我现在能当上这个总工么？你那个宣传总干事不也是秦厂长拍板定下来的么？做人要有良心！”程常林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赵东升一直都和我不对路，他早就想安排个更听话的人顶替我了，这几年技术科新分过来的技校生中专生，几乎都被他发展成了入党积极分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反正这赵东升就是个隐患，不削弱他的话，我迟早也会被他架空！”
说这番话的时候，程常林情绪微微有些激动，这种话在单位他是不能说的，也就只能回了家发泄发泄。
“爸你放心，女儿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程清妍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片刻后又问道：“对了爸，你说的那个段云也是技术员么？”
“就是一车间的一个小徒工，前段时间还闹过一回自杀的那个傻小子！”程常林说道。
“是他！？”程清妍闻言顿时一脸讶色。
“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儿抄到的车床技改方案，还成了书记眼中的红人，田丰这小子也是个蠢货，居然还被段云那傻小子下了套，今天的事情整的我和厂长挺被动的，我这张老脸也都快丢光了！”程常林有些恼怒的说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程清妍一脸恍然道。
“明白什么了？”程常林转头对女儿问道。
“我前天晚上见到过那个段云了，他也到咱们厂职工夜校学习了，听人说他只有初中学历，我当时还奇怪呢，按理来说咱们厂职工夜宵报名门坎最少也要技校毕业……看来应该是书记给他安排的。”程清妍说道。
“天大的笑话！一个初中生也想考夜大，简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真以为有书记罩着就能上大学提干一步登天了！”程常林脸上闪过一抹不屑，他骨子里就带着几分知识分子的那种清高和自傲，从来就没把普通低学历的工人放在眼里，片刻后正色对程清妍说道：
“小妍，以后离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远点！”
“嗯。”程清妍随口应了一声，但清澈的双瞳则闪过了一抹疑惑……
第七十八章 看电影
晚上，段云看着自己刚刚收拾出来工作室，心情相当的愉悦。
段云一直都喜欢安静独立的环境办公，虽然他现在上夜班的时候基本上不用怎么干活，但车间的机器太吵了，让他很难去安静的思考一些问题。
而现在租了三间小房，段云也就有自己的一个独立的空间。
接下来，段云还打算花钱找模工组的老师傅给自己专门做一套绘图用座椅，另外在买全套的绘图工具和一个质量好的台灯，这样的话，平时没维修电器的活的时候，他就可以在这里安心画图了。
好的工作环境对从事技术工作的人也是非常重要的，既然眼下没法马上分到新房，出租屋就是段云目前最好的选择。
到了下午六点，曹东和另外两人已经一起去其他厂区干活去了，只剩下段云一个人。
看了一眼手表，段云锁上了房门准备回家吃饭，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车铃的声音。
“高磊？”
当段云转头看着带着墨镜留着爆炸头的高磊后，多少有些意外。
“崔林和雷子呢？”高磊问道。
“都外边干活去了。”
“看来你这摊子生意还不错啊。”高磊笑着说道。
“我说你也真有意思，这天马上都黑，你还带着墨镜干嘛？”段云撇撇嘴对高磊说道。
“你懂个屁，这叫时髦，小姑娘们就喜欢我这造型！”
“那你有对象么？没对象你说个屁啊？”段云笑着说道。
自从上次段云和高磊下馆子喝过酒后，两人是越来越熟络了，现在也都能互相调侃上两句了。
“说的好像你有对象似的……”话说到一半，高磊似乎感觉有些不妥，毕竟之前段云还因为何晓丽自杀过一次，于是转移话题道：“赶紧上车，兄弟们都在饭馆等着你呢！”
“又下馆子？你可真有钱。”
“废什么话，赶紧上车。”高磊示意段云坐到后车架，说道：“今天晚上有节目！”
“节目？啥节目？”段云闻言一愣。
“看电影，今晚放的是《庐山恋》，有亲嘴镜头的。”说道这里的时候，高磊的脸上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额。”段云应了应了一声，心里却感觉又些好笑。
如今刚刚改革开放没几年，影视题材方面的作品虽然相比当年的‘样板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依旧非常的保守。
《庐山恋》也算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有吻戏的电影，这种镜头在后世或者不值一提，但在电影刚刚开始公映的那段时间，却在全国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个时候青年人谈恋爱还是有些**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偷偷摸摸，但庐山恋则算是第一部将这种青年恋爱完整的放在大银屏上的影片。
另外这部影片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质量上乘的经典制作，影片背景地点环境优美，男友主演衣着时尚靓丽，据说片中女主角43套青春靓丽的洋装大部分都是剧组从香港买的。
两个主演的演技也非常出色，尤其是女主演张瑜简直成了那个年代的银屏女神，她和当时电影的男主演郭凯敏被称作金童玉女，很多人都认为两人最终会走在一起，成为真正的伴侣。
但电影就是电影，张瑜最终还是嫁给了电影导演。
不过对于前世看了很多好莱坞大片和岛国‘动作片’的段云而言，他对这种老电影兴趣着实不大。
但在如今这个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看电影也算是段云调节生活为数不多的选择，所以他也打算和高磊一起到电影院看看。
坐上高磊的车子，两人到了饭馆。
段云算是看出来了，高磊就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儿，赚多少钱就能花多少钱，完全没有存钱的概念。
但段云也感觉到，这高磊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性格直爽，没什么城府，有什么事情也都是直接摆在桌面上，不是那种喜欢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到了晚上七点半，酒足饭饱的高磊和段云领着七八同车间的兄弟来到了齿轮厂的工人俱乐部门口。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高磊在手心唾口唾沫，往头上抹了抹，然后将自己的爆炸头仔细的梳理了一番。
此时在影院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男男女女，个个都穿的光鲜亮丽。
红星齿轮厂工人俱乐部一天只放三场电影，分别是晚上六点，八点，和十点。
下午五点开始售票，票价一毛钱一张，来的晚了票就没了。
段云跟着高磊一伙的后面，内心则有些疑惑。
从刚才吃饭到现在，段云就没看到高磊亮出电影票，而且到现在也没有去售票口买票的意思。
“妹子，一起看电影呗。”看到一个烫着波浪头的女青年，高磊弹飞了手中的烟屁，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
“我们磊哥有钱，想吃什么零食说话。”高磊旁边的一个小兄弟也跟着帮腔道。
“德行！”
那波浪头女子白了高磊一眼，转身离开了。
“呵呵，这小娘们还是个小辣椒。”高磊见状也不以为意，嘿嘿笑着说道。
“哥，开始验票了！”高磊身后的青年突然喊道。
果然此时俱乐部门口已经走出了大量退场的人群，两个负责验票的老头站在了门口的位置。
“啪！”
高磊见状立刻抬手打了个响指，对身后几人说道：“按老计划行事，我掩护，哥几个直接往里冲！”
高磊话声一落，同来的几个哥们纷纷小跑着来到了门口。
眼见高磊一伙人跑了过来，两个在门口负责验票的老头立刻进入了‘高度战备’状态，很明显，高磊一伙已经是他们眼中的‘惯犯’了。
“让让！让让！”
看到有女青年往里走，高磊立刻就蹭了上去，以至于原本就狭窄的影院入口顿时一片混乱。
高磊人高马大，在人群中这么一挤，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兄弟就趁机随着人流钻了进去。
但高磊本人却不忙着进去，而是故意往人家小姑娘的身上凑，即便被人家骂上两句，也嬉皮笑脸的，浑然不当做一回事……
第七十九章 精彩镜头
饶是段云脸皮再厚，对多少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去买票。”段云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段云刚想走就被高磊一把拽住，说道：“买什么票！我看电影什么时候买过票？”
“我说你至于么……”段云皱着眉头说道。
“你这人活的太无趣……”高磊一边说着，看到又有一群人进入，随即下意识的又为往前挤了一下。
“呀！”
人群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女人尖叫，之间一个烫着波浪卷，穿着画格子裙子的女青年眉头紧锁，一脸心疼的看了下自己穿着的粉色皮凉鞋。
段云听到声音也是愣了一下，但她的目光却被波浪卷女青年身后站着的女子吸引了。
原来，跟在波浪卷女子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总共的女儿程清妍。
此时的程清妍依旧留着一头清爽的马尾，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染色长裙，一双白色的凉鞋，身材亭亭玉立，非常的靓丽。
其实原本的程清妍晚饭后继续看书学习的，但副厂长的女儿于淑兰却突然到了她家。
于淑兰也算是程清妍的闺蜜了，两人在初中的时候是同学，后来初中毕业后，程清妍上了中专，而于淑兰则考上了技校，去年进的厂子，比程清妍提前了一年。
最近庐山恋在大兴当地放映的非常火爆，所以于淑兰今天一下班就骑着车子到俱乐部门口买了两张票，晚上叫程清妍一起看的。
只是没想到刚到俱乐部门口，于淑兰的新凉鞋就被拥挤的人群踩了一下，这让她既脚疼，也心疼。
“挤什么挤！”
于淑兰虽然是个女生，但却天生脾气火爆，而且父亲是齿轮厂副厂长，平时在厂子里没人敢得罪他，所以当即杏眼圆睁，对门口站着的罪魁祸首高磊喊了一声。
高磊看到于淑兰和程清妍后，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着从门口处退到一边。
“臭流氓！”于淑兰看了一眼脚下踩脏的皮凉鞋，又余怒未消的对高磊喊道。
高磊虽然这人有些流里流气的，但实际上是绝对不会对女人动手的，只是嘿嘿笑着，完全没有半点羞愧的意思。
“同志对不起，他也不是故意的……”段云担心高磊突然发怒会做出什么蠢事来，于是连忙上前帮高磊解释道。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知道你们一伙的！”于淑兰闻言转头白了段云一眼，随即仰着头，拉着程清妍啊的手快步走了进去。
程清妍进门的时候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高磊和段云，眼神中也带着几分厌恶。
“哈哈哈！”看到两人进去后，高磊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不愧是咱们厂有名的小辣椒，我喜欢！”
“你刚才不是挺猛的么，怎么让人家骂两句就老实了？”段云语气带着调侃的说道。
“这俩妞可是副厂长和总工的女儿，咱们厂谁敢招惹这俩妞啊。”高磊撇撇嘴说道。
“副厂长和总工的女儿？”段云闻言一愣。
“是啊，那个小辣椒叫于淑华，是副厂长的二女儿，跟着她的那个就是程总工家的千金，也是咱们厂的厂花程清妍，我跟你说过的。”高磊说道。
“原来如此。”段云闻言顿时恍然，随即笑着对高磊说道：“你不是正好没对象么，怎么不去追？”
“拉倒吧！咱们厂女工眼睛个个都长在头顶了，更何况这两个极品。”高磊拍了拍段云的肩膀，说道：“人家啥家庭，咱们啥家庭啊，找也找的都是高干弟子，哪轮得到咱们这些小工人，就凭你一个月三十八块五毛钱的工资？”
“也是。”段云闻言点点头。
“行了，这电影也马上开场了，咱们赶紧进去吧。”高磊一把拽住段云的手臂，大步走了进去。
门口的两个检票的老头早就被高磊一伙折腾的脑袋大了一圈，眼见这会儿高磊要进来，索性也都当做没看见，连同段云一起直接放行了。
进入影院后，先前进去的几人早就给高磊和段云占好了座位，两人随即一屁股坐了过去。
俱乐部的电影票都是标有座位的，但最后排的位置一般都是专门空置出来留给工作人员和其他特殊关照的人物的，平时没人坐，而这就成了高磊一伙的专座。
电影终于开始了，高磊一会人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段云此时的心情也是挺愉快的，尽管刚才他感觉高磊一伙人挺丢人的，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有这么个能消遣的娱乐项目，所以刚才的难堪顿时一扫而空。
而电影开始后，段云却意外的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高磊却双手负于胸前，闭目养神起来。
不过段云也没管那么多，只是静静的欣赏起了这部影片。
舒缓的背景音乐，优美的画面，让段云感觉非常的轻松。
他很快就发现，虽然这是一部很老的影片，但却出乎意料的好看，男女演员的表演自然而具有时代气息，确实称得上一部佳作。
而当电影演到女主角张瑜马上就要亲吻男猪脚的时候，段云旁边坐着高磊却突然猛的睁开了眼睛。
说实话，这个所谓的吻戏在段云看来简直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张瑜也就用嘴唇轻轻的碰了下男主的脸颊，却成就了中国史上经典的‘荧幕第一吻’。
“嘘！”
一阵尖锐的口哨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放映大厅，随后高磊和一起来的几个青工大声喊了一声好。
一时间，大厅中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后排。
这一刻，段云已经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和高磊一伙来看电影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年欢乐多？
“这片子我看好几遍了，就这段最精彩！”高磊一脸兴奋的对段云说道。
“我去趟厕所……”
段云说话间，站起了身子，快步离开了……
第八十章 明星效应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段云原本想回家，却又被高磊一伙拉到了厂子里的单身宿舍。
高磊的有几个小兄弟不是本厂子弟，他们平时都住在六个人一件的职工宿舍中。
这里居住环境虽然依旧有些拥挤，但整体来说环境还是不错的。
有专门的锅炉房，食堂，小卖部和篮球场等设施，生活上还是比较便利的。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快十点的时间段，但这个二层单身宿舍依旧显得非常热闹。
走在二层的过道中，段云看到有几个穿着二股筋背心和大裤衩，脸上粘满了纸条的青工从身边走过，一脸的兴奋之色。
而到了高磊同伴的宿舍后，几个人立刻打开了录音机，喇叭开到了最亮。
“阿里，阿里巴巴……”
如同中了魔咒一般，高磊等人相互嘻笑着扭着屁股，跳着这年头最流行的迪斯科。
到了这一刻，段云算是明白高磊这帮子青工为何会晚上上班的时候精神会萎靡不振了。
和段云前身经历相似，这里的很多青工当初从中学毕业之后就开始下乡改造，农村里为了挣工分玩命的劳作，身体锻炼的有些过度，而回到工厂后，劳动强度降低了很多，很多人精力过剩，所以会经常通宵达旦的打牌娱乐，甚至过激一点的还会打架闹事，这都屡见不鲜的事情。
就高磊他们一直听英语打牌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段云这才骑车回家拿饭盒准备上夜班……
……
接下里的两天，段云在厂里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
之前他在厂子会议上怒怼田丰和总工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厂，再次成为了厂里的八卦热点人物。
但有书记撑腰，段云在车间自然是不可能被人穿小鞋的。
虽然明面上车间主任王强等人都是厂长这边的人，但他们也都不敢得罪书记，个个都是墙头草。
况且赵东升以往在厂子里‘战绩辉煌’，架空挤走了好几任的厂长，尤其是这次否定了秦刚的技改小组计划，会议上占尽了上风，所以现在厂子里的基层干部都在观望中，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对段云下手。
车间主任王刚反倒是想讨好下段云，将他调回到白班，毕竟那个何晓丽现如今一直请假在家，所以让段云调班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但段云却没有倒回白班的意思，毕竟他现在上的这个夜班实在是太过舒服了。
而且如今段云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晚上上班，白天补觉后修理电器或者独自在出租屋中绘图。
花了五十块钱，模工班的班长老黄连工带料，只用了两天时间就给段云做出了一套绘图座椅，和厂里技术科绘图员用的还要精致一些。
不得不说，工厂这些模工班的老师傅手艺还是相当精湛的，比起乡村里的一般木匠，他们这种长期做有精度要求的模工技术上明显更胜一筹，而且给段云做桌子用的料也是正儿八经的实木，绝对经久耐用，这点还是让段云相当满意的。
绘图桌椅有了，段云又买来灯管，小变压器和电线等材料，手工diy了一个40w的可调台灯，这使得段云夜晚绘图的时候，始终有合适护眼的光线。
到了这一步，段云的工作室算是彻底布置完成了，这也让段云重生以后，有了一个专业制图和工作的空间。
除了工作室布置完成，段云这几天的天线生意也有进一步的起色。
齿轮厂这边的生意显然已经到了一个瓶颈，75块的定价还是吓怕了很多有电视的用户，李芸母亲也是费尽了口舌，但这两天也只是拉到一单子的生意。
不过之前段云让曹东在其他工矿厂区布置的销售点则是捷报频传，尤其是在矿务局那一片，从大前天到今天，居然一口气卖出了七个，这对段云曹东和崔林他们都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虽然七天卖出七个天线听起来不算多，甚至有些少的可怜，但在段云看来，这是个非常好的兆头。
要知道，这七个天线还只是矿区局这一片区域的，虽然其他厂区还都没怎么开张，但通过曹东这几天到各个点反馈的情况上看，已经有不少进行过咨询了，只是还没有最终下定购买天线的决心。
不过段云也不着急，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这两年应该还会出现很多轰动全国，引起万人空巷的电视剧，诸如日剧《血疑》和动画片《森林大帝》。
《血疑》使山口百惠成为当年中国的超级偶像，满大街“幸子衫”、“幸子头”、“光夫衫”、“大岛茂包”，不仅让个体户赚个钵满盆满，也让中国大众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名人效应”。
而rb动画片《森林大帝》讲述小狮子雷欧成长的故事，同样也让当年的很多孩子欣喜若狂，而这部动画片是rb广告商提供动画片，这也标志着中国广告业进入新时代可在节目进行30分钟后插播1分钟商业广告。
在段云看来，他完全可以凭着这几部热播剧的风潮，让自己的天线生意快速得到拓展，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所以段云对自己天线生意将来的前景，还是非常看好的。
“段哥，这是今天的单子。”此时段云下午刚到出租屋的时候，就看到曹东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来到了自己面前。
“大兴肉联厂？”段云看到单子上的地址后，顿时愣了一下，随即惊讶的说道：“你在肉联厂也建点了？”
在段云的印象中，大兴肉联厂距离齿轮厂是比较远的，甚至比到矿务局还要远一截，骑车起码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肉联厂那地方有钱人也不少，尤其是一些手头有点权力的，私下卖了不少厂子里处理肉，没少捞钱。”曹东嘿嘿一笑，接着说道：“那个点的生意要起来了，不比矿务局那边差！”
“哥，今天有活么？”此时正在出租屋中组装天线的崔林和雷子也走了出来，一脸期待的问道。
第八十一章 售后服务
逐渐尝到了甜头的崔林和雷子现在干活比以前要积极多了。
安装天线这活没什么难度，顶多也就骑车跑腿麻烦点，但对他们这种体力旺盛的年轻人而言，根本就不算回事。
虽然相比段云和曹东赚取利润的大头，崔林和雷子的安装费看起来有些少的可怜，但实际上一部天线三块钱的安装费对他们而言，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光是这两天他们总共安装了八套天线，每人赚了十二块，这几乎已经相当他们半个月的工资了，所以现在一听说有活，两只眼睛都是冒光的。
“下午暂时就一户，地址在肉联厂那边。”段云说着，掏出一个本子，先将纸条上的弟子和住户名字记录了一下。
段云现在安装天线都会将用户信息记录起来，他这么做也是有些想法的。
如今这年头很多商品都不注重后期服务，诸如一些生产电器的厂家，虽然号称也有售后服务，但实际上维修点非常少，一般城市也就一两个分部维修点，用户想修理也只能到星期天的时候进城去修，非常的不方便，而且有些维修点还存在吃拿卡要的情况，不给修理工掏钱，对方就找各种理由拖着，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给你修完。
而段云打算将来建立一个维修售后的团队。
搞售后尤其是免费售后在很多人听起来似乎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但对段云而言，则是一个充满机遇的金矿。
在段云看来，自己的天线虽然现在挂着一个‘进口天线’的名头，但实际都是些段云自己组装的山寨货，质量上段云一直有把控，但毕竟不是正规厂家的东西，耐用性肯定是会差一些的。
段云目前的天线显然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放在商店柜台和其他公开的渠道上销售的，所以口碑对他的生意拓展则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70块钱一套的天线在当前这个年头堪称昂贵，段云这种手工制品虽然做的认真，但他刚做出的第一版的产品肯定是存在不少问题的，一旦出现损坏问题，对用户而言，是很难接受的事情，如果得不到强力的售后服务，段云这种天线的口碑很快就会在当地遭遇挫折。
所以好的售后服务不光能提升产品的口碑，同时也能收到对产品的反馈，这对段云将来改进或者升级天线产品，都是非常有用的。
另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段云通过整理用户名单和售后，可以掌握很多优质潜力的消费者资源。
这年头能买得起电视，用得起70块钱天线的人绝对是妥妥的有钱人。
段云上门做售后服务的时候，除了能发现自己产品的不足，同时也可以发现一些新的消费趋势，比如当下流行什么电器设备，电风扇，录音机，电冰箱，台钟，以及其他的各种时兴商品，段云都能从中找到一些商机。
只不过他现在这个计划也只是有了初步构思，若是想成立一个合格的售后以及客户反馈收集的团队，段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光是招人和培训就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虽然若是段云缺人的话，高磊这伙人倒是还有人愿意入伙，但他们普遍素质和文化都差一些，干活没问题，但和客户沟通则是需要口才和技巧的。
好在留给段云的时间还长，就目前的这点生意，曹东和崔林他们几个是够用的。
“雷子，这次你去吧。”看到只有一单生意，崔林从段云手中接过地址单后，有递给了旁边的雷子。
“崔哥，还是你去吧，你家不是正缺钱买大立柜么……”
看得出，这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有好事还是懂的互相谦让的。
“行了，反正下午这边也没多少活，你们两个一起过去不就行了。”段云见状感觉有些好笑，接着说道：“肉联厂那边的路有点远，我给这单活多加一块钱，正好四块钱，你们两个一人两块。”
“谢谢哥！”两人闻言顿时露出了喜色。
“路上慢点！”段云将四块钱塞到了两人手中后，安顿了一句。
“哎！”
两人将钱装入口袋后，喜滋滋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段哥，那啥，我想和你……”看到崔林和雷子离开后，曹东挠着头，语气有些犹豫的说道。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有话你就直说！”段云见状眉头一皱说道。
“哥，是这样的，我想买辆自行车，总是骑你的车子太不好意思了……”曹东瘪瘪嘴，接着说道：“就是我手头的钱还差点，能借我点么？三十块就够了……”
“三十块够么？钱我可以借你，但你有工业券么？”段云问道。
“我到商店买写零件自己组装一辆，比不上你这大二八，不过也能骑。”曹东嘿嘿笑着说道。
在八十年代，很多工人没有工业券或者是为了省钱，都会从当地各个铺子买零件自己组装自行车。
自行车的车架、轮胎、脚踏、刹车、链条等25个部件中，其基本部件缺一不可，为了买齐这些部件，也是要花不少功夫的，有时候碰上一些零部件紧缺没货，还需要跑很远的路到别的地方去购买。
但这种自己组装的自行车质量没法和永久凤凰这种名牌产品相比，有的时候如果发现撞车的情况，甚至会发生车大梁轱辘严重变形的情况，但总的来说正常使用没有问题，最关键的是省钱，而且不用工业券。
段云家里都是还有一些母亲积攒下来的工业券，但那是段云打算给家里买电视机和自行车用的，自然不能给曹东。
“那行。”段云闻言点点头，随即从口袋摸出了刚才到手的三张大团结，递给曹东后说道：“钱不够的话再跟我说。”
“够了够了！”曹东闻言顿时面色一喜，随后和段云招呼了一声后，骑着自行车满脸兴奋的售后离开了……
第八十二章 购置电视
周日，段云进城办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给家里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
这台黑白电视是十二寸牡丹牌，花了段云420块钱，另外母亲存了好几年的工业券也终于见了底，只剩下了三四张。
其实以段云的身家，他完全可以买更好的十四寸或者进口的日立电视，之所以最后选择了十二寸的黑白电视，也是有他的考虑的。
一方面是因为段云不想太张扬，左邻右舍红眼病的人居多，买太好的电视容易惹来旁人的妒忌和非议，这样会给段云母亲和妹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另外一方面也是最为重要的是，段云通过这段时间的天线安装生意，发现大兴几个厂区的用户大部分都购买的是这种十二寸的牡丹，口碑销量都不错，所以段云若是想测试改装天线的话，牡丹电视无疑是个非常好的测试平台。
当段云把这台十二寸的‘大屁股’牡丹抱回家中的时候，给了母亲和妹妹一个巨大的惊喜！
段云家这十多年来，唯一的娱乐项目就只有一台收音机，生活单调却缺乏色彩，而段云的这台黑白电视机，则无疑会极大的提升段云一家人的生活质量。
将电视机放在家里的衣箱上后，段云又装上了自己做的天线，屏幕亮起的瞬间，母亲和妹妹脸上都绽放出了兴奋的笑容。
“哥，你可这真厉害，居然能收到这么多台，而且还这么清楚。”妹妹段芳两个大眼睛满是兴奋的盯着电视屏幕，接着说道：“我们班有两个同学一直再和我们讨论《排球女将》这个电视剧了，我都插不上嘴，这会咱们家也能看了……”
“给你提个醒，看电视可以，学习可不能拉下，否则的话，这电视就不给你看了！”段云故意板着脸对妹妹警告道。
段云其实对段芳的学习也是很关心的，不过眼下她刚上高三，真要是到了学习要劲的时候，段云肯定会亲自去辅导她的。
“你放心好了，我会努力学习的。”段芳对哥哥做了鬼脸，就又扭头看向了电视屏幕。
母亲看到兄妹两人斗嘴，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但还是能看出来，她今天的心情也是非常高兴的。
至于段云，虽然对妹妹做出了警告，但实际上他心里明白，妹妹段芳是个很学习很自觉的女孩，成绩也一直都不错，根本用不着家里人督促。
段云中午买来电视机，到了晚上的时候，整个楼道的左邻右舍就全都涌入了段云的家中。
其实段云原本是想低调的，还告诉母亲妹妹不要张扬买电视机的事情，但母亲显然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是到水房洗了菜的功夫，段云家有电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楼层。
不过段云也不能埋怨自己母亲，毕竟段家这么多年一直都饱受左邻右舍的鄙夷和轻视，如今自己儿子赚了钱有了点气候，高秀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啧啧，这新电视看的就是好啊，我儿子要是结婚的话，我也给他买一台。”
“我家其实也打算买一台这样的，就是我那口子嫌十二寸的小，想过段时间到北京买台十四寸进口的……”
“还凑合吧，其实我听说现在北京那边都已经开始流行彩色电视了，那种看着才敞亮……”
段云能明显从左邻右舍的这帮老娘们的话中听到几分酸气，但段云母亲高秀芝则依旧显得非常高兴，还让段芳从邻居那里借来了几把椅子，倒水削苹果给这些上门看电视的邻居。
屋子里来了这么多人，一下子就显得有些拥挤起来，段云对看这种小电视没什么兴趣，于是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家门。
之前段云对书记承诺下周五的时候会把车间的新车床改装出来，所以他必须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尽管段云已经通过熟人，加工出了大部分自动车床的改装工件，但段云已经得到了书记的暗示，是不会把自动车床立刻改装出来的，他还需要等待书记那边的指示。
但在这之前，段云还必须要提前将车床改装的图纸画出来。
其实书记本人不是技术出身，给他图纸也未必能看得明白，段云这样做，只是想让书记明白，他是真的是有能看懂和绘制图纸的技术，不比厂子里的其他技术员逊色，这样就等于给书记吃了个定心丸，让他将来帮自己争取好处或者提干的时候，更加的有底气。
晚上的天气非常的凉爽，段云回到自己的工作室。
曹东和崔林雷子他们都已经到外边干活去了，段云则可以独自安安静静的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绘图了。
其实自从大学毕业后，段云基本上就没手工绘制过机械图，都是用电脑软件制作图纸的。
记忆中最后一次手工绘图，还是在大二的时候，当时系里正在举办一次机械设计比赛，要求手工绘图，而在那次比赛中，段云获得了第二的好成绩。
坐在绘图桌上，段云拿起了圆规和削好的2b铅笔，仿佛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
第八十三章 超高奖金
星期一早上，齿轮厂办公楼各科室开过早会后，都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和往日不一样的是，今天的工厂财务室格外的忙碌，因为今天是统计工资的日子。
红星齿轮厂正常情况下都是每月十号开始统计，十五号下发工资的。
这年头普通工人的工资一般是有岗位工资、工龄工资和绩效工资三部分组成了。
各车间班组在将工人的工作量和考勤的进统计后，层层审核，然后上报到工厂的财会部门整理成表格，上交到厂长那里签字后，最终发放到工人的手中。
工厂的财政大权一直都被厂长秦刚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全厂职工每月的工资奖金以及其他各种费用，必须由他签字后才能最终支出。
尽管秦刚手握工厂的财政大权，但工厂人事方面的事情，则是控制在书记赵东升的手中，厂子里任何工人的调动都必须赵东升点头才行，而且工人提干，或者是基层干部晋升提拔，也都是要过书记政审这关的。
上午刚过十点，财务科的科长就将一份全厂职工七月份的工资报表送到了秦刚的办公桌上。
通常情况下，秦刚并不会仔细去看，如果心情高兴，直接大笔一挥，签上名字就行了，但今天则有些特殊。
“厂长，这是咱们厂全体职工七月份的工资统计表，绝大部分数据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有这个……”财务科科长闵航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张表格中画红线的一排。
“这是……”秦刚怔了一下，随即一脸惊讶的说道：“这个一车间的段云本月将近八百七十二块四毛八分钱！？”
这实在是不得不让秦刚有如此的大的反应，毕竟对比一车间普遍几十块的工资数目，段云那八百多块的工资是在是太过扎眼了。
“我看到这个段云的工资数目也感觉很不正常，还专门到一车间找王主任和统计员询问过了，他们都说段云的工作量统计上没有错误，按照车间的奖励规定，就应该拿这么多的奖金……”闵航皱着眉头说道。
“行了，工资表先放在我这里，你先忙你的吧。”秦刚一挥手，示意闵航离开。
“嗯。”闵航应了一声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到闵航离开，秦刚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这年头当工厂领导，最重要的就是要能一碗水端平，否则就会出现很多的问题。
人不怕穷，就怕不公，虽然改革开放后，各地各厂已经打破了同工同酬的框框，为了鼓励生产，也都各自设立了完备的奖金制度，工人间的收入水平已经拉开了一些，但总的来说，工人间收入差距不大，顶多也就十几块几十块的样子，大部分人还是出于一个吃大锅饭的状态。
秦刚当厂长的这些年，自然是深谙这个道理，以前厂子里也发生过很多同一车间的工人因为工资相差了十几块甚至几块钱就引发了一些矛盾，甚至还直接将捅到他和书记那里的事情，由此可见，底层工人对工资上的事情反应是非常敏感的，这绝对不是一个能忽视不管的事情。
其实倘若段云这次工资比一般人多个几十块的话，秦刚还不会当回事，但他这次八百多块的工资，已经整整高出了一般工人二十倍之多，而且段云现在还只是个入厂只有一个月的徒工，如果这件事在全厂传出去的话，那么肯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和质疑，这是毋庸置疑的。
另外就是这个段云前几天开会的时候，刚刚和自己的外甥田丰发生了争执，这段云明显就是赵东升那边的人，如果真的让段云拿到了如此高的工资，那对他在厂子里的威望则是个隐形的打击！
但如果秦刚直接动用手中的权利粗暴的取消掉段云的这个奖金，显然也是不太合理的，毕竟厂子里有明确的的奖金制度，身为厂长，他也是不能一个人去修改厂子里实施了多年的规章制度的。
倘若段云不服秦刚闹上门的话，事情会很不好处理，毕竟段云是占理的，要是秦刚还对他进行打压的话，段云甚至可以到市纪委举报。
八十年代初工人的地位和后世私企工人的社会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工人当家做主不光是个口号，工人实实在在是主人阶级。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这年头工人不能被开除，而厂长是会滚蛋的！
另外赵东升可以不怕段云这个小青工，他也有足够的手段压制段云这样的工人，但怀旧坏在段云这小子有靠山，倘若站在他背后的书记赵东升站出来拿这件事做文章的话，秦刚则不得不好好掂量一下了。
秦刚这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徒工工资的事情陷入两难境地，思索了片刻后，他决定组织厂委开个临时会议，重点讨论一下这件事。
厂委大部分都是秦刚这边的人，到时候就算拍板取消段云的奖金，那也是厂委共同的决定，赵东升就算想发难，也不可能把矛头只对准自己……
……
二十多分钟后，得到秦刚的通知后，厂委领导班子的成员就已经聚在了会议室中。
相比上次的技改会议，这次参加会议的人不多，除了秦刚和赵东升外，还有总工程常林，副厂长于建国以及其他几个主要科室的主管。
“老秦，今天找我们开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赵东升坐下后，微笑着问道。
“是这样的……”秦刚拿起了早上财会给他的那份工资报表，对众人说道：“今天早上的时候，财务室已经统计出来了七月份的工资报表，我发现其中有一名职工的工资严重偏高！”
“严重偏高？”坐在秦刚旁边的副厂长于建国闻言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怎么个偏高法？”
“我想问下在座的各位，如果一个刚入厂一个多月的徒工，他第一个月上班的工资奖金有八百多块钱，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秦刚眉头一挑说道。
“什么！？”
秦刚话声一落，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下一刻，众人的眼光就纷纷转向了坐在另外一边的财务科科长闵航的身上。
毫无疑问，如此高额的工资数额无疑极大的震撼了在场的这些人，在他们看来，一个新来的徒工工资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高的如此离谱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工厂财务方面出现了严重的统计错误！
第八十四章 顾全大局
“这事我解释两句……”眼见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自己，财务科科长闵航眉头微皱，说道：“关于一车间徒工段云本月工资八百块的这件事，我是专门找到一车间主任王强和统计员核实过的，他们都说没有问题，以段云本月的工作量，确实应该拿这么多的奖金……”
闵航知道工资统计错误他是要负责的，所以第一时间撇清了责任。
“一个徒工再怎么能干，工资也不可能离谱到这个程度啊？”副厂长于建国显然还是对闵航的说辞有些难以置信。
“这就是段云同志车床改装后的效率，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此时赵东升用手扶了扶眼镜，接着说道：“一车间那边工人每日加工的成品数量除了班组统计数量外，入库的时候还要进行统计，之前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错误，所以段云这个月确实是加工出了很多的成品，他也理所应当的拿这么高的工资！这就是基层职工技改的丰硕成功！”
赵东升话声一落，在场众人顿时恍然。
上次开会的时候，段云改装车床，加工效率提升了二十倍的事情就已经公开过了，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月段云能拿到如此高的奖金，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八百块的奖金是在是有些高的吓人了，倘若真的发出去的话，那么肯定会引起全厂职工的巨大轰动，会严重影响到很多老职工的不满情绪，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现在从赵东升的表态上看，他显然是要为段云站台的，而且是支持将这笔钱发给段云的。
“老赵，我知道你很看重这个段云，其实我本身也是非常支持厂子搞技改的……”秦刚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如果这笔奖金真的发给段云这样一个入厂刚刚一个月的徒工的话，厂子里很多老工人老技师心里会很不平衡，甚至会影响生产的，你是搞政工的，应该明白这么做的后果吧……”
“工厂的各项规章制度和奖励规则都是实行了几十年的，而且也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是科学合理的，也是咱们厂子管理的根本方针，这也是事实吧？”赵东升反问道。
“可是……”
“这么说吧，如果因为一个工人的工资高，就要强行扣发他的工资，这合理么？”赵东升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当初咱们厂子设立的这个奖金制度，就是为了鼓励基层工人的生产积极性的，而且这个奖励方案实施的两年多来，也确实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相比当初吃大锅饭的时候，成品产量翻了三四倍还不止，咱们厂子如今效益好，很大程度上都是和这个奖金制度分不开的，老秦你是主抓生产的，应该明白坚持执行这个奖金制度的重要性吧？”
“这个……”秦刚闻言顿时面露难色。
赵东升的口才显然不是秦刚能比的，只是三言两语，秦刚就已然哑口无言。
“赵书记，工厂的奖金制度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但有时候咱们也需要灵活执行。”此时副厂长于建国也眉头微皱，说道：“老秦他要直接扣发段云同志的奖金虽然有些不合理，但确实也是为了咱们厂子的大局着想的，倘若段云这次有二三百的奖金，尚且还算能接受，但八百块的奖金要真的发给这样一个徒工，肯定会引起厂里很多工人包括基层领导心理方面的严重失衡，这方面你也要有所考虑啊。”
副厂长于建国在厂里一直都是扮演者‘老好人’的角色，凭借着大学的学历，以及有亲戚在市委当领导的人脉关系，所以他不用站队，就能在厂里稳坐二把手的交椅，而且虽然他平时厂委会议上不发言，但一旦提出建议，无论是厂长秦刚还是书记赵东升，都会慎重斟酌的。
“我只是按厂规办事，在段云这件事上，是就事论事，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赵东升闻言后，沉吟了一下正色说道。
“段云同志虽然是个刚入厂的徒工，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搞出这样的技改，说明他确实是个人才。”于建国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我这次还是比较认同老秦的想法，咱们的管理工作不能太过死板，有时候是需要考虑大局的，倘若这笔钱真的发到了段云的手中，且不说会造成一部分职工的心里失衡，就是对段云本人也会带来一些麻烦，工人在工厂工作面临的不是一个真空的环境，段云拿着这么高的工资，难免会引起一些人对他的妒忌和眼红，甚至会对他进行排挤和发生冲突，这种事情厂子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我觉得无论是出于大局，还是出于对段云同志这样年轻人才的保护方面考虑，给他发放这么高的奖金都应该慎重考虑，或者少发晚发都可以。”
于建国话声一落，旁边坐着的几人顿时拍起了巴掌，显然参加会议的几个人还是比较认同他的这番话的。
虽然于建国这次明显是赞同秦刚的，但同时也认可了段云的能力和贡献，确实也是出于对段云的一种保护，所以无论是厂长这边的人还是书记这边的人，也都是能够接受的。
“于厂长说的非常好！”秦刚脸上露出了笑容，接着说道：“咱们的管理工作必须顾全大局，但段云同志确实为厂里做出了贡献，全部扣发他的工资也不合适，所以我觉得可以先延缓少部分发放段云的奖金，然后在今后几个月将这笔奖金摊平，比如每个月多发给他几十块一百的，半年内全部发完，这样的话，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了……”
秦刚这么说显然也是有他的小算盘的，他是打算先少部分发放段云奖金，然后将他换岗到到其他的车床工位，这样的话，既可以平息高奖金带来的影响，同时也彻底断掉了段云靠着那台改装车床的生财之道，可谓是一箭双雕。
“既然这样的话，其实我感觉还是干脆取消段云这个月的奖金吧。”赵东升突然说道。
第八十五章 以退为进
“嗯？”
赵东升话声一落，包括秦刚在内的其他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如今段云已经成为了赵东升眼中的一个红人，之前正是段云在厂长召开的会议上当了赵东升枪里的子弹，才最终让秦刚的成立技改小组的计划破了产。
而就在刚才的时候，赵东升也也一直都在帮段云说话，明显是想让自己的人获得好处和奖励，但眼下突然话锋一转，说要取消段云这个月的奖金，甚至比秦刚提出的那个缓发奖金的方案还粗暴直接，这无疑让在场众人有些摸不到头。
“我也和老秦一样，觉得老于说的很有道理，管理确实需要顾全大局，从这方面来说，给段云发这么高的奖金确实会有一些负面影响，而且也会对段云同志今后在厂子里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赵东升正色说奥。
“老赵，你到底还是明理的人啊。”此时秦刚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于是接着说道：“既然赵书记也同意暂时扣发段云的奖金，那就……”
“等一下！”
眼见秦刚要把事情交代给财务科科长闵航，赵东升突然打断了的话。
“老赵，你还有什么意见？”秦刚问道。
“是这样的，段云这次的奖金可以少发，但他这次技改为咱们厂做出了贡献，提高的生产效率，这个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觉得应该给段云额外的奖励。”赵东升眉头一挑说道。
“额外的奖励？什么奖励？”秦刚闻言顿时一怔。
“关于对段云奖励的问题，其实我上次开会的是也说过了，就是推行国务院最新下发的这个《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奖励条例》。”赵东升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目前段云改装的车床一个月就为厂子多加工了几千个成品，以一车间的奖金制度，段云起码每月创造上千元的效益，一年下来就是一两万的利润，正好达到了这个《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奖励条例》的第二档的奖励方案，应给给予段云300到500元的奖金，同时还要给他荣誉方面的奖励！”
赵东升说完，在场众人顿时恍然。
原本以为赵东升已经在段云的这件事上妥协了，但谁都没想到赵东升玩了一手先退后进的伎俩，用技改奖励金替代了段云的计件奖金，保住了自己这边人的利益，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奖励段云，赵东升算是真正的将《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奖励条例》在工厂进行了落实，彻底断绝了秦刚成立技改小组的事情，可谓是一箭双雕！
“老赵……”秦刚皱起眉头，他显然看出了赵东升的意图，但心里实在对段云获得奖金有些不爽。
“老秦，我想提醒你一句，咱们厂子的规则制度可以灵活执行，但国家下发推行的制度和方案则是必须严格执行啊……”赵东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额。”
到了这一刻，不光是秦刚，包括于副厂长在内也都彻底没话说了。
他们也明白，当赵东升拿起‘国家规定’这柄尚方宝剑的时候，他就已经赢了……
“那就这么办吧，段云当月的奖金停发，不过要给予段云同志300到500元的奖金，同时将段云获得技改奖励的事情通过工厂宣传栏和黑板报进行公示，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人对段云本月奖金的事情提出质疑了。”看到周围众人已经无话可说，赵东升直接拍板说道。
“那就按书记说的作吧。”此时副厂长于建国插了一句，转头又对秦刚问道：“老秦，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了，就这样吧。”秦刚皱着眉头说道。
“散会！”
于建国一挥手，厂委班子成员纷纷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
晚上段云上班的时候，从带班长黄海涛那里接到告知，让他早上下班先别走，书记会到车间找他有话说。
段云应了一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下午的时候，他已经大致完成了新车床的改装方案图纸，趁着这个夜班的时间，他还需要在再对车床的部件进行研究，看看是否还有进一步改良的空间。
夜里三四点钟的时候，段云又到其他车间转悠了一圈，散了一圈烟后，又拿回了一些加工好的工件。
现如今工件已经全国加工完毕，只需要赵东升那边的通知，段云就可以对车床进行改装了。
而到了早上八点下班后，段云换好衣服后，就站在门口等候。
过来十来分钟，赵东升远远的走了过来，看到段云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赵书记早！”
段云满脸赔笑着招呼了一声。
“小段，你过来，我和你说点事情。”赵东升领着段云来到了厂门口一个无人的空地前。
“书记您找我有什么事情？”段云问道。
“是这样的，昨天工厂统计奖金，按照你本月的工作量，应该发八百多块。”赵东升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昨天厂长开会，因为奖金数额太大，会对厂里其他职工造成心理上的影响，所以决定暂时扣发你这月的奖金……”
“书记，我……”段云其实早就料想到他这个月的奖金数额会引起轰动，厂子里估计肯定会找各种毛病少发这笔钱，但却没想到居然会是全部停发，这让段云有些无法接受。
“但厂子里决定，奖励你500元的技术改进奖，这可是我磨破了嘴皮子帮你争取过来的。”赵东升说道。
“啊，那太感谢书记了。”
尽管伍佰元的技改奖比这个月的奖金整整少了三百块，但段云心里也算能接受了，毕竟这半个多月来他也没怎么干活，所以算下来还是赚的挺大的。
更何况书记当面找自己谈这件事，这个面子还是必须给的。
“另外按照国家新下发的技改奖励规定，厂子里还会给你一些荣誉上的奖励……”赵东升沉吟了一下，接着问道：“对了，你对新车床的技改方案研究的怎么样了？”
“图纸我已经画好了，明天早上我就送到你办公室。”段云很干脆的应道。
“很好！”赵东升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对段云说道：“如果这次新车床自动化改装成功的话，我会破格提名你成为今年工厂劳模的候选人的！”
第八十六章 提名
“太感谢赵书记了！”段云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其实相比上班多赚少赚几百块钱，段云还真不是太在意，他最想要的就是房子。
每年十一国庆的时候，红星齿轮厂都会评选出今年的工厂劳模，而劳模不光是一个荣誉，更涉及到一个优先分房的事情。
按理来说，段云这种刚入厂一个月的徒工是没有资格参加当年的劳模评比的，工厂规定的劳模评定中，至少也必须工龄满两年的在职职工才有资格进行评定。
但凡事没有绝对的，工厂评定劳模的规章中有这样一条，那就是对本厂有重大贡献的职工，可以不考虑工龄破格参加评选，而赵东升显然就是利用了这条规则，给了段云一个能破格参加劳模评选的资格。
相比早些年工厂倡导的大干猛干不同，如今国家对科研技术越发的重视起来，甚至还提出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口号，所以现如今工作态度，干活多少早已不是评定劳模的唯一标准，在很多的国企中，技术人员当选劳模的指标比例甚至比一线的老工人还多，所以如果段云真的在技改方面有所建树的话，今年当选劳模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你先别急着感谢我，现在还只是个劳模的提名而已，能不能真的当选，还要看你个人有多大的能力。”赵东升说道。
赵东升显然不打算给段云保证当上劳模的承诺，一方面每年的劳模评选不是他赵东升一个人说了算的，是要开会进行投票和评定的，因为涉及到分房的问题，所以对整个工厂来说，都是一件需要慎重对待的大事。
另外一方面，他还需要段云能继续证明自己的价值，仅凭他之前昙花一现的老车床改装，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的。
“我明白。”段云闻言点点头。
“不过小段你放心，你对工厂做的任何贡献，我们都会看在眼里并且会给予奖励的。”赵东升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国务院已经下发了《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奖励条例》，这个条例已经开始在全厂推行了，所以只要你的技改有价值，而且价值大的话，那么工厂这边肯定会让给予你相应的奖金和荣誉的，不会让你白辛苦的……”
“行，我一定会努力的。”段云干脆的应道。
“那好，明年早上你就把你的那张改装的图纸交给我，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组装测试，你这回要听我安排。”赵东升正色说道。
“好的。”
“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上了一晚上夜班也挺累的。”赵东升微笑着拍了拍段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
而就在段云上午休息的时候，工厂的宣传栏和各车间的黑板报已经开始了更新。
国务院下发《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奖励条例》出现在了宣传栏最显赫的位置上，同时还有几篇倡导全厂职工技改的文章。
在书记的授意下，工厂宣传部几个有名的笔杆子动作很快，只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快速完成了几篇有关倡导技改的软文，而段云作为新技改奖励条例实施后厂里第一个获得奖励的职工，被这帮子精通对厂领导歌功颂德的文人一顿猛夸，文章中对段云也是极尽溢美之词，甚至还将他说成了工厂工人阶层自学成才的技术模范以及新时代青年工人的典范！
另外段云这次按照新规获得500元技改奖金的事情也被红字重点标注，出现在了宣传栏和黑板报中，这瞬间就引起了全厂职工的注意。
毫无疑问，500元的高额奖金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眼红和妒忌，但眼红归眼红，却没人能对工厂的这项决定提出什么不满和意见来，毕竟厂子奖励段云，只是执行了国务院下达的条例，这个一点毛病都没有，就算再眼红，也没人敢对中央政策提出质疑。
赵东升显然还是经验老道，只用了几个笔杆子就压制住了厂里对段云高奖金的质疑，同时也真正将这个《合理化建议和技术改进奖励条例》推行落实到了实处。
与此同时，在厂长秦刚的办公室中，总工程常林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
“秦厂长，现在工厂和各车间的宣传栏上都写着关于段云这次技改的宣传文章，还奖励他这个徒工整整五百块的奖金，你说这合理么？”程常林有些郁闷的说道。
“这是国务院下达的新规定，我能说什么？难道说国家的这个文件精神有问题？”秦刚一摊手说道。
“可是你也应该能看得出来，书记这次对段云和新的技改奖励计划的宣传和推行，这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程常林顿了顿，接着说道：“倘若工厂技改的重心都放在基层工人的身上，那还要我们这些专职搞技术的人干什么？他这明显就是想架空削弱我和技术部门在厂里的话语权！想让厂子成他赵东升的一言堂！秦厂长……我可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行了老秦。”秦刚示意程常林冷静，接着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可是……”
“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小徒工莫非还能翻了天不成？”秦刚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接着说道：“那个段云不就是改装了一台老车床么？而且据我所知，他改装这台车床是韩忠帮的忙，韩忠几十年的老工人，有这道行也不足为奇，所以这个段云就算有点本事也不可能和专业的技术员相比，你要真把他当成一棵葱，那就太抬举这小子了。“
“也是。”秦刚闻言点点头，情绪顿时平和了很多，但片刻后，他又对秦刚问道：“老秦，可要是书记那边一直把段云当成技改典型宣传的话，那就是等于再打我们技术处这些人的脸啊，要是基层工人都可以完成技改，还要我们这些技术处的人干什么？吃干饭么？全厂职工背后都会有闲话啊……”
“你放心，这段云就是被赵东升捧起来当枪使的傻小子而已，没那么大本事撑起全厂的技改计划的。”秦刚思量了一下，接着说道：“要么这样好了，咱们在厂里搞个技改的比赛，分分钟就能将这小子打回原形！”
第八十七章 技改比赛
“技改的比赛？”程常林闻言顿时一愣。
“没错。”秦刚点点头，说道：“段云不就是改装了一台老式车床么？就连一个老师傅和新徒工联手都能做出来的东西，说明也不过如此，难道你堂堂一个总工加上全厂的技术员就设计不出更好的自动化车床？”
“那肯定没问题！”程常林眉头一挑说道。
“这不就得了。”秦刚嘴角勾起，接着说道：“段云他改装的是老车床，你们和技术处的可以选择起点更高的新车床进行改装，到时候咱们可以就这个新车床改装公开设立个技改的比赛，所有人都可以报名，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就不信那小子没有韩忠帮忙，还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只要你们改装新车床成功，厂里的所有人自然还是认可你们的，那个段云很快也就别人忘了，老赵他再不能用这小子来打你们脸了，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对对对！还是秦厂长您考虑的比较周到。”程常林面露喜色的说道。
程常林之前看过段云改装的那台车床，从技术上来说，其实并不复杂，只需要再多添加些工件和改进，就可以将新车床改装成自动车床，难度并不算高。
“还有就是这次技改比赛你不能参加。”秦刚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
“你堂堂一个总工，直接和一个徒工叫板比技术太丢份而且让其他人看来有些欺负人了。”秦刚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就算你比赛赢了，在厂里其他职工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什么光彩的，可一旦输了，我是说如果啊，到时候脸可就真的丢的太大了……”
“那厂长您的意思是？”程常林闻言后，也确实感觉自己参加这种技术比武确实有些不妥，随即对秦刚问道。
“这次技改比赛的图纸和方案还是由你和技术处的成员来设计，但报名参加的人选……就让田丰来吧。”秦刚正色说道。
“额。”
程常林闻言顿时恍然。
秦刚这么做，显然还是有他的私心的，但也确实是个不错的策划。
一方面，田丰本身就是个专业的技术员，他若是赢了这次比赛，自然也是帮厂子里其他的技术工作者扳回了面子，消除工厂职工对技术人员专业上的质疑。
另外一方面，田丰是秦刚的外甥，他显然是私心想照顾下田丰的，上次抄袭段云技改图纸的事情已经在全厂传开，搞的他现在都有些抬不起头来，而倘若这次比赛能获胜的话，则可以让他彻底洗脱之前的‘冤屈’，而且还能够获得奖金和荣誉，这对田丰将来评选劳模和升职都很有帮助。
“老程你放心，这次如果田丰能用你的技改方案赢下竞赛的话，获得的奖金，我让那小子一分不少的送到你家！”秦刚眉头一挑说道。
“哎，秦厂长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这些年我和我爱人也得到过你不少的照顾，这点小忙还算什么，更何况我也是想为我们这些专业高技术的人争回脸面而已……”程常林闻言后，连声说道。
程常林确实欠着秦刚不少的人情，也正是因为如此，自从他担任这厂里的总工后，多年来一直都是站在秦刚这边的，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行了，这奖金本来也是你应得的，田丰那小子这次若是能挽回名誉的话，他也得感谢你一辈子，那点奖金算什么。”秦刚手一挥，说道：“你这就回去准备准备吧，技改比赛的事情我去组织。”
“好的，那我先走了。”程常林闻言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秦刚的办公室……
……
傍晚，段云骑着自行车在厂区晃荡。
最近这段日子虽然天线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但厂区电器维修的生意却越来越少了。
说到底，一个三千职工的厂区是不可能支撑段云长期都有大量的上门维修电器的生意的，只能是细水长流，让段云偶尔出来捞捞外快。
不过段云也不以为意，因为他现在已经将生意放在了售卖安装天线这一边，上门维修的生意完全可以佛系维持一下就行了。
其实段云相比上门维修赚的这点钱，段云更为看重的是对客户信息的收集。
通过和户主的聊天，段云能套出他们的一些电器消费的需求，这对段云将来拓展其他业务也是很有帮助的。
那些复杂的电器设备段云自然是没有生产能力的，就算可以设计出来也搞不来那么多的材料零件和设备，所以段云之能在一些简单的小电子设备上动脑筋。
前段时间段云看到很多家庭都有电风扇，和后世的那种地摊上卖的廉价电风扇不同，这种电扇做工很良心，价格也很高，买一台这样的风扇要100元左右，是一个普通工人2个月的工资。
铝合金外壳的底座。铁制叶片，钢丝，搬起来很有分量，不像后世的一些电风扇，轻飘飘的，用个几年就出问题了。不是按键坏了，就是叶片断了或者是沾太多的灰没什么风了，后世厂家追求的是更多的盈利，当然做不起八十年代的这种风扇了。
由于质量很好，段云这段时间上门维修电器的时候，没有遇到一户人家让他修理电风扇的，但却让段云想到了一个生财之道。
在用户家，段云发现这种老式的电风扇绝大部分都是没有调档功能的，只有一个按钮开关，设计的非常简单。
除了电风扇外，段云还发现有些家庭上学的孩子写作业的时候，用的台灯同样绝大多数都是没有档位的，有时候灯光太亮或者太暗，都会影响到孩子的视力。
这让段云不由的想起了后世的一种名叫家用可调变压器的小商品，有了这种产品，就可以自由调节电风扇转速以及台灯的明暗，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用途，是一种非常实用的小电器。
而且这种家用可调变压器的制作方法和材料也都很简单，只需要三极管，散热片，线圈，和一些可调电阻之类的小零件就能自己手工做出来。
这种家用可调变压器或许不会像天线那么赚钱，但在如今电视天线生意不多的时候，这种可调变压器作为一种低端廉价的商品，也是可以填补段云目前上门维修电器生意青黄不接的局面的，而且如果大量推广出去的话，也是可以赚到不少钱的。
第八十八章 近墨者黑
段云原本想回到自己工作室把这种可调变压器设计出来，不过看了一眼表，发现已经到了夜校上课的时间后，这才蹬着自行车来到了工人俱乐部。
以段云的学历功底自然是不需要上这种补习高中课程的职工也夜校的，但这是书记给他的安排，而且职工夜校也是有考勤的，长期无理由的不来上课会取消资格，倘若段云真的被取消上夜校的名额，这无疑也就等于打了之前为自己张罗上夜校的书记的脸面，这显然是段云不想看到的。
当段云把自行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外边已经停满了自行车，他显然来的有点晚了。
而与此同时，夜校段云所在的那间教室中，前来学习的职工学员已经基本坐满，只有段云上次坐的那个位置还是空的。
“小毛，别坐那个位置，赶紧走开！”
眼见一个留着铮亮偏分头的男青年想要坐到程清妍旁边的空位上，班长宋国忠连忙皱着眉头喝斥了一声。
“为啥不能坐这个位置？”那青年看了一眼旁边正在低头看书的程清妍，说道：“这不是没人坐么？”
“这位置是那个姓段的坐的，上次田丰同志想坐这里都被他给赶走了。”宋国忠说道。
“姓段的？”这被称作小毛的青工上周没来上课，他是没见到过段云的，所以并不知道上次发生的事情。
“就是上个月吃耗子闹自杀的那个段云！”宋国忠提醒道。
“额。”小毛闻言顿时愣了一下，随即离开了那个座位。
段云上次自杀的事情已经是全厂皆知，在很多人看来，这种人的脑子有问题，说不定是个神经病，所以一般人是不敢轻易招惹这样的人的。
“哎，老宋，你看过今天厂里宣传栏没，好像就是这个段云改装自动化车床成功，得到了厂领导的表扬，还给他发了五百块的奖金呢！”此时坐在宋国忠斜对面的一个男子突然转头说道。
“是啊，我也在车间黑板报上看到了。”
“厉害了，五百块的奖金啊……”
这名男子话声一落，教室后面几排的学员顿时也如同炸了锅一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虽然段云这次技改的事迹只是刚刚出现在工厂宣传栏不到一天的时间，但却已经在全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段云获得了五百块的奖金，这个数额已经打破了红星齿轮厂建厂以来的最高奖金记录，几乎是普通职工一年多的工资总和，所以在全厂，尤其是基层职工中间，造成的轰动还是很大的！
“咱们厂子也是卧虎藏龙啊，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能人。”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学员忍不住感叹道。
“你知道个屁！”宋国忠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只听他接着说道：“我二叔就是一车间的技工，他跟我说，这个段云自打进入一车间就被和厂里的一群刺头安排在到了夜班，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他这次改装车床的事情其实主要是他师傅韩忠的功劳，只不过韩忠现在已经退休回老家了，结果这技改的功劳就扣在这小子头上了，真是走了狗屎运。”
“是啊是啊，我前几天的时候也看到这个段云在厂门口的那个饭店里和高磊那帮子人一起喝酒吃肉呢。”
“都和高磊他们混在一起了？”
“前几天我在电影院门口也看到这个段云跟着高磊一伙人耍流氓呢……”
宋国忠话声一落，旁边几个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高磊等人在红星齿轮厂知名度还是很高的，不光是因为卖熟肉，还因为这伙人好勇斗狠，虽然这伙人没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的恶事，但在厂区经常打架斗殴却是很多人都看见到的，是工厂出了名的‘厂霸’，风评一直不佳。
“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国忠眉头一挑，接着说道：“高磊一伙是什么货色，大家也都知道，那纯粹就是地痞流氓社会渣滓！说到底就是读书少害了他们……我看这段云也和高磊他们差不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他是怎么进入咱们职工夜校的？难道厂领导审批咱们夜校学员资格的时候不做调查么？”
“就是啊，我听说他初中都没上完，这种学历怎么有资格报考夜大，这不是闹着玩么？”
又有几人一脸疑惑的说道。
“据我所知的内部消息……”此时宋国忠故意压低了声音。
看都这一幕，周围几个学员纷纷把脑袋凑到了宋国忠的面前，而刚才一直都在埋头看书的程清妍也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忍不住看向宋国忠。
“什么内部消息，说啊。”看到宋国忠卖关子，旁边有人连声问道。
“……这个段云和赵书记的关系很好，现在咱们厂书记和厂长正斗法呢，赵书记这次只是拿这傻小子改装车床的事情对付秦厂长，他就是一个炮灰，别看这段云现在在厂里挺红的，可一旦没了用处，书记也就把他一脚踹开了……”宋国忠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他这种初中生上夜校，也就是书记一句话的事情，他跟咱们这种有真才实学凭本事学历进入职工夜校的精英比不了，想考上夜大纯粹做梦！另外咱们这职工夜校也有规定，连续三周测验不及格的话，那就要取消学员资格……你们看吧，这小子就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原来如此。”
“还是宋班长厉害啊，分析的这么透彻。”
众人闻言，顿时露出了恍然之色。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为咱们这种有文化有素质的人，离段云这种社会渣滓就应该远点！”宋国忠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另外今天晚上就有一次测验，到时候你们看吧，如果这小子真能考及格，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自己的考卷吃了！”
“哈哈哈，宋哥说的有道理。”
“还是宋班长有水平，咱们确实应该离这种小流氓远点……对了宋班长，你办的那个红星青年诗社还招人么，我对文学也挺感兴趣的……”
“吱呀。”正当后排学员议论纷纷的时候，教室的门被一把推开，段云大步走了进来。
第八十九章 模拟测验
看到段云进入教室，正在和宋国忠谈笑的几个学员纷纷转回了头。
不受待见归不受待见，但没人敢对当着面对段云冷嘲热讽的，毕竟这小子身板壮实的跟牛犊子一般，又不像善茬，所以没人会触这种霉头。
段云前脚进来，辅导老师后脚就跟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沓子的卷子，走上了讲台。
相比后世工厂学校早已普及的打印机复印机，如今这年头工厂企业学校，尤其是学校印着考卷，用的还都是手刻蜡纸油印。
通常两三份试卷或者文件可以用复写纸抄写，如果五份以上，就必须刻蜡纸油印了。
蜡纸放在一个硬纸盒里，取出垫上专用钢板，用专用的“钢笔”一笔一画地半写半刻字。刻蜡纸绝对是个技术活，轻重都不行，轻了刻不透蜡印不清楚，重了蜡纸会被刻破，蜡纸破了就不能印刷，前功尽弃。
这种蜡纸刻印出来的试卷都带着一股子油墨的香味，这也成为了后世很多人学生时代的一段记忆。
而在夜校教书的这些返聘的老教师都是蜡纸油印的高手，所以每周做一次测验试卷对他们而言是很轻松的事情。
段云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当看到讲台上老师抱着的试卷的时候，才暗道一声不好。
原来，段云今天过来听课原本就是打算混到课率，简单应付一下的，别说书本，就连铅笔都没有带，眼下如果考试的话，他连卷子都没法答。
然而段云越是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只见讲台上数学老师看了一下讲台下座无虚席的学生后，说道：“各位同学，今晚咱们进行一次模拟测验，大家都把自己带来的书本放在课桌里，然后把桌子转过来。”
虽然这种职工夜校不必中小学，平时学习上课没那么严格，全靠学员自己的直觉，但因为这次测验是涉及到职工夜校的淘汰规则的，所以还是有点正规的。
“兄弟，接我根笔。”段云转头对后面的一个学员问道。
“我就带了一根笔。”后面的学员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位朋友，能借根笔么？”段云有对左边的一个女生问道。
“没有……”
“宋班长……”
“抱歉，我也就带了一根笔。”宋国忠说话间，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己上衣兜上插着的另外一根钢笔。
“……”
而一旁坐着的程清妍看到这一幕后，顿时眉头微微皱起。
段云问了几个人，没一个借给他笔的，正当段云一脸尴尬的起身要和老师借支笔的时候，旁边坐着的程清妍突然从书桌里取出了自己带来的铅笔盒。
“我这人还有一根笔，拿去用吧。”程清妍打开铅笔盒后，取出一支钢笔对段云说道。
“清妍，万一你这根笔坏了的话……不留根备用么？”前面坐着的宋国忠闻言立刻转过头来，对着程清妍连连使眼色。
“谢谢啊！”段云见状，立刻满脸堆着对程清妍道谢，随即又冷着脸对宋国忠说道：“又不是借的你的笔，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段云自然是能看出这宋国忠明显是不想让程清妍借自己钢笔，索性也没惯着他，直接喝斥了一句。
段云知道夜校这帮子‘精英’似乎对自己不待见，但他也没打算让这帮人能高看自己一眼，所以碰上这种事自然不会客气。
“你……”宋国忠没想到段云居然会这么横。
“都是同学，不要这样说话，不然的话，把钢笔还给我。”程清妍柳眉微皱说道。
“行行行！我不说了，谢谢你哈。”段云见状，对程清妍又道了声谢后，这才转过了头。
拿着程清妍的借给自己的钢笔，段云不由的对这个红星齿轮厂的厂花多了几分好感，至少现在看来，她似乎没有之前高磊评价的那么高冷和傲气，人还是挺不错的。
不过段云也没多想，他也能看出来，程清妍借给他钢笔，完全是出于一种同学间的互帮互助。
卷子从前排传到了后面，段云摊开卷子扫了一眼后，顿时愣了一下。
他并非是因为被这样考卷的试题难住了，而是恰恰相反，他发现这这份试卷上的题简直容易的令人发指！
后世的人总是会说八十年代的高考很难，其实这里的难说的录取率。
受限于这年头教育不发达，师资有限，以及具备有条件报考大学的学生不多，再加上只有个位数的录取率，所以对这个年代的人而言，考大学当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但从高考的试卷难度上而言，还是无法和后世相比的，很多后世必考的知识点现如今还没有被覆盖到教学大纲上，所以卷子上试题难度本身就是相对简单的。
几乎没怎有太多的思索，段云在考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就迅速进入了答题状态。
而教室中的其他学员则几乎个个眉头紧锁，这次的试卷对他们而言，显然还是难度不小的。
此时坐在程清妍前面的宋国忠则不时的叉开腿，偷看着大腿下面压在的课本，神情有些紧张。
这一幕在中小学的考试中经常能见到，但出现在赵国忠这样一个三十出头的大龄青年身上，则显得有些滑稽。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
正当很多学员刚刚进入长时间思考状态的时候，段云只剩下最后一面的应用题。
又过了十分钟，段云已经轻松的写完了试卷的最后一道题，也没进行验算，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眼后，就抬头对代课的老师说道：“老师，我写完了！”
段云话声一落，班级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除了几人看向段云的目光是带着几分惊讶外，其他人的脸上则明显是挂着几分讥笑之意。
事情明摆着的，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答完一份标准的模拟考卷，段云这么早就交卷，显然是已经选择放弃了。
“卷子交上来你就可以走了。”老教师看了一眼段云后，淡淡的说道。
“哎。”段云应了一声后，下意识的将钢笔装入了口袋中，起身走上讲台将试卷后，大步离开了……
第九十章 牢固的友谊
晚上到车间上夜班，段云刚进车间，就见高磊一伙笑嘻嘻凑了过来。
“厉害啊段云，你这个月五百块奖金，比咱们厂厂长的工资都高，这要是让你再混个一年，估计都要成万元户了吧？”高磊嘿嘿笑着说道。
“啥也不说了。”段云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包凤凰，拆开后散了一圈，说道：“等工资发下来，咱们下馆子狠搓一顿，都别给我省钱！”
其实这段时间段云经常和高磊一伙人下馆子，早就想请客了，可这高磊是个好面子的人，次次都要充大头买单，根本不给段云机会，而趁着这次发奖金的机会，段云想把这人情还一些。
“行！就知道你小子是个仗义的主儿。”这次高磊没有阻拦段云做东的意思，毕竟五百块确实是一笔大钱，也确实该让这小子出点‘血’。
“段哥，我真的是服了你了，外边生意赚大钱，工厂的工资比厂长都高，这本事简直厉害了，啥时候也教教我们？”站在高磊旁边的一个青工语气羡慕的说道。
“快拉倒吧，就你这德性还想发财？人家段哥是什么人物？正儿八经的文化人！有头脑，懂技术，会修电器改装车床，你看看这上衣口袋里还插着钢笔呢，一看就是妥妥的大知识分子！”旁边又有一人笑着说着。
现在高磊这伙人是真的对段云有些佩服了，这才刚来一车间不到一个月，就搞出了车床技改，成为书记眼前的红人，而且在外边还经营着修理电器的生意，现如今工资比厂长都高，这份本事，确实不是一般人能行的。
“钢笔？”段云闻言顿时一怔，低头看到自己胸口口袋中上插着的英雄钢笔后，顿时恍然。
原来，段云上夜校考试的时候，交卷忙着走人，忘记把从程清妍那里借的钢笔还回去了。
不过这也无妨，反正后天夜校还有课，段云到时候还给她就行了。
“段哥，你那摊子还要人么？”。
“我也想去你那里干活。”此时有两个青工满脸堆笑着对段云问道。
当初段云在饭店里提出要招人手的时候，除了崔林和雷子，其他人都是观望，毕竟当时这伙人只是刚刚和段云相互认识，至于段云本人靠不靠谱，他的生意赚不赚钱，都是个未知数。
而这一个星期下来，他们是眼睁睁的看到崔林和雷子都已经赚到了钱，甚至干一个星期就快赶上他们这些徒工一个月的工资了，这已经让高磊手下这伙青工开始羡慕了。
另外段云在工厂里工作和做事也是有一套，作为一个刚入厂不久的徒工迅速抱上了书记的大腿，搞出技改还获得了伍佰元的奖金，现在工厂板报宣传栏上到处都是段云的‘光荣事迹’，这种本事确实让高磊一会心生佩服，也认定了他就是个有本事的人，所以跟着他混应该是没错的。
“要！”段云闻言很干脆的回了一句，接着眉头一挑说道：“哥几个想到我这里帮忙我都欢迎，我也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的，对了，高磊你要是肯过来帮忙的话，工钱好说！”
段云原本就想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招兵买马，这帮青工主动想投靠自己对段云而言正中下怀。
至于邀请高磊，段云纯粹是出于一种客套，给高磊一点面子而已，毕竟段云是从高磊手下这帮小弟中拉人，看着自己小弟投靠别人，任谁心里也有点别扭，所以段云还是要考虑下高磊的感受的。
在段云看来，高磊这种人虽然本质不坏，但性子有时候太暴躁，思想不够成熟，真要是到了段云这里，管理起来是个大问题。
但段云知道，高磊现在手头上也有自己的生意，钱也不少赚，况且他本性带着几分傲气，多半是不会对自己低头来他这里赚钱的。
“快算了，到你哪儿干活我熟肉摊子怎么办？”高磊闻言摇摇头。
“那我以后去你那里买熟肉的话，你可得便宜点。”段云笑着说道。
“哈哈哈，咱哥们好说，给你八折！”高磊闻言一喜，随即哈哈笑着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正好我这边兄弟们晚上干完活都没个吃饭的地方，每天从你这里买点熟肉在整点干粮也就能凑合了。”段云笑着说道。
人没有共同利益是走不到一起的。
段云想让利用高磊这伙人，那就必须让他们都能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之所以段云会想着照顾高磊的生意，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在厂子里有个好的同事人缘和工作环境而已。
“都聚在这儿干什么呢，不干活了？”
此时带班长黄海涛走了过来。
“行了，记着明天晚上出来喝酒。”高磊笑着拍了拍段云的肩膀，转身和其他青工离开了。
“可以啊段云，你今天都上了光荣榜了，厂里还奖励了五百奖金，挺厉害啊。”黄海涛走到段云面前后说道。
“这不都是黄班长照顾么，不然我哪有时间搞这种东西。”段云说着，将口袋中另外一盒凤凰烟塞给了黄海涛。
段云早就看出这黄海涛是个喜欢占点小便宜的人，但这黄海涛对厂子的事情知道的多，段云经常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些风声和消息，而且最近这段时间也确实对自己挺照顾，所以段云还是会偶尔给他点好处的。
“段云，你这太客气，我不能要……”看到段云居然直接塞给了他一包凤凰烟，连忙说道。
“黄班长你咋跟我客气起来了呢，要是这段时间没你照顾，我哪儿能这么顺利搞出车床技改来？”段云说道。
“哎，应该的应该的！”
黄海涛看到段云如此‘上道’，顿时面色一喜，假模日鬼的推让了一下后，最终‘无可奈何’的将这包烟揣入了口袋，脸上已然笑成了一朵花。
“对了黄班长，我今天晚上想找台车床打开外盖看看里面的结构，能不能……”段云问道。
“16号工位的陈师傅这星期请假了，夜班也没人用他的车床，回头记得把工件装回去就行。”黄海涛用手一指车间角落的中的一台车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