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生财有道
段云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这货多半就是两劳释放人员，而且还是这派出所的常客。
其实这二年不上班做小生意的社会闲散青年，很多都是劳改犯或者逃跑的知青，没有关系和介绍信，为了谋求生计，也只能冒着投机倒把的风险做点小生意什么的，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段云刚重生过来的时候，也曾经动过想做倒买倒卖的生意，但鉴于这年头做生意的风险太大，而且今年也正是‘八大王’事件爆发的年头，国家对投机倒把这方面抓的紧，所以这才选择靠电器修理赚钱这条路的。
虽然说这二年做生意很危险，但如果再过几年政策宽松的时候，尤其是到了87年以后，段云未尝不能去南方闯荡一下，靠做生意发财，另外他一直有自己办厂创办企业的想法，但他前世没有从商的奖励，所以借鉴别人的生意经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段云本身对这年头的生意人了解不多，唯一认识做生意的就只有高磊一人，但他是凭着在肉联厂有亲戚才进到的货，而且赚的钱也不多，对段云没有多少可借鉴的东西。
“别说是我给你的烟！”段云安顿了一句，从裤兜中摸出一根大前门递给了钱德强。
“呦呵，我倒是小看你了，居然是大前门，工人能抽得起这烟的不多，基本都是勇士……”钱德强接过香烟后看了一眼说道。
“你小心着点，当心被看见。”段云提醒道。
“没事，这儿的人我都熟。”钱德强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根火柴，在懒汉鞋底上划着后，站到了窗口的地方。
“那你现在能说说你做什么生意了吧？”段云问道。
“我就是买点焊条和废铁。”钱德强惬意的抽了一口。
“焊条和废铁？”段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惊讶的问道：“你认识焊条厂的人？”
“我哪认识焊条厂的人啊。”钱德强闻言摇摇头，接着说道：“其实我都是从二电厂工地收来的。”
“二电厂？你说的是大兴这边的二电厂？”段云问道。
大兴当地有两个电厂，一个是位于齿轮厂南边的大兴一电厂，另外一个则是位于北郊的大兴二电厂。
相比五十年代建起的大兴一电厂，二电厂是1978年才开始一期工程的破土动工，目前依旧在建设当中，而承建二电厂工程建设的正是大兴电建一公司。
“除了咱们这儿的二电厂还能是哪儿？”钱德强撇撇嘴，接着说道：“是这么回事……”
钱德强跟段云大致讲了下他的焊条生意。
原来，钱德强在电建认识有些人脉，尤其是电建公司的材料工区，几个管事的领导都是他的熟人。
电厂焊工每天上班都会去库房领焊条，这年头结构焊接用的主要还是422和507的碳钢焊条，用量还相当的大，包括焊接水冷壁等高压管道，氩弧焊接还没推广开来，多半也都是用的火焊或者直接用422打底，一个工人一天最少会用五公斤一包，干活勤快的能用两包焊条。
而钱德强在电厂门口生活区旁边租了个小房，专门从这些焊工手中收购焊条。
虽然说电建这边对焊工用料问题有相关的管理措辞，甚至库房那边曾经要求焊工将用完的焊条头带回来清点，但实际管理中要宽松的多，库管也很少去真的去数焊条头，所以有些焊工就会将用剩下的焊条甚至是整包未开封的焊条绑在腰上，带出工地。
同样的，一些管道工铁工也用气焊将一些废料切割成块绑在身上，到钱德强这里低价卖出。
而钱德强则通过特殊的销路，将收来的焊条和废铁卖给一些村镇作坊和厂家，从中赚取丰厚的差价。
“原来是大老板啊。”段云听完后，一脸惊讶的说道。
“你们齿轮厂的液压支柱不错，你要是能搞出一些的话，我矿上有朋友，价格上……”钱德强显然也想通过段云做做这边的生意。
“那个我搞不到。”段云闻言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说道：“我在厂里就是个普通工人，带不出那些东西。”
段云自然是不可能当贼的，一旦被抓住，他今后在这厂子铁定是没法混了，上次和曹东配合偷出那个自制的注塑机，也是段云迫切的需要这种设备，但为了赚几个小钱偷厂子里成品液压支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额……”钱德强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对了，你说你认识电建材料工区的人？”段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钱德强问道。
“是啊。”
“那你能从他们那里买到电机或者电器开关这种东西么？”段云问道。
“不行，人家入库出库都是有记录的，搞不出来。”钱德强闻言摇摇头，接着说道：“你买这些东西干嘛？”
“这个你不用管了。”段云回道。
“其实他们这仓库的能用的好东西买不到，废品库报废品修一修的话倒也能用……”钱德强随口说道。
“嗯？”段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连声问道：“他们废料库都有啥东西？”
“啥都有，废焊条头，设备材料包装盒子，报废的电器设备啥的……”钱德强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以前从他们那里买过一批报废的电器，光是拆下里面的铜和铝就赚回本了……”
“等等！你说他们库房还有报废的电器设备？”段云问道。
“都是电厂检修淘汰下来的废品，咱们普通家庭用不上的。”钱德强抽了口烟说道。
“兄弟，再续根烟。”段云眼见钱德强烟要抽完，立刻有从口袋掏出一根凤凰。
连在看守所都想着抽烟，由此可见这货烟瘾很大，段云索性又给他递了一根。
“凤凰？”钱德强再次从段云手中接过香烟后，惊讶的说道：“你这身上还带着两盒烟？”
“大前门我自己抽的，凤凰给领导留的。”段云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我也是绝对咱们兄弟有缘……”
“说吧，你到底想从我这里买什么，还是想卖东西？”钱德强看出段云是想有求于他。
“等回头出去后，麻烦兄弟去他们电建废料库看看，最好能帮我列出了库存的清单。”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明天晚上咱们到厂门口的饭店见，我做东，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第一百零七章 避重就轻
对段云而言，钱德强显然是个值得他是花心思交往的有价值的人。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否靠谱，以及那废料库中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但这无疑能为段云提供一个获取材料和设备的渠道。
段云若是想把自己的生意扩大一些，就需要一些设备和材料，而这些东西在这年头都是不是私人能买到的，所以从钱德强这边购买报废品就行修理使用，也算是一种‘曲线救国’的办法了。
就在段云和钱德强在号子里越聊越投机的时候，厂长秦刚已经拿到了段云等人昨晚参与群体斗殴的案件通报。
拿着派出所金所长签字的案情通报，秦刚随即将厂子里的几个主要领导叫到了办公室。
“老秦，你的意思是要召开职代会，公开处理昨晚咱们厂职工打架的事情？”副厂长于建国看了一眼秦刚递来的案情通报后，对秦刚说道。
无论是在场的于建国和还是其他几人都明白，厂长要针对这次本厂职工打群架的事情召开职代会，那就说明他准备从重处理这件事了。
虽然这年头国企不能随便开除工人，但这也不是绝对。
如果职工在职期间，做出严重的违法乱纪的事情，且案情严重，屡教不改的，工厂是可以辞退的。
但这种辞退不能由厂长一人拍板决定，而是先有厂长提出召开职代会，经过职代会的讨论后，才能做出决定。
而以往齿轮厂对待这种职工打架的情况，通常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多给个记过处分，然后罚点钱就完事了，但这次秦刚居然提出要召开职代会处理这件事，显然是打算进行开除劝退打架的职工了。
“没错，这次咱们厂职工参与的打群架事件比较严重，十多人受伤，其中几人经过鉴定，已经达到轻伤的标准，这已经涉及到刑事案件的程度。”秦刚闻言点点头，接着说道：“咱们厂绝大部分职工都努力工作安分守法，但总有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的汤！不光是对咱们厂子的名声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而且也危及到了厂里职工以及家属的安全感，所以这次一定要狠下心来从严处理，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避免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
“咱们厂的那些小兔崽子们确实应该狠狠的收拾一下了，天天就在厂区里打架闹事，一直就没消停过！”此时程常林也表示支持，只听他接着说道：“最近几年厂子里的治安情况一直都不太好，工厂里的那几个害群之马平时生活作风自由散漫，在工作方面也是消极怠工，这已经严重影响带坏了工厂很多新入厂工人对待工作的态度，若是再继续长期放纵下去，对咱们厂未来的厂风建设和管理工作都会带来非常大的难度！”
程常林虽然是主抓技术工作的，但行政级别放在那里，所以他也是有权利在这件事上提出自己的建议的。
“我看看那份通告。”此时书记赵东升对旁边的于建国说道。
“给你。”于建国说着，将手中的案件通报递给了赵东升。
而秦刚这个时候也将目光转向了赵东升，嘴角微微勾起。
果然，当赵东升看到参与昨晚打架被拘留职工名单上赫然写着段云的名字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赵书记，你应该不会放纵这种本厂职工的严重犯罪行为吧？”程常林爱到赵东升眉头紧锁，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随即若有意味的说道。
程常林在赵东升和其他人到来之前，已经先被叫到秦刚的办公室了，两人通过气，他自然是知道秦刚召开这次职代会的意图的。
“……这份通报上写明了主犯是一车间的高磊，他是这次群体斗殴的召集者和主犯，对他严重处理我没有任何问题，我完全支持。”赵东升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对于其他不明真相，或者是被怂恿甚至威胁参与这次集体斗殴的青工，我的建议还是要以批评教育为主，毕竟这些人其实本质上都不坏，只是太过年轻，有些少不更事，只要我们今后能加强对他们的思想工作和指导，是完全可以把他们错误的思想作风彻底纠正过来的，我也相信这些人将来对会成为作风合格的优秀职工……”
赵东升是成了精的人物，他看到通告名单上有段云名字后，立刻就明白了秦刚为什么会为了职工打群架这种小事召开职代会了。
他这么说，显然是想把高磊作为工厂处罚的重点人物，让他一个人顶着全部的火力，而对其他参与打架的青工所犯的错误轻妙淡写，甚至还隐晦的暗示这些青工同样是‘受害者’，为的就是减轻对这些人，尤其是对段云的处罚。
“赵书记你这么说我就有些不同意了。”程常林眼见赵东升避重就轻，也眉头一皱说道：“你说其他青工都是受了这个高磊的怂恿和威胁，难道高磊能一下子威胁这么多人么？另外这次参与打架的其他青工哪个不是十**，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一个成年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难道他们心里没数么？工厂里这些年对职工的法制培训和思想教育一直都没有断过，身为书记你是主抓这方面工作的，你应该最清楚，可昨天晚上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真的是我们思想工作不到位么？还是说我们以前对厂里发生的同类恶**件处罚力度不高，手段不够强硬，才导致对违法职工的威慑性不强，以至于他们能有胆气做这种违法的事情呢？”
“老程这话说的对，咱们厂以前对这类事件处罚的力度太轻了，才导致有些职工确实心不在焉，没有引起足够的警醒，我以前做的确实不够好，在这里我也要做一下自我检讨。”秦刚顿了顿，接着说道：“但亡羊补牢，尚且未晚，所以我决定这次召开职代会，要从严从重处理参与昨晚打架事件的职工！给全厂的职工敲一个重重响钟，彻底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
第一百零八章 良心
“老秦，我能理解你这么做的心情，但咱们在厂里做出任何决策的时候，都必须要考虑全面。”赵东升眉头微皱，接着说道：“严肃处理高磊这样屡教不改的刺头我没有任何意见，但其他几名青工，尤其是那些刚入厂不久的职工，他们本就没有机会接受太多厂里的思想方面的教育，头脑一时犯浑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情，而且其中应该还有很多隐情，咱们应该对这样青工给予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一棍子打死……”
“老赵，咱们企业在处理职工犯罪方面，也都要严格执行国家的标准，也只有这样才能服众。”秦刚显然也能听出赵国忠是想给段云说清，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这打架名单中却很明显只有段云一个刚入厂的青工，所以秦刚自然是不会答应的，沉吟了一下后，秦刚接着说道：“过去咱们厂的厂规是企业自定的，在执行方面有很大的周转空间，但前段时间国务院方面发布施行的《企业职工奖惩条例》，其中第12条规定：“对职工的行政处分分为：警告，记过，记大过，降级，撤职，留用察看，开除。在给予上述行政处分的同时，可以给予一次性罚款……”
秦刚学习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他早就预料到了赵东升会给段云说清，所以提前做了点准备。
正好在根据1982年国务院下发了《企业职工奖惩条例》的正式规定，秦刚也学之前赵东升用上级政策当‘尚方宝剑’的做法，将这套新规定搬出来堵赵东升的嘴。
果然，赵东升闻言后，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可能有些青工确实是年轻心智不成熟，第一次犯这样的错误确实令人可惜，但有功必奖，有错必罚，这也是咱们厂一向的管理方针，所以对于一些初犯的年轻职工，咱们可以宽容，但却不能不处罚。”此时副厂长于建国也插了一句，只听他接着说道：“因为对这种事情的处罚，不光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这件事的处理给全厂职工敲响警钟！假如这次有情可原放过了这样的青工，那无疑会给其他刚入厂的青工一个侥幸的心理，长久下去，对咱们工厂的管理工作造成负面影响的。”
“老于说的对！”程常林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有些青工是初犯，处罚也不用太重，但太轻了也不好，所以我觉得记过一次，扣罚当月奖金就可以了……”
程常林说的云淡风轻，但实际上这个处罚决定是提前就已经设计好的。
对于昨晚打架的带头者高磊，其实无论对程常林还是秦刚而言，都根本没放在心上，重点则是要处理段云。
加大过一次，扣罚当月奖金，这个处罚结果听起来似乎并不算重，但对段云则有严重的损失。
工厂规定，但凡被工厂记过处分的职工，则取消当年评选劳模的资格，如果已经被提名的，则直接取消提名资格，这是硬性规定，前两年的时候，就曾经有被提名劳模的职工因为和技术人员动手打架，最终被取消提名的，同时也会在工厂的档案上留下一定的污点，对将来的升职升工资评定都有影响！
除此之外，扣罚当月奖金或许对于一般的徒工而言不疼不痒，毕竟他们一个月最多也就两三块的奖金，但段云这个则有整整五百块的技改奖金，而且十五号也就是明天就是开工资的日子。
秦刚和程常林之所以提出这一条处罚，显然就是想让段云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处理结果我觉的是公平的。”副厂长于建国闻言点了点头。
于建国显然也是赞同程常林的这个提议的。
眼见于建国也做出了表态，赵东升也不再言语，虽然脸色如此，但双眼中却闪过一抹愠怒。
“那就先这么定下吧，至于首犯高磊，下午开职代会的时候再讨论决定对他的处罚！”眼见大局已定，秦刚当即宣布道。
尽管只是几个主要厂领导的碰面会，但却已经提前定下了处理结果，而下午的职代会，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不会再有任何的改变。
事情谈完后，赵东升和公会主席江涛最先走了出去，随后其他人也纷纷离开。
……
中午临近下班的时候，各车间的职工代表都已经接到了下午开会的通知。
另外在厂门口的宣传栏上，赫然贴出了昨晚高磊等人在人防门口打架的案件通告，所有参与人的名单都列了出来，同时在厂代会通知中，也写明了将会在这次职代会中，对这件事情予以严肃处理！
此时刚下班的程清妍正想取车子回家，路过宣传栏的时候看到那里围了好多的人，按捺不住好奇，也走上前去看了一眼。
而当她看到宣传栏中的案情通报里赫然写着段云的名字时，顿时柳眉一皱，而当她又看到要召开职代会讨论处理这件事的公告后，程清妍轻咬了嘴唇，转身快步离开了。
离开工厂大门，程清妍车子骑的飞快，最终在于淑兰家的楼道口停了下来。
将车子停好上楼后，程清妍快步走到于淑兰家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谁啊？”开门的是于淑兰的二哥，穿着二股筋背心，个头足有一米八。
“于淑兰在么？”程清妍问道。
“清妍？你怎么来了？”此时于淑兰也走了过来，说道：“进来吧。”
昨天受伤后，于淑兰就让她哥稍了假，说是得病了。
“不用，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下，你出来。”程清妍说道。
“啥事？”跟着程清妍走到门口后，于淑兰问道。
“你现在必须要马上和我到派出所一趟！”
“为啥？”于淑兰一怔。
“段云现在还被关着呢，厂里下午开职代会，打算要处理他了，我感觉这件事挺严重的，你必须和我到派出所说明下昨晚的真实情况！不然的话，段云肯定会被厂里处罚的，搞不好还会在档案上留下污点！”程清妍直视着于淑兰说道。
“我不是说过我会给他钱么……”于淑兰轻声说道。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了，处理这种打架事情召开职代会，说明事情很严重！”程清妍轻叹了一声，正色说道：“让一个救过你的人背负这种处罚，难道你真的能安心么？晚上能睡得着觉么？”
第一百零九章 开除厂籍
“可这件事要是让我爸知道我昨晚……”于淑兰小嘴微微撅起。
尽管于淑兰在厂子里有些小霸道，但实际上家教还是相当严格的。
于建国虽然外表看起来带着几分斯文，教训起孩子来却毫不手软。
她们兄妹四个，从小到大两个哥哥就没少挨打，她和大姐是女孩，犯了错误虽然不会挨揍，但罚站是少不了的，家规如此，即便于淑兰已经成年上班变成了大姑娘，可在父亲面前依旧只是个孩子。
“你顶多是挨两句骂，但段云打架被拘留的事情如果这次被处分写入职工档案，那就是一辈子的污点！”程清妍眉头微皱，接着说道：“这不是儿戏，是很严肃的事情，如果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去派出所说明情况！”
“清妍……”
“那我自己过去吧。”程清妍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程清妍刚要离开，就被于淑兰一把抓住。
“干什么？”程清妍柳眉皱起。
“我……我回头把头梳梳，你等我下。”于淑兰轻咬着嘴唇说道。
“行，我在楼下等你。”程清妍微微一笑，转身走向了楼梯口……
……
下午刚上班，各车间接到通知的职工代表就径直来到了总厂办公楼二层的大会议室中。
这次参加职代会的总共有一百多号人，都是机关和各个车间的管理和骨干。
会议还没开始，会场中就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其实上午的时候，高磊段云等人在人防打架被派出所拘留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厂子。
对于高磊等人，厂子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毕竟是厂霸，之前两年这伙人也都经常在外边打架，所以这次事情传出后，也没人对此大惊小怪。
另外虽然高磊一伙人是惯犯，但以往工厂对他们这些人的处理都是轻妙淡写，给个警告或者处分，扣发当月奖金，也就算完事了。
然而这次厂长居然会为了这件事召开厂代会，所以在很多明眼人看来，高磊段云他们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呼！”
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厂长秦刚和总工程常林以及书记公会主席一起进入了会场中。
几人在前台位置上坐下后，两个负责后勤的女工上前给几个厂领导面前放着的杯子中添满了热水。
此时台上几个领导个个正襟危坐神情严肃，会场的气氛顿时变的安静凝重起来。
“人都到了吧？”副厂长对台下的团支部干事问道。
“所有人都到齐了。”那个干事扫了会场后排一眼，拿起手中的签到名单晃了晃对于建国回道。
“嗯。”副厂长于建国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将麦克风推到了旁边坐着的秦刚面前。
“我先来说两句。”秦刚清了清嗓子，拿起准备好的演讲稿说道：“会议开始之前，我先给大家念一个关于我厂某些职工打架的案情通告……”
场下众人闻言，目光纷纷看向了台上的秦刚。
“……8月13日晚，齿轮厂人防门口发生聚众斗殴案件，致双方均有人员受伤，均无生命危险。
案件发生后，公安机关高度重视，立即展开调查，依法逮捕66人，经调查，犯罪嫌疑人高磊因与李某等人发生口角，导致双方人员发生大规模聚众斗殴，依《治安管理处罚法》中第二节第二十六条，第三节第四十三条的相关规定：对组织殴斗的高某和李某等人，处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其他犯罪情节较轻的人员，处以五日以下的拘留……”
秦刚念完案情通报后，又将这次因打架事情而被距离的名单又念了一遍，当他念到段云名字的时候，赵东升面无表情的摘下了眼镜，轻轻的擦拭了一下。
“这次人防发生的恶性群体斗殴事件是非常恶劣的，严重影响了我厂精神文明建设的成果和厂区的治安稳定！所以这次厂委决定要从严从重处理这些违法的职工以儆效尤，彻底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秦刚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相当的严厉。
会场众人见到这架势，看出秦刚这次是肯定准备要对这些打架的青工下‘狠手’了！
“下面我再来说一下刚才厂委讨论得出的对这些参与打架职工的处理方案，大家有任何意见都可以畅所欲言。”秦刚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一脸严肃的说道：“首先是对一车间徒工高磊的处理意见……”
虽然厂长可以对犯了错误的职工是有处罚的权利，但涉及到比较严重处罚的时候，则必须要通过职代会的表决通过。
但这种看似很民主的程序实际上绝非如同想象般公平，毕竟职代会的这些人都是几个厂子大领导扶起来的，所以通常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高磊多次在厂外打架被治安拘留，属于屡教不改的惯犯，而且在工厂中消极工作，拉帮结派，所以根据982年4月10日国务院公布的最新《企业职工奖惩条例》第十一条的规定，经过厂领导研究决定，对高磊做出开除处理！”秦刚一脸严肃的说道。
“哗！”
秦刚话声一落，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谁都没有想到，秦刚居然会对高磊做出开除厂籍的处理结果。
要知道，被工厂开除在这年头是非常严重的事情，红星齿轮厂建厂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被开除的正式工总共也没有两位数，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盗窃或者其他严重犯罪被开除的，一般情况下最大的处分也就是留厂察看两年。
而且虽然这高磊以往确实经常在外边打架斗殴，但基本上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几乎不欺凌本厂的职工，所以尽管他在厂子里横着走，但也没人对他有什么恶感。
与台下的职工代表不同，台上的几个领导则各有所思。
这个厂领导想的显然比下面的职工代表要更多，在他们看来，厂长这次开除高磊，显然有借着这件事立威的意思，而且开除高磊，也意味着他接下来将会同样从重处理段云等其他几名‘从犯’……
第一百一十章 力排众议
“大家对高磊的同志的处理结果有什么建议么？”此时副厂长于建国对台下众人说道。
场下的人闻言都默不作声，也没人想要发言。
事情明摆着的，秦刚虽然做出开除高磊的决定有点严厉了，但确实是依照了国务院最新下发的厂规执行的，这个一旦毛病没有，所以即便是书记这边人也都选择了默许。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就报告上级主管部门和大兴劳动人事部门备案！”秦刚显然对众人的态度很满意，于是拿起稿子接着说道：“接下来，我宣布下对剩余参与昨晚打架人员的处理结果……鉴于昨晚打架事件中其他参与人员所犯错误较轻，所以经过厂委领导研究决定，根据《企业职工奖惩条例》第十一条的规定，给予其他打架参与人员记大过处分一次，同时扣发当月奖金！”
台下众职代会成员闻言，再次引起了一些小小的躁动。
在很多人看来，这次厂长对这些打架工人给予记大过处分，显然是有些高了，以往对这种事情的处理一般都是警告，最多记过一次。
记过和记大过虽然只有一直只差，但实际上两种处分，记大过要比记过高一个级别。
另外记过是十二个月的处分期限，记大过则是十八个月，在这期间，暂停所有升职加薪等其他荣誉福利的评比发放，但实际上，这种影响往往会持续两三年。
最为重要的是，记大过处分会计入个人的档案中，将来离职换工作的话，是个很多的污点，对于这年头的普通人而言，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大家对这个处理还有什么意见吗？”秦刚对台下众人说道。
“我想提点建议。”此时坐在一边的公会副主席周强突然说道。
上午的几个厂委碰头会中，周强并不在场，所以也不存在故意和厂长对着干一说。
“你说。”
“是这样的，我感觉这次参与打架的职工中，有些都是刚入厂的徒工，应该予以从轻处罚。”周强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青年职工将来如果培养得当，将来都会成为工厂的骨干和栋梁，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犯过一次错误，就一棍子打死，况且年轻人难免会有些心性不成熟，有错能改就是好同志，但前提是我们需要对他们有所宽容，给他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老周你说的我同意，但据我所知，这些青工已经都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打架斗殴，大部分在派出所都是有案底的……”秦刚皱着眉头说道。
“其他职工的情况我不知道，但一车间的段云入厂只有一个多月吧？他这次肯定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情，那咱们是不是考虑对段云这样第一次犯错的职工给予从轻处理呢？”周强正色说道。
周强话声一落，会场中包括前排几个领导在内其他人顿时恍然。
这次周强直接点出了段云的名字，让参加过上次厂代会的成员反应了过来，因为谁都知道，那次厂代会中，赵东升正是靠着段云这枚棋子才成功破坏了秦刚成立技改小组的计划，段云现在无疑就是赵东升眼中的‘红人’。
周强的话和上午厂委碰头会书记说的意思如出一辙，他也肯定是得到书记的明示的。
赵东升显然还是要力保段云的，毕竟现在段云作为一颗棋子，对赵东升的作用很大。
“嗯。”秦刚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对台下问道：“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么？”
“我也想提点建议！”此时坐在台下的销售科科长李国胜突然举起了手。
“啊，小李你说两句！”看到李国胜要发言，秦刚随即微笑着说道。
李国胜为人比较圆滑，和厂里主要领导的关系都很好，而且几乎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几位领导从外地带回来一些‘土特产’，所以虽然是厂里有名的‘墙头草’，却难得的能在书记和厂长中间两面讨好，并且私交都不错。
“我个人也赞同老周刚才的说法。”李国胜一张口就表明了态度，接着说道：“虽然我本人不是搞生产的，但我之前也听说过段云改装车床的事迹，一个刚入厂一个多月的青年工人能这么快就完成如此高效实用的技改，这真的非常难得，所以我想如果咱们能给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职工改错的机会，然后在进行重点培养的话，那我想他将来肯定会为咱们厂子做出更大的贡献！”
李国胜说完，秦刚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而赵东升则露出了笑容。
“小李，有些情况你不了解。”台上的程长林也是眉头皱起，说道：“你要搞明白一件事情，处罚段云不是秦厂长非要这么做，而是严格执行国务院新下发的规章条令，有功必奖，有错必罚，若是不按规矩办事厚此薄彼，那么肯定会惹来非议，对咱们厂子日后的管理工作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啊，我就是提个意见……”眼见总工的脸色也不好看，李国胜连忙说道。
“其实小李你的意见也有道理，段云之前确实通过技改为咱们厂做出了贡献，但功是功，过是过！”秦刚脸色变的越发严肃起来，只听他接着说道：“咱们厂是需要人才，但需要的是德才兼备的人才！光有才没有德，那这种人迟早就是祸害！古有秦桧，近代有汪精卫，这都是有才无德，让后人唾弃遗臭万年的人！可能我拿他们和段云比有些过了，不过我就是想说明一个道理，对于段云这样有点小才能的青年职工，你不能让他觉的可以有点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这次对他严格处罚，也是为了他将来着想，况且这是按照国家下发的国企厂规对他进行处罚的，公平公正，难道有人还想破坏厂规的公正性，为段云说清么？”
秦刚话声一落，现场众人再次沉默了下来，书记此时也摘下眼镜，捏了捏睛明穴。
看到会场中再无人发话，秦刚嘴角勾起。
然而正当他打算为今天的会议做个总结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推开，一个工作人员快步走到秦刚的耳边，轻声说道：
“秦厂长，派出所的金所长过来了，说找你有重要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所长
“金所长？”秦刚闻言一愣，问道：“他说找我到底是做什么事情么？”
“说是昨晚案情有新的通告，要传达给咱们厂。”那个工作人员小声说道。
“通告？”秦刚沉吟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那正好，你让他到会议室吧，正好把新通告给咱们的代表说下。”
“好的，我这就领他过来。”那个工作人员说完，转身离开了会场。
“我刚接到消息，咱们厂派出所所长老金已经过来给咱们送案情通报了，等下咱们欢迎的时候热烈点。”秦刚安顿了一句后，接着说道：“另外在金所长过来之前，我再做个总结，那就是对于段云这样的新工人，道德败坏，有才无德的人才不是这么厂要的人才，咱们厂不需要这样的人才！年轻人犯了错误不光要罚，而且要重罚！只有这样，才能对他们将来的人生道路有个警醒的作用！才能最终变成一个对咱们厂，咱们国家有用的人才！”
今天的会议秦刚明显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最主要的原因是段云确实犯了错误，这一点赵东升也没法帮他洗白。
“秦厂长说的好啊，对青年职工确实应该严格管理！”
秦刚话声一落，程常林带头拍了巴掌，场下也响起了掌声。
“秦厂长！”
正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白色警服的老者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对秦刚招呼道。
来人正是厂区派出所的所长金玉昌，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金所长来了，大家欢迎！”
“哗！”
秦刚说完，台下顿时一片掌声。
金所长在厂区还是非常受欢迎的，从事基层警察工作几十年，齿轮厂厂区的治安一直都很不错。
“金所长坐吧。”会场工作人员第一时间给他搬了一张椅子。
“金所长一直都和咱们厂联系紧密，工厂治安这么好，也多亏了金所长的辛勤工作，下面让他来和大家说下案情通报。”秦刚说完，将话筒推到了金玉昌的面前。
“大家好。”看到会场掌声热烈，金玉昌笑吟吟的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说道：“今天来这里，我是想和大家通报下昨晚案情的最新通告的……”
“金所长辛苦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大家上一堂普法课。”程常林也是面带笑容的说道。
对秦刚和程常林而言，金所长来的正是时候，通报昨晚案情严重性，这无疑会让秦刚严重处理高磊和段云等人更加的名正言顺。
“大家都是守法好公民，也用不着我这个老头子说那么多。”金玉昌笑了笑，接着正色说道：“情况是这样的，原本昨天晚上经过连夜审讯，案情基本已经定下来了，不过今天中午的时候，你们厂子有两个女同志主动找到我们民警，为昨天的事情提供了新线索……”
“嗯？”秦刚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新线索？”
“于淑兰是你们厂的女工吧？”金玉昌问道。
金玉昌话声一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副厂长于建国的身上。
“没错，于淑兰是我们厂的女工。”副厂长于建国眉头一皱，问道：“她有什么事情么？”
“是这样的，根据于淑兰和另外一名女工提供的线索，我们得知了昨天人防群体斗殴的真实情况。”金玉昌顿了顿，接着说道：“昨晚八点左右的时候，于淑兰在人防舞厅跳舞的时候，有一名外厂的男青年想邀请她跳舞被拒绝，两人就发生了争吵，那个男青年被你们厂的职工推了几下，就扬言报复……”
“额……”赵东升听到这里的时候，也突然眼前一亮。
“……后来这个男青年从电建一公司生活区那边召集了数十人将人防围堵了起来，你们厂这边高磊等人也闻讯赶来，最终导致了这次群架事情的发生……”金玉昌眉头微皱说道。
“打架总是不对的。”秦刚这个时候也插了一句。
“打架确实不对，不过昨晚的时候，我们工作也有失误的地方。”金玉昌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这其中有一个你们厂名叫段云的青年，他是被另外一名女工喊过来劝架的，不过当时两边已经打了起来，无奈之下，这个段云冒险把人群已经受了轻伤的于淑兰救了出来，头部和身上也受了一些伤……”
金玉昌说到这里，会场顿时一片哗然。
刚才秦刚还说段云是个有才无德的青年，眼下金所长这边又来澄清段云昨晚是在救人，这简直就是在**裸的打秦刚的脸！
“金所长，这个……情况真是这样的么？是不是有人作伪证？”程常林皱着眉头问道。
“我女儿不会做给人做伪证的事情！！”于建国大声说道。
看到于建国发话，秦刚和程常林的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起来。
于建国的女儿也参和到了这个治安案件中，无疑让秦刚和程常林有些难堪，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让这件事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刚才我们已经再次审问了几个参与打架的人员，他们也都证实了于淑兰说的确实是事实。”金玉昌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我们认为段云同志的这种行为严格来说就是一次见义勇为！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我们的同志也亲自和他到了歉，今天我到这里说这个事情，就是希望你们能对段云同志进行表扬，我们的社会太需要有更多这种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了！”
“金所长说的好啊，像段云这样见义勇为的好青年确实应该给予表扬和奖励，给其他年轻人做个榜样！”
此时书记赵东升也笑容满面的说了一句。
“行了，我就说这些吧，不耽误你们继续开会了，大家都挺忙的。”金所长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金所长慢走！”赵东升笑吟吟的目送金玉昌离开后，转头将麦克风拿到了自己的面前，对场下众人说道：“现在咱们讨论下关于段云同志见义勇为事迹的表彰和奖励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红榜
下午工厂下班后，大门口的宣传栏中多出了两张公告。
最前面的一张白纸毛笔字写的是下午职代会经研究决定，给予高磊开除厂籍的决定，另外下面一串名单全部也都是其他参与打架职工的处罚：记过一次，扣发当月奖金！
而另外一张公告则是用红字毛笔字写的嘉奖公告，上面醒目的写着段云的名字和昨晚救人的事迹，并且通过职代会的讨论，对段云提出全厂表扬，记功一次，当月奖金多发五十元！
虽然这二十元相比段云之前获得的伍佰元技改奖金有些不值一提，但这种全厂通告表扬记功一次的荣誉是会写入档案的，这对段云将来入党，升职，以及工资评定上都是很好处的。
看到高磊被工厂开除的消息在全厂职工中造成了轰动。
尽管高磊这人喜欢打架斗殴，但为人还是比较仗义的，也基本很少和本厂职工动手，虽然很多人看不惯他，但更多的人则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所以当得知这个消息后，对他多少也是有些同情的。
而相比高磊被开除的事情，段云再次获得工厂嘉奖同样引起了不少的议论。
在很多人看来，段云最近这段时间‘走红’的步子迈的有点大，从最初因为何晓丽的事情自杀，到技改获得伍佰元奖金，然后现在又见义勇为成了全厂红榜表扬的对象，简直就是一个惊人的逆袭！
当然也有些明眼人知道段云和书记关系好的事情，但关系好归关系好，要是段云没点本事，也是不可能这么快走红的。
而与此同时，段云已经被派出所的民警用挎斗摩托送回到家中。
在号子里蹲了一个晚上，段云也没吃啥苦，伙食虽然差点，但段云也在里面认识了钱德强这种有点‘神通’的朋友。
段云走的时候已经和钱德强互相留了个地址，方便两人日后联系。
另外程清妍和于淑兰到派出所说明了昨晚的情况，段云除了‘沉冤得雪’，还被定性为见义勇为，这也让段云非常的高兴。
所长金玉昌亲自给他道歉后，还说要去厂里说明情况，让段云心头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了下来。
不过从派出所出来后，段云并不打算直接回厂，而是先到家中看看情况，免得母亲和妹妹担心。
到了家里后，段云先到水房洗漱了一番，他不想让妹妹和母亲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
至于身上收的伤，好在脸上没事，所以母亲和妹妹应该看不出来。
这会儿刚刚下午五点，估摸着妹妹也快下学了，段云索性从床底下取出了一些蔬菜，打算今晚亲自掌厨，给母亲妹妹做顿好的。
“咔咔！”正在这个时候，房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哥，你今天没去干活？”段芳进门后，看了哥哥一眼，有些意外的说道。
最近这半个月来，段云下午基本不回家吃饭，都是段芳做好后送到他的出租房的。
而今天看到哥哥居然端着一盆的菜打算去洗，顿时有些惊讶。
“今天没活。”段云随口应了一句，微笑着说道：“晚上哥给你露一手，你就等着吃吧。”
“太好了！”段芳闻言顿时一喜。
段云的厨艺比妹妹段芳好不少，上次的猪肉宴过后，段芳对哥哥的做到肉菜就念念不忘，但她也是个懂事的女孩，知道哥哥电器修理生意不容易，所以平时都是她来下厨做饭的。
“对了哥，看你这高兴的样子……是发工资了吧？”段芳看着哥哥说道。
工厂每月固定十五发工资，看到段云今天似乎很高兴，所以段芳当即就想到哥哥今天可能是发钱了。
“没呢，我还没领呢。”段云说道。
“不会吧？咱们厂不是一直都是十五号发工资么？”段芳疑惑的问道。
“领工资的人太多了，我新来的要晚一点。”段云随口应道。
“对了哥，你这个月工资也能拿不少吧，不是说一车间奖金高么，一个月下来应该能发四十多块吧？”段芳眨着自己乌溜溜的眼睛说道。
尽管知道哥哥现在电器维修赚了不少钱，已经远远高出了厂子里工资，但这次毕竟是哥哥第一次发工资，而且在段芳看来，修理电器什么都只能算是副业而已，很难长久，只有上班挣工资才是可以捧一辈子的铁饭碗。
“哪儿可能有那么多？”段云闻言转头对段芳笑了笑，说道：“我一个徒工能开多少工资？”
“段云在么？”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谁啊？”段芳闻言转身打开了房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后，顿时愣了一下。
“王主任？”看到门口站着的正是车间主任王强，段云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意外，随即笑着说道：“进来坐吧。”
“嗯。”王强闻言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段云的家。
“这是我们车间王主任，改进去洗几个苹果。”段云对妹妹安顿道。
“额。”段芳应了一声，随即从橱柜里取出了一盘苹果，走向了水房。
“王主任抽烟！”段云从自己床边拿出了一盒凤凰，摸出一根递给了王强。
“额，不用这么客气。”王强嘴上说着客气，但还是笑吟吟的从段云手中结果了香烟。
“王主任，我昨天出了点事没上夜班……”段云摸出火柴帮王强点上了烟。
“昨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的时候厂里开了职代会，对昨晚人防打架的事情已经进行处理了。”用手掩着段云手中的火柴，王强点燃香烟抽了一口后，接着说道：“高磊已经被开除厂籍了……”
“高磊被开除了？”段云闻言一愣。
虽然段云已经预料到这次大群架高磊肯定会被工厂处理，但却没有想到处理结果会这么严重。
在这年头被工厂开除对普通人家来说，绝对是个重大打击，铁饭碗一下子没了，这是谁都难以接受的事情！
“厂长他们本来也是要给你记大过处分的，但好在派出所金所长过来了，及时说明了情况……”王强嘿嘿一笑，接着说道：“你小子现在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了，职代会讨论决定，给你全厂通报表扬，记功一次，发放奖励金五十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财迷
“额，那太好了。”段云闻言一喜。
尽管他知道金所长已经到厂里说明情况了，但段云以为厂子顶多会对他免于处罚，但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全厂通报表扬，还立功一次得到了五十元的奖金！
“下午开会的时候，书记可是为你说了不少的好话，这荣誉和奖金，也是他拍板定下来的。”王强说道。
“书记对我确实很好。”段云闻言点点头。
“另外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奖金，工资条在这里，你自己点点吧。”王强说着，从口袋掏出一个报纸包着的纸包，递给了段云。
“额。”闻言怔了一下，从王强的手中接过了纸包。
打开后，里面赫然露出了一沓子的大团结，另外上面还缠着一个工资条。
“你这个月基本工资加上技改奖金和见义勇为奖，总共是五百七十五块五毛钱，工资条上都印着呢，你点一点吧。”王强笑着说道。
“这个太不好意思了，发个工资还让王主任亲自送上门。”段云感激的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你最近这个月表现这么出色，我这个车间主任也是脸上有光啊。”王强笑着说道。
其实段云今天完全可以不过来，或者找个其他人给段云送工资的，之所以来，主要是因为最近段云在厂里实在是太‘红’了，书记也对他相当的器重，所以王强今天主动给段云送工资，也是想和段云拉拢下关系。
往深点说，现在书记在厂子里和秦刚的明争暗斗中，已然占据了上风，今后估计厂子里依旧是赵东升主持大局，而和段云这个书记眼中的红人建立关系，也是为了暗中站队，将来能获得晋升的机会。
其实自从厂长回来的这段日子，秦刚和赵东升几次明争暗斗中，书记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这也让原本看到秦刚跑下价格双轨制后站到他那边的基层领导有些动摇，已经在想方设法给自己留后路了。
“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王主任的照顾，这点我是不会忘的。”段云眉头一挑，接着说道：“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我服毒的时候，王主任您可是全力救过我的……”
段云自然能看出王强的心思，之所以旧事重提，其实就是想告诉王强，自己对他是很有好感的，两人完全可以成为朋友，尽管两人的岁数和职务相差的有点大。
“哈哈哈！”王强闻言哈哈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当初出事的时候，我可是真的被你吓个半死……哎，不过说起来，那个何晓丽听说已经和田丰黄了，你要是想和她谈恋爱的话，正是好机会，回头我可以把你调到白班……”
“打住！”段云打断了王强的话，接着说道：“现在我对那何晓丽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另外我现在已经习惯上夜班了，你可千万别给我换到白班！”
“呵呵，既然想上夜班你就上着吧，再说了，你小子赚这么多钱，以后在厂子里前途一片光明，啥媳妇找不到啊。”王强笑了笑，说道：“是在不行，我让我家那口子帮你介绍几个……”
“算了吧，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段云闻言笑了笑，说道：“王主任你先做着，我去买瓶酒，炒几个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在我家吃顿饭吧。”
“那可不行，我家那婆娘脾气太差……”王强脸上闪过一抹难色，随后起身说道：“我今天来就是给你捎工资，另外通知你一声，今晚你不用去上夜班了，休息休息，明天正常过去就行。”
“额，那太好了。”段云应道。
“行了，那我就先走了。”王强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看到王强要离开，段云连忙喊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情？”
“我这儿就剩下半条了……”此时段云从床边取出了剩下半条凤凰香烟，递给王强后说道：“王主任，平时在单位也承蒙你照顾……”
“哎，你这么客气干嘛……”王强假模日鬼的推脱了两下后，最终‘勉为其难’的将香烟揣入了怀中，脸上已然笑成了一朵花，说道：“小段啊，以后在单位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行！”
“嗯，那就这样了，我走了。”
“王主任慢走！”段云一直将王强送出了门口。
对段云而言，和车间主任打好交道也是非常重要的，毕竟这是自己的领导。
“咱们这么快人就走了。”此时端着刚洗完的苹果进屋的段芳看到王刚已经离开后，有些意外的说道。
但当她看到段云放在缝纫机上的那包钱和工资条后，顿时愣了一下。
“哥，你这个月工资575块五毛钱！？”拿起工资条扫了一眼后，段芳一脸难以置信的转头对哥哥喊道。
这个工资数额绝对是段芳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她也从来没在学校听说过哪个同学的父母能开这么高的工资，况且哥哥还只是个上班一个多月徒工而已！
“你小点声，看把邻居都吓到。”段云撇撇嘴说道。
“发财了发财了……”段芳拿起那沓子钞票反复数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一脸财迷的样子。
“回头我再给你和咱妈买辆自行车，以后你可以休息的时候骑着车子和同学到外边玩了。
“哥你太好了！”段芳闻言，一脸兴奋的和哥哥来了个熊抱。
“行了，钱都被你数烂了。”段云推开妹妹的脑袋后，将那五百块工资揣入了口袋中，笑着说道：“等着哈，哥这就去炒菜，晚上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
与此同时，下班走出厂门口的程清妍刚骑上车子，后面就响起了一串铃声。
“小兰？你这么来了，不是今天休息了么？”看到跟上来的正是于淑兰后，程清妍有些意外的问道。
“到路边我跟你说。”于淑兰用手指了指路边的一棵大树。
“嗯。”程清妍应了一声，两人随即推着车子来到了树后。
“我爸下午骂了我一顿……”于淑兰脸上露出了几分委屈，接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发那么大的脾气，骂完我后，还让我下午去段云家，亲自对他道谢……我一个人不敢去，你陪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象
“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程清妍闻言笑着说道。
“可是……可是我一个大姑娘家去她家算啥啊，我爸也是，非要我去人家上门道谢……”于淑兰小嘴微撅，接着说道：“反正你必须陪我去，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好吧。”程清妍点点头，说道：“你知道他家吧？”
“我爸说他家在十五栋三单元13号。”程清妍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另外我爸让我用自己的工资买了点糕点，江米条，桃酥……要不要再买一条烟？”
“够了，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给他买了。”程清妍说道。
“额，那咱们走吧。”
“嗯。”
程清妍应了一声，随即两人骑着自行车前往了段云家的方向。
与此同时，段云穿着个二股筋的背心，已经开始炒菜了。
筒子楼通风不好，滚滚油烟不断翻腾，呛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拿个盘子过来。”段云对着水房喊了一声。
“来了！”段芳拿着一个刚刚冲洗的盘子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喜悦之色。
“把菜端屋里，你再给我摘颗葱，我再炒个过油肉。”段云对妹妹安顿道。
“哥，你做的菜看着就好吃。”段芳看着哥哥刚炒出的西红柿炒鸡蛋，忍不住用手捏起一块放入了嘴里。
“用筷子！你个小馋猫！”段云笑着用手指点了下妹妹的脑袋。
“真小气……”段芳撅了撅小嘴，随即又笑嘻嘻的将饭菜端进了屋里。
“呦呵，小段有下厨呢。”
“这天天吃肉，你们家的生活简直快赶上旧社会的地主了。”
此时楼道中几个中年妇女看到段云正在给肉裹粉面后，笑吟吟的说道。
自从上次段云家买了电视之后，同楼道的左邻右舍渐渐对段云一家改变了一些看法，虽然依旧有些看不起他家，但好歹没以前那么酸了。
“呵呵。”段云闻言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其实段云从来就不在乎左邻右舍怎么看自己家，毕竟都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别人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自己过的好最重要。
“小段啊，你这都进厂一个多月了吧，你这年龄也不小了，还没找到个对象？”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问道。
“没。”段云微笑着应道。
“哎，其实我觉的你吧，你这小伙子身体挺好的，虽然脑……那啥一点，不过好歹也是个正式工。”发福中年妇女说道。
“正式工想在咱们厂找对象也不容易。”旁边一个穿着白围裙，烫着波浪卷的妇女也插话道：“咱们厂女工比男工少太多了，厂里的小伙子想找个有工作的对象太难了。”
“说的也是哈。”发福妇女点点头，接着说道：“现在咱们厂的女孩，只要是在厂里上班的，都是一家姑娘几家求，而且长相模样一般的也都挑挑拣拣的，人家眼光高着呢……”
“哎，李姐，我听说你儿子最近不是和咱们厂后勤的一个女工谈上了么？你儿子可以啊。”波浪卷对发福妇女说道。
“这也就是八字刚有了一撇。”发福妇女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接着说道：“我儿子好歹也是个技校生，虽然个头矮了点，但身板结实，长得也周正，厂里有好几个姑娘都挺喜欢他的，还到过我们家……”
“可我听说你儿子现在这个对象是个合同工，好像家就住在咱们厂旁边的周村。”
“额。”发福妇女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即说道：“合同工也能转正啊，就是个跑跑后门送点钱的事情，而且人家姑娘每月工资和咱们厂正式工也差不了多少，手脚又勤快，一看就是能持家过日子的好手，我儿子也就看中这姑娘贤惠了，要不然也不会挑她的！”
“呵呵，你儿子有眼光。”波浪头闻言笑了笑。
“跟你说，能找上这样的姑娘就挺好了，有能挣钱，还能干活持家，你说咱们这种小老百姓不也就图个舒坦日子么？”发福妇女眉头一挑，接着说道：“咱们厂的那些正式女工，眼睛都长在脑袋上了，其实也就是有个铁饭碗而已，长得好看的没几个，架子还挺高，其实都娇气的很，根本就不是过日子的料！”
“这话说的没错，咱们厂那些女工确实都挺挑剔的，也不看看她们自己长的啥模样，家里什么条件，有的还非中专生大学生不嫁，把她们金贵的……”
波浪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显然带着几分怨气，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家儿子找对象受了点挫折。
“就是！”发福妇女应了一声，随即转头对正在炒菜的段云说道：“小段啊，我看你这在厂里找对象够呛，回头还是让你妈到咱们厂区邻村打听张罗下，也就别挑女方工作长相啥的了，只要身体健康，勤快点就行。”
“额，谢谢阿姨关心。”段云闻言微笑着回了一句。
“李姐说得对，小段这家庭确实困难，想找咱们厂有正式工作的女工太难了，不过在邻村找个对象因为能行，怎么说小段现在也是正式工有铁饭碗，人家村里人还是挺稀罕的。”波浪卷说道。
很明显，这两个中年妇女对段云说这番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优越感的，要说是关心的终身大事，那纯属扯淡。
她们只是觉得自己家条件比段云家要好的多，儿子也比段云这样的傻小子强，什么都喜欢相互攀比，即便是后世这种情况也依旧存在，算是一种人之常情。
“应该就是这里了……”正当段云有一句没一句的边炒菜边和邻居大妈闲聊的时候，于淑兰和程清妍已经从楼道口顺着楼梯走了上来。
“你们这是找谁？”刚从水房中洗菜出来的波浪头一眼就看到程清妍和于淑兰，立刻换了副笑脸问道。
波浪头不在厂子里上班，所以之前也没见过程清妍和于淑兰。
只是听他大儿子说在厂里准备谈个对象，如果事情能成，就带回家看看，所以波浪卷看到这么漂亮的两个姑娘突然出现在楼道后，心情顿时变的异常激动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道谢
“呦，这是……”
发福妇女看到程清妍和于淑兰后也是面露惊讶，她似乎以前还没在厂区看到两个长得这么俏的姑娘。
其实这也正常，段云所在的一生活区和程清妍撒于淑兰厂领导们住的三生活区一个在厂东，一个在厂西，平时上班也基本很难碰到面的。
眼见波浪头已经笑容满面的上前询问，而且于淑兰的手中还拎着糕点，她似乎明白了些咱们，心头顿时泛起一抹妒意。
“我们是来找……”
“是来找小陈的么，我是他妈。”波浪卷笑着说道。
“不是，我们是来找段云的，请问阿姨他是住在这里么？”程清妍问道。
“段云？”
发福妇女和波浪卷同时愣了一下，随即沉下脸用手一指楼道里面说道：“那不正在哪儿炒菜呢。”
程清妍和于淑兰闻言后，向楼道里望去，果然在滚滚的油烟中，依稀可见一个穿着二股筋背心的男子正在炒菜。
“谢谢！”程清妍微笑着道了声谢，随即领着心情忐忑的于淑兰走向了段云。
果然，油烟腾起后，程清妍看到炒菜的人正是段云。
“段云。”程清妍微笑着招呼了一声。
“哎，你们怎么来了。”手里握着锅铲炒瓢的段云看到程清妍和于淑兰突然出现，也是一脸的意外，随即对两人说道：“往后站站，烟大，别呛着。”
“你炒菜放这么多辣椒么？”看到段云炒菜油烟很大，于淑兰也小声的搭了句话。
昨晚打架的时候，由于情况太危险，于淑兰也没顾得上对段云道谢，但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
“我家人都好吃点辣的。”段云转头对于淑兰笑了笑，说道：“你们先进屋，我马上做完饭。”
“没事，我今天过来其实就是想……”于淑兰小声说道。
尽管往日的于淑兰性格有点泼辣，但本质上还是不错的，这次给段云上门道谢，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内疚的，毕竟当时她没有第一时间到派出所说明情况，以至于段云被拘留了一个晚上。
“小芳，来客人了，赶紧把人领进家！”段云没理会于淑兰，而是转头对屋子里喊了一声。
“谁来了？”段芳闻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程清妍和于淑兰后，顿时目光一怔。
“傻站在干么呢？这都是我同事，让她们进屋，顺便洗点水果。”段云看到段芳站着发呆，随即对她使了个眼色。
“不用了段云，我们今天过来其实就是想给你道谢的……”程清妍微笑着说道。
“有事进屋再说，我哥马上就炒完菜了。”段芳人很机灵，快步走到程清妍的面前，笑盈盈的拉住了她的手臂。
“对，有事进屋说。”段云也笑着说道。
“额。”程清妍和于淑兰对视了一眼，拗不过段芳热情的拉拽，只得进入了段云的家中。
而段云翻了几下锅后，将菜盛入了盘子，随即快步走到水房，抹了一把脸后，端着刚炒好的过油肉进了屋子。
“吃苹果。”段芳安顿两人坐下后，将一盘洗好的苹果放在了桌子上。
“我家难得来个客人。”此时段云笑着将炒好的过油肉放在桌上后，拿起门后铁丝上挂着的毛巾，抹去脸上的水珠后，关切的对于淑兰问道：“昨天你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于淑兰小声的说了一句，随即将带来的糕点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昨天真的谢谢你……”
这年头的糕点包装没有后世那么精致，但也还算讲究，用的是专用的食品包装纸，封口处压着一方红纸，是用纸绳系住的。
“没事就好，我说你咋这么客气呢，道谢就道谢呗，还买什么东西啊。”段云笑着说道。
“这是小兰的一点心意，她听说你昨天晚上被警察带走后，心里一直很不少好受，但因为害怕，所以到中午的时候才去的派出所说明的情况，让你在里面吃了不少苦……”程清妍语气诚挚的说道。
“行了，这事已经过去了，另外在派出所我也没吃什么苦，那地方还管饭呢！”段云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这一桌子菜都是你做的？”程清妍看着满桌子丰盛的饭菜，有些惊讶的问道。
于淑兰不太好意思和段云说话，但程清妍则表现的比较大方，而且两人是同学，之前也聊过，所以面对段云也没那么拘谨。
看到段云做出的饭菜似乎比母亲做的还好，这多少让程清妍有些意外。
“马马虎虎吧，主要今天发工资了，所以给家里做顿好的。”段云笑着回道。
“额，那你这个月发了多少工资？”于淑兰这个时候也随口问了一句。
“算上奖金，五百多块吧。”
“五百多块！？”于淑兰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随即说道：“你不是骗我吧？”
要知道，于淑兰父亲是副厂长，一个月工资奖金最多的时候，一个月也就一百八十多块，而段云这样一个徒工发五百块的奖金，于淑兰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段云在他们车间搞了个技改，工厂奖励了他五百块。”一旁的程清妍说道。
“技改？难道你就是一车间改装车床的徒工？”于淑兰惊讶的说道。
于淑兰之前倒是听说过厂里有人通过技改获得了伍佰元的奖金，但她并不记得这人叫什么名字。
“我那是沾了我师父的光，其实我没那么大本事的。”段云笑着说道。
“你这太谦虚了，就算有师傅帮忙，那你肯定也是有一定技术的。”程清妍在一旁说道。
“我就个混饭吃的。”段云笑了笑，接着说道：“你们今天来的正好，我晚上饭菜做的多，干脆就留在这儿吃顿晚饭再走呗。”
“是啊，在我们家吃晚饭再回去吧。”段芳此时也跟着哥哥附和道。
“不用了，你们兄妹太客气了，我们家里也都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就不打扰了。”程清妍客气的说道。
“是啊，我们家里也准备着饭呢。”看到程清妍给自己使眼色，于淑兰也连忙起身说道。
“那好吧，既然你们家人都等着，我就不留你们在这里吃饭了。”段云说着，起身就要送两人离开。
“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回去。”看到段云要跟上来，程清妍微笑着说了一句。
“那慢走！”段云站在门口对两人挥了挥手。
“嗯。”于淑兰应了一声，转头又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段云一眼后，这才和程清妍一起离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母亲的心思
高秀娥今天下班的也很早，缝纫社下午也刚发了工资，总共是三十八块六毛五，这其中还包括她加班一个星期的奖金。
其实从去年开始，高秀娥就已经不那么太重视缝纫社的工资了，她从十六岁中学毕业就到缝纫社学徒，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无论是手艺还是精力，都处在一个技术的巅峰期，在厂区也有点名气，很对人都私下找她做衣服。
虽然这二年人们经济能力有限，衣服更换的不多，孩子多的家庭往往都是穿百家衣长大的，要么就是弟弟穿哥哥替换下来的，妹妹穿姐姐穿过的，但逢年过节，还是会有人私下找高秀娥做上一两套新衣服的。
以至于从去年开始，高秀娥接私活赚到的钱几乎就和缝纫社的工资持平了，到了今年，额外干私活的收入依旧是水涨船高。
可就算收入高了，高秀娥平时依旧是省吃俭用，正如上次她给儿子段云透露家底的时候说过的一样，自己是想多攒点钱，日后能给段云风风光光的找个好媳妇。
所以从骨子里来说，高秀娥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老思想的，不过这也难怪，丈夫去世这么多年高秀娥过的一直都很艰辛，儿子段云则是她成了她人生最大的希望，至于女儿段芳，将来能找个条件好的婆家这辈子就算安定住了，只有儿子才是她后半辈子最大的依靠。
这么多年来省吃俭用，高秀娥也有了一些家底，眼见儿子如今也进厂成了正式工，还会修理电器的手艺，心里高兴的同时，也不忘找机会给儿子张罗一门亲事。
不过上次她去何晓丽家说亲却让她很受打击。
女方家长拒绝的很干脆，明说她家闺女只找中专以上学历的正式工，就连技校生都不考虑。
虽然对方家长说话还算客气，但高秀娥还是从何晓丽父母的话语中，听出了他们对自己儿子的不屑一顾。
高秀娥是个要强的女人，这次事情过后，她也曾经暗自抹过眼泪，决定要更努力的赚钱，一个要给自己儿子风风光光的找个好媳妇，所以这段时间也是拼命的接私活，经常晚上在缝纫机前工作到深夜，而中午缝纫社都下班回家吃饭的时候，她也带着饭菜凑和吃上几口，趁着其他人不在悄悄的继续干私活。
而这段时间儿子段云也确实非常的争气，每月给家里留八十块的生活费，还买上了自行车和黑白电视机，家里的生活质量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档次，这无疑极大的缓解了高秀娥身上的负担，让她感到激动高兴的同时，也对张罗儿子婚事的事情再次多了强大的底气。
所以高秀娥琢磨着过段日子再在厂子里四处打听一下，有合适的姑娘就先给儿子张罗上。
而当高秀娥快到家的时候，却看到两个长相靓丽，身材亭亭玉立的姑娘正从自己家所在的单元口走出。
高秀娥不在厂子里上班，自然是不认识于淑兰和程清妍的，只是觉得这两个姑娘长的确实漂亮，个头也不低，在这厂区里也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了。
不过尽管高秀娥虽然看这两个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从之家单元走出来有些可疑，但也没想太多，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从两人身上穿着的时尚衣裙和骑着崭新凤凰二八就能看出，这两个女孩的家境肯定不一般，自己儿子虽然优秀，但估摸着也不可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对象。
眼见程清妍和于淑兰离开后，高秀娥这才将目光从两人身上离开，缓缓的回到了家。
“妈！你回来的正好，在晚一会儿，饭菜就都凉了。”段云眼见母亲进了家，立刻笑着说道。
“做这么多菜啊？”高秀芝看到满桌子的菜肴，脸上露出想笑容。
最近这段日子段云一直都在出租屋那边吃饭，眼见今天儿子回来，高秀芝心情还是挺高兴的。
“前段日子忙，好容易今天晚上领导给我放了个假，所以我寻思给妈做顿好的。”段云笑着说道。
“主要是我哥今天发工资了。”正蹲在地上盛饭的段芳插了一句。
“发工资？”高秀芝闻言顿时恍然，微笑着对段云说道：“你这个月发了多少？”
“五百七十五块。”段云回道。
“五百……七十五块！？”高秀芝闻言一脸的难以置信。
“妈，你是不知道，哥现在本事大着呢。”段芳把盛好的饭放在母亲面前，小脸洋溢着得意，说道：“我哥前段时间在厂子里改装了一台车床，生产效率立刻提升了好几百倍，厂领导一高兴，就奖励了他五百块的奖金，现在他都已经是厂子里的名人了……”
“净瞎说，哪儿提升了几百倍？”段云用手指点了下妹妹的额头，说道：“其实我就是改装了一台老车床而已，厂子最近正好推行技改奖励的条例，我就被厂长书记拿来当成了典型。”
“给这么多奖金啊……”高秀芝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彻底回过神来。
“妈，我给家里留一百，其他的我想留着做修理生意的本钱。”段云说着，从口袋中数出了十张大团结，递给了母亲。
对段云而言，这个家是自己的根基，重生到这个年代，也只有母亲和妹妹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所以既然赚钱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无可厚非。
另外平时母亲帮自己做员工的工作服，妹妹给自己做饭送饭，解决了自己创业初期的后勤问题，所以段云花金钱和时间培养家庭感情还是相当必要的。
“用不了这么多……”母亲见状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给我我也都是替你攒上了，回头留着给你结婚用。”
“我这结婚还早着呢，有钱你就花，现在我这不也开始赚钱了么，咱们家没必要过的这么紧巴巴的。”段云说道。
“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真到你结婚的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现在不省着点，到时候去哪儿借啊……”母亲轻叹了一声，突然看到了缝纫机上放着的那包糕点，随口问道：“你今天还买点心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废料
“啊，这是刚才来了个同事送的。”段云闻言随口回道。
“妈，刚才来了两个女的，长的可漂亮呢，说是给我哥道谢的，东西也是那两个女的买给我哥的。”段芳这个时候也插了一句。
“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段云闻言转头白了妹妹一眼。
“两个女的？是不是个头都挺高，长的挺白净，其中一个还烫着头……”高秀娥有些激动的说道。
“对对对！就是那两个，妈你看到了啊？”段芳无视哥哥给自己使的眼色，连连点头说道。
“啊，小云，那两个姑娘也是咱们厂的？是谁家的姑娘啊？”高秀娥连声对段云问道。
“妈，人家都只是和我一个厂上班的，我就是帮了人家一个小忙而已……”段云不想让母亲胡思乱想，只得解释了一句。
“不会吧，你真把妈当傻子了，你帮点小忙人家就买糕点送上门来？”高秀娥故意板起了脸，接着说道：“跟妈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啥……”眼见母亲不停追问，段云只得将昨天晚上救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母亲说了一遍。
“哥你真厉害，进入英雄救美，我以为只有电影里才有这剧情呢。”听完段云的讲述，段芳看向哥哥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拜。
“英雄救美个屁，你哥我昨晚差点就让砖头拍死了。”段云撇撇嘴说道。
“原来这样啊，你小子也真够莽的，以后这种事情可得躲得远远的，万一受点伤什么的……”
“妈你放心，以后我保证不会参和这种事情了。”段云眉头一挑正色对母亲说道。
“嗯。”高秀娥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片刻后对段云问道：“那小云你和那姑娘有没有约个什么时间再聚会看个电影啥的……”
“妈你想什么呢？”段云自然看得出母亲的心思，随即说道：“都说了我们只是一个厂上班的而已，以前都没什么交往的。”
“人不都是相处见面的多了才有感情的么？你要是脸皮薄，有些话不好意思说的话，妈可以……”
“妈你想多了，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人家家庭条件真不是咱们能比的。”
“咱们家现在也不差啊。”挺段云这么说，高秀娥有些似乎有点底气，说道：“咱们家就你一个儿子，妈这边裁缝活赚的不少，这二年也攒了些钱，上次你也看到了，另外你不是也赚了不少钱么，这儿月还发了小六百的工资，咱们厂子也找不出多少你这样能干的小伙子……”
“你知道那两个姑娘是谁么？”段云打断了母亲的话问道。
“难不成还是厂长家的闺女？”高秀娥不以为然的说道。
“恭喜您，答对了！”
“嗯？”高秀芝和段芳闻言都愣住了。
“她们一个是副厂长于建国的二女儿，一个是总工的独生女，我们就是都在厂里上班而已，平时都不打交道的，妈你就别想太多了。”段云拿起筷子给母亲碗里加了一块肉说道。
“我就说呢，我见那个留披肩发的女的手上还带着新款的上海女士表呢，家里肯定很有钱的，原来是厂领导的女儿啊。”段芳一脸恍然的说道。
“额。”高秀芝此时也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不再言语。
明摆着的，高秀芝就算再怎么抬高自己儿子，那也是不可能高攀厂长家女儿的。
那种人家的女儿，嫁的不是门当户对的**，就是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段云这种刚赚了点小钱的普工，根本就不沾边！
“赶紧吃饭吧。”眼见母亲面露失望之色，段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样的话，他也就不用担心母亲又背着自己去说亲去了……
……
晚饭后，段云离开家门，来到到自己的出租屋。
“段哥。”看到段云过来后，曹东连忙上前招呼道。
“怎么？今天就一个人？”段云问道。
“今晚我看雷子崔林他们刚放出来，让厂子里处罚了，心情都不太好，怕他们到外边干活出点事，所以就让他们先回去了。”曹东说道。
“做到对，不能让咱们客户看到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段云闻言点点头。
“哥，你没事吧？”曹东一脸的关切，问道：“昨晚你出去后就再没回来，我真的有点怕了……”
“你放心，你哥我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昨晚我是去救人不是去打架，派出所所长已经到厂里澄清了这件事，你不用替我担心。”段云笑着说道。
“那就好。”曹东闻言，面色顿时缓和了下来。
“那你忙吧。”段云安顿了一句，就要回到自己工作室。
“哥，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这是我昨天晚上刚从咱们附近废品站收回来的塑料，你看能用么？”此时曹东从小房中拎出了一个麻袋，放在了段云的面前。
“额。”段云见状一怔，伸手打开袋口，里面赫然露出了满满一袋子的废旧塑料。
对于材料这边，段云还是知道一些基本知识的，这些废品站的塑料主要可以划分成聚乙烯(pe)、聚丙烯(pp)、聚苯乙烯(ps)、聚氯乙烯(pvc)等通用塑料，还有其他如聚对苯二甲酸乙二醇(pet)、聚氨酯(pu)和abs废弃塑料等。同时还有一些塑料制品加工过程中的过渡料和边角料等废塑料。
收购站这边懂行的一般都划分成大响，小响，色料（沉底和漂），生料，还有各种白管子等等。
这其中pe，pp，pvc都是可以直接用来再生产的。
虽然各种塑料都有着严格的成分和用途，但实际上，如果要求不高的话，几种料甚至可以混着用，只要温度和压力掌握到位，那么是完全可以做出段云目前需要的天线放大器的小外壳的。
“干的漂亮！”段云满意的拍了拍曹东的肩膀，说道：“你今晚先把这些塑料都切碎洗净，明天我从厂里带回模具后，咱们试试看能不能做出塑料壳子。’
“成！”曹东应了一声后，拎着那袋子收回来废塑料，回到旁边的屋子开工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个塑料外壳
接下来的两天，段云过的风平浪静。
崔林和雷子等人也都正常复工了，而且相比以前，干活似乎更加的卖力了。
这次工厂给他们都给予了记大过的处理，长达一年半的观察期让崔林雷子他们感到有些绝望，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在今后一年多的时间都无法获得升工资和其他各种福利活动的评比。
而且这种处分是要写入职工个人档案的，搞不好的话，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评上劳模或者升职。
尽管崔林雷子他们平时在工厂表现也一般，也对当劳模或者升职没抱什么希望，但无论如何，以前这种希望还是有的，但现在，则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了……
在工厂上班看不到任何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崔林和雷子则将希望迅速转移到了段云这边的生意的。
在崔林和雷子看来，段云有技术有眼界和头脑，而且这些天在段云这里赚的比在厂子一个月赚的都多，所以崔林和雷子对段云现在也是非常的敬服，面对段云时，甚至比面对工厂领导的时候还要听话。
最近这段日子随着生意越来越多，几个人赚钱也越来越多，这无疑让段云团队的士气大涨，段云在这个团队中有了很强的威信和控制力。
这两天除了日常安装天线的生意，段云也开始他的注塑机实验。
昨天晚上的时候，段云找到在电建一公司那边搞电焊条生意的钱德强。
按照两人之前的约定，钱德强给了段云一份电建废料库的库存清单，这是他凭借私交从那边的库管手中要到的。
让段云咂舌的是，这份废料清单足有二十多页，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其中包括工程安装时废弃的原料，诸如废旧铜铝线，设备包装箱，工件切割的废料，以及各种焊条头废渣等。
不过段云也知道，这些废料是钱德强的‘蛋糕’，自己不能动，而且他也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
唯一让段云有点兴趣的是其中的一些塑料包装废品，都是非常好的pe材料，不过段云目前还买不了太多。
除了这些废料，还有电建在给电厂安装检修的时候，替换下来的个各种设备，包括报废的电机，淘汰老旧的设备等等，种类繁多，令段云目不暇接。
如今电建承建的大兴二电厂工厂那是高达五个亿的项目，另外还常年常年承接一电厂的设备检修，所以替换到废品库的老旧设备以及相关元件还是不少的。
这二年的电厂财大气粗，电建这边也是家大业大，所以没那么精打细算，甚至有些便宜的设备还远未到年限，感觉修理麻烦，索性就做报废处理了。
从他那里得知电建材料科的库房中有一台报废的焊条烘烤机，里面的加热器已经不能用了，但上面的电子温度控制器能用，于是就出了二十块的高价，和钱德强预定了一个。
虽然两人第一次做的生意不大，二十块钱对钱德强不算大钱，但这总归是个好的开头，而且钱德强在得知段云在做电器修理和天线生意后，也感觉段云是个不错的潜力大客户，所以两人整晚都相谈甚欢，喝掉了整整两瓶六十度的高粱白。
钱德强也确实很靠谱，而且也很会做生意，今天中午的时候就把那个拆卸下来的电子温控器送到了段云手中，另外还送了段云半袋子装不锈钢焊条的废旧塑料壳子。
这让段云非常的高兴，因为昨晚夜班的时候，段云已经拿到之前让其他车间老师傅做的模具，这也就意味着段云今天就能开始加工天线塑料外壳了。
做一个天线放大器的外壳当然不值得段云如此大费周章，关键是段云一旦掌握了制作塑料外壳的技术，那么对他将来制作生产其他电子产品都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毕竟几乎所有的电器设备都需要有性能好，绝缘度高的塑料外壳的。
段云现在打算先做出放大器的塑料外壳，接下来还会对自己做的注塑机进行进一步的改进，使其能做出更好的电器塑料外壳出来。
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段云给注塑机加装了一个简易温度控制系统，同时也将刚加工好的钢制模具安装了上去。
这二年国内很多加工塑料制品的小作坊用的还是廉价的碳加热水冷法，成本低，适合批量加工，但段云眼下不需要那么大的加工量，直接用电加热的成本也完全可以接受。
至于塑料加热的温度控制，一般性能越好的塑料原料对温度的控制越严格，否则做出的塑料制品性能会大大折扣，但段云的天线放大器外壳则没那么高的要求，只需要能保护内部电路板即可，所以温度直接定在了二百摄氏度。
一切安装妥当后，段云和曹东崔林等人先吃完晚饭，然后在小房中开始进行试验。
将切碎洗净的废塑料颗粒加入到注塑机的漏斗槽中后，段云开始通电加温。
温度刚一上去，一股刺鼻的味道随即从槽口飘出。
“把门窗都打开。”段云对曹东安顿道。
没有电风扇通风系统，段云也只能用先用穿堂风来消散这种有毒的气体，另外段云还打算买些口罩回来，避免有人出现中毒的情况。
又过了片刻，看到电子温度器上显示已经到打二百摄氏度后，段云让曹东压动杠杆，将活塞里化开的塑料压入到模具中。
不过曹东这小身板压杠杆似乎有些吃力，段云索性亲自上阵。
尽管段云也感觉有些吃力，但最终还是成功的将塑料压制到了模具中。
又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模具有些冷却后，段云打开固定模具的螺丝，在地上磕了磕，一个成型的塑料壳从中脱落了下来。
“哥，看着还行哈。”曹东也顾不上刚出来的塑料壳烫手，拿起后看了一眼，惊喜的说道。
“凑合吧。”段云看了一眼，撇撇嘴说道。
似乎是由于模具加工的精度不高，另外段云注塑的时候压力差点，所以新做出的外壳略显粗糙，和后世那些精致的塑料制品还有些差距。
但无论如何，用作天线放大器的外壳是绝对够用了，而且上面凸起的‘芝’繁体字，以及英文‘toshlba’的山寨商标，都非常的清晰醒目……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班老大
晚上，段云来到车间上班后，开始他测试新改装车床的工作。
技改比赛的通知已经下达到了各个车间，一车间为了方便技术处的人过来个测试，还专门腾出了一台闲置的车床进行改装，白天的时候已经有很多技术员拆开外壳进行测试了，而到了晚上的时候，则成了段云独享的工位。
距离月底技改比赛还有不到两星期的时间，段云决定提前做好准备。
和带班长打了声招呼后，段云就带着工具拆开了外壳，崔林和雷子也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过来帮助段云。
如今高磊被工厂开除在派出所拘留后，段云就俨然成了一车间夜班班组的老大，很多青工见了他也都是相当的恭敬，张口就是段哥段哥的叫着，而且是有求必应。
这其实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段云打架猛，在厂里又是书记面前的红人，无论是车间主任还是带班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而更为重要的是，崔林雷子等人在段云那里赚到了不少钱，事情在夜班班组传出去后，其他高磊的小弟也都开始纷纷打算跟着段云这边混了。
段云只是说了一声需要帮忙，夜班的青工就呼啦啦的围了上来，主动帮助段云拆卸外壳。
从工具柜中取出早已加工好的改装工件，段云迅速开始了组装工作。
几个过来帮忙非常的卖力，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将改装的车床工件全部安装到位，最后抹了一些黄油后，才算大功告成。
尽管段云内心对自己改装的技术充满了自信，但到了正式测试的时候，内心还是多少感觉有些忐忑。
另外这次段云加工的是齿胚，相比之前的柱头难度要高一些，另外齿胚也是目前一车间车工主要加工的工件。
“嗡！”
接通电源的瞬间，主电机迅速转动起来。
主轴旋转的同时，经过桥齿轮，带动旁边的光杆，光杆上的蜗杆传动蜗轮而连接蜗轮上的纵向凸轮，……利用限位开关以及电磁铁，放置在角铁上切削好的钢材毛坯被迅速顶在主轴前方的弹簧卡头是固定，接着纵向刀进给到了指定的位置。
改装的远离和动作听起来有些复杂，但其实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发生在一个呼吸的时间。
“刺！”
尖锐的金属切削声响起，暗蓝色的铁屑一圈圈滚落，一根精车的套筒很快就切削完成。
“咔哒！”
拨杆推动横向车刀前行，加工好的工件部分被切割下来，弹簧卡头松开，废料也跟着滚落在位于弹簧卡头下方的铁盒中。
“段哥太牛了！”
“厉害！这才叫技术！”
“我就说过段哥一出手，技术处那般渣渣就只能甘拜下风！”
眼见第一个工件被迅速加工出来，旁边围观的青工顿时马屁声四起。
段云这次改装的车床和上次的基本原理差不多，但实际上由于新型车床转速要比之前那台老式车床快很多，另外这次段云设定的自动加工程序是分粗车和精车两个步骤的，先粗车出大量的齿胚，然后再换手工换刀头，调整给刀量进行精车，所以段云这次还是对新车床做了很多的新改进，相比之前老车床的自动改装而言，技术含量要高了不少。
“段哥，尺寸完全合格。”此时崔林取出一个加工好的工件测量了一番后，满脸堆笑着说道。
“啪啪啪！”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
段云看了一眼手表，并没有关上车床的意思.
尽管周围青工对段云一直马屁不断，但段云知道，试验还没结束。
从晚上十二点一直到凌晨两点，周围的其他青工渐渐散去，段云依旧注视着自动车床的运作情况。
在段云看来，一个成熟的技改项目除了要能高效的运作，更为重要的则是保证机床能长期安全稳定的运作。
两点后段云将刀头换成yt30刀头，开始精车加工。
一直到凌晨四点的时候，段云才算完成了测试，关上车床后，段云又摸了下车床的铁质外壳，感觉温度正常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整整四个小时，段云加工出来了八十一个齿胚，而且全部合格，这让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带班长黄海涛简直目瞪口呆！
要知道，目前一车间最熟练的车工加工这种齿胚，就算只是粗车加工一天也绝对超不过三十个，如果算上精车所花费的时间，那么一个人一天最多也就能做出十四五个这种规格合格的齿胚！
段云是个小时就做出八十个齿胚，如果按照八小时算的话，那就意味着段云这台自动车床的效率比车间最娴熟的老工人高出了整整十倍！
虽然比起之前改装sl车床二十倍的效率缩水了一半，但加工的工件难度不同，而且这台车床可以同时完成粗车到精车的全部程序，所以十倍效率的提升，已经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了！
如果之前黄海涛还认为段云改装的那台sl车床是沾了他师傅韩忠的光的话，那么这次车床改装则毫无疑问全都是段云一个人的功劳，而且改装新车床的难度较大，所以在黄海涛看来段云技术上确实是两把刷子的。
“我看这次技改比赛的冠军肯定是你的了。”黄海涛一脸羡慕的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段云闻言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当咱们厂那些技术员总工啥的都是吃干饭的？”
“这倒是，不过我听说总工和副总工不参加这次比赛，要是他们参加的话，那谁能争过他们啊。”黄海涛摇头说道。
很明显，黄海涛看来，段云技术很高，但肯定还是比不上总工的。
“到时候听天由命吧。”段云笑了笑，接着说道：“行了，今天就这样吧。”
“你东西放这儿吧，我叫人过来帮你收拾好。”黄海涛讨好的对段云说道。
“行，那就麻烦黄班长了。”段云对黄海涛笑了笑，转身走到车间门外抽烟去了……
第一百二十章 手工作坊
早上段云将所有工件收拾好后，离开了车间。
工具柜是锁着的，段云这次并不担心自己的设计会被偷窃，原因也很简单，上次田丰偷窃自己设计的事情已经让他在厂领导的眼中名声臭了，倘若不是众人看在厂长秦刚的面子，估计现在田丰早就被处理了，所以现在没人敢继续做这种事情了。
另外就是段云已经一早将设计图纸交到了书记赵东升那里，已经在工厂资料库进行了记录，没人会傻到这个时候还来抄袭段云的设计，更何况眼下段云已经将工件全部拆下，白班的技术人员光看零件的话，也是不知道具体应该安装在什么地方，用途是什么的。
技改比赛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后，段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在月底正式比赛之前，他可以暂时处理自己生意上的事情。
回家吃饭补觉，段云下午来到出租屋的时候，看到崔林雷子等人已经早早的开始过来干活了。
已经在工厂看不到希望的高磊这帮小弟，现在则开始把将段云这里的生意当成了自己的‘主业’来干，在工厂里混日子挣保底工资，而在都有这里则是相当的卖力，显得干劲十足。
另外这几天天线生意越来越好则也极大的鼓舞了崔林雷子这伙人的士气。
“哥，这是上午我去其他厂区拿到的条子还有安装费。”曹东看到段云到来后，立刻笑着上前将早上拿到的货款和安装地址条交给了段云。
“十一户人家……”段云接过钱和纸条顿时眼前一亮，微笑着说道：“今天生意不错啊。”
五百块五十块的大团结被包成了一包，段云拿在手里数了一下后，揣入了口袋中。
这无疑是段云生意开张以来，赚钱最多的一天。
现如今卖天线一天的生意居然比他这个月加上技改奖金还要多，这在外人看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段云也明白，自己目前的生意不可能天天这么好，另外就是之所以段云依旧继续留在工厂里，除了想分到房子外，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在厂子了积累人脉和各种关系，现如今崔林雷子等人，就都是厂里的职工。
除此之外，这年头工人的身份对目前段云也是一个保护，厂子里有书记这样的领导罩着，一但生意出了什么事情，他还有关系能跑，而且段云留在厂子还有其他的想法和计划，这些将来他都会一步步的实施，所以即便工厂挣的钱不多，但最近的一两年时间里，段云依旧想着日后能利用这个平台来实现自己的个人目标。
“我听矿上和肉联厂那边点上的负责人说，最近这几天来询问咱们这种天线的人越来越多，一天起码几十号人，只是价格有点高，所以很多人还在犹豫，我估计这些应该都是潜在的客户。”
“他们迟早都会买的。”段云嘴角勾起，接着问道：“咱们现在还有多少天线库存？”
“一百二十三套吧……”曹东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哥几个现在一天能做出十七八套天线，但如果外边有安装活的话，一天也就能做出四五套，不过我感觉应该够用了吧？”
“不够。”段云摇摇头，接着说道：“咱们还需要继续增加库存，现在咱们的产品有技术优势，抢占市场和优质用户很重要，另外照着现在的趋势，应该很快就会迎来一波的销售高峰，所以这点天线库存肯定是不够用的。“
“那……段哥，我这些日子和崔林他们多加班加点，争取再赶工出一批库存。”曹东说道。
“光你们几个人手恐怕还是不行。”段云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正好最近我们班组还有几个青工想来入伙，明天下午我让他们过来，你要负责对他们进行培训。”
“那太好了！”曹东闻言一喜，但随即皱起眉头说道：“哥，在来几个的话，人手是够了，但咱们就三间小房，这么多人来了没地方干活了。”
“我打算再租几套房子。”段云沉吟了一下，对曹东问道：“对了，你对咱们厂区旁边村子的情况了解么？”
“还行吧。”曹东闻言一怔，随即问道：“难道段哥你想在村子里租房？”
“咱们厂区人多眼杂，摊子铺的太大容易招人红眼，另外咱们做塑料外壳的气味过大，肯定会惹来生活区居民的怨怒的。”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能在村子里租上几间房子，咱们新来的人手就有地方干活了，而且村里的人也不如咱们厂区的居民这么密集，干点什么也方便的多。”
“咱们厂区旁边就新添堡和马军营两个村子，村里这两年新盖的平房倒是不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租房。”曹东皱着眉头说道。
新添堡和马军营两个村子就位于红星齿轮厂生活区的旁边，距离很近，而且这几年红星厂也会从这两个村子里招一些合同工过来，从事一些厂子里最苦最累，正式工都不想干的杂活，段云最初刚进厂时的备料车间，就有很多从这两个村子招进来的合同工。
这些所谓的合同工其实就是临时工，相比厂里的正式工，虽然工资上相差不多，但厂里不给他们缴纳养老金，而且随时可以开除。
即便是如此，这些农民临时工在厂子里的收入也比在村子里高得多，但凡村子里有谁家的青年进了厂子成为合同工，那绝对是让全村人都羡慕的事情。
现如今段云这个天线组装的摊子已经开始有向着手工作坊的趋势发展，而段云之所以会选择在旁边村子租房，其实除了避免在厂区生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外，同时也是看中了村子里的人力资源和安全性。
在段云看来，如果将来自己的这个作坊能和村子的集体利益捆绑在一起的话，那么他的这个小作坊将来发展大了，自然会得到村子的保护，这样就会为段云的生意分担很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