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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寂弦音     驰骋昭和txt下载     驰骋昭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冈本篇☆ 夜行香港

    本篇为冈本篇,上中下三篇均主要为冈本圭人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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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前说过,‘没得到认可以前,是不会离开球队的’,别自以为是地把我对纪检层吼的话当成对你的认可!你还没出色到让我能表扬你的地步——”

    “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做引人注意的事情!越普通越好——”

    “在你还没想起你的志愿者是谁以前,我就是你的志愿者!受欺负了,呆不下了,你就回来,我疼你——”

    “可一定要记得回来啊!我也不懂你说的什么‘自由人’,谁给你的自由——”

    “说好了,要一起登顶——”

    “记得回家呢——”

    “真的要记得回来的!我俩为租房都已经付过两次定金了——”

    “不能不回来的哦,不然你家猫咪就要认我做主人咯——”

    “别说什么‘不回来’,要是敢晚回来,我就撕你的户口——”

    相比于薮暖心的鼓励、山田忠恳的建议、知念胜过保护欲的占有欲、有冈诙谐的文字游戏、a君b君少有的呐喊、中岛合理的申诉、伊野尾可爱的威胁,八乙女的这一警告足能把人从睡梦中吓醒!就像此刻躺在梦想港外沙地上的冈本圭人。

    多少次想起道别时听到的喊话,都会涌起对家乡的思念。然而家乡好像被掩藏进了那天阻隔他与队友的海雾之中,消失在了缥缈的远方。如今,再次回到这片故土,再次回想起道别的场景,失落感如同细浪般悄悄退散。

    今天,是冈本来到梦想港的第二天,但他还要再过两天才能入关。如何在海关外一个人度过接下来的日子是值得人思考的问题。这两天风浪大得惊人,躲在遮蔽物后数轮船已成了为数不多的乐趣。

    昭和24年(1949)出入关的效率比起三年前有了显著的提升,乘客在另一道关口接受检查。对船只来说,只要出示相关证件,海关就很少再会有无礼的举动,反之,则是绝对的禁止。对乘客来说,同样如此。

    这些是前年才出台的规定,也就是说,是冈本偷渡以后的事了。

    视野中,出现了一艘即将出航的英资邮轮。

    一声悠长的船鸣,捎去了冈本寄往香港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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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六、冈本的信

    写给楠华队顾问:

    托大家的福,我已经安全回国。

    先遵守约定,向大家“老实交代”我在到达球队训练基地前发生的事。

    我来的那天,是搭着英国警察的摩托车来的,所以还未踏进基地半步,就有超过一半的球员认识了我。加上我没有任何介绍信,甚至连香港话也不会说,大家都很好奇我的来头。——这段经历我一直羞于启齿。不过,我答应过大家,日后会以书信的方式补偿。希望您能为我传达。

    那是我到香港的第二天。路上的小偷强盗数不胜数。摆渡刚被偷了两张钞票,下船的时候,又被抢掉一支钢笔。当时没有追,因为追上了也怕干不过他。在来之前,我的同伴已经“扣留”了我的大部分行李,早年留学英国的重要证件又贴胸保管,所以被偷被抢的,还算是在接受范围内的东西。

    晚上,我抵达了旅馆。开窗透气的时候,看到两个人正好在我的窗户下,借着昏黄的路灯进行交易。买方很粗略地看了一眼卖方递过来的背包,就付上了现金。

    因为家里从商的缘故,父亲从小就教我,每一件货物都要仔细检查,确保没有瑕疵以后才能签收。当时一边看他们交易,一边心里还在笑他们交易草率。可能看得有点入迷,我不小心把窗台上的金鱼缸碰了下去!

    那“哐当”的一瞬间,我的感觉是完蛋的!让我感到更完蛋的,是鱼缸里的水不偏不倚地全进了那只背包!但让我感到彻底完蛋的,是看到他们从背包里拎出来的湿漉漉的白粉!

    卖方拿了钱分分钟就逃,买方一边抢救还没湿掉的白粉,一边眼神凶狠地数着我房间的位置。吓得我当即关上了窗,拉上了窗帘。但想了五秒钟,我觉得难不保那人会冲上来算账,这房间应该是住不下去了!赶紧提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掀开阁楼的窗户,沿着低矮的房顶逃过了几个街区。

    一时没有找到可以住的地方,便决定继续赶路。也真是不凑巧,刚走出没几步,天就开始下雨,这时我才想起把伞落在了旅馆。

    为了寻找每一个可以避雨的屋檐,我在大街小巷上乱窜。就在我路过一个拐角口的时候,有人“嚓”地朝我的包上来了一刀——

    对方八成是没有目标的、顺着这个口子摸到什么就抢走什么的盗贼。但他抢走的偏偏是我的球服!被抢掉一支钢笔、偷掉几百块也就算了,只有球服,绝对不能忍让!这件衣服对他来说也就值几个钱,但对我来说,是十多年和队友之间的回忆,开心的也好,难过的也好,对我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东西。

    我要对嘱咐我谨慎行事的队友们说句抱歉,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追盗贼!

    我顶着雨一路追赶,心想跑步这件事,我虽然不是球场上的主力,但与普通人相比我还充满信心~但十分钟后,我意识到一个悲剧的现实,我是业余的球员,而他,却是专业的盗贼!

    香港的地形和我的家乡相似,山路多,起伏大,几个坡爬完,我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好不容易迎来一个下坡,还没来得及兴奋一下,当即脚下踩空,沿着坡道一路滑了下去!那个坡极陡,还混杂了雨水,变得特别好滑,滑得根本停不下来!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恐怕是我滑行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逃跑的速度!“砰”的一声闷响,我撞倒了他。不过也多亏他,我勉强停了下来。我赶紧拿回他抢走的球服。眼看他又要爬起来,出于自卫的心理,我操起了他落在一边的刀!

    我要对向来要求我举止有礼的父母说句抱歉,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拿刀指人!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刀,两手空空地逃跑了。放下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连刀刃都拿反了。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他逃跑的真正原因:为了一件破衣服,我对他又是追、又是撞、又是反着持刀,他眼里的我恐怕是精神病本病了……

    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我走回了原来的路线。那个时候,雨也差不多停了。只有风吹过树叶时,会淋下哗啦啦的一片。要走的路还有很多,但我看地图上好像有条捷径。

    那是一条并排走三人都会有点费劲的小道,边上还随意堆放着废旧的家具和建筑垃圾,使本就窄小的道路更压抑了几分。

    远远地听到有人走来,步履匆匆,像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在泥地上的声音。原以为是跟我一样的旅人。但事后想想,这大半夜能在街上逛的,又怎么可能是个正经人?一个正常的旅人也不至于会把金鱼缸碰下窗户啊!

    走近了,看到那是两个衣衫不整、手上刀疤若隐若现的青年……

第六十七章 飘逸!冈本风度翩翩的滑铲

    本篇为冈本篇,上中下三篇均主要为冈本圭人视角。此为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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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了,看到那是两个衣衫不整、手上刀疤若隐若现的青年。手提短棍,脸上血迹斑斑,像是在哪里吃了败仗的街头混混。我贴着墙避开,而他们却在发现我之后有意往我那个方向靠。

    我转身想离开这条小道,却发现身后灯影晃动,有人提着手电筒在街上巡视。

    那应该是个警察。

    但我作为一个偷渡者,绝不能被他逮到,更别说找他帮忙了!

    眼前这两人的步伐又朝我逼近了几分。他们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在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想要财还是想要命之前,我也不敢随便跟他们搭话。

    可能是抢回球服后收获的迷之自信,我竟也没有丢下行李仓皇逃跑。江湖失意的混混和球场失意的球员,鹿死谁手还真不是个定数。这样想着,我后退几步,试图找漏洞完成交错。

    理论上说,忙于进攻的前锋会疏于防守,后卫应该能找到一线生机。但或许是我平时训练的时候真的在摸鱼,不然也不会出现眼前这种一筹莫展的处境——

    对面两人已呈犄角之势,做足准备要朝我攻过来,而我已经在慌乱中不知踩了多少个水塘。当时的心态是崩坏的,我出海可不是为了在夜里满大街地乱窜、然后跟街头混混周旋的啊!如何去训练基地还毫无头绪,到了之后,又可能因为没有推荐信而被拒之门外,什么都没把握的状况下还要在这种鬼地方浪费时间!队友们大都已经找到了自己擅长的球技,并且不断在加以改进,队里有各种擅长任意球、盘带、点球、远传、近传的选手,但我却什么都不行!

    他们朝我挥棍,我下意识地放低重心试图躲闪,低头的瞬间,地上的积雨映出了我的身影,抖动的水纹简直就是我那一刻难以形容的心理写照。“滴答”一声,残雨落进水塘……

    我屏住呼吸,一口气冲向他们,做出了一个以前从来没练好过的滑铲——地面的积水使我的动作变得出乎意料的流畅,整个过程快到让我看不清那两个人的面孔,只感觉到夜风在我身侧逆驰而过,心激动得想要冲出胸口!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滑到了他们身后!虽然着地的时候摔得痛不欲生,但也不敢多做停留,被我溅了一裤子泥的两人叫骂着朝我追来,我扶着潮湿的墙壁继续向前狂奔。

    如果说我有什么判断失误的地方,那大概是我没料到这个溃不成军的不良组织,竟然连逃跑都分了批次!

    ——后面还有三个人,叫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显然不是在叫我,叫的应该是他们的小头目。紧接着被我甩在身后两人也应答了他们的话,我前后的人同时朝我逼近!

    虽然理论上说中后卫背后再有对方球员就该算是越位了,但溅了人家领班一身泥水,我也算是犯规。现在想说“对不起”,大概晚了。

    我当时连爬墙的心都有,可惜堆在道上的一个破得只剩弹簧的沙发和两条只有装饰性肌肉的胳膊,明显不够把我送上二楼的窗台!另一边,领班估计给那三个小跟班下了堵住道口的指令,那三人听话地一字排开堵住了去路,但也没有向我发起进攻,只是安静地等待他们领班的到来。

    没记错的话,这是罚任意球时人墙的标准站姿。

    “先感受地面的摩擦。”这雨后哪有什么摩擦!

    “后退两步丈量距离。”再退下去我可要踩进弹簧了!

    我承认之后的一切是出于死马当活马医的本能:我用右脚踩了一下弹簧,很深的一脚。弹起的片刻,左脚用尽全力去蹬凸出的二楼窗台,沿30度角掠过了他们的头顶,碰到对面墙之后落到地上。

    身后的喧嚣依旧不断,但我知道,一种名为成就感的东西,足够支撑我逃离他们的视野……

    折腾过这波以后,我真的没力气了,宁可选走绕远的大道,也不会再尝试窄到只有一条缝的小路。可惜,以为有路灯的、四通八达的大道就是城市最安全的地方的幻想,也在半路化为泡影。

    在一个接近整点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了几大波人群。每支队伍都有自己的特点,统一的墨镜,统一的帽子,极其容易区分。当时我真的不是忙于欣赏,是实在不知如何逃脱,不知名的角落里都涌出数不清的人。当这几波人即将冲到我鼻尖前的时候,一股很大的力气拽着我的后领,把我拉进了两栋楼之间的空隙。

    “……”

    那个人先说了句香港话,见我没有反应,又说了英文。

    “刚才就看到了你!不要干扰帮会内务!”他拿手电筒照我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慌张张地用英文应答,但我也知道这样没用。

    “什么嘛?”他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从大陆搭船过来的?”

    他好像把我当成了另一类“偷渡人”?

    “来了就给我识相点!”他把我拽出了几条小道,带去了一条没有帮会聚集、但有不少商铺的大路。路灯下,我看清了这个人身上警察的制服,以及他脖颈处露在领子外的刺青!跟着一个身上有刺青的警察走简直是上了艘贼船,但对方毕竟也是警察,还抓着我的手,我要是反抗恐怕明天就上新闻了,只好乖乖跟着。

    一路上我们沉默不语。我偷偷瞄他,希望能够摸清他对我的态度。他好像说了一句“不要干扰帮会内务”,我隐隐有些明白了香港警察与帮会之间的关系;而且,他好像对偷渡一事习以为常,这些都足以颠覆我对警察的认识。虽然不清楚这个警察对日本人会是什么态度,是否也会一样宽容,但我事先设计好的身份,应该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我用英语告诉他,我是从英国回来的留学生,并且告诉了他我想去的地方。

    他回话了。他说楠华队训练的地方他也不认识,让我先跟着他去警署,等天亮以后找个英国警察来帮忙。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也没再抓着我的手,偶尔还跟我聊了几句,告诉我刚才走的这条道一路可以从旺角走到尖沙咀,还告诉了我帮会集会的时间,让我不要去瞎凑热闹……

    我们到警署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亮了。他所谓的警署其实是个警亭,里面坐了几个警察,他们的英语说得更差一些。先前那个警察告诉我去找英国人以后,就把我留在了那里。警亭的门是镂空的铁门,我也能看到外面的行人。

    经历过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以后,我已经很累了,但嫌地太脏,我就靠墙蹲了一会儿。作为一个在英国留过学的人,我选了一种相对礼貌的蹲姿。然而当时就没想到,再礼貌的蹲姿,在铁栅栏下,都会有一番别样的意味。

    我发现过路人看到我的表情非常有意思,不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就是一种惋惜同情的眼神,更有甚者还指着我嘀咕一通。其实我没意识到,我忙了一晚上,胡渣都冒了一片,又淋了点雨,显得狼狈不堪,不整的衣衫和微长的头发尽是透着不良的气息。

    一位妈妈领着一个混血模样的小学生经过警亭,恰好说的是我能听懂的英语,

    “孩子,你看到了吗,小时候不好好学习、破坏公物、夜不归宿,长大以后就是他这个样子的!”

    小孩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

    对方是妇女和儿童,我不能较真,只能勉强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这一笑,似乎起了反作用,那位妈妈更是捂住孩子的眼睛,一脸怒火地走远了。

    我还要向阔别了十多年、教会我绅士风范的英国老师说句抱歉,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惹怒素不相识的女士!

    当一位英国警察抵达这个警亭时,我知道我的迷路之旅差不多告终了。英国警察知道了我要去的地方,他说愿意骑摩托车载我一程。我还怕耽误他的时间,他朝我一笑,香港本来就不大。

    一路上,我们聊得很投机,得知我英国的留学经历以后,显然把我当成了同乡,一边聊在英国的生活,一边聊他工作上的杂事。他告诉我,战争结束以后,来香港的人越来越多,明着来的也有暗着来的也有,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个话题听着,让我感到格外安心。

    我们穿过郊野的荃湾,看到了树梢上成群结队的猴子;我们穿过山脚下的农村,在遭遇到一批突然蹿出的猪群时,按下了一个差点导致摩托侧翻的急刹车。我被悄无声息地颠下车以后,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叫喊,他就自顾自地驶远了……

    虽然之后的路途还是一样的多灾多难,但我偶遇这些动物以后,莫名地对这趟西行有了更多的自信~

    是啊,确实是西行。

    对不起大家,这一句是发自内心的道歉。

    我并不是留学英国的华裔,我是来自日本的球员,对大家说谎了。

第六十八章 ☆冈本篇☆ 留学点滴

    本篇为冈本篇,上中下三篇均主要为冈本圭人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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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一直对大家有所隐瞒,是我的不对。

    我也知道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在刚刚安定下来的时候,我有过一次恐怖的经历。我想去邮局给日本那里寄信,就四个字安好,勿念。但我没能在价目表上找到寄去日本的价格,刚想问的时候,看到有人来取一件来自日本的包裹。

    就听到那人说出“日本”的一瞬间,我觉得工作人员也好,普通客人也好,所有人都用一种带有攻击性的眼神盯着他!工作人员还当众拆了他的包裹,盘问了一整个上午才把事情了结。我很害怕,就没敢寄信。想着一定不能让人知道我来自日本的身份。

    就这样,一方面害怕自己偷渡者的身份有一天会被查清,另一方面也害怕大家的偏见,始终努力扮演着英国留学生的角色。带着恐惧,带着惭愧,但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终于到了一个如教科书上所记载的那样、令人向往的地方。

    在我的家乡,足球运动员是业余的职业,地位卑贱到淘汰掉的棒球运动员会选择足球来消磨时间;在我的家乡,只有进入大学的校队,才能有机会参与到全国性质的足球比赛之中;而为了能够留在大学的校队,学业才是很多球员的第一要务。

    虽说体育和学业不应有所偏废,但确实存在部分极有天赋的球员因学业上的缺陷,失去了进一步深造的机会;因为足球是业余的活动,各方面的支持都很少,时间也少,资源也少,比起社会上的关注,学校已经成了最关心我们发展的后方,很多球员都是凭着一腔热情跌跌撞撞走来的……

    但这里情况真的不一样,你们有足够大面积的训练场地,科学的排班时间使得队伍之间从来不会发生抢占地盘的麻烦;老师教练也比我们那里多很多,往往一支队伍还不止一名教练,而且这里还有顾问、后勤等等衍生出来的职务,是我难以想象的完整体系。

    因为这里更加专业,训练的强度也远远高于我们。我们在训练的时候,多是注重腿部的训练,而在这里,上身的锻炼也一点没有落下。查阅了从你们这里出版的科普读物才知道,上身的肌肉在撞击中也有很大的用处,整体的训练能够让动作更加协调……

    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崭新的理论,特别值得像我这样的外来人学习!看着平日里队伍之间的普通训练,我觉得精彩程度都远远超过我们那边全国联赛中的复赛甚至决赛。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你们能在国际性的赛事上中拉开我们国家四、五个比分,真的不是个偶然。

    虽然我没有推荐信,也不认识什么人,但大家可能是出于对我留学生身份的新奇感,对我格外友好。每天都会有不同的球员为我充当翻译,有些难以表达的内容,还会特地去翻英语词典,隔天再来解释给我听,让我特别感动。为了不麻烦大家,我也在尽力学习香港话,时间长了,我也能理解一些简单的球场用语。虽然后来核对下来才知道,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的臆想,做了好几回空耳,让球员们见笑了~

    相关的手续办好以后,让我意外的是,你们也给我发了球服,让我成为了替补球员!平时跟大家一起训练,踢模拟赛的时候,也没有顾忌我外来人的身份,时常给我上场锻炼的机会!

    除了球场上的协助以外,你们知道我擅长英语,专门为我找来英文版的足球书籍。这样的书在香港还真不少,好多都是英国退役足球运动员写下的心得体会。你们说我听不懂香港话,但能看得懂这个。我买了几本,给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而且我看到其中的内容不只与后卫有关,在其他职务、阵型方面都有独到的见解,于是在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偷偷地把书一页一页地翻译成了日文……

    但我没有想过,总在河边走,早晚是会湿了鞋子的。

    第二年,当其他球员组织开展抗战胜利的游行活动时,您给我放了假。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您察觉到了我的身份。因为其他时候,您对我态度,没有让我感受到任何的异样。

    可以不参加这种活动对我来说固然是种解脱,但突然被告知的一刻,我真的感到头顶发凉。我平时做事还算谨慎,为了不让人怀疑,我从不给日本方面写信。我还回想着去年参加游行活动的时候有没有存在什么在你们看来不合时宜的举动,但总觉得早年从英国习得的淡定,让我掩饰得还算到位。这样想来,能出意外的只有翻译了。

    我的担心在您这边得到了证实,然而您没有因为这件事采取更多的举动,没有赶我离开,也没有把这个秘密透露给球队以外的人。甚至告诉我,如果要寄信或是发电报,可以来找您帮忙。

    而球队方面得知我不参加那个活动以后,对我的看法竟也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还是像以前那样帮助我、指导我。教练时常会在大家观摩球赛的时候,点名让我判断需要进行补位的场合;判断正确以后,为了能在实战中及时赶到补位的位点,有意训练了我冲刺跑的能力;除了这些大方向上的策略,还教了我很多实用的技巧,比如怎样尽快适应场地的粗糙程度,怎样在奔跑途中做出应急的滑铲;球员们知道我在体能方面有所欠缺,给我出过好多非常有趣的馊主意,其中一个就是让我在空余时间去给英国警察当个差,帮他追路上的强盗,虽然羞于承认,但不得不说,还出人意料地有效……

    对于足球这件事,在英国,我萌生了心念;在日本,我付诸了实践;而在这里,你们让我发生了蜕变!

    三言两语实在难以道尽我对大家的感谢,三年来大家对我的关照,大家教给我的技巧,送给我的鼓励,都是能让我一直受用下去的财富。对华楠队这个成百上千人的集体来说中,我不过是慌慌闯入而又匆匆离去的过客,但对我这样一个搭着小船而来的偷渡者来说,这里却是千回百转都不可能遗忘的地方。

    或许,对于出生于商人家庭的我来说,漂泊,是一辈子都无法回避的事实。我害怕陌生,害怕不适应,也害怕道别。但即便是这样,我依然觉得自己是有幸的,因为无论在哪里,接待我的,都是无比温柔的宠爱。

    昭和24年10月

    顾问翻译完了这封用英文写成的信,华楠队的球员簇拥在她身边,一句一句地细细聆听。之前还沉浸在冈本奇妙的夜行经历中、笑得不能自已,而听到结尾时,含笑的眼中已经载着点点泪光。片刻的静默之后,又吵闹着要抚摸这封从日本带来的宝贵书信。他们身后,“体育不分国界”的标语,如鲜亮的旗帜般闪耀在训练场的四周。

    “以后有机会,请一定再来香港,再来这里!”

    “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中国,我第一个就来香港!”

    道别时分,冈本挥舞着手中的纸张,回应着训练场上、大门口、每一扇窗边挥动的手。涌出眼眶的泪水,让他忍不住就着手中的纸张悄悄拭去……

    这张被泪水沾湿过的纸张,此刻正握紧在冈本的手中。这几日无事可做,他除了看翻译完的手稿,就是看这张纸。

    这张纸是一封电报,是山田发来的。冈本从先前同行的英商那儿得到了这张纸。

    山田告诉他,他走后的日子里,政府制定了新的宪法和地方自治法,入境出境已经今非昔比。他要他保护好自己,别写回信,得到自己的消息以后再动身。

    此后,又接连收到了好几封,日期不断发生更改。最终,确定到了具体哪一天,几点钟。

    为了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梦想港的关外,冈本打好了提前量。他对于返程的谨慎不亚于偷渡,偷渡考验的是英商,而自行返回则是靠自己。检查是异常的严苛,每一件物品都被细细过目,连原书和翻译稿都被问了一通。海关虽然读不懂手稿,但也知道那是日文。

    冈本举起原著,“这个,是我妈妈买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而这个,”冈本又举起翻译稿,“是我爸爸追求我妈妈时写的信,我替他们收好的。我妈妈是移民英国的香港人,爸爸是日本人,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在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二十多年了……但我相信,若是他们见到这些,一定可以……”情到深处,潸然泪下。

    把香港的海关也哭倒一片。

    山田的最后一封电报除给出最新的日期与时刻以外,还在结尾附上了这样的话:

    “来自日本的包裹可能会被特殊处理,甚至会与你进入香港时的留学生身份产生分歧,所以请原谅,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寄给你,但交给我就好。

    无论怎样,请再相信我一次,一定要在这个时间点入关。”

    ·

    山田凉介趴在栏杆上,俯身注视脚下汹涌的海水。

    “圭人……”

    ·

    “圭人!”

    当山田独自提着公文包,走下光影参半的市政府楼前的台阶时,远远地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冈本圭人,手里还拿着一本厚重的英文字典。

    发现得太过突然,山田没留意脚下,“扑通”一声摔下台阶,却没有着地后的痛觉。耳边,只有书页被风吹动的声响……

    “山田?”

    山田本就恐高,一步跨了n级台阶,更是吓得不敢睁开眼睛。睫毛颤了又颤,迎上冈本的眉眼。

    “没事吧?”冈本拍拍趴在自己胸口的矮子。

    “啊!”山田惊叫了起来,“摔疼了没有?”急急忙忙地从他胸口下来,跪坐在一旁,帮冈本捡来落在地上的字典。

    “不疼,”冈本回答说,“因为地上有雪,哦不,是飞絮。”

    地上的杨絮层层堆积,白茫茫一片,纯净可爱。

    冈本一个鲤鱼打挺,接过字典,尴尬地解释道,“当时以为字典是主办方送我们的,被我擅自带回去了……”

    站起身来的山田,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西装,在这个奥运已经停办两三个月的日子里显得格外违和,还在想着是否要如实相告的时候,

    “加油哦!山田。”冈本冲他傻傻一笑。

    ·

    “当然相信你的哦,山田。”冈本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地上坐起身,“三年不见,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与你们见面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把那封只有政府部门才有资格接触的海外电报牢牢揣进口袋,大步朝海关的方向走去……

第六十九章 ☆有冈篇☆ 废柴社长

    本篇为有冈篇,此后数篇均主要为有冈大贵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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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黄昏,下午4:00,梦想港。冈本圭人回国!他爸爸告诉我的。”

    训练结束收拾行李的时候,山田把这一消息带给了大家。休息室里当即爆发出振奋人心的尖叫,刚还累得要死要活的队友,好像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立即跑去梦想港也完全不在话下。

    正想看看周五是哪天,一翻日历,才发现这个时间存在些许尴尬。

    就在前不久,他们被告知了另一个不太相关的新闻:某位只闻其名的内阁大臣,结束了陪同美军在太平洋上对抗苏联的军事演习,将于周五晚6:00乘船回国,再在横滨进行访问,同样也是梦想港入关。县政府要求届时休假的所有市民,在3:00前前往梦想港迎接,以表达对访问的欢迎。

    之所以不太相关,是因为乙队的选手们在那周的周五,有一场全国联赛的复赛要参加,因而无需参加迎接任务。

    球赛定于晚上6:30举行,选手们需下午提前到场做好准备。山田作为公务员,在大臣迎接任务中要前往现场维持秩序,便早早递上了假条,奔赴工作岗位。其余人则准备前往体育场。此前,他们拜托山田顺便接一下冈本,可他面露难色,表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官员不能擅自离场。只能商量着换其他人去接。

    “有谁想……有谁不想去的吗?”

    众人笑成一片。

    看着左右为难的“原正式组”球员,本该要上场的“现正式组”球员纷纷摇头苦笑,“就知道你们不是做替补的料,快去快回……”

    “原正式组”球员一边道谢,一边拎起球服就往地铁站的方向跑,看着他们干劲满满的背影,“现正式组”又追加道,“要是趁早接回来,球也顺带帮我们踢得啦!”

    去往梦想港的地铁上,车厢比往日显得冷清。人们不是在工作岗位上加班,就是已经早早地抵达了梦想港,等候迎接内阁大臣。偶尔的一两名乘客,也是要从梦想港出海的商人,正相互提醒着签证有没有带在身上。

    “冈本他,真的有签证吗?”

    不知谁问了一句,队友忽然紧张起来。

    冈本离开的那一年,战争刚刚结束,出国不可能存在官方的流程,全国上下混乱和瘫痪的模样也让人看不到多少希望。但几年过去,局势有了很大的不同,连新的宪法都已颁布,这样的改变,是战争刚结束时的人们无法预料到的。冈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签证。

    即便是这样困苦的境地,还在忙中出乱。

    “薮,这次记得拿包!”有冈皱眉提醒道。

    果然,薮返回了尚未关门的车厢,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来,地铁门合在了队友和薮之间——众人惊讶地看着地铁驶向了下一站,中岛还同情地朝他挥了挥手!没记错的话,这下一站还特别远。与此同时,众人用另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看身边的有冈,他是怎么知道薮会丢包的?

    “省省吧,我还是不提醒他的好,这回是连人带包的一起落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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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九、有冈的日记本

    1948年x月x日/月曜日/雨

    很多人都以为社长是我们队里最靠谱的人。

    这样认为的人,只是没看到薮不靠谱的一面。

    今天下午,结束工作了以后,在薮的邀请下,我去了他平时上班的地方。我和他在专业上有交集,都是与广播有关的工作。这种工作挺适合我们,我本来就爱说话,而薮口齿又很清晰。要是伊野尾不去画工程图,他那独特的嗓音也能成为电台一宝。扯远了。

    薮是让我去帮忙的,一份无聊的工作,两个人一起做都相当无聊的那种。正想找点乐子的时候,乐子来了。

    薮接到一通来自仪所(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可把我吓了一跳!被同样吓到的薮,下意识开大了广播的旋钮,整个办公室里充斥着警察让他去认领提包的声音!不过从薮吃惊的神情上看,我怀疑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他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我一个外人没好意思逗留,便跟着薮去了仪所。去的路上,我问他提包是什么时候丢的,他回答说,仪所告诉他是昨天早晨清理车厢的时候捡到的,所以他认为应该丢在了前天。

    作为文科生我不擅长推理,但我觉得这种地方似乎不该用到推理。

    照他那么说,应该是周六,也就是球队集合训练以及短会那天发生的事。我意识到那应该就是他平时来关工大时带的那个包,所以在仪所的工作人员询问薮他丢的是怎样的一个包、并且后者沉默了较长一段时间后,我试着对那个包做了一番描述。

    结果,我竟然说得比薮还靠谱!薮、工作人员和我三人相视而笑,都一副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模样。

    那只包的拉链是个密码扣。虽然薮没准确描述出包的外形,但只要他输对了那串密码,基本也能证明他是那只包的主人。趁他输密码的时间,我和工作人员客套了两句,感谢他们追回了我朋友的财物。他说不是追回的,是失主自己把包忘在了车上,没有人偷走——

    一直留在车上的包,在很多人眼中是危险的物件,一般不会被轻易拿走。他们还派专人查了是否存在炸药,才安心交到失物招领处。放了一天无人认领,便拨了写在包口的联系方式。

    是过了两天都没发现自己丢了包吗?心里估摸着不到下个周六,薮可能还不会察觉少了什么。我朝他看去,却惊讶地发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竟然还没有调好密码!工作人员也疑惑地看过来,我问薮是不是忘了密码。他说不可能,密码记得清清楚楚,八乙女的球员好加上他的球员号,810,不会错的,只是这个包有时会出故障。

    我把他的包拿过来看了一眼,

    然后又看了一眼,

    把三位数字换了个顺序,

    ——这家伙在该输密码的方向上输了“018”。自己分不清正反就拜托别起这种上下对称的密码啊,还让这个包背上了有故障的锅!

    见打开包的人是我,工作人员弱弱地问了我们一句,这到底是他的包,还是我的包。我也只能昧着良心说,这个密码扣确实存在故障,我只是运气好打开了它。薮也愉快地附和道。

    如此出人意料的发展,引起了工作人员的疑惑,保险起见,他表示想让薮核对一下包里的物品。

    “嗯,包里肯定有钱包。”薮这么说。

    “每个人的包里都有钱包,你记得金额吗?”工作人员问他,不过基于他刚才的表现,追加了一句,“大致的也行。”

    薮报上一个数,工作人员摇摇头。

    我悄悄提示了一句,“你算上给知念买便当的钱了吗?这周好像轮到你了。”

    薮恍然大悟的样子,重报了一个数字,这回终于大差不离。

    “请继续。”工作人员怔怔地看着我俩。

    “装便当的袋子里,应该有两颗小番茄,我从来不吃,总该有的。”薮这么说。

    “不对吧,”我小声提醒他,“只要伊野尾在,番茄不可能被剩下。”

    便当袋里果然没有小番茄。

    “嗯,包里应该有一副眼镜。”薮这么说。

    我怎么记得有一次山田和中岛吵架的时候,误摔了薮的眼镜,从此他就再没戴过呢?

    “那,就没有眼镜。”薮尴尬地笑了笑,没摸到眼镜的工作人员也尴尬地赔笑一通。

    “计分板!这个我打赌一定有!”薮难得信心十足,但我还是不免要泼点冷水,“自从高木趁你不注意,在上面画了一只可爱到让人一言难尽的汪酱以后,你就很嫌弃地再也不把它装进包里了。所以……”

    “里面只有计分纸。”薮抚了抚额。工作人员拿出了厚厚的一刀表格。

    “手、手、手帕应该有一块,好像是……白色的,吧。”口齿利索的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口吃了。

    “不是的。颜色不对。”工作人员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再也没向他投去肯定的目光。

    两人同时朝我看来,“怎么说呢,好像多年以前你的手帕,和冈本那块深绿的会褪色的手帕一起洗过以后,它也有点变绿了。你当时还骂他来着,你有换新的手帕吗?”

    “听他的。”薮已经完全放弃了话语权。

    工作人员摸出了一块浅绿色的手帕。

    ……

    “我需要你们认真回答我,这到底是谁的包!”工作人员的怒火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在他眼里,每问一个问题,薮好像都在征询我的意思。但这又确确实实是薮的包。

    终于,在片刻的冷静之后,薮终于说对了一件物品。

    “里面应该有一本存折。”薮好像在玩摸球游戏。

    “请你独立地说出具体信息!”工作人员在“独立”上加了重音。

    我觉得这种问题也只有他能回答。存折这样的机密,要是我还比他更清楚,真该报警了。

    然而,我竟再次看到了薮无助的眼神,“做不到啊,八乙女管的钱。”

    “他说的是谁?”工作人员似乎已经放弃跟他交流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急中生智回答工作人员,“他家里人。”

    “家里人管钱倒也没有办法了,你打个电话问问吧。”工作人员朝公用电话一指,薮擦擦额上的汗,跑去打电话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问个存折而已,他竟然在电话里同八乙女聊了起来,一个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待他迟迟走来、被问起金额的时候,恍然大悟似地转身又去打了第二通电话……

    ·

    包终于领回来了,“贴心的小棉袄”的爱称我也算是领到了,虽然这一般是爸爸用在女儿身上的称呼。

    希望他不要再丢包了吧。

    让我去帮忙追回点什么,真的比想象中费劲。

    以下,是内阁大臣来访当天的日记。

第七十章 ☆有冈篇☆ 百密一疏

    本篇为有冈篇,此后数篇均主要为有冈大贵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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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内阁大臣来访当天的日记。

    1949年x月x日/土曜日/晴

    发生了很多事,虽然很累,但还是想逐一记录。毕竟我是切身经历了今天那样场面的人之一。

    我们下了地铁,远远地看到了迎接的人群,大多是休假的妇女和学生,她们一边排进指定位置,一边有组织地开始制作欢迎内阁大臣的标语和条幅。虽然大臣尚未抵达,但聚集在海关口的各家报社的摄像机已经“哗啦呼啦”地闪个不停。

    在我们去往海关的时候,受到了阻拦。拦下我们的,应该是现场维持秩序的官员,他要我们去指定的等候区域。我们告诉他我们不是来接大臣的,是来接同伴的。

    就像我们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冈本没有签证,这一点很让人担心,我们还是希望能去海关接他,在他被误解的时候尽可能地帮他说上几句话。然而,在迎接大臣这样的特殊场合下,我们属于闲杂人等,官员不让我们过去。同在执勤的山田与那名官员交流了两句,后者做了让步,但只允许去两个人。

    原则上应该是正副社长去的,但因为薮出了点小意外,一时半会儿不能到场,大家推荐了我和八乙女一起去。也许在他们看来,我和八乙女说话较有技巧,别人听了不容易生气,平时在生活中很能解决问题,没准能帮上什么忙。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在原则性的场合下,我们派不上半点用场。

    其他人因为去不了海关,也不想挤在人群里迎接大臣,就一起在官员执勤范围以外的地铁口等候。交代好之后,我和八乙女一同走向海关。

    若干个窗口在海边一字排开,海关官员站在柜台前处理公文。海关大多是男性,也存在个别女性。通过海关之后,是一条很短的通道,不过人的时候,栅栏门是关着的。通道的两边,同样也是高高的栅栏。

    当天进关的人不多,流程也很简单,半分钟不到就给了通过。但有些也被要求提供各种资料,被提问了很久,看得我们非常紧张。

    4:00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冈本。时间掐的非常准。看到冈本的那一刻,我和八乙女朝他招手,三年不见的喜悦自然是溢于言表。但看着八乙女的表情,我也能够想象我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我们在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

    我们和冈本仅相隔一道栅栏,能否通过它,我们心里没底。接待冈本的是名女海关,祈祷她能友善一点。

    冈本送上自己的资料,那是他偷渡前带去的那些,包括早年英国留学时的文件,我们见过。但这样的资料在如今这个年份行不通。海关检查他资料的时候,另一名官员走进了她的工作区域。当时我紧张到把目光瞥向了别处,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句娇声抱怨:

    “走路拜托长个眼睛!”

    女海关揉着被撞疼的肩膀,生气地瞪着那名官员。后者一面鞠躬道歉,一面退出了海关的工作区域。女海关口中还是埋怨不断,“那个人不是我们部门的吧。”

    她隔壁的男海关接过她的话头,“少说两句,现在这一片全都是乱七八糟的地方官,再忍忍吧,我们想调回中央还得靠他们帮忙。”

    无心去研究他们的闲聊,但我发现冈本上交的那沓资料里,突然夹进一本签证!

    我赶紧转过头去看刚才的那名官员,但他只留下了一个背影。我没能看清他的脸,但这个身穿黑色西服的背影令我非常眼熟……

    我与那个人一起做过半年的临时公务员,我比谁都熟悉……

    但当大家拜托他接冈本的时候,他很为难地说为了不能擅自离场,那么这个背影又会是谁?

    我没有机会去多考虑我的假设,因为这个时候,女海关把一张文件推向冈本,然后提了一个问题。

    ###

    身穿黑色西服的官员平静地走回自己工作的区域。没有人上来多问,没有人注意到他刚才的离开。他以为事情就这么地过去了。而在两个小时以后,他与同事完成交班的下一刻,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的女人向他走来。

    “请等一下,”女人叫住他,“签证……”

    山田转过身。

    “……不巧被我看到了。”女人的笑容带着几分诡异。

    ###

    女海关的问题提得很突然,我也没注意到,冈本可能也没有听清。

    “sorry,what?”

    冈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用英语向海关发出了能否再说一遍的请求。眼神迷茫地看着推过来的文件。

    普通的日本公民是不太会有这样的行为!至少不会在紧张的情况下脱口而出英语来!

    想来在海外的三年,他用惯了英语,思维还没调整过来。而且像他这样从小就在英国留学的人,英语是他的母语,日语才是他的第二外语,本能地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还不止……”八乙女死死盯着冈本,声音发颤,“他大概连字都不认识。”

    糟了,冈本离开的那一年,文省部进行了文字改革,废除旧字,提倡新字。冈本的汉字本就没学好,盯着这一纸新字,恐怕心态都崩了。

    按印章的手悬在半空,女海关又一连串地问出很多个问题,冈本每一个都认真地进行了回答,但从她的语气中,我察觉到她不太满意。几个问题之后,她叫来隔壁的同事,“帮我请一声课长,我可能遇到了一个美国间谍。”

    美国间谍这个词,在战后,谁都不陌生。海关仅凭一句英语便草木皆兵,也无可厚非。我们跟那个女海关、以及之后走来的课长解释再三,但他们不会轻信熟人的辩词。

    僵持了将近半个小时,但知道终究不是个办法。八乙女让我留原地,自己先去地铁站,让大家给关工大打电话,试图找到有权威的人为冈本做证明,另外他要去找山田帮忙,毕竟他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公务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感觉我等八乙女回来简直等了一个世纪。看到他脸上还带着笑,我稍稍放下了心。八乙女示意海关让冈本走到栅栏边,让我们同冈本说几句话。极富礼貌的言辞,让人难以拒绝,官员允许我们隔着栅栏交流。

    八乙女告诉冈本,地铁站的大家和山田都在想办法,让冈本再耐心等一小会儿。然后他拉着我转过身,我这才知道,刚才的笑容是给冈本看的。他说地铁站的大家确实在帮忙,但即便隔壁班教练和关工大的校长能开证明,在国家安全面前也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然后,他又遗憾地告诉我,山田不愿意来。山田身边还有其他的官员,他也不好久留。

    “这种时候总该帮点忙的吧!”八乙女长叹一口气,说不出更多的话。

    虽然我也非常认同八乙女的说法,但因为我也从过政的缘故,有了一些其他的看法。或许,有一个公务员朋友做内应,才更像间谍的作风。能在海关就被拦截的间谍,实属稀奇。听了我的解释后,八乙女也平静下来,道歉说自己刚才确实担心到有些失态。

    回头看了一眼冈本,他也在朝我们张望。他应该是更着急的那个,我们还得想办法安慰他。

    八乙女调整了一口气息,勉强微笑着告诉冈本,再等一下,过一会儿,他再去了解情况,很快就会回来。八乙女走后,我继续陪冈本聊天,除了调节气氛,我已经想不出更多能起到帮助的事情。

    我平时也算话多的人,但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词穷。我知道自己在没话找话,而且在那种绝望的心情下,讲出有趣的话题,实在是件太困难的事。八乙女每隔十分钟就会回来一趟,给冈本聊聊情况,带来的永远都是好消息,却也永远只是让他再稍等一下的“好消息”。

    课长让冈本重新拿出资料,走形式地复印了一份,声称会仔细查看,就走出了我们的视线,很长时间没有回来。其他的海关也只是告诉冈本不要堵住一会儿大臣进来的入口,在被强制要求离开之前,自行离开。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威胁,全市的市民都在港口聚集,采用强硬的手段势必会引起关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有行动。但时间也不是无限的,最晚不能超过6:00,大臣抵达的时间。

    终于,八乙女又一次离开的时候,冈本透过栅栏的缝隙,向我递来一沓手稿。

    “这个,是英国名将写的足球笔记,我自己翻译了一遍,留给大家吧!”

第七十一章 ☆有冈篇☆ 梦魂萦绕

    本篇为有冈篇,此后数篇均主要为有冈大贵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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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过一看,是很详细的有关足球的笔记手稿。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不会写的汉字还用假名替代,是日本任何一家书店都找不到的有关足球的资料文献。

    我明白了他话的含义。冈本的脸上还是一贯温柔的微笑,但那样的微笑,只会激起我想哭的冲动。

    “大家不都在想办法嘛,别着急啊。”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调,控制不住地走音。

    “有冈君不要哭,我是好不容易才有勇气说出这些的,八乙女在的话,我怎么敢说嘛。”他轻轻笑着,却背对着我,倚靠栅栏蹲坐下去,“很感谢大家的,我知道大家都在帮忙,但我害怕再这么帮下去,会起冲突,会拖累你们的。

    “当初,我答应过你们,一定会回来。我也理应兑现承诺。在海外的时候,我一直很想念大家。每次踢球,都会有特别怀念的感觉。

    “三年的时间,我也自认为成长了很多,球技当然还有待大家考察,但至少我觉得自己变得坚强了。不想以前那么爱哭了,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也可以生活下去的。

    “大家一起度过了十年,才不是说忘就会忘的呢,对吧……”

    我勉强地发声来回应他,我不敢相信,他和我们之间的这面栅栏,会把我们分在截然不同的两边。他之后说的话,我没有听清,因为我看到了朝我走来的八乙女。他还在反复练习微笑,却在看到我一手拿着手稿,一手擦着眼泪的时候,明白了如今的处境。

    “现在放弃还为时过早。”八乙女也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正背对着我们的冈本,突然听到八乙女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紧张地转过脑袋。

    三年过去了,还是那么害怕副社长,一点都没变。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笑了一下,眼泪沿着嘴角滑进我嘴里。这种混杂着绝望的咸味,比梅干还令我苦手。

    距离六点只剩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有想出好的办法。忽然,远处一个鲜亮的颜色跃入我的视野。

    “薮宏太!”

    八乙女没有刻意吼他,也不知薮是如何隔着欢迎的人群听出了八乙女的声音,朝我们奔跑过来。

    “你怎么连球衣都换上了!”走近后八乙女吼道。

    任谁都会对薮此时的着装感到诧异。薮解释说,他在乘过站以后,遇上反向线路不停靠,只能跑一站路回来。之前折腾了很长的时间,以为自己会是最迟的那个,便着急地把球服换上,方便到时候直接入场。就在他跑过梦想港站的途中,被我们叫住了。

    匆匆解释完自己的情况以后,看着栅栏内外的我们,薮也察觉到了这边的难处。

    “你说你,怎么入个境都这么费劲!比我还慢!”他忍不住骂冈本,手却牢牢地抓紧他。

    “也不至于他一回来就骂他吧。”努力在说着有趣的话的八乙女,情绪也很低落。

    但纵然如此,冈本能被骂的前提,是真的能够回来。交谈不到一分钟,可能也是因为服装鲜亮的缘故,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海关朝我们这边走来。

    “你先带地铁站的孩子们回赛场,这里有我和有冈,不会出事的,你快点走!”八乙女吩咐薮。官员也在请他离开。

    “再说一句,”薮喊着栅栏外的冈本,用着我从未听过的最高分贝,“等比赛结束,我立马回来,我们一起回去,别在这之前被赶走!冈本圭人你听懂没有!”直到看着冈本用力地点头,薮才转身离开。

    “那好像是关工大的球服?”在人群中,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虽然薮是在人群后面快速而低调地离开的,但方才目击海关口对话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刚才跟他对话的,好像也是关工大的球员,我去看过他们的比赛!”

    “巧了,我也看过!”

    “我就说一直卡在关口的那个人特别眼熟,我都说到现在了。”

    “他是几号来着?”

    “几号不记得,但我记得他是一直……”

    “一直……”

    “一直被罚颠球的那个!”

    “他叫什么名字?”

    “刚才,他喊他‘冈本圭人’!”

    ·

    曾经被问起,有多少人喜欢我们的球队。我们还真的没有概念。

    但这一刻,我想我似乎有了答案。

    一时间,梦想港的人声不再嘈杂,喊着“冈本”名字的声音,问着“发生了什么”的声音,响起在我的耳边。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或者,该是怎样的。

    战争期间来看球的她们,在战争结束以后,很少再来,彼此都渐渐恢复了规律而忙碌的生活。原以为,我们与她们的故事,也就这样止步于战争结束后的文化祭友谊赛。

    也理应是这样的,她们不懂足球,并不是真正热衷于足球或是我们球队的球迷。我们所给予她们的,不过是每个月整整齐齐地开展球赛,不过是战争期间少有的完整。

    我不奇怪有人能记得冈本的名字,因为曾经薮在每场比赛的赛前赛后,都会把全员名字挨个介绍一遍,人们多少对这个名字有一星半点的印象;我也不奇怪有这么多人能认出冈本的长相,因为那些来看过我们球赛的妇女,倘若依旧生活在这座城市,今天一定会出现在这个港口,总有人看到过我们大学时代的模样。但我没有想到过的是,已经很少再来看球的她们,却还这样叫着我们球员的名字,还仍旧在意着如今已与她们少有交集的球队!

    ——如同缘分已经走到尽头的恋人一般,热恋时互不了解,冷淡后聚少离多,在新的生活中淡忘了昔日的情分,而在一个不经意的港口,忽然对视时,看到了对方眼中映着的暖阳。

    虽然没有过多的了解,但还是在意着的。我们也同样在意着你们呐,那些因战争而蒙上阴影的艰难时光,是我们这些业余球员,和你们这些业余球迷,一同度过的!心里总有一块是独属于你们的地方!

    冈本听到这一片又一片呼喊他名字的声音,努力咬紧下唇,眼泪禁不住地掉落。她们离海关还有段距离,也无法跟她们清楚地解释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只能隔着栅栏,向她们挥手……

    如此巨大的骚动已经引起了整个海关的注意,很多官员朝冈本走来。

    “离大臣回国已经没多久了,哪来的回哪去,不要逼我们做出强制动作!”课长告诉他,“不会让你入境的!我们有船送你离开日本,请你搭乘!”

    冈本朝那些官员点头,朝远离我们的方向走去。我和八乙女恳请海关不要逼他上船,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不会挡大臣要过的通道。但他们的态度,又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冈本一面挥手,一面对着栅栏外的人群说出让人心碎的话语——

    “サヨナラ!”

    两年前朝海港做着“またね”的口型的冈本,却在今天对着海港说出了“サヨナラ”。两年前在朝阳中出航的他,却像被捉弄了一样,就这般无法在夕阳里回到离开时的故土!

    ……

    人群中,隐隐地听到了悲伤的呼唤。其他人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单凭一道冰冷的栅栏和一句简单的诀别,仿佛已经足以讲出一个无奈的故事。让在意我们的人难过了,真的很抱歉。球队里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我们自己难过就足够了,我不想看到在意我们的人,为我们落泪。

    冈本一点一点地离我们远去,我看到人群中的很多人放下了手中举着的条幅,急急忙忙地做起一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事——

    当这些条幅再被举起时,我竟看到她们在那些写着“欢迎内阁大臣”条幅的背面,直接写上了“冈本请不要离开”的文字!

    除了有给冈本写的话,还有给海关写的话!

    层层叠叠的条幅,大大小小的文字,从队伍的开始延伸到了队伍的末尾。当这些条幅一个接一个被举起来的时候,我觉得今天的自己已经在绝望中见证了太多太多的奇迹!

    冈本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这些条幅。海关还在一边催他上船,一边威胁他说“要是再不肯走的话,我就去喊县长过来!”

    “……我,已经在这儿了。”

第七十二章 ☆有冈篇☆ 柳暗花明

    本篇为有冈篇,以有冈大贵视角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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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在这儿了。”

    忽然间响起的声音,出乎海关的意料。县长风尘仆仆地穿过旁边的专用通道,出现在一众海关的面前。这位县长我见过!大二暑假我们参加临时公务员培训的时候有见到过他,是个蓄着小胡子的急性子,依旧是他。

    课长轻咳一声,

    “海关遇到的麻烦无需县长操心,如何开展接下来的迎接任务才是重中之重,还请县长不要袖手旁观。”

    “你们要驱逐县民我其实无权插手,但我得与你们说说我的难处。”县长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急,小胡子随着快速变化的口型上下跳动,

    “诸位请注意一下时间,现在距离6:00不到10分钟,我站在这个位置都能看到大臣所乘坐的船。我知道今天的迎接任务对你们来说很重要,甚至关系到你们中的一部分人能不能顺利调回中央。但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们,派地方官来迎接就够了,你们非得把我这一个个正在家中修生养息的县民折腾过来!现在可好,她们已经不是来迎接大臣的了,”县长指指身后的条幅,“情绪非常低落,我一路过来,很多甚至是拿着手帕、哭哭啼啼的,欢迎队伍都快成了送葬队伍!你们确定要以这种方式迎接大臣?”

    “所以你得想点办法!”课长的表情是扭曲的,这种时候县长还在跟他讲笑话。

    “10分钟我能想出什么办法?”县长的小胡子又是一跳,“你是要我在10分钟以内做出什么让她们高兴的事吗?还是想让我在10分钟以内,让这几千县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告诉她们今天只是一场‘欢迎演习’?且不说她们能有多配合,要是船上的大臣看到这几千名夹道而立的县民,在他到来的前10分钟内一哄而散,他的内心也很难描述吧?”

    海关一时间没有作答。

    “还剩5分钟,”县长又看了一眼表,“如果刚才的问题无解,我们只能换一个问题。怎样,跟我说说,你们是凭什么认定这个几千县民都叫得出名字的男人,是个危险的间谍的?”他的目光转向被一众海关拉扯的冈本。

    当有罪推断变成无罪推断后,事情变得简单了很多。本就是因一句英语而起的无端猜忌,又怎么可能查得出所谓的证据!

    “砰”的一声,课长的印章落下。

    “滚!”海关把资料一齐扔给冈本。

    看到冈本穿过栅栏的那一刻,我完全不顾形象地抱紧了他,那一刻真有一种害怕他再消失的后怕!八乙女顺势接过冈本的行李和资料,难得地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而如此珍贵的安慰,却在我和冈本两人的拥抱中被完美地错过了。松开手后,冈本一脸期待地想听八乙女再说一遍,八乙女早已换上了平日里犀利的表情,“第二遍?从来不说!”

    “快点,快把条幅给我转回‘欢迎大臣’的那一面!手帕也给我藏起来!别哭了。”县长吆喝着两旁梨花雨凉的县民。

    “你们也赶紧走!”海关隔着栅栏骂我们。我们深鞠一躬,快步离开海关,一路上看到我们的妇女和小姐,朝着海关口送去了掌声。这如潮水一般的掌声,我只在足球场上听到过,响到官员之间相互辨不清对方的指令,响到盖过了轮船驶来的轰鸣。就在这样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内阁大臣顺利地从梦想港登陆!

    当天各家报刊,对于梦想港的小插曲自然一笔带过,头版满是“大臣回国”、“内阁来访”此类大事。

    “这可真是一座热情的城市呐!”很多篇文章中都直接引用了大臣对这座城市的赞叹。

    想来,那时的掌声倒确实无比热情,虽然大臣可能是会错意了,不过他开心就好~

    ###

    海关

    “这样放进一个间谍真的对吗?”

    总会有人对这件事抱有疑虑,比如那位女海关。

    “间谍这种事,我坚持有罪推断。”女海关正色说道。

    “你说的没错,但我们有放他进去的必要,与迎接任务无关。”课长指了指复印件上的一个细节,“你仔细看这个签证……”

    ·

    “……签证,不巧被我看到了。”见人不应声,戴半框眼镜的女人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山田这回终于正视了她。约莫四十岁的年纪,瘦削的身材,长发过肩。镜片下的黑眼圈隐约可见,但并不掩盖双眼中闪烁的知性。

    “那么,证据呢?”山田缓缓开口。

    “既然是公务员,被怀疑也就足够折腾一场了。为这种小事断送官路,并不值得吧。”女人微眯双眼。

    “受到没有证据的指控,我也只能自认倒霉。”山田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威胁。

    “话可不能这么说,”女人抿嘴一笑,“我可是忍到你下班才告诉你的,不然这场面……”

    “那是因为你没有实证,”山田看着她,“我先听听你开的价。”

    女人比了一个手势,山田微微点头。

    “毕竟今天的新闻全是大臣,这种花边排不进好的版面,不然也不会是这个价。”女人很轻松地说。

    “原来是记者小姐啊,”山田上下打量着这个年龄超过自己的前辈。

    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女人微微皱眉,“我是副主编,不用干太低级的活儿。”

    她的简装,与手上拿着相机和纸笔的小记者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是生意不景气吗?堂堂副主编都上街来找零花钱?”山田一面摸索皮夹一面笑道。

    女人脸上有了怒意,“你不会没听说过《文秋》的!假球丑闻后,民营报刊第一块牌子!”

    “不愧是啊。”山田还真与其有过深交。“避开人群吧,被拍到官员和报社之间的交易,对谁都不利。”山田很礼貌地轻握她的右手手腕。只是他没有想到女人突然发出了尖叫,惊得他立即放手。女人的关节都已微微发白。

    “抱歉。”山田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轻轻一碰,就弄疼了她。而他更不知道,刚才女人挣脱他手的一幕,无意间落入了下一个镜头——

    ·

    扎双马尾的女生注视着刚刚拍到的照片,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苦笑,“现在的报社,已经到了随便一张照片就能编出一个故事的地步了吗?”

    双马尾女生立即回头,慌张的眼神对上了知念自然上扬的唇角。

第七十三章 ☆有冈篇☆ 狭路相逢

    本篇为有冈篇,但全是旁白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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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家,才没有想编故事呢。”双马尾女生小声说道,脸颊绯红。

    这样的发展有些出乎知念的预料,但他也没有掉以轻心,“我的意思是,这张照片我要了,你连同底片一起卖给我。”

    双马尾女生愣愣地望着他。

    知念又多费了几句口舌,“我认识照片上的这个男人,他的钱包就是我的钱包,你把照片卖给我就好。”

    “但是,”女生本就柔软的声线又多了一丝委屈,“没拍好的照片怎么能卖呢!”

    ……新闻界竟有这样天真的媒体人!

    知念管理了一下表情,告诉女生,自己也不买了,就请她把这张“没拍好的照片”交给他。反倒是女生一再要求他承诺不拿给外人看,才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

    “处理完了以后,把这张照片连带底片寄到关东大,邮费我来出。”知念吩咐道,却见女生直接打开相机,取出了胶卷,“我看你着急,你直接拿去吧。之前几张对焦没对好,唯一对好了的这张被他俩抢了镜头,都不能用的。”知念道谢后接了过来,女生也开始换上新的胶卷。

    知念刚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听到脑后一声惊呼:

    “kya——刚才瞎忙了那么久,我都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与知念讲话的片刻,大臣已经穿过了欢迎的人群。

    “怎么办?怎么办!一张都没拍到!”女生捏着相机,急得跺脚,“这么重要的新闻没拍到,销量再这么低下去,迟早会倒闭的。”说着说着,声音里有了哭腔。

    “别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哭啊。”已经转身离开的知念又挪了回来,被她那么一哭,知念觉得方才缠着她要照片的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报社怎么会轻易倒闭,不都活得挺好的嘛,你哪家报社的?”

    女生一边哭一边回答他,“一家很小的私营报社,《十七岁的女孩》。”

    “哦……果然没听说过。”知念向来实话实说,他仔细看了看女生,“啊,原来您是社长啊!”知念朝她比起拇指。

    “别开玩笑了,不是我!”女生擦着眼泪,“是我家社长在中学毕业、十七岁那年办的报社。”

    “原来这样,‘十七岁的女孩’,”知念重复了一遍这个短句,随即惊叫道,“十七岁的女孩会对什么内阁大臣有兴趣?你家报社难怪要倒闭!”

    女生哭得更凶了,眼泪接连不断地落在淡粉的裙褶上。知念感觉自己在应付一个崩坏的水龙头,“女生不是应该关注一些女生该关注的东西吗?”在队里做团宠的他,如今正在尽力安抚一个哭包。

    “但、但今天,”女生抽抽噎噎地解释,“全县的女生都聚集在这里,这是她们今天最大的话题啊。”

    知念觉得她讲得有点道理,“那今天没拍到新闻,明天再争取咯,大臣反正都已经走远了,不可能赶得上了!”现实在知念这样的小恶魔口中,显得更加冰冷。

    女生似乎还要流出更多的眼泪,“不行啊,我们社办的是日刊。”

    “日刊,那也没办法了,”知念喃喃自语,“日刊?!”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就你这小身板还办得了日刊?”

    “你,你!”女生有点气结,“你哪有资格说我身板小!”说着气愤地甩手准备走人。

    “我说你们报社,”知念没有理会女生的愤怒,“做不做体育竞技类的内容?”

    “有啊,看球的女生一直不少,我自己都是个假球迷……诶,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知道今天有足球联赛吗?”

    “知道啊,今天有两场比赛。四点一场,六点半一场。里面还有我喜欢的球队。但因为时间有冲突,社长让我奔了梦想港这边,我就没打算再去那边,第一场都结束了,肯定比不过完整记录两场比赛的同行了。现在赶过去,预检时间都过了,门都进不去!”女生头也不抬地收拾相机,准备收工,“现在倒好,工作没完成,球赛也没看成。”

    “那还真是巧了,我也准备赶下一场比赛,但我可以进去~”知念挑挑眉。

    “关我什么事嘛,”女生背起相机不理人,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一会儿你跟着我进去,球赛的经过就让其他报社去比拼,反正你落下一场已经落后了。我可以带你进休息室,那些观众看不到的地方,想采访的话你还能见到大把的替补……毕竟现在只能靠另辟蹊径搏销量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就当作是我给你的赔罪、喂、不准再哭了哦!”

    双马尾随着鞠躬的动作悠悠一晃,女生拉起知念的手就朝地铁站的方向跑。这回,轮到知念红了脸颊……

    ·

    松开手后,山田朝《文秋》报社的女编辑道了歉。

    他打开皮夹,准备拿出女人报给他的数额时,被皮夹中插放的一张旧名片吸引了注意,拿钱的手指僵在了皮夹的边缘。

    “怎么,放弃交易?”女人抚着手腕,越发不耐烦。

    “并不,”山田的眼中含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昭和11年……

    3月13日……

    j城火车站……”他缓缓道来。

    女人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声响。

    山田又接连报出了jonny中学足球队女教练的名字,以及名片上记者的名字,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匆忙喊停。

    “我不过是说着玩儿的,那么紧张做什么?”说着,山田递上女人想要的钱,女人却不收。

    “你刚才说的,都是哪里听来的?”女人微微蜷曲手指,把手背挡在脸前。

    “不需要从哪里听来,这本就是仪所档案中的一部分,我看到过罢了。”山田一脸无辜的神情,“那篇报道据我了解,后来是被撤回了,而且对报社做了严厉警告,报社不得已而公开道歉。但你似乎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成为了报社的副主编,不是有下属上去顶罪,就是有上司在竭力保你。”山田紧盯她的眼睛,“顺便提一句,你留在现场的名片,仪所也有存档,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山田并没有资格去仪所调档案,但因为亲身参与了此事,以及关注了之后公开道歉的消息,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顺便再提一句。”

    女人条件反射地一抖。

    “收钱。”山田把钱递到她手上。

    “不用了。”女人紧张地推开。

    不过,她也是经验丰富的副主编,很快调整好了气息。“这样吧,钱我不要了,你偷偷塞进签证的事,我没有证据,也保证不会去多说些什么。”女人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平和,“你看,如今,我们相互都有一个关于对方的秘密,要不……”

    “说话可得注意点,签证的事,你在说些什么?什么签证?”山田注意到她在套自己的话。

    “行,”女人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比起自己这个没有物证的指控,有档案保存的造谣罪却是连否认的余地都没有。她捋了一下长发,递上自己的名片,“身在官场,没有线人提供准确的情报,晋升恐怕也非易事。报社的消息比内部还要灵通,我可以第一时间给您提供情报。”连称呼都自然地用上了敬语。

    “谢谢您的指教,我不感兴趣。”山田没有接受名片。

    “有事要帮忙就打我电话。”女人把名片往山田手中一塞,扭头便走开了。

    山田端详着手上的名片,除职务变成副主编以外,姓氏也有了更改。其他则跟原来一样。

    他在女人面前说着不用,却还是把名片连同旧的一起,放进了皮夹。

第七十四章 ☆有冈篇☆ 往事重提

    本篇为有冈篇,以有冈大贵视角为主。

    #:切换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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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的片刻,我们正在悄悄地离开港口。这才发现地铁站附近的队友也没有离开。

    “快一点,大家一起回赛场!”他们朝我们挥手。

    我们应答着,加快步伐……

    “山田君,接下来还有工作吗?你参加球赛吗?”奔跑的途中,八乙女看到了他。

    “你们先去。”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也没劝他跟我们一起,只当他又被突然指派了别的任务。

    低级别官员尤其这样,有时甚至还会被一些不知名的人缠上、甚至被勒索。如果得到了更高级的官位,或许就不会再遭遇这种事了吧。我如是想着。

    这个问题,在我和他还是临时公务员的时候,我俩就曾考虑过。当时他对从政的兴趣还不及我浓,我也没想到在临时公务员工作结束以后,他反而会主动去求政府方面的官职。也许,人的想法,和初心本来就会有出入的吧,也说不出哪里不好。

    记得当山田说出自己选择从政以后,中岛又跟他吵了一架,说从政的都是些虚伪、自私的人。我嘴上帮着山田撑腰,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认同中岛说的话的。我也很害怕山田深入官场以后会成为中岛想象中的那种的人。

    多么矛盾的事啊,到底是平步青云为好,还是浅尝辄止为妙,我真的弄不清。

    唯一让我看到一点曙光的,便是今天来救场的县长。他从未改变,筹办奥运的时候,他就努力讨好体协的副会长,我们当时还不理解,笑他太怂,后来才意识到要是没有他的这般讨好,体协根本不可能招我们县那么多的大学生来参加这场体育盛会。他是时常在为县民着想的人。官场还是可能会有清流存在的吧。

    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看到过明明答应了要为龙太郎保留位置、却依旧向院长讨取名额的他;也看到过已经得到第二前锋,却又一不做二不休地夺取第一前锋的他。

    我已经不敢想太多了。

    只希望他不要伤害别人,也不要被人伤害吧。

    他与当年那个刚进jonny、跟着我参加各种社团的山田凉介相比,已有了太多的不同。

    有冈大贵.书

    ###

    在被女生拉去地铁站的路上,空气里仿佛都充斥着粉红色的泡泡。

    知念突然停下来,“你先去地铁站,我一会儿赶上。”

    说着,挣脱女生的手,轻轻把她推向前去,自己转身跑去了方才山田和女人谈话的地方。确保近处没有人后,小声开口:

    “这次被勒索了多少呢?”知念轻笑着。

    山田摇摇头,“这次运气好,冤家路窄。”

    “那不挺好!为什么这幅表情?”知念戳了戳山田的脸,感觉没摸到多少肉后,停了手上的动作,“还是在想着拒绝了八乙女让你帮忙说情的事?”

    山田皱起眉头,“这哪里算得上个事!”

    “诶?我明明记得昨天有个人跟我诉苦,‘万一出了意外,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我这个芝麻官帮忙,但我如果去说情,只会加深疑点。不熟悉官场的人可能没法理解。拒绝也没法拒绝,解释又解释不了,知念酱,怎么办啊!’”知念模仿着山田的语调,“我说拿同事当挡箭牌还是个不错的主意吧,不会有人逼你说情了……”

    “我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件事!”山田又强调了一遍。

    “那你在烦恼些什么?”知念看着他困扰的神情,“我还打算赶比赛的,没时间聊太久,你挑重点说。”

    山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想来我真的有点过分呢,竟然利用了我们的粉丝。”他茫然地望着港口还未散去的人群,“总是在自我安慰,让冈本在这个时间点回来,只是为了方便送签证。但不选这个时间点,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认识球队的人聚集在海关?

    “我当时想着,如果发生了不可控制的事,或许看在她们认得出冈本的份上,能降低关于间谍的怀疑。我原本只是心里想想的,所以心安理得地去安排,怎么都没想到,真的需要她们去做些什么……”

    “已经做了的事,就不要再去多想了。”知念领会了他的想法,拍拍他的肩,“虽然利用了她们是个现实,但我想告诉你,这件事依旧利大于弊。还记得纪检风波、冈本被临时要求上场的事吗?”

    “记得。”

    “我有一个猜想,”知念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改名单的人是谁,但冈本如果考核失败,只有一方会得到益处。”

    “你指谁?”

    “jonny。”知念说出了心中所想,“jonny要求我们离开高中后,在球队命名上依旧沿用高中的名称,它的本意就是依靠毕业的球队再去夺得名次,为自己扬名。它的每一届招生简章上,都拿毕业生球队作为卖点,某种意义上说,它是比我们自己更希望夺得好成绩的一方。

    而当时,我们的替补队伍中,有几位成员的实力其实在冈本之上。如果冈本因为考核没有通过而被开除,我们虽然也会像过去那样保留他的球员号,但我们也不得不找替补顶替空缺的位置。某种意义上说,实力会被提升。这是jonny想要的。”

    山田静静思索。

    “但同时,jonny又是在意自身形象的学校。它有贫困生资助计划,它在意社会对自己的看法,所以也会避免违逆大众的心意。如果我们有了很多应援我们的人,jonny就不会随心所欲地拆散球队、赶走我们的球员,它会去考虑应援我们的人的想法。如果我们更早地拥有了在意我们的人,或许还有更多的历史会被改写,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禁想起了雨天的那场训练。

    最后一场23人的训练。

    “走投无路的时候,借助粉丝的力量,也不是那么不可被原谅的事。毕竟,如果没有她们的挽留,态度强硬的海关怎么可能让步?”知念轻轻地说,“如果想报答他们,就好好去踢接下来的比赛吧。别停留在这里发愣了,一起去球场,别让在意我们的人失望,好吗?”

    茫然的眼神渐渐找回了焦距,山田看了一眼手表,转身朝向地铁站的方向。

    “其实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可是签证,你送去的时候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知念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焦虑,“海关有没有怀疑你,你没有做多余的事吧?”

    海关

    课长指了指复印件上的一个细节。“看到吗,‘公派留学’。”

    “即便是公派,也有可能变节!”女海关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说得很对,”课长点点头,“但如今,正是我们国家需要向外学习的时候,公费私费留学的数量每年都在增加,一旦出国,就被怀疑是间谍,会让人心寒的。多亏大臣来访抢了风头,不然这些媒体不知会把这件事渲染成什么样呢。”

    “为了不影响出国留学可能只是一方面,‘公派’这个词他们只要看到,一般就不会再多加为难了。因为公派意味着,是政府的安排,要是真的留学出去变成了间谍,政府也是有责任的,就私心来说,谁都不会自找麻烦。”山田边跑边小声解释这些,“把‘普通留学’改成‘公派留学’这个小动作,不算多余吧。”

    “你还是小心为妙,”知念摇摇头,“说到这个,怕一会儿忘了这茬事,”知念摸出胶卷,往山田胸口一按,“费了好大劲儿帮你摆平的,比赛结束以后请我吃饭!”

    山田瞟了一眼胶卷,直接塞进口袋,“都‘费了好大劲’了,怎么会忘得那么容易?”

    顺势搭上知念的肩,不拆穿他对自己的“勒索”。

第七十五章 请安排我上场!

    “你们这个队伍可真是奇怪!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到底是你们上,还是你们的替补上?!”主办方拿着秩序表吼道。

    “原替补成员”们换好球服,合上行李柜。

    “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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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五、请安排我上场!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关工大乙队的正式组成员,两年来再次登上全国联赛的赛场!

    看着球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跳跃翻滚,我悄悄放松下来,回想着比赛开始前的场景。

    六点多接到的冈本。见到面的那一刻,焦急等候在地铁站四处联络时的无奈和绝望,全部消失殆尽。我们知道他在海关口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就我们自己而言,也无法克制住三年不见的想念和激动。若不是有比赛催促着我们,我们定要好好“疼爱”他一番~

    不过正副社长说了,迟早会补得回来的!

    原先想着冈本刚刚回国,身心疲惫,便告诉他,去球场看我们比赛就行。

    “今天你们上比赛?”冈本问道。

    我们想了想,没有急于解释正式组和替补组对调的事,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告诉他到时候坐在一旁,好好休息就行了。

    而对于这样的安排,冈本弱弱地提出了抗议,“其实,我已经在海关那儿‘被迫’休息很久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安排我上场?”

    那简直是再好不过!

    我们期待这一天已经期待很久了。拍拍他的肩膀,都离开三年了,怎么还是如此一副胆小的模样。

    地铁门合上的瞬间,知念和山田一起跳上车厢,终于一个不落地奔向了体育场……

    ——忽然感觉到球势在朝我们后场推进,脚下有意识地准备抢断,这自球,不出意外应该可以轻松拿下!

    对方即将抵达跟前,我正要抬脚的片刻,一个更快的速度,夹杂着细风从侧面朝我们袭来!

    那是靠跑步难以完成的速度!

    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来不及进行细查,球被一脚铲出,弹跳着跃向了我们中场的中路区域——

    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友军?

    眼看冈本斜方向跌坐在我身边,关于友军的猜测终于得到了验证。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我也注意到他刚才做了一个非常有技巧的滑铲。扶起他的时候,我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感想,“圭人,进步好大!”

    “雄也君也是!抢断比以往更及时了!”冈本立即回应了我。

    听到的一瞬间,我内心是泛起苦笑的,我在断球上确实有那么点改进,但三年前应该也没让人不放心到需要这么紧急救场的地步吧?

    或许是冈本刚刚归队,还没进入角色。我这样想着。

    虽然略有疑惑,但能听到赞美,情绪还是高涨的,因为同是后卫的伊野尾从来不会这样夸我——

    果然,他眯起双眼瞅着我俩,发出让人不愉快的声音:

    “商业互吹的两人真是够了。”

    这场球的前半场基本没有压力,因为跟计划好的稍有不同。原本想着努力赢下这场球,争取在冈本参赛之前不要被淘汰,这样便可以等到他一起参加比赛。现如今冈本已经回归赛场,这份动力也消退了几分。直到下半场被对方踢进一个球后,才有些认真了起来。

    这份认真,或许还拜对方教练所赐——对方教练拿来鼓励自己的球员的台词竟然还是,“今天关工大上场的都是替补组!别被他们吓倒!”

    听到这样的呐喊,我猜我们场上选手的内心大概是非常郁闷的。此前的比赛,都是替补组的学弟在踢,我们被当成“替补”也是无可厚非。而他的话确实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如果我们输掉这场比赛,导致就此被淘汰,无疑是挥霍了替补组先前的努力。虽然他们答应在冈本归队后,会如约归还正式组的席位,但这种情形下的归还,我们也接受得毫无颜面。思想上突然紧张了几分。

    那个时候,距离结束还有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薮开始微调人员之间的站位:十人有十人的站法,十一人也该有十一人的策略。并不只是简单的十加一,而是应当融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我还沉浸在缺一人的阵型中没有调整过来,也不知薮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安排好这一切的。

    观察到我们的动静后,对方教练也开始指挥自己的球员做出应对。他们教练的应援,应该也对他们起到了激励作用,这以后的几十分钟,对决尤为激烈——

    好几回我已经断球成功,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球再次折向后场,叫人措手不及。冈本来回移动的频率也高了很多,我能看懂那是在及时补位,是他临走前说过的、想要习得的“自由人”技能。但那也是相当耗费体力的,越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刚刚回来,就如此急切地想要参加比赛,还这般地拼尽全力!

    “其实我已经在海关那而‘被迫’休息了很久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安排我上场?”

    仔细推敲,忽然意识到,那并不是胆小的请求,而是一句谨慎的试探。

    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回到球队以后依旧是正式组的身份,还是已经被划入替补的行列!他仅仅知道,这场比赛,自己被允许上场!

    或许,他把这当成了最后的机会!

    也因此,他表现得紧张与不安。甚至在我面前做出那样极不自然的铲断!我们十多年来的默契,使得我们本能地会去帮忙救球,但也不会去争夺队友能力范围内的球。好比乐队里察觉到同伴的声音有了沙哑的趋势,会帮忙救场,但在发挥正常的情况下决不会去打搅他人的solo一样。那一球,不是铲给任何人看的,是铲给他假想中取代他席位的替补队员看的!

    而就在刚才,对方教练的那句助威,却无意间告诉了冈本他所不知道的真相:正式组为了替他保留席位,临时降格成为了替补组!想来,冈本才是最受刺激的那一个。短短几十分钟的比赛里,他的内心经过了太多的波澜。先是对自己未来在球队中的地位的不安,而后是得知正式组为他做出牺牲后的自责,附带着的,或许还有因不顾队友、盲目抢球而产生的悔恨。是带着这样的心理负担在踢球啊!

    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看着与我对称站位上的伊野尾,他的目光也随着冈本的移动而流转,不像平时那样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足球之上。

    伊野尾向来是比我更聪明的人,我能想到的事,他一定也能明白。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也立即再次投入到比赛当中。

    冈本回归的第一场球,我们不能再给他带来更多的负担,要尽可能地不留下遗憾!

    最后一刻钟,比赛逐渐走向**。

    在一个被对方死缠、没及时抢断的紧要关口,冈本追赶着填补我的空位!为了求得更高的速度,先后两步几乎直接在草皮上滑行而过,那架势犹如草原上的雄鹰,凌厉而不失风雅。真的把及时修复阵型漏洞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方才断下的那一球,在对方激烈的围攻下,没能完全控制在安全范围内,他把球传给了我。就我当时的处境来说,我也自身难保,就在勉为其难地接下球、不知如何进行下一步时,却见冈本已移动到了我最希望传球的理想位点。我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连几个来回传递,我和他一同把球送进了中场。我从未没想过只会在中前场发生的、激动人心的交叉换位,有一天也发生在了我们后场!

    “三年不见,真的变强了呢!”

    伊野尾的眯眯眼完全睁开了。

    某种意义上说,来自从不说好话的伊野尾的认可,或许比来自薮社长的还要珍贵。我能感受到冈本的兴奋,我也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回味着伊野尾刚才说的话,却隐隐地又觉得他似乎漏了表扬谁,交叉换位不应该是两个人的事吗?

    打断我“腹诽”的,是前场球员的欢呼。在最后的十分钟里,靠着山田一发漂亮的电梯球成功扳回了比分!趁着集体欢呼的机会,大家不约而同地抱紧了冈本,安慰他,三年的缺席很快就能在训练中弥补回来,也毫不吝啬地告诉他,球队需要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中后卫,需要的就是像他这样的“自由人”!

    这才发现,在意他而胜过在意比分的,远远不止我们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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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冈本现在的水平,在下都有信心汇报给藤岛小姐了!”a君也激动地抹了把脸上如雨的汗滴。

    “阁下有心了。”b君奉承道,“当然了,这也是阁下作为jonny中学新主人——藤岛小姐的耳目,应该做的。”

    言语中,不知透露的是羡慕,还是慰劳。

第七十六章 勺子点球!有冈不变的约定

    “话不能这么说,哪怕如今藤岛小姐当道,在下也并不高贵多少。” a君纠正道,“作为耳目,我们没有选择主子的权利,但我们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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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六、勺子点球!有冈不变的约定

    扳回比分固然值得庆幸,点球大战也在朝我们招手

    ——裁判员一个招手,全体球员集合。方才欢乐的氛围顿时凝固了,所有人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禁区。

    我们那个时代的点球规则,与当今的突然死亡法相似,但没有5轮互射点球的前奏。通常来说,不出两球即能决出胜负,便没有规定上场顺序,主罚球员也可以重复射门。哪一队领先,哪一队即胜出。

    如果说和当今的突然死亡法有什么区别,大概是点球在两方的禁区内同时进行,真的会给人一种死得突然的错觉。

    我们队的主罚球员是山田,防守自然是中岛。两队不上场的球员都站在球场中心的两边观战。中岛走入我方球门,山田走上对方球门的主罚位点。

    这是山田第二次在全国联赛的赛场上踢点球。遭遇点球是幸还是不幸,很少踢点球的我全然不知。

    山田的出球比我想象中慢,可能是在踢球前进行了一番思考。“砰”的一声,球被击出,是他惯用的招数,球径刁钻,如落叶般左右摇摆,高速运动的球体像往常一样直奔球门的上方,然后急转而下——然而这一次,似乎被对手抢先预料,零点几秒的延迟,球被顶出球门……

    失误。

    与记忆中,山田的一句“我失误了一个球”,融合到一起。

    那一次,似乎也是在点球之后。

    禁区前的又一次失误。

    看着山田的表情,我觉得他比我们更失望。其实见识过那么多场联赛,我们深刻地认识到,存在很大一批擅长踢任意球,但点球相当苦手的球员。虽然点球接触得不多,但我知道心理素质是点球中很关键的一环,有的时候,甚至比球技更加重要。我能感受到山田的自责,今天的比赛,因为与大臣来访的时间冲突,主办方设的是无观众席,理应更轻松才是。而我们这些没有上场的人,虽然没有什么资格埋怨他,内心多少有些遗憾。

    ——对面球门也同时响起沉闷的撞击声,转头看到中岛扑倒在地。对方球员惋惜的感叹也随之传来。

    “球打在门柱上了,不碍事。”关注了那一边战况的伊野尾懒洋洋地回答我,“我就说吧,这个球不防也没事,这个球明显……”我没有再听他吹下去。

    点球继续进行。还有机会,好好发挥,一样能够胜出。我以为山田会在调整好之后继续射门,但情况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发展。他犹豫了片刻,选择下场,随后有冈主动顶上。山田向裁判示意换人,有冈走上主罚位点。

    “为什么是有冈?”我小声问着身边的队友。山田并没有示意让有冈上场,而有冈的主动上场看起来也没有超出其他球员的预料,提这种问题的好像只有我一个。

    “上一次就是这样的,上一次我们参加全国联赛的时候。”冈本告诉我说。

    “有这回事?”我印象当中,除去本就乱来的假球风波外,我们唯一经历过的一场全国联赛中的点球赛,是昭和13年(1938年)我们第一次参加的时候。那次参赛,我们三场球之后被淘汰,最后一场的比分我记得很清楚,4:3。因为韧带受伤提前离场的缘故,我还是先从观众那里最先知道的比分。

    十一年前直接导致我们淘汰的,也是一场点球大战。

    记忆中的那一句“失误”渐渐找到了出处。那场比赛常规赛结束的时候,是2:2的得分,中岛说自己失误了两个球,山田说自己失误了一个球。所以难道不应该是山田先进了一个球,后丢了一个球,才造成了最后4:3的结局吗?

    “不是那样的。”众人否认了我的说法,三言两语还原出了当年点球赛的场景——

    山田的第一个球就是失误。而另一边,中岛也没有扑中对方选手射来的球,但因为有人提出异议,裁判组对此球进行了仲裁。虽然最终依旧判对方进球有效,但在仲裁期间,进行了第二轮点球。而第二轮开始前,上演了刚刚我所见到的更换选手的一幕。

    我之前从未见过有冈的点球。尤其还是在王牌没有罚进的情况下,这压力不言而喻。

    “他上次怎么进的球?”我小声问冈本。

    “一个很奇特的弧线?很与众不同的踢球方式,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就,就像现在这样……”冈本的紧张流露在语气之中。

    ·

    禁区前,有冈放稳了球,后退两步,站在距离球几米开外的地方。我试图想象十一年前我错过的那场附加赛上,有冈踢点球的情形。那个时候,山田已经失误一球,仲裁的结果将会如何也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只是倘若这第二球依旧未进,基本再无胜算可言。

    那时的氛围,是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时间,万籁俱寂,四下无声,不分前场后场,不问主路边路,仅仅是踢球人和守门人之间一等一的对决。那时的有冈,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不顾身后另一片禁区在发生些什么,没有过多的犹豫,没有多余的瞻顾,顶着压力迎接属于自己的战斗。在万千观众的瞩目下,奔跑在秋阳映照的绿茵场上,瞄准目标,抬腿击球!球往门框的一角飞去,而对方守门员也朝那个方向猛扑……

    ——对面的一声叹息,把我从十年前的虚渺带回到现实。对方教练先我们一步地预见到了结局!这不是常规的射门,在触球的瞬间,我也留意到了冈本所说的独特之处。那样的踢球速度,那样的击球方式,是一种带有迷惑性质的搓球!

    投射灯下,球在即将被扑住的瞬间,突然调转方向,映着夜幕,朝球门的中路飞去——而中路,已然成为了扑向一侧的守门员的盲区!

    唯一的哨声响起,点球一分领先,我们成为了点球附加赛的赢家!

    ·

    在我们的欢呼声中,沾满尘灰的中岛飞奔过半个球场,抱住有冈,也顺带着拥抱了刚才上过场的山田。

    “怎么连替补都那么强!”这场球的对手会比以往遇到过的任何对手都更加钦佩我们。

    “我想起来了,是像勺子一样的弧线!”冈本一边鼓掌一边说道,“这是有冈自己的比喻。”他小声向我解释。踢球的时候都念念不忘晚饭吃点什么,还真是有冈的作风。

    像有冈这样善良的人,自然有公开过自己踢点球的技巧。我虽然在他手把手的指导下,也画出过几次像勺子一样的弧线,但我觉得要我在胜负命悬一线的场合下进行这样的表演,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就这点来说,其他人真的很难效仿。

    然而,与众人的专属球技相比,有冈的点球却是极为少见的。全国联赛上的点球大战本就稀少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但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辛苦了,是我做得不够好。”在有冈朝我们走来时,山田这样对他说。

    “没有的事”,有冈拍拍他的肩,“如果不想踢了,学长帮你踢。这是上次参加点球大战时就约定好的事。”

    我不知道当时的约定是怎样的场面,但我亲眼见证这句约定,跨越了十年的光阴。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凡是遇到点球大战,山田上场,有冈就在一旁与我们一起默默加油;山田发挥正常,或是愿意继续射门,有冈就不会提出上场的请求。而相反,山田如果流露出想要退场的表情,有冈就会二话不说地主动顶上。就像更早些时候,有冈曾说过的那样,晚辈想踢的球,他不会抢,晚辈不愿接的球,他会帮忙踢。他始终践行着自己的原则。

    因而,有冈的勺子点球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可遇不可求的,要在满足很多条件的情况下才能够上演。并且在我印象之中,大赛禁区前的有冈,真的没有过任何一次失误。近乎于100%的命中率以及近乎于1%的呈现率,使得我们队里有冈的点球有了一抹神秘的色彩。我们自己球队的人见得都不多,外人见得更少。在那个影像资料尚未普及的年代,它甚至变成了其他人眼中的传奇。

    但作为团内的成员,我觉得比传奇本身更有传奇色彩的,在于有冈与山田之间的约定。像这样主罚与候补的约定,从未失效过。直至球队解散,将点球位上的两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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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薮社长,关工大的老师刚才回去了,”一个替补悄悄告诉薮,“他说宫城县的事,让你早点把名单报给他。”

    “我知道了。”薮敛起脸上的笑意。

第七十七章 看台上陪你看星星数月亮(上)

    “这不是乙队那个冈本吗?”冈本在体育场办公处补办参赛证明的文件时,听到有陌生人喊他的名字,礼貌地回过头应声。

    丙队一众成员正在隔壁班教练的带领下熟悉场地,喊话的几人,冈本定睛一看,竟是丁队的成员。冈本不知道其中发生的变故,但冲着他们悄悄走出队伍、并示意他借一步说话,感到来者不善。他跟他们没有那么熟。

    “吧嗒”一声,几人故意绊了冈本一跤。没完全摔倒下去,但也吃了一口灰。

    “对不起。”道歉,是冈本一贯的作风,让那几人微微有些惊讶。

    冈本拍拍身上的灰,“所以,找我什么事?”

    “不要装了!如果不是你跑去国外,你的队友们非要等你回来,被拆散的不会是我们丁队!”发红的眼睛,好像随时会施暴。

    冈本沉默了片刻,他刚回国,什么都不清楚,不相信自己的队友会故意逼迫同门球队解散,但听那几人的口吻,他好像确实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万分抱歉,我们队承蒙您们的关照了,我代表他们说句‘谢谢’。”冈本深鞠一躬,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原版书,“不嫌弃的话,这是我留学期间弄到的足球笔记,我也知道弥补不了什么……”曾经垫底的丁队,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蒙上了水雾。

    “倒是机灵,”那几人就想寻个痛快,一把抢过书,发现全是英文,不满地骂道,“你是存心不想给我们罢了。”

    “没有的事!”冈本弱弱地争辩,“中国人那么恨我们,战争结束才几年,他们的书店里怎么可能进日文的书?”

    对方骂骂咧咧地收起书,大步离开。“劝你识相点!”

    “一定识相。”冈本低了低头,也请你们用书的时候,多加注意。

    “这本书,整个日本岛没有零售,又在恢复出入境之前被盖上了外国的免税签章,是能拿出来炫耀的东西吗!”沾沾自喜的几人被他们教练训斥了一通。

    看着这无疑于挑战自己权威的东西,教练也无奈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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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七、看台上陪你看星星数月亮

    比赛结束以后,我们才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坐下,对刚回国的冈本说上几句话。那一刻围坐在休息室里的我们,犹如三年前围坐在梦想港的我们,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我们相互讲着对方不在的日子里发生的点滴,如果说冈本在海外的生活是一部冒险片,我们这边的情况简直就是一本平淡无奇的流水账,可能是谁都不愿提起假球风波。我们轻描淡写地讲着,冈本听得尤为认真,比他讲自己的事情的时候还要专注。甚至在听一些极为普通的小事的时候,莫名地红了眼眶。或许是因为对他来说,我们有足够多可谈论的琐事,就意味着彼此分开过足够久的光阴。

    这大概是三年来,难得温馨的夜晚吧。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中途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说让冈本补办参赛证明之类的文件,因为他突然回国、很多事情没有办妥,他便失陪了一会儿。我们也像平时比赛结束以后那样,由薮组织,开一个简短的反省大会。

    大家畅所欲言,也提到了山田失误掉的点球。

    “其实可以踢得再放松一点。”替补组的主罚球员提议道。

    如果我们知道山田那天下午都在经历些什么,可能谁都不会这么说了。但这都是后话。回想起来,之前与冈本的闲谈中,山田的言语就不多,一直静静地微笑着,可能真的是累了。

    “虽然我的点球不怎么样,也没资格说什么,”副社长八乙女开口道,“但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只有当你和中岛君同时失误,才可能输球,不是吗?”其实是很高质量的建议,但山田和中岛对视了一眼之后,各自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可能就是所谓的,依靠别人不丢人,依靠竞争对手才丢人。

    “可能直接踢中路会更好一些?”a君也在很认真地提建议,“毕竟,球的难度太高,想很久的话容易被对手看穿吧。”

    “踢中路?!”山田苦笑了一下,“对着门将踢中路?进不了的。”他的意思应该只是进的概率很低。

    “能进啊!”说这句话的人是坐在他斜对角的中岛。语气非常肯定的样子。

    一听是中岛说的话,山田立刻误想成了另一个意思,“别把你防守失误的球拿过来举例子。”

    “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失误当做别人进球的理由!拜托你用点脑子!”音量开始抬高。

    “你在点球赛中的任务是守门,我还能怎么想?”山田的脾气也有点被带动了起来。

    薮突然想起了什么,“啊,是有这么回事,中岛君踢中路,然后成功破门了!”

    “什么时候的事?”山田疑惑地看着薮。我肯定,山田当时只是想知道是哪一场比赛,真的没有半点挖苦的意思。

    “在山田还没来球队的时候,”知念很天真地接话了,“那时中岛还是前锋。”

    ……

    知念查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苦恼地低下头。

    “好了,我们回到正题。”薮想趁场面失控之前扯回话题。

    “山田可能只是累了,”伊野尾很随意地说着,“本来比赛前就在加班加点,能来参加比赛就挺不错了。我们原本都以为来不了呢。”

    很多人附和着点了点头,想就此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这倒是,”中岛跟着应答了一句,“等于是为了比赛放弃了之后的接待工作。像他这样,连冈本被困在海关都不愿意从工作中抽身、不愿意帮忙说情的人,能做出这样的牺牲,是挺不容易了。”我能听出他在搞事情,果然刚才知念的口误已经把矛盾推向了无法缓和的地步。

    “你以为我不想帮忙吗?”山田隔着我们二十多个人朝他喊话,“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地方官,说的话分量能有多少!离开工作岗位几分钟事小,但如果海关以为我是冈本在国内的内应,他就彻底变成间谍了!”

    “想法?竟是说些虚无的东西。”中岛冷冷地应声,“谁知道你是为了冈本的利益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

    之后两人就是脏话连篇了。放在以前,我们还是会适时地阻拦。但这一次,好像无动于衷的占了大多数。

    等在地铁站的我们,自从听到八乙女从海关那里带来的坏消息后,都心急如焚地开始四处求援。打电话给关工大的也有,打电话给公司上司寻求帮助的也有,各自都在想着办法。原以为山田身在官场,会是我们这群人中最有办法的人,但亲眼目睹他拒绝八乙女的请求时,心里都有一种不明的诧异和寒意。虽然当时知念也说过类似于内应的风险,但他留在工作岗位上一脸安然的神情,在我们眼中就仿佛是将同伴弃之不顾的绝情。因而即便知道中岛的说法偏激,也无意去为山田辩白些什么。

    知念叹了口气,“我就不该提以前的事。”

    “我还不该开这个反省大会呢!”薮无奈地搁下那块我画过一只汪酱的计分板。

    “适可而止吧,”八乙女这副社长当得真让人心疼,“圭人才刚回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诶,叫我?”坐在门边的我远远地听到了冈本一边朝休息室走来,一边自言自语的说话声。

    他正推门进来,我害怕他会在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两人吵架的部分原因与自己有关,就想也没想地站起身,趁大家没有发现他以前,拉着他离开了休息室。

    出了那扇门,我也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俩已经走在了看台。

    ·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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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篇头,其实不能说是乙队把丁队逼得解散的。当时,出了假球风波那种事,乙队、丁队里挑替罪羊。如果不是冈本没回来,他们说不准还真会解散,因为要等着冈本,还有这份执念,所以想活下来。丁队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或者说夙愿几乎已经完成,所以才解散的。算是成人之美了。乙队欠下人情,倒也是真的。

    教练生气应该还好理解吧,在老师面前炫耀自己有教辅,老师肯定丢过来一句“自学吧!”(笑)

    中岛中路破门,详见第四章。海关前因后果详见有冈篇。足球笔记详见冈本篇。

    (凌晨再更一章)

第七十八章 看台上陪你看星星数月亮(下)

    夜晚的看台,漆黑一片,空无一人,就连几个小时前还满是叫嚷的操场都显得宁静安详。我们站的地方,大概值不了一千块的票价,但此刻,却只有一番居高临下的自由与快意。

    可即便是这样,冈本还是像害怕打扰了谁似的,小声问我,山田和中岛是不是又吵架了。我也装作没事地点点头。

    “我都走了那么久,他们还是这个样子?”冈本其实还挺惊讶的,“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觉得大家都没怎么发生变化呢~还稍微有点……”

    “是啊,短短三年,都没什么变化的。”所以无需再担心些什么。

    “我记得他们吵得特别凶的一次,好像还摔过社长的眼镜。”

    “那是不小心的~”想到被误伤的薮,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雄也前辈有什么话想单独告诉我吗?”

    他是莫名其妙地被我拉来的,没有个适合的理由也说不过去。

    “你走的那天,因为工作缠身没能来送你,一直挺想跟你说句‘不好意思’的……”

    虽然没在计划之中,但却是发自内心想说的话。这样的缺席,对我和他来说,应该都是遗憾。冈本嘴上说着“完全没有介意”,但我也能感受到他的感动。

    似乎是第一次跟他单独相处。这样难得的机会,也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不会随时间改变的东西。他肯定知道我拉他出来,绝不会是单独说句抱歉那么简单,但他领会到了我的心意,没有说一句关于想回休息室的话。没有质疑我的做法,没有困扰的神情,接受着我的道歉,轻松地跟我聊着三年前我错过的、发生在梦想港的悲欢离合,或是顺着我的心情,在偌大的看台上陪我看星星数月亮。

    “天还是有点凉,要不回屋坐坐?”聊了一会儿后,我还是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没事的,雄也想回去的话,我们就回去。”他微笑着说。

    也许,他知道他的进入会给沉浸在争吵中的双方带来困扰;也许,他觉得他的进入会让大家为在他的欢迎会上忙于争吵而心生愧疚。因而咽下了千万句迫切想跟所有人分享的话语,因而选择静静地陪我安坐在秋夜微冷的看台一角。

    冈本一直都是那个温柔的冈本。说起来,他似乎还总是为我们给他的“温柔”的评价感到困扰。因为在我们日本语这样暧昧的语系中,“温柔”往往是没有其他特长时拿来凑数的优点。但事实却是,他并不是因为一无是处,才成为了大家眼中最温柔的队友。而是因为他的温柔,柔化了其他的锋芒,才让我们有了欺负他的机会。

    在他回来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依旧用“温柔”两字来形容他,调侃他。不是看不到他身上的进步,不是看不到他身上更突出的闪光点,只是不想做出或许会令他感到陌生的改变。他至始至终都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同伴,从来都不是一无是处的存在。能做出那样温和滑铲的他,每时每刻都为大家着想的他,无需为自己的温柔感到自卑。

    不知过了多久,是八乙女找到了我们。

    “证件都办好了吗?办好了就回休息室呀、有点对不住啊……”面对这样憔悴的八乙女,我没想再嘲笑他的语无伦次,也没想再问他休息室里吵架的事。倒是八乙女不加掩饰地告诉了我吵架的结果。

    “调工作的计划有变,中岛非要去我也拦不住。雄也你可能不用去了,要不再考虑一下?”

    听到他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的。

    入秋前,关工大那边的消息,说要派一部分毕业生去北面的县城生活两年,帮助相对落后的宫城县进行战后重建。毕竟横滨这边各方面资源都占优,发展得明显比其他地方快。因为名额是随即抽取的,我们队里抽到了五人。虽说这不影响我们周末练球,但平时要见面就会很不方便。而且宫城县的生活条件肯定不如关工大这边,冬天特别寒冷,让人不太放心。

    甲队和丙队也同样有抽到调换工作的人,也相继出现了因此顺势退出球队的情况。他们的处理办法是,担任替补职务的球员允许离开,而正式球员若也有离队请求,他们队的队长便代替他们去,以此来留住他们。

    我们队比较懒,就不分正式和替补了。尤其被冈本出国的事折腾过一番以后,更是讲不清谁是正式谁是替补。协商之后,决定我们那一届的五个学长代替被抽到的五个人去,即新的“发配”名单是薮、八乙女、伊野尾、有冈和我。按照计划,这场球之后差不多可以动身了。

    结果闹了这么一出。

    “中岛原先就是被抽到的那五个中的一个,他说他已经厌倦了再和山田发生任何争执,还是少见面好,最好只剩下球场上的时间。”八乙女向我解释道,“不过他也说自己不会离开球队,我觉得这已经是很好的想法了。”我点头表示认可。

    我和冈本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新的安排已大致成型。替补组的学弟也早在正副社长的劝说下离开,这种苦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主要还是我们这十一个人里的站队。

    事后得知,第一个表示想跟中岛一块儿北面县城的,是伊野尾。伊野尾的想法大都没有理由。接着,b君也举手说想去,原因是学长组做决定的时候从没叫上过他,一直过意不去。有冈也想跟着去的时候,被先前两人制止了,大概意思是说原先的安排本就有缺陷,留在大城的都是山田、知念和a君这样的学弟,还是留个学长在比较好。有冈也就此没再有异议。

    两位社长因考虑到团队拆成了两部分,两边都需要兼顾,于是副社长八乙女跟了中岛那一边的宫城小队,社长薮则跟了山田这一边的神奈川大队。

    留给我和冈本的,就是一边去一个。我不管心里是想跟山田还是想跟中岛,都不可能让刚回国的冈本去穷地方。但在我开口之前,冈本先替我做了决定,“山田,我……”

    “去吧,我知道你们有合租的计划,你跟着他走吧。”山田释然地笑着,“分开以后,每周还是会见面的,所以,不用太在意。”说着安慰冈本的话。

    就如山田所说,之后每个周末还是会碰面,但心里莫名地感觉空出了一块。我们所希望的,是那种学长几个逞英雄的庸俗情调,而不是这样矛盾之后的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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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会!”薮擦干净了黑板。

    “等等。”冈本小声说道,从包里拿出大叠写满日文的手稿,“我自家人还没给呢!”嘴里喃喃自语。分好页码之后,“喏,前锋、边锋、前腰、中场、后腰、后卫、门将……”把手稿挨个儿递给了对应的球员。

    拿到手稿的球员,盯着眼前的字迹,陷入了沉默。书页轻轻翻动,有些球员看着看着,把手稿都竖在了面前,遮挡住自己的脸。空气里,甚至有了轻微的抽鼻子的声音。想说出口的“谢谢”,仿佛都难以表达内心的感动,又仿佛在家人般的队友面前显得多余。

    忽然,不知谁带的头,

    “原来,你是去西天取了经啊——”

    “对哦,早知道就应该让你扮成和尚出去——”

    “出家人应该会被放过的——”

    “根本不用偷渡嘛——”

    “好想看看光头的冈本哦——”

    “哇,像针一样硬的头发估计不好剪吧——”

    ……

    “——拜托你们做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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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看台上陪你看星星数月亮,温柔中带着傻气,是冈本了。

    薮留在神奈川,八乙女去了宫城,算是做铺垫了。

    现实中的hey say jump:薮宏太是神奈川人,八乙女是宫城人。

    那五个人,除了b君,中岛、八乙女、伊野尾、冈本,刚好是jump band,jump内部的一个官方分组

    下一章:谁的女孩~(接下来两章可能谈个不正经的恋爱)

第七十九章 谁的女孩

    “冈本圭人顺利归队,球技进步显著。已按照要求调整个别球员身价,得到协办方认同。目前仍处于无教练状态。以上。”jonny中学校长室里,a君汇报完队内情况,“请jonny桑指示。”

    “行,我知道了。”青涩的女声响起。

    曾几何时,jonny中学的校长办公室已成另一番光景。心思缜密的老头一去不返,频创佳绩的女员工也无影无踪。席排上镶着金边的“藤岛”二字、周围历经百年的桌椅陈设,与这个年方不过二十五的浓妆女子,不算相称。她恐怕是jonny校史上最年轻的校长了。

    见女校长没了下文,a君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试探着问道:

    “下一赛季,有什么安排吗?”

    “哦!”女子这才如梦初醒,翻开资料,开始逐一安排。

    不愧是jonny家族的大小姐,前一任jonny桑膝下无子,便把这小侄女当千金养,想将她培养成jonny的继承人。藤岛小姐也真把自己当成了公主,如果jonny桑走得没那么匆忙,或许真能驯化那实力干将成为她的左膀右臂,把她的王位垫得更舒适些呢。

    jonny桑去世以后,饭岛再也不忍受这位大小姐了。趁着局势动荡,群龙无首,企图把jonny收入囊中,更稀奇的是,其业务能力还在师生中得到了一致的好评,甚至还有毕业多年校友的力挺。要不是jonny理事会力保家族制的传统,以及饭岛也不过是一介女流,战后震惊j城的jonny内部斗争,还真有可能是另一个结局。

    眼见着效率过低,a君悄悄帮了把忙。

    “说起来,你那位搭档?”藤岛的眉毛好看地皱了起来。

    “他在队里。”a君一紧张,便脱口而出。想想不妥,又补充道,“要叫他来吗?”

    “他倒还在队里?”藤岛撇撇嘴。

    “回阁下,他如今跟在下一样,是jonny足球队的正式球员。”所以,你不能动他。

    自从饭岛被扫地出门,她的残党跟她离开的跟她离开,被藤岛清理的被藤岛清理,就连之前由饭岛负责的、已毕业的球队,都已经从jonny被除名了。b君,是为数不多隶属于饭岛、却又留在了jonny的人。

    “人在队里,谁知道他心在哪里?”藤岛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人在jonny校队,心也在jonny桑身上。”a君恭敬地回答道,“他也好,在下也好,我们的一切都是jonny给的,所以会永远效忠jonny……”

    “够了!”藤岛厌恶地打断他,谁知道他们效忠的是哪个jonny桑呢,“二十来岁的人,有什么资格提‘永远’?”

    a君低了低头,“阁下说的是。”停顿片刻,迟疑着要不要开口,终于还是轻轻说道,“在下已经三十了。”

    藤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又低头翻阅手上的资料,这才刚刚弄清楚足球队的基本情况。

    “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他们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球队,算半个公众人物了。”藤岛转着手上的钢笔,浑然不觉墨汁溅到了胸前,“结婚太早,年轻的女球迷们就不买账了。要是再交了不合身份的女朋友,更糟。一有恋爱的迹象,马上汇报!现在队里有没有?”

    “若有,在下一定及时汇报。”a君低头领命,眼神瞟向别处,“暂时没有。”

    “哟!”藤岛发现了衣服上的墨迹,“还不赶紧给我块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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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九、谁的女孩

    分居两地以后,球队的生活还是像以前那样继续。每周有比赛就踢比赛,没比赛便进行普通的练习以及短会。因为处在赛季的缘故,训练的强度较上半年大很多,于是决定:淘汰出局以后,该年不再安排更多训练,一直休息到全国联赛结束(也就是年底),到新的一年再恢复往常的训练。

    那一年我们踢得挺不赖,很久都没被淘汰。甚至比新丙队发挥得更好。原以为会在正式赛场上再与丙队一决胜负,但还没等到那样的一天,丙队就已经被其他球队踢败了。

    新丙队与我们实力其实相差并不多,只是他们似乎在预赛中踢得拼尽全力,过早地暴露了实力。毕竟跟我们队练习的时候,他们的架势就是那样的咄咄逼人。

    虽我们那一年的成绩和之后几年相比也算不上理想,但比起三场球就告别赛场,进步了很多。要说这期间有什么令我们感到困扰的……也许是之前说好要给冈本的“疼爱”,有些无法付诸于行动。

    这要从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说起。

    似乎每一场球,我们都能看到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不是出现在休息室外的走廊里,就是出现在前排的看台上。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们比赛的时候,她好像都在,似乎还是支持我们队的观众。

    我们赛前紧张准备的时候,中场安静休息的时候,赛后装逼复盘的时候,她都没来打扰过我们,没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拍过照,也没迎来上拉着我们做采访,所以最开始我们并没有往记者那方面去想,只当她是一个闲人。

    但事实却是体育场后台这样的地方,普通的球迷是进不来的,除非特殊关系。因为双马尾女孩在我们休息室门口逗留的时间格外多,便猜测她可能和我们队里的某个人有特殊关系。尤其当我们回想起,冈本回国的日子恰好是女孩出现的日子,团内便发生了一些有趣的异变。

    “呐,冈本,香港的女孩子都喜欢扎双马尾吗?”伊野尾一脸八卦。

    “嗯,”冈本超认真地回答,“很多还喜欢把辫子编一下,可好看了~”

    “呐,冈本,香港的女孩子都长得很高吗?我看她比很多女生都高,都快跟知念差不多了。”薮一脸慈祥。

    “是啊,中国人很高的呢。”冈本想了想说。

    “诶,出国真好~”中岛有点羡慕的样子。

    “冈本倒也能干。”我也跟风评论了一句。

    ……

    面对这些问题和感叹,冈本越答越困惑,但我们只是坏笑着看他困扰的神情,并不告诉他我们问这些问题的原因。

    如果长期的捉弄得不到任何回应,或许我们也会就此收手。但有趣的是,双马尾女孩时常也会躲在门外偷窥我们,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注意到的人,会非常默契地用眼神示意周围的队友,在滔滔不绝的社长身后,悄悄朝冈本发出轻微的咳嗽。然而,在反应迟钝的冈本注意到之前,知念先出门去解决了“问题”。当时我们竟天真地以为是知念又发挥了小恶魔属性,有意搅场。每当这个时候,八乙女的脸上总会露出无奈的神情,不知是嫌弃女孩,还是嫌弃把女孩带来的冈本。

    不过知念出去管过三两回以后,情况略有好转。有时没见着她,还怪想念的。

    冈本带回来的手稿,我们有认真地翻阅,细心地保管。他能给我们带来这样的礼物,我们一直心存感激。也有听他说起过因为写手稿,而暴露了自己日本人身份的惊险场面。

    “我确实算得上半个间谍了,所以那天海关怀疑我是间谍的时候,我心里还有点小鹿乱撞呢~”冈本说起这个的时候,情绪还非常激动。

    薮瞟了他一眼,“就你,还能当间谍?!”

    伊野尾更是取笑道,“怕是看到美女海关,才会小鹿乱撞吧!”

    大家对他的挖苦此起彼伏,快乐的同时,也心生同情。冈本现在能笑着诉说自己不堪的经历,但在偷渡的日子里,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而在这样悲惨的处境中,还能有一个女孩子一心一意地陪伴他——

    就在不经意间,我们对双马尾女孩心生感恩。

    感谢她一直以来对冈本的照顾,我们的冈本呐,是个很胆小的孩子,经常会哭,还时常自己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哭起来,这三年来可真是让人家费心了!(鞠躬)不仅如此,人家小姑娘还离开家乡,跟随冈本漂洋过海地来到日本。(二鞠躬)看她似乎也懂日文,或许还是为了冈本,去学的那一口流利的日语呢!想想冈本连半句中文都说不清楚,那个女孩怎么看都是一个相当痴情的爱人呐~(三鞠躬)

    人家小姑娘只是躲在门口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人,我们为什么要阻拦啊?!惭愧之心涌上了心头。所以当知念再一次准备出去驱赶女孩的时候,很多人统一口径地劝知念不要多管闲事

    ——知念的脸上是我们读不懂的震惊!

    这样“美好的感情”,不,准确的说,是我们这样反常的撮合行为,还被外人得知。其他队的球员,见到冈本和女孩同时出现在走廊里,都会很知趣地回避;就连体育馆的看门大爷,在见到他俩时,也会帮着留门留灯。

    看着这样一个个手动创造的机遇,看着他俩单独站在走廊上的剪影,我们竟还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我们不能再想以前那样欺负冈本了。

    虽然他留学回来以后的进步,已经使他基本上再也不会受到劈头盖脸的责骂,但我们就是很有那种想欺负他的冲动。这纯粹是个心理疾病,与他的表现好与坏完全无关。但如今,他有了“女朋友”,我们就得顾忌他的面子了。总不能让他在“女朋友”面前出丑吧。而且现在球队一拆为二,除了比赛训练,平时几乎很少见面,也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机会。

    一群人躲在楼梯拐角处,看着“幸福”的两人,百感交集。

    “我和他合租生活,恐怕不剩几天了。”中岛难过得快要哭出声音。

    “孩子毕竟是要长大的。”薮同情地拍拍中岛。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他了。”伊野尾微敛的双眼也饱含忧伤——

    “为什么啊!”有冈不解地看着我们。

    “你们怕不是对那位记者同志有什么误解吧?”八乙女看着我们一个个还有点沉浸在悲伤中的震惊脸,露出比我们更震惊的神情,“没去海关的你们,是不是错过了点什么,冈本可是一个人回来的呀!”

    “要是真带了一个家属回来,还被当成是间谍,那冈本的行为该是有多诡异啊,对吧?冈本。”山田还装模作样地征求冈本的同意。

    早已忍受不了尬聊的冈本也从走廊上朝我们走来,一边肯定山田说的话,一边委屈地嘟囔着:“我真的不认识她啊。”

    ——片刻的沉默以后,我们尖叫着把冈本推进了休息室!一时间挤进去的人太多,门板都险些都撞破,更别提那之后的叫嚷声,简直能把屋顶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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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哦~知念君。”双马尾女孩也想进去,知念很抱歉地把她挡在门外,安慰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女孩子不要看。”

    说好的疼爱,只会迟来,但不会不来。

    辛辛苦苦三两年,一朝回到偷渡前……

    ·

    ————————————————

    p.s.其实间谍是夸张的**,就像同学借资料,总会说一句“学校内部资料,不要外传”,但以学习为目的,不以商业为目的,大多还是会给的吧。足球笔记那个故事,只是想表现他们钻研球技很刻苦。请读者不要介意啦~

    解释了一部分a君b君的秘密。a君和b君的站队,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现实中的johnnys:内部斗争就发生在最近,也就几年前的事。藤岛和饭岛分庭抗礼。一个是公司的千金,一个是公司的实力员工。杰尼斯的艺人也被分为藤岛派,饭岛派,以及跟着喜多川社长的中立派。在喜多川社长去世以前就开始内斗了。

    最后,因为家族制,以及日本社会对女性的偏见,饭岛离开杰尼斯。饭岛手下的国民男团smap(木村拓哉所在的那个团)解散。

第八十章 有请九州制铁队

    “诶?短跑女子组亚军竟然在比赛前服用过兴奋剂!真的假的?”一个高中生经过书报亭时,不可置信地大喊。

    “已经辟谣啦!尿检没问题。”他的同伴拿训练用的竹剑敲敲他的肩膀,“《文秋》写的你都信?”

    “就是!自从报道了全国足联的假球事件,真的不可一世。”

    “靠丑闻发家的报刊,现在弄得官媒都要敬它几分……”

    其他的同伴也跟着七嘴八舌。

    《文秋》报上,《新晋足球选手疑似谎报年龄》、《篮球十强队伍教练醉酒后脱衣喧哗》、《风月场所惊现关西俱乐部y姓球员》等内容花花绿绿凑足了头版。正在进行的球赛反而只在内页中一笔带过,不细看的话,根本找不到写在了哪儿,“我都不知道复赛快打完了……”

    “咳咳!”

    报亭老板开始有些不欢迎这群只看报不花钱的年轻人了。他们赶在老板生气前赶紧跑开,对着空气发泄似地挥了挥竹剑。

    “现在报社对运动员这么不友好的吗?”

    “也不一定吧,相扑、棒球那种,我就没见《文秋》骂过,可能也怕得罪人。”

    “所以传统的剑道不用太担心的啦!”

    “诶,这样的吗?”嘟囔着,把竹剑收回了剑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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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有请九州制铁队

    “今天,是全国联赛复赛的最终场。获胜的球队,能够得到决赛的入场券。即将上场的有:关东工业大学球队。我手上已经有了球员名单。诶呦,这身价炒的,分别是:9号中锋(山田),15万!

    7号影锋(知念)和4号后卫(冈本),11万!

    5号边锋(有冈)和11号边锋(a君),14万!

    3号后卫(伊野尾),13万!

    2号后卫(高木),12万!

    10号前腰(薮)、23号中场(b君)、8号后腰(八乙女),分别9万,9万,10万!

    1号门将(中岛)10万5……”

    解说的声音从扩音喇叭里流出,看台沸腾了起来,“现在有请他们入场!”

    候场的我们伸直手臂,围成圆阵,一起拍下,“拿下这局!”

    “加油!加油!”我们挨个走上操场的时候,守在门边的双马尾女生朝我们每一个人加油助威。

    “谢谢你~”知念替大家回应道,给她比了一个亲切的手势。

    误会解开以后,我们在知念的解释下,终于明白了双马尾女孩的来历。

    她并不是冈本的熟人,而是知念的熟人。她是来自于一家名叫《十七岁的女孩》的报社记者。这家报社我之前没怎么听说过,可能是因为我们显然不是这类报刊的受众。

    她随身带了几本杂志,给我们传阅了一圈,才知道上面有很多关于我们足球联赛的报道。

    那个时候,《十七岁的女孩》可真是名气很小的报刊呢。从注脚中能看出,很多照片的来源都不是她们自己,而是一些知名报社,比如《文秋》,是从那里买来的二手货。各种内容都有,上至国家赛事,下至婆媳关系,有什么素材做什么新闻,完全靠内容丰富性苟延残喘的小报社。一看它创办的时期,差不多是我们还在上大二大三的时候,是我们十**岁的光景。能坚持那么多年,也是件不容易的事了。

    它还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的。比如,不少大报社以名人丑闻作为主要卖点,她们小报社从中获得商机,反其道而行,以辟谣作为自己的卖点,也意外地给自己争取到了不错的销量。女孩还很自豪地跟我们开玩笑说,《文秋》能造多少谣,她们就能辟多少谣。而她们小报社似乎也没有被《文秋》怨恨。比起仇家,这俩更像是不平等的合作关系。毕竟谣言总是比真相更抢眼,很多人对真相并不感兴趣。

    虽说辟谣和造谣都是工作,也不带多少情感。但拥有一份、形象占主要地位的工作的我们来说,这样的报社,实在是可爱极了。

    “……接下来,再让我们有请九州制铁队入场!”

    看到他们球服上的“九州制铁”,我差点笑跪。这届解说好像不太行。

    刚才他报我们队身价的时候,也没解释清楚。我们的真实身价不过涨了两三倍,涨幅明显主要还是因为战后通货膨胀的缘故。这解说为了炒热现场气氛,真是口不择言。

    “冒犯了。”

    “献丑了。”

    我们与“制铁厂”相互握手,到赛场上就位。

    “看台上的观众们以及收音机前的听众们大家好,比赛现在开始。制铁厂的前锋队伍,是两名年轻的小将,11号制铁,和9号制铁。中场好像由五名球员组成,非常壮实的中坚力量。守在禁区前的,分别是2号制铁,4号制铁,以及3号制铁,身材相当之魁梧。可见,九州制铁采用了古老的3-5-2阵型,是否能够抵御关工大的猛攻呢,1号制铁大脚开球……”

    今天的解说尤为兴奋,比我们球员还激动几分。还是个大嗓门,满场子都是他的声音。而且,他是支持“制铁厂”的一方,在我耳边不断地“制铁”……

    薮宏太一个手势拉回了我们的注意。三后卫的阵势并不多见,对方想必对自己的后卫实力足够自信才敢采用此种队形。薮示意中场的球员开始朝前场过渡,a君和有冈成为左右边锋,朝三后卫发起进攻。

    “关工大的两翼可有点后生可畏,企图从侧边打开防线,但是没能得逞,哈哈!4号制铁拖住对手,2号制铁把球传给了6号制铁,6号制铁受到关工大八号的牵制,嘿哟,这个八号反应奇快,差点被他抢走球权,6号制铁情急之下传给身边同伴——啊,传错了人,好可惜!被关工大这个小个子抢得先机……哦,不!诶?6号制铁重新站起来了!朝七号小个子奋起直追,在他射门之前,一脚猛铲,诶呀!踢出了死球……”

    ……我都无所谓他解说带着个人情感了,我只求他少制点铁!这真的影响我心情!

    “比赛才开始二十分钟,关工大二号已经表现出了消沉的情绪,正是反击的好时候——”这家伙居然还点我名?“——1号制铁一发球门球穿过半个赛场,直逼关工大禁区,中场协助进攻,9号制铁伺机射门,好……球?竟被关工大的门将识破?抢先把球扑出球门!关工大球员放下戒心,门将还没爬起来,就是现在!中场助阵,11号重新射门,两次射门间隔不到五秒,好球!”

    要是90分钟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我恐怕两方的球迷都坚持不到比赛结束。

    “制铁队围圈庆祝,好,继续回到比赛中来,足球被击向高空,双方争夺第一落点,好的,没有赢家。哟,关工大七号夺得第二落点。啊,但是没保持住,被10号制铁抢走,朝前场传递。同样遭到关工大后场拦截,哦,这次是他们的3号球员,一记远传竟然直接把球推回前场,制铁1号遭到了关工大四名前锋围攻,残念——1:1打平……”

    我们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顺利地比分维持住了平局,让他稍微有所消停。

    一直到最后七八分钟。

    “球在朝关工大球门推进,6号制铁和7号制铁稳住了球权,朝11号制铁传出一记头球,天呐!接住啦!11号制铁迂回前进,被关工大二号阻拦,他怎么能断得那么干净!不好,还有关工大四号一记滑铲简直是以柔克刚啊,不过11号制铁没有放弃,重新追回,逮到空隙,一记远传把球递给了禁区前的9号制铁,外围传中、漂亮!2:1九州制铁,获胜!”

    看台上的欢呼声经久不息,盖过解说的声音,让我饱受摧残的耳朵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比赛一结束,我们冲上前去,逮住了这个解说!

    “拜托你以后做解说别再报人家赞助商的名字了!”我们拦住他,这一个半小时让我们相当不爽。

    “请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制铁厂”跑来劝架。

    我朝他们翻了一个白眼。可真是拎不清,我们明明在帮他们。

    “不好意思,可能造成了一些误会,但我们确实是九州制铁厂的员工。”他们解释道。

    嗯?

    向来都是校园足球的足球联赛,竟然杀出了一支企业球队?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原来是这样,果然这握手时的手劲儿就不是盖的哈……”我们讲了个冷笑话,赶紧夹着尾巴消失在了人家视线中。

    说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在联赛赛场上遇到企业球队。当时以为只是个偶然,却不知这是战后学制改革的必然趋势。我们从关工大毕业以后,体院就陷入了招生的困境,以至于始终要依靠我们这些毕业生代表学校参赛。其实早在这个时候就有了青黄不接的苗头,只是我们全然没有在意。自然也无法想象校园足球会有被企业足球所取代的一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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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的,没事的,明年赢回来!”关工大乙队惜败以后,双马尾女生小跑着奔向知念,柔声安慰他。

    看着女生朝知念走近的倩影,八乙女的脸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落寞的神情,落下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知念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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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把主角团放在对面视角上,我觉得也挺有趣的~(笑)

    韩老师对不起。把“夏普”旧梗新用了。但文中的解说其实没错(笑)

    里面写到的也是昭和足球的一个转折点。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企业足球开始走上联赛舞台。九州制铁,原型八幡制铁(八幡是北九州的一个小地方),这个厂真的是制铁也强,踢球也强。很多次打入天皇杯决赛。是支强队。

    在六七十年代,天皇杯就成了企业足球的天下。一直到93年天皇杯更名为j联赛,才出现了专业的球队。

    可见,在93年之前,足球运动员并不是专业的,所以在日本体育界的地位并不高,是没法与传统体育相提并论的。不良报社也专门找他们的茬,所以比起球技,社会更在意的是他们的个人形象。也是一件挺悲哀的事。

    战后1947年,1美元=50日元,比上一次报身价涨了15倍。放到现在这个价也还可以了。

    下一章:副队长的困扰

    (也确实是一个副队长该有的担忧,敬请期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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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昭和介绍:
用足球的方式打开日本组合Hey!Say!JUMP事业主线:昭和年间,一个足球社团,成为足球校队,最终挑战足坛顶峰的故事。情感主线:最年幼的球员因违反校规被校方恶意开除,成为了全队心上的疤痕。其同期(山田)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而深感自责。在其他人都已接受现状的情况下,暗中作了一个决定。却不知这个决定,会让他付出被自己珍视的人所憎恨的代价……驰骋昭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驰骋昭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驰骋昭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