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骑砍TXT下载三国骑砍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骑砍全文阅读

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调整

    次日清晨,南岸黄权大营,敌我各营彻夜燃烧积蓄已久的草苫,火光相连,决定南方形式的战争已到关键时刻。

    别说是草苫,为了胜利,一切物资都是可以消耗的。

    周泰首级腌制后传阅南岸各营,左军、南阳兵、夷兵士气进一步提升。

    黄权升帐,与各军分派攻击路线,只要贺齐所部有变,就是大军倾巢而出之时。

    武昌城下,汉军骑士以长矛挑着周泰首级绕西城而走,身后从骑打着旗幡,书写六个字‘都督周泰首级’,亦交替高呼,绕过武昌城,又贴着步骘营垒外呼喊,引发吴军惶恐。

    吴军前线各营已有准备,军吏纷纷弹压,倒也能维持秩序。

    来山大营,孙权双袖负在背后,面容平静审视地图,此刻因消瘦显得颧骨略略外凸。

    诸葛瑾、宋谦、朱桓等大营将领集结在他身后,孙权沉吟良久:“张辽已出兵,会遣别部袭击刘备大营,将亲率大军助我破黄忠所部,解江夏之围。”

    他拨动张辽、潘璋、丁奉等人的棋子,摆到黄忠北面:“小儿今日重伤,敌军大部皆骄横无状,尤其是沙摩柯所部夷兵军纪散漫,不耐苦战。”

    昨日水军统帅临战不进,已被孙权斩首传示各营,由朱桓接任中军水师都督。

    孙权拨动地图上棋子,朱然、全琮、胡综三部两万余人沿着南岸拨到上游夏口,作为南岸北路军进击;樊口孙韶、中军水师朱桓、宋谦部合集两万余人走樊水入大泽,从侧翼侵攻,作为南岸南路军进击。

    他环视诸将:“久守必失,不能期望魏人死力救我。今日其军必猛攻武昌、江夏以期建功,夜间必疲。我各军奋勇,乘彼不备,乘夜袭其江南各军!”

    孙权着重点了点沙摩柯所部营垒区域,示意这里是南岸汉军薄弱区域,不妨绕过黄权部,拿沙摩柯部做文章。

    反击的机会时时刻刻都有,可全线反击的勇气只有一回。

    打赢了,大家依旧是江东的将军,封地几个县,部众七八千的将军。

    打输了,那就各安天命,要么给魏军当前驱,要么给汉军当前驱,总之没几个能有好下场。

    汉军没有杀降军的习惯,对降将也不会太过苛刻。

    吴军各将,反倒有拼一次的勇气。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降……反正刘备不会轻易杀人。

    南岸若打顺手,北岸再输一阵也不要紧,只要蒋钦、周胤分别驻守的江渚还握在吴军手里,那关羽的水军就不敢轻易来攻来山大营。

    武昌的贺齐不可能投降,贺齐本人部曲如今就有两万之众,受贺齐控制的广州各郡、闽粤部族足有三万余户。

    现在除了江东,没人能允许贺齐拥有这么庞大的部众。

    北岸江夏的韩当也不会,江夏以东的蕲春郡已经划给韩当养军,几乎能默认为韩家的封邑,作为江东的‘边境侯’,韩当已能拿到人臣的极限。

    潘璋更不会,潘璋是个喜好奢靡的人,如果说甘宁的奢侈是单纯喜好光彩、炫富,那潘璋的奢靡则偏向于个人的极致追求。

    潘璋有庞大龙舟,舟上歌舞伎极多,平日穿戴服饰规格僭越,极为看重自身享受。

    也只有江东能纵容潘璋,不论汉魏,潘璋这种将军绝对难逃一死。

    享受高于生命,这就是潘璋。

    而徐盛,孙权对徐盛有信心,徐盛绝对能守住今天,撑到南岸反攻。

    只要到明天,南岸反攻顺利,北岸张辽、潘璋迂回夹击,那两军攻防形势将会错乱。

    孙权对徐盛有信心,徐盛对自己也有信心,毕竟田信受伤了。

    随着天亮,北岸、南岸汉军齐齐发动凶猛攻势。

    关羽、田信的奏表也送到刘备大营,关羽希望调田信所部回大营附近屯养,以便田信养伤,这让刘备迟疑不定。

    辅匡进言:“江边水雾潮湿,不利于休养。征北将军精通医理,是该迁营干燥处养伤。”

    刘巴另有考虑:“今贼军胆裂,若调征北将军于后,不利于战。我军吏士生疑,贼军会听信孙权误传,错以为征北将军重伤难战。臣以为当使征北将军巡视各处,以振奋吏士,可震慑贼军。”

    辅匡奇怪看一眼刘巴:“今举口已下,大将军随时可将两岸贼军分割,或也能直捣彼来山大营。破敌不过五七日之间,何必争一时三刻?陛下,臣以为应召回征北将军,以恤其心。”

    刘备缓缓点头:“朕也有此心意,孝先负伤,我心不安,就恐无颜见云长。这样,即可传令,招孝先所部移防南岸。”

    他说着扭头看一侧侍立的陈到:“叔至,将貂蝉冠、绯紫战袍与调令送往孝先处。”

    田信、关平、张苞、马良、廖立、李严六个人有侍中加官,侍中官是皇帝侍从,戴貂蝉冠,可出入禁中。

    地位上来说,马良、廖立是侍中兼郡守,李严、关平、张苞是侍中兼五军副将,田信是征北将军。

    单论势力的话,田信并不突出,关平、张苞两个人还要算上关羽、张飞的力量;李严倒是力压马良、廖立。

    不过李严头顶还有一个光禄勋黄权在压着,算不得突出。

    而田信看似突出,实际上头顶上除了一系列重号将军外,还有一个镇北将军、汉中太守魏延压在田信头上。

    论资历、论实力,能压住田信的有许多人。

    而与田信同龄的荆人一辈中,因为不统兵没有军功,也没有入仕的,所以看似无人。这批荆州同龄人大约二十岁以后,入仕后才能展露才华,但晋升速度肯定被田信、关平、张苞三人甩在身后。

    有法正遗泽,法邈孝期结束后入仕,不犯错误的话,也能压死绝大多数的同辈荆州士人。

    刘备自有他的考虑在,特意给田信送去貂蝉冠,这是要留田信在身边陪伴左右,可能还会加一个奉车都尉或驸马都尉的官职,将部分宿卫工作交给田信负责。

    至于征北军屯戍、操训工作,有庞林主抓也不会处纰漏,作战时把田信放出去统兵就行了。

    刘巴与辅匡互看一眼,都没说什么,继续研究其他从前线送来的奏报。

    刘备则在宽敞大帐里漫步,一些屏风上挂着田信做的绘画,有关羽一家的,也有荆州主要将军、郡守的,也有田信本人的。

    田信的画像色泽与众不同,青紫色背景,田信穿圆领绯紫敞袖袍,腰扎素黑白玉带,脚踩黑靴,左手按剑柄横剑在腰后,右手握一柄抖开的折扇,仿佛正用平静笑容看画卷外的世界。

    整体画风用色华贵,可怜成都的锦官想了许多办法,才制成符合画卷用色的绯紫蜀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命

    “噫?”

    大帐内边缘,蒋琬拆开一份军情奏表皱眉,他脚步匆疾来找刘巴:“子初公,此物紧急。”

    蒋琬摊开,刘巴垂眉一看见帛书上是潦草血书,眉头也是紧皱伸手接住盛装帛书的锦囊,见锦囊上写着‘后督军庞延’,血书内容实在是潦草,刘巴仔细看,只认出几个字来。

    庞德的堂兄庞柔在益州效力之外,还有亲兄弟叫庞延。

    蒋琬也认出血书上几个字,脸色发白口唇轻颤,眼角已泛起水雾。

    庞延是刘敏的督军,潘是蒋琬的表弟,刘敏是蒋琬另一个表弟。刘敏所部在黄忠大营以北,拱卫外围。

    刘巴深吸一口气,轻拍蒋琬肩膀以示安抚,双手捧着血书来刘备身边,躬身:“陛下,后督军庞延有血书发来。”

    “哦?”

    刘备惊异,上前接住帛书审视,血迹已经化开,许多字模糊一团认不出来。

    刘备举着血书来到大帐正中,这里有天窗阳光被云遮蔽,显得惨淡,刘备又举起帛书对着阳光照看,隐约能看到一些略深的字迹轮廓。

    他也是皱眉,隐约认出近十个字,恼恨说:“早就该明文推广孝先之法。”

    见头顶云彩越来越厚,遂来到大帐边缘的案牍旁,这里有一盏鱼油灯,方便尚书郎们发公文时融漆盖印,这里几名办公的尚书、尚书郎躬身后退,刘备举着血书对照在烛台。

    蒋琬关心表弟,凑近来看,刘巴端来另一盏铜座鱼油灯,点燃灯芯,两灯交叠摆放,刘备嘴里念着:“刘什么什么袭?”

    已有尚书捉笔在一侧将刘备念出的字写出来,刘巴转身又去拿更远的铜座鱼油灯,小心翼翼端到刘备面前,用草茎沾油引火点燃手里鱼油灯。

    刘备声音缓慢下来,刘巴又端来一个铜座鱼油灯,略喘气还拍拍蒋琬肩膀示意,蒋琬恍然,跟其他几个尚书去找端油灯。

    就在蒋琬这些人转身走不过三步的时候,刘巴也放下铜座,舒缓一口浊气,抖抖袍袖,双袖交叠来到刘备身侧也探头来看。

    蒋琬抱起铜座鱼油灯转身时,就见刘巴左臂揽住刘备腰,右手握着短匕捅刺,刘备手中血书跌落,整个人弓腰似要躲避、卸去刘巴的攻击力量,可这一匕首还是捅在了刘备右腹。

    距离最近的蒋琬举起铜座就砸向刘巴,砸在刘巴肩上,枯瘦体型的刘巴被砸退两步,索性蹲坐在地,仰头哈哈做笑:“三巴图!三巴图!田信知天命,欲使陛下修养百姓,观天时之变。陛下既已知天命,又何必劳苦荆益百姓,荼毒天下士民?”

    “陛下!”

    蒋琬搀着刘备左臂,刘备右手挤压在伤口,反而一把推开蒋琬,盯着刘巴:“尔非高祖后裔?”

    “陛下,世无不亡之人,亦无不灭之国。光武中兴以来,灾祸不绝煎熬世人,可见我炎刘天命已绝,非人力能改。为苍生长远计较,天下社稷让与他姓又如何?若天命还在炎刘,彼倒行逆施,自有绿林、赤眉之事!”

    刘巴声音亢奋、颤抖:“陛下若年轻二十岁,臣也就忍了,愿随陛下开辟盛世。可陛下已老,臣实难忍受关、张、魏、田等跋扈将军!”

    陈到这时候端着木盘冲进来,帐门处已被白旄兵封锁,陈到搀扶刘备,声音颤抖喑哑:“陛下?”

    “传刘邕。”

    刘备被陈到拖着向后,几名尚书郎一拥而上反剪刘巴双臂,提溜到刘备面前三步,这些尚书郎一个个腿颤。

    刘巴头上黑纱进贤冠抖落,依旧做笑:“哈哈,臣若所料不错,陛下的车骑将军、司隶校尉、西乡侯恐怕已身首两分。”

    “翼德……”

    刘备努力控制呼吸:“掌嘴,打落他满嘴狗牙!”

    两名白旄兵阔步入帐,轮流上前左右开弓,对着刘巴脸颊就是啪啪抽打。

    很快,监军义阳刘邕趋步而来,噗通跪倒在刘备面前,泪水涌出:“陛下?”

    “不可慌乱,持朕玉佩去见云长,让他统制全军,有序撤离。我遇刺一事,不要瞒他。若贼军急追,以黄忠、李严次第断后。并让孝先速来大营……不,留孝先断后。孝先断后,我军将士无忧。”

    刘备解下腰间玉佩,抛到刘邕面前,刘邕捧着重重顿首:“陛下,臣去了。”

    刘邕出帐而去,大帐发生的变故引来越来越多的军吏注意,随军的刘永也被引到大帐,跪坐在刘备身侧默默垂泪。

    刘备依旧在传令:“南岸各军以公衡为主,国让副之,各军交替后撤,不得混乱,留文聘守夏口。”

    “传丞相、太子至江陵候命。”

    “传令翼德,守卫阆中警惕宵小。”

    一份份命令书写,发往各处。

    未及多久,辅匡抵达大营,刘备抓着辅匡的手满是不甘心:“只恨当初未听孝先之策,若麦城之役后,倾力向东,可吞吴矣。”

    “是臣等无能。”

    “与诸卿无关,是朕错以为江东有豪杰,不想皆是无谋鼠辈。”

    刘备嘱咐:“元弼宽厚,今后还望与公衡、季常多多规劝云长,不要与贼臣争一时长短。”

    辅匡含泪答应,这时候军医已进来,都是历经大阵仗的军医,虽然惊骇,反倒是帐中情绪最稳定的几个人。

    刘备依旧强撑着,对一众尚书、尚书郎,军吏说:“朕若不治,以丞相、大将军辅政。朕之诸子,奉大将军为仲父,丞相为亚父;视阿升大兄,张孟兴仲兄,关定国叔兄,田孝先季兄。待天下平定,皆裂边郡为国,如汉初故事。”

    大帐内哀声一片,军医见刘备做好心理准备,才一起上前,为刘备处理伤口。

    短匕被拔出,见没有剧烈出血,所有军医都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可以撑到关羽抵达大营。

    申时初,刘邕飞骑抵达关羽阵前,此刻各军正猛攻徐盛营垒,已拔外围两层,徐盛敛众固守,顽强抵抗。

    刘邕面不改色到关羽面前,递上玉佩后,与关羽出阵谈话,一脸哀容讲述此事。

    关羽只觉得晕眩:“某明白了,今夜就撤军。”

    此刻北边黄忠依旧在挥兵攻拔江夏城外的吴军营垒,更北边的刘敏防区,刘敏、庞延各守一边,见魏军骑士浩浩荡荡杀来,急忙通报黄忠并点燃狼烟。

    魏军自北而来,吴军潘璋、丁奉自东而来,皆是骁猛精锐,突击惊慌的刘敏部五座小营无不顺利攻拔。

    刘敏骑术不精,奔逃时被张虎阵斩,庞延倒是快一步,逃出生天。

    而韩当也乘势杀出,与张辽、潘璋夹击黄忠。

    申时末,潘璋军司马射杀黄忠于阵中。

    见黄忠军败,李严仓促后撤避战,魏军前锋直扑到江边随时可能封锁举口,关羽所部与刘封、张南两支中军不得不快速乘船撤离,许多军械纵火焚烧。

    而田信正喂食蒙多,白兔,等待天亮。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急进

    子夜,原关羽大营,马厩。

    田信抚着麻酥酥的左腹,右手握一支竹笛在手里把玩,斜倚阑珊目视乘船大军自下游向汉水入口行军。

    隐隐约约能听到吏士的哭泣声音,还有恼怒的呵斥声。

    刘巴刺杀刘备,还当众宣扬天命已绝?

    以自己这一年来的撒谎经验来看,刘巴肯定撒谎,用一个似是而非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真正的动机。

    估计是斩杀周泰,进据举口的顺利战争走势刺激到了刘巴,才让刘巴铤而走险,豁出性命来打断刘备的升腾势头。

    这打断的还有自己的上升势头,所有人都被刘巴这一举动影响。

    刺杀应该是最后不得已的手段,如果没有击斩周泰进据举口,那么刘巴应该还能继续隐藏,从容布局,针对的目标不是自己,就是关羽,更可能是想一网打尽。

    把刘巴逼疯,自己应是主要因素。

    关羽、关平、张飞、张苞可能只是次要的,他们只对目前有看法,对未来没什么过深的想法,或布置。

    而自己,是要断世族的根。

    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破刘巴宣扬的借口,真正认识到刘巴隐藏的动机?

    刘巴是宗室,更是名士,家中世历两千石,已有成为零陵郡郡望之家的资格。

    可赤壁之后刘备抢夺荆南,零陵郡望这种事情自然没机会了。

    宗室身份五世而斩,子孙有出息才能续籍,可怎么才能有出息?要跟越来越多的刘姓子弟竞争,还要跟越来越多的世家子弟竞争,显然普通刘家子弟上升渠道变窄,宗室子弟入仕渠道也有被挤压的现象。

    世家身份含金量高于普通的宗室,更高于普通的刘姓身份,两种身份之间,刘巴应该是倾向于世家,而非宗室。

    比如刘表能单骑得荆州,是因为宗室身份?不是,是因为名士身份,有这个名士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刘虞、刘繇、刘岱都是名声高于宗室身份,诸刘出雒担任牧守,应该就是一种巧合的妥协。

    刘焉比较奇葩,可他父亲一个江夏人却能担任长沙郡守,还能娶江夏黄氏为妻子,刘焉一家自然不是普通的宗室,最次也是豪强化的宗室。

    宗室身份性价比不如世族身份,世族化,才是潮流大势。

    而自己却是要打断这种大势的,关羽、张飞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关平、张苞帮谁?

    所以刘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有太多的人。

    他们应该对自身充满信心,觉得已经到了彻底甩掉关张,自己挽袖来打的时间。

    如果不是阵斩周泰进据举口影响范围过于严重,这些人应该还能忍,从容布局,在战场上解决关羽和自己,然后谋杀张飞。

    他们可以容忍徐州世族的诸葛亮上台执行严酷《蜀科》,却不能容忍寒门武将占据越来越多的话语权。

    寒门武将说到底,是寒门士人。

    这年头学习黄巾军造反,也是需要文化素养的,看看所谓的武将,有几个不识字?

    而自己更是大面积扫盲,不管今后自己想干什么,反正一举一动都会妨碍世家、豪族。

    如果关平、张苞的军队也跟着效仿,刘家的羽林、虎贲宿卫部队也进行强制扫盲,那世家的根基就真断了。

    “君侯,大将军旗舰在江边。”

    虞忠小跑走来,左手高举提着火把,田信微微点头,阔步走向营垒外,已有小舟在等他。

    登上五牙战舰,夜间东南风吹来,第五层甲板上只有四座火盆,火光下关羽脸色嫣红如血染:“孝先,陛下实属轻伤。可此事影响恶劣又关系长远,孝先如何看?”

    周围军吏都已调到一层甲板,只有彼此两人。

    关羽所问,田信不做迟疑:“陛下无恙,胜过一切。”

    关羽目光向南,隐约可见那里有火光升腾,火焰照亮、染红夜间云彩:“是我急切了,不该将孝先引来。孝先若不至,或许我军能小胜,亦能凯旋而归,上下和睦。”

    “孝先,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刘巴为好?”

    “我想大肆诛连,可却不能诛。若只罪刘巴一人,又轻慢律令,折损陛下威严。”

    田信说着自嘲一笑:“这也不是末将能决定的。”

    关羽目光炯炯:“难道孝先就不想秉持国政?”

    “若有机会,我自会施展一身所学。”

    关羽又问:“那旁人不愿给孝先机会,又该如何?”

    田信沉默,眺望正厮杀的江南:“大人,我已摈弃许多杂念、杂欲,只欲声张一身所学。若不能声张,泯然于众人,那生与死何异?”

    “是呀,你不肯退,宁折不弯。”

    关羽也目光去看南岸战场,另说:“孙权已派朱然、全琮、胡综两万余人乘坐小舟、竹筏欲袭夏口,我已遣胡班、雷著袭扰,困阻朱然三军。以黄公衡之能,可守御各营不失。”

    “明日孙权将尽起各军来抢夏口、汉口,我已令刘封、张南前往南岸驻守夏口,我军水师会周旋汉口、夏口之间,屏蔽江东水师侵扰。而孝先务必守住汉口,这样张文远所部自无船渡汉水。”

    南岸军队不能动,依靠营垒跟吴军厮杀即可,补给耗尽之前,足以挡住吴军侵攻。

    若是后退,反倒会自取灭亡。

    挡住魏吴联军最初的三板斧,就很重要了。

    田信郑重应下,反问:“大将军,后军副将李严今日擅自退军,如何处置?”

    刘巴干的事情,其实并未影响到前线;影响到前线失利的就两件事。

    第一是黄忠外围警戒不足,刘敏所部的防线如同纸糊的,导致黄忠遭受三方、四五倍敌人的夹击,黄忠虽敛众固守,可却被潘璋的军司马马忠射杀,导致所部崩解,被张辽、韩当一口吃掉。

    这种时候李严若坚守,关羽、刘封、张南这四万多人足以从容后撤,可李严率部迅速后撤避战,结果张辽的前锋部队穿过李严营垒,抵达举口以西。

    而汉军水师正在举口内的湖泊里休整,若让张辽做好准备,举口再被吴军水师堵住,那汉军水师就极为被动。

    失去水师,那整个荆州就完了。

    所以才会舍弃许多器械、物资,带着军队火速撤离。

    死了南阳黄忠,再处死李严,还有刘巴弑君三件事,影响范围实在是恶劣非常。

    为弥合内部的矛盾,关羽已让了两步,现在难道还要再让?

    关羽不做考虑:“我唯陛下之令是从。”

    心绪惆怅,关羽摆摆手示意走人,临走一叹:“孝先,你不该这样争强好胜。本非孝先之过,是我期望过深。”

    “是我急进,坏了陛下大业。”

    田信拱手施礼,转身踩着楼梯脚步轻快噔噔下楼,等上了小船抵达岸边,田信才松一口气。

    可能是周泰旗舰那床弩一箭太过凶猛,弄的自己走在狭窄环境里,总担心拐弯处摆着一台床弩。

    上岸转身,目送关羽旗舰缓缓开拔,身边虞忠凑上来:“君侯,大将军留了多少援兵?”

    “陛下那里更缺兵马,我婉拒了。”

    田信举起手垂眉看着:“何况,我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田信,十三级。

    体质18;智力14;魅力31;

    天赋一:六级铁骨;

    天赋二:六级强击;

    天赋三:六级铁壁;

    天赋四;六级健步;

    天赋五:六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一。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烂仗

    约近三更时,孙权来山大营。

    此时还不知刘巴刺刘备之事,各方面战报传来,汉后将军黄忠、将军刘敏、典军阴化的首级先后飞骑呈送至面前。

    而朱然所统两万余人被关羽水师击走,徐盛大营成功守住,张辽前锋占据举口以西,关羽率主力从举口撤军。

    一道接着一道的军情汇聚到面前,孙权反倒迟疑了。

    北边张辽助战,潘璋一军阵斩猛将黄忠已是不可思议的大胜,可为什么李严会故意撤兵避战,关羽又带着大军仓促后撤?

    诱敌之计?

    不可能,汉军丢了黄忠一部万余人,只要李严扎在原地挡住张辽,那北岸汉军依旧有反击的余地。

    可李严偏偏撤军,连累关羽主力不得不后撤,后撤的关羽察觉南岸朱然、全琮的队伍,又遣水师战舰来袭,逼的朱然两万余人鸡飞狗跳,南岸两路夜袭的北路军就这么被当头一棒打回来了。

    南岸大反攻,缺少最为震撼的一击,恐怕战果有限。

    约至四更时,最新的军情从俘虏军吏口中审讯,飞骑送往来山大营。

    孙权捧着刘备染疾病重的奏报,恨的牙痒痒紧咬牙根:“可恨!我水师战舰已去袭击黄权!”

    仅靠蒋钦江渚水寨的战舰去打关羽,肯定打不过;朱桓率领的中军水师参加南路夜袭,从湖泽撤出走樊口,再北上会同魏军邓塞水军,恐怕到明日傍晚才能抵达夏口参战。

    诸葛瑾垂目看着地图,北岸建功的是张辽,南岸可能打了一场烂账。

    孙权忍住心中的遗憾,和亲自率军追击关羽的冲动:“传令以朱然为前军都督,总督全琮、胡综、蒋钦、周胤、徐盛各军配合张辽追击关羽。传告魏军水师,使开拔助战。”

    汉口北岸原张南大营,天色将亮时田信入驻此营,南岸战报也陆续传来。

    昨日江东军猛攻黄权大营不成,又转攻沙摩柯大营,田豫、文聘领军救援,两军混战到天明才各自退军回营。

    吴军没占到便宜,汉军也没想到吴军敢夜袭,沙摩柯所部遭受重创,几乎打出了一比一的交换比。

    田信握着黄权发来的战报,以南岸各营的储备,军粮还能度支八日。

    除了特殊的据点会积存大量粮食外,前线各营不论补给运输轻松还是艰难,基本上都是小份额多批次的补给方式。

    北岸军队守住汉口,哪怕水师战败,北岸军队也能安全后撤;可南岸军队真不能撤,一撤就败。

    所以,等孙权反应过来,吴军会倾尽全力围困南岸大军。

    黄权应该会交替撤军到夏口一带,防守的营地越密集,那吴军需要封锁的范围就越小,吴军兵力也能集结起来,形成更厚的包围圈。

    真正决定南岸汉军命运的应该是另一场水战,汉军打赢,黄权、田豫补给畅通,吴军包围也难起效果。

    只希望后方的粮秣不要再出现火烧乌巢之类的事情,不然南岸大军就完了。

    “君侯,魏军前锋已至二十里外!”

    探骑来报,田信收敛思绪:“各军披甲,出营列阵。”

    刘备大营,关羽抵达时刘备正仰躺在床榻上,床榻四周垂挂素纱帷幔,刘备则从大帐天窗看外面的云彩。

    关羽脱了靴子,脚步轻缓靠近:“陛下?”

    “朕无碍,云长近些说话。”

    关羽靠近,坐在床榻边,就见刘备拿起一边的短匕递出:“刘巴刺我,却无杀心,实在可笑。”

    短匕入手,关羽眯眼观察,这是一柄文吏随身使用的短匕,常用来刮抹竹简上的错别字,所以刃长也就五寸。

    刘巴这口短匕打磨光滑如同镜面,不像是涂抹毒物的匕首。

    刘备揭开丝绒被露出腹部包扎的伤口,指了指伤口所在:“他只刺伤了肚皮,还以为会持匕绞我肠肚,不想却轻易松手。又拿天命搪塞愚弄众人,他究竟想做什么?”

    关羽沉默不语,刘备情绪低落:“我已知李严擅自撤军之事,难道形势已恶劣到这般地步?”

    关羽始终沉默,刘备缓缓说着:“自东征以来,云长在前,朕左右却无几个能说话的人。亲近旧臣或统兵于前,或留守益州看守门户。转眼间,反倒成了孤家寡人。云长,你说那日孝先可是察觉到有人欲谋刺朕?”

    “应不会,他若察觉,自会向臣示警。”

    关羽开口,又说:“陛下可随水师回归江陵,臣与黄公衡断后。”

    “如此撤军,朕心不甘。”

    刘备扭正头去看天窗外的天色,语气幽幽:“朕在等江陵失火的消息。”

    “陛下,如今不是与鼠辈怄气之时。待收容兵马,明年再战就是。”

    “云长,朕恐怕等不到明年。”

    刘备闭眼,泪水从眼角淌下:“我忧虑翼德,我应再三告诫翼德。翼德轻而无防,又年高力衰,若左右生变,他如何能躲?我也不该让孝先断后,云长,我欲遣骑士接应孝先,还请云长以水师运往汉口。”

    论骑兵,刘备、关羽加起来还有一支三千人规模的骑兵部队。

    整个荆益二州的汉军骑兵,加起来也就八千骑左右。

    关羽又说:“李严擅自撤军,今敛众于外,恐有变故发生。”

    “朕投鼠忌器,李严之事云长自决。”

    关羽神色垮了三分,就听刘备说:“若先取关陇,自不会有今日窘迫。可贼臣及江东,绝不会坐视我取关中。世事发展,实在难料。倒是孝先看的透彻,是朕误了他。”

    又换一口气,刘备缓慢说:“我若积蓄两年,兵精粮足,宵小之臣岂敢造次?以曹丕之贪,我不动,他自会图谋江东。孙权力弱势孤,有求于我,我正好挥兵北伐夺取关陇,展望中原。此事,云长当谨记,不可急图江东。”

    “是,陛下放心休养,臣这就升帐理事,调转各军以御敌。”

    刘备微微颔首,露出笑容。

    关羽起身后退几步,转身走出大帐,帐外当即有沉重大鼓擂响,振奋军心。

    有节律的鼓声中,散乱的人心在跳动时也有了整齐的节奏。

    “咚!咚咚!”

    “咚!咚咚!”

    汉口大营北二里,阳光惨白,鼓声中田信全副武装,骑乘蒙多,双臂夹日月长槊,挂恶鬼面甲绕阵而出。

    蒙多四蹄踩踏欢快步点,一双黑漆漆明亮有神的眼睛打量马铠外的世界。

    田信每经过一个二百人步兵阵列,就引发部曲欢呼,绕阵一圈,田信策马单骑驰突一里外正列阵的魏军前锋战旗所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严

    魏先锋奋威将军邓展正策马巡视本阵,遥遥看见一里外田信阵列,对左右亲骑说:“都说田孝先有万夫不当之勇,其人更自诩剑术天下无双。以我度之,亦不过讹传、虚假之事。”

    “譬如此战之前,皆说汉军勇不可当,吴军软弱可欺。可吴军马忠射杀黄忠,丁奉突阵斩阴化,始知江东有人,不可轻也。”

    “倒是荆益之军,黄忠轻敌无备,李严临阵退缩,关羽更是率五万大军星夜奔命,可见其名不副实。”

    正说话间,就见田信策马而来,邓展的军司马疾呼:“将军,乘雄壮骊马出阵者,必田孝先本人!”

    四百余米的距离,蒙多冲锋只需要……二十五秒。

    邓展左手挽缰绳,右手提矛亢奋大呼:“来得好!”

    “众将士!随我迎……”

    邓展狠踹马腹,这时候蒙多冲奔到百米之外,邓展的声音也拉的长长,周围骑士还未调整队列,还有的骑士甚至没来得及调头,百余骑堆积在一起,而邓展座下黄骠马才跑出二十余步,堪堪热身而已。

    田信眼中,所有的魏军骑士都比自己低一个头!所有的魏军战马,面对蒙多时都有慌乱、退避举动!

    急速冲锋中,所有魏军骑士仿佛迟缓、僵化,田信眼中只剩下穿戴金盔金甲的敌将。

    没有一名魏军骑士阻拦,甚至坐骑恐惧止不住后退。

    邓展双手持矛还没调整好方向,雄健的蒙多就从邓展三步之外错身奔过。

    田信右手所持月槊精准抵在邓展咽喉,一瞬间邓展的脖子就被稳定、高速划过的槊刃切断,一颗戴着沉重鎏金盔的脑袋被血压冲起两三尺,噗通儿滚落在地,而黄骠马载着无首、冒血的尸体还望前奔跑。

    似乎是受到蒙多惊吓,黄骠马跑了七八步就转头朝魏军骑士队列跑去,想要回归群落。

    蒙多冲锋速度不减,而面前的魏军步兵队列仓促间一哄而散,接二连三的魏军被撞趴下,运气好擦倒,运气不好被撞飞三四步,再不好则被蒙多铁蹄践踏,血肉化作泥渣。

    日月长槊只瞄着步兵脖颈三分之一处,皆轻易洞穿、划破、切开、脱离,不影响持槊姿势。

    “逃命啊!”

    田信单骑凿穿一个营松散的步兵队列,也就六七十丈厚度罢了,前后约十五六排兵,这个营的步兵丢盔弃甲向两翼奔逃。

    待田信调头,魏军百余骑士只有寥寥数骑策马追来,马速还未提起,他轻踹马腹,蒙多四蹄迈动极限加速。

    而魏军骑士背后,骑督姜良已策马先行,五百余骑紧随其后,朝魏军冲奔而来。

    田信提速极快,眨眼间与敌骑遭遇,再多的骑兵对冲,对面永远只有两到三骑能攻击你,所以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日月长槊微微抬高,几乎不分前后没入、贯穿、划破、切开两个魏军骑士的脖颈,两个骑士脑袋以奇怪的角度垂挂在左肩或右肩,马上的身体断颈处滋滋喷血。

    即将错身而过时,田信左臂转手日槊左上刺击,刺中一名魏军军吏面门,蒙多向前奔走,槊杆扭动转向,槊刃在对方面门内横切、转向,随着蒙多驮载田信走远,槊刃才自己抽离。

    中槊的军吏浑无反应,任由面门巨大创口冒血。

    蒙多再转身,田信要冲锋时,魏军骑士不顾一切踹马、打马,田信听到背后轰隆马蹄声,遂轻驰上前日槊扎刺挑起地上金盔邓展首级,月槊斩下刚立好的黄边白底‘魏奋威将军邓’战旗。

    田信左臂持日槊高举,邓展金盔首级被挑起两丈多高,右臂挟月槊再次冲向另一个相对稳定的魏军步兵阵列,这个五百余人的阵列当即避他,阵型瞬间散乱。

    如虎入羊群,田信往来冲奔,魏军步兵阵列消解。

    姜良五百余骑一个冲锋,奋威将军邓展所部两千余人崩溃,伏尸一地,死伤狼藉。

    作为庞德立义军被俘的军吏之一,姜良正值壮龄,却大大小小经历了近二十年的烂仗。

    他的指挥下,五百余骑冲锋、分队追逐,甚至没给邓展所部投降的时间,就在骑马冲撞、挥动长戟刺击、挥砍中解决战斗。

    不到两刻钟,战斗结束。

    姜良引着一些骑士策马围绕着田信,他站在马背上高举长戟欢呼:“万岁!”

    许多骑士纷纷起身站在马背上,或努力将自己手里的长戟举高,跟着欢呼:“万岁!”

    田信右手月槊插挂在得胜钩里,举臂回应山呼,待三呼之后下令:“打扫战场!”

    铠甲、兵器、敌军首级纷纷挂在马上,返回汉口大营。

    这时候依旧有下游撤来的步兵途径汉口,见状靠近汉口大营请求参战。

    对太多太多的吏士来说,这仗败的稀里糊涂,败的很不甘心,还有继续战斗的勇气。

    汉口大营上游二十里处,李严所部汇合黄忠溃兵一万三四千人在岸边休整。

    李严垂头丧气坐在一团芦苇上,鎏银盔撇在一旁,发丝散乱。

    “报!”

    亲骑策马而来,穿过席地而坐的败兵,到李严面前下马,声音激动:“主上!扈谷亭侯突阵,斩敌将邓展!”

    周围彷徨的军吏纷纷起身,一人急问:“战况如何!”

    亲骑扭头红着脸亢奋回答:“君侯实乃霸王之勇,无人能敌!”

    一名军吏当即向李严请命:“将军,还请移镇汉口,与田君侯协力拒贼!”

    见这些军吏眼睁睁望来,李严面有难色:“苦无大将军调令。我军因溃兵裹挟而败退,险些置大军于绝地。我闻扈谷亭侯虽宽厚待人,却做事苛严。我若无令助战,恐会受诛。”

    论罪,罪不在李严一人,所有营督以上的军吏都有罪。

    黄忠败的实在是太快,快到了李严无法调整阵型。

    如果关羽肯听解释,还有点活路;如果不听解释,周围中高级军吏难逃斩首。

    李严是真为难,被关羽问责斩杀如果能说是罪有应得,那么去见田信,让田信砍了,那多少有些冤枉。

    他跟田信没打过交道,只听说过马良要举田信做孝廉,田信拒绝。

    还有那日刘备大宴南阳兵将校,席间田信更是自矜,将气氛一度弄的很紧张,整个宴席间田信除了喝刘备的罚酒外,就没有给任何一人敬过酒。

    刘备、关羽、刘巴、辅匡、田豫,都没得到过田信的敬酒,简直太无礼。

    再加上田信战场上的表现,越发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未及多久,又有亲骑奔来,一跃下马两腿打颤,脸颊红扑扑渗汗,眼睛发亮:“田君侯以五百骑全歼魏军前锋!”

    一众军吏哗然,庞延率先爬上自己的青马:“我欲随田君侯反击,可有同者?”

    附近一些士兵站起来,也有军吏拔剑而起:“愿同往!”

    未几半刻,田信派来的骑士以矛挑着邓展金盔首级大呼:“我家君侯欲逆击张辽,愿随者可往汉口大营重整戎装!”

    李严捡起鎏银战盔戴上:“大军向南!”

    当即身边鼓吏擂响鼓点,李严的长麾向南而指,远近军吏起身望见,督促身边士兵向南行军。

第一百七十章 张辽

    李严抵达时,田信正双持日月长槊在营前舞动。

    相比于强化前,初次强化后的长槊前后配重更为均衡,挥动时破风声呼啸作响,猛烈挥击时槊杆会有轻微的弧度,手感颇润。

    “承蒙君侯不弃,罪将李严前来听令。”

    李严上前屈身长拜,鎏银盔抱在怀里,发丝略乱,脸上灰尘沾染汗水,显得落魄。

    他身后近百民军吏都是提着头盔上前施礼,田信将日月长槊递给虞忠上前两步说:“我已令营士造饭,诸位随我就餐。”

    “是,谨遵君侯将令。”

    李严又拜,田信上前抬手搀起他:“不必多礼,我自知有突阵之才,却无统合数万大军之才。还需仰仗将军为我护军,以协调诸军,并力破贼!”

    “这……严系败军之将,君侯天下无敌,严何德何能?”

    “今大军悬于将败之际,将军与我不该见外,正是你我各展所长,精诚合作之时。”

    田信牵着李严颤抖左手往营区走:“将军之名,我其实早有听闻,甚是仰慕。我寒门出身以勇力见擢,而将军亦是寒门,以能吏干臣而称著于荆益二州。昔年刘表只用将军为百里之才,刘璋只爱将军统兵之才,我皆以为此二人昏聩。”

    “只有陛下识将军干才,大加擢用。我即便不信传言,也信陛下眼光。因而,将军万不可推卸,今能为我护军者,舍将军之外,还有何人?”

    李严淌泪:“君侯对败将推心置腹,败将唯有与君侯同生共死而已。”

    “好,营中一切器械、粮秣皆由护军度支。”

    说话间抵达埋灶区域,田信的两千部曲,后参加的千余汉军此刻已做好一锅锅的大米饭,也煮好许多马肉汤,这让断粮一日的李严所部吏士口生津液,加快步伐靠拢。

    用饭间,中高级军吏汇聚在一起,田信与李严粗暴整编,黄忠的溃兵被尽数收编,冲入李严所部。

    李严所部也是小营制度,整编后原有的军吏编制不变,每个小营由七百多人扩展为千人,足有十四个千人营。

    田信一一确认这十四名营督、军正,和临时委派的十四名督军后,才开始规划反攻计划。

    李严随身携带的大营布防图铺开,说:“君侯,张文远已进据我遗弃大营,我与黄汉升为攻拔江夏,营垒坚固工事多在东面、南面,而腹背工事简陋。如今想来,一是骄纵无防,二是兵力急于侵攻,无多余人力加固腹背工事。这才让敌虏一击得手,连累黄汉升阵殁。”

    “张文远远道而来,今日必休整士卒,很难驱策士伍增修加固东面营垒。若我军反攻,东面正是契机所在。”

    说话间,关羽的骑士驰马到营前,手里高举诏书:“田君侯何在?”

    原李严大营,张辽正督促士兵增修大营东面,李严的大营不是孤立的一座,而是一片营垒群组成的。

    王凌负责督修,神情散漫,坐在凉棚下乘凉:“贼军已然丧胆,实不能理解晋阳侯心思。吴军已然奔杀汉口大营而去,我军落于人后,恐为江东耻笑。”

    外甥、典军令狐浚为他递来茶水:“舅父,江东终究是敌国,晋阳侯爱惜国家兵马才如此谨慎。”

    左右无外人,王凌哂笑:“晋阳侯不缺军功,可大小军吏哪个不缺?示好陛下,又置全军吏士于何地?”

    后将军黄忠、典军阴化、将军刘敏三颗最重要的首级落入吴军手里,魏军上下哪个不气?

    可李严跑的实在是太快,魏军驱赶溃兵冲击过来,李严当机立断就跑,反倒把魏军弄糊涂了。

    汉军这两年里威名赫赫,先杀败黄忠所部本就让魏军质疑,李严又撤退的干脆,仿佛一场诱敌深入的计谋。

    魏军不敢深追,进占李严大营,又缺乏相关战备物资,只能放任关羽、刘封所部从举口大撤退。

    魏军不动,北岸韩当、潘璋急着打扫战场,徐盛又被打残,只能看着关羽从容撤退。

    反复确认汉军没有分兵抄击武阳关要断魏军归路后,张辽依旧执意加固营垒,拒绝和吴军一起追击汉军,这让王凌真的想不通。

    护军薛悌主要工作是协调,这次出征的实质监军是王凌。

    这也是王凌首次是高级军吏的身份参与战争,张辽拘谨的打法,怎么能让他满意?

    甥舅两个闲聊之际,中军大帐擂鼓,听明白鼓声后,甥舅两个赶往大帐议事。

    张辽升帐,鼓声三通后,大营附近的将军、典军、中郎将、领军校尉、都尉都已聚拢,在大帐内列席而坐。

    一众人神情振奋,皆以为张辽要发兵追击。

    张辽从帐外走入,并未穿戴盔甲,身后跟着两人,一人举着曹丕授予的节,一人捧着张辽的前将军金印。

    走到上首,张辽落座眉目沉肃,环视诸人,见这些人脸上笑容敛去后才说:“奋威将军邓展擅自追击至汉口,已被敌将田信斩杀,所部吏士多被阵斩,鲜有活人。”

    “田信?”

    “怎可能!”

    当即哗然,王凌气愤不已:“君侯,吴军不是说田信已然重伤?”

    一种被骗,被出卖的羞怒油然而生。

    张辽不愿细说,就听王凌询问:“君侯,邓奋威如何败的?或有可能是敌军以田信战旗迷惑于我。”

    见王凌不死心,许多将校也不死心,张辽眼皮都不抬一下:“田信单骑突阵,斩邓奋威于马下,又冲溃一阵。邓奋威所部遂溃,为田信麾下骑士冲杀殆尽。他贪功冒进,之前还向我报功斩首七百级,我料多是降兵首级。”

    又环视诸将:“我军出武阳关,非是为击败汉军,而是为解江东危局。今危局已解,我军又何必多做杀戮,耗费吏士性命?”

    王凌不甘心又问:“君侯,吴军何在?”

    “在汉口三十里外,也犹豫不决。已移书于我,说我军愿为后继,彼便进击汉口大营。”

    张辽说着取出韩当发来的帛书,递给王凌,王凌看完又转给护军薛悌,薛悌询问:“君侯欲如何回复?”

    王凌更是盯紧张辽的嘴,很想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张辽见众人眼巴巴望自己,却不疾不徐端起桌上黄绿瓷杯饮一口茶汤,笑说:“我自然应允。路招、冯楷?”

    “末将在!”

    两人出列,各自的典军也跟着站起来。

    就听张辽说:“你二人率本部向汉口进发,入夜后撤归大营。营中各军收拾行装,待路招、冯楷二军汇合,就一齐返回武阳关。”

    众人不情愿,王凌说:“君侯,吴军若胜,必轻鄙我军,有损国家颜面;吴军若败,又损伤朝廷威信。”

    “怎么,王使君另有看法?”

    张辽面无表情,王凌急忙拱手:“不敢,下官遵命。”

    “我等谨遵将令。”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进与退

    张辽大营,会议结束之后,张虎与乐却被张辽传唤到营房。

    营房里已有张辽亲兵在收拾铺盖,整个大营都是一副收拾行装的气象。

    房内,张辽问:“今日之日,你二人可有想法?”

    张虎、乐互看一眼,张虎先说:“父亲力求万全,不负朝廷所托。”

    乐则忧虑:“恐见罪于王使君。”

    本就不想守大营,还派王凌去增固大营之东,摆明了就是折腾。

    张辽哼笑一声:“不给他一些事情做,他自会折腾出一些别的事情来。我肩负国家东南稳定,岂能由他作祟?”

    见两人神色严肃,张辽又说:“待明年,我军秣兵历马,可集结二十余万大军与汉军相持,待后年,我军能有近三十万据守。关云长用兵如神,田孝先猛若霸王,也难抵三万铁骑!”

    “今日非我军争锋之际,保江东不死即可。”

    “我料韩当、潘璋之军必败,唯有如此,孙权志气不能舒张,才能俯身听命,不敢于东南造次。待国力恢复,朝廷亦有一举吞吴之机。”

    张辽说着眯眼:“建安二十年以来,朝中大将凋零。新任军将多出身簪缨世家,贪图己功,不恤吏士性命,我深忧患之。故,今夜子时,你二人所部先拔营,为左右先锋。我领军继之,使王凌督后军。”

    张虎、乐齐齐拱手:“末将领命。”

    另一边王凌回到自己的营房,拔剑当场就斩碎桌上漆杯,咬牙眦目:“老匹夫欺人太甚!”

    被摆了一道,颜面大失,还有什么脸面监护各军?

    护军、监军、典军都是一样的工作性质,主要是调解军吏之间的纠纷,其次才是掌握军资调拨。

    护军可以不会打仗,但必须要有面子,大小军吏、同僚给你面子,你才能调解纠纷。

    威望、人脉、功勋攒够了,当主将也没问题,自己不会打仗,可还有委派的参军,以及自己征辟收集的幕僚负责,维系一支军队的运转并不算困难。

    折腾王凌、折损王凌的颜面,暂时羞辱事小,影响的是长远未来。

    王凌正生闷气,张辽所遣书吏前来传令:“王使君,吴军前部都督朱然统兵五万登陆北岸。君侯顾虑江东有强迫我军前驱攻敌之意图,请王使君晓瑜各军,撤军时务必衔枚而行。”

    蒋钦水师护航,朱然再次统率全琮、胡综、吴祺、周胤之军合蒋钦水军四万余人北渡长江,蒋钦进据原赵累的江渚水寨。

    朱然所督渡江部队在汉口下游二十里处登陆,与北岸韩当、潘璋取得联系,吴军陆兵五万余人,而后方张辽答应出兵,徐盛也汇合孙邻、孙谦朝汉口抵近。

    至天色将暮时,汉口以南集结吴军八万余人,路招、冯楷近万人,后面还有张辽大营中随时可以开拔的两万人。

    局部战场内魏吴联军十一万,汉口大营田信有部曲两千,李严步兵一万四,新支援的骑兵三千;关羽水军两万余人悬停汉口上游。

    当夜两军点燃更多的草苫,百里火光照耀,总决战随时可能爆发。

    孙权来山大营,前线集结十余万大军决战,若是胜利,朱然等将领的威望提升将是极大的。

    孙权往来踱步犹豫不决,可惜周泰阵亡,现在不能再分朱然之权,提拔另一个人做都督。

    诸葛瑾垂手立在一旁,他没什么想法,孙权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

    朱然、张辽十几万军队,攻拔汉口大营几乎是必然。

    锁死汉口,那南岸的刘封、黄权、田豫这六万汉军又能逃走几个?

    前线的斩获、功勋实在是太大了,大的足以颠覆孙氏地位。

    不敢想象,朱然如果打掉汉口大营,歼灭汉军主力,再统合南岸贺齐、朱桓之军,拥兵二十万,进能取荆州,退的话……那自己就无路可退了。

    有些后悔,应该让朱然继续带队去抄击夏口,歼灭南岸汉军。

    这样自己也能迅速从樊口方向抵达武昌参战,将胜利的荣耀、果实牢牢攥在手里。

    隐隐有窒息感,仿佛许多轻柔的羽绒堵塞鼻孔,让孙权呼吸艰难。

    可如果自己去前线,大军若败绩,那结果更糟。

    不过胜利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必须加注,自己不可能那么倒霉!

    刘备重病,汉兵军心慌慌,关羽指挥能力肯定受干扰,田信更被床弩射中,恐怕也没几日好活!

    想明白这些,孙权呼吸立马畅快,新鲜空气让他情绪亢奋:“子瑜,孤欲移本阵上前,激励吏士奋战!”

    “是,臣明白。”

    夜色下孙权的七重龙舟,只有寥寥十余艘三牙战舰护航,再余下多是走舸、运船。

    南岸,汉军、吴军依旧点燃草苫照明示警,只是汉军已开始调动,人来人往搬运物资,吴军分队骚扰,多被弓弩射退。

    黄权大营,许多粮食、铠甲、斗具、弓弩箭矢纷纷搬来,集中储放。

    沙摩柯领着大小五溪蛮头领、酋长向黄权跪拜后,就人人衔枚只提战刀朝夏口撤军。

    沙摩柯所部夷兵先行,其后是南阳文聘部,南阳田豫部,都抛弃铠甲,弓弩、箭矢,只拿防身兵器以超轻装姿态急速后撤。

    军吏往来监督,扰乱队形的不拘吏士,当场揪出斩首示众。

    军中驴马尽数留给黄权充当军粮,包括文聘、田豫都嘴里咬一节木枚默然行军。

    夏口大营上游,岸边有许多舟船、竹筏、芦苇筏子等待,陆续撤退到这里的士兵乘筏划水,跟着牵引指引的小船往上游北岸撤离。

    刘封驻望撤离的军队,一拳砸在辕门栅栏上,一双圆大眼睛满是愤恨。

    江水中,关羽在船舱里闭目养神,杨仪轻步而来,低声:“大将军,后有一千油筏就位。前后已有八千条油筏,贼军若察觉来袭,应能阻塞。”

    谁也不清楚后方会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情,尽可能把军队撤出来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不然大军越是深入,相持纠缠的越深,后方灾难爆发,那前线军队就完了。

    这支军队在,那什么问题都可以从容解决。

    若是军队遭受重创,那许多小问题都将发展为大问题。

    随着天色渐渐明亮,黄权积存的草苫消耗干净,于是纵火焚烧外围营垒、空营,敛众七千余人据守大营。

    烟火弥漫,吴军发觉想要追击,也只能等火焰熄灭。

    贺齐走马观察黄权大营,对左右说:“此死兵也,不可攻。”

    步骘也在另一个方向观察,对孙韶、孙奂说:“刘备必然病笃,不然汉兵撤离不会如此果决。我军围黄权,无益大局。我有意放黄权本部撤离,我好集结大军争夺夏口。”

    孙韶迟疑:“放纵敌国大将,有碍军法。”

    “姑且一试。”

    步骘说着眯眼:“我以为黄权会拒绝后撤,他这是要为刘备尽忠。若是如此,我军更该放弃黄权,直扑夏口!”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决战前

    约在子夜时分,路招、冯楷二军后撤返回张辽大营,此刻张辽已统中军出发,留护军薛悌、监军王凌督后队。

    王凌果然站出来:“江东,国之藩篱也。国家消耗钱粮使我军来此,意在庇护藩属,宣扬国威而已。若是轻易退军,为藩属所轻事小,若使藩属兵败亡国,则有伤国家体面。”

    “我欲助战藩属宣扬陛下恩德,战后也好与水师同返广陵。诸君可愿相随?”

    路招、冯楷见薛悌不发话,留守的将校也沉默看他们,只好齐齐拱手:“谨遵王使君之命是从。”

    七月十五日四更时分,天色伏晓之际,王凌、薛悌统军一万六千陆续抵达滠水东岸三十里处,正生火用餐,人马喧扬,仿佛张辽主力尽在此处。

    汉口大营下游三十里处正是滠水口,原关羽大营已被朱然占据,大营在滠水西岸,吴军遍布滠水两岸扎营、过夜。

    滠水口下游的江渚上,蒋钦一早江雾弥漫时就巡视水寨,这是赵累的水寨,哪里有暗桩,哪里水浅,对赵累所部水师来说一清二楚,完全可以乘着江雾袭杀过来,不怕船只搁浅。

    不需要朱然详细布置,自四更时各军饱餐,各军以精兵披甲列阵上前,余下军队充作辅军,或拆卸扎营的木料装船,或背负晒干的芦苇捆跟随大军前进。

    要强渡汉水,没必要非要突破汉口大寨,只要已芦苇束捆绑做筏,就能轻易渡过汉水。

    一苇渡江,大抵如是。

    也在四更时,汉口大营鼓点声中,全军将士饱餐后,带着干粮出营。

    上游冯习七千人也乘坐竹筏出现在二十里外,登陆结阵,缓缓向决战之地进发。

    南岸步骘说服贺齐,欲与黄权说和,放黄权率军退去,黄权自然拒绝。

    见他拒绝,吴军当即一分为三,部分守武昌,主力步军绕开营垒去攻夏口,另有朱桓部水师则出樊口,走长江绕远路去上游参战。

    北岸,田信与李严早早抵达适合两军决战之地,这里南北宽七八里,南边是长江,北边是湖泊、沼泽,吴军步兵想要来夺汉口大营,这八里宽的江边滩涂地就是必经之处。

    这里是不毛之地,大雨洪水蔓延时,往往和江渚一起会被浩瀚江水淹没。

    “今日依旧是西北风,利于我军。”

    “我欲布置疑兵于湖泽之西,待步军厮杀相持时,点火纵烟遮蔽视线,而我则突阵斩将搅乱敌阵,那时候我军四千骑士分作八队,可大破敌军!”

    田信指着北边芦苇密布的西侧讲述,又指着正面战场说:“此处地狭,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而非兵多者胜!”

    李严看己方左翼芦苇湖泽地:“君侯,若布置疑兵于此,敌军兵众,自来搜索。”

    “不怕,冯习部会向此处行军,吴军若分兵来袭,泅渡湖泽而来,多是散兵、轻兵,非冯习敌手。”

    田信说着扭头看己方右翼,那里是长江,是关羽水师与蒋钦水师决战之地。

    这一战必须打赢,李严、黄忠、刘敏、梅敷、赵岳各军溃败,丢失了绝大部分的铁甲、重装器械、弓弩,南岸也是,撤回北岸的军队几乎全部无装。

    仅仅是遗失的铁甲,目前估算最少也有三万套。

    现在不怕吴军来战,就怕吴军冷静下来后相持,等吴军消化缴获的汉军器械后,那战斗会更困难。

    整个荆益二州全力生产,需要几年才能生产出来三万套铁甲?

    没有铁甲,怎么北伐中原?

    跟魏军对垒,拼的就是重装步兵。

    吴兵对垒魏军失利,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吴军陆战步兵披甲率远不如魏军,如果吴军现在撤退,好好整编军队,就有了在中原战场跟魏军对垒、厮杀的资本。

    不管是杀戮缴获,还是俘虏降军交易,丢失的铁甲要尽可能的夺回。

    淡淡江雾弥漫在这片滩涂地,朱然立在戎车上缓缓前进,左右两侧是排成一个个方阵的吴军步兵阵列。

    从将校到士兵,解释亢奋激动,几天时间里他们从北岸得到了上万领铁铠。

    铁铠是什么?可比护身符有用的多,哪怕是俘虏转化来的山越兵,让他在铁铠、神灵护符之间做选择,他也会选择铁铠!

    潘璋所部更是全员披甲,出现在汉军左翼,踩踏着湖泽边稀疏芦苇丛前进。

    八里宽的战场,被吴军步军阵列挤得满满,李严座下白马不安,打着响鼻:“君侯,不若暂退三里?”

    田信眯眼看三四里外破开淡雾而来的黑压压如山洪、黑线一样的吴军阵线:“敌在四里外,我军在五里外,何惧?”

    李严只好忍住,静观吴军阵线前移,约一刻时间,吴军推进到两里外,已能听清潮水一样的吴军步点,而田信身边正快速搭建指挥木塔,四丈高的木塔以拼接的方式组装。

    吴军侦骑全线探出,汉军骑士追奔驱逐,就在两里宽的空地上往来驱驰,稍稍吃亏后吴军侦骑撤归本阵。

    “停!”

    相隔一里,朱然传令,鼓点声变动,吴军阵列逐次停止,大盾牌立在前排,后方轻装辅兵抬着木料从方阵隙缝前进,又在盾阵前构筑简单的栅栏。

    栅栏将成之际,吴军甲兵席地而坐,休缓体力。

    这个时候十六个汉军千人方阵抵达,田信的部曲也抵达四丈指挥塔下,冯习部也朝着左翼阵地移动,吴军很难将军队投放到左翼阵地,但左翼很重要。

    战场宽度有限的情况下,吴军再多的军队也施展不开,顶多步兵方阵前后轮替参战。

    所以左翼阵地是吴军最快打开局面的突破点,只要牢牢把握住这里,吴军只能硬撼汉军步军方阵。

    约在卯时三刻,橘红色太阳刚刚挂在天空上时,双方水师部队出现在汉军右翼战场,战舰移动、结阵形成攻击群组。

    吴军水师要突破,要主动进攻;汉军水师地处上游,又有西北风襄助,顺风顺水自然要主动出击。

    卯时四刻,朱然戎车出阵,缓缓朝汉军指挥塔靠近,戎车上朱然左手抓护栏,右手拄着一杆杏黄旗,一身鎏银明光铠,车前只有两名御手。

    汉军步兵也席地而坐休缓体力等待厮杀,田信策马出阵,身边跟着刘备新配给他的宗预。

    见走近了,宗预才开口:“君侯,来者系朱然本人无疑。”

    “好,我去看看他有什么说辞。”

    田信驱马上前,朱然率先开口,声音洪亮:“来者可是田孝先?”

    “正是……某家!”

    相距二十步,就见朱然左手高捧一卷帛书:“我主吴侯景仰将军,欲表将军为荆州牧、楚侯。”

    “难道孙权就只剩这点手段?”

    田信从背后摸出流星锤在手里掂了掂:“我劝你早早归阵领兵与我厮杀,不然当场打杀。”

    隔着田信脸上的面具,朱然看不出什么:“我以诚相见,将军何不展露容颜?”

    “待你成我阶下囚,自有你好看。”

    田信扬起手作势欲打,朱然强忍着没动,见田信没打出流星锤,反而调转马头自行去了。

    “呼……”

    朱然咧嘴洋溢笑容,手里的杏黄旗也随意插定在滩涂地上,亢声挥臂:“归阵!”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卯时

    吴军阵中,朱然返回对观望众将说:“那人已受伤,昨日斩邓展,所赖不过马快而已。”

    全琮询问:“有无可能是旁人冒充?”

    朱然也拿不准:“其座下神驹不比他物,能冒充此人,必亲近之人。听闻那人有一族兄,勇悍异常,或有可能。”

    说话间,旁边潘璋所部就擅自鸣鼓进击,潘璋绣袍金甲,手提一杆单耳戟正斜指汉军步兵阵列,身侧鼓吏擂响鼓点,所部甲兵有序进击。

    可能是察觉朱然等中军将领往来,潘璋回头也只是看一眼,也仅仅是看一眼。

    见潘璋擅自进兵,紧挨着潘璋立阵的韩当部迅速跟进,左翼两个阵列齐齐先行。

    战场宽度就八里,较窄处只有七里宽,正面能摆多少人?

    一里宽度,也就能摆列三百人,两侧还要留出阵列隙缝方便骑士游走,也利于前后阵列轮替。

    所以吴军分成七个进攻序列,潘璋、韩当擅自鸣鼓进击后,紧随着就是孙谦一阵,孙谦横矛立在阵前,把险些被带动的部伍压回去,维持阵列不动。

    他也殷切顾盼本阵,见朱然的长麾斜指正前方,孙谦手中长矛斜指汉军阵列,所部鼓点擂响,八里宽战线上吴军大小鼓敲着同一个鼓点,进击的披甲步兵鼓点一致。

    颇有些巍峨气势。

    “起!”

    “列!”

    “擂鼓!”

    汉军阵列,八个千人营方阵上前,立盾结阵准备厮杀。

    哪怕厮杀时每个阵之间都有留出二三十米宽的隙缝,这样的隙缝没几个人敢突入,是敌我轻兵的活动范围。

    “君侯,冯习部已然就位!”

    田信站在戎车上,车前两名亲兵一人高举长麾,一人高举方天戟,戎车两侧各有一辆戎车,一辆是李严的指挥戎车,戎车上有四面大鼓;另一辆戎车上有刘备新赐下的黄钺、旌节,由宗预负责守卫。

    “盾!”

    见吴军十四阵甲兵方阵后跟着密集的皮甲、木甲弓弩手,李严继续下令,己方前后两阵步兵纷纷举盾。

    汉军左翼第一阵,营督持剑游走在阵中隙缝里,大喊:“前排不可慌乱,厮杀一刻钟,从两翼有序后退,新兵从中补充!”

    “弓弩手抵近五步发射!”

    “剑戈听号声啄击,不得擅发!”

    喊话间,与潘璋前阵马忠所部撞在一起,双方都是大盾前排,盾阵齐整,下盘攻击难以奏效,所有的刀剑、矛戟都交织盾阵之上,兵刃撞击、纠缠在一起,反倒无法有效攻击。

    马忠策马于阵中,穿寻常军吏盆领铠,只有身后挂着负章能表明指挥身份。

    他左手挽弓,身子前倾在马背眯眼观察汉军阵中的指挥军吏,汉军军吏都是一样的打扮,许多军吏身边都跟着号手,认不出那个才是指挥。

    “吹号,啄击!”

    阵列中,营督振臂挥剑,身侧号手吹响,当即二百余剑戈手高举的特制剑戈挥动,齐齐越过己方前排甲兵,从吴军头顶凿下,顷刻间破颅、裂肩、割伤手臂引发吴军哀嚎一片。

    “收!”

    “啄击!”

    当营督第三次下令时,马忠起身站在马背上,张弓扣箭一气呵成,利箭没入营督眼窝。

    营督丧命,号手吹响约定的节拍,当即有号声响应,本阵军正官接替指挥,他更谨慎,缩在盾后不漏身。

    八个阵的汉军只有七个阵接战,特制的剑戈给吴军造成了巨大妨碍。

    这是长杆捆绑四尺长剑造成的阵用兵器,只有凿击一个战术,很容易被吴军拉扯、锁拿、斩断。

    但在交手初期,给了前排吴军极大的杀伤。

    田信见各阵剑戈先后被吴军锁拿破坏,不为所动,本就是给后排备战甲兵的辅助兵器,损失、破坏属于可以接受的事情。

    战斗就这样,除了自己手里神兵不会损毁外,战斗往往就两种,要么拿命换命,要么用器械换命,器械损毁后,还得拿命换命。

    很多战斗打的就是器械,打的就是后勤补给。

    铠甲损毁反而少,刀剑矛戟折损却是高的吓人,可能相互砍半天,人没死多少,器械就先消耗一空,以至于不得不用拳脚解决战斗。

    结阵对耗,士兵当场阵亡的概率不高,倒是非常消耗体力,也消耗器械。

    双方前排甲兵换阵时,吴军后方弓弩手列阵齐整开始轮射。

    而随着前排甲兵后撤到阵中休息,汉军弓弩手也贴近前排,开始抵近射击。

    吴军抛射而来的密集箭雨纷纷扬扬落在汉军阵列,破甲步兵多低头避开面门,就有很大可能性抵御落下的箭雨,皮甲、轻装的弓弩手则有周围的盾兵协助遮挡。

    弓弩手的箭雨,打无甲、轻甲部队有很大效果,打结阵的职业甲兵,那效果有限。

    而汉军弓弩手抵近射击,却给了吴军持续而有效的杀伤,以至于前排吴军依托防御,进攻意愿下降。

    “君侯,蒋钦率舟船进击,大将军已遣楼船将军部战舰相拒。”

    田信根据报告去看,就见右翼将起部水师擂鼓而进,赵累率所部与之厮杀。

    又相持三刻钟,两军前线甲兵体力衰竭,相持在一起战斗效率徒降。

    朱然站在戎车上观战,二十轮箭雨射击杀伤有限,万余弓弩手正休缓气力,而换阵的请求的接二连三发来。

    率先调整前后阵列,意味着首轮接战失利,这还是有万余弓弩手协助的情况下。

    周胤亲自折返到朱然面前:“都督,敌兵弓弩手战法犀利,我军或许可以效仿!”

    “我已知之,然我弓弩手再向前,必受汉军阵后弓弩手压制。敌在上风口,我在下风口,射程相差二十步,弓弩手再上前,必有折损。”

    朱然剑指己方还在休缓的弓弩手:“汉军弓弩手不能久战,传告各军,不得率先换阵。若换阵,汉军士气增长,更难突破。”

    若是汉军一阵守到中午,那吴军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又会崩解。

    只是他说话间,潘璋部再次鸣鼓,前后两阵甲兵交替,撤还后的甲兵方阵带着阵亡者、伤员往后撤,又有一阵轻兵从后方上前,就在弓弩手阵列周围交换染血的盔甲。

    潘璋撤下来的这阵甲兵穿甲时还威风,可交出铠甲后,各军将士来看,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朱然看在眼里,一拳砸在戎车护栏上,恨不得当场砍了潘璋。

    “报,都督,至尊龙舟抵近滠水口下游二十里处;并有魏军前部请求渡滠水参战。”

    “回报至尊,就说某指挥大军无力分身拜谒,许可魏军渡河参战。”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兴洲

    孙权抵达江渚上,诸葛瑾已带人在渚首布置帷幕,孙权来时已有帷幕三重,旌旗林立。

    从这里可以看到土黄服色的魏军王凌部正在走浮桥渡滠水,胡综所部在滠水东岸扎营,而依旧有轻装步兵从东岸往西岸搬运木料。

    孙贲之子孙邻解释:“此步步为营之策,至午后时,我军西岸能搭建营栅两道,即便战事不顺,敌军也难突破。”

    孙权展望西北方向,那里已有浓烟升起,笑问:“何来烟火?”

    “应是敌军所置疑兵纵烟,意在阻碍我军弓弩。敌军兵力两万余,我军前线就有弓弩万余,强弓劲弩攒射,敌军无不丧胆,故出此下策。”

    孙邻继续说:“昨日魏奋威将军邓展所部覆亡,首级、铠甲、器械多被敌军缴获。而魏军阵亡者尸骸被那人抛入江水中,此人重伤将亡,故倒行逆施,不恤生灵。”

    “竟有此事?”

    孙权惊诧,回头看江水,皱眉:“孤听闻邓展部覆没,将士多被斩首?”

    “是,敌骑骁猛,冲溃邓展所部后追击两里,魏军士伍多遭杀戮。”

    孙邻神色凝重:“都督恐敌骑冲阵,故行步步为营之策,午间于滠水西十五里立栅栏两道,日暮时再二十五里外再立一道。围困敌汉口大营,入夜东南风起时,纵火烧攻其营。”

    “此策甚妙。”

    孙权抚须赞叹,眉开眼笑:“此天灭刘备,合该我军当兴!”

    他抚掌轻笑左右踱步,指着脚下江渚沙洲说:“传孤指令,命此处为天兴洲,置吴兴亭。”

    孙邻跟着做笑,等孙权情绪稳定后,又说:“敌南岸大军昨夜以苇筏渡江,丢盔弃甲狼狈至极,多有夜间溺亡为我军打捞者,少说也有三五千之众。”

    这时候诸葛瑾前来:“至尊,经魏豫州刺史王凌、护军薛悌下令,彼邓塞水师奉令,欲上前助战。”

    邓塞水师始终跟在蒋钦后面划水,蒋钦所部夜间巡哨江面的哨船打捞了汉军溺亡者尸体,邓塞水师也打捞了一些。

    什么都可以作假,南岸汉军奔逃溺亡的死尸做不得假。

    孙权略作考虑,还是点头:“可以助战,务必听从蒋公奕节制。”

    “是,臣这就去传达。”

    诸葛瑾疾步离去,孙邻继续讲解:“都督担忧水师非关云长敌手,故令大军多备苇筏、竹木,若是今夜破其汉口大营,就乘苇筏渡汉水,分兵进击江陵、襄阳,乘其荆州空虚,一举夺来。”

    “壮哉!义封!”

    孙权眼睛放光:“移孤伞盖于义封处,以激励将士!”

    “遵命!”

    江面战场,关羽端坐五牙战舰之上,两翼战舰群摆开,战舰之间走舸悬停,多牵引油筏,随时准备发动火攻战术。

    杨仪靠近南岸的战舰群挥动旗帜,层层传递,杨仪解读后惊骇:“大将军,夏口告急,敌贺齐、步骘、孙韶率军来袭。罗侯即将出营列阵迎敌,监军袁不能止。”

    关羽只是扭头看一眼南岸夏口方向,隐约能看到汉军旗帜移动的迹象,在什么也看不清:“随罗侯方便。”

    这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主战场围绕汉口大营展开,田信接连得到增兵,南岸夏口的刘封怎可能老老实实依营据守?

    按刘封的性格来说,主动出击几乎是必然,派谁当监军都没用,除非有人敢执行军法杀死刘封。

    北岸参战的吏士心中不服,南岸刘封所部吏士自然也不服,上下求战心切,这是拦不住的事情。

    关羽只是轻描淡写瞥一眼不置言语评价,杨仪只好收敛情绪。

    随即杨仪又说:“大将军,北岸吴军各阵相继交替,我军更胜一筹。”

    关羽微微侧头瞥一眼:“我小憩片刻,蒋钦水师有所举动,再唤我。”

    “呃……”

    杨仪讪讪做笑:“是,谨遵命。”

    汉军四丈指挥塔,宗预蹲在上面从隙缝观察,不时有吴军发射的轻箭从指挥塔附近破空划过。

    “君侯,敌右一阵中骑乘骊马者,乃全琮也。”

    “敌左三阵中绣袍金甲骑乘赤马者,是潘璋!”

    “敌中路后阵指挥弓弩手,挂水绿征袍者是宿将韩当!”

    田信站在戎车上,扭头对李严询问:“敌弓手发射轻箭意欲为何?”

    冯习部已开始纵烟,西北风吹刮,正好熏吴军弓弩手阵列。

    李严也老老实实佩戴面甲,胸前插了两根轻箭,站立不动:“不知,应是试探,有恐吓我军将校之意。”

    轻箭除了射的远,能杀伤、吓唬无甲的轻兵外,田信想不到别的作用。

    李严仰头看远去,抬升、扩散的浓烟:“风向明了,君侯应警惕江东强弩。”

    这时候指挥塔上宗预大呼:“君侯!敌弓弩手阵列推进!其强弩在前,或许意在君侯!”

    “果然试射。”

    田信右手举起:“弓弩手待命,听指挥号令。”

    六个千人方阵里各走出一个远程方阵,每阵弓弩手近七百人,足有四千弓弩手。

    吴军弓手依旧发射轻箭,轻箭越发密集,不时有无甲的弓弩手被射中,惨叫着蹲伏在地。

    指挥塔上宗预参照远近各阵的宽度,计算吴军前移的弩手位置:“敌在一百二十步外,约有四千之众,正重组队列,俱无甲!”

    “敌在一百二十步外!”

    军吏呼喊传达方位,出阵的弓弩手在军吏指挥下调整仰角,纷纷举起红旗以示准备好。

    宗预见吴军弩手站定齐整后也在调整射角,急忙呼喊:“发!发箭!”

    汉军四千余人第一轮齐射而出,说是齐射,各阵用了两三秒才完成释放。

    也就两三秒后,这些弩矢、箭矢从两军前线头顶划过,落入吴军弩手线列,一瞬间数百人中箭,惨叫、哀呼声此起彼伏,阵列散乱。

    后方韩当疾呼:“撤!快撤!”

    四千弓弩手不断抬高射角,弓弩箭矢仰射破空飞出,在西北风推动下,超出正常三四十步的距离,纷纷扬扬落在弩手线列、弓手线列。

    每一轮射击,都能射中百余人,十轮射击后吴军弓弩手阵列彻底混乱,惨叫声一片。

    “君侯,骑士已出营。”

    “缓慢靠近战场,让冯习制造浓烟。”

    田信说话间抬手随意拔掉胸前插着的一支轻箭,拿起来一看,也就随手丢弃。

    指挥塔上,宗预大呼:“君侯,吴军、魏军水师联合来攻!”

    紧接着他看到了土黄旗帜、戎装的魏军步兵方阵出现在潘璋身后:“魏军步兵出现在左翼三阵,不下万人之众!”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辰时

    辰时二刻,太阳渐渐高悬,远近江雾在西北风下渐渐散去,西北风渐渐增强。

    未能突破汉军阵列,吴军七阵带着伤员、阵亡者陆续脱离战斗,汉军打扫战场。

    汉军阵前滩涂地已多有断裂兵刃、遗弃盾牌,还有断臂、断指等等之物。

    血液已浸湿滩涂地,被吴军反复踩踏,形成一道黑红色血泥地带。

    田信跳下戎车,爬上指挥塔观望吴军,宗预为他指着吴军各将所在和识别特征。

    远远可见土黄服色的魏军接替潘璋来进攻己方左翼,潘璋战旗向北没入芦苇湖泽中,不知是要迂回绕过湖泽侧击,还是想穿越湖泽进攻冯习。

    江面上也随着雾气尽散,爆发水师决战。

    汉军走舸牵引油筏率先出击,战舰跟在后面,魏吴水军只能以走舸来抵御、拨开油筏,又逆流逆风,被汉军水师压着打。

    江面上油筏起火,烟雾遮蔽视线,吴军水战劣势放大。

    宗预指着朝左翼而来的魏军说:“君侯,魏军旗帜不整,应是远道而来的疲军。”

    交战大半个时辰,双方最大伤亡来自弓弩,而非近战。

    吴军近战甲士撤下去休缓,研究新的破敌战术;汉军甲士也就地休缓,由轻装弓弩手打扫战场,加固阵前防御工事,就当着吴军的面收容阵前断裂兵器。

    田信见朱然戎车前正有轻兵开挖堑壕埋设木桩,企图建造栅栏,不由做笑:“滩涂挖坑简易,就因土质松软。一道木栏形同虚设,唯有两层相连,才算牢固。”

    而突然渡过滠水前来参战的魏军,这让田信想不明白,难道是张辽的计策?

    魏军有必要这么热情帮吴军流血?

    难道张辽不清楚孙权是什么人?

    打败仗还好,打了胜仗,孙权绝对会吞并吴军层层包围的魏军,还有魏军水师,几乎是肉包子打狗。

    这万余魏军占据左三、左二进攻路线,前后足有六个方阵,其中更有千余骑兵,引得田信多看了几眼。

    正是这部分魏军参战,吴军埋设栅栏的轻兵从左翼离开,以避免跟魏军混淆引发冲突,所以魏军所在的左翼暂时停工,吴军轻兵只是从后方搬运木料,并未施工。

    面具下田信眉头紧皱,想不明白张辽的热情举措,也想不明白朱然的奇怪举动。

    难道朱然放魏军参战,是想乘机消耗,然后一口吞了?

    就不怕张辽主力部队反击?

    吴军就这么自信?

    一系列的问题在脑海里打转转,挥之不去。

    如果魏军、吴军是兄弟一样的感情,那目前的局面就能解释明白,可这双方都恨不得对方早死,怎可能协力作战?

    这或许是战场上吴军、魏军第一次联合作战,也可能是汉魏吴第一次三方合战。

    看不明白魏军、吴军主帅的深远用意,可战机是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的,这是在引诱自己突击魏军。

    对,肯定是新一轮的试探,或许魏军方阵内就藏着针对自己的秘密武器,不管是强弩千张,还是超长的战阵长矛、长戈,都能限制自己的冲锋。

    没错,战阵长戈克制蒙多,只要步兵胆量够大,完全可以用长戈勾断蒙多的四蹄。

    冲击步兵阵列时一定要看清楚对方的武器装备,不然对方守株待兔,自己一头撞上去,那什么都就完了。

    宗预隔着面具看不出田信神情变化,只觉得高深莫测不可估量:“君侯,是否更替前阵甲兵?”

    “再守一阵,传告前列八阵,待破敌后,八阵吏士俱增升一级!”

    田信说完自有军吏奔往各阵宣达,而他则扭头去看己方左翼第一阵,始终没有接战的一阵。

    守卫这一阵的营督正检查五十台床弩,田信没兴趣研究斜射战术,这些床弩只是载具。

    使用加长的弩箭,弩箭以倒钩在前段挂着石灰包,石灰包如一个个小伞包。

    这些床弩射角抬得极高,弩箭发射时倒钩能拖着石灰包飞出去,弩箭飞到高处下坠时,这些小伞包自会脱离,里面的石灰就撒出来了。

    每包有八汉斤的石灰粉尘,究竟能有多大效果,田信也不清楚。

    这五十台床弩就立在阵前,以粗麻帷帐遮蔽,周围只有十几名田信的部曲亲兵在巡视,还有五十名以细麻蒙脸的操作手。

    都已调整射角,他们要做的就是激发床弩的同时闭上眼睛,趴在地上,等待石灰粉尘散去。

    田信又恋恋不舍看一眼魏军阵列里的千余骑兵,转身准备从指挥塔滑下去,就听宗预突然说:“君侯,魏军队列不止,欲与我厮杀!”

    “哦?”

    田信转身,果然看到魏军前阵不歇息,没有与吴军甲兵构成统一战线,而是独自前进,前进过程中向中央阵列扩散,抢占左一、中央战线宽度。

    这是什么意思?准备甩开吴军自己干?

    还是吴军逼迫魏军上前消耗己方体力、器械?

    想不通归想不通,可潘璋向北边湖泽转移,魏军行军时扩散抢占吴军中央战线……所以魏军阵列反而被分薄,魏军阵后露出大片的空地,没有新的军队补充,可能是怕魏军失利,给魏军留下了后撤的回旋余地。

    魏军的姿势,实在是太容易勾起人的进攻兴趣,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上去狠狠踹一脚!

    “战机稍纵即逝!骑士列阵!随我从左翼突阵!”

    田信从指挥塔滑下来,健步跑向吃此饲料的蒙多,对着戎车上的李严振右臂示意,李严也举起右臂一振,回礼。

    虞忠为田信绑好背旗后,恳切说:“君侯,下官愿与君侯出生入死。”

    见虞忠已经在自己背后绑好一面背旗,是白底赤边的‘虞’字战旗,田信则是赤边白底‘田’字战旗,没有什么比这更显目了。

    骑战不比步战,步战失利,骁勇的人可以轻易后撤,越是骁勇,敌人越是不敢追击。

    骑战生死往往就在一瞬间,惯性速度能让骑士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自己的生命也会变的脆弱。

    田信骑上蒙多,从田纪手里接过日月长槊,虞忠却站到蒙多面前,仰头:“君侯,下官愿随君侯死战!”

    “好,你平日与白兔相熟,你骑乘白兔护我身后!”

    “是,领命!”

    虞忠后跑几步,爬到白兔背上,左臂挽着小盾紧握缰绳,右手持一杆马槊跟在田信身后,脸蛋涨红。

    田纪对着虞忠呼喊提醒,虞忠目光炽烈望着田信背影,直到田纪扬起鞭子打在虞忠腿上,虞忠才去看田纪,见田纪指着脸颊,虞忠才晕乎乎将面甲挂在脸上。

    随着田信左臂高举日槊斜指魏军,己方左翼第一阵营督见了,呐喊:“发!”

    五十台床弩不分先后发射,行进中的魏军方阵毫无察觉。

    阵后王凌千骑簇拥,蜀锦战袍鲜艳非常,握着马鞭斜指汉军前列甲士,意气风发精神饱满:“敌军骄横托大,鏖战疲兵焉能久守?”

    身边护军薛悌一身鎏金铠甲,皱眉沉思,微微颔首。

    王凌这话没问题,汉军守将的确托大了,有轻敌之嫌。

第一百七十六章 石灰

    “那是什么?”

    魏军后阵步兵队列,令狐浚抬头只见一团白烟从空中绽开,沿着西北风正朝自己飘来。

    五十枚床弩大箭飞高不过三百米,抛射落地亦不过一里半,除了射中两三个倒霉的魏军步兵外,再无一点斩获。

    这个时候,孙权崭新的黄伞盖正挂在朱然的指挥戎车上,朱然也疑惑看着空中爆开的大团白烟,想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还是出于谨慎,对身侧全琮下令:“魏军求战心切,恐中敌军计策。我军即刻列阵备战,宁可战事反复拉锯,也不能给敌军可乘之机。”

    “遵命。”

    全琮肃容,持着自己战旗驰马上前,随着他摇旗,吴兵前后两阵甲兵纷纷起身重新列阵,许多人正在用餐,不由骂骂咧咧,很是不满魏军的抢攻行为。

    田信盯着天空缓缓飘落,随风卷向魏军阵列的石灰粉尘,右手高举月槊,座下蒙多打着响鼻,前蹄刨地,焦躁亢奋。

    左三阵列,将军路招下意识抬起手去挥扇石灰粉尘,突然粉末卷入眼帘,不分先后与周围亲兵发出惨叫。

    “啊!”

    “眼睛!我的眼睛!”

    一些马匹眼睛受了刺激,前蹄扬起长嘶不已,在阵中乱跑,

    就在此时,田信手中月槊挥下,己方全部的六千弓弩手集中齐射,密集箭雨落在阵型混乱的魏军头顶。

    路招座下大宛良驹力量颇大,载着路招冲撞出阵,三轮急速乱射下,路招连人带马跌倒在汉军阵前。

    石灰粉尘如雾,可见人影晃动,魏军前方四阵溃乱,调头就跑!

    朱然猛地一颤,对周围军吏大呼:“备战!备战!防马!不可让魏军溃兵冲击我阵!”

    “传令各阵,魏军溃兵冲击我阵,立杀之!”

    西北风吹刮下,石灰粉尘朝魏军阵列南边的右一、右二、右三吴军甲兵阵列飘去,魏军惨象就发生在面前不远处,正列阵的吴兵甲兵齐齐动摇,看着西北风吹刮越来越近的石灰粉,许多吴兵两股战战。

    几乎不分先后,几名士兵转身就逃,带动整个甲兵阵列转向,后逃!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望着尘埃落定的石灰粉末,田信对以后冲阵的兴趣越来越小。

    魏军狼藉身影出现在视线内时,田信双臂挟日月长槊,背插一杆田字战旗,轻喝一声:“驾!”

    蒙多就往前冲,身后虞忠还未呼喊,白兔就扬蹄紧跟着蒙多冲奔。

    “擂鼓!助威!”

    李严振臂长呼,转身下戎车,爬上他的战马,汉军不分甲兵、弓弩手或望着前方,或望着李严身边的长麾。

    不等李严下令,姜良见石灰粉尘消散后魏吴两军战线俱乱,当即策马上前手中长矛斜举,身边号手吹响急促号声,五百余骑紧随姜良而去,沿着左翼方阵隙缝中穿过,散开、冲锋!

    左翼步兵方阵向两翼避开,让开更大的空隙,以便后续三千骑士冲锋。

    李严从卫将手里接过长矛,长矛朝前一指:“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身侧长麾朝前斜指,举正,再斜指,反复数次,骑士从左,步兵从右冲杀离阵。

    蒙多极快,载着田信突过混乱、返身逃跑的魏军前阵,直朝着魏军千余骑阵列冲去。

    薛悌打马转身就跑,王凌哪里见过这场面,又不比年轻之时。

    李郭汜击破长安赶走吕布要杀王允满门时,王凌机敏矫健,还能翻越城墙逃回太原。

    现在五十多岁的人,望着急速靠近,秒速二十米的田信,他急的狠踹座下大宛良驹马腹,反倒载着他朝前走。

    然后,没有然后了。

    低着头的王凌,被月槊刺中咽喉,高速通过又极端稳定的槊刃顺利切下王凌依旧戴着鎏金盔的头颅。

    王凌身后的千余骑阵,哪怕骑士敢战,马儿生惧,也会载着骑士躲避,田信轻易单骑凿穿魏军千骑,日月长槊左右刺击,四五名魏军骑士受伤坠马。

    白兔一个劲追逐蒙多,虞忠只来及一矛扎中王凌首级,挑起王凌首级后紧随着田信奔驰。

    这个时候全琮还在挥动旗帜,他见田信背插战旗策马冲来,当即右腿抬起整个人坠向马匹左侧,堪堪躲过田信刺来的月槊。

    “主公?”

    亲兵刚搀起全琮,全琮就已伸手解开盔带,掷头盔于地:“快跑!”

    黄伞盖戎车下,朱然大喊:“强弩都尉!强弩都尉!”

    二百余弩手阵列端着弩,田信左腿用力,蒙多突然向右撞入吴军混乱的轻兵人群,这个时候吴兵弩手射击,弩箭纷纷扬扬落在田信身边,大量的无甲轻兵中箭惨叫,田信速度不减催促蒙多冲撞。

    手中日月长槊左右挥击,沿途吴军扎立在地上用来分界的战旗纷纷被斩落,身后白兔载着虞忠奋力追赶,始终相随三十步内。

    黑马当先,白马后继,搅的滠水西岸吴军轻兵崩溃,不顾一切奔逃。

    密集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田信回头见虞忠还立在马上,也看到姜良领着骑士凿穿魏军骑阵正朝朱然黄伞盖戎车冲去,当即从南驱驰突击。

    马蹄践踏,许多奇奇怪怪的惨叫声都有。

    朱然站在戎车上持戟,高声激励身边的矛盾护兵、强弩手,而姜良身侧几十名弓马娴熟的骑士离开冲锋队列向南,从戎车正面经过,马匹冲奔,骑士逐次放箭。

    接二连三的连续箭矢射在朱然身边的大盾上,朱然左肩中箭后退半步,依旧大喝:“敌军兵寡,垂死挣扎而已!”

    “勿惧!”

    “谨守阵脚不可慌乱!”

    “跟我冲!”

    姜良死死盯着黄伞盖下的朱然,骑士自然不可能让持矛盾兵队列上撞,人愿意,马儿不愿意,这种事情马儿的意愿为主。

    朱然戎车暂时无恙,姜良引着骑士从北面穿过朱然的戎车,直奔吴军滠水浮桥而去。

    滠水西岸休整、劳作的吴军无备,见汉骑杀到面前,正仓惶之际,就见姜良所部轰然散开,各自扯着生疏的吴越口音呼喊:“吴兵败了!吴兵败了!”

    “吴兵败了!”

    羽林中郎习温领百余羽林骑士追逐溃兵,追上金盔的护军薛悌,错身而过长戟一勾,薛悌白发苍苍的脑袋坠地,随即被羽林骑士抄起抛给习温。

    习温下马扯一面魏军旗帜裹了薛悌首级挂在马脖子上,当即上马继续追逐。

    另一名羽林中郎庞宏脸色涨红,驱赶溃败的魏兵冲击混乱的吴军甲兵集群,那里孙字战旗下孙谦昂声呼喊,分外诱人。

    关羽荡寇军骑士分作四队,每队约近四百骑,死死追逐在田信之后,对掩杀之事不甚在意。

    令狐浚捂着眼睛策马疾驰,被夏侯兰之子夏侯俊随手一戟斩下头颅,夏侯俊亲骑杀退抢夺令狐浚首级的魏军,将令狐浚首级挂在夏侯俊马前。

    魏将军冯楷马快,跑到滠水岸边却见七座浮桥皆有汉骑往来驱杀,滠水之中满是跳水逃命的吴军,见十几名汉骑来追自己,冯楷领着十余亲骑调头就往回跑。

    这个时候田信一槊捅死朱然,另一槊斩断戎车上的黄伞盖,黄伞盖在朱然身上。

    “义封!”

    孙权站在天兴洲洲首,遥遥见了悲怆大呼:“来人备马,孤要亲战小儿!”

    诸葛瑾哪里敢由孙权胡来,亲自带头跟大大小小的亲近旧臣抬起孙权就往七重龙舟上跑。

    而冯楷见状欲下马请降,田信月槊钉在地上,右手掏出流星锤甩手一打,冯楷惨叫一声跌落马前,亲骑恐惧不敢上前。

    虞忠策马上前扎死一名魏骑,余下魏骑见拔起月槊的田信策马走来,不敢厮杀,遂一哄而散。

    “噗通!”

    全琮抱着一根原木跃入江水中,整个江水边上全是要跳水的吴兵,正丢盔弃甲,铠甲积聚如山。

    李严领着亲兵队追上孙谦,在乱军之中围杀,孙谦的头颅挂在李严马前。

    他眺望远近,大呼痛快,扬矛:“杀!随我杀!”

    汉军水师亦倾巢出击,魏吴水师边战边退。

    关羽正欲追逐,杨仪惊骇大呼:“大将军!罗侯中箭阵殁!”

    “可恨!吞吴战机就在眼前!”

    关羽金盔砸在甲板上打着旋:“传令赵累、胡班,救援夏口各军!”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追逐

    湖泽中,潘璋见正面战场大军溃败,当即撕扯绣袍丢在地上,周围部曲也都一起脱卸盔甲,贪心一点的还把头盔戴在头上,全军转身就朝滠水跑去。

    滠水边上,潘璋的部曲又不得不将沉重的战盔丢弃,扑入晨间冰冷河水往对岸游动。

    潘璋、马忠尽弃铠甲乘马渡水,马忠上岸后拿起弓箭一看,见已被浸湿不由长叹。

    东岸丁奉阵脚严谨,可架不住西岸潮水一样推过来的溃兵影响。

    潘璋呼喊:“今事不可为,退守江夏巩固国家根本实乃上策!”

    这个时候荡寇军骑士也冲杀到滠水西岸,田信不开口,没人招降,往来驱驰冲杀,整个西岸处处都是吴军被割取首级的尸体,血液汇入滠水,渐渐染红。

    丁奉还在犹豫,就听望塔上弟弟大呼:“兄长,韩将军阵殁!”

    潘璋望着丁奉身后还算齐整的队伍,眼馋的要命:“将军何迟疑乎?”

    马忠沉默不言,潘璋又劝:“江夏、蕲春、武昌、豫章实乃国家门户,非重将不能守。江夏北临魏,西临汉,非将军这等骁锐栋梁不可守!”

    丁封也劝:“兄长,今不可犹豫,当早思退路。”

    丁奉左右看看,见身后军吏也多意动,遂说:“众将士随我入防江夏,拱卫国门!”

    潘璋不由咧嘴露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君侯!东岸敌将胡综正拆毁浮桥!”

    一名部曲百骑将疾呼,闻声田信右腿一顶蒙多,蒙多向左,聚在他身边的几十骑纷纷转向,韩当的战旗在马蹄践踏下破碎。

    虞忠也只来得及看一眼韩当无首尸体,朱然被杀后,韩当依旧高举战旗企图聚兵固守,等待他的只有一死。

    任何有企图组织吴军恢复秩序的苗头必须要掐死、突死,宁可放任吴兵跳江逃生,也不能让吴兵恢复秩序、思考。

    田信至岸边时可见对岸吴兵正在上游抛入原木,企图冲毁浮桥,而对岸吴军仓促集结的队列依旧与溃兵搅合在一起。

    深吸一口气,田信轻踹蒙多,蒙多奔向浮桥,接二连三的箭矢贴着田信身边飞过,或射在人马之上。

    身后白兔载着虞忠紧随,战至如今虞忠胆气舒张,已无什么恐惧不恐惧,只想知道极限在哪里。

    余下骑士纷纷紧随,不时有人马中箭马匹受惊冲下浮桥的,马儿长嘶声不绝于耳。

    田信身子一顿,低头看一眼胸口插着的铁质弩箭,不由想起小时候。

    和小伙伴玩打仗的游戏,谁都想当英雄。

    一个个故意惨叫一声,模仿英雄的姿势倒地,死成一团。

    “驾!”

    轻喝一声,蒙多一跃上岸,朝着胡综战旗所在,这种时候容不得胡综划水,他的战旗已在最显目的位置。

    “矛戟!长兵上前!”

    胡综提戟大呼,指着田信:“万户侯,那便是万户侯!”

    “去死!”

    见百余名矛戟手齐齐攒刺,矛戟如林如墙推来,蒙多一跃而起,从这些矛戟手头顶飞……没飞过去,落在人堆里,顿时压倒一片。

    日月长槊急速挥动,蒙多也躁动转向警惕敌人攻击它,转了两圈见无人来攻,又朝胡综战旗冲去。

    胡综恐惧与愤怒交织,依旧有勇气持戟上前,被日槊贯穿面门,槊刃透颅而死。

    当田信挥动月槊斩断胡综战旗时,整个东岸的吴军大面积溃逃。

    越来越多的骑士踩踏浮桥而来,在广袤的东岸驱驰。

    后方休整的徐盛、周胤、吴祺三军齐齐哗然,他们视线内没有汉军,也没有魏军,有的只是慌不择路朝简陋营地冲来的己方溃兵。

    旗帜、铠甲、兵器都无,只有两条腿奋力逃命的溃兵。

    正奉命向西岸进军的陈修所部也被溃兵冲击,而陈修鸣鼓自持,企图恢复周围溃兵的秩序。

    “君侯,那是陈武之子!”

    田信隐约听到身后有声音呼喊,当即挥动月槊,积聚在身边的千余骑随他冲锋。

    马儿冲撞,马蹄践踏,吴军溃兵如麦被压倒,几乎再难爬起。

    两翼骑士冲的最快,而溃兵焦虑,跟陈修所部缠在一起,千余骑士从三面突击,马匹冲撞,铁戟挥砍,陈修所部迅速溃解。

    徐盛就见陈修的都亭侯陈、折冲校尉两面战旗不分先后坠地,再也没有捡起来。

    其参军刘纂面无血色:“那人恼恨我军赎回俘虏后背约,这才大肆屠戮!”

    徐盛正在考虑是否牺牲己方拯救全军时,其子徐楷大呼:“父亲,青巾军溃逃!”

    徐盛猛地回头目眦欲裂,就见岸边吴祺的战旗伏倒,所部青巾军向东奔跑,隐隐是要去抢夺船只。

    吴祺先撤,随即周胤所部紧跟着后撤。

    周胤统率的是周瑜旧部,周瑜病死后,这支部曲经孙权指认,由周瑜的侄儿周峻统率。

    去年周峻在江夏军中效力,染疫而亡,部曲才回到周胤手中。

    周瑜当年得到的汉昌、下隽、州陵三地封邑早就没了,周家也没吃到几口江东世家的血肉。

    周胤策马轻驰,手里长矛扎着杏黄丝带,周围两千余部曲私兵军容齐整,神态轻松。

    不止是周胤,许多军吏手里长矛都扎着杏黄丝带。汉军追不上就算了,追上了就让汉军……嘿嘿嘿。

    七重龙舟上,孙权看着江水中漂没而下的吴军兵士,又看看撤退下来的魏吴联合水师,再看看徐盛、周胤等主动后撤的后军,脸色青红不定。

    他脸色再三憋得涨红,引得身边诸葛瑾担心不已。

    似乎孙权控制情绪的能力特别优秀,也可能是承受打击的上限比正常人高很多,没有发生那种情绪激烈变化喷出一口血的事情。

    又不久,孙权望见七八里外周胤所部立定,仿佛要迎击追兵为大军断后。

    却不想看到大小军吏高举捆绑杏黄布带的长矛,杏黄笼罩在阵列头顶,仿佛万法不侵。

    汉军骑士绕过周胤所部继续追击,孙权心灰意冷:“公瑾忠顺之人,怎生出如此逆子?”

    “传告各军驱赶吴军,不急于厮杀,不使其驻步停歇为妙。”

    田信更改战法,驻马周胤阵前,周胤下马提着头盔,双手捧着偏将军印上期递交:“罪将愿降。”

    周胤身后近三千部曲单膝跪地,俯首,先后不一:“我等愿降。”

    田信下马,揭下面甲伸出双手接住周胤递来的将印:“将军请起,可能助我收拢溃兵?”

    周胤环视周围,哪里还有什么溃兵,早让骑兵驱逐奔命,几乎都朝南边跑,接二连三跃入江水逃命。

    剧烈运动后跳入冰冷江水里,真的很刺激。

第一百七十八章 风声鹤唳

    刘封没想到自己会战死,汉军没有预料到,进攻的吴军也没有预料到。

    穿戴重铠,身边有亲兵护卫,也佩戴铜面甲,可他还是死了,左眼窝被一枚破空而来的轻箭贯穿。

    意外而突然,刘封强健身躯轰然栽倒,倒下的还有夏口汉军的战意。

    贺齐挥兵猛攻,午前时分一度攻入夏口营垒,见汉军水师杀来,贺齐才意犹未尽收拢军队,准备包围夏口。

    只是北岸战况传来,贺齐当即大跨步后退返回武昌据守。

    刘备大营,前线捷报频传。

    水师都督周泰首级还挂在辕门上,随后又有前部都督朱然、江夏守将蕲春郡守韩当、庐陵郡守胡综、广陵郡守孙谦先后送抵。

    而魏军护军薛悌、兖州刺史监军王凌、将军路招、冯楷、刘柱、典军令狐浚等首级更是打包送来。

    喜悦?惊喜?

    刘备大营里的诸人情绪各有不同,傍晚前来报功的宗预神色略尴尬:“陛下,今日扈谷亭侯迫降周胤一军三千人,自启明杀至日暮,斩首三万级,吴军跳江逃生者约在三四万之间。臣等预料,前后数战,吴军阵亡约在六万之数,已然大溃难以复振。”

    紧随宗预而来的杨仪也开口:“陛下,江东军资尽丧,兵卒尸体漂流,塞满大江。”

    没有成建制的俘虏,田信不开口,谁敢收降?谁又愿意收降?

    梅敷、赵岳、刘敏、黄忠四营被破,两万大军逃回来不到五千人,魏军、吴军手里可没几个活着的俘虏。

    上一次斩首超过三万级的战斗在哪里?

    似乎斩首超过三万级的战争都和曹操有关,己方多是迫降、击破,哪怕是围歼,也多是逼降为主。

    如田信这样的杀戮……整个襄樊战役前后累积也没有阵斩三万魏军,虽然前后俘斩六万有余,可俘斩六万比起斩首三万,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还有麦城决战,才俘斩多少吴军?

    斩首三万,逼迫吴军溺亡数万,这已经是开国前后的第一大胜。

    刘备躺在榻上,脸上写着不高兴,自己的阿升没了。

    刘封性格刚强不在田信之下,北岸田信敢出营列阵迎击十倍的魏吴追兵,那面对不足三倍的贺齐部追兵,刘封也敢。

    只是刘封运气不好,让一枚连射箭者本人也不确定落点的轻箭夺去性命,庞统也是这种死法。

    大功不速赏,现在的问题……现在没什么问题。

    打也打不动,也彻底打残江东军,阵亡的将士不可能复生,哪怕善后、交换将士首级也是后面的事情。

    也不需要议定田信、关羽的封赏,刘备在那里闷闷不乐,众人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压着。

    入夜,东南风吹来,田信身边只有八百余骑,正在举口东过夜。

    简陋用餐,田信掰断钉在铠甲上的几根弩箭,与左右亲兵一起熬煮炒干的粟米做粥喝。

    篝火成片,斩获的吴军首级成堆码放,营地内却没多少说笑声。

    姜良端着一盘采集来的青桔:“主公,饭后是否追击?”

    “不追了,今日是中元节,不宜再追。”

    姜良听说过上元、中元、下元的说法,抬头看一眼圆圆的月亮,不无遗憾的口吻:“今夜月色如昼,正适合我军追击。”

    “是呀,吴军视线清晰,若有勇士振臂一呼,也能轻易伏击。”

    田信看一眼周围疲惫的吏士,许多人都是背靠背抱膝浅睡,还有的人跟马匹坐在一起躲避夜间强劲东南风:“吏士斩获颇丰,该知足了,不宜贪功涉险。”

    “是,仆这就去宣告吏士,饭后撤军?”

    “天明再撤,也好收拢离散的江东溃兵。”

    田信说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总觉得有些冷,明天少说还能收拢两三千的降兵。

    虞忠领着人在江边巡视,这里对面就是原蒋钦的江渚水寨,江渚与北岸之间的水流平缓,许多燃烧不充分的油筏淤塞在这里,还有许多的溺亡者的尸体漂浮在油筏之间。

    有南岸汉军沙摩柯部的夷兵,有南阳兵,有白日作战时坠江的关羽水师,有魏吴水师的,更多的是北岸吴军跳江逃生的。

    许多尸体已然浸泡变形,虞忠以一种平静目光打量江面。

    他追随田信突阵,前后也就斩杀两级而已,可许多吏士已开始称呼他为‘虎将军’,用景仰、敬畏的眼神看他,盖因几个田信部曲将虞字认成虎字。

    不由思索生命、战争,不时回头看田信所在,那里铃铛挂在方天戟上,在东南风吹拂下清脆作响。

    远处约十余里外,数百名吴军溃兵缩在芦苇丛中引火取暖,一匹无主马儿因饥饿朝着吴军所在寻来,马脖子上一颗铜铃铛在夜风中作响,铃声飘入吴军耳中。

    当即鸦雀无声,随即齐齐变色,一人倏地站起:“快跑!”

    饥肠辘辘的溃兵一哄而散,当场十几个溃兵不知所措,两腿僵硬实在跑不动,精神崩溃在原地凄惨长啸,随着夜风越飘越远。

    徐盛早已弃马,只穿单衣与十几名亲兵行走在夜间,就见一伙溃兵疾驰,还朝他们大喊:“快!快跑!”

    徐盛气喘吁吁,被亲兵拉扯着亡命奔跑。

    他已经跟儿子徐楷失散,乱军之中一切表明身份的标示、奢侈品都是致命的,会引发溃乱士兵争杀。

    最后一支吴军从长江撤离,是孙邻率领的豫章军。

    他们缓缓靠上蒋钦江渚水寨,收集物资,纵火焚烧水寨营垒,免得汉军利用。

    孙邻纵火时,田信来到岸边观望:“江东尚有人可用,气数未尽。”

    不击败、全歼江东水师,那消灭江东就是空谈。

    孙权的权威渐渐降低,江东军阀联盟的倾向性越来越明显,那抵御外人的意志就越强烈。

    江东世族或许期望于和平,大一统,大一统后,江东世族的生活状态可能会更好。

    可现在江东世族被孙权反手拍死了,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江东军阀联盟,孙家是最大的军阀。

    不管被汉军还是魏军统一,这拨人绝对是炮灰宿命,新的王朝里也没他们的位置。

    为维护目前生存状态,这些人誓死抵抗,抵抗到死。

    田信想到麦城一战后孙权兼并江东世族时的战机,那时候发兵,顾、陆、虞、谢、魏、孔起于内,只要汉军撕破吴军的封锁,那江东就没了。

    可关羽不敢继续冒险,关羽赌赢了襄樊,刘备赌赢了汉中,都不想继续冒险。

    现在也说不准当时真打起来会是个什么情景,可能也是一团糟。

    看着五里外江渚上的熊熊烈火,田信想到了南阳,现在魏军应该在准备新一轮的南阳之战,为的就是牵引汉军主力,免得吴军被一战打死。

    再看看四周,可能不到年底,整个豫章以西就会被江东军拆光,沦为千里范围的无人区。

    魏军或许也有类似的想法,想把南阳打成一个新的无人区,以限制汉军远征的补给能力。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战后

    十六日拂晓,孙权来山大营。

    随着朱桓部水师汇合,晨雾中一场战斗刚刚结束,碍手碍脚的魏军水师被吴军吞并。

    至如今,江水中依旧不时有溺亡者尸首漂流而下,被吴军走舸打捞,集中掩埋。

    吴军尽心尽力打捞敌我尸体,关系下游妻小安全,容不得疏忽大意。

    只是汉军服色的尸体多被斩首,首级堆积如小山,以草木灰处理,另有大用。

    俘虏交易是不可能的,吴军手里没有多少俘虏,潘璋为了追求行军速度,杀死了所部俘虏汉军;韩当留在江夏城的俘虏也没多少,估计随着韩当战死,这部分俘虏也很难由孙权处置,可能会被韩综拿去换回韩当尸首。

    而汉军手里也没有多少俘虏,参战的吴军将校也大抵明白怎么一回事,心知肚明。

    这是田信的报复,报复吴军背盟,报复吴军杀降,宁可战功缩水被人诟病,也要一战打残吴军。

    俘虏交易是不可能的,阵亡将士首级交易……也是不可能的。

    向汉军遣使求和也是不可能的,孙权能选择的路不多,所以果断把魏军水师兼并了,免得这支水师回到广陵后成为江东的心头大患。

    现在只能等,等汉军,等魏军。

    魏军肯定要袭击南阳,汉军肯定是要防守南阳的。

    东征战役从张辽参战击破黄忠,抢占举口西岸迫使关羽大跨步后撤开始,就已经算是打完了,后面的汉口三方决战,只是一场追击战,只是打成了决战。

    只是这场追击战引发的决战……吴军败的有些惨,丧失了战略主动权。

    现在主动权握在汉军、魏军手里,吴军三五年里无法再搞大动作。

    刘备大营,田信是乘船回到这里的,他发烧了。

    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疗伤天赋只是增强抵抗力,药剂吸收效果,不是完全免疫疾病。

    “铁矢贯穿铠甲,俱没入寸余。”

    军医为田信包扎伤口:“创口万不可见风,以君侯强健筋骨,静养百日自可痊愈。”

    “贼军将犯南阳,我如何能静养?”

    田信侧躺在床榻上,左腰处、后背都有箭伤,目前只能侧躺。

    许久没经历的耳鸣、昏沉之感袭来,让他颇为不适,又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战争。

    魏军肯定会来打南阳,能破坏多少田地,抢走多少人口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拖疲汉军,削弱汉军明年的北伐攻击强度。

    南阳必须守,南阳一石米,等于荆南两石米,等于益州五石米,这是依靠长江运输大动脉的粗略估算。

    可汉军主力还要接应黄权部撤离,还要尽可能打扫战场,将各军遗弃的铠甲搜寻找回。

    不然这些盔甲被吴军搜走,又是麻烦事。

    他脑袋昏昏沉沉思绪混淆不清,刘备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精神恍惚。

    南阳战场究竟怎么打,现在必须要决定。

    究竟是全盘交给马超来打,还是增派军队?

    交给马超来打,庞林只能影响征北军,需要另外安排一个重量级大臣监护马超所部。

    黄权一时半会儿撤不回来,要撤回来的不仅是黄权及所部军队,还有南阳兵、沙摩柯部遗留给黄权的器械。

    所以黄权左护军的职责很难切实履行,需要另找一位重量级人物去给马超当护军。

    马超与田信所部征北军倒是能相处融洽,可需要一个人来协调马超与南阳兵、孙朗、郑甘、雷绪、张苞各军。

    黄权本是最合适的人,能镇得住马超,能让荆益各方面军队团结起来。

    除黄权之外,就剩下两个人选,一个是马良,一个是李严。

    马良胜在性格宽厚,与马超有一个扶风马氏的共同出身,与荆益各方军队脸熟,大家会给马良面子。但马良没有军功,马超或其他将领要冒险,马超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很难制止。

    李严有军功,是南阳人,有荆益人脉、影响力,可李严性格孤僻,可能会跟马超起矛盾,就李严性格来说,天生跟护军职务起冲突。

    七月十六、七日,汉军、吴军在安静中度过,各行其是颇有默契。

    十八日一早,田信发烧症状减轻,在大营里晒太阳,浑身绑着绷带,开始处理征北军积攒的日常公文。

    虞忠为他念,他给出意见,虞忠捉笔批示,倒也悠闲,不像是大战之后。

    这日刘封的尸骸运抵大营,刘备远远看了一眼,就选择火化。

    太多的阵亡吏士选择了火化,将刘封火化更有意义,意味着薄葬理念贯彻于军中。

    不止是汉军吏士,斩获的魏军、吴军首级也在粗略检验后掩埋,没有时间细细检验,这场功勋也没必要细细检验。

    田信摆明了就是报复魏军、吴军杀降,战场范围狭小,几乎不可能杀良冒功,也很难用己方阵亡将士的首级冒功。

    田信打的许多仗都这样,干净利索决出胜负,战场范围小,很少有军队散开漫山遍野追捕溃军的现象。

    随着魏吴两军三万多颗首级填埋,也意味着田信的战功被认可,无法质疑,也没人敢质疑、指责。

    就俘虏政策来说是很好的,已经成为大杀器,可底层吏士更在意舒张一腔怨气。

    终究来说是张辽、潘璋太过分,他们不该杀投降的汉军。

    张辽杀的是梅敷所部荆蛮,能算是执行正常的军法,可一动手就停不下来;潘璋纯粹是嫌俘虏碍事。

    虽说如此,可许多人依旧心疼的滴血,如果当时田信纳降,最少可聚拢五万左右的降军,这可都是年轻力壮的上好劳动力。

    聚集这部分降兵执行军屯,生产的军粮将是今后北伐的重要补给。

    一边是五万左右的降军,一边是三万颗没意义的首级,如何选择也就仁者见仁了,只恨当时选择权握在田信手里。

    刘备都认了这三万级战功,谁还敢跳出来多事?

    这就导致大营里田信仿佛一个特殊存在,不跟大营系统的军吏交流,也不跟刘备的近臣交流。

    刘封尸骸火化后,刘备心情略略能收敛,才来见田信。

    避风的帷幕里,刘备脸色依旧垮着:“云长已有怨言,朕亦愧疚。就在八月,由丞相为孝先主婚可好?”

    “是,臣期待已久。”

    田信头裹细麻头巾裹住额头,声音有气无力缺乏精神:“臣思念亲眷,也不知小妹、公主、阿兴近况如何。只是贼臣即将进犯南阳,此关系长远,臣有心休养,只恨时不我待。”

    刘备见田信虚弱模样:“没有孝先,难道就无人能统兵御敌?明日孝先就乘船先回麦城养伤,接应公衡所部后,朕就回江陵为孝先筹建婚事。征战经年,也该过一个安宁、喜庆的年关。”

    缓一口气,刘备话里也没多少力气:“此役孝先虽未能斩获孙权,但朕许诺仍旧有效。宛城以南,汉水之北,丹水、水之间,尽为昭阳邑封土。孝先勿虑他事,好生休养便有功于国。”

    “陛下,此千里沃土,精细耕种皆是膏腴,赏赐丰厚,臣有些惶恐。”

    “朕不便加重封赏,这足以酬孝先功勋。”

    刘备说着起身,摆手示意田信躺着别动:“你我翁婿也,无需见外。”

    田信脑袋昏昏沉沉挤出笑容目送刘备离开,开始期待与诸葛丞相的会面,不知道会不会指着自己脑袋说颅后有反骨?

    又会不会顾虑自己刚猛,来一句‘易世之后无人能制’?

    刘封啊刘封,你好端端冒险做什么,你死的干脆,我就尴尬了。

    心中埋怨,患得患失,思虑着未来,好像忘记了前两日突阵杀敌的勇锐英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58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作者:中更所写的《三国骑砍》为转载作品,三国骑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骑砍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骑砍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骑砍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骑砍介绍:
书友群:168257316
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