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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四章 熟悉的友人

    天水郡的冀县,这是一座让马超伤心的城池,显然天水豪强并不信任马超。

    当年马超击败夏侯渊,割据陇上达两年之久,自称并州牧、征西将军,督凉州军事;然而正是凉州东部的豪强联合设计,叛乱的叛乱,劝马超出征的出征,一起配合瓦解了马超在凉州的统治。

    马超的妻儿,也在冀县守军倒戈叛乱时被诛杀一空。

    彼此的仇恨是很深的,天水豪强敢放马超入城,谁也不敢保证,马超会不会突然后悔,举起屠刀将天水豪强屠戮一空。

    冀县豪强不敢招纳马超入城,马超只好留护军苏则入城招抚天水豪强,他自己则率兵向陇西进发。

    陇西郡守游楚、凉州刺史张既即便威望很高,很受凉州士民的信赖……可吴质的雍凉军团已经完了,他们谁也等不来大魏的援军。

    因此,又有什么战斗的理由呢?

    与天水豪强一致,陇西豪强也反对马超进入陇西,凑集五千余人进驻洛门,堵住马超进入陇西的通道。

    洛门,马超策马游猎,在渭河南岸的山梁上眺望西北方向,渭河北岸的陇西军营地。

    那是一支乌合之众,但不能轻易攻击,一旦开战意味着陇西豪强的退路已经断绝;也会导致金城郡以西的凉州豪强同仇敌忾,形成统治阻流。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构成北府的元勋旧人籍贯虽然是关陇,但以关中降军为主,这批降军是当年马超、韩遂战败后魏国接手、改编的士户。

    这批士户饱受压榨,生活并不好,因此作战士气不高,有抵触心理,才在战败后积极融入汉军,形成了北府。

    这也是魏军常态,一支农奴化的军队,作战士气、积极性、装备的器械质量,以及后勤保障可想而知。

    另外融入北府的陇上吏士来自天水一带,因为这里本就富庶,也靠近关中,方便征发兵役。

    所以关陇籍贯为主的北府,实际上军吏来源以京兆、扶风、天水、弘农、冯翊这五个郡为主,陇西郡的反而不多。

    马超如今游猎兴致正浓,丝毫不在意洛门陇西兵的举动、意愿。

    从当年与张飞一起进屯下辨,号召、煽动凉州,企图在汉中战场之外开辟凉州战场,结果是下辨惨败。

    四大氐王的雷铜战死,另一个氐王强端从中立转为支持魏国,杀死了途径辖区的汉将吴兰。

    而凉州豪强,对马超、张飞的呼唤……选择了作壁上观。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一件事情,神威天将军马超对凉州士民、诸胡的号召力已然衰败到了冰点。

    现在天水豪强公然结盟阻止马超进入冀县,陇西豪强组成联军前来阻截……也就不足为奇,实属情理之中。

    凉州牧是做不成了,那就换个地方。

    马超想的很开,经历过最坏的事情,现在这都不算什么。

    凉州豪强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朝廷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担任凉州牧……所以,现在打猎就好,没必要去解决陇西、西凉郡县的问题。

    理论上来讲,这些郡县目前还是大魏的疆域,代表汉室的北府还没有接受西凉郡县的投诚。

    所以,渭水北岸的那支陇西兵,哪怕现在使用汉军红色为主的旗号、服色,可他们依旧是魏国境内集结的军队。

    现在真的把陇西兵抓住打一顿,打了也百打……反正以后又不是自己当凉州牧,自有新的州牧、刺史前来收尾巴,收拾这些历史遗留问题。

    马超优哉游哉,可陇西豪强坐不住。

    魏国陇西郡守游楚就在军中,这是个很好的筹码,游楚也愿意做这个筹码。

    游楚也把话说的很清楚,如果陇西、西凉各郡传檄而定,以当地豪强表现出来的风骨,自然很难得到北府的认可。

    唯有表现出战斗力,才能赢得北府的尊重,在后续处理陇西、西凉地区时更多限度的考虑本地豪强的利益。

    战斗力不一定体现在动员更多的人,武装更精锐的部曲,而是团结、同气连枝。

    到目前为止,马超的另一个老仇人杨阜还扣留在游楚手里……游楚自然不想无谓牺牲,现在有许多浑水摸鱼的机会,自然不能平白放弃。

    比如制造陇西兵与北府之间的对立情绪;以北府现在的储粮,根本无力支援远征西凉地区,要解决西凉地区唯一的手段就是协商解决。

    协商的话,利益分配是个大问题。

    只要进入协商阶段,陇西兵可以用易帜、反戈为筹码索取优厚待遇;也能以展现出来的团结,要求更高的待遇。也能把他游楚卖给北府,获取北府的好感,以便于谈判时讲价钱。

    而陇西郡后面的凉州西部各郡,自然也会投入到这场谈判里。

    参与的人越多,要求的事项也就越多……甚至西凉地区的人见自己人多势众,会生出法不责众的心思,进而索要更高,几乎北府无法接受的条件。

    这种时候,自己的机会就来了,叔父张既的机会也就来了。

    可以用中介的身份撮合凉州西部豪强与北府之间的关系,促成谈判正常推进,两头卖好,两头获益……以此展现自身的存在价值。

    乱世之中最先死的不一定是敌人,而是没有价值的人。

    游楚盘算的很好,陇西豪强也愿意配合……如果谈判正常进行,谈判后能把游楚、张既留在凉州,那就更好不过了。

    比起陌生、强势的北府,还是跟老熟人打交道比较划算。

    就算吃亏,也是自己能推测、算出来的亏损。

    而北府……这些年的突然崛起,实在是不好对付,特别是南阳豪强几乎被北府连根拔起迁移、充实到江都一事,触及了所有豪强的底线。

    依赖坞堡、武力的西凉豪强们,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迁移。

    迁移之前,是一方土皇帝;迁移之后,就是寻常刀笔吏的盘中餐,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实在是凄惨。

    可马超始终不跟他们接触,又封锁他们派往关中的信息渠道……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陇西县的豪强董骥最先忍不住了,望见马超又在渭河南岸的山区围猎,思索要不要倒戈卸甲,以礼去降。

第六百一十五章 彼此黑心

    山间坡地,马超的随从亲兵用携带的帷幕拉起一个四四方方大约边长十二三步的幕帐,帐中马超卸去甲衣,烤火加热干粮。

    目前军粮供给来自天水地区的筹措,没有天水豪强的配合,马超手里这支军队就要断粮。

    又有苏则居中调解,才有了马超不入冀县直趋陇西,天水豪强筹措军粮的协议,双方保持暂时和睦、互不侵犯的状态。

    毕竟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活着的人更该考虑当下的事情,为今后的人做考虑。

    天水豪强不想跟马超的家族继续为敌,马超也不想给子孙招惹强敌。

    天水作为陇上重要的产粮区,经济富足之余,自然文化底蕴传承久远;又临近诸胡,想要生存繁衍,自然崇尚武力。

    内外因素交错之下,天水的豪强实际上始终都非常能打。

    握着产粮区,又时刻有危难逼迫,天水豪强一代代的都无法松懈,去过安逸日子。

    因此,就跟终日锻炼身体磨炼武技的军吏一样,天水豪强很能打;跟那些功成名就,安逸了,身体素质连续下降,心态也被富裕生活腐化的军吏不同。

    唯一限制天水豪强发展的也是地缘,天水这里的平原还是小了一点……偏偏边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关中平原。

    夹在游牧、农耕之间的细缝里,天水豪强再强,也底蕴不足;跟西北的游牧诸胡拼不起消耗,跟关中农耕区更拼不过消耗。

    所以经济生产力决定了天水豪强的尴尬地位,是很能打,可无法向外扩张。

    作为曾经的陇上霸主,马超很清楚天水豪强的软肋、短板;而陇西郡就是天水的亲兄弟,天水靠近关中有陇上难得的产粮地,那陇西就是靠近诸胡,武力强过天水,底蕴比天水更差一点。

    至于陇西以西的凉州西部各郡,汉胡杂居,风气融合……能打是很能打,可只能打顺风仗,打一波流……就是受后勤影响太大了。

    顺风仗能抢物资,能就食于敌,所以很能打,为了能抢一口吃的,这样的军队能迅速膨胀起来。

    如果战事进入相持阶段,到拼后勤拼底蕴时,西凉地区掀起来的庞大军队……会迅速瓦解。

    所以关陇一体才能相互配合,互补短处,形成最大、最强、综合能力最为全面的一股势力。

    显然,在关陇一体这个大计划中,马超因夙仇的原因,显得十分碍眼,几乎没有他容身之地。

    对推动关陇一体化也缺乏动力,马超只是想带着军队逗留在天水境内,继续吃天水豪强筹措的军粮,吃到朝中尘埃落定后,再做打算。

    其他种种的一切……都不想管,如果能管,最好希望陇西兵能把游楚诓骗、软禁起来的杨阜……弄死掉。

    最好能快些弄成,最好自己不出动插手,引导陇西兵杀死游楚的过程中最好顺带让无辜的杨阜也死掉。

    不然再拖一阵时间,得到天水方面的奏报,田信会派专人来处理陇西的问题,到时候游楚死不死、陇西如何处置……都跟自己没关系,可杨阜如果还活着,甚至今后还要和杨阜同席用餐,简直不敢想象这种场面。

    马超嚼着一块加热的烤肉干,神情非常的平静,弄死几个重要人物……显然不算什么大事,不值得情绪激动。

    “公上,山下有陇西岷阳人董骥求见。”

    帷幕被拉起四五尺,马超的亲卫将躬身探头进来询问,并说:“此人与武都氐人大帅苻健、苻强兄弟同行。”

    马超一愣,扭头问:“确定是岷阳董氏?”

    “是岷阳董氏,非董亭董氏。”

    亲卫将知道马超在强调什么:“臣等反复询问,确系董太师族裔。”

    董太师的太师府主簿田仪都跟着洗白了,谁还敢称呼太师为董贼?

    董亭董氏,就是马超续弦妻子的那一支董氏,即儿子马承的舅舅家。只是这支董氏更惨,有被庞德斩杀典肃军纪的,唯一一个跟着马超南征北战的董种,也在关平汉阳之败时,被丁奉斩杀于乱军中。

    只是乱世至今,许多事情不能认真对待,否则没几个人能痛痛快快活着。

    比如庞德的堂兄庞柔就在益州做事,庞德的亲弟弟庞延自庞德战死后,反而陇上出逃,前往汉中投效、追随先帝。

    马超此刻无可不无可,也不回应到底见不见这些人……以亲卫将对自家主上的了解,不反对就是可以见一见,反正饭后餐点、娱乐罢了,又不影响什么。

    现在给陇西兵、凉州西部郡县一个天大的战机……这拨人也不见得敢动手。

    真动手了,等北府主力在关中休养两三年,攒够军粮,转头来打西凉……这些人有几个人扛得住?

    某种意义上来说,关中大开发不缺技术,不缺执行者,就缺一批任劳任怨的奴隶。

    奴隶、战争俘虏,往往能产生更高的经济效益。

    麦城木坊、丹阳铁坊这两个举世皆知的机构里,许多人只知道工匠的重要性,却不知道默默奉献的降军重要性。

    以马超的眼界、阅历和对北府的了解来看:关中还缺许多奴隶。

    三万河北魏军迟早要遣返,遣返后,那这批苦力劳动缺口就需要弥补。

    百姓、府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一些怨气极大的工作,就需要战俘、奴隶来做。

    新一轮对外的战争,绝对会在两三年内爆发,战争对象不是河西诸胡,就是河套诸胡。

    这胡虏就像割不尽的野草,今年抓一批河套的胡虏,明年这时候,可能漠北的一些部族就会迁移到水草丰美的河套,更北边的酷寒地带又会有新的部族向漠北迁移,甚至还有遥远西域向东迁移的部族。

    西域之西的西极之地,也会有部族向西域迁徙。

    跟羌氐、杂胡、南匈奴打了一辈子交道,马超总觉得游牧杂胡的繁衍能力很强大,人力仿佛无穷无尽一样,随时能都忽悠、诓骗、拉扯一支仆从军出来。

    自己能拉仆从军,田信那里自然也能捕掠许多的奴隶。

    甚至今年田信要在上林苑举行三次规模盛大的围猎……给马超的感觉就是为了今后围猎更多的奴隶而做的演习。

    田信的心究竟有多么黑,马超自诩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思索着这些事情,没多久帷幕再次被接起,几名穿两裆铠的紫衣卫士入帷幕内充当仪仗、警卫,董骥、苻健、苻强三人鱼贯而入。

    看到董骥,马超就想起了杨千万,杨千万还有个名字,就叫杨骥,取千里马之寓意;另一个名叫做千万,饱含着朴素的愿望:要有千千万万数不尽的千里马。

    以氐人的文化素养来说,杨骥什么的听不懂,还不如千万来的顺口、寓意浅显。

    董骥一步三回头,本以为自己能捷足先登,没想到这对平时傻乎乎的氐人酋帅也敢干这种死里求富贵的买卖。

    苻健面色忐忑,他弟弟苻强则是跃跃欲试,很是激动的模样。

第六百一十六章 风口的姚氏

    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二十一观。

    三十六苑中有供游憩的宜春苑,供御人止宿的御宿苑,为太子设置招宾客的思贤苑、博望苑等。宫城有大型的建章宫,演奏音乐、唱曲的宣曲宫。

    还有犬台宫、走狗观、走马观、鱼鸟观、观象观、白鹿观,具体作用看名字就能知道。

    此外还有引种西域葡萄的葡萄宫和养南方奇花异木如菖蒲、山姜、桂、龙眼、荔枝、槟榔、橄榄、柑桔之类的扶荔宫;角抵表演的平乐观;养蚕的茧观。

    上林苑中还有许多池沼,较有名的是昆明池、镐池、祀池、麋池、牛首池、蒯池、积草池、东陂池、当路池、太液池、郎池等。

    其中昆明池是汉武帝元狩四年所凿,在长安西南,周长四十里,列观环之。

    昆明池占地三百余顷,完全可以当做水军操练场所。

    而田信则在平乐观废墟设立集结点,随着第一批请假回乡视亲的北府军吏陆续回归岗位,开始首轮征发诸胡骑士。

    与岭南的汉僮、士家一样,这一批征召的以羌氐部族为主,征召过程中会打散原有的部落统属关系,形成新的军事编制从属关系。这个不需要担心各部酋长反抗,因为不会有太多小帅、头人支持他们。

    瓦解了原有的部族联盟,重新构建组织隶属关系时,广大的部族小帅、头人们将获得晋升的渠道。

    平乐观,阿富领着五十名部族武士及八十匹马前来报到,原有的部族武士经过了杜陵县尉的初步淘汰,符合征发标准的只有五十人,都已经在县衙、乡游徼,附近的北府驻兵乡坊、村坊里做了版籍记录。

    就连阿富,也有了正式的籍属:鹰扬左卫蓝田县中水乡坊汉僮第十八幢世袭中士百户午富。

    幢,是旗帜的一种,是类似伞状有垂幔装饰的一种,也类似于军中大将的指挥长麾。

    关中汉僮编了一百二十个幢,幢主就是千户长,普遍是世袭上士;百户世袭中士……至于世袭下士的世职,目前跟诸胡不熟悉,也没有那么多提拔名额,因此下士从北府中遴选一批军吏充任。

    世袭武官团队,田信没记错的话,原本世上最能打的三个军官团都有武官世袭的背景;两个是轴心国的,一个是大朙的世袭武官团队。

    大朙世袭武官团队,真的是一茬茬的割草,一茬茬的硬挺,三线作战死不旋踵……壮哉,我煤山战神!

    北府军吏是军中教育一茬茬培养、提拔起来的,因此不缺合格的军吏;世袭武官制度能稳定提供合格的军吏,这个是未来三十年以后才要考虑的问题,现在还不需要依赖这个制度。

    许多历战老兵,体能、心态跟不上北府发展,倒是可以先转任工坊,先集中生活、工作几年,适应正常的生活后,再转任世袭的士家,充任地方的基层吏员。

    阿富心中诽谤不已,恨不得找到杨千万,狠狠质问为什么要在姓氏上耍花招。

    牛富多好听,硬是被杨千万砍掉了头,不能出头的牛,不就是午?

    这段时间里阿富没少听军吏的调侃,都估计是他得罪了杨千万,才让杨千万做了个小小手脚,用以报复。

    蓝田县的县尉也把话说的很明白,要么自己更改姓氏,做一个没有世职的总旗牛富,要么做一个北府功勋册有名的世袭中士百户午富。

    显然,午富是个精明的人,做总旗,就要划归某个百户管理,战时是上司,平时就是自己头顶的头人、小帅……到时候,日子更苦,出头更是没啥机会。

    世袭百户就不同了,起码自己死了,自己的弟弟、儿子、侄儿们还是能袭职的。

    就凭一个世袭职衔,田信就把关中诸胡的小帅、小酋长们收买了。

    在平乐观,午富先是跟随鹰扬左卫的军吏,将另一股凑为五十人规模的总旗中队纳入自己麾下。

    然后领着两名总旗换了北府拨发的灰绿色衣袍,更换后挂上番号臂章,就一起参加本卫会议,平面地图肯定看不懂,可粗制的沙盘地图一定能看懂。

    由鹰扬左卫安排午富百户队的驻屯位置,以及后续围猎时的进军路线、时间。整个参与围猎的二百个汉僮百户队都要参与这场围猎,只是位置不同,发挥的作用不同。

    相互配合交替前进,驱赶、缩小狩猎区域,最后合围,完成围猎。

    而鹰扬左卫驻屯在骊山西南面的新蓝田县、杜陵;鹰扬右卫驻屯骊山北面的渭南、新丰,并负责潼关守御。

    一场别开生面的会议完成后,午富觉得自己的智慧得到了启发,也终于想明白当时魏军是怎么败的。

    就这种战前把作战任务安排到屯、队一级的组织结构……哪怕临阵主将、中高级军吏伤亡过半,其实也影响不到根本,因为中低级军吏知道作战任务是什么,不需要时刻听去中高级军吏的指挥。

    隐隐认识到组织力的可怕之处,不等午富消化这些心得,又被鹰扬左卫少将第二秀传见。

    营帐里,第二秀握着巴掌大铜镜细细观摩自己整理精致的髭须,显得面容白净、干练,听到帐外通传声,就把铜镜收入腰间皮盒:“进。”

    午富有与其他九名百户,以及今后的上司幢主姚戈,那个传说中把族妹献给某位北府贵人,家族获得了一领鎏金明光铠的烧当羌姚氏家族。

    因为这领贵人所赠的鎏金明光铠,让鹰扬将军、行京兆尹的鹰山亭侯罗琼记住了这个家族,并做了相关调查,给出了调研报告,于是作为上古八大姓之一的姚姓后裔,自然而然的姚氏家族化胡为汉,摇身一变成了虞舜之后。

    舜有二姓,曰姚曰妫。因姚墟之生而姓姚,因妫水之居而姓妫。

    妫姓有田氏、陈氏、袁氏、胡氏、虞氏、卢氏,第二氏、法氏;姚姓因长久生活在羌部,姓氏不需要频繁更易,所以还留着上古淳朴的风俗,依旧以古姓为姓氏。

    姚氏如此,细细考究,烧当羌各部,岂不是也跟汉人血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烧当羌如此,那么其他羌部、氐部,岂不是可以一样套用?

    南匈奴各部就不用了,不需要北府推动,本身就有一批汉化的贵族,使用刘姓或其他姓氏,乐意主动归附文明的贵族、勇士。

    河西诸胡连自己的出身都弄不明白,人家传承久远的羌氐、南匈奴都跟汉人有关系,自己这些杂胡本就是各部流传出来的杂支混合而成……那血脉上,虽说不明白传承谱系,可怎么也跟上古华夏诸部、秦汉帝国有关联才对。

    否则,总不可能是天生地养的神灵子嗣吧?

    隐隐间,在某种北府政策的大势面前,姚氏家族十分巧合的站到了风口。

    第二秀打量这十一人,语气温和:“按律,士家须出子弟一人充当公上宿卫。这是个好机会,其他我也不多说,诸君多多思量,选俊杰、英武之人报备于我,我正好要去拜谒公上,一并带去请公上审核。”

    姚戈当即施礼,不二话,躬身叉手礼:“喏!”

    午富等十名百户紧跟着齐齐施礼,动作略散乱,声音大小有差:“喏。”

    对此第二秀也只是随意笑笑,礼仪之类的相处久了,自然能学会,形成默契。

    反正田信这里很好伺候,无心之失说错话又不会遭到严惩,这些人有足够时间学习、适应、改造自己。

第六百一十七章 烂摊子

    田信大帐跟过去行军一样,是一个里外三重的帷幕,指挥机构各种功能复合在一起。

    所以帷幕大帐之所在,办公的成分更高一点,而非单纯是他休息的营帐。

    他与庞延走在路边,早年的上林苑道路如今只剩下一些路面硬化的痕迹,很少生长大树,多是杂草为主,在丛林茂密的上林苑里,区分两汉旧路还是很明显的。

    田信手里拄着一节硬木雕刻的手杖,有些奇怪,把玩着手杖配重,很是趁手。

    略有疑惑,但还是将这节庞延准备的礼物递还给庞延,这是庞延给马超准备的礼物……按照庞延的说法,当年并州高干叛乱,马超、庞德受钟繇撮合和请求,出兵河东协助许都朝廷平叛。

    这一战里,庞德阵斩敌将郭援,也就是钟繇的外甥。

    而马超小腿中箭,以丝帛裹住伤口坚持作战,据庞延说已留下了后遗症……马超不能长时间走路。

    给马超一个手杖,让马超自己选择是否使用,这就是庞延处理凉州问题的办法。

    作为一个陇西人,马超了解陇上、西凉各郡的情况,庞延也了解。

    就季汉帝国来说,马超绝对不是一个可以经营西北的人物,马超虽然在这些地方有很大影响力,可负面效应也很强烈。

    到现在凉州各郡没有平定,田信略有着急,但也跟马超一样,有一点故意放纵西凉豪强的意思。最好魏国的凉州刺史张既能继续控制西凉地区,有张既在,那么朝廷派遣的凉州刺史或州牧,是无法立足或独力击败张既的。

    起码,今后一年半的时间里,朝廷的这位州牧,是不可能得到军队的支持。

    荆州的军队调不过来,只能调益州、汉中的军队;而等到一年半以后,形势又会有新的变化,说不好己方发言力更强,可以去做点别的事情。

    只要把马超从凉州调离,天水豪强只能上自己的船,上朝廷的船,则成本太高,很不划算。

    天水是陇上的产粮地,是拼不过关中大粮仓的。

    思索当下形势,田信口述自己的底线:“我知赵公心有不满,如今顿兵洛门,既有坐观风云借刀杀人之意,也有无所适从之窘迫。此去凉州,不可使赵公难堪。务必与各方精诚合作,先解决陇西事端。游楚助纣为虐,其罪甚大,谁都保不住他的命,能押解关中则于龙首原斩首示众,若不能押解,则传首各郡,以泄关中大族之怨气。”

    田信想到张既,不由有些为难。

    打仗的人才好培养,可理政治民的高级人才真的是吃天赋。

    关中籍贯最有名的两名能吏分别是杜畿和张既,杜畿因为测试黄河运船已经溺亡,张既现在是凉州刺史,是游楚的实际养父,也参与了吴质清洗关中大族,逼迫北府决战的阳谋。

    这么处死张既,不给一点活路,未免有些可惜。

    可先帝说的也有道理,门前长了兰草,也是要铲除的。

    做出决定,就继续说:“西凉各郡能抚则抚,愿受我北府法度约束,自然一切安好。若不愿受法度约束,且由他去,今后自有说法。”

    庞延作为一个陇西人,对西凉郡县的豪强……普遍缺乏好感,这帮西部的老乡太能折腾事情。

    西凉豪强的争强好胜的心思更强烈,与诸胡杂居,胡化明显……虽然很多胡化迹象跟北府宣扬的行为有共同点,可北府是二次胡服骑射,是取其精华,一切自有逻辑在;而胡化就没什么逻辑,怎么粗暴、怎么效率、怎么直接就怎么来。

    做事情大概用两个字就能形容:贪暴。

    稍稍责怪一下西凉豪强,这些人又会嚷嚷历史遗留问题,宣扬自身备受摧残的历史背景,倾诉自家的委屈。

    仿佛一群不受关中、关东主流舆论待见,颇受歧视的可怜人,被牺牲的人,现在就有正当理由拿起刀去抢掠一样……似乎把使用暴力,当成了一种合乎情理的补偿。

    各地凡是豪强,大致的发家、持家、经营理念都近似。

    能在西凉地区存活、发展起来的豪强,肯定有过人之处。

    过去曹魏治下的凉州,在马超之后,也就没怎么安宁过。这帮人始终闹腾,反的不是魏国,或汉国;这些人反抗的是约束。

    如果暴力抗税能吃到一次次的甜头,那肯定没几个人肯老老实实当顺民。

    享受过自治、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快活,也清楚朝廷强化统治凉州会带来怎么的影响……所以这注定了今后必然有一场战斗。

    西凉豪强是不会轻易屈服,不会放弃自身有悖于法律的优渥生活……至于人走地留这种美事,还轮不到西凉豪强享受。

    这就是个烂摊子、脓包,马超放着不去捅破,自己也没必要急着去捅破。

    如果捅破,把西凉豪强打疼了……这个时候朝廷跳出来做好人,那出力气打人的是北府,获得实际好处的就是朝廷和西凉豪强。一个得到了产马地,一个得到了朝廷许可的优渥地位。

    庞延分析田信话里的底线,询问:“公上,若赵公不肯退军,又该如何?”

    马超有没有执意悬军于外,不做事情,就单纯抗令调归的可能性?

    绝对有,现在马超在吃天水豪强供养的粮食,如果机会合适,马超不介意马天水豪强吃破产。

    “若赵公不肯退军,那就由赵公自便。”

    关中也没有多余的粮食,这种事情不必焦虑。

    田信安慰庞延说:“朝廷那里会有许多说法,如今并州之上郡、西河郡已在我手,正适合赵公屯军,想必他不会让我为难。还有,告知陇西,就说年内我会举孝廉。如今已十月初,待卿至洛门,已然立冬矣。年内陇西不定,我自不可能举陇西孝廉。”

    “是,下官明白。”

    见庞延没有其他疑惑,田信顺路送庞延到外围校场上马,现在不缺马了,庞延花三天时间就能一口气跑到洛门……如果紧张一点,不爱惜马力,两天也能跑过去。

    有马和没马,完全就是两种效率

    送庞延离去后,田信思索着今年各郡孝廉,就来到临时校场。

    被征发的二十个幢主及二百个百户,如今就集结在校场,会派遣子弟一人充为自己宿卫亲兵……这种怯薛军制度实属军中正常手段,算不得多么伟大的创举。

    二百二十名新兵会编在亲军三卫,在补员到缺额部队之前,这二百二十人会组建为一个新兵曲集中训练。

    而现在就是成立新兵曲的时刻,自己要做的就是参加这场活动,在一侧观礼,看新兵曲的曲长邓艾给这批新兵授予军阶肩章。

    关中杂胡十二万户,实际上只有六十个幢主,换言之,只会提供六百六十名常备兵员。

    这六十个幢主之外的杂胡人口,要么相互合并补齐六十幢的编制,要么陆续转为、恢复汉籍,再要么……消失不见。

第六百一十八章 画

    汉水,杨仪伫立楼船上,寒冷东南风迎面吹来,远处视线内是灰白缭绕的云雾,凝结的水汽附着在船首旗帜,所有旗帜都下垂,不见摇晃迹象。

    此番入朝,绝非一个好时机。

    江东降臣已陆续完成清算、调拨,廷尉卿张温的辞表已经呈送江都,朝廷虽扣留不做批示,可张温已经该乘海船去了广州。

    太常卿赖恭、卫尉卿辅匡受费祎案牵连,都已罢免;廷尉卿张温主动去职,而自己却要代表大司马、关东都督,总督四州军事的卫公张飞入朝述职。

    这种述职工作,本该由上计吏负责,现在却点名自己入朝,显然接下来的朝政改动里,势必有自己一环。

    绝非什么好事。

    与北府有交情的袁綝、刘邕、廖化、陈凤、文布、邓凯、习宏都在这一**规模调动名单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杨仪深感不安。

    眺望家乡的汉水,顺汉水而下,两岸从视线余光掠过,有一种身在船中,随波逐流,不由自主的感觉。

    下游,一支运船悬挂‘陈’字战旗,正缓缓向上游鱼贯而行。

    这是刚从降雨区航行而出的船队,甲板上正有许多水兵擦拭水迹,他们与杨仪的船交错而过。

    杨仪侧头去看,北上船队甲板上有许多少女、孩童,大约二三十名少女莺莺燕燕在一处甲板上晒稀薄的阳光。

    这些应该都是北府军吏家中的待嫁女子,这次进入关中,或许其中绝大多数女子都会嫁人。

    可惜,喝不上这顿喜酒了。

    带着忧愁,杨仪与这支北府运输船队擦肩而过。

    运输船队里,孙策的孙子孙奉双手抓在护栏探头看船舷破开的水浪,身后是他的两个姑姑,一个是陆议的妻子,另一个是嫁给顾氏已经成为寡妇的顾孙氏。

    还有一艘船里,孙权与袁术女儿所生的二女儿刘孙氏此刻也是头扎素色细布巾带,寡妇打扮。

    她的丈夫刘纂在当日事变时按例去给小舅子孙虑府邸里讲课,执金吾陈到麾下的缇骑办案,孙氏十侯陆续纵火焚烧戚里,火势延烧到边上的元戚里……反正一团混乱中,她的丈夫刘纂命丧大火,连尸骸都找不到。

    步夫人留在天兴洲汉兴亭为孙权是守丧,也是两个堂姐可怜她,北上关中时将她拉上了。

    寡妇改嫁也是一条出路,顾孙氏都已有这方面的打算,也就将刘孙氏劝了劝,索性离开南方,换一个天地生活。

    至此,孙氏家族在长江流域再无苗裔,都在这支北上船队里前往南阳,择机走武关道去关中生活。

    待杨仪再回首时,已经看不到这支北府运输队,估计这支船队夜里会在汉津休整。

    而自己呢?

    杨仪回头时,就能看见下游前方不远处灰黑交叠的降雨区,仿佛一个大大的雨伞,雨云若伞,伞下是麻漆漆的浓厚雨幕。

    汉津,随着船只靠岸悬停,汉津都尉诸葛乔领着大小吏士搜寻各船的船舱。

    目前关东四州的税关还没有恢复,收取过关税的只有汉津、白帝城、湘关、柴桑口和濡须水的东关,一共五座税关。

    关税十税一,要么自己申报折算,要么缴纳十分之一的货物,由税关变卖折钱。

    诸葛乔的面子还是很大的,这支北府运输队如实申报运输物资。

    夏侯玄与诸葛乔在江都时有数面之缘,饶有兴趣陪同诸葛乔检查船舱,询问:“诸葛都尉,我闻朝廷欲修立《关税法》。听闻今后关所无物不抽?”

    “确有此事,太初有何异议?”

    “并无异议,只是觉得此事难做,事倍功半。”

    夏侯玄手里折扇指着船舱中间的一副边角包贴的硬木密封箱子说:“此中金银约有二百斤,按着新税法,会抽二十斤。与其这样,还不如雇佣车马,走陆路绕过汉津。”

    五处税卡都是修在水运枢纽位置,水运才是大宗物资的主要、唯一方式。

    在驰道修筑税卡,商人本就运费成本极高,不乐意走驰道,如果驰道设立税卡,宁肯绕路也不愿走。

    唯有水道航运之枢纽,是绕不过,除了贵重器具外,其他大宗物资故意绕税卡,不见得能节约多少成本。

    夏侯玄挑刺,诸葛乔也不恼,平静回答:“本就是劫富济国之举,能抽来十一税,已是大幸,哪能再贪婪金银、宝石之物?此类奢靡之物,于国事何益之有?”

    诸葛乔看着属吏上前统计舱内物资,歪头看夏侯玄:“今日我与杨威公攀谈北方之事,听闻魏主于十月末下诏开仓,以赈济河北灾民。其国事窘迫如此,我料势难长久。”

    夏侯玄轻轻抹开折扇扇动舱内浑浊空气,反问:“此嘉事尔,可朝廷又能有何作为?据我所知,朝廷亦无一岁之储粮。若明岁各州再旱,并起蝗灾,民间无粮,各地府库亦无粮,何以赈灾?”

    关东四州几乎没有多少余粮,为了鼓励百姓积极耕种提高生产力,豫州牧庞林完全放养,不收税租;兖州还有养军的压力,依赖军屯倒也能维持驻军口粮。

    青州倒是相对富庶一点,可也缺乏积累,真出现河北那样的旱灾,估计青州也勉强能自救,无法支援兖州、豫州、徐州。

    徐州目前连州牧、郡守都无,全靠各县自治;等啥时候关羽觉得合适了,才会派遣郡守、刺史,让徐州恢复正常。

    诸葛乔、夏侯玄之间的交流算不得融洽,就连新的关税律令讨论也点到为止。

    现在这条律令没有正式施行,就是在给田信、北府官吏转移财富的时间。

    否则一旦施行,不管你金银宝物是商品,还是日常用品,只要从税关经过,且达到一定数额,就在十税一的征发范围内。

    唯有一刀切,才能稳定收获税源。

    隔壁的船舱里,诸葛乔来检验舱内储物时,这里多有女眷,夏侯绫、夏侯徽姐妹几个正秉烛研究画技。

    诸葛乔看到这些画作不由心里痒痒,不敢细细探查或询问,匆匆检查就走了。

    公事办完,诸葛乔又来邀请夏侯玄:“听闻太初画艺颇得陈公真传,我向来仰慕陈公画艺,奈何不便求教。近来夜风又大江面舟船飘摇,太初何不与我一较画技,探两家之长短?”

第六百一十九章 慕容慕容

    十一月十一日,节气大雪,即夏历四年十二月九日。

    幽州渔阳郡,居庸关以南,魏军正打扫战场。

    大雪覆盖视线内的山丘、坡地、林木,披白色粗帛披风的魏军骑士三五一组,驱赶控制十几名鲜卑战俘搬运尸体,收集箭矢等等之类。

    还有的俘虏被组织起来架设雪橇,用雪橇拖载伤员、马肉向魏军几十里外的大营集结。

    司马懿驻马高坡上,须眉染成白色,虽然胜利却无一点喜色。

    依靠伏击和新式马具带来的恐怖冲击力,几乎全歼轲比能所部。

    曹丕篡汉时,轲比能积极内附,先遣返五百户魏人,次年又遣返千户魏人,并亲自带人驱赶七万头牲畜入魏贸易,籍此积极学习、汲取中原技术。

    之后轲比能与步度根相互攻杀,步度根势弱,退往雁门依附雁门郡守牵招。

    步度根、扶罗韩算起来是鲜卑雄主檀石槐的孙子,目前是鲜卑部族中血脉传承相对最高的;轲比能出自鲜卑支部,跟檀石槐一样,是普通部族勇士出身,以人格魅力、智慧、勇力而崛起。

    曹操平定河北后,鲜卑各部暂时依附,各部签订盟约时,轲比能刺杀扶罗韩,吞并其部众,并养育扶罗韩的儿子泄归泥,以此获得管理扶罗韩部众的借口。

    轲比能的崛起,自然跟檀石槐家族在抢‘鲜卑盟主’的宣称,双方势同水火。

    前年步度根诱使侄儿泄归泥率部出走,轲比能率军追击,索性挥兵进入雁门郡来打步度根,雁门郡守牵招自然不能干看着轲比能在兼并中壮大。于是召集东部鲜卑、乌桓各部,联合步度根、泄归泥击败轲比能。

    然而连续的干旱,迫使轲比能不得不继续攻打步度根、泄归泥,以此弥补本部在干旱中的损失。

    牵招守御雁门关不出,轲比能只能向东追击步度根、泄归泥,于是一头跟司马懿组建的诸胡联军撞在一起。

    随即,司马懿的伏兵从后杀出,新式骑兵的恐怖冲击力面前,轲比能的八万鲜卑骑兵被打了个势如破竹,从屁股开始裂到脑袋。

    恐怖的魏骑战斗力面前,三郡乌桓,以及顺应司马懿征召参战的东部鲜卑各部,以及东胡鲜卑各部……表现的很是顺服。

    当年曹操南迁二十万乌桓、鲜卑部族到渔阳、上谷、代、雁门、右北平各郡,空出了一大片草场。于是大鲜卑山里的许多东胡余部也就纷纷南下,挤占了当年闲置的草场。

    如果有选择的话,东部鲜卑、乌桓各部的大人、酋长,并不愿意看到一个新的檀石槐诞生,而轲比能却处处类似檀石槐。

    如果轲比能这次追上向东逃亡的步度根、泄归泥,吞掉这两个大部,那其他鲜卑各部就真的危险了。

    乘轲比能强盛之前,联合魏军,挫败、抑制轲比能的壮大,是各部的共同利益。

    可谁能想到魏骑的战斗力太过于恐怖,直接打穿轲比能,也打裂了轲比能的头颅。

    这样强大的魏骑就在自己面前,大家也没有时间私下协商达成同进同退的协约……目前只能这么僵持着。

    至于瓜分轲比能的遗产这种美事,也只能心里想一想……真的担心魏军杀猴儆鸡。

    如果司马懿要选几个体格壮硕的,有成为轲比能第二潜质的部落来开刀,恐怖没几个人能扛得住魏军的军事压力。

    部众畏惧魏军不敢打仗,失去了部众的支持,他们这些部落酋长、大人,只能引颈就戮。

    只是司马懿目前心思不在收拾这些东部鲜卑大人头上,而是思索魏军与北府兵的巨大差距。

    自屯田制大规模推广以来,的确弥补了官府的用度,也保证了军需。

    可问题也紧跟着到来,屯田客已经成了专业的屯兵,从体能、心态上,已经不适合为大魏拼命、流血。

    吃到了屯田制的红利,又在平定河北后,将降军和后续归顺的部队编为士户。虽然待遇比屯田客好一丢丢,但也好的有限。

    所以魏军的战斗力时高时低,虽然有数量优势,可往往都需要精锐部队当台柱子。没有精锐部队当筋骨,其他部队普遍不耐战,不能说是一触即溃,但普遍缺乏作战热情。

    因此,大魏自建立魏王国以来,就没有什么大魏武卒的说法……大魏,可没有那么多自耕富农组成的职业兵,只有田信眼中的农奴兵。

    越是大规模的决战,魏军各部的表现就越拉胯。

    魏军除了人多之外,几乎就找不到别的优势了。

    汉中之战以来,魏军的精锐部队在汉中险恶地形里耗尽了锐气;另一支中军在襄樊战场被一场天降大雨淹成了鱼鳖。

    换言之,从汉中决战以来,魏军真正的精锐就已经软了,没了,甚至襄樊一战没了的那三万多精锐中军,摇身一变成了北府兵的骨干力量。

    因此,也可以这么说……大魏精兵在北府。

    没有了这批开国大小战争锻炼出来的精兵,又丢了发家的关东四州,现在的魏军已经到了必须要更改军制的地步。

    必须要给与军人更高的待遇,单独提升寒门武人、军吏的地位,并不能有效提升魏军整体的素质。

    吴质那样依靠诸胡整编部队来打仗……也不是不行,只能去对付二流的外敌;如果用手下败将诸胡整编的部队去碰北府兵,那关中战场发生的事情,极有可能在今后的决战中再次重演。

    军制改革也不需要多大的创新精神,先秦各国变法都有现成的例子……军制改革这个词看着是个规模宏大、系统性,很有格调的事情,可简单来说,就是三个字:得加钱。

    这是一个要强军保护朝廷,还是要守着钱袋子,等北府来砍脑袋的选择题。

    现在全歼轲比能,威镇东部鲜卑,已经具有了极为良好的外部条件;吴质雍凉军团也没有白死,他们的覆亡,将北府推到了风口浪尖。

    作为世代治学《汉书》的家族,司马氏洞悉两汉各种政变的背景、内情,几乎可以断定,北府已经没有了退路。

    所以现在北府跟朝廷达成停战协议,皇帝也把侄孙曹芳送去做人质。

    而要考虑的敌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关东四州的张飞,一个是辽东公孙氏。

    已经到了改革军制的最佳时期,士户可以改编为府兵……诸胡也可以改编为府兵,如果皇帝嫌府兵不好听,也可以改为别的称呼。

    军权捋顺,强敌在侧,生死危机面前,也可以效仿北府、汉朝廷,瓦解世家统治,重新统计人口,编户齐民,增加朝堂税基。

    至于打击世家会不会打击到自家头上……这个没什么好犹豫的,保留世家待遇,十年内就会亡国,世家待遇反而会引来北府的惩治手段。

    如果大魏没有了世家,说不好还能浴火重生;没有了畸形的世家,亡国后,自然不会有遭受北府的专项打击。

    这是收益远远低于风险的事情,自然可以选择放弃这些福利待遇。

    至于那些看不清楚时局,紧握着眼前这点好处不放手的蠢货,清扫出局即可。

    司马懿思绪落定,僵硬的脸上缓缓展露笑容。

    坡下,一个东胡鲜卑的酋长头戴幽燕地区流行的步摇冠在人群中扭腰甩头走来走去,故意献宝,很是喜欢这种悬挂金银、玉、宝石小珠子点缀的喜感冠帽。

    周围鲜卑小帅、头人围绕着打趣,询问这种步摇冠的名字,这个酋长高声回答:“步摇!步摇!”

    只是发声有些奇怪,类似铺摇扑摇,其他小帅、头人只觉得他滑稽可笑,纷纷跟着起哄呼唤,鲜卑口音里又经过转折,喊成了近似的谐音慕容慕容。

第六百二十章 郎中令

    十一月末,冰雪覆盖关中大地,北府开始第二轮动员汉僮义从。

    第一轮动员的义从则解散,发放长书,让他们驱赶猎物返回居住地,随后要在春季前依照百户建制完成聚落重组。

    即退出原来的部族,跟随现在的百户一起驻屯。

    到夏历二月时,田信会带人巡视关中,为各百户驻屯点划分草场、地界;其中一些百户会进行迁移,将占据适宜灌溉的农耕荒地让出来。

    出于保护水土、林木资源的目的,六百个百户据点就是田信规划的上限,会随着开发迁移到山区、丘陵、山谷、河谷及林木密集之地。划分地界,让这些游牧为主的人口靠天吃饭,不要去过渡汲取地力、水资源。

    畜牧生产的牛马,将极大丰富关中的农耕畜力。

    至于第一轮的围猎,有两头老虎配合驱赶,不仅兽群易驱赶,诸胡也因神秘崇拜而积极参加,即达到了围猎训练军事配合的目的,也初步磨合了汉僮义从。

    至于他们名义上是田信奴隶一事……这些人会反感么?

    不会,这是对他们的保护。

    说的难听了,各地办事的吏员,经手时不欺负这些诸胡俘虏、败者就很不容易了,更不可能积极去改善诸胡俘虏的生活。这些吏员,自己家族发展还来不及呢,怎可能去扶贫诸胡俘虏?

    各地吏员第一想做的是在关中新时代里发展自家、家族;然后是自己的仕途;其后是公务要求,最后才是关中籍贯百姓的生活改善诸事。至于扶贫诸胡,公平公正对待……大汉主义从未经历过衰退,吏员、关中百姓甚至北府吏士普遍是傲慢的。

    如果不明确处置关中诸胡,那十二万户人口会在今后三十年的时间里消亡殆尽,要么忍不住欺压逃亡出走,要么成为家奴、部曲。

    北府在南阳清查部曲、奴籍人口,以征发税租、口赋的方式,逼迫南阳豪强放弃了许多奴役的人口。这些人口是南阳豪强几代人攒下的家业,以关中、中原、南阳本地破产百姓、受灾流民为主。

    解除他们的奴籍,授予他们自由身份,是符合舆论大势的。

    而这股自由之风,是吹不到诸胡身上的。

    捕掠诸胡为奴,隐然是一种时代的正义和呼唤。

    如果正常处理诸胡,那么这十二万户人会渐渐消亡,沦为劳动积极性很差,还需要监管的,甚至只服务于私人的劣质劳力。

    唯有保护诸胡,才能保证他们积极性的同时逐步吸收,完成同化。

    而将他们划归为田信本人的奴隶,那所有事情就暂时都能得到解决。

    奴隶就是财富,短期内谁敢欺压、窃取、伤害田信的财富?

    诸胡改编为汉僮后,也要执行分户法;每个百户区域内,能供养的牲畜、人口是有限的。因此,田信会根据分户法以户为单位收取税收,繁衍超出的人口,则做迁移处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诸胡又不傻,世上哪有主人无缘无故处死牛羊的道理?

    不过一口气多了十二万户奴隶,田信需要一个专业的机构来管理这批‘家产’;此前茶庄、铁坊、木坊都是委任官吏管理,造成了一些混淆。

    比如委任的官吏是北府编制内的官吏,那么他们管理的产业,是官产,还是私产?

    直到三恪制度建立后,这批官吏身份才得到真正落实,以陈公国的官吏,即田信的臣属的身份去管理这些产业,这些产业也就成了私产。

    到目前为止,唯一性质不明的是武当的道理学院山长一职;此前是虞翻、虞世方以陈国奉常、夏祭长的身份兼任道理学院的山长,以及兵主庙的主祭。

    后来补偿夏侯兰,让夏侯兰担任道理学院的山长,而夏侯兰最大的俸禄来自于汉室朝廷,所以道理学院的成分又有些复杂。

    现在不管方方面面,汉室朝廷都准备设立少府一职,那陈公国也有必要设立一个类似少府的机构,以管理公室私产。

    归根到底,是北府这个招牌已经镇不住场面,现在需要一个更高级、功能更全面的机构来统合这些组织。

    这个机构的设立、名称,都需要在下一轮江都谈判里产生,唯有关羽这里许可,这个机构才能合法存在于汉室朝廷。

    这个机构设立之前,有必要先设立管理公室私产的机构。

    就在月末时,也因第二批汉僮动员引发的琐碎政务,陆议向田信建议此事。

    关中三辅地区,京兆尹由鹰扬将军罗琼兼任,鹰扬二卫就驻屯骊山南北;左冯翊由扬武将军孟兴兼任,扬武二卫驻屯在临晋、蒲坂津一带;右扶风由虎牙将军谢旌兼任,虎牙军三卫驻屯陈仓、五丈原、武功一带,围绕着成国渠、渭水驻屯,以方便种植冬小麦。

    动员汉僮仆从军,需要三辅郡守、各军的联合支持,政务压力极大。

    如今还忙着统计人口,厘清税务,三辅整个冬季都得不到空闲,还要分出精力协助调转诸胡,政务压力极大。

    也缺乏一个中转调度的机构,无法单元对接,所以公文交接存在迟滞、延误,甚至忙里出错,把公文发错位置。

    从制度上来说,秦国的内史一职就能承担这一切政务运转,甚至还能兼管三辅。

    秦国的内史职务太过权重,分成了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这三辅三个辖区。

    所以新的机构不可能复兴内史,权柄还要继续细分,一个负责汉僮仆从部队的检阅、集训、征调;一个负责汉僮家庭的征税事宜。

    不能让一个人管着军队又管着钱粮,特别是眼皮子底下,更不能松懈,要从开始杜绝这种源头。

    田信与陆议骑马游猎于雪原,田信询问:“此事合乎实际,的确不该拖延。只是关陇处处需要人手,我恐无人能担负此任。”

    “公上过谦了,如今公上麾下英才济济,何谓无人?”

    陆议小胡子油亮精致,爽朗回答:“夏侯靖国沉毅大度,可堪一用。”

    田信当即摇头觉得不妥:“如今正是跟朝廷相争之际,靖国兄擢入中枢,必左右为难,无地自处。”

    给朝中报功的请封二十一侯表里,夏侯平被田信举为上郡郡守、食邑三百户的昌达亭侯。

    陆议略作考虑,又说:“骁骑将军统军威严,可否借来一用?”

    田信还是摇头:“我已表为安定郡守,不宜再动。”

    陆议所举的夏侯平适合治民理政;马岱长于军略和抚慰诸胡,如何搭伙一起工作,一个管兵役征调,一个管户口税收,三五年里不需要再调整。

    见不妥,作为提案发起人,陆议又提议:“公上麾下侍从许文行,谨慎细微,或可一用。另有西府兵白虎营督王平,为人廉勇,行事苛刻,倒也适合目前所用。”

    许践字文行,汝南籍贯,当年夷兵营七曲长中的土曲曲长,目前是安远率上校率长。

    王平就比较倒霉了,魏延为了增强所部战斗力,临时将轮戍汉中的王平所部拉着走子午道。

    田信略略想了想,许践转职管理汉僮的税务,王平负责征调工作,两个崛起于微末的寒门军吏,应该能配合、搭档。

    起码,许践不会歧视王平。

    至于这个机构,不妨做的复杂一点,可以暂时归入陈国郎中令衙署。

    郎中令衙署也要跟着建立,以王平做个奉义中郎将负责汉僮征调,许践可以担任辅翼中郎将负责税租征发。

    可谁适合做郎中令?

第六百二十一章 孝廉

    几天后,田信送别郤楫,郤楫将以北府上计的身份前往江都述职。

    如今武关道已然大雪封路,行路艰难。

    陆议本想亲自去江都,可田信担心山路冰雪带来的危险……关中方面政务繁多,也离不开陆议。

    郤楫肩上的担子很重,要把持斗而不破的核心,既要拿到实惠好处,也要维持汉室的体面。

    大家都还年轻,没必要去争一朝一夕,如今已经拿到关中立于不败之地。

    保住现有的战果,等待时间变迁,以北府的发展能力,绝对能让各地求着加入北府。

    郤楫性格稳重,否则也不会几次担任大军的粮仓主官,很得田信信任。

    临走,田信抓着郤楫的手:“冬日武关路险,不急于赶路,有沿途驿站接应,应能畅通。我所虑凶险,皆在江都。我已去信子龙将军,会调拨锐士护卫左右,以免贼人狗急跳墙。卿也要多加防范,以公事为要,减少宴席、出游。”

    “是,臣此去江都,只论公务,不结交私事。”

    郤楫也抓着田信的手摇了摇,目光认真。

    江都才结束一场大案,潜伏的敌国奸细,还有内部残存的不满分子,都有可能制造事端。

    作为田信入朝的代表,郤楫处于风口边缘。

    田信也就后退几步,由郤纂上前,为他的父亲送行,父子俩越走越远,走了三十步后,郤纂驻步,目送父亲翻身上马,领着其他吏员、卫士沿着雪原、树木中踩踏形成到道路渐行渐远。

    郤纂返身回来,以袖擦拭眼角,田信隐约听到郤楫、郤纂父子告别时的对话,谈的是郤纂的母亲。

    郤纂想念留在南阳的母亲,许多军吏都在思念南阳的亲属,自己也有些思念妻儿。

    蒙多、老虎再好玩,也没有儿子抱在怀里时的安宁感来的惬意;军中饭餐也有些乏味,也不如关姬做的可口。

    或许自己应该去一趟南阳……可第二批汉僮仆从军已经动员,必须自己坐镇引领,才能最快完成人心凝聚,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不由心中烦闷,长吁一口长长的白气,田信翻身骑在蒙多身上:“回!”

    “驾!”

    几十骑跟随,马蹄践踏在路边积雪,这些积雪已经踩瓷实,噔噔作响,伴随马脖子、马鞍上的铃铛,跟随田信返回昆明池边上的平乐观大营。

    营地方圆三十里都是宿营范围,已经有粗制的成排地窝子、土屋。

    军队讲究实用,现在怎么能避寒,怎么能最大化利用燃料,就怎么弄。

    北府回关中以来,今年各处推广、修建火炕,这可极大丰富了关中士民的日常生活,估计明年会有一个婴儿潮。

    营地内,四周林木已经被砍伐一空,木材要么修建营区,要么成了燃料。

    还有从更远处采伐,已经晾晒将近一个月的木材正用马拉雪橇的方式运往平乐观大营。

    回到原木垒砌的温暖营房,主簿陆延就凑上来:“公上,京兆尹所举孝廉已到大营,等候公上审视。”

    田信展开双臂,任由亲兵摘取身上的皮裘、甲衣,先后抬腿也换了轻便的鹿皮靴:“还有何事?”

    “暂无,臣已嘱咐伙房,公上随时可以用餐。”

    “嗯,去传这二位孝廉,我先看看伯雄递送的文牍。”

    摘去一身累赘的保暖服装,田信安逸坐在木墙边的火炕上,翻阅罗琼递送的两名孝廉资料。

    这是罗琼第一次担任郡守,哪怕是暂时代理,也将拥有两名实质门生;不管这两位孝廉今后仕途如何,他们脑袋上会盖着一个大大的‘罗’字。

    京兆尹毕竟是大汉西京所在,一年举两个孝廉实属保本,如果京兆尹人口再多一点,一年举三个也行。

    这这两年南阳郡的孝廉名额控制在陆议、徐祚手里,江都、襄阳的孝廉名额控制在李严手里,已经给了襄阳人等传统意义上的‘荆州人’极大打击。

    湘州也就不必细说,常规的入仕渠道就这么点,卡住后,你够强势,对方迟早得低头。

    罗琼所举两名孝廉自然是京兆尹籍贯的士民,一个是新丰鲍出,特点是孝勇;一个是上雒曹响,特点是廉勇。

    田信阅读罗琼的奏表:“鲍出字文才,京兆新丰人。少游侠。兴平中,三辅乱,出与老母兄弟五人家居本县,以饥饿,留其母守舍,相将行采蓬实,合得数升,使其二兄初、雅及其弟成持归,为母作食,独与小弟在后采蓬。”

    “初等到家,而啖人贼数十人已掠其母,以绳贯其手掌,驱去。初等怖恐,不敢追逐。须臾,出从后到,知母为贼所掠,欲追贼。兄弟皆云:‘贼众,当如何?’出怒曰:‘有母而使贼贯其手,将去煮啖之,用活何为?’乃攘臂结衽独追之,行数里及贼。”

    似乎当年逃难的灾民中,已经有了相互吃掉老弱的不成文规矩。

    “贼望见出,乃共布阵待之。出到,回从一头斫贼四五人。贼走,复合聚围出,出跳越围斫之,又杀十馀人。时贼分布,驱出母前去。贼连击出,不胜,乃走与前辈合。出复追击之,还见其母与邻居妇人同贯相连,出遂复奋击贼。”

    “贼问出曰:‘卿欲何得?’出责数贼,指其母以示之,贼乃解还出母。邻居妇人独不解,遥望出求哀。出复斫贼,贼谓出曰:‘已还卿母,何为不止?’”

    “出又指哀求妇人:‘此我嫂也。’贼复解还之。”

    “出得母还,遂相扶侍,客南阳。建安五年,关中始开,出来北归,而其母不能步行,兄弟欲共舆之。出以舆车历山险危,不如负之安稳,乃以笼盛其母,独自负之,到乡里。”

    “乡里士大夫嘉其孝烈,欲荐州郡,郡辟召出,出曰:‘田民不堪冠带。’”

    这是鲍出的简历,其后是罗琼的点评:“文才孝勇,三辅皆知。臣以为此贤良猛将蛰伏山野,静待公上,乃天授之才也。”

    随后是曹响的简历,魏军军吏出身,襄樊一役被俘,因为出身关中,所以没有拉到临沮去种植牧草,被田信选拔,是当初八百虎牙金币拥有者之一,进击关中时,是怀远率的上校率长。

    如今怀远率驻屯万年县,曹响也代理兼任万年县令。

    举孝廉,是举荐德行出众的人才,这个人才正在当官的话……也不影响什么,大概就相当于‘赐同进士出身’。举方正、贤良、博士这批人,就相当于‘赐二甲进士出身’、‘赐一甲进士出身’。

第六百二十二章 出继

    江都,元戚里,新的槐里侯田睿府邸。

    田信的两个堂弟田广、田成一左一右搀扶祖父田维走入宽阔暖阁,入冬以来江都湿气入体,田维早年逃难途中也有旧伤,此刻才过几年好日子的老身板里外刺痛,表现的憔悴无力。

    田维勉强坐在温暖石板火炕上,田广又将一领轻薄的蚕丝被披在他身上,田维环视厅中,大儿田睿坐在右侧前排,外孙杨衡也眉目堂堂坐在外围,两个孙儿一左一右搀扶自己。

    左侧前排是即将出嫁的田嫦,以及三子遗留的孤女田娟,她们身后是田维小妾怀里抱着的孩儿,这个幼子前段时间已经有了名字,叫做田增泰。

    有气无力喘息,田维目光落在田睿脸上:“昨夜梦中见兄长等故里乡人,兄长苦无血食。”

    田睿忍着悲痛询问:“父亲如何回答?”

    田维目光落到咿咿呀呀的幼子方向,反而另起话头:“三郎仅有孤女在世,百年之后也无血食,向我哭诉。我有意使阿成出继,做阿敏的嗣子。”

    他身侧田成一愣,田睿不作考虑:“此孩儿夙愿也,三弟确该立有嗣子。”

    这五年来他也努力过,也纳了一名襄阳大户出身的小寡妇做小妻,可至今未孕,没能扩大族裔,自然给三弟过继的人选只能从两个儿子里选。

    见提到亡父的祭祀事宜,田娟不由低头默默垂泪,若不是田信为田敏夫妇一家绘画遗像,她已经快遗忘父母、兄长、姐姐的面容。

    杨衡当即取来纸笔,田睿转身去拿厚厚的族谱,这是重新誊抄的族谱,上面盖了陈公国奉常衙署的官印,以银板做封面,是银册族谱。

    以此做区别,田信一支是金册。

    就这样,田睿书写一封上表朝堂需要备案、声明的奏表,次子田成就出继到弟弟田敏膝下。

    田敏生前身后并没有爵位,所以过继过去不需要办理复杂的爵位承袭手续,属于族里内部事务;只是田成本人目前属于槐里侯第二序列的继承人,出继到田敏膝下,就剥夺了槐里侯的继承权。

    可是呢,如果今后田广一脉有意外绝嗣的风险,真出现这种情况,槐里侯爵位出现近支争夺继承权的情况,有现在这封文书做证明,田成一脉的继承权是高于小叔父田增泰一脉的。

    三恪家族册封以来,对军功爵位的继承法律有了一次正式、全面的律例调整。

    原则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以及近支入嗣三条优先有序的继承原则。

    当然了,女婿入继这种敏感、违反普世价值观念的条例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女子继承爵位的相关条例。

    女子、女婿继承爵位这类事情太过敏感,田信连那么一点点话柄、言论都不敢宣传。

    按照如今现行的《爵律》,获取爵位的当事人只要还有男性后裔,那么就能一直传承下去。

    犯有各种死罪的情况下,食邑减半进行袭承,食邑降低到百户以下,削爵,改封为世袭的上士;每发生一次袭承,继承人要缴纳食邑税租五年的收益为继承税。

    相较于前汉的爵位继承法度,这个继承律令实在是优渥,不出意外的话,不会出现绝嗣剥除爵位的情况。

    而前汉只有父死子继这么一条,还得是嫡子继承;所以张良后裔满天下,可就是因为爵位传承的那支嫡脉断绝,加上整体大风向不好,留侯国就除国了。

    如今田维健康每况日下,临末要解决家中谱系问题,田睿作为二代中仅存的人,只能配合。

    按着陈公国奉常衙署的规定,以及分户法的规定,再等几年田成成年,另立户口别居,会给田成重新誊抄一部铜册族谱。

    今后田成一脉再有分家的话,只会记录在田成手里的铜册里;除非某个族裔封侯获得爵位,否则不会颁发新的铜册、银册。

    根据奉常衙署的规定,田增泰属于别出庶子,成年后除非拥有县侯爵位,否则只会颁发铜册,不可能给银册。

    今后田睿一脉的一代代嫡子分家后,才会得到铜册,其他一代代的庶子,是不具有铜册的。

    而银册,也始终只有这么一册,除非后裔中有晋爵县侯的。

    按着这个法规,今后田信有爵位的子嗣都是银册,无爵位的子嗣也一律是铜册;田信亡兄一脉今后得到入继,也将持有一部银册;田纪已经封侯,也将持有银册;武当侯相田允并无爵位,所以是铜册。

    陈公国的奉常衙署自有相关法度管理陈国公室、宗室,持有银册就是公室成员,持有铜册是宗室成员。

    银册、铜册持有人,自然能控制册中记载的族人,除非对方不想子孙录名其上。

    银册、铜册是要在奉常衙署留下副册的,为免以后公室、宗室人数暴涨,增加管理难度和压力,又有一个三代除籍的规定。

    比如第一代田信某个没有获得爵位的儿子,属于第二代的他将拥有铜册,这个铜册传承到第五代时,只会记录第五代的兄弟、堂兄弟、从堂兄弟、族兄弟,并以此向上、向下拓展、清理。

    换言之,只会记录持册人‘诛九族’范围内的族亲,也符合五世而斩的习俗。

    田维想做的不仅仅是给三子过继嗣子,还想彻底将大宗、小宗问题解决。

    他忍着身体种种不舒服,继续说:“兄长绝嗣至今,我甚是愧疚,以至于最近屡屡托梦于我,自不能再做拖延。兄长一脉实系大宗,我本有意使阿聪一脉过继兄长名下。只是世道不宁,阿聪、阿亮相继夭亡,令我痛心不已,就有使阿信出继之意。”

    虽然二儿子田聪已经病死在迁徙的路上,长孙田亮也跟着病死夭折,哪怕不在了,可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孙子。

    这么过继出去,今后族谱、宗法、礼法、认知观念里,就不是自己的儿子、孙子了。

    在冥世相见,也不再是父子、祖孙关系。

    心中难免哀伤,可田信正在做的事情,实属几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必须要做一个分割,从宗法、礼法上做个切割,让田信一脉过继到早亡的兄长名下,让大宗、小宗之别彻底落实。

    这样一来,田信与田广、田成将由堂兄弟关系变成从堂兄弟,从三族范围内变成六族范围,再过一代人,就成了九族范围;再过一代人,就出了九族范围。

    这年头人口稀薄,再大的罪行往往都是诛杀三族了事,原则上不主张牵连家室、亲族,甚至只杀男丁留下女子。

    强忍着不适、疼痛,田维这里做出的决定,就派人火速送往南阳交给关姬,请托关姬用最快的方法送到关中。

    其中还有田维的一点点请求,他希望田信能出席田嫦的婚事,给站站台,免得被宫里人欺负。

    至于能否等来田信参加葬礼,田维不做期盼……来回关中的路,实在是太远太难走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仁

    江都十一月末时,已然汇聚天下州郡的上计吏,或上计代表。

    杨仪已官拜少府,这是个很难办的差使,不管是从郡县地方索要山林湖泽矿藏的开发权,还是去跟北府讨要开发许可金,都是让杨仪头大的事情。

    摆明了要得罪人,得罪天下的官吏、豪强,还会影响各地既定的民生,影响范围很大……收益也很大。

    这个事情,算账难不倒杨仪,难的是说服对方,把该给少府的那一份例钱交出来。

    朝廷很需要这笔钱,有这笔钱的朝廷,就有余力调节、拉近与北府的经济差距;有这笔钱,朝廷可以做很多事情。

    而这笔钱,收的名正言顺,自古以来的传统、理念、律例都是如此规定的。

    去收,对方死活不给……几乎等同于抗税、目无天子、朝廷,可以理解为,开战。

    这是用开战、决裂去胁迫北府缴纳这笔允许开发自然资源的许可文书;对付北府如此,对付地方更是如此。

    拒绝交钱的,哪里有问题就收拾哪里。

    朝廷很缺这笔钱,关羽很缺这笔钱,需要这笔钱去做大事情;而朝廷、关羽手里有足够的机动兵力,以保证这笔钱的正常催收。

    兵,是收税的底气。

    在重设少府气氛更加压抑的时期里,杨仪轻舟渡江,前往武陵一处田信的茶庄拜谒逗留此处的廖立。

    随着北府关中决战取胜,集结、逗留在象邑的人力、机构也开始纷纷运往南阳。

    因为汉津税关的原因,许多匠人重新返回丹阳邑,为关中明年的春耕打造更多农具。

    除了长江以南的茶庄、夏侯国的铁坊不能搬离外,其他一切正有条不紊撤离;同时南阳地区也开始整理合适的丘陵,筹建新的茶庄。

    哪怕茶的品质不如江南,有茶庄,也好过没有。

    田信、陆议都在关中,目前能替北府拿主意、管事的只有关姬,这种产业迁徙……引发了士民恐慌,许多迁移到平原的山民自以为天下将乱,又在这个冬季逃归山林。

    战争实在是太过恐怖、残忍,不论战争在身边还是五百里外,只要爆发战争,凡是官府管理范围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朝廷必须跟关姬谈一谈,不能再助长民间的惶恐情绪。

    原本各地已经有流落野地的百姓渐渐落籍、回归官府管理范围内,也有各种零散武装陆续投降,各地民生在渐渐好转。

    现在都因为关姬往南阳迁移、集中产业,制造了紧张气氛,让今年州郡的休养成效大打折扣,说不好还会倒退。

    可怎么去找关姬谈判?

    谁合适?

    几乎没有合适的人。

    朝廷没有合适去找关姬谈判的人,但朝廷可以先跟合适交流的廖立进行接触,触摸底线。

    至于李严,被许多同僚诓骗一次后,已经拒绝谈判。

    他就任江陵郡守、南郡郡守、江都尹以来已有三年,已经到了升迁、调转的门槛儿。

    拒绝谈判就是不给朝廷面子,朝廷也不会给李严面子,今后李严江都尹的工作自然无法正常做下去……唯一解决办法就是把李严外放。

    既然有出路,李严为什么还要冒险跟朝廷谈判?

    李严这里走不通,杨仪只好来见廖立,摸摸湘州人的底线。

    湘州武陵郡、零陵郡、桂阳郡、零陵南部都尉一共四个郡尉、都尉被关羽一口气调回朝中,现在的湘州对朝廷而言是不设防的。

    杨仪也摸不准湘州人的想法,他登门时,廖立亲自熬煮泡发的干鲍,熬制了一锅浓稠鲜香的海鲜锅。

    江南冬季无雪,庭院里,廖立将鲜切的羊羔肉片在沸腾锅水里涮了涮,稍稍沾点清甜果醋送服口中,入口就化的羊羔肉片令廖立眼睛都闭上了,爽快异常。

    呼一口白气,廖立又给杨仪夹几片:“威公啊,这几年以来,可知我最难忘的一事?”

    “愿闻其详。”

    “是与陈公探讨夏礼、夏祭之事,据公上推断,夏商喜好祭祖,祭品以身份尊贵者为上。祭祀后,则群宴共享。至纣王时,祭品不足,则选伯邑考为祭品,因文王、武王与伯邑考一同入商朝见、入贡。故杀伯邑考做祭,文王、武王身在席间,故能分食。”

    杨仪正细细嚼着这三月大小的细嫩羊羔肉,顿时胃口大无,以一种厌弃眼神看廖立。

    廖立不以为然,只觉得杨仪心境不够,自顾自夹一片带着洁白油脂的羊羔肉片沾了果醋,吃着入口就化的肉片,见杨仪模样有心调笑,就说:“威公啊,俎醢(阻害)之刑,比之若何呀?”

    杨仪顿时脸色发白,廖立慢悠悠又说:“昔年子路死事于卫,为乱贼所醢。孔子听闻子路为人所醢,捂目,命人遮蔽肉糜。何故?睹物伤人也。”

    “呕!”

    再也控制不住,杨仪急忙转身对一侧痰盂呕吐,随即干呕不已,以至于泪水都流淌下来。

    廖立夹着肉片本要吃一口,可看到杨仪呕吐模样,就没了胃口,可又想到要说的话,面色不改把肉片送服入口,细细咀嚼,吞咽,一副受用神情。

    这让杨仪瞥见,更加难受,精神临近崩溃,左手抬起以袖遮面,右手甩袖:“公渊!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勿再食,速速撤去!撤去!”

    “唉。”

    廖立长叹,招来侍者嘱咐他们把海鲜锅底的铜锅端走,连着食材一起便宜他们了,四五个侍从笑嘻嘻你两端着锅,我俩抬着菜,欢快离去。

    没有了锅底沸腾的声音,也没了浓厚的海鲜气味,杨仪才好受一些,以布巾擦拭眼角、嘴角,不满、哀怨:“公渊兄,何故恐吓小弟?”

    “临时起意而已,实在抱歉,不过与我心迹有些关联。”

    廖立又不是狼人,多少也有些不适应,端着热茶缓缓饮用镇压内心不畅快和阴翳情绪:“就如夏礼、夏祭,久不为人知。而孔子子姓孔氏,乃系殷商之裔。虽崇尚周礼,但也熟知夏商礼祭,更知上古之事。”

    杨仪将手巾折叠收起,皱眉:“这又如何?”

    “儒者推崇上古贤王之世,而夏商好以为人为祭,且食之;夏商之前,可想而知该是何等愚昧、血腥之世,茹毛饮血而已。”

    廖立说着做笑:“陈公破蓝田,登七盘岭而望骊山,说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大将军、朝中诸人眼中,那山就不是山。或明知是山,却不肯承认。良知啊良知,如此自昧,如何能致良知,知行合一?”

    杨仪面有惭愧之色,但还是微微摇头,又不知该从何处反驳,有一种自己会被说服的预感。

    廖立也没有游说杨仪的心思,问题不在杨仪,而在大将军、丞相和陈公,说服一个杨仪,下回还有一个刘仪。

    道理是讲不通的,如果道理处处都能讲通,还要刀剑做什么?

    廖立就说:“如今世道,推旧陈新而已。自陈公掌权以来,不曾凌虐弱小,更不曾滥杀,重罪不过斩首而已。比之前汉刑律,可谓宽厚仁德。前汉刑律,又宽于先秦。而先秦诸姬之国,又轻于夏商。”

    对于体系复杂致人残疾的肉刑,以及各种花样繁多的杀人刑法……田信是厌恶的,再重的罪也只是斩首,下葬火化前也会缝合在一起,其他死罪能绞首的,绝不会斩首。

    处死方式就两种,而先秦、前汉、后汉的死刑,真的比九种还多!

    看着若有所思的杨仪,廖立认真说:“此先帝之仁也,亦陈公之仁。朝中诸人若事败身死,也能坦然受死;而我等若事败受死,必无好死。依我看,是欺陈公之仁,朝中诸人才如此放肆。”

    “败,罪死不过一人,事成则富贵三世……若是某,亦难免心动,何复诸人?”

    廖立说罢,握着茶碗走出庭院,望着冬季寒冷显得萧索、灰败的庭院,自言自语:“南阳冬季偶有积雪,今岁不能观雪,实属憾事。”

第六百二十四章 南北开花

    江都北城,新拨付的简陋少府衙署。

    杨仪回来没多久,马谡就来拜会,一时之间杨仪有心拒绝,可自己出行这段时间里马谡已经来了好几次,现在虽说直接登门有些不符合规矩,可自己若拒之门外,那更不符合情理。

    遂在偏厅会见马谡,此时已是汉彰武四年十二月初四日,夏历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马谡奉上五端蜀锦为贺礼……一匹等于两端,这几乎是专门为蜀锦交易而诞生的一个新的数量单位。

    某种意义上来讲,蜀锦又增值了。

    以杨仪的眼界来看,改匹为端,这能增加蜀锦的产量和总价值……因为每一匹蜀锦,其宽度是规定死的二尺二寸,长度为四丈;自然地,一端蜀锦,宽度不变,长度为两丈。

    一匹蜀锦从中间一分为两端,的确能增加蜀锦的总产值。

    因为原来以匹为销售单位时,许多生产过程中因为各种因素只有两丈长、三丈长的完好蜀锦就成了残次品。

    有原来的标准蜀锦为参照物,这些质量相同,只是长度不够的蜀锦,只能当残次品销售。

    而现在呢,一匹分为两端,每一端蜀锦是一个标准单位,自然许多残次品……不再是残次品了。

    反倒原来一匹单位的蜀锦能算是上等货色,因为特殊的用途,能卖更好的价钱。

    不用细想,这不是丞相的主意,就是大司农王连的主意。

    杨仪细细品鉴马谡为他精挑细选的五端蜀锦,品味其中妙处,称赞不已:“丞相生财有道,令人叹服。”

    “呵呵,丞相对威公一手算术也颇多赞誉,长恨不能与威公共事。”

    马谡说着目光直勾勾打量杨仪,杨仪目光躲避,侧头去看门外橘子树,端起茶碗低头吹了吹:“幼常,可知大司马近来收获?”

    “不曾听人说起,难道卫公与魏贼交锋?”

    “非也,乃辽东之事。”

    杨仪放下茶碗:“今岁河北、中原俱是大旱,大司马闲暇之余,遣人自东莱渡海前往辽东,与公孙氏接触。原本是想贸易马匹,游说辽东上下,以归顺朝廷。因司马懿交结东胡,其意图昭然若揭,公孙氏窃不自安,亦遣人拜谒大司马。”

    “哦?竟有此好事?”

    马谡眼珠子左右转动很是精神:“不知公孙氏意欲为何?”

    辽东、辽西、朝鲜这大一片区域,在先帝规划里,最初是要一揽子封给燕王的;燕王阵殁后,则计划一分为三,分给燕王的三个儿子,使永镇辽地。

    杨仪摇着头:“我来时还在磋商具体,不过公孙氏欲称王辽东,臣服汉室,镇戍东土。大司马自不能应允,应该会册封公爵,使其归顺,遣太子侍奉朝廷。”

    已经有马超这个赵公,再多一个公孙氏的公爵也不碍事。

    反正名义上的王爵,谁都不能给。

    三恪公爵,位在诸侯王之上……等于是王国级别的公爵,呃……大公。

    马谡消化着这个影响范围颇大的消息,这意味着勾连公孙氏,等关东四州有足够军粮储备时,就能单独跟曹魏开战。

    不再是单纯的黄河南北之争,而是战略层次的夹击河北。

    这次夹击河北,魏军在太原、河东等传统晋地地区的守军会因为北府牵制,不敢妄动;而雒阳守军也是鸡肋,极有可能抛弃。

    换言之,如果谈妥公孙氏,两三年后张飞发动北伐战争,保底也能收复雒阳,光复东都!

    问题来了,南阳就握在北府手里,北府肯不肯让朝廷主力北上?

    先帝在时,自不存在这个问题。

    可现在朝政局势,朝廷中军、前军、卫军北上雒阳,途径南阳时,与假道灭虢、曹操进击汉中欲兼并关中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个军途径南阳北伐,这么庞大的军势,足以瓦解南阳官吏、士民的战心;也因为这么庞大的军势,势必需要极多的后勤。

    仅靠长江、汉水水运补充,是无法保证正常补给的,必须就地汲取南阳的物资,还要动员南阳的人力协助运输。

    所以朝廷大军北伐途径南阳之际,就是南阳归属朝廷之时。

    因此,北府肯定不乐意……如果再打一场襄樊战役,朝廷腹背受敌,还能不能打赢?

    马谡暗暗思索,湘州四名郡尉已被关羽召回朝中,湘州的郡兵虽然还是原来的那批郡兵,可北府已经不能通过郡尉控制湘州的驻军,也无法就地动员兵力。现在这柄顶在江都腰眼的刀子算是暂时解除,就剩悬在头顶的南阳,以及脚边上的武昌贺齐。

    见马谡思索沉吟,杨仪也不着急,自顾自饮茶,也不宰多说什么。

    马谡想明白各方面关键,觉得目前局面已经打开了两半儿,心情不由不好。

    张飞勾连公孙氏,有了针对河北的战略优势,这给下次北伐奠定了胜利的机会,如果以攻取雒阳为战略目标,那胜利的希望很大。因此,解决南阳问题的需求已经形成,有这方面需求,大将军那里肯定会着手准备。

    而大将军对湘州提前动手,征四郡尉入朝,瓦解了北府对湘州驻军的控制,这是为解决湘州问题打开了局面。

    北边一半儿,南边一半儿,合在一起正好是两半儿。

    想到自己担负的使命,马谡由衷的轻松了不少,现在已成骑虎之势,只要抓住老虎的耳朵,捂住老虎的眼睛,别让老虎吃饱饭,耗的时间久一点,朝廷大义的号召终究会压过田信个人的威望。

    心情舒缓,马谡也按着默契,交底说:“丞相有意使我代领湘州刺史,我与大将军西曹掾裴奉先提及此事,裴奉先言语中,大将军亦有征甘述入朝,拜为尚书之意。”

    对此,杨仪也进行分析,想到廖立的话,心中稍稍安定。

    起码,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有底线的人,要死也只是死一个。

    六部尚书、左右尚书仆射,尚书令这九个位置,构成了完整的尚书台宣布诏书的程序。

    每一道相关诏书,缺乏相关尚书的用印、签字,那就是……伪诏。

    可只要制度存在,就有漏洞……比如开国将领的崇高威望。

    目前关于征湘州四郡尉入朝述职一事,就绕过了尚书台,也绕过了兵部尚书邓芝。只是四郡尉来江都到大将军府述职,述职完成后再做调遣,或放归本职,或做升迁;在程序上,不存在原则问题。

    就看有没有人敢跳出来弹劾大将军,弹劾的话,稳稳地就是个违规操作。

    可是呢……很遗憾,议郎、谏议大夫、中大夫、散骑常侍之类的议政官员里,目前没有北府这边的人。

    原来先帝提拔的谏议大夫田睿没做几天谏议大夫,就兼职将作大匠,很快就成了全职将作大匠,现在又拜槐里侯。

    其他官员也是可以弹劾关羽,可跟关羽处理四郡尉一样,属于违规操作。

    可能还没追究到关羽的违规之处,先会被关羽处理了这些人的违规问题。

第六百二十五章 北面雪花

    邓邑城西北七八里外,阳陵陂。

    这里是邓城北郊的水渠枢纽,也是当年襄樊战役时徐晃的屯军之地。

    在夏历四年最后的一日的下午,天空下着鹅毛大雪,典满正领着二十名卫士在四周警戒,阳陵陂中积水结冰覆盖一层厚厚积雪,约三百多个半大少年正穿戴皮铠,头戴藤编护脸头盔,在这块平坦雪地上打雪仗。

    岁数最大的那一批少年已经撞在一起摔跤,推搡,争闹着。

    田嫣则如当年的关姬一样,犹如一个头领,领着她的大小姐妹收集冰雪,搭建一个粗陋的营寨。这样的营寨,如果用‘砦’来形容就更准确了,就是一个简陋的冰雪矮墙围起的野外宿营小据点,还生一堆篝火。

    典满与几个卫率同僚聊天,神情喜悦,这么大的雪,几乎可以缓解明年开春的冬小麦生长用水。

    出身襄阳的一个教员头戴经典狗皮帽,鹅毛大雪中反倒不觉得冷,故把遮耳的护脸挂上去,整个人也显得精神:“这么大的雪,近十年来,也只有五年前能比。”

    他用脚踩踏梭梭作响的积雪,抬手做比划约有一尺半:“那年我在麦城养伤,那里降雪历来不如汉北,也不如山中雪厚。光是麦城,一天两夜就足有一尺六厚,当时荆州疫疾骇人,见此大雪,公上颇喜。”

    稍稍停顿,他模拟当时田信的口吻:“冰雪可杀邪疫……果如公上所言,入冬以来各地疫疾消退。”

    又有一人开口:“公上明睿。今南阳得瑞雪,关中气候与南阳贴近,若也降下瑞雪,实乃天命也!”

    聊天时,突然外围卫士牵着的猎犬突然狂吠起来,下意识以为饥饿野兽靠近,典满肃容:“吹集结号。”

    呜~呜呜~

    号声吹响,玩耍的卫率童子军开始集结,玩性未尽,还相互打闹追捉,随着距离典满越来越近,童子军渐渐收敛情绪。

    积雪垒砌的简陋营寨里,田嫣听到强劲的马蹄声,顿时喜笑颜开:“蒙多!”

    “蒙多还活着!”

    她惊喜呼喊,引得周围小姐妹纷纷哦哦呼唤:“蒙多还活着!”

    路过的田信田信听到呼唤,降下马速,调转方向,蒙多马蹄踩踏深两尺的积雪缓缓向北靠近阳陵陂。

    “阿兄!”

    见小妹穿着皮甲外罩一领洁白羊裘斗篷朝自己跑来,然后扑倒在厚厚积雪里,相隔二三十步长腿蒙多眨眼就至,田信就摘下鹿皮手套,抓着小妹颈后护颈的曲板轻轻提拉就拉到马上,而附近已经有卫士奔跑赶来。

    跟着鹅毛大雪看轮廓也勉强认出田信,危险解除,反而跑的更快了,喘着大口白气,五名卫士施礼:“拜见公上。”

    田信围巾遮面双眉、鼻翼周围、战盔帽檐已被冰霜染白,将小妹扶正坐在鞍前:“嗯,雪势渐大,收拢队伍回城避寒。”

    “喏。”

    田信又看了小妹那四五十张冻红小脸蛋的玩伴,对身后跟上来的陆延说:“都捎上一人,慢些回城也不碍事,反正这雪是躲不过去了。”

    “遵命。”

    陆延抬手摘下围巾,也是一张冰霜染白眉毛的脸,转身扭头朝其他骑从呼喊,见能骑马回城,阳陵陂石塘上聚集的小丫头们呼呼喝喝就朝积雪里跋涉。

    田信就问:“我听你们刚才呼喊‘蒙多活着’,难道有人说蒙多死了?”

    田嫣正接住田信的鹿皮手套把自己双手插进去,还拍了拍蒙多扎成团马鬃,马鬃丸成十六个团,能省不少事。

    战士的头发上战场时要挽起、束起免得影响战斗,战马的马鬃自然也要进行处理,丸成一团是最常见的办法。

    田嫣傻笑着:“好多人都这么说,说阿兄作诗‘八百里分麾下炙’,蒙多是千里马,能日行八百里。说阿兄打不赢魏人,就杀了蒙多给大家吃肉。后来有的人说阿兄打赢了,好多人也说蒙多被吃了。”

    “怎么会?谁说的,我去找他们问问。”

    “好多人都这么说,说阿兄言出必行,蒙多肯定活不了。”

    田嫣转过话题,扭头去看田信:“阿兄,是不是祖父患病的事情传到关中?”

    “嗯。”

    田信见蒙多耳朵竖起,似乎被一声声的‘蒙多’激活了指令,等待命令。

    遂左腿轻轻一踹,蒙多向右转头朝邓城方向迈步前进,田信就说:“我也想你们了,还得去跟妇翁见一面。”

    本不想来的,见关羽彼此都尴尬,大家都不是矫情掩饰的人,见面了肯定会有些不愉快摩擦。

    加上祖父田维病重,堂妹出嫁去当皇后,都是大事,理应出席。

    总觉得是祖父装病,为的就是把自己诓回来,好给堂妹站台。

    对此田纪在信里也是有这方面的怀疑的,虽然是祖父,可爷爷对孙子耍一点花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雪封城,田信回城路上,就见一伙卫士驾驭马车、牛车去阳陵陂接这批童子军。

    城中街道行人稀疏,各处门户禁闭,田信双臂抓起厚厚披风将身前小妹护着,只露出她脸蛋在外面,她则双手戴鹿皮手套抓着缰绳,仿佛是她在驾驭蒙多一样。

    嘴上说着‘蒙多往前’、‘蒙多向右边转’,田信则双足轻踹马腹,控制蒙多完成小妹的语音驾驶。

    南海长公主府邸,府邸前立着十二门戟,田信还注意到这座府邸,与隔壁自己的府邸,都在边角修筑了箭塔,院墙也有明显的增高和加厚,起码院墙上有往来巡视的卫士,都露出胸心以上的头、双肩,显然院墙里面垫了一层可供守军行走的通道。

    得到提前通知,关姬就在中门廊檐下等候,披着一领油光柔亮的熊裘斗篷,身后只有女官公主家令孟姬。

    田信在前院下马,把小妹抱下马,将马鞭递给家里老人,望着越来越近的关姬,田信心中渴望、充实满足之余,又有些愧疚。

    自成婚以来就聚散无常,许多事情都落在她肩上,不管是跟朝廷决裂,还是发表强硬态度维护家业,对她来说不仅面临道德压力,还有亲情方面的压力。

    渐渐靠近,关姬先伸手抹去田信战盔帽檐上的积雪,帽檐下的冰霜阶层太过结实,她又伸手去摸田信双眉的白霜,不自禁就淌泪。

    田信抬手拉扯盔带将之解开,抬手将这顶三色闪电尾战盔取下,转手递给了如今身高已有六尺的小妹。

    取下战盔,头顶是缠着厚厚隔温、缓冲头巾,此刻正冒着大团白气。

    关姬以袖擦拭泪水:“快到暖阁缓一缓,已让人去烧了热汤。”

    “嗯,这些年辛苦青华了。”

    “今年你我一家到江都守岁,与阿翁好好吃喝一顿。”

    “这……不谈公事,去江都也无妨。谈公事,两家为难。”

    关姬声音略清冽:“多待几日再去江都为好,去的早了,反而有患。”

    “好,就依青华,我也想好好休缓几日。”

    拉着关姬一只手,两人朝内院走去,田嫣抱着冷冰冰沉甸甸的闪电尾战盔,撇撇嘴还是跟了上来。

第六百二十六章 南海盐花

    江都北城,大将军府台阁前,大司农衙署督盐长史刘干拢了拢遮面黑纱巾,仰头看着台阁前左右二十四名当值虎贲,其中十二人持戟,十二人司戈,一个个体格魁梧,膀大腰圆,右臂拄持戈戟,披风遮住左肩、左半身,御寒披风下左手或叉腰,或按着剑柄。

    一派肃杀气氛,仿佛随时准备迎接厮杀一样。

    刘干深吸一口气寒气,从一手握着公文,一手握着自己的身份腰牌,来到侧门前排队。

    大司农衙署,在前汉时名下有左右两丞做副手,属官有太仓、均输、平准、都内、藉田五令、丞;还有斡官、铁市两长、丞;郡国的都仓、农监、都水等司。

    前汉时最多时一共有六十五个长、丞机构隶属于大司农府,每年从这些机构汲取的税金约在四十亿钱,是货真价实的国库。

    而如今的大司农,因户部尚书的设立及相关制度的完善,财政度支的预算职权已经归入户部尚书,大司农失去度支、参与预算的资格,只剩下收税、调运的本份职务。

    不过户部尚书李朝是丞相府长史李邵的亲兄长,李氏三龙之一,户部拿走预算度支的权力,属于左手倒右手。

    自先帝入蜀以来,主要抓的财政收入除了传统的税租的,就格外强化了盐官、锦官和铁官,再加上现在五处税关,构成了大司农府的四大主要收益来源。

    这四项财政收入都非常重要,就目前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来说,是一个都不能少。

    然而,北府的发展正在挑衅大司农的权威。

    年终上计之前,大司农必须要有所还击,把北府侵犯盐运秩序、税务的重大事情向大将军通报。

    虽然现在事情只是个苗头,可以北府的生产能力,能到明年年底再上计讨论时,那荆湘地区的盐运秩序就彻底被冲垮了。

    大将军府内,长史裴俊招待刘干,他翻阅刘干的上诉文书,不由眉头紧皱。

    作为河东人,虽然少年时离开河东,因关中大乱逃入益州避难,二十年了没有返回家乡……可他依旧很清楚河东盐池有多么重要。

    而目前朝廷内各方势力相互交错纠缠在一起,彼此之间露出许多命脉,都被对方握着。

    北府进击关中之前,关中一贯是依赖河东的盐;而现在北府获取关中,给魏国朝野十个胆子,也不敢足额往关中贩卖、走私食盐。

    因此,有意无意的限制下,北府治下的关中一定会缺盐!

    益州开发新的盐井之前,西南地区也是有产盐的盐井,距离江都最近的一座盐井就在原宜都郡的佷山县。

    而荆益之间长江三峡周围,因上古地质活动,所以一共有三个开发数千年的盐泉,是当年白起进攻楚国的最直接战争动力。

    不产盐的州郡,民生上受制于人,经济肯定很难发展。

    产盐地就在江都边上,这才是荆州能跟吴越竞争的底气。

    否则光是盐运剥削,就能让荆湘地区沦为吴越地区的吸血池。

    卡北府的盐,是一个隐秘的动作,从各方面着手,如润雨清风一样徐徐而来。

    可是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田信在南海国设立的船厂在年初时就开始生产近海捕鱼船,然后就是北府制定了研制耐储放的鱼肉军粮计划。

    这个计划到了交广地区,又将原来原味儿的鱼干发展成了咸鱼干……北府七月出兵关中,八月时第一批南海咸鱼走灵渠、湘江北运,出现在江都市场上。

    到目前为止,没半月一批,一批数量高过一批,已经有八批装载咸鱼的北府运船或抵达江都,或直接运往南阳。

    真正引发关注的,反而在汉津,汉津都尉诸葛乔最先向大司农府反应。

    名为运输咸鱼军粮,实为贩盐!

    这是在挖朝廷的墙角!

    这是违背盐铁律的重罪,几乎是死罪!

    到底要不要揭发、惩处北府?

    如果揭发,咸鱼计划的相关负责官吏、军吏就是知法犯法,不能说全砍掉,怎么也要拎出来几个代表砍掉脑袋,以儆效尤。

    可如果揭发……当年吕乂倒霉的事情,很可能会重新降临到揭发者身上。

    因此,揭发之前先要弄明白……北府这么搞,到底是不是大将军默许。

    如果是为了缓解北府的经济压力这么搞,那大司农再想办法;如果是北府擅自行动,以此谋利,那……还是看看大将军是什么意见。

    反正,大司农府是损失不起。

    事情就这样突然摆到面前,裴俊能怎么说?

    这已经不是他这个大将军府大管家能处断的,只能故作关心,询问南海咸鱼各方面的信息,以表达高度关切的态度。

    随后打发了刘干,裴俊才向关羽汇报此事。

    关羽也是头大,江都市面上就没流入多少咸鱼,这种不新鲜又稀奇的食材,是不可能摆到他餐桌上的。

    这是个很突然的消息,诸葛乔也知道事情敏感,只跟大司农府汇报,没有过度宣传、传播此事。

    现在就这么突然摆在关羽面前,这已经不是咸鱼的事情,而是存在另一个重大、且不容忽视的问题。

    卡北府的盐,几乎是一种隐秘的默契,己方跟丞相府没有任何的文字交流。

    可北府也有所应对,难道大将军府、丞相府内高层核心人员里有内通北府的人?

    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想一想,不能表达出来。

    关羽不动声色,一副思考模样:“奉先如何看此事?”

    “公上,夫咸鱼者,盐与鱼也。”

    裴俊斟酌语言,不准备扩大处理这桩事情:“大司农署所虑,在于盐税败坏。臣以为,可发文申斥有司,使咸鱼与盐一同课税。如此,大司农署自无异议。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影响盐场收益。”

    也表达了他的忧虑之情,忧虑的可不仅仅是盐场的收益,还有那个通过食盐,卡北府脖子,争取在谈判中占据优势地位的隐秘计划。

    关羽与裴俊目光接触,颇有灵犀,忧虑都写在脸上。

第六百二十七章 赶时间

    令关羽头疼的北府咸鱼事件还算好处理,事情也勉强有解决的办法。

    就按裴俊的说法,对咸鱼事件进行常规化处理,以盐铁专营为由禁止咸鱼销售,如果无法禁止,就降低咸鱼的含盐量。

    起码,不能现在这样一条咸鱼用几斤盐裹着运输……

    事情也不能拖延,派遣专人前往南阳进行正式通告。

    关羽提笔书写两封信,一封是邀请关姬带外孙来南阳一起守岁,一封则关系咸鱼事件,遣从事中郎胡班去送信。

    裴俊送胡班出行,细细嘱咐:“长公主怒火至今未消,伯序兄此去南阳,当以慰问、走亲为主,兼带捎信,其中主次不可颠倒。”

    胡班神情庄重,眉宇间有愁意:“长史勿虑,其中轻重下官明白。只是下官担忧长公主拒而不见。”

    如果真的拒而不见,强闯邓邑城……被乱箭射杀绝非玩笑。

    裴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拍胡班的肩膀,大概是示意他随机应变,不要强硬。具体胡班能领会多少,只能看机缘、悟性。

    胡班这里领了从骑护卫着北上,槐里侯田睿则来到大将军府,磋商婚期。

    关羽与田睿会面就随意许多,一起在内宅用茶……今年秋季的时候,关羽已遣人去湘州收集茶树,也准备置办更多茶庄。

    如果再不动手,湘州的那些土人,非把田信、关兴茶庄范围外的茶树纷纷砍光不可。

    茶叶的暴利正为朝野所认知,王连在江东抄家时,主要精力就在各种产业的复兴之上。只是许多技术工人普遍是孙氏、江东文武的部曲、家奴,因此这些人已经被筛选一次。

    在张温、诸葛恪以及江东降臣的配合下,这些宝贵的技术工人并没有落到王连手里。

    除了部分陶瓷工匠送给了李严,余下工匠分别调派到南阳、武昌夏侯国,以及走海路去广州南海国。

    而茶作为一个新兴产业,并不依赖原有的技术传承,所以王连在会稽、吴郡置办了许多小茶庄,已经圈地,渐渐发展经营即可。

    只是丹阳郡守诸葛恪处处顶撞王连,又积极推行三光道、瘟神道去怀柔丹阳山民。

    诸葛恪带头朝拜瘟神庙,引导丹阳风气,很快获取了丹阳山民的信任……自孙氏入江东以来,丹阳山民终于拾起了对地方官府的信任。

    有了彼此信任,那什么都好说;不管是从丹阳山民中招募勇健雇佣军,还是劝说山民到平原定居,编户齐民……都方便了很多。

    因诸葛恪劝说下山的丹阳山民数量与日俱增,诸葛恪对丹阳郡的掌控力也不断高涨。

    这种情况下,诸葛恪在山民配合下搜寻茶树,就地或寻找合适地址建立茶庄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丹阳有了自己的掌控的茶庄,哪有道理白白让给大司农府的道理?

    扬州地区如此,关羽原本就有两座茶庄,现在继续扩建;益州丞相府也经营茶山设立官营庄园……对茶叶的生产资源争夺,大半年的时间里已经完成最初的跑马圈地,今后就看彼此的经营手段。

    争夺茶叶生产地的过程中,最让王连恼怒的是江东降臣的阳奉阴违。

    江东降臣在这个诡异的时代里,颇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听朝廷的,还是去听最能打的。

    不管是朝廷,还是北府,惹怒任何一个,都能引来杀身之祸。

    显然,朝廷处置人的名义、花样更多一点……可江东降臣还是言行不一,虽配合王连,却处处敷衍了事,极大拖延了王连的工作进度。

    以至于十月收齐江东一半的赋税后,王连才乘押送钱粮送往江都的机会回来参加今岁年末的上计。

    方方面面都有事情需要处理,现在全靠一个团结的中枢压制了各处的问题。

    一旦团结的局面瓦解,那谁都没好处。

    想要重整先帝积攒下来的局面,非得再花五年、一代人、两代人的时间不可。

    而现在,田睿又以老父病危为由催促婚事,可这场婚事哪有那么简单?

    最起码,皇帝的婚礼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负责人操持各方面事务。而太常卿赖恭卷入费祎董允一案,已经被罢免,勒令返回益州老家闭门闲居,不准与外人交流。

    选一个新的太常卿就能解决这个关系朝廷威仪、体统的事情,可目前谁合适?

    老臣凋零了太多,青黄不接的问题终于爆发出来。

    三公九卿、次卿的官位哪能轻易找半路入伙的人充任?

    让这些人上去简单,让他们下来可就难了。

    这几十年的战争里,这些人的风骨已然尽显,是真的不能相信。

    前脚把这些人抬上去,后脚这些人就会思索进路、退路,能保持安静当个木偶已经是难得的品德了……这些人绝对会搞风搞雨。

    这是一种必然,不然等小一辈成长起来,这些人就得让路。

    他们一让,今后可没有青黄不接的隐患,一代接着一代,足以将这些临时工的子子孙孙压的死死!

    因此,朝中公卿之位宁可空着,也不能滥竽充数,引狼入室。

    可皇帝皇帝婚事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旧臣之中就找不到合适的太常卿人选?

    有是有,可关中战役的最终封赏还没有确定,而太常卿这个十分荣誉,却职权不重的卿位,显然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能用太常卿安置一个北府高级军吏,简直大赚;如果不给太常卿,就得给卫尉卿这个权利能大能小的要害职务。

    九卿位置就这么多,也是目前最适合安置北府高级军吏的岗位。

    其他州牧、三公、三孤之类的,显然不适合。

    关羽又不能对田睿细细讲述太常卿人选、任命一事内外隐情,这种事情田睿应该有所觉悟才对,应该体谅朝廷的难处、不便之处。

    在一国之事面前,一家之事显然是那么的渺小。

    田睿何尝不知现在朝政的紧张程度,可老父病重随时都可能离去,目前只是想完成最后的心愿,早早把婚事落定。

    可如果这么一直拖着,难道不怕引发更大的灾难?

    神色不甘,田睿又觉得有些荒唐:“宋公,我家已去信关中,以孝先秉性,势必星夜奔赴江都。若孝先来,此人伦大事却不见一点温情……我恐孝先不快。”

    关羽听闻皱眉,田氏给关中发信通告病情一事,他自有所听闻。

    可田信派遣的使者郤楫已经抵达江都,按着路程、时间推算,再把武关道的路况考虑进来。田信一定是先得到田氏家书,后派郤楫来江都参加年终上计,以及封赏谈判。

    谈完后,会在新年大朝会时颁诏昭告朝野。

    新年大朝会完成后,在春耕之前,完成皇帝的婚礼。

    新年大朝会时,将会采取新的年号,在新年的年号里,革新气象,完成新的婚事,寓意也是很好的。

    可田睿身为人子,哪能顾虑这么多?

    心中难受,也不怕关羽不高兴,语气悲痛:“陛下即已下聘我家,理应给与尊重。若拖延敷衍,未免流于形式,朝廷不怕天下人耻笑耶?某为人子,今父心愿如此,若不能成,实无颜面再见世人。”

    “唉……”

    关羽长叹,给出一个准确答复:“槐里侯且宽心,这两日我就与黄公衡议定此事。岁末前,太常卿必然履新。”

    皇帝的婚事不是简单的工程,岁末前也不适合成婚;新年正月十五前是漫长假期,正好跑礼仪规程。

    也就最多一个月,能把婚事办妥。

    如果拖到正月十五的大朝会时拜授新的太常卿,那么婚事最快也要在二月十五前才能完成。

    “谢宋公体谅,某铭感五内,不敢有忘。”

    田睿起身郑重施礼,关羽诧异起身要阻拦,就见田睿行了叩拜大礼:“唉,槐里侯礼重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钱

    江都官舍,马谡所乘马车停在门前,马谡探脚钻出空间狭小的车厢,随后轻轻一跃落在官舍前的石板地面。

    就见一名眼熟的仆从似乎在门前等候已久,赶紧凑上来递送拜帖:“幼常公,我主已在馆中设宴,就等幼常公大驾。”

    马谡拿起拜帖一看,是陈震的拜帖,随即才想起这个人是陈震的家仆,一同往官舍里走,这里住着各郡奔赴江都的上计吏或代表:“孝起兄何时来的?”

    “就在今日早间入城,昨日夜宿枝江。”

    一问一答间,就拐过几个小庭院,来到临时安置陈震的小院。

    院内还悬着一只剥皮不久的半岁小羊,屠宰小羊的官舍小吏正手握锋利割肉刀,细细片出薄嫩羊肉。

    马谡经过时斜眼打量红白相间的羊肉,微微抿唇……之前江都最大的羊群供应来自马超的临沮牧场,现在则来自北府。

    大雪封锁武关道前,就驱赶了大约三万余头羊群到南阳,其中许多分到羊只的军吏家庭舍不得吃,留着做种羊。

    又因为南阳冰雪覆盖野地,夏季也没有储备饲料,所以许多夏秋集结所生的小羊又船运到江都销售。

    就家族财富累积、经营来说,马氏家族始终跟不上速度。

    自田信推动部曲折算食邑制度以来,太多的人部曲解散,编户齐民要么成了府兵,要么回到原籍成了地方百姓。

    而手里还握着部曲、私兵的将军们,在积蓄产业方面远远领先于其他官员。

    先帝时期各种丰厚赏赐,已经让将军、军吏们有了购买土地,经营产业的资本;现在战争红利刺激下,北府中高级军吏的家产也在快速扩张。

    而军吏之外的官吏,则有诸葛亮、关羽、张飞盯着,几乎很难合法、合理、合情的发家致富。

    如李严那样暴富的机会……几乎不会再有了。

    而诸葛亮的家业积累也是合法途径置办的,是用先帝屡次赏赐的财富置换了土地,雇佣工人或进行租佃。

    除了诸葛亮外,其他官吏里也就庞氏家族攒下了一笔丰厚家业,除了给庞统的丰厚抚恤外,还有庞林的军功红利。

    所以就个人来说,马谡日常能吃得起羊肉,可很难奢侈的吃一只羊做宴。

    这年头,没有意外的话,想要暴富只能吃军功红利。

    现在北府军吏已经拿到了夺取关陇的战争红利,而朝廷还要另外拨发一笔军功赏赐。

    这笔赏赐是不能少的,朝廷之威仪,可不能用嘴皮子说。

    只要钱给到位,许多人也是有良心的,自然不会太贪婪,去做铤而走险的事情。

    用钱把广大的北府吏士喂饱……这是最理想的事情;可如果喂不饱,也不能让北府吏士说闲话,生出群体积怨。

    陈震也脚踩木屐来迎马谡,一见面马谡就笑说:“孝起兄来京公干,不想如此豪爽!”

    “幼常这哪里话?”

    陈震拉着马谡进入温暖的暖室,马谡脱下御寒外衣就听陈震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差异口吻说:“此事说来话长,北府在南阳征收木炭,愚兄家中有些许雇工,就承包山林伐木烧炭。我久在南中未归,今日一早入城,才知八月以来盈利近百万钱。”

    大家家里都没几户奴仆,南阳的奴仆也是要缴纳人头税性质的口赋,所以许多人家里的积蓄的奴仆就成了雇工……雇工获取自由,用工钱分期偿还赎金。

    都是北府做担保人完成的契约,不管时代奴仆多么忠心、多么恋恋不舍,签订分期赎身契约后……劳动积极性真的高了许多。

    马谡一听三四个月里盈利百万钱,顿时就不淡定了,一个十二三户雇工经营的炭场,竟然能挣这么多?

    虽说直百钱有水分,折算到汉末,这百万钱大概能有五万钱的购买力。

    这百万钱的纯利润,买牛都能买六七头,自己过去一年除掉公款吃喝,大概也没有花掉百万钱。如果算上家小的消费,也才堪堪超过百万钱。

    公款吃喝……也只是按照官职、级别给与固定的口粮;俸禄给的又是口粮、布帛为主,部分折算直百钱为辅。

    因此,一个官秩两千石的郡守,仅靠俸禄,也就堪堪养活一家人,以及不到十个的随从。

    俸禄勉强够日常用度,想要穿得好吃的好,要么努力干活得奖赏,再要么去违法违规捞钱。

    所以,马谡是真的穷,和绝大多数吃不掉军功红利的官员一样,家小生活全指望着俸禄过日子。

    如果给马谡几只羊……留着蓄养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吃掉。

    这就是目前朝中、地方官吏的财产状况,内外各种因素交叠在一起,季汉官吏普遍维持一种清贫的生活状态。

    问题也随之而来,北府连年获得战争红利,优秀的官吏想要加入北府,自有政绩做敲门砖,不难获取机会。

    而更多的官吏,取向保守的官吏,眼红北府军功红利之余,有的是想加入而不得,有的是羡慕之余又不想去冒险折腾。

    一来二去,渐渐形成了这种北府军吏独树一帜,既有功勋又有富裕个人私产的情况,偏偏现在又取得关中大捷。

    马谡再是人杰,也受困于时局,一腔抱负无从施展,还要过简朴的生活。

    个人还能忍受,可家室、亲戚、随从的诉求呢?

    马谡震惊于陈震的产业发展,心中又有些隔阂,感觉陈震从北府那里赚了这么多钱,那会向着谁说话?

    百万钱啊,新帝登基大赏群臣时,自己拿到的各种赏赐折合计算也没有百万钱!

    陈震待马谡落座,挥退屋内侍者,为马谡递茶,马谡接住询问:“孝起兄突然抵京,所为何事?”

    “幼常,愚兄此来是奉丞相之意,规劝大将军,早早拜秦子敕为太常卿。以免仓促间,授人言柄。”

    “言柄?”

    “正是,丞相在成都听闻田老太公病笃,又虑大将军刚强不知斡旋、变通。若一意争锋,处处不让,反倒会落了下乘,为敌所算。”

    陈震语气缓缓,马谡也无心饮茶,就有陈震说:“今魏人虎视眈眈,就等朝廷不合生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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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