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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四章 非法伐魏

    七月十七日,身在左冯翊夏阳县韩城的田信得到河内相关的军情,也一起收到曹丕被驱逐,就食洛阳的情报。

    都是弘农郡守虞世方派人送来的紧急军情,虞世方身在前线,自然会经营河内地区的情报网络,甚至已经打通关节,与夏相杨正建立稳定交流通道。

    作为田信的左膀右臂,虞世方有足够的影响力笼络魏国官吏,比寻常郡守、将军更容易取得敌国的信赖。为虞世方种种行为、许诺背书的人是田信,而非别人。

    有田信支持,虞世方身在前线,自然做什么都顺。

    今年入夏天气燥热时,弘农杨氏的老家主杨赐没有扛住,驾鹤西归……对西州士人来说,曾经的领袖就这么没了,身上的枷锁无疑更少了。

    杨赐始终不表态支持北府,那许多杨氏家族的门生故吏就要顾忌日常的立场、态度、言行。

    可惜田信不吃杨赐这一套,即没有登门拜访,更没有拜在杨赐门下,做一个杨赐代父收徒‘师弟’,只是让虞世方逢年过节带些食物慰问一下这位的汉室退休的三公重臣。

    去年弘农郡举的孝廉,也跟杨家没关系,举的是北府军吏;今年同样如此,依旧准备举一个北府军吏,推给朝廷去做郎官。

    多少有些郁郁不得志,杨赐以八十四岁高龄辞世。

    作为一个亲身经历汉室衰弱、动荡、天下大乱,又即将迎来新朝盛世的人,杨赐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召集门生故吏……也都是苍头老叟,与杨赐合编了一部《三辅盛世图》。

    将他们记忆中的关中繁盛场景用图画、文字描述出来,并援引各种记录,将前后六十年以内关中的英杰以籍贯做了个群传,这些人的经历,足以向后人说明关中这六十年里经历了什么。

    杨赐没了,关中旧时代的见证支柱也就没了……对北府来说,执政过程中遇到的阻力相对少了一些;对普罗大众来说,生活还得继续。

    战争不等人,虞世方抄送的这份军情令田信感到有些可笑。

    兖州牧马良上任,自然有一些诸葛亮的支持,支持了马良七个营的南中兵。马良发动这场反击战,就带着全部家当扑了上去,结果诈取汲县失利,只能集合兵力抢占野王县。

    前脚抢占野王县,后脚秦朗的三千骁骑军就抵达,把马良、田豫给包围了。

    是的,兵力少的秦朗,以新式骑兵的优势,将缺乏重甲、骑兵的马良、田豫包围了。

    现在唯一能解救马良、田豫的是弘农郡的虞世方,虞世方来信时已经开始做初步动员,怎么也能凑集步骑三千。

    田信反复观摩虞世方的急递,其中还夹着田豫的求援手书,觉得有些荒唐。

    “按田国让言下之意,马季常乃国家之栋梁,如今病重,我北府有救援之责。若不救,则隐隐有大祸。”

    田信将田豫的原件摘出,递给身边的陆延,陆延看了又往外传递,许多降将组成的侍从都在周围席地而坐,倒是邓艾这个宿卫曲长坐的很靠前。

    他手下的宿卫兵,皆出身汉僮士家,是首领的子弟,今后最差也能回家继承父兄部众,继续为田信效力。

    作为这些人的老上司、训练者,邓艾正以后来居上的速度提升地位、影响力。

    北府阵营越大,参与进来的人越多,那规矩就越严密,这种超车渠道几乎是用一个就少一个。

    田豫信中的言辞十分沉重,给诸人的印象很不好,好像马良死了,主要责任就在北府救援不力,而非他们擅自发动一场规模较大的战争。

    田信周围的近臣并无开口嘲笑田豫的,他们自然理解马良生死对汉室朝堂格局意味着什么……这个人,相当于诸葛亮的左膀右臂,是诸葛亮一系的继承人。

    也就理解田豫的心情,如果马良就这么死了,田豫肯定会很难受,不仅仅是浑身难受,是各种难受。

    没必要笑田豫,也没必要笑马良。

    现在的问题很严重,不仅仅是马良个人生死对庙堂格局的影响,更在于这场非法发动的战争。

    没错,这是非法发动的战争!

    己方发动的关中决战,好歹正式出兵前已经知会了朝廷,而参战有三恪之一的车骑大将军、陈公田信;骠骑大将军赵公马超。哪怕不知会朝廷,田信、马超也是持节的身份,能临阵决策,抓住战机先打一场的合法授权。

    可马良这个兖州牧、右护军……没有持节相关的授权;田豫这个使匈奴中郎将是持节的,可这个节杖的授权是管理南匈奴贵族、牧民时有生杀大权,也有紧急动员南匈奴义从部队的授权,不具有出兵开战的授权。

    南匈奴王庭东北方向,还有一个度辽将军……作为塞外的边军常备将军,度辽将军可以对犯境、逃亡的部族开战。

    使匈奴中郎将、度辽将军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旌节授权。

    现在整个大汉,这样完整的旌节授权持有人一共有五个人,三恪、赵公超、丞相诸葛武乡侯亮。

    所以问题就这样摆在大家面前,马良、田豫违法出兵,这是非法进攻敌国!

    任何较大规模的军事调动都需要提前报备,没有向关羽报备也就罢了,再差也要向张飞报备,由张飞进行授权。

    没有授权,就调动超过七千军队……这跟造反唯一的区别就是进攻方向不同!

    现在就是无法判断,马良、田豫出兵,到底有没有取得张飞的同意,如果张飞同意,那肯定会有相关的军事配合……如果有配合的发动一场反击战,何至于求援北府?

    所以很大可能来说……田豫、马良是非法开战,张飞就是想保这两个人,都保不住。

    因此,救援马良、田豫是友军的义务;可为了维护朝堂秩序,救他们回来后,还要用囚车送到江都,怎么也要先参一个‘谋反’的罪名,然后就让马良、田豫帮人去申辩,等廷尉府宣判即可。

    因此问题很严重,不救马良、田豫的话,倒是小事。

    救回来的话,就必须弹劾,这是跟马良一系彻底决裂,就看这些人要保马良,还是要维护朝堂规矩。

    如果不弹劾……那今后还怎么治国?还怎么治军?

    至于救援马良,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这支军队被困住,不是不敢打,而是缺乏器械、骑兵,对阵秦朗的新式骑兵,以及四周不断靠近的魏国援兵时处于极端劣势,所以没必要决战、突围。

    所以只要北府一支骑兵抵达野王县周边,抵消掉秦朗新式骑兵带来的绝对优势,那马良、田豫自然能从容后撤,魏国步兵有几个敢追上来厮杀?

    救人简单,救回来再杀……未免有些奇怪。

    马良死定了,正因这样,才气氛沉重。

第七百零五章 闪电战盔

    救援、接应马良、田豫是友军义务,这反而是小事。

    是否弹劾马良,一举打死这个人才是大事。

    草坡上与田信盘坐在一起的亲随、侍从武官普遍态度鲜明,并无借机推动阴谋的意思。

    弹劾、打死马良、田豫,反而是维护朝廷律令、刑纪的举动;只要弹劾,出于维护律令的做事原则,大将军、丞相那里都不会姑息马良,绝对会严惩。

    可如果不杀,故意当做这个事情没发生过……那矛盾就会转移,由己方与荆益士族之间的矛盾变成大将军与荆益士族之间的矛盾。

    大将军再念旧情,也要杀马良以整肃朝廷刑纪;如果大将军这里不动手,那就会逼着丞相本人动手。

    要手足兄弟,还是要朝廷威仪?

    在场诸人并无提出其他意见的,对于庙堂之争……这些人表现的缺乏兴趣。

    也不算缺乏干预的兴趣,而是普遍资历不足。

    目前关中有资历影响田信,向朝廷施加干预的只有马超、陆议、虞世方这寥寥几个人。

    马良除非绝地大翻盘,否则朝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三方势力任何一方都不会让他活。

    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派谁去接应马良这支军队?

    首先北府骑兵不能动员,虽有轮番当值的番上骑士……可即便轮番当值,现在也是在做生产工作,外调作战会影响生产计划。

    再有半个月,就要执行秋收,这个更缺人力。

    因此目前只能动员汉僮义从,虞世方已在弘农郡开始了初步动员,自己这里在不妨碍生产计划的情况下只能动员汉僮义从,马超那里也能动员、支援部分兵力。

    不是缺马超手下的兵力,是需要这个相互配合作战的过程,过程里利于彼此磨合。

    看着面前一张张殷切的中壮年面容,田信心中计较后,目光落到邓艾脸上:“此番救援以接应为主,不可盲目交战。此战以平安接应大军回归为上功,破敌夺城为下功。”

    见他目光落在邓艾那里,许多人失望垂头,用复杂目光去看邓艾,邓艾则挺直胸背,他本就是个张扬、凌厉的个性,一个带刺的人,有机会自然是当仁不让,勇于竞争。

    田信没有玩弄人心的恶趣味,就看着邓艾说:“士载可征长安以东之汉僮,以三千骑为限,多配马匹向弘农进发。虞世方负责筹备粮秣,护送渡河,并接应大军南渡。士载,可有出兵方略?”

    邓艾没急于回答,如果回答的调兵、行军方略有问题,那他就丧失了这个机会,自会有第二个人站出来陈述相关的调兵方案。

    三千兵额是征发汉僮义从的额度,不是他兵力的上限,起码出征时他会带着麾下汉僮士家子弟,这相当于诸胡贵族骑士。

    这些贵族骑士出征,本身就有骁锐扈从骑士追随,所以说是三千,实际出兵规模接近五千。

    扣算的详细一点,贵族骑士的扈从骑士是在正常役期之外的力量,而且数量取决于邓艾本人的实际态度。

    如果他积极督促软硬兼施,那手底下的诸胡贵族骑士会尽可能动员扈从骑士……汉僮编制内的百户、千户对自家子弟的支持力度越大,那派遣的扈从骑士就越多。

    不同于扈从骑士,三千义从骑士属于正式征发的兵役,这些人名义上是田信的奴隶,可执行的还是汉僮制度,每年有六十天的兵役,或九十天工役。

    兵役征发后,人力集中在一起,去做工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府兵分作五班,轮番当值,每班每年服役时间是七十三天,算上路途时间,大约每年服役八十天;汉僮是六十天兵役,如果以后改为常备,就是六班轮番服役。

    邓艾熟知关中各处府兵部坊、营坊、乡坊、村坊的大致布置图,也清楚各郡县千户、百户驻屯布置图。

    如成竹在胸,邓艾缓慢开口:“征发义从,带三日粮。潼关集结,领取军械。今日发令,十九日时兵出潼关。越二日,可以渡河。”

    “魏军都城有变,无敢战效死之心,接应大军南渡,不难。臣所虑难者,在马使君、田将军不肯南归。臣口拙,恐其游说。麾下吏士又多有求战立功之心,臣恐无力约束吏士。”

    邓艾的顾虑,也是田信的顾虑。

    马良、田豫那里缺的就是一支骑军,如果自己的骑军前去接应,这些人会怎么想?

    如果配合,一起重创河内地区的魏军,那么马良非法出兵的事情就有了回转的余地,成为一桩扯皮事儿。

    见邓艾挑明,田信就说:“取我战盔来。”

    郤纂听了当即起身去戎车处寻找,田信有两顶最出名的战盔,一顶是礼仪为主的红蓝白三色闪电尾战盔,一顶是水晶眼罩的鹰脸战盔。

    鹰脸战盔是国家重器,几乎等同于陈国神器,哪能轻授?

    郤纂抱着闪电尾战盔趋步赶回,双手奉上。

    田信拿起这顶战盔,目光落在红蓝白三色曲折向后翘起的战盔,既有髪国气息,也有皮卡丘的深刻记忆。盔体是寻常的将领材质头盔,只是这斜向上曲折的闪电尾则是自己闲暇时用丝绒、彩绶编织而成。

    “算起来,这闪电战盔也是我纪念江陵、麦城大捷所造之物,是我陈国发迹的国宝。士载去河内,吏士若抗令,可戴此盔,如我亲至,无有不可杀之人。若马季常、田国让意欲夺兵,也可戴此盔,如我亲至,予以擒捕,拒捕者杀。”

    田信说罢,邓艾起身出列上前两步,单膝跪拜:“臣……受……受命。”

    可田信有些不舍,手掌划过战盔的尾巴,轻轻一压,尾巴就在钢条内骨作用下上下轻轻摇摆,很有迷惑敌人、分散敌人注意力的作用。

    他临时取消一项天赋,返还八个天赋点,通过手感引导,将两点天赋注入。

    闪电战盔,魅力加一,体质加一。

    还有六点天赋,留了五点供自己研究,余下一点加给邓艾,让邓艾情绪、体质双重作用下感受到一种燃烧的畅快,仿佛生命的意义就在此刻。

    赐下闪电战盔,田信又看向随行的辅翼中郎将王平,这是专管汉僮兵役征调的人。

    王平见状心中难免激动,坐直肩背目光平时前方。

    田信就说:“河内战局若是拉锯纠缠,九月后再征五千汉僮义从,与虞世方汇合,从南路进击河内。北路,则由赵公自上郡、西河出兵,掠其河东、平阳。”

    王平拱手:“唯。”

    田信摆摆手,示意王平、邓艾去研究征发义从骑士的工作。

    他则继续听取韩城守将、阳夏县令的汇报,这两个人原本工作只汇报了一半,其中县令带着一盒麦子,守将则带来两车西瓜见田信……

    这都是他们在地方上的政绩,一个推广了麦子,一个就在河滩地种植了二百亩西瓜。

第七百零六章 西瓜上校

    县令、守将都是北府旧人,韩城守将挂中军校尉肩章,胸前挂着虎牙、东征、鹰山三枚金币勋章,还有一枚银质的家园卫士勋章。

    这是给关中决战期间,留守南阳的北府吏士特制的一批勋章,校级是银质勋章,尉级是铜质勋章。

    感谢吕布旧党子弟贡献的宝藏信息,现在有了足够的铜料,可以对中下级吏士颁发制式铜质勋章。

    给朝廷预定的是六百万枚五铢钱,算上自己内部使用的五铢钱,年内要铸造一千万五铢钱……勋章跟这些五铢钱的铸造数量来说,真的只是毛毛雨。

    勋章目前能解决许多问题,比如军功兑现……可以用勋章先‘折’掉军功,等军职有了空缺,优先晋升各类勋章持有者。

    时代不一样了,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样了,哪有那么的战争去打?

    军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勋章体系可以充当润滑剂,既让军中吏士持有荣誉感,也以勋章的方式承诺保证他们以后的利益。

    现在田信吃了一牙山沟溪流冰镇过的西瓜,好奇询问:“二百亩瓜田之事,年初时我就听人说起,只当是笑谈。不想还真有,这些种子从何而来?”

    韩城守将金复是个身形略宽却不胖,纯粹就是身体很宽的那种体型,坐在田信面前嘿嘿然很是得意:“臣在江都与同僚吃瓜时就留了瓜种。本想着回乡后做个瓜农,不想任职韩城,见河滩荒废就起了种瓜的心思。”

    “嗯,你倒是有恒心,关陇百废俱兴,就缺你这样的有心人。今年这瓜所产的瓜种就分与各处,我授你一级军阶。”

    田信说着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小木盒,里面是上军校尉的军阶臂章、胸章和肩章。

    “臣愿为主上效死!”

    金复失态呼喊,眼泪都喷了出来,身子前扑磕头在地,抬头又叩拜,一连三扣。

    “这是你应该的,二百亩瓜田之种,想要凑齐绝非易事。何况瓜田打理也非易事,这绝非你临时起意,应是早有准备。”

    田信温声夸赞金复,为他更易了肩章,将木匣塞到他手里:“我关中动乱三十年,士民男女已不知瓜果之甜美。韩城之瓜,可解士民愁苦,合该推广。”

    金复感激流泪,种瓜也是一门技术,这肯定需要他在闲暇时学习,种瓜时更要向麾下吏士推广、教授他们这类技术。保存收集到的瓜种,并带到关中来……看似简单,可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么长距离的迁徙,遗失器物、亲友都是很可能的事情;他却始终能保住瓜种,可见他有多么用心。

    不管是因为喜欢吃瓜,还是想靠种瓜致富……客观上已经丰富了关中人的口味、营养摄入,这就是有功劳的。

    今年各处休养、种植的主要是农作物,等秋收后才有足够的时间打理屋舍、宅院;就连田信的长安新城、都城街坊建设计划也才能得到施工的人力、物力。

    也只有到明年,府库官仓、民宅家里有一点口粮盈余,才能分出时间去经营果园、蔬菜种植。

    所以今年田信也只是在上林苑区域内种植蔬菜进行大规模育种,并收集果树建立苗圃。有插扦技术在,改良、推广一些果树品种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无非就是用心与否。

    上林苑内还有鸡鸭鹅禽类养殖基地,也有猎犬相关的训练、繁育基地,繁育、培养的不仅仅有计划中的牛群、马群,还有这些传统家禽。

    在场诸人见金复种瓜升官,一些大口吃瓜连瓜子都嚼碎下肚的人多少有些懊悔。

    都已经划分了宅地、田地,今年没时间忙活这些,可明年就有时间经营自己的宅院、田园,

    金复之后,轮到县令述职。

    主要埋怨本地百姓对小麦推广持质疑态度,不肯用心配合,将更大心思用在了自家的私田上,对于官府公田种植的小麦并不用心。

    今年各县并无工程方面的徭役征发,征发的徭役安排在本县的公田进行就近工作。

    公田来自抄没,超出田亩法律规定的田地,都是收归官有,集中为公田。哪怕关中混乱、荒废了许多田地,百姓家里的田地始终是很少的,即没有力量开辟荒地,也没有力量保护田地。

    抄没的田地主要来自于大族,被吴质杀了一茬后,大族即保不住超额的田地,也保不住家中奴役的部曲。

    这些抄没的田地组成公田,再通过与百姓的置换,让公田拼到一起,虽然分布于各乡,但也能集中管理。

    如果今后设立新的府兵村坊,划拨公田就能完成村坊建立。

    田信也理解这个县令埋怨的情况,各地都有这种情况。

    根据新的田亩律令,每户百姓得田三十亩,这是北府田亩制度里大亩,比关中大亩还要大三分之一,比过去的小亩制度更是大的可怕。

    这三十亩田地,可比过去一百小亩还要大一些……所以百姓们得到这么多的田地,开荒种植粟米之余,还要打点荒田、荒地,以方便以后饲养牲畜、禽类。

    自己的田,自己的地,百姓自然是很热情的,恨不得就像兔子一样打个洞,直接住在田地里,好就近打理田园。

    自然地,忙碌的百姓没有多余的时间,却又有服役的义务,就近在公田了服役……自然就成了百姓放松身心、敷衍做活的时间。

    农活比起工程来说,偷懒的机会太多了。

    面对县令的埋怨、推脱,田信也不恼,只是说:“年初时早有人说,希望今岁免除税租、徭役,以方便士民休养、务农。后来我只免除今岁税租,一是担心百信好逸恶劳,重私家事而废公家之事;而来是为推广小麦种植。”

    “使百姓服役,在公田种植小麦,这小麦种植技艺自然能散播于民间。等磨坊建好,等百姓吃了白面馒头,明年何愁百姓抵触小麦?”

    只有长安附近种了冬小麦,完成了冬小麦……豆类、粟米一年两熟的轮作,这对地力的消耗有些大,所以也就今年紧张一点施行两轮耕作,后面还是要执行休耕。

    也是多亏了沉在昆明池的铜器宝藏,所以就顺势免除了今年的税租。

    因此各地官吏普遍怨言很大,埋怨百姓不懂得回报,只顾经营拨发的新田、新地;敷衍公田耕作。

    偏偏官吏又被限制,不准扰民,否则非得把境内百姓组织起来,好好扫盲扫一下,让好好学习学习做人的道理。

第七百零七章 求战

    田信过韩城后,向北边上郡的肤施县移动,这里是马超的驻地。过上郡后,就是北地郡、安定郡,最后走街亭入天水郡,再走渭水、陈仓回关中。

    巡视不仅方便他掌握各县具体的人口、经济、物产状况,也有象征实际统治的意思。

    上林苑,昆明池。

    留守的陆议出游至此,审查铸币工作。

    等他出发时,这里也就能铸造出四百万铜币,他至多督运三百万到江都;另外湘州、武昌、岭南一带承担二百万铸币的押解工作。

    每个五铢钱重四克,品相饱满质地厚重,一千枚五铢钱以麻绳连成一串,这就是一贯钱……一千文是一贯,明朝是七百多文一贯,有所不同。

    明朝七百多文一贯,因为官钱、劣钱的区别、折算,所以明朝的‘一贯’可能有一千多,也可能就七八百,每个铜币的品相有程度不一的贬值。

    所以就物品价值衡量来说,一贯就是一贯,但具体多少铜钱得另算。好在大宗交易有银子,缓解了铜币的流通压力。

    这次田信铸造的五铢钱就品质来说,已经超过两汉的任何一次铸币。

    铜币出场检验的方式也简单,一千个五铢钱是一贯,用麻绳穿成一串,挂到天平上……只要误差小于五枚五铢钱,就算合格。

    检验合格的五铢钱就这样一串串的仿佛一个‘铜柱’装入箱子里贮藏,每个箱子装满后,由陆议亲自用印封藏。等他出发时,再开箱用麻袋装载铜币,以车船、扁担的方式运到上雒,然后就能走丹水水运,向江都直接水运。

    因此运输难点就在于七盘岭与蓝田关之间的这段路线,相当于半个武关道,余下都可以依靠丹水、汉水进行运输。

    一万钱四十公斤,三百万钱看似很多,其实调拨一千人就能轻易运到丹水上游。

    运输不存在问题,就担心钱币质量出现疏忽,引发关羽的问责。

    在孙氏家族眼皮底下活了这么多年,陆议最大的优点不是统兵、执政,而是谨慎。

    就在陆议专心操持铸币验收工作时,虞世方照例发往关中的军情通报抵达。

    稍稍引发一点混乱,随即许多人就来找陆议……陆议看着这群闻战而欢欣鼓舞的人,心情是很复杂的。

    既有身为其中一员而身后鼓舞、感染的喜悦,也有难以释怀的忧虑。

    封侯拜将,如今北府体系内,能统领一军的,几乎都有侯爵在身。

    去年光复关陇,再到今年年初时调离六百余人的中层军吏转任地方担任县令长、县尉,这给了其他中高级军吏极大的紧迫感。

    如果再不建立军功,他们会被全面培养,素质更优秀,且更年轻,敢打敢拼的青壮军吏顶替。

    军中启蒙,再广泛选士,开启了一条宽敞的上升途径。

    中高级军吏既享受过麾下吏士素质卓越的好处,可到了非战争时期,他们自然就感受到了来自优秀部下的坏处。

    从资历、年龄上来说,中高级军吏都是转任地方的优先选择。

    可郡县长官是很难获取封侯机会的,留在军中继续掌兵才有可能获取最终的红利。

    他们迫切需要战争,需要更多的功勋晋升军阶……按着现在军中的惯例,只要晋升到少将,那最次也能当个食邑百户的亭侯。

    有爵位和没爵位,是两种待遇。

    不是田信要淘汰这些老人,而是希望他们远离战争,去做更安逸的工作。郡县才是国家根基,现在有足够试错、容错、改正的机会,可以慢慢练手、学习。

    如果等后面大规模培养的军吏熬资历熬上来,那现在中高级军吏的处境更尴尬。

    面对这些人,陆议不疾不徐反问:“公上如今在何处?”

    “应在夏阳周边,明后两日会往上郡。”

    “公上既在夏阳,那我等知情时公上如何不知?此事公上自由衡量处断,我等静候即可,无须急切。”

    陆议见有人欲反驳,就笑问:“难道诸公以为魏国敢大举来攻?即不敢大动刀兵,我又大张旗鼓,岂不是令敌国笑话?”

    来访的诸人个个被反问的堵住嘴,总不能枉顾事实,在这里强说魏军很强,还敢主动进犯。

    现在都很急躁,只要粮食储备到一定程度,那随时都可以开启灭魏战争。

    这种灭国级别的战争,谁都不想错失机会……只要现在发动战争,那他们留在军中的时间会延长,很有可能等到灭魏战争爆发。

    可陆议积威深重,这些人无功而返,但也逼的陆议去拜访关姬,看看关姬对这场战争是否感兴趣。

    关姬现在很忙,她正研究落水与肺炎之间的关系……这是关兴信中的疑问,接收江东以后,才清楚知晓当年汉口反击战时对吴军造成多大的创伤。

    当年跳水逃亡的吴军难以尽数,汉军预估的是三五万之间,最少能溺死两万多人;可根据现在的资料和统计,当年跳水逃亡的吴军规模在六万左右,虽然就近逃到战船上,可战后还是有许多吏士咳血、发烧而死。

    很明显,这是关姬发现水里有细微虫子后向关兴发出了警告信,告诫关兴野外玩水的凶险,也重申了饮用洁净沸水的必要性。

    陆议来时,关姬正汇总资料,书写《水虫论》,其中还有夏侯绫三姐妹联合做的绘图。

    沉迷微观世界的关姬显然对正常的世界缺乏兴趣,耐心看完陆议转呈的军情通报,反问身边的夏侯徽:“魏军可敢过河?”

    夏侯徽认真回答:“不敢过河。”

    “既不敢过河,又何必急躁?”

    关姬神态从容:“恐怕又是军中求战心切,伯言先生不必委婉,可直言讲述发展规划。今后灭魏之战,以夫君一贯念旧之行举,岂会使助人无用武之地?我料届时张惠恕等人也将抵达关中,一同出力。”

    “是,殿下明睿。臣所虑,在于公布方略,使朝廷不快。”

    朝廷是一个集体,集体情绪是复杂的、混乱的,怎么可能会有单纯的不高兴?

    只有大将军才能代表朝廷,也只有大将军能单纯的表示不高兴。

    很多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下面人能领会多少,就全靠悟性、机缘。能看透迷雾的人,自然不会过于担忧;可这样的人太少。

    按关姬的意思,就是要把长远计划说明白……虽能安抚内部,肯定会惹大将军不高兴。

    “朝廷不快之事一桩接着一桩,也不差关中来一桩。”

    关姬露出不耐烦神色:“先生还是过于拘谨,今得关中,已无退路。又何必矫情掩饰,徒惹大将军笑话?”

    见状,陆议只好告辞……哪怕关姬如此说,他也不能照做。

    不能直接给中高级军吏透底:别着急,灭魏后还有其他灭国战争,大家不会缺军功的,目前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

第七百零八章 僵局

    野王城郊,魏军军营。

    又是一个清晨,魏军主要将领准备汇合开会,总督六郡军事的大将军曹真从洛阳抵达这里时就接过指挥大权。

    可问题是明摆着的,汉军虽然被围,不敢出城作战,可论防守,凭借坚城和野王囤积的粮秣,足够汉军吃个小半年。

    所以现在轮到魏军要打一场攻坚战……令人棘手的攻坚战,连着打了七八年仗,终于轮到魏军来打攻坚战,怎么都有一点不适应。

    攻坚战……何止是秦朗,就连曹真都想放开一角,直接放汉军突围。

    无意义的攻坚战,曹真手里几乎就没有一支敢战的精锐步兵。原来的精锐留在洛阳,随他前往太原的只有不足千人的旧部,这批骨干力量投入攻坚战?

    秦朗的骁骑军是骑军,也不可能抛弃马匹,去做攻坚的甲兵。

    河内郡兵、夏兵、上党郡兵……也都不能指望他们去攻坚,甚至让这些人去填护城河,或在城外堆砌攻城用的土山,都有溃败的危险。

    现在始终没有发生过有意义的战斗,如果攻城部队在攻城过程中一触即溃……那弘农郡的虞世方,关东四州的张飞,肯定要派兵做试探性的进攻。

    而大魏内,先是司马懿触及勋贵、豪强、世家的军制改革才进行到一半,没有贯彻到位,这需要时间贯彻、运转。邺都又发生了流放、驱逐皇帝这种骇人听闻的大事,目前也不适合进行战争。

    所以这是一场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生的一场错误的战争,应该早早结束才对。

    这日会议前,秦朗与曹林、曹茂一起用餐,出于防范、警惕心理,参加会议的只有秦朗一人,而曹林、曹茂会留守军中,牢牢掌握兵权。

    喝着饭后茶水,秦朗观摩悬挂的地图,盯着河东位置:“赵俨尊奉邺都为正统,以陈公巡视河津需要防备为由拒不发兵。上党兵驻屯长子观望形势,夏兵更是三心二意,河内兵弱又素有不满,强驱攻城,必然一触即溃,遗笑敌国。”

    田信在巡视夏阳、韩城后,又沿着黄河岸边向北巡游,跑去看壶口瀑布了……自然地,引发河东郡守赵俨的极度关注。

    现在别说派兵支援河内战场,明明是河东更需要援兵。

    “从国家长远来计较,野王汉军如鲠在喉,若不拔除,国家有口难言,必窒息而亡。”

    空有河北之地,在这个军制改革又遭遇政变的时刻里,还真有被汉军轻轻一推,就推翻的可能性。

    秦朗持悲观态度,做着嘱咐:“今国内父不父子不子,君非君臣非臣,已有亡国征兆。骁骑军乃我等安身立命之所,我若被擒,二位不可以我为念,引军退往洛阳即可。”

    曹林慎重点头,追问:“兄长,北府此刻真的会勒兵不进?”

    秦朗心中也在打鼓,稍作考虑,做出肯定答复:“绝不会此时进兵,纵容魏国灭亡。虽不似唇亡齿寒这般利害关系,但也有鸟尽弓藏之虑。”

    “我围野王不攻,放其求援信使突围,就为引北府解围之兵而已。此围一解,河北暂且无事,我等也好迎接亲属迁往洛阳。”

    洛阳终究是大魏的五座都城之一,各自都是宗室近亲,把家人接到洛阳生活也是符合情理、法理的。

    决不能把亲人放在邺都,否则当年袁绍麾下士人相互攻杀、清算的惨烈景象,就有可能在魏国宗室中发生。

    曹真、秦朗都不愿打一场无意义、惨烈,负面影响大于正面影响的攻坚战。

    邺都方面似乎也没有强硬攻拔野王县、歼灭马良、田豫的心思……有点担心砍掉这两个人,使得汉军同仇敌忾,发动更为猛烈的北伐。

    田豫、马良是汉室重臣,级别等同于九卿级别,砍掉这两个人,对敌我来说意义非凡。

    可汉军若发动北伐,并形成惯例,那么魏军就连最后赌一把的机会都没了。

    北伐,不一定是为了攻城略地……也可以就食于敌。

    汉军每年来一次小规模的北伐,既能破坏魏军生产、打击邺都朝廷的威望、统治力,还能缓解自己的粮食支持,不出三年,魏国必然崩溃。

    好在……关东四州的汉军缺乏骑兵;能就食于敌的北府更喜欢自己种地。

    虽说秦朗、满宠莫名其妙打了个胜仗,更像是捡便宜。

    就是捡便宜,中书令孙资的次子用自己的命、整个孙家人的信誉做担保,换取了田豫的信任,才钓来这么大一条鱼。

    恰好国内又发生变故,皇帝、监国太子都命令秦朗、满宠向清水口集结,正好堵住汉军,取得俘斩八千的伟大胜利。

    一场巧合的胜利不能说明什么,当初能制定诈败、示弱的整体国策,那现在更需要示弱。

    总不能一边想着示弱,一边集合所有军队去跟对方拼命?

    邺都方面又没疯,怎可能做出前后冲突,违背整体战略规划的决定?

    邺都不想打,曹真手里缺少可靠的军队也不想打,秦朗更不可能带着骑兵攻城,周围郡兵也不能指望……那这场围城战还能指望什么?

    难道指望把汉军活活困死?

    这就是一场局部无解的战争,唯有外部力量介入,才能有所改变。

    虽然无解,但却牵挂着各方面的主要心思。

    而跑到洛阳的曹丕终于睡了个安稳觉,开始向邺都颁发诏书……虽然尚书台没有跟随,可皇帝的手书,应该也是诏书才对。

    他一边向邺都发诏书,迁移洛阳驻军吏士的家眷,从秦朗、曹林等人的家眷、近亲,到普通洛阳驻兵的亲属,都在迁徙范围内。

    这可是个好机会,是唯一能把人口迁移过来的机会,邺都方面现在不敢跟他翻脸。

    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皇帝当到这一步,曹丕也感觉有些愧疚,与新任的大司马满宠商议:“国内颇多蜚语,以朕德行浅薄为由,大肆攻讦,散播德不配位之言,殊为可恶。”

    满宠身形高大盘坐在地,也显得身形挺拔,让直不起腰的曹丕觉得有些碍眼,每次看满宠的脸,他都要抬下巴,总是很难受,很不方便。

    洛阳宫殿不如铜雀台,铜雀台有明显的高低位差,他不需要挺直腰背,也不需要扬起下巴就能看到所有人的脸。

    现在洛阳宫殿内平坦的地面,给了他很大的不舒服。

    曹丕忍耐不快,试探着说:“两国士民攻杀不止,朕甚怜悯。有逊位称臣,罢两国刀兵之意。卿以为如何呀?”

    满宠目光落在曹丕脸色,曹丕神色不自然扭头左顾,满宠只觉得悲哀,莫名愤怒……汉中决战以来这七八年死的那么多吏士、百姓,难道就这么无意义的死了?

    当了个没听到,满宠低头,语气低沉:“陛下,臣年老昏聩,耳背,没能听清陛下教诲,臣有罪。”

    曹丕斜眼看满宠,越觉得这个人面目可憎……这般年纪,还长得这般健硕,实在可恼。

    更可气的是无人可用,沦落这一步,曹丕心中越发凄苦。

    泪水不争气的从眼眶流淌出来,察觉到自己落泪,他情绪崩溃就在殿中啜泣。

    听着满宠也伤怀不已,以袖子轻轻抹去眼角点滴泪水。

第七百零九章 姜维

    江都,左中郎将衙署。

    姜维收到表兄杨先发来的书信,厚厚的一叠,里面有三封他母亲分次发出的书信,因中转原因积压在一起,由杨先一并转发。

    相隔三千里与母亲保持书信联系……这在乱世中是一件奢靡的事情。

    乱世中的书信,全靠往返的乡党携带,各方势力只能维持公文的传递,对于私信家书之类的传递工作,则缺乏转运的必要。

    一连三封家书被中转积压,肯定是家里有事情。

    如他所料,第一封信是讲的是过去一段时间里天水发生的许多与自家有关的事情,比如丈量田亩,授田、拨发两户汉僮到家中听用,协助打理家中田亩。

    姜维家中也有部曲,寥寥十几户而已;但汇合其他姜家分支的力量,举族凑出千余武装也非难事,再加上姻亲、世交的盟友武装,自然是多多益善。

    所以豪强抱团、动员后,就能有一笔可观的兵力;在平时,就是普通聚族而居的寒门小地主,单独一家有三五十户部曲,就可以自豪的宣称自己是豪强一份子。

    豪强武装素来都是一个联合性质的武装,是有首领,与诸胡部族性质类似。

    按照北府的税制,姜维家中的部曲是要缴纳正常的口赋,也在服役征发范围内。但拨发的两户汉僮不需要征发口赋,也不需要为地方官府服役……为姜维家里帮工、做事,就是服役。

    这种汉僮普遍是立有功勋的诸胡家庭,已经有了姓氏、名字,现在分配给姜维家中做帮佣,就是一个向汉人过渡的过程。

    这个过程里,他们的官方身份是白身,完成工作期限,他们将取得汉籍,享受汉人的待遇。

    凡是家里有担任官吏的,都会根据优先度不同,得到符合品级的白身汉僮。

    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教授白身汉僮基本的文化,加速他们融合、归化、

    作为立有功勋的白身汉僮,他们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竞争时期,自然会积极学习汉家风气,努力从服饰、行举、口语习惯等等方面与过去做一个彻底的分割。

    正常的汉人或许会随意穿戴胡人服饰跟着跳舞什么的,这类身份发生跃迁的人,会很忌讳这类涉及文化的东西。

    姜维母亲第一封信里讲的就是家里两户白身汉僮的各种事情,分配两户白身,是因为姜维官拜正七品左中郎。

    就郎官体系来说,姜维晋升的速度太快了……

    郎官有正八品虎贲郎、羽林郎、左郎中、右郎中,五官郎中;再高是从七品的虎贲中郎、羽林中郎、左侍郎、右侍郎、五官侍郎;最高的正七品的虎贲左右仆射、羽林左右监丞、左中郎、右中郎,五官中郎。

    还有从六品的虎贲左右陛长、羽林左右监,正六品的议郎。

    五品为边郡长史、郡尉、校尉、都尉;四品是郡守、国相、中郎将、杂号将军;三品是州三司佐贰官、名号将军;二品是三司正官、重号将军、九卿;一品则是三公、重号大将军、大司马。

    虽有品级之别,可具体职务的俸禄还是跟汉制一样。

    说个小知识,明朝县令的俸禄折算粮食后,跟两汉县令、县长的粮食俸禄持平。

    姜维半年时间晋升为左中郎,在非战争时期是飞升,可比起战争时期升官的那些人来说,也不算扎眼。

    地方举荐的孝廉要经过考核,考核成绩优秀的,进行擢升任用,姜维跨过左郎中这一级,直接任命为左侍郎。半年时间升一级为左中郎,在天子脚下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偌大的都城内外,品级比姜维高的太多了。

    只是以左中郎外放,起步就是大县、名县的县令,而非偏远小县的县长,或县尉之类。

    从目前汉室朝廷设计的晋升体系里,与田信同龄的姜维已经站在了起飞的风口。

    哪怕没有军功,姜维三十岁时也能升到大郡郡尉、小郡郡守的位置。到了这一步,就得排队慢慢等机会了,还要给各种插队的家伙让步。

    作为章武四年这一批孝廉、郎官里的领袖级别人物,姜维从年号上来算,是先帝旧臣……在同批郎官里,又是年龄最小的,他的存在已如黑夜里的璀璨灯火,让人无法忽视。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姜维还未成婚。

    可惜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整个大汉朝野各家都没有适龄、代价的女子;倒是小寡妇有很多,可明显不适合与姜维联姻,只适合与军中提拔的军吏进行联姻。

    身为同年郎官里的领袖人物,加上十二三岁就继承父亲留下的部曲,早早开始吃魏国的俸禄……所以姜维不缺做官的经验,更不缺气质、礼仪。

    他缓缓默读母亲的家书,心里可以模拟出母亲说话的语气、神态,只觉得暖融融的。

    因为直觉和智慧,他在翻开第二封家书时已做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新的消息所震动。

    主要讲的是族里伯父姜叙去山里打猎时被山风一吹,中风脑卒,虽被随从运到城里,用尽了办法,可还是没留下一言半语。所以家里有了继承纠纷,让族亲们即伤心又愤怒。

    只好请求官府裁决,按着陈公国的继承法案,将姜叙的家产进行均分继承。

    均分继承时,每个庶子、养子、义子能拿到嫡子、嗣子二分之一的财富。

    姜叙家产一经析分,部曲分割到八个儿子手里后,八兄弟又因继承纷争有了矛盾,于是各自迁徙,大有不再见面的意思,最远的一支因母家在敦煌,竟然去了遥远的敦煌。

    姜叙一家是妥妥的豪强,却成了继承法案第一个刀下鬼。

    对绝大多数天水姜氏成员来说这是一个坏消息,他们原有、稳固的核心领袖没了。

    对姜维来说倒是一个机会,今后有可能继承姜叙的影响力,成为天水姜氏的主枝。

    消化这条消息后,姜维也没有太多情绪,从治理国家长远来考虑,打击豪强是很正确的事情。哪怕挨刀的是自己近亲,可又恨不起来。

    随后是第三封信,翻开扫一眼他就收了起来,又是母亲催婚的书信。

    念叨他一个人身在京都生活不易,希望他不要太过挑剔,找一个健康、又能识字,能为他操持家业的女人赶紧成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哪怕这个女人拖儿带女也行。

    这种女人吃过苦,肯定懂得报恩,会努力照顾好自己儿子的生活起居。

    用了许久时间,姜维才稳定情绪,翻开表兄杨先的书信。

    “韩城守将经营瓜田二百亩,大熟,公上使船运瓜于各处。三户一小瓜,五户一大瓜,甜入人心。皆留瓜种,越明年,家家瓜果丰足。”

    “我闻瓜种源自江都,朝堂英才济济,可有这般利民之举?”

    杨先话里另有寓意,挖苦一句后,转而说起正事:“马使君擅自发兵七千,越境五百里击敌,反为所困,遗笑关陇矣。我闻魏主体弱神迷,恐不久于人世。伯约不妨出任弘农,以济大事。”

第七百一十章 窘迫

    荆山脚下,皇后新修的宫苑,这里叫做明华宫,周围的林苑则称之为和谐苑。

    迫于关羽以及饿肚子的压力,皇帝近来也有所长进,积极改善与皇后的关系,如今江都酷暑闷热,索性就迁入明华宫,与皇后同居、避暑。

    这日晨间,皇后与一名女官,两名宫女在苑中采摘菊花,菊花种在小小坡面,如今尽数绽放,蜜蜂、蝴蝶盘绕。

    她们衣衫外加了一层宽大的细麻罩衣,斗笠乌纱遮面,倒也在蜂群中来去自如,采摘最新绽开的菊花,就装入提着的篮子里。

    每摘半篮子,就近晾晒到铺好的草席上,用来制作菊花茶。

    刘禅就坐在草席边的小马扎上,手里玩着七八颗打磨光滑的玛瑙石,显然在思索事情。

    马良、田豫的事情传到江都……起初群臣只是担忧这场战争,就连关羽,乃至他这个做皇帝的,都只是暗暗埋怨田豫、马良没做好事情,没有联想更多事情。

    可几天过去后,江都君臣才回味过来,意识到马良、田豫出兵反击,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

    这就是调兵、开战的授权问题,马良是兖州牧,临近前线,总统军政事务,难道就没有调兵、作战的权限?

    有是有,是针对于防御性质的调兵,这是守土之责,无可厚非。

    可偏偏马良自始至终没有得到过假节、持节这类授权……田豫这个‘使匈奴中郎将’,本身就是持节的中郎将,可这个旌节授权的管理、生杀范围局限于南匈奴部族。

    事已至此,该怎么才能保住马良的命?

    难道指责关羽执政失措,缺乏经验,将责任推到关羽身上?

    这也是可以操作的事情,马良身为前线的州牧,理应持节,以获得开战的授权,可关羽没有给马良配齐旌节,这是重大的疏忽。

    马良是三孤里的太子太傅,田信是太子太保转太子太师,从三师三孤三公级别来说,马良地位在九卿之上,理应获得旌节。

    可没有获得,这可以理解为大将军执政疏忽。只要关羽承认这个失误,给马良补上旌节授权,那自无人追究错误。

    如果不肯承认错误,为马良背书;那还可以拿‘使匈奴中郎将’一职做文章,一口咬定田豫的使匈奴中郎将这个职务的里‘使’,是完整的持节使者,有完整的授权,而非针对于南匈奴部族的阉割、限制权限。

    因此马良有两个保命的关键点,如果再打开河内的局面,并站稳脚……那肯定没几个人愿意追究马良非法出兵的原则问题。

    马良若是取得河内,那雒阳就被包围了,汉军随时可以攻取;以河内为踏板,汉军可以走上党、击太原,进能夺取完整的河东、河北;退也能得太行山以东的河北、幽云地区。

    马良开战的用意是好的,是为了维护朝廷大局,如果成功就能把北府困在关陇一隅,在今后的长久对峙里,为朝廷争取了主动权。

    必须保住马良,马良本人很重要,象征意义也重要。

    刘禅反复思考其中得失、利弊,以坚定自己保护马良的决心。

    等待中,黄皓引着陈震来到这里……陈震是个老好人,和大家关系都好,哪怕是田信,也会示意下面办事的官吏给陈震一些方便。

    所以陈震家里才能接到各种订单,硬是把小小的家庭作坊扶植成了雇工百余人的大型烧碳场。

    没办法,有的人就是有人格魅力,让人心生好感,能帮的都会顺手帮一把。

    只是人和人有所不同,比如皇帝这种生物,就跟人不一样,陈震的谦逊、温和,待人亲善以及守口如瓶之类的宝贵品质,在皇帝眼里算不得什么,唯一有用的就是陈震的好人缘。

    陈震施礼,落座后,黄皓很贴心的提来一柄大伞,举着立在刘禅身侧,为他遮挡早晨的阳光。

    刘禅板着脸:“据朕所知,今朝中位比马良者,皆授已授节,何故独马良未授?又听闻有议郎奏事,推说仲父处政疏忽才有此事。”

    稍稍停顿给陈震思考、回味的时间,刘禅又说:“朕闻亡羊补牢犹未晚之言,深以为然。今增授马良旌节,可好?”

    “臣以为不妥。”

    陈震一如既往的实话实说:“陛下,马使君被围以来,朝中言论汹涌,各执一词,相互攻讦。纵然宋公有所疏忽,也应避重而就轻。”

    见皇帝沉吟不语,陈震又补充说:“臣以为宋公不授马季常旌节,乃合乎情理之事。马季常从戎督兵以来,未曾独当一面,贸然授予旌节,若出事端,岂非宋公过失?”

    “宋公好颜面,一时之失尚能忍耐,若是败坏国事,以宋公秉性,非杀马季常谢罪不可。”

    陈震见皇帝神色有些僵硬,心中不由叹息,放缓语态说:“宋公无意杀害马季常,欲保马季常,也该回护宋公颜面。臣以为,马季常、田国让一同出兵征伐敌国,其中必有误会,误会在于田国让,非马季常。”

    非法出兵要有一个负责人,田豫显然比马良更适合来承担责任。

    也可以用使匈奴中郎将一职旌节授权的范围不明为理由,对田豫进行辩护,这样既能保住马良,也能保住田豫,也能维护关羽的脸面。

    “朕也是如此做想,望卿游说群臣,平息争执。”

    “唯。”

    陈震郑重施礼,黄皓见皇帝不想再说什么,就使了个眼色,自有小黄门上前引领陈震退下。

    君臣问答之际,就有几个御史在侧,除了两个维护、指导礼仪,维护天子之尊外,余下御史负责起居注,会记录皇帝日常的一言一行,吃了什么也会记录在册。

    有御史在侧,那君臣对话就是有备案的,皇帝说了话就要负责。

    黄皓目送陈震消失在远处林木里,又见周围的御史们退下,才凑到刘禅面前,语腔轻柔:“至尊,陈震深孚众望,至尊理应予以厚待。”

    “哼,这人左右逢源,交好诸人,无不称颂,可见修身有术,精通趋利避害之法。而朕困局深宫,如何优待,也换不来此辈助力。”

    刘禅兴致全无,眼神充斥倦意打量周围铺开的草席,这是南阳产的草席。

    纺织丝帛、麻布的织机已经过几次改进,也优化了草席相关的纺机,南阳经过几年的草种挑选、种植,今年爆发产量,廉价、坚韧又相对齐整的草席顺着汉水而下,向荆湘、江东开始倾销。

    以至于草席竟然有了‘钱币’的功能,一些地方竟然开始用南阳草席作为贸易的标价单位。

    直百钱将要废除的流言充斥各处,以至于民间抵触、拒守直百钱。

    朝廷的压力始终很大,好在顺利完成了裁兵,否则今年直百钱遭遇拒守,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现在直百钱无法流通,朝廷依旧以直百钱折算在俸禄里,倒霉的不仅有官吏,也有皇室。

    皇室开支理应由少府负责,可杨少府手里握着稽税部队,说话办事也硬气……自然不会无条件的把少府的财政掏给皇室使用,拨发的也是即将报废的直百钱。

    宫里宫外与刘禅接触的近臣、宫人前后也就三四百人,因民间拒收直百钱,他连像样的好东西都买不起,买不起好东西,自然就拿不出像样的赏赐。

    宫人也是人,皇帝给的赏赐多,那就拥护皇帝;皇后给的赏赐多,那就跟着皇后。

    人嘛,不吃饭就会饿死,这个道理皇帝也清楚。

    可没办法,只能等,等关羽良心发现,等北府进攻的六百万五铢钱进入大司农府库后,能给皇室拨发一些应急。

    如果有能用的钱,也不至于跑到皇后这里过日子。

    皇后这里的花销也走的是皇室的开支,由少府拨发,杨少府一碗水端平,拨发的也是目前不能使用的直百钱。

    可皇后身后还有南阳,还有湘州、岭南,这些地方有官员入京,或运输物资经过江都时,都会分一份送到皇后这里。

    皇后有钱有兵,就是这么厉害。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处置

    大将军府,后院水塘边,关羽与孙儿坐在一起,都戴遮阴斗笠,分别端着一大一小两条鱼竿,只是阿木显得好动,手里鱼竿起起落落,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在幕府侍从引领下,黄权穿过中门,看到演武场西北角池塘边钓鱼的爷孙背影,就问迎上来的幕府长史裴俊:“奉先,宋公属意为何?”

    “仆不敢妄加猜度。”

    裴俊说着先对黄权施礼,又对随黄权而来的左仆射蒋琬、右仆射郭睦欠身施礼,并展臂示意,蒋琬、郭睦一同驻步,让黄权一人去见关羽。

    他二人则跟着裴俊来到池边凉亭下用茶,彼此也算是老相识。

    裴俊跟郭睦是河东老乡,蒋琬在益州做县令时就跟裴俊有交集,彼此相识最少也在十年。

    蒋琬担忧马良的安全,现在唯有大将军死保,就能保住马良的命。

    马良丢官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保住命,哪怕像来敏那样以流放的方式保住命。

    命在,以后就有翻身的机会。

    可要保马良的命,就得让关羽承认自己执政疏忽,将本该配发马良的旌节……没有配发。

    这是一件令关羽、大将军府上下很为难的事情,不仅要让关羽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还要逼着他承认一个他根本没有触犯的错误。

    没有给马良配发旌节,本就是故意如此,好让马良安心防守,不要去思索反击、主动进攻这种危险的事情。

    如果给与马良旌节,也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那真正为难的就是他这个执政。

    到时候朝野舆论又会这么说:明明马良没有独当一面的经验,却一上任就配发旌节,明明就有鼓动、逼迫马良出战的用意……所以马良被围的责任,很大一部分要算在执政用人失当。

    所以身处江都舆论风暴里,关羽很镇定,也很气愤。

    本打算等马良在兖州站稳脚,与兖州军融为一体的时候,再配发旌节授予马良开战、进攻的授权,这自然是很稳妥的安排。

    可现在看来,马良加上田豫这个组合都被满宠、秦朗算计,让关羽越发看不懂了。

    单论田豫,论用兵调度,进行野战的情况下,满宠不是田豫的对手,秦朗也不是田豫的对手。

    如果满宠与秦朗组合在一起,那更不是田豫的对手。

    军队指挥最忌讳令出两头,满宠、秦朗组合在一起,其中一个人下限,会成为两个人共同的下限,反而更弱。

    单论马良,论治军、安民,满宠、秦朗叠在一起也不是马良的对手。

    可偏偏马良、田豫这个组合,硬是让满宠、秦朗这对魏国二流组合给击败了,还几乎是完败。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了太多问题,最直接的问题是自己没有做好防范……始终对马良抱有期望,希望马良能努力表现,打破田信的预言、诅咒。

    结果倒好,看情况很有可能把田豫也赔进去。

    虽然还不清楚河内战事具体怎么发展、过渡的,但主要责任应在马良身上,田豫就算有错,也可能错在太过信任马良。

    是自己搭配了这个组合,已证明自己犯了个错误。

    实在不该将田豫、马良搭配在一起,甚至田豫不去兖州,兖州也不会爆发这档子事。

    心中有太多想法,可接受自己有失误不难,难的是当众承认。

    所以此刻黄权亲自走来,他坐到关羽右侧,关羽则微微向左扭身面朝阿木这边,避开了黄权。

    黄权又起身,将阿木抱起来,坐在关羽左边,关羽又扭身转头去观察右边的水面。

    见状,黄权呵呵赔笑:“宋公,仆乃旧人,何必如此见外呀?”

    关羽回头瞥一眼,又坐正:“朝野言论汹汹,本以为徐元直会秉公断事,不想也屡屡回护马季常,对我多有指责,欲使我难堪耶?”

    “宋公多虑了,仆以为徐元直断无此意,实乃事起仓促间,言行失状无意中冒犯了宋公。”

    “无意冒犯?”

    关羽将手里鱼竿抛入池水,先对阿木说:“去找你祖母。”

    阿木从黄权膝上滑落,几步一回头,渐渐走远了。

    等孙儿不见了,关羽勃然作色:“马良该死与否,还需廷尉断案!尚不知河内战况如何,徐元直为援护马良,屡屡使我难堪,这也叫无意冒犯?”

    “论功勋,朝中何人能与孝先并论?孝先做事,处处懂得维护先帝、关某!怎到了如今,徐元直就不能体谅关某的难处?”

    “黄先生也与孝先共事长久,自知孝先用兵狠毒,正是出于维护先帝仁德,才屡屡中庸行事!也知关某护短,不曾与我当面争执,处处维护。这些事儿,黄先生也是能看见的。”

    “如今倒也奇怪,本该跋扈骄纵的人,却处处谦恭;凡是维护大汉社稷之人,咄咄逼人!”

    关羽说着怒不可遏,抄起右边的小马扎,狠狠砸在水面鱼竿,溅起一团水花。

    黄权眼皮子一跳,难道要说你家女婿仗着年轻,才这样谦恭……准备熬死所有先帝旧臣?

    这话也不算多离奇,慢慢把旧臣熬死,争取平稳过渡,总好过被清洗出局。

    这是田信冬季回江都参加大朝会时的主要原因,就是来表达自己的意愿,愿意跟先帝旧臣共存、共荣、共治、共和。

    现在中枢有财政危机,地方也有各种思想上的混乱,如果有一个强力、一元的中枢,自然能慢慢理顺、抚平地方上的混乱思想。

    可现在政令出于多头,宛若多元共治,地方官吏无法是从。

    黄权等关羽情绪渐渐稳定后才说:“宋公所恼,在于兵事失利。诚然如此,河内之战有损军威,仆亦有不满。只是马季常良才美玉,正缺雕琢,何不宽限一二,以观后效?”

    “黄先生要给马良机会?那谁人给枉死吏士一个复生的机会?”

    关羽当面质问,问的黄权无法回答。

    寻常吏士的命……哪里有马良重要?

    论对国家、政局平衡过渡的重要性,马良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虽然都是人命,可马良真的更重要。

    可谁敢当着关羽的面否定寻常吏士的生命价值?

    这种话心里想一想,私密环境下说一说是没事的。

    若是当众宣扬,那军心就散了,这辈子都别想获得军队的拥护、信赖。

    可能关羽老糊涂了,喋喋不休埋怨:“他若有孝先一半统兵才能,我又何必压制他?徐元直精通兵法,那就让他去接替马良,做兖州牧。他若不去,就没人能去了。”

    “他去兖州,我也放心,也会假节于他,以免又埋怨,推责于我。”

    见关羽说着起身,向远处凉亭下诸人招手,准备下达这个决定。

    黄权心里发急,低声问:“宋公,那马季常如何处置?”

    “等其军解围,我再遣人调查,看战败主责在谁。”

    关羽说了一句场面话就应着裴俊等人走去,显然不想再做多余的交流。

    黄权心中发苦,徐庶是积极保护马良的第一人,把徐庶这个御史中丞外放兖州牧,那肯定要换一个御史中丞,新的御史中丞还敢像徐庶这样保护马良?

    想到大司农王连近来染病,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可适合接替王连的,壮年、中年阶层的官吏里,要么资历足够可才器品德不足,要么能力跟得上,可缺乏资历。

    徐庶外放,王连很可能撑不到明年,黄权只觉得心力憔悴,孤独无助。

第七百一十二章 钱孔之间有大恐怖

    兰台,徐庶与几名御史在此翻阅原始文档,主要是北府光复关陇后搜集到许多汉末长安城内储备的资料,这部分文档记载了董卓、蔡邕执政时期的朝中各类公文、记录。

    李傕郭汜之乱,三辅大乱时,这个阶段的公文损毁、遗失严重,但也能看出当时天子、朝廷依旧有诏命关东的措施、影响力。

    田信自然不会把宝贵的原始文档移交江都,他移交的是手抄版本。

    如果可以,田信也不想移交这部分宝贵的文档……这些文档真的很贵,关系着长安、雒阳这汉室两座都城海量的铜器信息。

    再加上吕布奉命挖坟,挖出的金银宝玉更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董卓退守贫瘠、衰败的关中,以劣势人力、物力,相持数年后反而能压着关东群雄打,已经说明这些财富有多么强大。

    先秦、两汉有逢年过节、遇到什么事情就铸造铜器进行纪念的风俗,一座座宫室更是需要雄伟、金灿灿的铜器进行装饰、镇压风水。

    普通五铢钱零碎细小,在民间流通过程中渐渐遗失,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可那么大的宫观铜器,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哪怕董卓铸造过天下有名的劣钱,可具体为董卓执政操刀的是蔡邕、王允,蔡邕拿主意,王允的尚书台负责执行,劣钱数量并不多,又能消耗多少铜?

    铜器不翼而飞?

    不可能,所以肯定有个原因,让这些铜器不见了。

    这就是徐庶带人常来兰台翻阅文档的原因,兰台是原始文档;东观是手抄后经过重新修编的版本,信息会有删减,或增加一些注解,这跟原始文档没法比。

    可关中送来的是手抄版,增减信息绝对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管是出于维护董卓主簿田仪的目的,还是丑化关东群雄……北府送来的手抄本,一定有删减。

    徐庶还是选择沉心研究,想从其中寻到蛛丝马迹。

    这注定是徒劳的,田信并没有授意删减内容,只是把相关的文档一卷卷的选择隐藏,没有进行誊抄。

    誊抄再修改,肯定会留下线索,可如果很多卷宗毁于战火,‘遗失’了呢?

    不仅有目的的整卷、整部的隐瞒,还将其他不相干的文档随机抽选……只誊抄抽选出来的这一小部分,真能让江都方面找到线索,那也就认了。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关中又长期被钟繇经营,谁能说清楚究竟还能剩下多少铜器?

    田信有目的的阻隔信息,徐庶这里徒劳无功,但也不算无功。

    午间用饭时,赵云也来了兰台。目的与徐庶一样,也关心这批铜器的下落。不像徐庶时间自由,赵云每日也就能挤出两三个小时,过来翻阅手抄。

    他来时徐庶就在兰台外的走廊下用餐,盘坐在草席,面前小方桌摆着手抄文档、茶水、笔墨,食盒就放在一边。

    见徐庶提笔书写,彼此也只是轻轻打个招呼,赵云就入兰台内了。

    徐庶目送赵云背影消失,稍稍默然,还是继续书写:“已阅所抄七千三百余卷,未见分毫。因能断定,彼有所察觉,却不知进展如何。此事会移文少府,由少府遣使去查。若抢先一步,虽无千万万,也有其半矣。”

    这些铜器本就是帝室财产,少府衙署过问、追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看杨少府肯不肯豁出脸面去查。

    稍作停顿,蘸墨饱满后,又书写:“直百钱、新五铢之别,乃大司农、少府分内之事,公宜与少府杨威公协商议定,以免物价板荡,奸商豪强居中谋利,使上、下两伤。”

    这是写给大司农王连的一份信,稍后又给杨仪写信。

    怎么处理直百钱与五铢钱的关系……这是个容易让负责人粉身碎骨的问题。

    从权限、管辖方面来说,应该由王连、杨仪联合协商解决,由他们拿出几个解决办法,再经过朝廷集议讨论长短优劣,最后由关羽选一个。

    所以出了问题,责任大头也不可能在关羽头上,肯定出在少府、大司农两个单位,到时候借某人脑袋一用绝非什么玩笑。

    直百钱范围之广,铸造之多,已经成了一个朝廷不愿意面对的信用灾难。

    而直百钱最初的铸造、管理者,正是王连为首的这些南阳人。

    现在益州豪强手里有大量的直百钱,这都是支持汉军战争时,由官府用直百钱收购物资时支付的……比起强行征收,也就给了贬值最少五十倍的直百钱,起码豪强们还可以安慰自己:毕竟是卖了钱的,不亏。

    益州的物资支持了汉军最初的连续征伐,虽有仕途方面开放的名额,可海量直百钱就压在益州豪强的手里。

    重新推行五铢钱,意味着益州豪强手里的直百钱最少贬值五十倍,或贬值百倍。

    这个倍数很好计算,汉末粮食一石三百个五铢钱;乱世里物价飙升,钱币本就贬值,所以一石粮食折算一千个五铢钱;可用直百钱去买,十枚直百钱就能买。

    卖粮食的自然不愿意,所以针对直百钱,物价会几十倍的疯涨……再涨,也追不上直百钱、五铢钱之间百倍的差别。

    这是官方交易留到豪强手里的,豪强再通过雇工、购买土地、原料之类的方式,让直百钱流落到民间。

    同时官方另一个直百钱的流出大头是……军饷。

    这意味着所有的汉军,除了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吏士,其他吏士手里肯定握着积攒的军饷。

    这可是卖命钱,如果直百钱彻底崩溃,那……

    比起军心来说,恢复正常的货币、经济,也显得很重要;要经济恢复,还是要军心、要豪强之心?

    执政的大将军肯定什么都要,那总得有人要倒霉。

    直百钱的铸造者、总负责人王连就首当其冲,这么大的责任,已不是王连一个人的脑袋能打平的,最少还得加上一些人的脑袋,才能勉强平息直百钱引发的动荡。

    至于铸造足额的直百钱,跟民间通兑,以保证劣质直百钱的信用……抱歉,直百钱铸造的实在是太多了,铸造技术也算不得上乘,真拿巴掌大、铜镜大小的足额直百钱去换鹌鹑蛋大的劣质直百钱,那你有多少足额直百钱,民间就能制造出更多的劣质直百钱。

    直百钱因为劣质化,其实是已经当着五铢钱在铸造、使用。

    可终究是官府铸造的百倍面额钱币,如果真的跟新发的新五铢钱通兑……

    徐庶不敢深想其中的问题,自己作为一个外行人,都感觉到其中有着巨大恐怖。

    更别说王连这位专家,现在王连患病,很大程度是惊惧、惶恐使然。

    直百钱如果信用崩了,那丞相还怎么稳住益州?

第七百一十三章 游说

    徐庶傍晚时离开兰台,到御史台坐班,对白日里御史台内积攒的公文进行审阅、签字。

    这时候蒋琬来访,在徐庶面前,蒋琬终究是个晚辈。

    当年的荆州年青士人一代里,挑头的就诸葛亮、庞统、习祯、马良、廖立这么五个人,蒋琬、杨仪还挤不进这个团队里。

    不管是徐庶与诸葛亮之间的交情,还是与荆州士人的交情,又或者是跟关羽、张飞、赵云等元从将领的感情,都不是蒋琬可以比拟的。

    现在蒋琬就是代表尚书台对徐庶提前预知一下,好让徐庶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空缺的御史中丞一职……没有徐庶指认最佳人选的说法,这个人选就连关羽也不能独断,按着资历来排,最佳合适的人选是廖立。

    除非廖立再三拒绝,否则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坐稳这个位置。

    蒋琬提前贺喜,又语气惆怅:“宋公知元直公心意,如今借故成全,仆虽喜元直公得以用武,又深感乏力。能代元直公者,廖公渊也,此公……唉。”

    提起廖立这个湘州老乡、旧交,蒋琬真的是无话可说。

    廖立这两年简直不可理喻,煽动乡党情绪,制造荆湘对立,将好好的大荆州集团硬是搞分裂了。

    偏偏自己又是潘濬的表弟,许多湘州士人刻意远离自己,让自己无从影响湘州士人。

    作为一个零陵人,蒋琬也大抵能明白湘州士人的打算,本身在军事、经济方面跟北府走的近,不愿意脱离。

    然后呢,荆州完整的时候,经济文化重心在南阳和江陵,刘表时期襄阳兴起,这都是在江北。

    在刘表之前,南阳是帝乡,人口二百多万,再怎么牛,荆南地区也没有敢生出异议的;而江陵又在长江边上,荆北、荆南都在江陵辐射范围内,有一个弥合、加速荆南、荆北交流的作用。

    可刘表时期襄阳崛起,这时候的荆州州治就跟荆南的距离远了,荆南人由邻居变成了乡下人,又跟着张羡与刘表竞争过,荆南、荆北的差距就越发明显了。

    当时正值官渡之战,张羡支持曹操,带着荆南四郡跟刘表决裂,刘表无暇顾虑曹操、袁绍之间的决战,只能先攻打张羡。

    荆南四郡团结在张羡左右,刘表初期无法攻下,直到张羡病死,荆南四郡又拥护他的儿子继续反抗,随后才被异议平定。

    荆南、荆北的矛盾由来已久,析分为二州,也是符合地理、经济、人心趋势的。

    对于所谓的大荆州理论,荆南四郡的湘州人严重缺乏代入感、也就没有建设大荆州的主人翁意识。

    到了现在,湘州人即眼馋荆州的士人待遇,又不想重新并入荆州、再受江北荆州人的控制。

    所以就跟着廖立与朝廷搞对立,什么都要争,一点亏都不肯吃。

    这两年里没吃到朝廷的铁拳,反而因麦城产业瓦解,部分产业、技术迁入湘州,让湘州人吃到了许多好处。于是与朝廷、荆州的竞争心思越发的强烈,就如市井小贩一样,凡事都斤斤计较,毫无大局,只顾着自身得失。

    现在廖立来顶替徐庶留下的位置,那湘州人还不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特别是抵触、拒收直百钱,就是湘州商人最先发起的活动,湘州、岭南运到江都的货物,宁肯多跑点路卖到南阳去,也不肯收江都的直百钱。

    现在最恨湘州人的,就是益州人,益州士人家里攒了太多的直百钱,本可以一点点流通出去,可新五铢钱还没出来,湘州人就拒收直百钱,益州人不得亏死?

    江都是目前天下最大的贸易都市,太多益州人带着直百钱到江都采买岭南的宝石、珊瑚、珍珠、象牙、香料、玳瑁等等之类,图的就是一个保值,以避免直百钱崩解。

    可是很遗憾,湘州、岭南的商人拒收直百钱,难道非要下令,不准这些人拒收?

    你可以下这样的命令恐吓百姓,可你吓不住持有奢侈品、贵重物品的商人,手里握着宝贝,做的就是开张吃三年的买卖。

    你敢下令强制流通直百钱,这帮人就敢把手里的贵重品溢价百倍!

    贵重物品,具体多少钱,各人的评价、衡量标准不同,又不能强买强卖,所以没办法解决。

    蒋琬表达自己的忧虑,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廖立活活掐死,这简直就是个祸害。

    明明一盘散沙的荆南士族,硬是被廖立统合在一起;上一次统合荆南士族的人叫张羡,南阳郡涅阳张氏的张羡,字仲景。

    反倒是自己,被夹在中间,益发的难做人。

    更糟糕的是徐庶外调出任封疆大吏,廖立这个祸害就会入朝执掌御史台。

    廖立比李严更难对付,李严工作之余的生活重心放在瓷器、酿酒方面,对拉帮结伙、搞事情缺乏积极性。这也是李严的性格使然,一个自命清高的人,本就不喜欢与人抱团。

    可廖立不一样,这人贼喜欢前呼后应的大场面,现在负责编书之余又好为人师,以门生关系在身边聚集了好多士人子弟。

    说廖立弘扬私学违背朝廷相关禁令?

    也不对,这些围在廖立身边的士人子弟还肩负着资料誊抄,协助汇编的工作。

    总之廖立一来,肯定会带一帮人来,这帮士人子弟谁家没几个姻亲世交?谁家父祖没有几个交好的朋友?

    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廖立带着这些人上任,立刻就能在江都聚拢一批人,形成一股十分难缠,又覆盖范围广泛的党徒。

    比起即将到来的廖立,之前李严担任江都尹时,不搞主动搞摩擦……实在是太难得了。

    蒋琬在这里表达自己的担忧,徐庶却不做反应,这不是他能管制、约束的,也不是该他来管的。

    现在重要的是补上马良留下的位置,收拾烂摊子,与张飞一起稳定关东四州的局势。

    等待机会,向魏国发动灭国战争。

    论对魏国的仇恨,徐庶也是很大的,去前线督兵,本就是心中夙愿。

    此去兖州,关系着报答先帝恩德,也关系着私仇……怎可能放弃?

    不管蒋琬说什么,徐庶都不做反应,非言辞所能动,蒋琬只好放弃。

    他来,于公是试探徐庶的口风,于私是想劝徐庶拒绝外放,不给廖立回江都的机会。

    徐庶拒绝外放,那诏令还未公布,还是能收回的。

    可惜,徐庶与魏国的仇……大的可以说是不共戴天。

第七百一十四章 风暴正在靠近

    就这样,关羽做出决定的次日就颁发诏书,到第三日时徐庶就收拾好行装,在晨间出行。

    作为目前汉室的重臣,不同于成婚无子的庞林,徐庶漂泊半生至今未婚。

    追随先帝时,大家条件不好,许多困难能克服的也就克服了。

    等他被骗到北方,愧疚之余更没心思经营家事。

    这日他出行,关羽并未出城送行,只是派来一些骑士护卫徐庶,事态紧急徐庶不可能坐安稳、舒适的舟船北上,只能快马加急赴任。

    关羽没来,赵云却来了。

    一个作为卫将军,一个即将出任假节州牧,两人一内一外以后不方便有交流,该避嫌的还得避嫌。

    除了赵云还有其他官吏送行,只是赵云身份最高,当众上前:“元直公,前事艰难,仆唯有一爵壮行酒。”

    “子龙将军……”

    徐庶双手接住金灿灿的铜酒爵,眼皮下沉本想嘱咐赵云戍守宫室盯好皇室安危,可又觉得不妥。

    原来是御史中丞,有监察百官的职责,一言一行要负责任,劝赵云工作认真的话……会引发不好的事端。现在出任州牧已是封疆重臣、外臣,更不适合谈论赵云的工作。

    赵云与他目光接触,稍稍会意,微微颔首。

    现在的皇帝很不好管理,向宠负责皇帝的宿卫工作,这是有别于卫军的禁军;向宠也管理郎官、天子侍从,有纠察、规劝皇帝改正错误的职责。

    可皇帝几乎不通过侍从近臣询问政事,也不发表意见,表现的对政事、军事很不关心。

    这显然是有问题的,就现在枯燥的宫室生活,皇帝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去摆弄花草林木,或在钓鱼、玩猫里挥霍时间?

    宫中的生活是很单调的,皇帝肯定有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可向宠查不出主要线索,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

    至于皇帝不关心政务,不学习、研讨政务……这个过程里自然冷落、疏远了天子近臣,不发生工作交集,那皇帝就不可能犯错,向宠也就无法纠正皇帝的错误,只能连连进言、骚扰皇帝。

    皇帝也总是挑战向宠的耐心,在向宠底线前徘徊,每到向宠准备去找大将军告状准备玉石俱焚时,皇帝又能稍稍勤勉一阵,表现出研习政务的积极性。

    就这样皇帝反复炮制天子近臣,徐庶麾下的御史遍布各处,自然清楚许多内情。

    枯燥的宫室生活,既没有多余的宫女,也没有其他如射箭、游猎或摔跤嬉戏的少年郎;皇帝本人又不是一个喜欢音乐,或能沉心钻研某一项技艺的人。

    所以问题就明摆着的,皇帝肯定有一样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偏偏徐庶不方便追查。

    也不知道皇帝研究的事情是好是坏,大将军又是否知情……夹在其中,徐庶是左右为难。

    正好马良那里出事儿,他过去接替,可以保住兖州、关东四州拥立汉室的立场,也能就近争夺雒阳、河北。

    赵云手握兵权,自然不可能密切参与宫廷、朝廷的日常政务,在实际政务运转过程中,赵云始终是个透明人,比执金吾陈到还要透明三分。

    陈到掌管的终究是非常规单位,没人敢忽视陈到的存在。

    目前的朝廷,你失职犯案……跑到关羽那里求情往往能网开一面,保住一条命;若是犯到陈到手里,连求情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不过陈到忙着追查潜伏国内的奸细,不关心寻常的案件。

    就这样徐庶离开了江都,他的离去与廖立注定入局的形势,让整个江都突然就活跃起来。

    少府衙署,杨少府正忙着铸造更新的钱币样本……关中、南阳、湘州、岭南都在铸币,铸币虽无具体样本送到江都,可田信却送来了一套母钱,以供江都方面制作模具,铸造同等规格的新钱。

    可新钱只见章武年号,不见建兴年号,这肯定是不行的。

    大将军那里不在意章武、建兴之间的区别,哪怕以后朝廷铸币都是章武年号都行,对此没什么看法。

    可大汉公卿、群臣又不是瞎子,这明显是不行的,必须铸造建兴年号的新币。

    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大司农、少府、户部、工部、作部这五个单位,将作大匠田睿为了避免麻烦,已经不管作部的事务,作部的管理正逐渐向工部过渡。

    田睿不管事,那主要工作压力就落在杨少府、王司农头上,可王司农病重不能理事,也就顺势把各地的司金中郎将、督盐校尉管理权交还给少府。

    盐铁是山海矿藏,自然是要归少府管理的,铸币又是少府的传统工作。

    王司农那里大跨步后退,少府职权渐渐恢复,可杨少府很为难,心情也很压抑。

    按着关中送来的母钱进行制模,模具是铜质的,再行铸造后……得到的北府新钱竟然等于去年铸造的两个直百钱重量,如果再考虑含铜量的区别,大约两个半的直百钱,等于一个北府新钱。

    以北府新钱重新定义流通的五铢钱标准,那么益州方面绝对会炸窝,就跟那竹竿捅蜂窝一样;还有江都周围的驻军、官吏,谁家里没一把直百钱?

    市场是最实际、最诚实的,北府标准的五铢如果流通,那直百钱会崩的一塌糊涂。

    哪怕早年铸造的直百五铢,其重量、质量也比不上北府新钱,所以一场极大的,由钱币引发的风暴会从全国唯一的大都市里引爆。

    无数百万、千万家资的人户,会在短短数日内成为贫民!

    是的,直接一贫如洗,在北府新钱面前,江都的商人不可能认直百钱,胆大的甚至会恶意压价、吃进直百五铢。

    所以朝廷企图铸造新钱,兑换直百钱抵抗这场风暴……几乎是奢想。

    孝武皇帝时,天下钱制混乱,于是在元狩年间在上林苑铸造新五铢钱,以一枚新五铢钱兑换五枚郡国铸造的劣质五铢钱,反而有所盈余。

    可现在呢,一枚新钱换一枚直百五铢,人心都会崩解;以钱币含铜量来说,一枚换两枚直百钱也不算离奇。

    然而持有新钱的人看不上直百钱,持有直百钱的又不甘心兑换。

    至于一枚直百钱换两枚,或换等同面额的一百枚五铢钱……谁提出这个建议,绝对会被大将军当做魏国奸细活活打死。

    面对即将到来的新钱风暴,杨少府有心患病、辞职,避避风头。

    可大将军那里怎可能放人?

    烦躁、抑郁的情绪已经伴随杨少府很久了,就连徐庶离开江都,他也没心思去送行。

    自己麻烦这么多,哪里还有工夫去操心别人?

    不过自己倒霉,想到一起倒霉的马良、王连、蒋琬这些人,他心情又好了许多。

    谁都想帮丞相稳定局面,然后接过丞相的位置。

    马良已经倒下了,最接近丞相位置的是相府长史李邵、尚书左仆射蒋琬。

    其实自己也是想的,可现在实际接过马良兖州牧职务的是徐庶……在杨仪眼里,大汉的朝堂实在是有些妙,妙的仿佛能让他忘掉自己身上担负的铸币任务。

第七百一十五章 雨夜

    雨夜,襄阳城外的驿馆。

    为了方便启程,徐庶没有去更舒服的襄阳城,而是在驰道边设立的亭驿里过夜。

    白日一路疾驰,换马不换人,还顺带稍稍祭拜了一下成祖庙,结果被雨水挡住,一时间没找到渡河的船,只好住宿亭驿。

    此处亭长殷勤招待徐庶,徐庶意外、难得的洗了个热水澡,身心舒畅心情也就好了许多。

    以他州牧级别的待遇来说,沿途亭驿要提供肉食,因此沐浴后,还有一罐鲜美鱼汤等着他。

    用餐时,徐庶才询问:“襄阳乃繁华之所,军民多有渔船,又常有南北往来之商旅,今日怎会短缺运船?”

    侍奉一侧的亭长回答:“回使君,七月末有三营夏军北上关中,又需押运许多岭南、湘州物资,因而汉水舟船多协助运输。”

    “夏军?”

    徐庶嘀咕一声,又吃一勺鲜美鱼汤,见鱼汤里还点缀着紫菜,这可是岭南特产。

    “是夏军,是夏侯国调往关中轮值番上的夏军。”

    亭长小心翼翼解释一句,又自觉的多言,垂下头不敢看徐庶。

    作为一个退役的荡寇军低级军吏,他自然清楚这个‘夏军’的水分有多大,整个夏侯国才多少人力、物力?

    所以夏军是贺齐部江东军缩编、改易的,效仿府兵制度有十五个营,以轮番服役的方式去关中效力,每次服役半年。

    这十五个营的府兵也将陆续得到北府的番号,第一批随贺景北上参战的三个营被编为昭勇率,这个率在忙完春耕后就遣返回武昌,贺齐又派出三个营进入关中继续效力,这三个营获得昭毅率的番号。

    现在昭毅率即将遣返,他们将与陆议一起回来,并负责押运关中铸造的新币。作为交接换防,新的这个已经命名为昭武率的府兵要北上,出于节省人力的考虑,他们还将携带岭南的各种海产干货、土特产之类的。

    这些特产运到关中,自然是奇珍,会作为新年例行的赏赐,由田信进行封赏。

    缺乏值得信赖的货币,所以北府历来流行实物赏赐。

    田信本人都不待见直百钱,更不可能用直百钱代替谷物、布帛,拿直百钱折算实物进行赏赐。

    因此,北府系统里的官吏与直百钱的交集不深,不像其他军队,不管是例行赏赐、军功赏赐,还是抚恤折算,算来算去多是以直百钱支付。

    徐庶不由心思沉重,兴致全无,抬手挥退了亭长。

    汉虽三兴,但却是旧国,有太多的历史包袱;不像三恪家族,许多事情三恪家族可以放开手脚去做,可汉室不行。

    例如官制改革,北府相关如火如荼推进,可朝廷却举步维艰,对新官制的学习程度越深,朝廷内就越僵化,反而不如三公九卿制度来的灵活。

    现在学习到一半,已经不上不下,十分困顿。

    如同一条绳索缠在汉室脖颈,正在缓缓拉扯,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无从避免。

    徐庶剩下半罐鱼汤怎么都喝不下去,可能是鱼汤凉了,也可能是渐渐密集的雨点声让他无心用餐。

    黑漆漆的雨幕遮蔽视线,他想到了六年前这里爆发的那场扭转天下走势的决战。

    谁也想不到曹仁那么不经打,谁也没想到孙权竟然会背盟袭击江陵,谁也没想到荆州军那么能打,差点把孙权活活打死在麦城。

    从此魏国已无退路,完成了篡汉的最后一步路;孙权也积极加入,为了绞杀汉室三兴,魏吴各自摒弃前仇,结果更是被汉军横扫。

    短短五年时间里,战争烈度远胜官渡以后的十年时间。

    这五年时间里,田信为首的北府更是发展的异常神速,先帝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始终没有处置、拆分北府?

    是先帝放弃了拆分,寄托统一希望于北府;还是三恪家族已经完成了联合,使得先帝不敢妄动?

    此刻的雨夜里,徐庶思索近期江都、地方上出现的敌国流言,暗暗隐喻三恪谋反意欲篡国,借疫疾之故令先帝染疫驾崩。

    执金吾陈到正全权追查这桩离间朝廷核心的魏国奸细案,这桩奸细案对人心的挑拨可谓险恶。

    就连自己,也有些动摇。

    可大将军依然信任自己,给自己兖州的兵权,让自己去巩固关东四州拥护汉室的立场,让自己可以有机会去报仇、抢占河北之地。

    思索良久,徐庶唯有一叹。

    雒阳周边也在降雨,曹丕住在暖阁里,隔着略有朦胧的茶色水晶窗户看外面的夜色。

    雨水不是很密集,稀稀疏疏的,可以看到台阁下远近各处的宫灯,一些立在水渠边的宫灯有灯光折射到水面,显得有一大滩。

    近来他精神益发衰弱,以至于夜中虽多昏睡,可总是惊醒,白天也恍惚、多有幻觉。

    此刻又在梦中惊醒,心中有所了然,精神颓败之余更有了一些坦然、镇定。

    作为一个被臣子驱逐的失败皇帝,此刻想到了汉成祖皇帝,不知道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在想什么。

    是担忧子嗣,还是担忧国家社稷的存亡?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悔恨,没有听田信的话,早早把瘟疫之源的孙权直接打死?

    又或者说,他心中无悔,很是坦然的接受这一生的遭遇?

    唯立德、立功、立言,可以不朽。

    成祖之德,洗涤乱世污秽,不分敌我都敬重成祖德行。也就孙权不忿,始终看不惯成祖,这才自取灭亡。

    实在想不通吴国君臣的思路,有那么好的条件、关系,早早投降不好么?

    成祖之立功、立言,也是无可挑剔,与这样的人生在同一时代,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曹丕暗暗神伤,情绪失落又开始啜泪,为自己的命运遭遇感到悲伤。

    自己究竟活成了什么样子?这绝不是自己少年时想活的样子,子文刚烈活成了他自己想活的姿态,子建恐怕如今也很是不得意。

    自己呢?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懊悔、沮丧之余,他又想到了田信,作为一个早晚也要当皇帝的人,等他到了知天命的时刻,会不会后悔?

    应该是不会,他总是在做他想做的事情。

    不似自己,任性妄为又听不进规劝,身边只剩下许褚这样一心听令的人,其他有点想法的人都会离自己而去。

    曹丕抹眼泪时听到身后有微微响动,听脚步频率令他心安,是皇后。

    背对着郭女王,他擦拭眼泪后,转身以轻微变色的语腔说:“我今所虑,乃宗室血脉及家事而已。我欲在夕阳亭修筑高台,邀他会猎,以托付诸事。”

    郭女王双手捂嘴流着眼泪,曹丕对她挤出一个苍白笑容:“或许,此番相会,还有那一线生机。”

第七百一十六章 绝计

    野王城南三十里外,邓艾营垒。

    他在此扎营已有数日,不急于向野王进军,或与守军取得联系,而是广泛派遣斥候,侦查四周,并与野王城北五十里外扎营的夏王国的夏军取得联系。

    作为细细阅览徐晃等魏国名将行军笔记的人,邓艾理论经验很丰富的。

    魏国谁都有欺骗北府的动机,夏相杨正目前不敢欺骗,他身边聚拢的人是因为他田氏近亲的身份,而非他本人,或者是因为他的官职。

    目前北府未逢一败,杨正有几个胆量撒谎?

    又不是逼迫杨正率兵反戈易帜,只是让他说一说周围魏军的信息……很简单的事情,北府也会侦查,泄露与否也很难牵连到杨正本人。

    现在河内郡西半部、中条山、首阳山以南的黄河北岸地区,已经被魏军放弃。

    这意味着这片已经荒废的狭长地带对南岸的北府兵不设防,可以牧马、游猎于此;也就意味着魏军若是对夏王国动手,北府兵也能这样增援过来,就如现在邓艾率兵抵达野王,接应这里被困的汉军。

    所以杨正、夏王国的底气是很充实的,邺都又发生了驱逐皇帝这种恶劣的事情,杨正自然有底气轻视邺都方面。邺都方面敢动手,他们就敢反抗。

    不急着反抗、易帜,只是时机未到,并且这种半割据的状态更舒服、惬意一点。

    围绕野王驻防的魏军数量加起来也就堪堪万余人,其中夏军规模约在三千余,占据魏军总兵力的四分之一,与秦朗的骁骑军持平。

    这种情况下,魏军还敢不敢阻拦?

    自然是不敢阻拦的。

    邓艾观察地图得出结论,这次接应,从一开始最大的任务难点就不是敌军阻挠,而是说服马良、田豫引颈就戮。

    这样无功而返,灰溜溜返回国内,马良这些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现在还有反击、挣扎的余地,若是撤兵,那就真的像离开水的鲤鱼,再会鲤鱼打挺,也会干涸死亡。

    马良、田豫还是有其他生路的,比如举兵归附魏国,以魏国现在弱势地位,绝对会视马良归顺为‘战略反攻’的号角、象征。

    高官厚禄绝非虚假,加拜重号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食邑两千户的乡侯,才是马良现在投魏的基本身价。

    又或者马良钉在野王不走,以目前的形势,魏军短期内也无法攻坚、消灭野王城内的汉军。

    只要多守几个月,自然能等来其他方面接应的军队,甚至会促成、引发关东汉军进攻雒阳的格局。到那个时候马良再撤回来,不提功过相抵,怎么也能保住命。

    哪怕守到粮秣吃光,吏士折损过半……以这种惨烈形象逃回国内,也能挽回许多评价,有保住命的余地。

    败军之将如果不想回去被砍掉脑袋,那就回去时狠狠朝自己捅几刀子……大概道理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呢,北府要好人做到底,早早把这支被围的败军接引回去。

    邓艾盯着地图,魏军唯一需要顾虑的是骁骑军,其他魏军敢阻拦,根本不是自己对手。

    麾下是汉僮义从骑兵为主,可在潼关换装时,拿到的是北府制式铠甲,是标准的轻骑兵,轻骑兵的装甲对应的是重步兵,还有七百等同于超重装步兵的重装骑士。

    重装骑士还有同样精锐、敢战的扈从骑士,

    要知道,骑军行军,最差也要一人配备两马,邓艾这支纯骑兵部队,人马比例达到惊人的一比三。除了携带骑士、战马的口粮外,其他骑乘马、驮马都是吃草吃过来的。

    就现在的骑军规模,绝对能把马良、田豫、张飞、魏延这些人馋哭。

    随军马匹多,就意味着对草料消耗大,军营不能集中,要分散扎营,尽可能的方便随军马匹吃草。

    至于精贵的战马,自然是在营地里吃上好的饲料。

    从军队配置来说,己方拖不起,要在吃光军营控制范围内的青草前撤离。

    所以要先跟秦朗取得联系,秦朗肯定不想跟自己打,打来打去对秦朗没好处;曹真估计也不乐意交战,如果交战时秦朗的骁骑军战败,那整个太行山以西就有瓦解、支离破碎的可能。

    曹真赌不起,而雒阳、邺都方面也没有给他调派新的军队,没有预备队……曹真即便想打,也不敢打。

    毕竟这是魏国的大将军,前线总指挥,身边的耳目众多,本人又要顾及颜面、国家威严,与曹真进行联系,不利于沟通。

    秦朗就简单了,这个人目前最大的想法应该是保住手里的军队,而非其他。

    所以跟秦朗可以进行沟通,也要防备秦朗使诈,把诓骗田豫的计划给自己再来一次,最好让秦朗移交重要的人质。拿到秦朗的人质,才是接下来合作的余地。

    秦朗这里肯配合,那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马良、田豫主动突围,跟着自己走。

    回去就要倒霉,坚守的话可能还有转机。

    所以不能给马良、田豫做主的机会,要逼着他们突围……那唯一办法就是鼓动马良麾下的五个营南中兵。

    好在自己身边有几个懂南中夷语的军吏,可以在城下呼喊,直接把接应他们回家的消息直接喊话、传达给普通士兵,这样归心似箭,战心瓦解。

    那马良、田豫企图欺骗、恐吓南中士兵死守抵抗、或拼命的计划,就只能破产;等待他们的,就是被士兵裹挟、回归、受审、砍头。

    心中计划敲定,邓艾才准备实施,目光在周围打量,落到一名南中叟人出身的军吏:“安安……”

    “职下在。”

    身形黑矮、面目精悍的安秀虎拱手,与邓艾一样,他口音不是很标准,北府本就是一个糅合起来的集体,关中人虽多,但后来补充了太多的人,几乎囊括各州郡。

    安秀虎正值壮年,少年时就应征,是刘璋派到荆州向曹操表达忠诚的叟兵成员之一,这支叟兵还未见到曹操,曹操就在赤壁大败后北归,叟兵驻屯夷陵,暂时受领曹魏的指挥。

    后来这支叟兵被吕蒙、甘宁俘虏,继续由李异统率;麦城决战时李异被田信阵斩,许多叟兵也就成了俘虏,安秀虎就在麦城时加入田信麾下。

    至如今,已经是少校曲长,因马良麾下是南中夷兵,安秀虎经过王平举荐,成了邓艾军中的一名军正官。

    邓艾嘱咐:“持我将令,向军中吏士,教授言语,就说陈公命我等,前来迎接南中吏士,归家。两日内,全军各营,皆能阵前齐呼。如若不成,军法从事。”

    说着,他取出一枚将令:“可愿?”

    “愿立军令状!”

    安秀虎闻言大喜,简简单单一句话罢了,整个汉僮义从正积极学习汉语,目前学习几句南中言语……接受速度会很快的。

    再说了,军中又没有其他南中籍贯的吏士,自己教的好不好,谁来判断?

第七百一十七章 仁者见仁

    “这邓艾,何等人也?”

    秦朗军营外的河渠边,秦朗与曹林等人为马匹洗刷,也就近纳凉。

    负责情报收集的是军中长史毕轨,这人是早年曹丕选拔给太子的文学,算是纯正的东宫旧臣太子班底,只是毕轨本人更钦慕秦朗,喜欢与秦朗一起做事。

    秦朗此刻坐在河畔光滑圆石上,两脚裤腿挽起泡在水里,询问邓艾相关。

    毕轨早有准备,讲述:“回将军,此公乃南阳邓氏子,家世衰败且少孤。武皇帝自荆州撤军时多迁移士民充实兖豫,此公年少,乃屯部田吏。后北府破宛口防线,此人投奔北府,深的陈公信赖,使典掌机密,遂显贵军中,被称之为瘦虎。”

    “瘦虎?”

    秦朗抬手摸着自己下巴,作为一个喜欢剃须的美男子,他格外喜欢拇指剐蹭细密胡茬的触感。

    “是瘦虎,取其饥饿,欲择人而噬之意。”

    毕轨看秦朗的目光略显热切,语气温和讲述:“北府虎将虞世方勇不可当,另有三人军中以虎为号,有水虎谢旌,飞虎姜良,以及这瘦虎邓艾。”

    仅次于田信的陆议、田纪没有这类称呼,与虞世方虎将齐名的是鹰将罗琼,罗琼这里也凑了三个人并列,有飞鹰杜翼、鱼鹰罗蒙、夜鹰周白。

    谢旌、罗蒙都是擅长水军的将领,谢旌更擅长统率水军陆战部队,罗蒙则是单纯的水将。

    杜翼据说目力过人能看清楚百里外的景象,乃当世异人,往往能为北府侦查出敌情状况,就有了千里眼飞鹰的称呼。

    周白就更简单了,是北府司直,一边主抓风纪,一边也管审查工作。

    不到一定级别,是无法获得这种全军皆知的绰号,一个从来没有领过兵的人,却有这么凶猛、凌厉的称号,这说明邓艾得到了中高层军吏的认可,也说明这次率部出击,肯定有所考校。

    有叫错的名字,却不会有喊错的称呼。

    军中以虎为号的军吏,肯定不是正常人。

    就是不知道田信要考校邓艾什么,放一头公认的饿虎出来统兵,这是要继续熬练这头虎的性子,还是要让他扑咬、杀人?

    现在这头虽然出身名门,但实际上出身微寒至极的饿虎,是想证明自己要杀人呢,还是想溜一圈就把军队完完整整带回去?

    第一次统兵,无情无故的,就直接给了邓艾最少五千精骑……这么大的信任,邓艾难道就不想好好表现一下,以显示自己的能力,对得起田信的信任;以展示田信的识人之明?

    整个大魏,也就曹彰一出场能拜骁骑校尉,授予实际兵权,参与一场边塞战争。

    曹彰是什么身份,邓艾又是什么身份……这其中的差距很大的,邓艾肯定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简直不敢想象邓艾兵败会引发多大的灾难,砍掉一百个邓艾的头,都无法挽回北府折损的威势,以及弥补田信本人折损的军事威望。

    为邓艾独掌五千精骑背书的,是田信个人的军事威望。

    压力太过重大,难道邓艾只想平淡无奇的结束这场军事冲突?

    如果邓艾派人来游说、策反自己,这是很正常、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作为周围最大的两股骑兵集群,自己与邓艾联手,绑了曹真,鼓动杨正带着夏兵反戈易帜,那太行山以西顷刻间就能脱离魏国,倒向北府!

    因此,这场目前看似静默、对峙的战争,实际随时都有可能扭转今后的国际形势。

    可是邓艾没有这方面的倾向,只是派人想拿走一个人质,然后带着被围汉军向西撤归弘农;作为回报,野王城内的物资、器械不做焚毁,会额外给一点小礼物。

    秦朗沉眉思索,心中倒有些好奇邓艾的姿貌,一个实际身世如此微寒的人,却能被田信授予机密事务,第一次统兵就是五千精骑……这会馋哭汉室其他将领的。

    所以邓艾应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姿貌、气质或才能,长得好看以姿貌事君,又很有本事的男子……这种例子也有很多。

    比如鼎鼎大名的龙阳君,就是一位长得英武俊秀、精通军事、政事,还有外交手段的魏国重臣,几乎可以视为信陵君魏无忌的影子,很受魏王的喜爱、信赖……唔,这位魏王把本该给弟弟信陵君的信赖、喜爱,貌似都倾注到了龙阳君身上。

    当然了,这样的例子终究很少很少,更多以姿色事君的臣仆,就跟何晏那样,全都打死对国家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秦朗深入思考邓艾的信息,又觉得不妥当。

    以当下的风气,若是邓艾姿貌俊秀,达到了可以靠脸吃饭的水准,那少年时强迁到豫州……甚至强行迁移的路上,就有有人赏识邓艾,予以培养、提拔,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屯部的田间小吏?

    长得好真的能当饭吃,比如陶谦,二十多岁了还跟一帮小孩儿骑竹马玩,同郡致仕的甘公在回家路上见了,被陶谦的姿貌折服,立马送女儿、培养、举荐一条龙服务。

    在天人感应学说深入人心的时代里,长得好看的人,肯定是得天地钟爱,是聪明且灵慧的。

    作为一个长得很出众的人,秦朗也曾为此深深苦恼过……

    以自己丰富经验推论了邓艾的姿貌,在心里打了个x,否决邓艾是靠脸崛起的这一可能性后……那就只剩下严肃了,一个不靠脸却能获得这样信赖的人,那肯定很不好对付,必须严肃一点。

    他气质转变,眉目庄重,说:“我素知陛下心意,今太子、群臣反乱,陛下退避洛阳以免同室操戈为天下所轻。今陛下心神损伤,恐难持久。以太子之刻薄,群臣之无状,国祚不久矣。”

    “我欲与邓艾会面,以取信于他,深入磋商。此事关系我军吏士兴亡,亦关系天下能否早日安定,诸公勿阻。一切骂名、罪责,某一力承担。”

    曹林、曹茂听了垂头沉默,太子、群臣做的事情已经突破了底线,谁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做更加离奇、突破认知下限的事情。

    周围十几个军吏没有持异议的,皇帝到洛阳后,第一时间就发诏令去邺都迁移洛阳驻军的家眷,许多邺都的士人也开始向洛阳迁移。

    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虽然说汉军从未屠城,以仇恨之深,加上天下将定,汉成祖皇帝又不在了,所以万一屠城呢?

    洛阳终究是汉室旧都,再怎么屠城,也不可能屠到洛阳头上;而邺都,孽缘深厚聚集了反汉集团几乎全部的成员,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洗干净,为这几十年被灭族的汉室忠臣家族报仇。

    汉军可能会屠城,这是一条最近才开始的流言,不清楚制造推动流言的是洛阳方面,又或者是邺都方面,总之这是一条让魏**心动摇的流言、谣言。

    可不管怎么样,有更好选择的话,没几个人愿意拿家族存续去赌。

第七百一十八章 筹划

    面对秦朗的要求,邓艾准备见一面。

    约定在次日清晨,晨雾将散之际的一处小河流木桥处。

    出发时,邓艾全副武装,穿戴寻常军吏的铁札盆领铠,先在议事大帐里如往日那样例行向着田信赐下的‘闪电战盔’焚香,以驱散污浊空气。

    几个核心军吏与他一起焚香,用的也是这个时节容易野外搜集、搓制而成的艾草香。

    搓成条的艾草香盘在陶罐里,自然能缓缓延烧很久时间。

    毕竟是军中,生活不方便,人人身上有些污浊、异味是很正常的事情。

    待艾草烟气弥漫时,邓艾才转身对诸人说:“这一战,功勋绝不在斩首,而在完整进退。”

    五千精骑,第一次领兵带着这五千精骑到魏国境内溜一圈,全须全尾的退回去……这本身就是一桩很大功绩,其他证明了他的统军能力,证明没有辜负田信的信任。

    打仗建立自己的功勋重要?还是服从军令重要?

    不需要考虑,肯定是服从军令是最重要的;一个擅作主张的将领,绝不会再有单独领兵的机会。

    孟达多么深厚的资历?结果呢,还不是交出兵权,去担任太仆卿?

    再比如北府存在感很弱的建信将军、真乡侯申仪,虽无显目、能拿出手的单独战绩,可这个人表现的很配合,是北府战争机器里可靠的一个零件。

    孟达与申仪,就是摆在面前的两个鲜明例子。

    现在北府也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自己能节制义从骑兵出征,也绝非自己了不起,而是因为自己是个微寒出身的南阳人。

    南阳人才是关键,这意味着关陇籍贯的将领,今后统率的也只会限于府兵,或其他仆从部队;但关中的汉僮部队,绝不可能与关陇籍贯的将领发生交集。

    自己若认不清形势,盲目追求功勋,那今后这支庞大的关中汉僮义从部队就跟自己绝缘了。

    越是身处高位的将军,越是要清楚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自己的任务绝非击败魏军,更非攻城略地;而是带回马良、田豫和被围的南中军,然后援引律例,让朝廷处死马良。

    马良,才是自己的敌人,唯一的目标。

    余下的种种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可以协商的。

    此刻,即将出营,一向沉默寡言的邓艾嘱咐,语气舒缓:“今日协商顺利,明日早间进兵野王,务必军容鲜亮,以宣扬威风,震慑敌虏。安秀虎之事,多加督促,不可有失。”

    “喏。”

    众人施礼,没什么好询问的,各忙各的,邓艾也率领百骑出营。

    河流边,双方遥遥相见,放缓马速渐渐靠近,隔河驻马。

    秦朗打量邓艾,面熟之余细细打量,果然是个面目粗糙的武人,这些年的调养和训练,邓艾身形雄壮,虽缺乏战场厮杀的实战经验,可平时技击的体力、技巧他该有的都有了。

    一看,就是典型的北府军吏,有着一种深受田信、陆议感染、影响的肃然气质。

    论带兵风格,田信与陆议如出一辙,军吏选拔、提升,自然选性格、风气相似、类己的,这么多年下来,一层层晋升、提拔的军吏,站在那里就跟其他军队的军吏不一样。

    何况,邓艾又是出了名的不爱说话,甚至不喜欢别人多说话。

    邓艾也在审视秦朗,秦朗面貌英武、体型壮硕而高,是‘长人’中十分罕见的那种长的好看,又很雄壮的人。

    给邓艾的感觉……有点像是大将军。

    大将军就是有名的‘长人’,虽有长须遮掩,可面目堂堂,五官饱满之余只显得协调,并无其他‘长人’那样的凶横赘肉。

    可根据北府内的许多推论,还有魏兴、郝昭这些人透露的信息来看,对面的秦朗应该跟大将军没有关系。

    若万一有关系呢?

    秦朗屡次出使关中协商俘虏交接事宜,在关中可是很受优待……万一呢?

    邓艾心思缜密不显于色,与秦朗几乎一起拱手,都认出了对方,是眼熟的人。

    邓艾想开口占据主动,可注定是失败的。

    秦朗说着做笑:“久闻陈公麾下英才济济,近来观摩将军调兵法度,乃堂堂之阵,的确不凡。”

    邓艾礼仪客套的笑了笑,又敛笑,说话一字一顿没有明显的停顿:“我军心意皆在信上,我知将军与我家公上交好,甚得公上敬重。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秦某邀将军至此,就为当面商谈,自有诚意。”

    秦朗说着展臂一指身边的曹茂:“此我国中丘公也,可以随将军归营。原本,我弟谯王欲来,只是军中我兄弟互为表里,不便远离。”

    邓艾闻言审视曹茂,曹茂遗传了曹操的孤高自傲,也没拿正眼看邓艾,那种轻鄙的眼神惹邓艾不快……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厌恶显露在脸上:“秦将军,中丘公似有不满之意。我军中器具贫乏,恐难招待中丘公。”

    “将军勿虑,中丘公最是能吃苦,常与军士同甘共苦,乃傲上爱下之人。。”

    秦朗声音温和,不徐不疾:“将军还需知晓,待将军接应被围汉军后撤时,秦某有追击之责。然中丘公生性耿介不讨人喜,乃取祸之道。此系天性,实难更易。”

    秦朗说着沉吟片刻,邓艾想问又怕问的时候结巴、停顿,白白丢了威仪、面子。

    就让秦朗停顿片刻酝酿情绪,见这位邓艾耐心极好沉得住气,秦朗就斟酌着说:“秦某也知将军出征河内无意交战,若只是接应被围汉军,此功勋虽然胜在平稳,可难堵悠悠之口。”

    这是肯定的,没有实际的斩首数据,总有人会借机攻讦邓艾的这次军事行动。

    对此邓艾微微颔首,以示认同。

    秦朗见状露笑:“就恐将军为难,渡河时毁约掳走中丘公。我所虑非是将军无信,乃中丘公秉性不容于世,在关中会取祸身死。若如此,仆无颜见武皇帝。”

    邓艾听着微微歪头看曹茂,这的确是个惹人厌的脾气,站在那里都惹人不高兴。如果自己不小心把他带回去,恐怕还真活不了几天。

    又回头看秦朗,邓艾准备沉声询问,结果秦朗又抢在他面前开口:“若如此,还望将军体谅秦某难处。待秦某追击时,会以我弟谯王为前驱。将军若是有意,可在岸边耐心等待,使谯王与中丘公相易。”

    这话说的有些悲伤,秦朗情绪显得低落:“武皇帝于我母子有恩,陛下又托付中丘公于我,于情于理也该保全中丘公。我弟谯王性格宽厚仁善,去了关中,我也能放心,母亲亦不会担忧。”

    邓艾看看秦朗,又看看始终情绪没有波动的中丘公曹茂,最后扫一眼秦朗身后几名情绪低落的骑士,也算大致明白秦朗的心意。

    就点着头,抬手施礼:“将军宽心,保中丘公健全而归。”

    秦朗也施礼:“将军亦要珍重。”

    他施礼完成,就轻拍身边曹茂的马屁股,马儿长嘶载着曹茂渡河。

    用曹林把曹茂换回来,如此苦肉计,起码曹真这一关就过了,整体国家的威仪也能有回护的余地。

    起码,可以解释为中丘公曹茂率轻骑巡查,与北府精骑遭遇,力战不屈,被俘,这很符合大家对曹茂的性格认知;然后谯王曹林担忧曹茂的安危,又带兵抢先追击,见寡不敌众,就主动把性格恶劣的曹茂换回来……那国家、帝室的面子都有了。

    简直,完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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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骑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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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