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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九章 叛国否?

    兖州,济阴郡,鄄城,张飞临时驻屯之地,也是齐王刘永驻地。

    鄄城,鄄,音卷。

    这里位于黄河、濮水中间,又在青兖驰道上,是一个相对紧要的位置。

    当年兖州因边让之死,在陈宫、张邈撮合下发动驱逐曹操、拥立吕布的派系,当时曹操这边就剩下东阿、范、鄄城三座城池。

    由此可见,当年曹操经营兖州,对这三个地方是用了心的。

    此刻,随张飞而来的部分青州军困在鄄城,一种焦躁、不安情绪蔓延在军中。

    右将军、西乡侯张苞自然统率右军坐镇兖州,部分青州军跟随水师移动,部分青州军借调给魏延镇压徐州,还要部分军队留守青州,所以张飞这里只有七个营的青州军,这支青州军的番号是卫国兵。

    同时,还有齐王刘永的三个营两千人规模的齐国兵,总兵力七千余。

    战略筹划因庞林这里失控,导致全盘计划无法推动。

    关羽还能控制情绪,张飞这里已然失控。

    军中若有犯事者,张飞恼怒行刑军士包庇,常常亲自动手。

    驻屯鄄城前后不过十日,已有十余人被当场打死,或重伤不治而亡。

    一种危险的思想正在卫国兵中蔓延,张飞自然有所察觉……这种事情他干多了,有处理的经验。

    只要成功镇压,这批军队就算合格了,能勉强一用。

    因此,自不可能怕死收手,正不断挑衅卫国兵的承受底线……这种兵家妙用,不足向外人道也。

    齐国兵营垒,刘永在帐内细细把玩一柄手弩,不时上弦,射击帐内的草垛。

    宽阔帐门处人影晃动,齐国中尉范疆回来了,在门前驻步通报,才入内。

    他带来一叠军情通报,交给刘永由刘永自己

    这是从前军通报过来的军情,因信息级别限制,这里只有前军相关,并无荆州防务、卫军、南中兵各部情报。

    刘永被第一页军情惊了,成祖庙的方天戟竟然被大将军请出,并招募军中勇士,以配方天戟。

    自然地,关东四州的军兵也在这个招募范围内。

    传说神兵方天戟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妙用,军中自恃勇力者比比皆是,谁肯落于人后?

    不过这种事情跟自己无关,跟自己麾下的齐国兵也没关系。

    这一轮征兵,齐国是青州的人口最稠密、经济最繁荣的郡国,自然征兵数量多,质量好……能征善战的自然调走,留给自己的仪仗卫队肯定是三流兵员组成的。

    这种招募勇士的事情,跟自己无关。

    他随意翻到第二页,是关于张郃千里行军,从雒阳跑到南阳归附朝廷的。

    向汉征北将军田纪投降就是向朝廷投降,这种说辞目前来看,是没问题的。

    南阳地区又多了五千守军,还是魏国名将张郃。

    这意味着南阳这里一旦开战,府兵绝对会下死手,把张郃调过来,就有威慑的用意。

    大概,府兵还不想早早开战;这跟战前预计的一样,各地府兵想着明年春耕后再打仗。

    到明年春耕,前后半年时间,足够北府上下的吏士完成认知、立场的转变,不会再发生思想方面的问题。

    这半年时间里,魏军将不再是府兵的假想敌,汉军才是。

    自己连身边的青州军都无法影响,更别说遥远的南阳。

    刘永自嘲做笑,翻开第三页军情通报,是关羽表拜王甫为豫州牧的通告。

    虽然尚书台、朝廷在江都,可关羽向朝中表奏王甫,事急从权,自然是可以通过的。

    这个很普通的职务通告却让刘永皱眉,此前朝中别说州牧,就是郡国一级的郡守、郡尉,都是有完整程序要走的。

    哪怕司州、夏州、凉州、嘉州这四州的郡、县长官,也有一个正常的拟任程序。

    现在事急从权委任一个州牧……恰好益州目前没有州牧,也没有刺史,由相府长史李邵兼任益州治中从事,行使完整的益州牧职权。

    若是关中那位,也向朝廷表奏一人为益州州牧……并直接派兵护送上任,又会怎样?

    射援、李严的身影浮现在刘永面前,若是表奏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联系益州豪强,笼络益州士人……或许可以直接驱逐相府留守的官吏。

    翻脸有翻脸的好处,不翻脸也有不翻脸的好处。

    刘永收敛思绪,翻看其他军情,再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就问:“可查出庞士衡下落?”

    庞林跑到沛国,在豫州、徐州边界上来劝魏延,劝阻失败,只好答应帮魏延筹措粮秣,讨价还价一番离去。然后就留书一封,挂印辞官扬长而去。

    豫州从上到下的官吏纷纷效仿,即不愿意出面聚集军队去阻击魏延,也不愿意筹措钱粮支援战争……即便有的人想为朝廷分忧解难,也要看豫州士民愿不愿意缴纳钱粮。

    豫州官民厌战,抵触情绪强烈,随着庞林出逃,爆发了某种非暴力不合作的风潮。

    于是整个豫州失去管理,呈现无主状态。

    可魏延只能在边上干瞪眼,他连一个像样的负责人都找不到。

    原本还能找个郡吏、县令长,可随着潜逃风气日益浓烈,谁还敢留着当顶梁柱?

    出逃风气一发不可收拾,就连各地稍稍有点名望的士人也跟着出逃……没办法,他们不逃,新来的郡县长官绝对会向他们摊派粮饷份额,逼着他们去征集家乡的钱粮。

    朝廷如果有点奔头,留在家乡给朝廷出力,也是一个入仕的渠道。

    可堂堂州牧都跑了,正经的郡县长官争相出逃……普通士人,谁还敢出头?

    所以庞林干犯大事,坏了朝廷的大计,必须抓捕回来,立个说法。

    否则这种风气会从豫州向外蔓延,谁都顶不住这股压力。

    自然地,没人敢在张飞这里提及庞林的名字。

    范疆小心翼翼回答这个问题:“庞使君自离萧县后,沿驰道向西而行。军中猜测,庞使君受徐使君庇护,或许已走虎牢关,去了雒阳。”

    萧县在沛国之东,与徐州接壤,也在豫徐驰道上。

    从萧县向西,经过梁国治所睢阳就能抵达陈留,沿着这条驰道继续向西,经过开封后就进入河南尹地界,再走就到荥阳、虎牢关。

    前后也就接近一千里的路程,全程走驰道,哪怕庞林乘车,一日百里,也早早抵达虎牢关。

    刘永思前想后,笑说:“今庞使君叛国而出,治罪与否,还真是令仲父、叔父为难。也不知道朝廷是何说法,静静等候,可有佳音乎?”

    见他讽笑朝廷,范疆就当了个没听到,拱手长拜,识趣赶紧退了出去。

第八百一十章 西线无战事

    陈留郡,酸枣,兖州军大本营。

    这里位于黄河之南,阴沟水之东北,而阴沟水连接鸿沟、汴水、浪荡渠,是颖水、汝水、淮水上游源头。

    中原水系就如血管一样,汝颖淮泗汲取沿岸的人力、物力,能快速运往源头处的酸枣、开封、官渡、荥阳、中牟等地。

    作为漕运的节点……在这里集结兵力、物力,实属正常。

    当年关东联军会盟酸枣,就是因为这里能高效率获取汝颖淮泗沿线的资源。

    也只有堵住这里,才能遏制董卓、朝廷军,防止他们顺流而下,以快打慢,逐个击破起兵的各郡。

    同时,也等于扼住雒阳朝廷与关东的漕运咽喉。

    不管形势怎么变,基本的地理、水文情况不会有变。

    如今兖州军扼守开封、封丘、酸枣一线,不提攻势,在守势上能遏制魏军东出、席卷豫州。

    兖州牧徐庶如往日那样,率十余骑巡视防线,这条百余里长的防线只有万余人驻守。

    这些兵力,对他来说是充足的。

    可自汉中决战以来的这八年时间里,战争烈度居高不下,宛若群雄初起之时。若不是汉军、北府善待俘虏没有杀降的习惯,那斩获数据会直逼汉军屠戮黄巾军。

    酸枣城西,兖州军正发挥汉军的光荣传统,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已在阴沟水东岸开掘堑壕。

    阴沟水与鸿沟水一样,都是人工开挖的河渠,从黄河引水,补充汝水、汴渠、颖水上游水量,以贯穿漕运,向敖仓这个漕运集结点运输。

    先秦、前汉时向长安输送;后汉向雒阳输送。

    自汉末大乱以来,国家、州一级的水利荒废失修;新的水利工程要么是战争所需,如曹操征乌桓那样增修白沟;再要么就是地方郡守组织民力,在当地增修水利设施。

    此时,一条与阴沟水平行的堑壕已经成型,今后的时间里若没有战争干扰,兖州军会继续扩修堑壕……直到通水为止。

    徐庶视察堑壕,生怕施工不利提前通水,或者有人搞破坏。

    比如在阴沟水、堑壕之间开挖一条小渠,引阴沟水灌入堑壕……会破坏堑壕施工。

    他不徐不疾,静静等候堑壕工程。

    可修筑堑壕的兖州吏士情绪不稳定……稍稍有点见识的就知道,这条堑壕根本无用。

    徐庶不远处的堑壕里,假营督文钦嘴里嚼着干草,负手巡视工地。

    现在堑壕已经深丈余,宽度快有两丈,他手下五百余人开挖五里范围,挖出的土都已堆积到东岸,如果战争延迟到明年,到时候这些土会就地版筑为矮墙。

    一个多月的施工,已让文钦焦躁无比。

    自兖州军集结以来,就没有进行过像样的操训,也没有进行过大操。

    加上军械、补给方面的欠缺,已让他生出弃军逃亡的心思……如果对面的魏军突然派铁骑冲阵,就这两丈宽的堑壕,能阻挡多少骑兵?

    就现在兖州军的状态,如何抵挡魏骑?

    他察觉堑壕东边有人走动,抬眼去看见是兴高采烈的毌丘兴。

    毌丘兴自清水口跳河逃亡后,就顺河漂流,漂到了下游延津一带,被文钦麾下的烽燧守军所救。

    作为大将军的‘世侄’,毌丘兴自然不可能留在兖州军,自有跳出去的实力。

    毌丘兴从斜坡小跑下来,双手叉腰喘气,似乎很累的样子:“仲若,可愿随我出使长安?”

    “长安?”

    文钦疑惑,还是拉着毌丘兴到篝火边,将埋在炭火里的黑陶水壶提起来,给毌丘兴倒水:“怎么?要去长安?南非朝中有所变故?”

    毌丘兴坦然坐在木墩上,文钦才注意到有一个青年骑士跟着毌丘兴一起来,就听毌丘兴说:“仲若何必自欺?徐使君派发吏士挖掘堑壕,哪里有防守之意?”

    毌丘兴双手端着盛装沸水的木杯,用手捂紧:“自庞使君弃官下野以来,朝廷不曾追究,又有何理由追究徐使君?”

    文钦坐在毌丘兴对面,脸上没有笑意,干巴巴的看不出表情,仿佛陈述事实一样不肯吐露心声、表态态度:“朝廷自不敢追究庞使君辞官一事,此何罪之有?徐使君派发大军修筑堑壕,用心方正,也是无罪。”

    曹丕篡位前清洗朝野,他这样的谯县元从子弟都已下狱,差点被处死。

    现在的形势绝不可能是含情脉脉的,若能抓住庞林……朝廷也只能软禁,谁敢苛刻对待庞林?

    真把庞林逼死,或者庞林被软禁的时候不明不白死了,这都是天大祸事。

    庞林把朝廷坑死,朝廷尚且不敢报复;更别说徐庶这样正正经经带兵在前线修筑防御工事的当朝重臣。

    毌丘兴见文钦明显防范,似乎在警惕自己套话。

    对此毌丘兴也不感意外,朝廷不敢问罪庞林、徐庶,难道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假营督文钦?

    故,毌丘兴侧头瞥一眼跟来的儿子,对文钦说:“仲若于我有再生之恩,今出使长安拜谒陈公,多少也是一桩机缘。仲若有万夫不当之勇,何屈就此间?”

    他的儿子毋丘俭上前几步,拜在文钦面前:“南山学子毋丘仲恭,拜见恩公。”

    文钦眼睛一亮,颇有些眼前焕然一新的恍惚之感。

    就连堑壕四周的黄土,都鲜润了许多。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文钦搀起毋丘俭,侧头去看毌丘兴,想要个说法。

    毌丘兴也是一叹:“我儿入南山学院就读时误交友人,已随同学、友人入仕司州。奉陈公之命向大将军进献棉衣大氅……大将军欲遣人回礼。又恐贼虏劫掠,故募选勇士。”

    “谁敢劫掠?”

    文钦皱眉询问,只觉得棘手,恐怕自己已经上了名单,不去不行。

    担忧别人劫掠,说明这礼物很贵重……就算价值不高,但意义非凡,对现在的局势影响很大。

    所以,会遭到其他人的破坏。

    毌丘兴压低声音回答:“是神兵方天戟,大将军欲使此物,令陈公悔改。”

    文钦干咽一口唾沫,追问:“不是军中募选勇士,欲执掌神兵?”

    毌丘兴对他干干做笑:“此一时,彼一时。”

    难道找到的勇士,无法使用神兵方天戟?

第八百一十一章 军大衣

    叶县,城外河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隔着青白两色的冰,还能看到水流,也能听到水流匆疾的淙淙声响。

    关羽的青伞戎车停在河边,他穿着田信送给他的军绿色对襟军大衣走下车厢,就是大家熟悉的款式,材料不同。

    不同的是铜扣采取了鎏金工艺,翻领上缝着油光水亮的貂裘,袖口是熊裘收边。

    大衣呢绒质地,内填充棉花,穿在关羽身上,周身上下暖融融的。

    自出征以来,受寒引发的关节病似乎也得到了极大缓解。

    他脚上踩着的也是田信送来的高筒长靴……这种对他来说穿戴不方便的长靴,却给了他一种久违的力量感。

    而头上,依旧是青巾幞头,再无多余的装饰品。

    杜夫人紧随他之后下车,双手捧着军绿色呢绒的貂裘大帽,也是大家熟悉的款式。

    这个貂裘大帽裹着她双手,被当成了暖袖。

    审视远近昨夜下的小雪,关羽双手拄着手杖,不由眯眼:“阿薇,你说孝先愿不愿意与朝廷和睦?”

    “云长公,妾以为陈公非无谋、多情之人。”

    杜夫人也披着一领军大衣,也是呢绒填充棉花,只是没有使用貂裘,是白色为主的豹纹皮裘翻领。

    这种军大衣暖和是暖和,可不是很美观,所以她只是出门时披着。

    关羽手上戴着鹿皮手套,抬起右手揉了揉鼻子,才说:“是呀,庞士衡以退为进,朝廷前后二十万大军困顿难行,已成天下能人智者席间笑谈。”

    “就连这冬衣,既是孝顺之物,也是在示威呀。”

    关羽说着长叹不已,大概能想明白军大衣表层坚韧的毛料来源,无非就是洗干净的细毡衣罢了。

    里面填充的棉花,还有送来柔软、坚韧的棉纺织的棉布内衣、中衣,都表明关陇有了丝麻之外的新的服装材料。

    作为河东人,自然清楚毡衣、羊绒对游牧部族意味着什么……稍稍深想,也能看出新的衣料带来的变革。

    今后的冬季,官庶士民有了更好更耐用的保暖衣料。

    那么冬季寒冷冻伤的夭折会降低,冬季的劳动效率会上升,对国力提升何止一成?

    更关键的在于羊绒有了更大价值,会加速诸胡部族的融合……这个媒介,叫做钱。

    除了呢绒、棉布之外,田信还专程用辽东貂裘做装饰……这是警告,还是欺诈?

    不敢想象,如果司马懿带着幽云六镇直扑中原,现在青徐一带防务空虚,在劫掠的刺激下,幽云六镇能爆发出当年张举、张纯那样的破坏力。

    即便不去正面战场,仅仅是破坏关东,就能极大干扰朝廷上下的作战意志。

    问题很浅显,这种捏软柿子,给自己抢钱抢人的好事……司马懿会拒绝么?

    司马懿若拒绝,幽云六镇的诸胡部族会不会拒绝?

    想着这些不利的事情,关羽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似要吐掉所有的烦恼。

    神情不由低落,不止是自己,如今朝廷已经没了退路,所有人都没了退路。

    现在要议和……北府肯定不答应,若是提出令北府满意的条件,那朝廷将名存实亡,太多的先帝旧臣会因为这场动荡被清洗出局。

    唯有坚持下去,打一场,才能甘心。

    可关陇府兵主力引而不发,南阳府兵固守不出,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和睦,没有开战的意向。

    这样拖下去,朝廷自己会民力枯竭人心思变,哪里还能拖到开战?

    不打一场,不甘心;也只有打一场,打赢了、打平了,都能在谈判时争取有利条件,打输了也就认了。

    可为了打一场,朝廷治下约五百万人生计受影响。

    若战争全面失控,这些年降生的孩子,又能活下来几个?

    世道不稳,朝廷无信,都会妨碍人口增加。

    百姓生活不好,虽然会有正常的生育……可父母尚且吃不饱,没有粮食储蓄,那么又怎可能养活孩子?

    溺婴、弃婴,何止是乱世中的人伦惨剧?天下未乱之前,就有这种风气,动乱加剧了这种惨剧。

    宁肯让刚生下来的骨肉至亲溺死,也不愿养活长大、受罪。

    这种悲观情绪曾深深影响了孔融、祢衡,这两个人敢说。

    现在,天下总体上升形势突然被打断……虽然没有开战,可已经有相关的奏报。

    这种极度中伤朝廷颜面的奏报……本就是能免就免,现在见正式奏报,可以管中窥豹,了解大略。

    高傲、自负的面容垂下,细细看着沙河表面的薄冰,关羽说:“士衡叛国,元直阳奉阴违,子龙作壁上观。就连安国、诸葛子瑜也是束手旁观。是我年老昏聩,还是诸人忘恩负义?”

    杜氏干咳两声,侧头去看关羽:“妾身愚昧尚且知云长公心迹,诸公当世英杰,哪能不知?就如云长公昔日所言,今天下士庶贵戚人心思定,不愿再起干戈。此民心所向,非云长公能逆。”

    她双目与关羽对视,语腔柔和:“况且陈公英明神武,能安先帝旧臣,亦能安天下万民。让与陈公,又有何不可?若先帝复生,恐也会让贤,使陈公治世。”

    见她如此说,关羽仰头去看雾气腾腾的苍穹,语腔悠悠:“谁又知,此非王莽?王莽之初,美名士庶称赞;待其秉政,荒唐行举数不胜数。”

    杜氏轻声做笑笑容灿烂,关羽垂眉瞥见仿佛看到灿烂的阳光落在她脸上。

    心中阴霾去了很多,就说:“待见先帝时,我也问心无愧。至于如今,也只好静观形势,以期变化。”

    对此杜夫人轻轻颔首,询问:“曹茂一事,云长公有何看法?”

    曹茂长得很丑,可在关羽眼里显得很亲切。

    曹操的这个儿子,完美继承了曹操的率性、冲动和天真……还有那么一丢丢的丑。

    六十多岁的人,自然不会厌弃曹茂的面相,故觉得亲切,想保住这个人。

    可能就是曹茂行举言谈之间夹杂的那点曹操的影子,也能理解曹操不喜欢这个儿子的原因。

    估计看到曹茂,就想到了少年时种种黑历史,想到黑历史,就会想到发小袁绍、袁遗、张邈这些人。

    表面上,曹茂是来赎回曹林的。

    关羽想了想,说:“正好,我也有事托付季豹。”

第八百一十二章 底线所在

    江都,丞相府。

    自掌政之初,诸葛亮就去信江东,邀兄长诸葛瑾入朝参政。

    同时朝中各种事务也都一股脑压到他头上,最先要解决的不是别的,而是御史中丞廖立。

    御史台最初的领袖、主官是御史大夫,是先秦、前汉的丞相副手,司职监察百官,可谓位高权重。

    在后来发展中,丞相都被削弱职权,从日常百官体系里删除,御史大夫也遭到削弱,改名为司空、大司空,剥夺了实际主管御史台的权力。

    御史中丞是御史大夫的副手,御史大夫不在了,自然由御史中丞主管御史台事务。

    相比于位高权重的御史大夫,御史中丞是位卑权重……相对好管一点,同样道理的还是后汉的尚书、刺史。

    关羽交割朝政前,因公卿集议朝政时廖立有不当言论,被关羽送到廷尉府治罪。

    刘琰这个廷尉本就不是很有性格,或想搞事情的廷尉……暂时找不到廖立的其他严重罪行,也就押着不动。就准备等大将军走了,再把廖立放出来。

    问题就这么出现了……丞相许可,朝廷支持,廷尉府放行,可廖立不愿意出来。

    谁也不敢打赌,万一这个家伙也死在狱中会引发什么事情。

    这个头疼的事情困扰刘琰,但丞相似乎对廖立的这点小脾气缺乏兴趣,没有再做处理。

    相府,偏厅。

    诸葛亮与诸葛瑾会面,诸葛瑾率先提及廖立一事,表示担忧:“廖公渊高风亮节系南国名士,因言获罪,实令江东、江西之士忧虑。我来时于武昌拜谒贺将军,皆虑朝廷不能容人。”

    诸葛亮听了只是笑笑,坦然回答:“此大将军所使手段,欲使我示好廖公渊,便于掌政。至于廖公渊,此惜命之人,今盘桓不去,非是有意刁难,而是郤尚书之后,他无颜见世人。”

    郤揖太过刚烈,给了朝廷狠狠一巴掌;作为北府一系在朝中职位最高的廖立,则在事件中表现温和。原本没有什么过失,可有郤揖做鲜明对比,自然给廖立带来许多舆论压力。

    廖立本身又觉得有愧于郤揖,这才待在廷尉府不动,本就有帮郤揖出气的意思。

    等时候差不多了,廖立自己会出来……所以没必要过度担忧,朝廷没有迫害廖立的用意,廖立也没有拼死反抗的意思。

    诸葛瑾相信这番言论,自己兄弟何等高傲,是不屑于撒谎的。

    可江东士人的忧虑是真实存在的,他转而询问:“今起倾国之兵,欲一战灭魏耶?”

    从敌我形势上来说,这的确是一场灭魏的倾国之战,朝廷主力集结进攻雒阳;另一路集结大军于泾渭河口虎视河东。

    从战略上来说,这是汉军整体的配合作战。

    到现在为止,南阳府兵与赵云卫军都保持了极大克制……所以府兵依旧是汉军集团中的一股力量。

    而魏军,也在汉军东西夹击的过程中,兵力两分,分别屯于雒阳、河东。

    可实际上不是这么一回事,雒阳魏军已成为北府仆从军;河北、河东魏军已经成为汉室朝廷的仆从军。

    这场战争,更像是傀儡戏,北府去打汉军的傀儡,汉军来打北府的傀儡。

    诸葛瑾问的很宽泛,诸葛亮也要谨慎回答。

    北府保持了极大克制,朝廷也要保持相当程度的克制,不能有不当言论。

    对于更大范围、持续更久的战争……丞相本人也是抵触的。

    处于时代的转折点,今后道路究竟在哪里……这才是英杰之士应该追寻、探讨的重点,而不是谁来当皇帝。

    很显然,魏国是国贼,不仅是刘姓汉室的贼,也是汉家制度的贼。

    可北府呢,是篡汉的内贼,可制度上与季汉是一脉相承,且青出于蓝的。

    消灭北府的代价实在是太过高昂,也是不切实际的,对此大将军也是有所认知的。

    大将军执意冒险,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愚忠先帝,更是因为翁婿关系。

    放纵北府做大、替汉,或者与北府谈判……当世人怎么看,后世人怎么看?

    怎么看,都有一种汉室执政的丈人,把汉室社稷偷偷转手贱卖给自己女婿的嫌疑……反正以后做皇帝的是他外孙,不是别人。

    出于这种特殊的避嫌、洗清嫌疑的心理,大将军才执意死保汉室社稷,拒绝了更为理智的谈判。

    至于大司马张飞,这里没有那么多说法,原因很纯粹,就是愚忠先帝;魏延更简单,是无条件支持大将军。

    这就是朝廷内幕,没什么好掩饰的。

    或许也是了解到这些因素,北府才在田信控制下,始终保持克制。

    现在任何失控引发的冲突……流的都是自己人的血。

    有这个共同认知,那很多事情就有了共同的底线,和默契。

    故,这种半公半私的会面场合,决不能说什么气话、场面话。

    诸葛瑾是代表江东、江西来的,这是一股中立的力量。

    他问的笼统,诸葛亮却回答的清晰:“若无意外,此战朝廷可以光复东都,及山西之地。灭国之事,还未到时候。”

    魏国是缓冲,是国贼。

    只要国贼在外,就有一个操作的余地。

    诸葛瑾皱着眉头,话题转进的很快:“可是要等?”

    诸葛亮微微颔首不做隐瞒:“子龙将军也是如此看法,文长也是如此回复。我料,陈公也是如此。”

    “那之后呢?”

    “之后?”

    诸葛亮拿起狭长羽扇,在暖室里轻轻扇动,目光去看厅外的庭院,橘树墨绿色叶子密密麻麻如墙,点缀着星星一样的橘子:“之后,自当与陈公商议。若能保全先帝血裔,朝廷愿交付陈公。”

    至于皇帝身边那些人……陈公派人去当光禄勋,执掌宿卫,自能杜绝。

    语气里很自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诸葛亮也有些迷惑:“我与云长公不同,云长公欲全复汉室,也有废立皇帝,立太子、齐王之心。我与子龙将军,只欲保全先帝血裔。”

    北府那位登极,会不会放过现在的这位?

    对此诸葛亮还是有一些信心的,诸葛瑾也在思索这种可能性。

    脑海中总是浮现那个起居在江陵南城城楼里拍打腰鼓自娱自乐的少年将军。

    得到了弟弟的确凿言论和底线、目标,诸葛瑾心中有底,郑重拱手:“丞相,敌国未灭,江东、江西之士不敢疏忽。今岁税租,腊月前必能运抵陈郡。”

    没错,每年冬月、腊月上缴、运输到江都的部分税租,现在因贺齐攻占汉口,实际封锁长江而陷入停滞。

    为了不刺激贺齐,也不给贺齐开战的机会,今年江东的税租将会北运,走吴军伐魏的路线,北上走濡须水入巢湖,再走淝水过合肥,然后沿淮水北上,运到陈国交付前军。

    这是救前军性命的粮秣,运输之前要确定朝廷的真实态度。

    如果新的执政依旧跟大将军一样要跟北府打个你死我活,那这笔税租就无限期拖延,卡住战争的齿轮。

第八百一十三章 整编

    洛阳,虎牢关之西十里,饮马沟。

    这里位于两山之间,是驰道必经之处,已修建南屯、北屯两座军寨。

    秦朗驻马饮马沟,望着周围地势、山溪小河,思绪则飞到三十七年前。

    当年的这里,正是吕布屯军之所在。

    统率麾下并州边军,为保持机动力,就驻屯在关西十里。

    可惜菜鸡关东联军不敢进攻虎牢关,反倒是南面的孙坚攻势猛烈,打出了汉军风采。

    现在的关东联军,可敢再上前进攻虎牢关?

    秦朗思索之际,听到远处蹄声渐进,就见亲骑接近来报:“将军!魏将军、郝将军已出洛东小关,如今约在寨外十里!”

    “好,速速摆宴!”

    秦朗拉扯缰绳高声下令,当即两名骑士策马率先奔下小坡往寨中传令,秦朗则悠闲回寨。

    南屯军寨,魏平、郝昭与秦朗围坐在大帐篝火前,吃酒暖身。

    魏平手握刀叉削切烤肉,原本大家都是手抓着用匕首、短戟切肉吃,北府率先有了竹木叉子,今年才有多余的钢铁产量来制作铁叉。

    魏平大口咀嚼,很是用力,眉目都有狠厉之色:“我出雒阳时,庞使君、司马府尹正一同重修正阳门,洛阳的洛,正在重改。”

    郝昭吃相文静,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

    秦朗只觉得有些怅然,雒阳改成洛阳,这才五六年的时间。

    魏平倒是没多少感触,继续说:“豫州瓦解,关东联军补给不足,已然瘫痪。公上断定雒阳冬季无战事,故守军会在腊月前完成整编,磨合至春耕。完成春耕,就行府兵轮番之制。”

    关东不可能再进兵,总不可能河北魏军会来打雒阳。

    现在黄河流域,也就雒阳方面有一支孟津水师,关东方面有青徐水师……河北方面在黄河流域缺乏水师,也缺乏控制力。

    河北魏军无力渡河,自然只能干瞪眼,不足为虑。

    魏平敛去得意之色,刀叉放在桌上,端茶小饮,轻声讲述改编大致安排,不想刺激秦朗:“雒阳守军会编为神武军,由曹文烈担任中将,庞公为护军,满伯宁为司马。元明充任神武左卫少将,我为右卫少将。”

    秦朗倒是没多少情绪,曹休充任主将,还有庞林、满宠,都是地位在他之上的人,没什么不服气的。

    见他面无异色,魏平稍稍心安。

    北府不比魏国,在魏国,秦朗可以耍脾气甩脸色,在北府就得重新认知世界,重新自我定位。

    秦朗点着头认同这种安排,询问:“伯道呢?”

    郝昭停下刀叉,细嚼慢咽吞下后,温声回答:“公上以我为河南尹东部都尉,充虎牢关守将。”

    秦朗追问:“是少将,还是上校?”

    “少将。”

    郝昭简单回答,秦朗才面露笑容,为他的职务感到满意。

    魏平又补充说:“这是临时职务,战后伯道会调往别处领军。”

    守关军没什么意义,领野战军才是浪漫。

    秦朗笑容更甚,询问:“守军改制,可会影响魏主曹子桓?”

    改制之前还需要这位大魏皇帝站到台前充当门面,现在就说不好了。

    想到曹丕,就不由想到许褚麾下的武卫三军,直问:“许仲康所部如何安排?”

    “也会改制,整编为振武卫,许仲康为少将。”

    魏平重新拿起刀叉,眼皮下垂盯着餐盘里的烤肉:“此番改制,雒阳守军得到三卫编制,总计二十一营兵;孟津水师改制,也有八营。魏主曹丕也有一营宿卫,合计有三十营兵,两万两千余人。”

    “张俊义又率五千人增援南阳,亦会改编为一旅,有五个营。前后三十五营兵,两万七千人为府兵,该知足了。”

    目前雒阳魏军有多少?

    约在六万左右,可扣除辅兵、运输辎重兵,和临时征集的杂兵,真正有战斗力的甲兵也就在两万五左右。

    军制整编,就是一次裁汰老弱的筛选过程。

    府兵,据说军士年龄最大的……不超过四十五岁,以后还要压缩这个年龄,只保证以青壮年为兵员,部分技术岗位的军吏可以放宽年龄条件。

    秦朗算是看明白了,魏平、郝昭途径这里来见自己,就有劝慰、开导自己的想法。

    自己有什么想不开的?

    府兵制度已经证明其先进性、优越性,雒阳守军能拿到三十五个营的番号、编制,已经可以满足广大军吏、士人、强健军士的胃口。

    另外的其他人,实力不济,没资格所求更多的待遇;就算北府拨下来,也轮不到这批人享用。

    见秦朗情绪稳定,魏平、郝昭互看一眼,魏平就说:“元明可知,云长公有意使季豹出使关中?”

    “阿豹?”

    秦朗不由皱眉,曹林降生时身体虚弱,才有了阿豹这个象征健康、茁壮的乳名。

    后来取名时,依旧体弱,所以选了一个象征生命力的林字为名。

    至于字季豹,是因为他是杜夫人第三个孩子,长子秦朗元明,老二是金乡公主,老三才是季豹。

    虽然曹林成年后身体健康,可这样往来奔波,令秦朗忧虑。

    见秦朗似乎没察觉到重点,魏平又提示:“杜夫人跟随云长公左右,我恐季豹过雒阳时,有策反元明之意。若云长公、杜夫人一同来信,我恐元明会动摇,做下错事。”

    秦朗眉头皱着,思索前后,反驳:“既然陈公信我,我自不会辜负陈公所托。即便归附汉室,于母亲膝前尽孝……也会通告右军,弃军东行。”

    魏平也只是长叹,无心用餐,将刀叉放到餐盘里,拿起手绢擦拭嘴角,说:“公上行事向来大胆,我以为元明要走则走,自不会惹祸。就恐为人情所拖,犯下大错。”

    秦朗目光左右观察、审视魏平、郝昭,魏平是面有忧虑,郝昭则是云淡风轻,一副没有什么压力的样子。

    随即秦朗目光沉着,思索魏平究竟在担心什么。

    母亲来信,自然不会动摇自己的意志;虽说季豹去了关中,可身边还有一双儿女,不愁没人尽孝、侍奉。

    又有云长公在上照应,谁能欺负自己母亲?

    难道,问题、危险源头会来自云长公?

    当年的事情……以云长公秉性,是不会拿来做文章的。

    所以,表兄在担心什么?

第八百一十四章 排除

    关中,长乐坡。

    新雪覆盖昆明渠两岸的冬麦田野,远近平阔皆是银装。

    田信也披着一领呢绒暗青色军大衣,正站在沙盘地图前,手里捏着长杆。

    长杆另一头正悬停在幽云六镇棋子上方,司马懿究竟会怎么选?

    司马懿、河北魏军、雒阳曹丕,这三个方面都有相关的情报送来,这些情报立场不同,侧重点不同。

    目前可以断定、肯定的是,这个冬季幽云六镇不可能闲置,必须动起来。

    这是军镇、府兵制度所决定的,这本就是一个积极拥抱战争,伴随战争砥砺才能健康发展的体制。

    幽云六镇,再不打仗,就会内卷。

    要解决问题,还得靠法家、商鞅的那句老话:输毒于外。

    种种迹象表明,司马懿这个冬季肯定要动刀。

    这一刀,会砍在邺都曹叡身上,还是辽东公孙氏?

    这要看形势,更要看司马懿本人的心性。

    到底是一个曹氏、曹丕的愚忠之臣,还是一个存有自己想法的人。

    田信犹豫不定,手中杆子轻轻敲打象征司马懿本人的木雕棋子,此刻若陆议在侧,或者姜维、邓艾在身边,也能提供一些有力、鲜明的看法。

    议事大厅中,十几名中高级军吏静静旁观,现在天下最大的变数就在于司马懿的幽云六镇。

    他们中有的认为司马懿会经营退路,向辽东、朝鲜进军;有的则单纯认为司马懿是曹丕委任的留守重臣,不会背叛曹丕,会按曹丕指示的那样,会在明年出兵配合己方。

    司马懿不同的选择,会引发今后天下格局的变动。

    田信反复衡量,对左右说:“当初夕阳亭会猎,我曾说雒阳以东六千里有妖魔。司马仲达乃旷达之士,非俗务所能羁縻。我以为,他志在超脱凡俗,争一个超凡机会。”

    孟达在边上轻轻点头,认同这个论点。

    一边的张温感慨:“朝闻道,夕死可矣。公上已指出妖魔所在,司马仲达怎会无动于衷?他若挥兵向东,跨海入瀛洲……这倒也是好事,省去了这桩变数。”

    己方坚持明年春耕后动员,使尽各种手段拖住汉军、魏军……为的就是积蓄更多的粮秣、后劲,这些都是主动权、优势。

    唯一无法控制的就是司马懿的幽云六镇,如果司马懿铁了心与汉室朝廷联合,那么天下格局就恢复到了关东列国连纵伐秦。

    整个山西、河北、幽云、辽东朝鲜、关东四州、荆湘、益州,甚至是江东,都将连成一片。

    参与会议的鹰扬将军罗琼也支持:“司马仲达几度与我军交手,自知我军强盛。退而向东,效仿南越武王,也是良谋。”

    他觉得司马懿的胆魄已经被打裂,鹰山决战时,司马懿老师胡昭的儿子就跟在司马懿左右,司马懿在兵败之际改易服装逃遁离去,胡昭的儿子却战死。

    幽云六镇又胜在骑兵,论铁骑,己方也不差。

    田信所虑,就在司马懿转而向东去经营辽东、朝鲜、瀛洲,这样的话,一个超大号、体制更完整、类似高句丽的霸权会出现在东北一带。

    司马懿就四个选择,帮助北府,帮助汉室朝廷,原地不动等待六镇兵内乱,或向东开发、经营东北。

    以司马懿的能力,坐稳位置后,这些地方发展必然不逊色于中原。

    而自己呢,解决目前这些事情后,最少要休养十年到十五年,等新一批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孩童长大,才会向外拓展,收复失地。

    这么长的时间里,司马懿估计早就对辽东、朝鲜、瀛洲造核完毕;到时候想要消化,又要花费许多精力。

    思索着,出于对司马懿的敬重,田信手中长杆挑起司马懿的雕像,从燕地放到了朝鲜。

    排除这个变数,接下来就等给老丈人养老送终。

    期间,也该和益州、江东好好接触一番;同时也要与丞相、黄权这两个人中枢掌舵人交流一下底线。

    等老丈人升仙,也就尘埃落定了。

    没了老丈人,魏延那里自然也就熄火了;失去老丈人的号召,以及魏延的强力配合,张飞那里孤掌难鸣,也就认命了。

    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势。

    众人见田信最终判定司马懿、幽云六镇会出局自立,也都松一口气。

    唯一变数司马懿出局,围绕河洛大地展开的布局,顿时就明朗、清晰。

    雒都魏军已处于改编状态,除此之外关东汉军、河东魏军主力都已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些青壮年劳动力集结在一起,即无法战斗,也不敢轻易撤退,更无时不刻在消耗国力;拖到明年春耕,耽误春耕后,军心自乱。

    加上肉眼可见的国力骤降,必然人心离散,战意瓦解。

    从动手到现在,未有一场大战,就使汉魏国力疲软,军心动摇……仿佛引颈就戮。

    与其他人不同,田信眉宇始终沉肃,总担心冒出新的变数。

    国力、兵力都已经形成定数,现在的变数就来自顽隅负抗的尊皇派。

    不论先帝旧臣,还是北府一系,又或者今后的魏国降臣,都会在新朝取得一席之地。

    而聚在皇帝身边的那些人,将会失去一切机会。

    现在地位越高,今后越受猜忌、打压。

    所以,这帮立志匡扶汉室的仁人志士岂会善罢甘休?

    乘着现在浑水一团,还能有所作为的时候,肯定会搞破坏。

    眉头舒展,田信正要传令使人告诫丞相、老丈人还有张飞这些地方小心刺客……可这种话若说出口,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也有威胁的含义。

    稍稍思索也就放弃了,选择什么人做朋友、幕僚,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义务。

    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也不应该管那么宽。

    思维落定,田信道:“传令司隶校尉李正方,迁治所回东都。开春后,丞相会随天子迁回东都。”

    主簿杜恕在一侧书写令文,孟达皱眉思索,开口:“朝廷入彀,恐生腹腋之患。”

    曹操、曹丕父子篡汉前,许都、邺都发生了多少反抗曹氏的动乱?

    有反抗,就得有镇压……有镇压就有仇恨,有刻骨的新鲜仇恨就会引发更大的反抗,进而是更大规模的镇压。

    孟达所虑也是诸人所虑,不愿意现在就掌控朝廷的安保、监察力量。

    田信不做犹豫回答:“丞相执政,我无疑虑,故坐镇关陇,以开发西域。”

    不发生人身交集,把朝廷放到拳头底下,再叽歪搞事情就一拳砸下,直接打崩。

第八百一十五章 变故

    叶县,大将军行辕幕府所在。

    征用的县令府衙里,关羽在杜夫人伺候下穿衣、洗漱,最后穿着军绿色呢绒大衣又来到书房。

    他拿起桌上的画轴重新铺展在桌上,这是田信绘画的《夏历六年冬日全家图》。

    图画中关姬端坐怀里抱着一柄玉如意,她左边同样端坐的田信两手分别搭在阿木、小田平肩上,两人之间是穿开裆裤露出小牛巴的田无忌。

    两人椅子后,是夏侯氏三姐妹;田信左侧是抱着阿盐站立的庞夫人;关姬右侧是站立的孙氏,就是孙策另一个孤寡的女儿。

    随着这位孙夫人纳入家室,意味着北府与江东降臣的隔阂、仇恨瓦解、消泯了许多。

    纳孙夫人入门,目的自然是为了团结江东,以对抗朝廷。

    而整个全家福的背景,则是一栋使用彩色琉璃、玻璃拼装的大厅。

    现在制造的琉璃、玻璃自然不是很薄、材质均匀的玻璃,成品往往是拳头大的块儿,需要打磨。

    可李严带着相关工匠迁入关中后,就能烧出相对大片的玻璃……这种烧化材质,用擀面杖擀薄的玻璃自然也很厚实,且颜色各异。

    目前做不得颜色纯化,但用来镶嵌窗户自然是合格的。

    关羽细细审视背景的玻璃墙,这仿佛是天上才有的装饰就这么轻易的加工、建造为女儿的宫室。

    何止是自己称奇、好奇,就连身边的杜氏,也是好奇不已,很想去亲自看看。

    从关姬的书信中可以确定,这种透光的暖室里,冬日可以种植黄瓜、各种青菜。

    杜夫人脚步声渐近,端来餐盘,关羽轻轻卷起画轴不由长叹:“阿薇,我愧对陛下。”

    “事已至此,以先帝秉性也不会苛责什么。”

    杜夫人接走画轴,绑好彩绶固定住,然后装入画匣里,又把细密、几乎能防水的硬木画匣装入狭长的厚实缯绸长带里。

    关羽的早餐相对清淡,有一碗杂粮肉糜粥,以及一个洁白大馒头,还有一碟泡发的干菜。

    作为重要餐饮佐料的各种肉酱、酱菜……已经从关羽的日常食谱中删除。

    原因很简单,田信宁肯吃野菜团子,也不吃各类风味十足的酱菜……大家看在眼里,自然会学习。

    可军中、民间还是无法摆脱酱菜,这是长期保存蔬菜的传统、可靠的方式,目前还没有取代的方式。

    另一边城外的军营里,毌丘兴、文钦已经用餐完毕,两人都是汉军中级军吏穿戴的筩袖铠,外罩汉军普遍使用的绛色戎袍。

    即将入城向大将军辞行,他们也是一副盛装。

    文钦身形魁梧,接住毌丘俭递来的佩剑悬挂到左腰武装革带,随后左手拇指下意识去按绷簧,却察觉不对,怎么都按不下去。

    他右手抓住剑柄试着抽了抽,才把剑抽出一点点,随着剑身渐渐脱离剑鞘,绷簧不再用力,余下三分之二的剑身被他轻易抽出。

    大概理解这种剑鞘的用意,又看了看未开刃的剑,剑身靠近柄部有明显绷簧摩擦形成的细长凹线。

    也不觉得心疼,重新把剑插回鞘中,这个过程很用力。

    毌丘兴就没这么多好奇心,戴好头盔反复扶正后,才说:“仲若,神兵厚重,万万不能失手。若遗落在地……”

    “嘿嘿,大兄安心。”

    文钦嘿然回答,不敢深想,若当众没抓稳方天戟,导致神兵落在地上……这脸就丢大了,保准还要问罪。

    不止是他们,很快在一名大将军府中郎的召集下,出使关中的三十余名军吏集合,一起去城中接受关羽的检验和送行。

    城中街道上,曹林坐车前往县衙,他一袭素黑锦袍头戴二梁进贤冠,脸上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母亲做什么,他做儿子的不好干涉太多。

    虽然是母亲喜欢做的事情,他也能感受到母亲的喜悦、欢欣,可自己终究是七尺男儿,总有些抬不起头来。

    与他同车而行的曹茂穿褐黄锦袍,头戴一顶小冠,显得其貌不扬、毫无特色。

    他双手交叠环抱似在御寒,目光打量街道上稀疏的吏民,只觉得这些青灰色的身影略有模糊,不值得关注。

    又抬头,依旧是灰蒙蒙雾腾腾的苍穹,再细看周围,也就一片树巢周围枝丫上有许多黑漆漆乌鸦。

    似乎这些乌鸦跟他一样还没睡醒,大概到了正午时分,冬日暖阳出来后播撒温暖,这些乌鸦才会四处搜寻食物。

    曹林、曹茂并无言语,径直来到县衙,在偏厅等候传见。

    后院,杜夫人与女儿正收拾给曹林、秦朗准备好的换洗冬衣,还有给田信夫妇准备的衣物。

    虽然云长公没说,可肯定有这方面的心思。

    这是杜夫人母女这段时间的辛苦裁缝的成果,接着这个机会送到关中,既能为云长公表达心意修补关系,还能缔结情谊。

    只是事到临头,杜夫人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手里的家书传给大儿子。

    这种事情又不能询问女儿,心烦意乱想去探一探云长公的心思。

    袖中夹着写给秦朗、劝秦朗反正、归顺汉室的家书,她莲步轻摇来到后院。

    这个时候关羽传见曹林、曹茂,正好与她相遇,曹林口称母亲,恭谨施礼;而曹茂依旧是一副路人态度,仿佛没看到杜夫人。

    杜夫人早已对他见怪不怪,也是不做理睬,低声嘱咐曹林:“阿豹,此去关中,务必与杜子腾将军走动、亲善。”

    杜翼是杜陵人,她也是杜陵人,掰扯族谱,总有那么一些关系在。

    还有杜畿一脉,杜畿儿子杜恕是北府的主簿,是未来的公卿伟器,也是要好好联系的、走动的。

    后院正厅,关羽盘坐在暖炕上,两名老仆正在厅内布置,是在准备私宴。

    现在这里吃饱了,然后外面走个仪式过程,就算完事。

    见杜夫人竟然也跟着来了,只当是放心不下曹林。

    关羽就让杜夫人坐在自己下首,曹林、曹茂位置早已安排在左首、右首。

    见到关羽,曹茂不情不愿施礼,俯首:“外臣曹茂拜谒宋公。”

    瞅着怏怏不快的曹茂,仿佛故人在面前施礼,关羽感慨不已:“无需多礼,今日只有私宴、世交,再无其他。”

    “是。”

    曹茂干脆应下,正抬起头之际,他右手从左袖抽出一枚细长短剑,整个人身体前倾冲向五步之外的暖炕。

    他身边曹林反应不及伸手去抓,什么都没抓到,眼睁睁看着曹茂一跃而起。

    关羽察觉有变伸手要掀飞面前的小方桌,不想身侧下首的杜夫人却猛地侧身撞他,左肩将他撞倒直接从暖炕另一头栽落。

    曹茂右臂握着短剑笔直刺入杜夫人右肩胛,随即就与杜夫人、小方桌一起滚到暖炕另一头。

第八百一十六章 为人母

    等关羽捂着头被搀起时,暴起发难的曹茂刚好被两名老仆扑倒,纠缠绞在一起算是勉强控制住了。

    曹林则冲奔到杜夫人身侧,将她搀起。

    关羽先去看杜夫人,见她右肩胛插着一截细长断剑,并无太多出血迹象,这才心中稍稍安定。

    揉着后脑勺,关羽不发一语盯着挣扎的曹茂。

    随着更多卫士涌入,曹茂很快被双手反剪,脸上也在反抗时被重重凿了几拳,打的嘴角破裂,也打的左眼眶皮肤裂开,渗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整个眼珠,又从眼角顺着脸颊下滑。

    曹茂喘着粗气,被押到关羽面前时长叹:“今死则死矣,不必辱我。所恨,唯负陛下所托。”

    关羽去瞥杜夫人,见她咬着下唇忍耐着疼痛,正担忧看他。

    两人目光稍稍接触,关羽对冲进来的裴俊等人说:“小儿不识好歹,还敢颠倒黑白污人清白,实在可恨。”

    裴俊作揖,不敢抬头:“公上安好?”

    “尚好,勿虑。”

    关羽说着后退几步,坐到炕边上,曹茂也被押解到面前三步,两名虎贲很是用力,隐隐有扯掉曹茂双臂的架势。

    曹茂咧嘴咬牙忍耐疼痛,双目与关羽对视,犹自扬着下巴。

    关羽细细审视曹茂,轻轻摇头:“若是故人,会大笑不已,诈言嬉戏不必较真。可惜,孟德诸多秉性,你只得了呆愚,难怪孟德生前不喜你这竖子。”

    曹茂张嘴喘气:“今无力报国,唯死而已。”

    见关羽不语沉吟,他又说:“国家将亡,必遭人辱。大事不得济,命也,死而无憾。”

    审视曹茂乖戾眉宇,关羽拳头握了握,吐出一个字:“绞。”

    结果曹茂不言语,顺从被虎贲押解推走,始终没听到曹茂的求饶声,关羽就坐在炕边不发一语。

    裴俊上前拱手:“中丘公行为暴戾,宜严惩。然出身清贵,不宜死于小人之手。”

    关羽不语,只是轻轻颔首,默许裴俊去送曹茂上路。

    凶犯曹茂被押解离去,厅内其他掾属幕臣、虎贲也识趣退出。

    曹林搀着母亲,面色忧虑:“公上,外臣恐这小贼施毒。”

    关羽眉头紧皱,起身拿起细长短剑折断的柄部,这短剑细的更像锥子,更像一个大号铁钉锻打形成的简陋扁平细刺。

    兵器上抹毒,是刺客的基本素养。

    杜夫人左手轻拍曹林的手:“阿豹先出去,我与云长公有话要说。”

    “不必。”

    关羽随手把短柄丢弃在地,对曹林说:“如今我一意孤行,几成独夫。贼人正是觉得我老朽无用,这才生出杀心,欲使朝廷内乱。”

    活着,对那些人已经没用处了。

    从庞林突然辞官来了个上房抽梯,汉军主力困顿难行……对现在天下形势来说,汉军主力已经失去了行动力,有跟没有没区别,无法影响河东战场。

    军队没用处,他自然也就没用处。

    如果突然被魏主曹丕所遣的刺客刺杀……那立刻就能令先帝旧臣暴怒,引爆汉军、北府内战。

    曹林想明白这茬,不知该不该开口,稍有不慎就会刺激对方。

    关羽疲倦异常,又是一声长叹:“能救夫人者,唯有孝先。今国事衰败我已无能为力,若为颜面而失夫人,余生如何能心安?季豹,护送你母去关中,沿途必定畅通。”

    “是,遵命。”

    曹林应下,在杜夫人暗示下,主动退出正厅,厅门外的走廊里,已有两名军医闻讯而来,背着药箱原地徘徊;其他掾属、幕臣,虎贲见曹林先出来,皆松一口气。

    只有寥寥几个老军吏面露担忧,仿佛担心杜夫人也会行刺杀之事似的。

    正厅内,关羽与杜夫人对视,都移开目光,又同时说:“夫人何必如此?/云长公不必如此。”

    又是片刻沉默,杜夫人从袖囊中取出一叠写给秦朗的信:“云长公,妾为人母,今伴随云长公左右虽死不憾,所虑唯一女三男。”

    关羽微微颔首,认同这番话。

    他翻开这封写给秦朗的家书,信中杜夫人希望秦朗能率部出奔归顺朝廷,并欺骗秦朗,说云长公很想见他一面,有误导秦朗思想的嫌疑。

    坐实这个嫌疑、猜测,对秦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关羽握着信久久无言,这个事情对他来说重要么?

    不重要,这类绯闻算不得劣迹,只会让人感慨他壮年时魅力十足。

    给秦朗一个机会实属小事,大事是他准备服软、退让。

    请北府治疗杜夫人伤势,就是服软的强烈信号。

    当年能舍弃风华正茂的杜夫人,现在难道杜夫人就那么重要,值得自己放下身段,请关中治疗、医护杜夫人?

    现在的杜夫人对自己还有多少男女之间的喜欢、爱慕?

    不,从认识她的第一天时候就知道,这个被乱世创伤的女人不会爱慕任何一个男人,她只爱惜自己和她自己的孩子。

    自己呢,更多地也是不能为拥有、保护她而遗憾,是遗憾居多,而非爱慕、贪恋。

    而现在相处同居,更多的是缅怀当年,弥补遗憾。

    虽然,她刚刚撞开自己挨了刀子……这不是那种爱慕,只是知己挚友之间的相互保护。

    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是自己先察觉,恐怕也会把她拉到身后,予以保护。

    没有别的原因,没了她,自己会很孤独的。

    以治伤为名传达和睦、退让信号,是为了弥补错误,挽回损失。

    所以送她去关中治伤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而不是别的……应该是这样。

    关羽沉默思索,将书信折叠交还给杜夫人:“奉先也是一方英雄,我自会授意孝先提携元明。这样,令元明复吕氏,以复吕氏宗庙。如此类似掩耳盗铃,也会引世人猜测,有益元明。”

    杜夫人挤出笑容:“让云长公为难了。”

    “不算为难,也算了结一桩昔年憾事。”

    关羽说的轻松,起身传唤军医入内,为杜夫人处理伤口。

    曹操杀吕布,这是国家大事,不可能劝阻;可杀吕布全家,这就有些过分。

    当年那种形势,没救下吕布的子女……对别人来说无所谓,可他多少有这方面的念想。

第八百一十七章 想得开

    邺都,寒冷深夜。

    曹叡猛地惊悸而醒,只觉得头发里黏糊糊湿漉漉的很难受。

    他从两具少女中间爬起,摸到一条布巾擦拭脸上、胸膛汗水,仿佛汗水流之不尽,布巾也湿漉漉的。

    又扯一条薄薄的丝帛被子披到背上转身下榻,被他惊动的少女发出嘤咛之声,又稍稍改换了一个方便曹叡的姿势,又继续沉睡,很是疲倦、劳累的样子。

    曹叡口渴难耐,通明烛火照映下,床榻周围金银酒杯、酒壶、水果、襦、裙、巾带散落,他只能多走十几步,在火墙边上的桌子上拿起一壶温热的酒水。

    对着壶嘴吸溜一口,饮酒解渴。

    空酒壶放在桌上,他拢了拢身上的薄被走出寝殿,问两名刚刚跪伏在地的中官:“何人当值?”

    中官额头贴着冰凉地面:“蒋济、曹爽。”

    “这两日怎不见董昭?”

    “卫尉公染疾,居家休养。”

    “传曹爽。”

    曹叡听了嘱咐一声,又忍不住长叹,董昭已经七十一岁了,算一算,距离大限不远了。

    自立国以来,董昭当了六年的侍中,议事、陪驾左右时常常昏睡,已然昏聩不能做事。

    这些年国家多难,国运江河日下,勋戚、老臣相继老死、战死,朝堂、军中青黄不接。

    以至于到了无人可用的窘迫境地,只能期望于这些与国休戚的老臣。

    还有司马懿那个不成熟、推行到一半的军制改革……如今也就幽云六镇这外六镇成型,内十镇……全崩了。

    原来的中军、外军体系早已被打散打乱,以至于今年魏军军制只能在动乱中重新磨合。

    为了提高效率,山西之地以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为辅;而余下河北各郡国,由卫将军蒋济、卫尉董昭联合管理。

    既有主抓的负责人,也有牵制、监察的第二道保险。

    不至于一觉睡醒,城头变换王旗,山河变色。

    曹叡没等多久,曹爽就健步登殿。

    如今的曹爽已经不是四五年前那个小胖子,是一个魁梧、壮硕的青年。

    穿戴鎏金明光铠,把盔甲撑得满满,行走时步伐沉健,如同一头直冲而来的野猪,气势勇猛。

    曹爽入殿内一侧的书房,郑重施礼后应邀落座。

    他面前曹叡面容白皙却有一双明显的黑眼圈,且曹叡还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还有一种仿佛失去什么很重要东西的怅然、无助。

    曹爽轻声询问:“殿下?”

    自驱逐曹丕后,曹叡掌权之初就招曹爽入朝,授官散骑常侍陪伴左右;随后不到一月就官拜城门校尉。到六月末,天下形势突变,曹爽又重新加官散骑常侍,兼领城门校尉。

    现在的邺都治安、卫戍握在曹爽手里,城外的驻兵握在卫将军蒋济、卫尉董昭手里。而宫城内的宿卫禁军,则掌握在光禄勋崔林手里。

    内外军权的相互制衡……这种事情,对于少年时就陪伴武皇帝出入军营重地的曹叡来说,只是一种本能,信手捏来就能达成军权的动态平衡。

    此刻他抿嘴忍着内心悲怆,说:“昭伯,你我也有那么一天。就是不知这大好头颅,何人来取?”

    年轻气盛的曹爽毫不胆怯,挤出一缕笑容:“末将不死,无人能到殿前三步。”

    曹叡斜眼瞥视自信的曹爽,也不由哼哼做笑,目光上移:“我给他的太少,今后也给不了昭伯多少。我料,你我活不过五年。”

    曹爽不接话,突然就听曹叡说:“除了皇位不能给昭伯,这宫中女子,昭伯若有中意者,自取一人。”

    寻常的金银、布帛、粮食、食邑、官爵……此刻都是虚的,唯一能表达心意的就剩下女人了。

    曹叡或许已经大彻大悟,很是慷慨大度:“这是我欠昭伯的,光阴短浅,要及时行乐呀。”

    曹爽听了神情低落,垂头不语。

    曹叡遗传了父祖的浪漫思维,此刻说着露笑:“你我短则两年,慢了五年,还能享受这人间奢靡。速速行乐,好过忧虑踌躇。若不遵命……就赐昭伯宫刑。”

    “殿下,末将身负都城安危,不敢疏忽。”

    “无碍,昭伯难道还不懂么?”

    曹叡右手抬起指着南边:“汉室老臣多不愿内争,那关云长逆势而行,已被架到火上炙烤,就仿佛市肆中立高杆,悬挂此人示众。他若不气死,自会寻退路。他有退路,张翼德也有退路,而你我无有退路。”

    双臂又懒洋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曹叡语腔懒散:“如今的汉室,就如一锅咸肉,而我魏室如一瓢清水。汉室老臣就如厨师,添水调味。待咸味适量,这瓢水也就泼洒在地。”

    说着挤出笑容:“及时行乐,广播子嗣,即对得起父祖立业艰辛,也不枉此生。”

    曹爽听着微微点头,可还是有些抗拒,不愿触碰这条禁忌。

    他不是节欲、疏远女色的人,家中有的是侍女……可把手伸到宫中,这宫中才有几个是曹叡的?

    宫中女子大约三百多人,其中只有六分之一是曹叡府邸一起迁来的妻妾、侍女。

    所以,这是在碰皇帝的人,虽说有封号的嫔妃都已跟随皇帝去了洛阳,可还有许多宠幸过、没有封号留守邺都的宫人;还有这段时间补充的一批新人。

    见曹爽拘谨模样,曹叡右手举起,伸出两指:“先向昭伯讨要一对儿子,明年此时,务必达成。”

    “末将……领命。”

    曹爽起身施礼,曹叡本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在今年年初夭折;因此迁怒原配虞夫人;转而宠爱次子生母毛氏。

    虽说还有许多女侍,曹叡几乎不分昼夜的耕耘,白日里有空闲时也会努力……可目前就一个儿子,其他宫人也不见动静,这件事情如同一层黑纱蒙在宫人头顶。

    见曹爽这么无趣、迟钝,曹叡也就没了兴趣,遣退曹爽。

    反正宫人这么多,现在不努力享受,等邺都城破,还不是沦为敌军战利品?

    没什么好心疼的,先选几个给曹爽;等这家伙习惯了,一起荒唐、戏耍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自己明确的血脉,绝不会有好下场。

    糊弄几个到曹爽那里,也算对得起母亲所留的这副容颜。

    人生么,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

    别的事情是不能指望了。

第八百一十八章 针锋相对

    自进入冬月以来,荆豫驰道飞骑往来,十分密集。

    不止是这里,武关道也是如此,如何决定天下走势,就全靠这些信息传递、公文往来。

    江都,尚书台。

    一封大司马张飞的公文再次打破沉寂,引发涟漪。

    这是张飞提议立朝鲜藩国,以公孙氏为主;进而形成公孙氏从外压迫、挤压司马懿幽云六镇的格局,再遣辩士游说,使司马氏、公孙氏联合出兵南征河北。

    而关东汉军主力北上,一同夹击空虚的河北,捣毁魏军巢穴。

    这样一来,魏国主要的财富、人口、生产力就握在了手里;河东集结的魏军超过二十万,这些吏士中大部分人的家眷在河北。

    如果袭占河北,河东集结的魏军会迅速崩溃,也会军势离散,纷纷向东出逃。

    这就能接收河北地区的主要人力、物力;司马氏、公孙氏已经响应、配合过一次朝廷的指派,那么价钱合适,可以鼓动、指挥这两股力量继续为朝廷所用。

    那么,即便北府进占河东、太原、代郡,那朝廷也能获取极为广袤的疆域,所有地盘都将连成一片。

    形成一片后,形势将如六国连纵伐秦,到时人心自然凝聚。

    想要达成张飞的设计,第一步就是要花大成本游说、保证公孙氏、司马氏能联合出兵。这一步达成,就有凝聚河北、中原、荆楚、吴越力量进伐关陇的基础。

    秦国灭六国前,也就拥有关陇、河东、太原、南阳、巴蜀等地。

    如今巴蜀在朝廷手中,北府虽有岭南这块飞地,相互抵消的话……朝廷还是有一定胜算的。

    六国合纵伐秦失败,是因为联军各有计较政出多头;现在统一由朝廷指挥、协调,自能多线联动,齐心协力。

    张飞的设想……有操作的余地,可时间太过紧迫。

    如果河北魏军察觉汉军要打破默契突袭腹地,那有可能倒向北府。

    那样的话,就成了关陇、河北连成一片,形势就如楚汉相争。

    还要指望公孙氏、司马氏联合发兵……可能性更低。

    与其冒险以军事手段占据河北,还不如直接招纳河北魏军,给曹叡一个免死金牌。

    这样的话,也能达成六国连纵伐秦的格局。

    可这样的话,肯定会引发朝野老臣的诟病、不满。

    尚书台里七个人相互讨论,拿不出主意,准备按原先那样,将原档移交给执政的丞相府,由丞相府协商、处理。

    会议散后,蒋琬带着这封机密奏报来到相府。

    与往日不同,今日相府内洋溢着喜悦气氛。

    蒋琬还未打听询问,就有人向蒋琬分享这个信息……丞相夫人有孕了。

    相府后园,在蒋琬来时,诸葛亮还在把玩益州来的家书;神情有一种极大的释然、解脱。

    子嗣问题,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问题。

    “职下拜见丞相。”

    “公琰,快入座。”

    诸葛亮收好家书,又取出两封奏折递给蒋琬,才转身回自己椅子说:“正好也有北府奏报,欲移交尚书台。”

    奏折的造型是很明显的北府风格,蒋琬一看奏折表面装裱的丝绸颜色就知道奏折的主人是谁。

    纸张流行以来,除了偏远地方还是用帛书、竹简为上奏的载体外,繁华地区都使用了纸张。

    纸张质地、柔韧不足,使用的时候需要保护;所以田信以硬木片装裱丝绸为封面,中间夹杂公文。

    到现在,北府相关的奏报都是采用奏折形式;反对北府、抵触北府的人,则还是老样子,使用原来的奏疏载体。

    北府的奏报,根据品级不同,奏折封面装裱的丝绸颜色、配色不同。

    最典型的就是马超,奏折是紫色封面;田信则是绯紫收边,白质而赤纹。

    蒋琬见诸葛亮眼神示意,也就拿起田纪的奏折,内容简单,就是简单向朝廷通报了魏国名将、左将军张郃率部举义归来,已编为府兵,授衔北府少将。

    这桩军情早已传到江都,现在田纪上奏,只是给张郃讨要一个合法的汉室将军身份。

    蒋琬不觉得有问题,到现在为止,因南阳前线田纪、赵云相互克制,所以内战阴云密布,却始终没有打起来。

    给张郃讨要一个合法的身份,自然是正常的公文往来。

    他随后拿起田信上奏的厚厚奏折,调整情绪细细翻阅,审视其中的内容。

    田信奏折里通报了河洛战场的最新动态,在关陇府兵、关东汉军主力的夹击之下,雒阳守军自策反张郃后已然军心大乱,如果朝廷愿意宽宥一些敌将,那腊月时就能逼降雒阳敌军,光复雒阳。

    若一切顺利,明年二月春耕后,朝廷就能自江都启程,天子与百官就能还于旧都。

    以雒阳位处天下之中心,更好治理天下。

    迁都一事,刻不容缓。

    蒋琬反复阅读这封《议遣还旧都》,田信不仅要求朝廷克期启程前往雒阳,还对益州下手了……表拜原关中都督射援为益州刺史。

    同时,就迁都时功臣的赏赐也做了一个大致的规划。

    如丞相武乡侯诸葛亮,食邑三千户,在成都郊外有收购、置办的八百余顷田产,有水田、山田、桑田等等。

    正是因为这份产业需要看管,所以丞相孤身赴江都,留下妻子经营成都郊外的家产。

    这些年,来江都赴任的百官,许多人产业也都在成都郊外,也都陆续转移到了江都郊外。

    转移过程里,是益州官府收缴原来的产业进行评估;然后江都这里进行一定程度的补偿,分割官田交给这些官员、勋戚。

    现在官员跟随朝廷返回旧都,自然也要进行一轮产业迁移。

    因此田信做出了一个详细的规划,在原基础上调两成;换言之,诸葛亮家中产业若迁徙雒阳周边,会得到千顷田产。

    除此之外,朝廷还于旧都,要对功臣拟定赏赐。

    令蒋琬诧异的是,田信把涉及范围这么大的封赏一事交给丞相来处理。

    他小心翼翼瞥一眼对面端茶小饮的丞相……难道丞相早已经跟北府完成了协议?

    所以庞林这个老实人才突然辞官,捅了朝廷腰眼子一刀,导致汉军集结过程虎头蛇尾,沦为敌我笑话。

    诸葛亮察觉到蒋琬目光,反问:“公琰,以为如何?”

第八百一十九章 投石问路

    相府里,蒋琬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

    只觉得脊背有些阴冷。

    形势发展到眼前这一步,庞林有问题,赵云有问题,就连徐庶也有问题;问题最大的中军四大部督现在依旧好端端在统军。

    就连尚书令黄权,也积极性不高,似乎眼睁睁看着大将军跳进坑里,不做劝阻。

    仔细想一想郤揖自杀后朝廷公卿的举止态度……似乎就连廖立,也没有劝过大将军。

    谁都知道,自夕阳亭会面后,北府就开始接触、拉拢、分化、策反雒阳驻军;而大将军、大司马掀起的雒阳战役……敌人是雒阳魏军,可真正要斩断的是北府外围手脚。

    雒阳战役因豫州郡县组织瓦解缺乏粮秣而暂停,成为敌我笑话。

    自然地,军事手段不行,那就继续采取政治攻势。

    难道就没看到,魏国名将、右将军张郃已经率部举义?

    蒋琬眨动眼睛,思索前后,只觉得一切就豁然开朗。

    多少人苦思冥想恨不得杀光对方永绝后患,可上面的丞相、陈公,似乎很有默契;再下面一级的实权重臣也都小心翼翼维护局面。

    而到了郡守、将军一级,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就仿佛汹涌洪水里的泥沙、碎木,随波逐流即可。

    越是思索,他脸上颓然之色越发明显,手中无力握着奏折,嘴皮轻动还是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有气无力。

    诸葛亮见状,也就收敛笑意,说:“正所谓人以类聚,我等知晓点到为止。而害群之人犹如败犬,蛰伏不动砥砺爪牙,所图谋的,是我等身家性命与一腔抱负。”

    他还是很欣赏蒋琬的,与自己一样身长八尺,面容昳丽,且饱读诗书又晓畅大义……更关键的是,灵活知权变,而非拘泥守旧之人。

    蒋琬还有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不急功近利,不是个好大喜功的人,能克制自己的**。

    诸葛亮观察蒋琬,见他神色反复变化,自是思绪在变化,牵引了情绪变动。

    与喜欢表现的马谡不同,蒋琬即便想明白了,也是一副淡然、含蓄模样。

    值此朝政大变之际,蒋琬身边自然有怀有其他目的的人进行活动。

    蒋琬却是情绪低落,自然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丞相。

    东征时,姑表弟刘敏阵亡;现在姨表弟、赋闲在家的潘濬已经暴露。

    或许朝廷在春耕后迁移雒阳,朝廷与北府进一步融合时,潘濬就会被处理掉。

    心中叹息,蒋琬拱手:“谨受教。”

    诸葛亮微微颔首,眉目坦然不觉得与北府融合有什么心理障碍,点醒蒋琬:“公琰,云长公若执意一搏不留后路,又怎会使我掌政?我若是云长公,应督促陛下亲征,公卿百官随驾左右。如此,不死不休矣。”

    “待那时,中军、卫军又怎会掣肘?”

    “比之天下大乱,云长公不过是投石问路。今形势明朗,又何必拖累士庶万民?”

    蒋琬听了心中满满的苦涩,投石问路……这投出去的石头,未免太大。

    心中有底,蒋琬只觉得有些疲倦,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黄权、郭睦。

    黄权是国家重臣、柱石,地处高位眼界开阔,自然有所察觉;郭睦是大将军嫡系心腹,恐怕也得到了相关的授意、暗示。

    也就自己,因为表弟的原因,即没有得到公卿重臣、丞相的点拨;也因为表弟带来的信息干扰,不能独力辨析局势。

    至于表弟潘濬,如今身处民间……哪怕再聪明能干,能获取的信息不足,自然做不出精准的判断。更因为前途无望,只能拼死一搏豪赌一把,所以更不可能精准判断局势变化的脉络。

    别说推算未来,恐怕现在的局势,也不是他能看明白的。

    见蒋琬心神不属,显然不适合再深入讨论事务,诸葛亮也就放蒋琬回尚书台。

    蒋琬离去没多久,快到傍晚时,侍中向宠轮休后乘车来相府,为丞相有后贺喜。

    因是向宠个人前来道贺,而非代表皇帝,故诸葛亮没有见向宠……算是表达一点点不满,以提醒向宠,也方便向宠回去提醒皇帝。

    因此相府主簿胡济接待向宠,向宠本想送上贺礼,当面说两句话就走。

    可胡济另有任务,拉着向宠在库房走廊里说话:“近来,孔明博士可有异行?”

    博士胡昭,目前是主要负责皇帝、近侍教育、讲学的人;所教授的不是经学、先秦史,而是《汉书》,是前汉典故、权谋,兼带后汉。

    原来的《汉书》很快要改名为《前汉书》,新的《后汉书》已经处于编撰状态,目前缺乏合适的主要负责人。

    原本先帝时期随便指一个人就能负责、展开的工作,现在因为各方立场不同,对这个总负责人要求太多;因此也就搁置不管,等有合适机会了再展开。

    胡昭讲学不留余地,满满的权变、机谋……这自然是培养明君的路术,没有什么错;可现在这个大背景下,胡昭就有些不适合。

    胡济所问,也是向宠主要负责。

    向宠稍作沉吟,就肯定回答:“博士近来颇为器重马彦节,隐隐有托付衣钵之意。除此之外,博士与宫人少有走动,马彦节也明哲保身,不与外人往来。”

    胡济记在心里,见马良的儿子涉事不深露出笑容,就说:“黄门令此人侍奉陛下颇有功劳,宜迁大长秋。”

    旧汉官制里,中官晋升路线无非就是普通洒扫、陪玩、陪读的中官,再到小黄门、黄门令,然后是常伴皇帝左右等同于侍中,可以提意见参政的中常侍,其中地位特殊、如同首领的就是大长秋。

    大长秋官名,源自历代皇后所居的长秋宫;两汉又多有儿皇帝,皇太后、外戚大将军摄政的传统。

    所以大长秋一职,在中官体系有超然、唯一性。

    “大长秋?”

    向宠皱眉,现在北宫的宫人男女、中官也就百余人规模;还不如皇后的长乐宫。

    随着皇太子地位确立,似乎皇帝想明白了什么……而皇后也不允许皇帝进入长乐宫,帝、后失和。

    失和后,皇后终究手里有积存的财富,招纳宫人蓄养卫士,自然规模渐渐庞大。

    胡济不愿细说,轻拍向宠肩膀,递出一页卷起来用彩带打扎的公文:“他是个机敏人,能领会丞相苦心。还有,这里有一封调令,先看一看为好。”

    向宠扯开彩带审视公文内容,是迁拜其弟向充为射声校尉,明显的超擢。

    这下,向宠更加不安……北军五校是清贵显要的职务,目前就没有五校营,自然是没有兵权的。万一,突然整顿兵权,重设五校营呢?

    自己叔父是光禄勋,自己是侍中,还有个在都城掌握野战部队的弟弟。

    身负如此厚重的职权和信赖……肯定要做些事情报答报答。

    涉及到野战部队,历来能有什么好事情?

    向宠不做犹豫,很爽快的接下这封尚书台颁发的调令。

第八百二十章 婚事

    江东,虎丘剑池。

    诸葛瑾与关兴漫步于此,今日关兴穿着青绿两色纹饰的锦袍,腰悬玄钢剑。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腰间无法悬剑,只能负剑而行的弱冠羽林中郎将;而是一名身高近八尺,英武俊秀的商侯、镇东将军、宋国太子。

    家传的青巾幞头下,是一双凌厉的眼睛。

    比之常常眯眼养神的老父亲,他则锋芒毕露,毫不掩饰。

    当年朝廷不肯出两万户食邑安排江东降臣,田信选择接收这批降臣,尽数转移到了岭南,一举将江东世家、豪强抽走大部;又有大司农王连搜刮浮财,清理了残余力量。

    朝廷、北府的联合抽血,使江东郡县盘根交错的势力被洗成为真空,这就方便了关兴、诸葛瑾施政。

    整个江东,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能掣肘他,他就是现在江东实际的统治者。

    今日游览虎丘剑池,关兴望着当年挖掘墓葬的坑道废墟久久无语。

    为了对抗田信手中的神兵,也为了振奋江东武人的士气……孙权三次派人探索虎丘,欲开启吴王阖闾墓葬,挖取埋藏其中的神兵利器。

    一次是对抗田信之前,他无功而返;一次是汉军东征之后,孙权依旧无功而返。

    于是江东方面断定吴王阖闾墓葬并不在虎丘,便放弃搜寻、挖掘;等满宠一把火烧光吴军北征的辎重储蓄,江东大业彻底瓦解后,又有人奉孙权命令来这里挖掘。

    这次挖掘因吴国灭亡,所以没有善后、填埋。

    仿佛罪证一样,就这样留在世人面前。

    来到这里,可以看到用来引水的渠沟重新被淤泥堵塞,渠沟四周是散乱的挖掘工具,还有依旧坚固、修在剑池里的木制塔楼。

    当年就是开沟引走活水,然后以人力打水,一桶桶向外企图把剑池里的水、淤泥排空。

    可惜因吴国内乱,这项排水工程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关兴垂目望着剑池、石壁:“子瑜先生,都说虎丘剑池名不属实。我与孝先兄长探讨此事,兄长却说剑池就在脚下。当年,吴国若再忍耐数月,必能开启吴王阖闾墓葬,取出其中三千口神兵。也如今岁,风云变化时事无常难以定论。”

    他扭头看鬓角已有花白的诸葛瑾:“若非士衡公当机立断,必铸成大错。”

    关兴不不乐意再动兵戈的,从战争中出生、长大的他,已经厌倦了战争。

    口吻、神态之间有些庆幸:“今丞相晓畅大义精于实物,乃苍生之幸。若今后毁约,子瑜先生可有办法?”

    现在江东方面已将今年需要起运的钱粮、布帛、器皿、特产装船运到了巢湖,是否要起运接济困顿豫州的前军,全在关兴一念之间。

    军队不动,减少训练任务和活动,也吃不掉多少粮食。

    所以现在前军困在豫州,是饿不死的;因此,江东这批税租钱粮也不是那么重要。

    运过去,前军冬季生活更舒服一些,加上随船的工具,也方便前军在明年开春后就地开荒、恢复生产。

    拒绝运输,等前军恢复对豫州的统治后,也能恢复正常的补给供应;就是开春后的春耕工作进展缓慢,不利于自给自足。

    关兴现在询问的是诸葛亮以后会不会改变立场……自家老头都不能相信,哪里还能轻易相信诸葛亮?

    这次要不是庞林承担了巨大道德压力,给汉军主力来了个过河拆桥,指不定现在会发展到什么情况。

    这次有郤揖、庞林釜底抽薪;下次丞相毁约,谁能拯救大局?

    诸葛瑾没有多少情绪,在关兴、田信面前,不需要多余的神态……要的无非是一个准话,承诺,不是什么笑脸。

    他很平静:“仆过武昌时,贺将军也如此质问。仆当众明言,此去江都是替江西、江东之众询问丞相,丞相若毁约,仆亦当与两江吏士同进同退,绝不姑息放纵。再者,仆以为,丞相与君侯志向类同,皆是以万民长安为念。”

    诸葛瑾态度也很明确了,如果丞相效仿大将军,要搞类似的小动作,那诸葛瑾肯定与丞相对立。

    关兴微微颔首,展露笑颜:“让子瑜先生为难了。其实这也是好事,若不是孝先兄长太过敬重公父,也不回使公父生出妄心。”

    诸葛瑾也是点着头认同这种说法,只是依旧难以释怀。

    他目光左右审视,打量:“君侯来虎丘,意在吴王宝剑?”

    “不是,只是想给子瑜先生说个秘密。”

    关兴指着脚下剑池说:“吴王墓口,已被池底淤泥堵塞。当年孙权就差月余时间,就能开启墓葬,获取神兵。”

    “哦?当真?”

    诸葛瑾不信,眯眼仔细打量剑池,剑池深在两丈左右。

    前两次探寻吴王墓葬,都是挖土凿石,企图挖一条深邃地道;反正墓葬都是很大的,从哪里挖掘并不重要,只要挖通、找到墓室,以军队的人力,足以搬山,何况一座虎丘?

    因此前两次失败的挖凿,扩大了剑池面积。

    关兴左手压在腰间玄钢剑剑柄,看向剑池的目光中泛着一种漠然:“这是我与孝先兄长一同推论的,有八成把握。以孙权之恶,尚不能开启墓葬取得神兵,今后恐无人能出其右。”

    见关兴又找话茬子讽刺孙权,诸葛瑾沉默不语,只是望着剑池发呆。

    关兴又说:“不日我就遣人恢复虎丘,此事就此揭过。”

    诸葛瑾这才屈身长拜:“仆谢君侯大恩。”

    这里挖掘盗墓的工具遗迹……就像钉在孙权脑门的钉子一样,不止孙权疼,诸葛瑾也觉得脸上有些疼。

    关兴只是笑笑,转身回返,对跟上来的诸葛瑾又说:“我听兄长有意使阿嫣小妹与天水姜伯约订亲,此国家大事。有意使子瑜先生出使关中,代我贺喜。”

    诸葛瑾又屈身施礼:“愿往,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我已备好大礼,会遣五百精兵押解。过江西时,子瑜先生可请贺将军出兵五百,随同押解。”

    关兴说着转身,伸手搀起诸葛瑾:“我已成年,婚事非我喜恶能决定。还望子瑜先生转告丞相,请托丞相为我说媒。”

    诸葛瑾似懂非懂,暂时不清楚关兴究竟有多少用意。

    即猜测关兴与田嫣之间可能存在的感情,可又觉得不可能;还有请自己弟弟说媒,这算是安抚、示好的举动?

    诸葛瑾思索片刻,问:“君侯可有中意女子?”

    “呵呵,娶妻娶德,此事子瑜先生不必再问。”

第八百二十一章 饿虎出笼

    雒阳,显阳苑。

    曹丕身边的近侍、内臣越发稀少,到如今只剩下外围由许褚率领的宿卫,身边也就剩下他的夫人们,以及另一个儿子邯郸王曹邕。

    临近腊月,雒阳驻军陆续接受改编,许诸率领的武卫三卫军已经完成事实改编,只是为了照顾曹丕的感受,并未穿戴府兵号衣,也没有使用旗号。

    毕竟,曹丕终究是一国天子,他要投降……也要有基本的礼仪、排场。

    最起码,曹丕投降时,要带着魏国完整的公卿百官和军队建制……因此,目前雒都成内许多魏国元勋正接受一轮公卿职务任命,以补全魏国朝臣的编制,这样请降时才礼仪浩大,也方便北府报功。

    一种忧虑情绪弥漫在曹丕左右,因为河东集结魏军主力二十万,关陇府兵主力不能轻动,田信也不会动。

    所以关陇地区汉军体系内,府兵制度内,地位仅次于田信的马超会来雒阳受降。

    马超来雒阳受降……自然是一件影响很大的事情。

    对曹丕来说,马超再肆无忌惮也不会杀自己,可曹邕就不一定了。

    北边那个儿子已经不能指望了,现在只能盼着曹邕能安稳生活,传承、散播血脉。

    再多余的事情不敢奢想,可偏偏马超来受降,曹邕的性命自然受到了威胁。

    除了曹邕的安全,以马超的性格来说,极有可能报复当年的事情,会掠夺雒阳降臣的妻女,重新分配到军中。

    因此,雒阳公卿百官们很没有安全感,可驻军已经完成改编,由曹休统率节制。

    让马超来受降,即是出于形势考虑,马超是目前最合适的人。

    同时马超来受降,也是府兵内部的一个交易。

    来雒阳受降,马超不可能带多少军队,也就三千人规模;受降完成后,马超将成为雒阳地区的军事长官,负责河内、上党攻势,以斩断河东魏军的南面退路。

    南面退路十分轻易就能斩断,所以这是个侧面、辅助的军功。

    马超如果来雒阳,就要丢掉受他影响的部分羌氐汉僮部队;陈仓侯马岱已经跟马超分宗,因此来雒阳的话,马超手里军队会缩减到三千。

    那么,马超会拒绝这个宝贵的复仇、耀武扬威的机会?

    不会拒绝,哪怕只允许他戴着紫衣卫队来雒阳,马超也会选择复仇。

    马超会选择亲自羞辱魏国请降的君臣,而不是假手于人。

    他来到南面打侧面战场,那谁来代替马超原来的作战任务?

    这个问题是北府急于解决的,也是魏国迫切需要侦查、获取的紧要情报。

    曹丕自己是没救了,可如果河东魏军能顽强据守,打的有来有回……那么自然能有条件投降,获得一些优待。

    曹丕一家为难之际,许褚阔步来报,递上一卷前线秦朗、曹休的奏报。

    说是奏报,更像是军情通报,是例行通知。

    秦朗的奏报,自然是阐述曹茂行刺,自己母亲被毒剑刺伤,急需运往关中请求医治;同时以尊奉母亲杜夫人心意为理由,请求恢复吕氏。

    这种改易姓氏的事情,曹丕也算有心理准备。

    当年若不是秦朗顶了个‘秦’字,早就被清除了。

    不管秦朗还是吕朗,都是表字元明,还是那个曹家养大的孩子,这点谁都改不了。

    至于曹茂行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于担忧实在没有必要;自己是向府兵请降,又不是向汉军请降。

    要调查自己,也是府兵方面为主,不可能由汉军单方面调查、审问。

    再说了……这天下间,除了自己,谁还能让曹茂这个莽撞又自负的人去卖命?

    没必要担忧刺杀一事,也算债多不愁。

    而曹休的奏报,则简单分析了关羽的心态,认为关东汉军作战意图会更改。

    除此之外没有再说什么,到底要不要把这个紧要军情送到河北……就看曹丕如何抉择。

    曹丕迟疑不定,询问:“仲康,云长公乃护短之人,又最重颜面。今使元明送谯王太妃前往长安求救,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嫌。仲康也知云长公秉性,此举是示敌以弱,还是声东击西?又或者是投石问路?”

    “臣驽钝。”

    许褚垂首,又拱手进言:“陈公知晓云长公秉性,不若遣使关中,通告此事。”

    “嗯,仲康且退下。”

    曹丕遣退许褚,去寻郭女王商议此事,准备按许褚提示的那样,安排曹邕去关中通报这个消息,然后留在关中为质。

    只要能避开马超,就万事大吉。

    最怕的就是前脚把曹邕派去关中,路上与马超遭遇……马超不会手下留情的。

    马超即便动手杀了,谁又能治马超的罪?

    自己一家杀了马超一家,马超杀自己一家……很合理,很公平。

    如果有重要军情需要曹邕传递,那就不一样了,马超也要掂量一二。

    必须要赌一下,不赌的话,等马超来雒阳,那就什么都迟了,只能引颈就戮,任人鱼肉。

    郭女王细细思索,语气斟酌:“陈公使马孟起坐镇雒都,意在今后威慑朝廷。自马孟起出益州,与陈公共事以来,可谓配合默契。陈公信义称著海内,马孟起恶名亦传于四方。此狂徒、狾犬也,今陈公放其出笼,意在威慑丞相诸葛孔明。”

    “是呀,正如夫人所说,马孟起此来雒阳,是利剑出鞘,岂有不染血归鞘的说法?”

    曹丕面有忧虑,现在没有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儿子,躲过马超这一刀。

    马超就是来做坏事的,满手血腥才妙,才能更好完成田信安排的任务。

    干这种事情,正投马超心意。

    虽然能理解北府、与朝廷的对抗,也很理解马超这招妙棋,也能理解马超来雒阳杀人的各种深意。

    可如果要杀曹邕……那就另当别论。

    郭女王也是心烦意乱,夕阳亭会面后,就注定有这么一天。

    张郃能割舍杀子之仇,主动接受北府调令率领五千精兵增援南阳……从那时候起,雒阳驻军的意志就全面瓦解了,随后北府派人整编魏军,也就顺理成章,事半功倍的完成了。

    思索片刻,郭女王口吻坚定:“陛下,邯郸王出使长安,尚有一线生机。若留雒都,则必死无疑。”

    关东才发生曹茂刺杀关羽的恶**件;现在曹邕去关东投奔曹植,绝对会在路上被处置掉。

    北边曹叡已经快疯了,让曹邕跑到北边避祸,别说以后能不能逃过清算,就曹叡这一关就不好过。

    至于江都的汉室朝廷,这个不需要考虑,实在是太远,很容易被仰慕关羽的汉军卡住,遭到报复性的处决。

    衡量片刻,曹丕只好把儿子向西边派出去,以求那一线生机。

    此刻,他更像一个父亲,而非高高在上的皇帝。

第八百二十二章 毒计

    关中上林苑,昆明池边铸币工坊。

    马超也披一领深青色呢绒大衣,头戴一顶羊毛毡缝合的斗笠,脸上则是遮尘的口罩。

    他身边田信也是同样打扮,进入工坊区域,田信都会佩戴口罩。

    他们面前远处十几步外,铺石地面上正有一辆蒸气车厢在缓缓移动;没有研究新的车厢,而是以现有的轨车车厢为实验平台,设计蒸汽发动机。

    车厢能稳定、匀速前进,动力接入加速齿轮组后,会提升档位增加速度;齿轮组里还有一个原速倒挡。

    很简陋的蒸汽动力车,就连蒸汽机,也只是移植到车厢后的第二代。

    现在加速点亮了蒸汽动力,限制车体的难点已经转移到了承轴。

    马超已经可以想象,再过几年发展,两军对垒时,某个人手持方天戟站在车厢上,黑色煤烟在左,右边是白色的水蒸汽,在这黑白两色云雾的衬托下缓缓向敌阵靠近……对面还能不能站稳脚跟?

    与他想的不同,田信眼中等蒸汽车有更好的动力和地形适应力后……冲阵就更简单了,蛮力冲撞最没前途,车前两侧安装两个飞旋的圆锯,管你什么阵势,都能凿出一个血色胡同来。

    现在蒸汽机最大的作用不是给车辆提供动力,而是增加机械加工效率,以及为战舰、运船提供动力。

    长江水运,顺游而下固然便利;可溯游而上实在是太累了。

    长江流域有了蒸汽机提供动力后,能加速南方物资转运效率,极大降低成本,会使更多提供运力的劳力转移到工业方面。

    等什么时候能以高炉炼铁,一天能产几百吨的时候,就修建铁轨,将木轨体系全面升级。

    在这之前,蒸汽机发展的重点方向就两个,一个是为工业提供稳定的动力,使工业摆脱水力、畜力;一个就是为船提供动力。

    田信等马超消化这个‘令人惊惶’的伟大发明后,就一起来到办公厅。

    昆明池周边修建的各类衙署的办公设施都参照了北府常见的成排营房和长屋,办公厅也不例外,就是一个面积宽阔的长屋,内部细分为左右两排,中间是走廊。

    因此冬日里,因窗户封闭,只开启了小部分天窗,所以光线不好。

    马超披着的深青色军大衣挂在衣架上后,他站在火墙前伸手取暖,回味良久略略遗憾:“公上,蒸汽车载重近乎十马力,可惜未能亲临、驾驭。”

    “最好不要。”

    田信取出茶叶为彼此冲泡,告诫马超:“此物贪天之力,自制成以来,已发生两次爆裂。蒸汽臌胀积聚锅炉中,锅炉若有隙缝,顿时轰鸣一声,金属、木板皆成碎末。近处的人难有全尸,稍远一些,也会震出内伤,重者七窍出血,煎熬数日而死;轻的也会耳鸣不止,精神恍惚。”

    哪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两次锅炉爆炸都是马钧测试的结果,熟铁、生铁锅炉都炸了。

    熟铁熔点高于生铁,偏偏生铁质脆,不适合浇铸锅炉;因此目前锅炉都是用合金技术更成熟的铜合金浇铸的。

    见田信说的可怕,眉宇间更有深深的忌惮、敬畏之色,马超就收起了以身猎奇的好奇心。

    转而询问:“此物能驱动车厢自行外,可有其他妙用?”

    田信已冲泡好茶,推一碗给马超:“能取代水力、畜力,最妙的是此物目前最适合装载于舟船。如今技艺粗陋,待初步完善,能装配时怎么也到两年之后。两年后,渭水运船可以使用蒸汽驱动。若能行,就在武昌设立蒸汽制造局。”

    马超抓取桌上碟子里的干果品尝,嚼着,眼睛一转:“岭南开拓南洋一事进展如何?可否需要蒸汽机?”

    田信不假思索摇头:“海洋有固定风向、暗流,横海军出征、撤归时,要么利用强劲海风,要么顺流漂泊。所以目前不缺蒸汽动力,也不适合推广蒸汽机。”

    见马超思索模样,田信也就顺着讲述:“西方有大秦,其商人出入南洋。蒸汽机若传入其国,不利于我。何况,岭南偏远,又开发南洋,百年之后难免有尾大难制之患。故,此物还需暂缓传播。”

    马超目光游动,深深思索蒸汽机的影响力,也就缓缓点着头,询问:“待朝廷迁入雒都,又该如何?”

    见田信沉默,马超追问:“关东四州屡经战火创伤,底蕴犹存,又兼土地肥沃河流密布,十分养人。我以为两代人之后,关东四州人口约在两千万上下。届时人口稠密,文化兴盛,英才辈出,该如何压制?”

    这不仅仅是限制蒸汽机向岭南、关东传播的问题,还涉及到天下统一后的地域领导权问题。

    关东也就是中原大地,水土养人,人口稠密后自然经济发达,经济发达自然会培养各种人才。

    算上残留的世家、豪强,在这些人引导下,中原会很快恢复经济活力,以及人才竞争力。

    到时候自然会向朝堂发起渗透,争夺朝堂话语权、领导权。

    马超在关东人手里吃了太多苦头,田信反问:“那孟起将军有何高论?”

    马超抿抿嘴唇,道:“我有三策,一是限制青州纺织发展,以削弱齐鲁富庶;二是在中原推广丝麻种植,取丝麻运于关中,关中纺织成布,再通行天下;第三,是严禁盐铁私营。”

    关东四州的经济想要恢复活力,其中青州的纺织业很重要,还有青徐的盐业。

    徐州士族被先帝、大将军反复折腾,原因就在于过去二十几年里,曹魏根本无法有效统治徐州。

    而徐州在当地士族自治下,始终无法得到发展,人口、经济跟建安初年类似。

    所以先帝、大将军折腾的是徐州士族,不是徐州百姓。

    徐州已经垮了,失去了经济活性和优先地位,不再是汉末那个豪商密集的商业州郡。

    因此,关东四州里,青州目前就是领头羊。

    打压青州的发展势头,就能奠定关陇的优势地位。

    中原地区多种植丝麻、棉花,那粮食就少了……顺马超所想,一个更大的计划出现在田信脑海中。

    相比较于自己原先的规划,马超这个计划更狠。

    但这也是必须的,加速关陇发展,利于国力向西部蔓延、发展;向东发展的话,就是向海洋发展……现在外面都很穷,除了能抢点奴隶、金银贵金属、宝石、香料外,再汲取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没有可以吸血、吃肉的对象,这也是首发文明、第一梯队的劣势。

    优点也很明显,当铁甲战舰开过去后,那些树上的卷毛狒狒只能举起双手。

第八百二十三章 核心

    在马超出发前,带着他看一看蒸汽机,本就有威慑的意思。

    同时分享这个大杀器,能助长马超的自信心,免得被瓦解斗志。

    马超出发不久,江都朝廷派遣的黄门侍郎、谒者一起抵达关中,向射援宣达诏书……执政的诸葛丞相同意了之前的表奏,迁射援为益州刺史,拜为后将军。

    州牧这种级别的重要官职,今后会陆续削减。

    益州目前由后军卫戍,加拜射援为后将军,有利于维护益州的整体安定。

    对于镇压益州士族,是北府与朝廷的共同目标。

    刺史兼领后军,镇压、维护稳定的效率自然是很高的。

    如果丞相不答应田信表拜的射援,那下一步就会表拜司隶校尉李严为益州牧,直接派兵护卫李严,来一个武装上任。

    李严、射援在益州都有根基,李严作为制定《蜀科》的五分之一,在益州的影响力更大。

    如果策动益州士族,李严仅凭汉中的西府兵,就能席卷益州……这几乎是一种必然。

    只要南阳、武昌的府兵牵制江都周围的汉军主力,那丞相就无力回援益州。

    从他率领益州军来到荆州时,就相当于放弃了益州。

    所以在射援、李严之间,丞相自然会选择一个性格温和,做事稳重的射援。

    无须惊奇这个重要的人事调动,田信自是淡然处之。

    可其他人、整个关陇府兵、勋戚都在传颂这个重要任命……这意味着执政的丞相交出了汉军的大后方,也就意味着在这一轮府兵、汉军的全面对抗中,重要的转折点已经出现。

    只要等射援经营、掌控益州后,朝廷就大势已去,再无折腾的勇气。

    而田信,依旧沉浸在今后的经济管制方案里。

    目前能参照的例子有两个,一个是春秋时齐国以盐向天下征税,达到了国家无险可依,却能成为五霸之一,与秦互称东西二帝。

    另一个例子是明末的江南,朱元璋这个吴王在立国后,对支持另一个吴王张士诚的几个府征收重税。

    明朝田地性质不同,税率也不同;松江府最重的田税具体有多少呢……田信不清楚,看过类似的表格,是很高很高。

    当地百姓为什么能把税交足?

    一个原因是镇江、江苏、常州、苏州府一带繁华的纺织产业;在北方雇工月入三四百文的时候,一个技艺熟练的女织工能有十两;不计算银价折钱的南北差异,彼此有二十倍收入差距。

    除了纺织业,还有其他产业,所以在明朝废除征收实物,折算为银钱后,江南经济越发的膨胀。江南地区的百姓交税的压力自然不重,不像北方百姓,要把粮食换成钱经历一次粮商的剥削,然后才用银钱交税。

    特别是粮食兑换银钱……北方银贵,南方银子流通更广相对贬值,所以收银钱时,北方百姓更吃亏;明廷拿到的银钱又要买粮,两头吃亏,中间获利。

    而江南银钱流通过,获取容易,用银钱交税……不用受二次剥削。

    这是一条鞭法落实后,实物折算银钱后的影响。

    江南地区纺织业发达,那么就原地种植棉花、桑田,本地粮食不够怎么办?就去上游的湖广购买。

    也因为本地粮食产量不足,明廷皇室有一笔专征江南的太仓米,每年四百万石;地方衙门去征收粮食,再运到北方,显然漕运亏,南直隶官府也很亏。在官员运作下,这四百万石太仓米折算成了一百万两专供皇室使用的金花银。

    江南纺织业的告诉发展,既有引领时尚的‘苏式衣裳’,也影响了上游湖广……湖广士民也要挣钱,种粮食卖到江南多亏,种植桑田、棉花多好。

    于是,产粮重地的江南、湖广陆续转型……国家整体粮食产能不足。

    各种灾难交叠在一起,大朙完了。

    然后,江南地区能顺利交税的第二个原因是很出名的,那就是浙江专有现象……拖欠。

    大朙户部常年有一位侍郎负责向浙江巡抚催征积欠的钱粮;这也怪不得浙江,往往欠几年,欠多了,为了保证有效征收钱粮,朝廷就会打个折扣,以保证今年能把钱粮收到库里。

    一来二去,就养出了浙江喜欢拖欠的毛病。

    以至于催征辽饷时最紧急时浙江还是这种做派,户部派到浙江的专员打了封条,上奏起运的辽饷加派钱粮……等运到北方,才发现不足额,依旧是浙江特色的拖欠。

    明朝的经济缺乏规划,国初的产粮重地江南,中期的产粮重地湖广,都因为追逐经济利益,使农业转型。

    而现在,府兵组织干净,与各州各郡牵连不深,还有一次规划的机会。

    以国家东部的地缘、产出来说,发展海洋是很便捷的……可基本盘在关陇,这些年把关东、河北的士民得罪惨了。

    百姓好说,有传承的士人是很记仇的。

    东部迎来大发展,东部士人先天有地主优势,这拨人又有抱团的习俗,给了他们发展机会,迟早会挑战北府,以恢复过去东部士人主导一切的格局。

    到那时,又将形成东西对立的局面。

    所以一开始,就要把关东、河北变为资源地,集中力量向关中、向西发展。

    唯有定都长安,才能有效经营西域、中亚,才能保证西部发展、开发的重心不会偏移。

    只要铁路修的好,所有游牧部族都是载歌载舞的好义从。

    至于岭南,向外拓展未免太早;继续从南洋汲取资源,开发自身就好。

    等自身开发的差不多,南洋地区也就完成了大致的羁縻统治。

    所以岭南这里不需要急进,开发达到汉末江东地区时,就可以着手在岭南册封大小诸侯。

    让岭南去打基础,等关中积累优势达到质变时,就能全面开花。

    在此之前,先进技术要留在关中,铁甲蒸汽动力战舰的制造技术只能局限于武昌。

    大概一切顺利,二十年后才会在渤海、东南沿海设立大型船坞,制造蒸汽动力的海船……运气好,内燃机也能点亮。

    至于铁甲战舰……机会合适就造几艘包裹铁皮的战舰,方便吓唬南洋蛮夷。

    所以,今后的天下只能有一个核心,这是保证控制大局,维持稳定的最简单办法。

    没心思再去与人搞斗争,抓紧时间,集中资源爬科技……才是最重要的。

    确立这个想法后,天下各州就有了不同的发展方向。

    关陇、夏州主抓农牧业和教育;关东和河北主抓生产资源,以供应关中。

    益州窝在群山里,只能做资源地;江东、岭南还需要发展;幽云、朝鲜、瀛洲也需要发展,不具备成为资源地的条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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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