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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九章 断臂

    邺都,自二月以来河北范围内气候多变,不似前三年那样干旱,反倒经常降雨,幽州渔阳、上谷二郡甚至四月上旬出现降雪。

    这种负面信息也只是小范围传报到邺都,以免出现在正式公文里激怒曹丕。

    曹丕心情很不好,可能是夏初气候反常,他又有一个儿子染病夭折,到目前为止就剩下四个年龄最大的不易夭亡。

    几次情绪失控损伤了身体,又哪里是那么好恢复的?

    如今各种事情压在心头,心情积郁难解,身体、精神状况已开始恶性发展。

    到现在,他这个皇帝连生孩子的心思、力气都没有了,生活的乐趣、亲友的乐趣,掌控命运的乐趣也渐渐离他而去,更助长了他的抑郁。

    虽不至于发狂病亲手杀人,可曹丕杀人又何必亲手?

    而现在,经过反复确认,他的忠臣、能臣,继位的最大功臣贾逵落在北府手里,气节刚直不肯屈节求生,竟被田信断然杀害。

    仿佛,硬生生的斩掉了自己一条臂膀。

    曹丕很伤心……可贾逵如同忠君殉国的楷模一样,又深深激励着邺都公卿百官,这些人办事的态度明显更勤快了,这让曹丕又有些暗喜。

    正因这份看得见的喜悦,联想到贾逵这样的中直重臣再也无法为自己分忧,曹丕的忧伤又重了三分。

    在这种复杂心绪下,曹丕着重追封贾逵,以魏光禄大夫、汾阴乡侯、建威将军的身份下葬,立谥号忠肃,以贾逵七岁的儿子贾充袭爵汾阴乡侯,食邑一千二百户;另以百户食邑封贾逵次子为关内侯。

    一方面派人迁贾逵二子入宫廷恩养,一方面又派人去关中迎回贾逵的尸骸,以九卿之礼下葬于河东襄陵。

    就在曹丕为贾逵殉国一事伤神之际,刘晔又来献计。

    曹丕面皮松垮,听着刘晔所献的‘离间计’,颇为意动:“田孝先杀我忠臣,我亦不能让其好过。只是关云长非比凡人,如何能欺?”

    刘晔侍立在侧,神态沉稳:“陛下,关云长虽神勇精明,然其老矣。以其之能,足以治国。只是其国内田氏已成强藩尾大难除,关云长受亲情所累不能解此困局,颇受旧臣攻讦、质疑。”

    “另有诸葛孔明治理益州士民殷富,朝野敬重,可谓深孚众望。”

    “臣之计,不能离间关云长翁婿,也能使关云长退归封国,不问朝事。”

    “唔,且容朕深思。”

    曹丕心动,所谓计策绝不是攻击一个点,而是以点带线破开僵化的局面。

    刘晔的离间计,更类似于一个引子,以破坏关羽翁婿之间的感情为主。只要能制造裂痕,其他方面的力量跟进推动,制造舆论,以关羽好强的脾气,说不好真的会辞职不干,返回江东。

    现在季汉局面的均衡全靠关羽一个人撑着,目前缺乏向诸葛亮过渡的环境。

    如果关羽没了,诸葛亮入朝执政,那张飞还能服从;可关羽受气离开江都,那整个季汉的均衡,以及发展计划就全崩了。

    曹丕思索前后,也觉得目前适合出手破局。

    毕竟田信已经把贾逵杀了,自己要报复找回场面是一回事,整个魏国也因贾逵之死空前团结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杀死贾逵,既说明田信无意巧取河东,是有意使魏国延续;再加上与贾逵一起死的贾穆,足以让魏国公卿旧臣元老们警醒,他们的资历、能力、影响力,在田信那里一钱不值。

    关陇士民追随田信已无退路可言,现在的大魏君臣也没了退路。

    所以形势就突然微妙起来,田信杀死贾逵,肯定是给自己传递了一个重要信号。

    这种时候要搞事情,就要盯着汉室朝廷来搞。

    曹丕眼神掠过俯首侍立的刘晔,想到对方汉宗室血脉,莫名觉得寥怅、落寞。

    现在的汉室朝廷,关羽居中稳住各方;诸葛亮在益州积蓄力量,为下一步接掌中枢做准备。这些准备包括让人信服的政绩,以及声望,和足够多的战争储备。

    而这些准备,都需要时间进行积累,快了三年,慢了四年。

    这都需要诸葛亮坐镇益州才能达成,如果现在想办法把关羽赶走,那诸葛亮就必须离开益州,坐镇江都。

    失去关羽与田信这对翁婿的感情羁绊,那南阳就是个沸腾的油锅,稍稍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而仓促进入朝堂担任执宰的诸葛亮,显然缺乏令各方信服的威望。

    张飞纯碎是为了稳住黄河以南的防线,一个打烂的关东四州,战争潜力有限,又缺乏骑兵。魏军渡河,足以横扫关东四州,把张飞困死在孤城里。

    因此张飞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只是一个协助关羽稳住汉室朝政平衡的重要臂膀。

    只要操作得当,再来一点点运气,说不好现在和睦的汉室朝廷会轰然破碎,形成三四个,或五六个割据势力。

    到时候秩序混淆,田信再厉害,相隔三千里,其岭南版图也将离他而去。

    刘晔只是来献计,因为现在具备执行计谋的内外形势;而具体实施,则需要专业人士来办。

    曹丕出于谨慎,又把新的中护军蒋济招来。

    同僚贾逵被田信说杀就杀了,这让蒋济、董昭这些人很是惶恐。

    贾逵再不好,就个人操守、执政能力来说已经是曹魏方面仅次于杜畿的优秀能吏了,且出身望族。关键是贾逵正值中年,春秋鼎盛,剩余价值很高。

    而蒋济、董昭这些人私德多少有些问题,比如目前魏军正按着司马懿的内十镇外六镇的规划进行军事改革。

    中护军蒋济自然是支持司马懿的人,正在军中进行考核、选拔,其贪污几乎是公开的,以至于邺都民间已有童谣讽刺蒋济‘欲求牙门,当得千匹;五百人督,得五百匹’。

    军制么,这么大范围的改动,其中经手时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

    与贾逵相比,年老无用,私德有亏,又是曹魏立国元勋的蒋济、董昭,绝对是被清洗出局的一拨人。

    看一看贾文和,多么知进退的一个人,就因为早年不得已的求生手段遭受北府惦记。

    哪怕贾文和死了,还要杀其长子贾穆报复……这简直是逼着人拿起刀剑反抗,完全不给人留活路,不讲一点道理。

    应曹丕所问,蒋济又做了补充:“陛下,臣以为其国内危如累卵,正是朝廷用力之际。然仅对关云长一人做谋,恐事不成。不若另作一谋,以断其臂膀。”

    “哦?可有把握?”

    蒋济深吸一口气,肯定表示:“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必有一中之局。”

第六百六十章 套索

    长安城,从人口、城池规模笼统算起来这座大汉西都目前只能算是一座小城。

    其城墙还是三辅大乱以来,钟繇经营关中时重新修筑的。

    马超等关中十部反曹操时,轻易夺取长安城,所以不要对这座小城的城防存有期望。

    可长安意义重大,不仅是大汉西都,更关键的是这里还有秦国铸造的十二金人。

    这是十二座或站立,或坐在铜铸椅子上的空心铜像,坐像五座皆三丈高,立像七座有五丈高,田信预估每座铜像约在三四十吨之间。

    董卓缺钱销毁熔铸了一些金人,铸造了十分劣质、没有字纹,如同戒指一样的恶钱……董卓都对金人下手了,今后经营关中的各方势力,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明晃晃的钱。

    好在有董卓开了这个头,不管是李傕郭汜,还是钟繇马超,又或者是后来的赵俨、曹真,以及曹操本人……在极度缺钱的时候,这些人会不会融掉金人铸造钱币?

    反正董卓开了头,什么都能往董卓头上塞。

    于是乎,摆在田信的就剩下两座最大的金人,其他金人、铜马、铜钟之类的大型铜制品都在过去三十多年里被收集、熔铸成钱币。

    田信也是第一次来长安城,目的就是看看这两座青铜人像。

    老丈人给了自己每年缴纳六百万五铢钱的任务……这不仅仅是朝廷继续容忍北府的费用,更多的是一种老丈人的期待,有一点请求的意思。

    六百万五铢钱,青铜质地,每个出厂重量在四克,一公斤、四汉斤青铜也就能铸造二百五十个五铢钱;六百万五铢钱,重在二十四吨,折合百万汉斤青铜。

    将这两座仅存的金人熔铸,大概能得到最少七十吨青铜,近三百万汉斤的青铜。

    去年朝廷财政吃紧,特别是夏季铸造的一批直百钱,质量已达到近年最低,单个重量不足两克;到年底时才稍稍好转,恢复到二点五克。

    每批铸造的钱币,每个钱币重量差距的一丝一毫,在百万铸造量面前,都会放的很大。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外如是。

    在数量和质量之间,田信犹豫良久,准备选择质量,给朝廷上缴最上乘,每个重量在四克的钱币。

    份量十足的钱币,崭崭新金灿灿的青铜钱币,最能让当代没见过世面的人立马感受到盛世的气息。足额的铸币,就是自己执政最大的诚意。

    民间存有许多的铜器,所以不缺铸钱的原料,难题在于用什么能从百姓手里把不能流通的铜器换过来,铸造成可供流通的钱币。

    得想办法把民间的铜器换过来,朝廷以直百钱换铜器的那一套政策不可取,除非真的活不下去,否则没人愿意拿家藏的铜器去换直百钱。

    心中做出决定,田信询问随行的中枢官吏:“我意已绝,今年于关中、南阳、湘州、岭南共铸千万枚五铢钱,意在铸币精良、足额,类比前汉。今铜矿、器皿不足,诸卿可以良策援我?”

    这是个重要的政务,田信回关中时就做了通报,群策群力,做各种准备。

    当即,擅长铸币的正三品四品中纳言严钟就站了起来:“公上,臣以为关陇屡经动荡,百姓以布帛贸易。待今年麦熟,可磨制面粉,与百姓平价交易铜器。”

    铜器,就配方来说很少有纯铜的,普遍是青铜合金。

    虽说都是古董,可……目前可供流通的钱币更重要,对民生经济、国家执政信心来说,份量十足的铸币最能彰显这些作用。

    “臣以为不妥。”

    从四品参政董恢突然开口表态:“今敌国在侧虎视眈眈,西部鲜卑又有大变,窦宾率河南地已臣属国家。若魏出兵河南地,国家有出兵救援之责。若今以粮易铜,待战事起,军乏粮,何以战?”

    跟在田信身后的陆延左手握着文件夹摊开,右手抓一支竹节吸墨的硬笔刷刷记录。作为随身主簿,陆延的职责不是发表意见,而是做各种记录、中转工作。

    董恢之后,吕定也开口:“今军粮储备只够三月用度,今年夏秋两季粮秣,宜入库贮藏,以备不时之需。”

    哪有三个月用度,现在军粮储备只有防御之用,也就够在关中范围内打一场迅猛反击。

    田信目光落到陆议脸上,陆议面露犹豫之色,显然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如果把新麦加工成面粉去换铜器,会直接影响储备军粮补足计划。

    稍稍沉吟,陆议开口:“臣以为军当有半岁之粮,可运南阳布帛至关中,以易铜料。”

    回答时,陆议观察田信神色变化,大概猜测到在想什么的,随即就低头,不准备继续强谏。

    魏军可能不清楚关陇有有多少军粮储备,可朝廷那里绝对能估算出来。

    河北去年遭灾,不得已开仓赈济灾民……这种官方出粮赈灾的事情实属罕见,因此也能推断出魏国的整体粮食储备不容乐观。

    可己方不能跟魏国比,魏国可以杀百姓做肉脯,己方能学么:魏国可以大范围强征郡县、百姓存粮,己方能学么?

    军粮不足,魏国那里有的是办法解决,破罐子破摔,总能找到一口吃的。

    己方呢?

    永远不能忽视水面之下可能存在的鳄鱼,比如现在……若朝廷跟魏相互配合,魏国出兵侵扰,朝廷则对南阳、湘州动手,搜捕北府吏士家属,封插田信的产业。

    若真到这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所以一定要留下充足的粮食,让魏国不敢点炮。

    魏国敢点炮,那就一口气横扫河北,直接跟朝廷摊牌。

    有足够的军粮储备,哪怕家属被扣留,隔着一条武关道,北府大半吏士也不可能立刻解散逃回南阳,所以很大可能会跟着田信赌一把,向河北进军。

    必须保证有反攻魏国的威慑力量,否则以魏国如今被逼到绝路的危险地步,极有可能串联汉室朝廷,游说、煽动江都的公卿重臣,为他们描述一个新的局面。

    如果有很大把握打掉北府……以魏国现在的形势,那里的公卿重臣不介意弄死皇帝,换一个皇帝向汉室臣属称藩。

    而汉室呢?

    老丈人终究老了,随时有可能因为各种自然、非自然的原因退下来,甚至无法全身而退。

    田信对己方的弱点看的很明白,此刻就是想赌一把。

    给一些人一个作恶的机会。

第六百六十一章 投石

    “郑伯克段于鄢。”

    白日的临时会谈结束后,陆议心绪沉重,果然让自己去统合岭南,是有其他原因的。

    回到家,书房里,他提笔书写这几个字,想到其中的耳熟能详典故、阴谋,不由喟然长叹。

    本以为自己五月麦收后去岭南,是正常的调动、安排。

    现在看来,这是为下半年的紧张形势做铺垫。

    就怕操作失误,引发冲突,造成朝廷内部的割裂、对立,平白让魏人看笑话。

    而田信呢,依旧留在长安城里,摆开画布,对两座金人做精细绘画,争取把全貌留在图中……方便以后重铸。

    同时也派人访问关中老人,争取通过他们的口述,和自己的绘画,将十二金人的模样留在图画里,以后一并恢复。

    粮食换铜……肯定是要换的,只是拿小部分粮食去换,以活跃市场罢了。

    真正的铜料来源,以挖掘长安、上林苑宫室废墟为主……如果挖掘进展不理想,那只好融了这两座始皇帝的铜像,今后再帮始皇帝置办齐整。

    就手办这类大型玩具来说,始皇帝喜欢……自己也喜欢。

    而现在已经用贾逵、贾穆的人头断绝了魏国群臣向自己投降的可能性。而魏国的存续时间,就在于自己什么时候能从朝廷束缚中挣脱。

    就仿佛蚕蛹一样,自己被一层层的蚕丝裹住手脚。

    现在真把魏国灭了,以汉室三兴的大义、正统力量来说,以及自己倒行逆施违背主流价值观的行举来说,汉室是得道多助,自己是失道寡助。

    只要自己不立刻造反,迟早会被磨灭一切影响力,连着尸骨也会被消磨,挫骨扬灰绝非什么空谈。

    可直接造反,会形成很不好的苗头,影响也不好。

    不管老丈人出于什么目的想要这六百万五铢钱,自己足额完成就好,也对得起老丈人的人情。

    自己不是一个人,要为家人考虑,还要为北府相关的八百万男女人口做考虑。

    六百万五铢钱,足以还掉人情。

    借此制造一个虚弱的假象,看老丈人能不能控住朝廷……如果控不住,还发生董允、费祎这样的事件,那么后面的雒阳收复战,以及关东四州主导权,都不能让一步。

    如果老丈人能控住,那说明今后两三年的时间里,自己真的能放开手脚休养,恢复生产。

    这样的话,与朝廷就是君子协议,看哪一方休缓的更快,以国力决定高下。

    老丈人终究是一个感性的人,如果是丞相在执宰的位置上,那必须严防死堵,丝毫不能松懈。

    否则,以自己之强,也有可能稀里糊涂染病。

    不是恶意猜测,目前来说解决自己的最佳手段就是投毒;老丈人有这方面的影响力和人脉,可极大的概率不会这么做。

    而丞相做事果决,能毒杀自己解决问题,就不会放任到全面内战的地步。

    如果真到了自己与丞相打内战的前夕,那两个人之中必有一个人会在战争爆发前死亡。

    所以目前三方对峙,魏国的国祚取决于汉室朝廷内何时分出胜负;汉室可能会退位,可朝廷不会亡,也不会打内战,内战之前,有能力推动、领导内战的两个人,会死掉一个人以掐灭内战的苗头。

    汉室爆发内战,那就不会有什么赢家,所有人都输了。

    乱世里浮沉、挣扎的三代人,都将输的一干二净。

    在他推动一系列计划的时候,从扈侯国返回的关姬泛舟昆明池,邀请夏侯氏三姐妹一起在池边作画。

    池边已清理了淤积腐草,开春又种植了许多莲子,此刻已在池面冒起许多巴掌大的荷叶。

    当年三辅大乱,昆明池里的藕节都被挖空了,这三十多年以来,昆明池里的莲花几乎绝迹。

    关姬始终笑吟吟打量这三姐妹,照她心意来说,她更喜欢夏侯绫一些,这么美丽的人儿,连她都想带在身边时时观赏,以愉快心情。

    至于夏侯徽这种聪明,性格温和谦让的传统世家女子……她反倒有些不喜欢,夏侯徽受过的许多教育,知晓的许多典故,很抱歉,关姬并不知道。

    这纯属于一个学渣对学霸的抵触、防范心理,从田信身上已经很好体现了这一点,真的是懂得越多心思就越难揣测。

    至于最小的那个,关姬只是觉得她不惹人厌弃,仅仅不喜欢她处处谨慎的讨好性格。

    池边,关姬观摩夏侯绫的画作,正好谈起庞统与周瑜之间的故事,就听一侧夏侯徽询问:“殿下,近来怎不见庞夫人露面?”

    “她呀,大愿得偿,正在家中静养,不敢走动。”

    关姬说着鹅蛋脸上露出不屑笑容,不带一点掩饰,目光落到夏侯徽脸上:“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刚来时,庞飞燕常常邀请三姐妹来家中做客,制造与田信接触的机会;甚至把陆郁生、孙豫姬等未婚的中高级军吏亲属邀请到家中做客。

    然后呢,这半月突然就没动静了,不再邀请其他女子到家中做客。

    她放弃邀请,关姬巡视扈侯国回来,索性邀请三姐妹一起作画。

    关姬说话间一双圆亮有神的眼睛又落回夏侯绫白皙、细腻的脸颊肌肤上,微微抿唇笑说:“近来我新得兄长家书,说是丞相长子诸葛伯松担任汉津都尉时,曾见几位女师作画,令他神往不已,只恨当日不曾细问。他这心思,兄长业已明言,不知三位是何想法?”

    虞世方、诸葛乔、陆延、习忠、法邈、庞宏、关兴,可都是朝野皆知的公卿伟器,未来的朝廷栋梁。

    虽然都没有订婚,可想结婚的话,向下兼容,还是能迅速成婚的。

    只是各方影响力很大,在婚姻选取方面是很慎重的。

    反正日常生活里又不缺侍女,弄出几个庶子、庶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应关姬所问,她本以为会是夏侯徽会代表其他两个表态,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夏侯绫最先开口,言辞凿凿态度明确:“夏侯氏与诸葛氏俱属国家重臣,窃以为不宜亲近,此夏侯氏取祸之道。这诸葛伯松,虽不知其真心如何,但此举有害夏侯氏无疑。”

第六百六十二章 印

    四月中旬,三万骊山劳作的降军开始陆续抽签,准备按照约定遣返一万人。

    这一万人里,真正抽签决定能回家的不足四千人,另外六千人则有当时提前放归的投降许可。

    其中以蓝田关王雄麾下守军、王忠麾下轻车军、石门关魏平麾下驻军,这三支军队加起来足有一万一千余人,没有参加战斗,自然也不会有战损。后续劳动时,分配的也是较轻的工作,劳动减员也很少。

    所以减员寥寥无几的情况下,如果遣返,自然是能凑够约定中的一万人数。

    只是许多吏士放弃回家,就这样硬是挤出来四千名额,让给了其他降军。

    各处伐木场里的降军也都是打散编制安置,避免同番号、同籍贯的降军扎堆劳作;军吏、军士分开劳作。军吏的工作就更轻松一些,集中在木坊做一些帮闲杂工。

    军吏的素质比军士更全面一些,学习理解能力也强,就是很好的技术工种替代者。

    这种混编劳作方式,给了许多降军操作的余地……可以假死脱身,集中安置到上林苑范围内,去跟征发、轮番服役的汉僮仆从军一起挖掘宫室废墟。

    降军假死的方式太多了,有冻死、病死,还有吃山里东西毒死,以及出逃时被杀死,甚至还有斗殴被抓走处死……只要他们以合理的方式从相熟的降军眼前消失,那就能保证家属不受牵连。

    遣还一万降军,对魏国来说是一件大事,由骁骑将军秦朗负责这件事情,他携带曹丕的许多礼物来到长安东南的长乐坡拜见田信,表达感谢。

    秦朗来时,关中渭河以南,环绕长安的八条水系及各处支流、昆明渠灌溉区域内,正值麦苗吐穗。

    他驻马观望,就见麦田连绵,视线之内皆是整齐的田亩,阡陌纵横。

    每隔五里就有十余座篱笆围起来的草庐,是供府兵家庭农忙时就近居住的田间屋舍。

    眼前种种即将丰收的景象,可跟自己来之前获取的情报不同。

    来之前,种种情报相互佐证,可以清楚推断关中的北府兵只有十万人度支两个月的战备储粮。

    可看现在的情况,仅长安以东、潼关以西这片麦田所产的麦子,夏收时怎么也在五十万石以上。不计渭河之北,仅仅南岸各处的冬小麦,今年夏收时最少也有三百万石。

    足以弥补北府的战备储粮……所以从粮食、食盐方面是很难卡住北府脖子的。

    毕竟西部鲜卑这些人蛇鼠一窝,竟然放弃敌对,一路向西跑了。

    结果窦宾独占肥美的河套,引得许多杂胡小部落依附,挂靠在窦宾名下,获取窦宾分配的草场,白白让窦宾捡了便宜。

    而秃发匹孤放弃了贺兰山,贺兰山周围有产盐地……依照关中现在兴复的速度,明后两年北府一定会在贺兰山设立据点,以获取食盐。

    而凉州也有几处产盐地,西平郡就产盐。

    秦朗一路分析、总结,可因田信巡视铸币坊,故秦朗一行人就改乘船只,从昆明渠直达昆明池。

    此时的昆明池边缘种植许多莲花,池中也有三百余只刚刚褪去绒毛的小鹅戏水游玩,而昆明池四周也都开挖水塘,修建土狈蓄水,开始将这座精美的人工池井改造为稻田。

    关中也是可以种植水稻的,水稻、粟米才是传统主食,田信推动的小麦如果不是可以研磨成面粉,那阻力肯定会有些大。

    昆明池的几条注水河渠已经完成修缮改造,工坊就修建在这些人工河渠之上,或修在河渠边上,以借助水力加工铜币。

    就现在北府铸币技艺来说,铜币这种已有的技艺不算难事。

    反而因为田信本人会参与铸币,铸钱的母本都是田信雕刻的,母本铸造出钱模,钱模再铸造钱币。

    刚铸造出来的钱币会有很多毛刺,所以要借助水力进行打磨,磨去毛边。

    控制了钱模的标准,再把控青铜的最佳比例,这质量上乘的良心五铢钱就可以面试。

    为了方便世人分辨钱币,这次五铢钱正面有‘大汉五铢’四字,背后有‘陈工部造’四个字,都是轮廓清晰、明显的外凸阳文。

    为方便江都方面也能铸造相同规格的五铢钱,田信在已经开模的基础上,略作增加,给江都铸造了一批背后铭文为‘汉工部造’的钱模。

    至于母钱模具,则不能分享出去……这个存有隐患,会造出劣质高仿恶钱伤害到自己。

    铸钱的事情走上正途,孟达在修木轨,年内自己就剩下改良马种、牛种、羊种,以及巡视郡县一事。

    接待魏国使者,也算是去年就决定的既定事务,这件事情完成后,才能抽身巡视渭河以北的郡县,并顺路绕安定、街亭走天水转一转,然后走陈仓道回关中。

    去一趟天水,就是为了圈地,警告朝廷派遣到凉州的郡县官吏,也警告天水豪强。

    就在这种正常外交交流的情况下,田信接见秦朗。

    跟上次比起来,秦朗已经镇定了许多,不卑不亢,有一点国家重臣的气度,可能是魏国对外的军事胜利,还有司马懿的军制改革鼓励了秦朗。

    魏国的问题很明显,就是军队待遇不行。

    现在付出极大代价,克服各种阻力将军队待遇提上来,那大魏自然就没问题了。

    田信先是翻阅礼单,可能是才到夏初北方水果还没有成熟,所以这次曹丕送的礼物以各种工艺品、手抄书为主。抄书的载体是去年从江都市场抄底买走的好纸,而这种纸因为麦城工坊迁移,目前还没有恢复生产,反倒益发的珍贵了。

    “魏主知我心意,这些礼物我就收下了。骊山安置的降军,也陆续凑集,会向潼关开拔,只是过潼关后,一切粮秣补给,就由魏人自筹解决。”

    这是当时就约定好的,魏人在潼关对岸的风陵渡准备船只、粮秣,双方在潼关完成第一批俘虏遣还。

    秦朗正欲答应落实这件事情,就见一人脚步匆疾从门外走来,直入大厅施礼答话,还怒目看一眼秦朗:“公上,魏人使诈!”

    田信神态平静,看一眼惊诧莫名的秦朗,询问严钟:“究竟何事?”

    “臣奉命接受金银礼器,其中有一枚金印,印文是‘夏王宝印’,又见其他金印,共有六枚。臣不敢擅动。”

    严钟如实回答,只是秦朗更惊讶了,扭头去看自己的副使高堂隆。

    高堂隆也是不知道情况,两人面面相觑。

    仿佛脖子有些冷……需要挠痒痒。

第六百六十三章 愚忠

    夜里,被暂时禁足的秦朗在院中左右踱步,长吁短叹不已。

    自己,似乎被朝中大员给卖了。

    虽不知道是谁主谋,可敢这么做,说明已经得到最上面那个人的默许。

    如履薄冰不敢再轻易相信朝中大员,就连副使高堂隆也要保持警惕。

    曹叡重新获得认可获封王爵时,高堂隆就是王傅,是曹丕选定的太子家臣领班之人。

    现在又在曹叡的推动下担任副使,恐怕这六枚亲王印玺的突然出现,高堂隆也有很大嫌疑。

    一切重要的礼物,出邺都时都由自己经手,一一查验,确认无误后才装箱封存。

    这一路上,能把东西悄悄塞进去的人……绝对不多。

    心中恼怒,又不好跟高堂隆对质。

    原来吴质、司马懿、陈群能取得多高的地位,今后高堂隆不夭折,也能顺风顺水达到这些人的地位。

    而自己呢,只是宗室将领,实际兵权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今后只会出任护军、监军一类的职务。担任这类职务,一定要朝中有足够结实的人脉,否则压不住人,也就无从监护大军。

    得罪高堂隆,那自己今后的道路,决然走不长远。

    也没办法,自魏军开始改制以来,国内形势越发的混沌、看不清楚;如果不是强敌在侧,如果不是贾逵、贾穆的脑袋断绝大多数重臣、旧臣的退路,鬼知道司马懿的军制改革能否顺利推行。

    现在所有人都在忍耐军制改动时受损的收入,每年减少七八成收入,简直就是噩梦。

    比起收入减少,生活相对清贫一些来说,魏国灭亡后的下场会更凄惨一点。

    就在秦朗长吁短叹之际,这里的门被扣响,秦朗只能亲自去开门。

    就见门外站着十几个相熟的人,打着五六个灯笼,许多人手里还提着食盒,或怀里抱着酒坛。

    领头的,赫然是魏平、郝昭,面目上来说,秦朗与魏平眉宇有些酷似,都是四四方方的国字脸,显得刚毅厚重。

    老一辈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是一场久别之后的重逢。

    魏平眼眉含笑:“元朗,别来无恙乎?”

    “伯定……伯定兄长?”

    秦朗舌头稍稍打卷,突然想起了少年时的称呼,情不自禁呼喊出来,伸手抓住魏平的手,另一手被魏兴抓住,这只手也探到郝昭面前:“伯道竟也在此?”

    郝昭微微颔首,就听魏平说:“我等败军之将皆在陈公麾下充作侍从,以观北府军制。听闻元朗犯事,我等询问公上,经许可,才来与元朗相见,公上还拨下六坛黄酒以供我等席间助兴!”

    “好啊,好!兄长快请!”

    秦朗心中猛地松一口气,后退让开几步,右臂展开伸在前面引路。

    另一边,田信随意坐在主位,六枚王印就摆在面前,这是一套印玺,供各种场所使用。

    高堂隆饿了一个下午,小心翼翼入内就坐在下首,见田信抓起最重的那颗六斤重的金印在手里掂着,想到吴王孙权的死法,高堂隆多多少少觉得自己头皮有点痒痒。

    可能是担心田信草菅人命,高堂隆从袖中掏出一道帛书,双手捧着居高:“夏公,外臣奉命出使,公事之余也有私事。”

    田信瞥一眼那帛书,身边的陆延走过去接住,转递回来。

    这是一卷漆封严密的帛书,田信小心翼翼拆开,免得拆坏帛书。

    一看开头‘孝先亲启’就知道是曹丕的手书,信中曹丕为当年缢杀夏侯尚小妾一事感到后悔,也为挚友夏侯尚的病亡感到痛心和内疚。

    他继位之处有十子一女,虽不及父亲曹操多产,可也笑傲一众兄弟,可谓人生赢家,超过父亲的产量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篡汉之后,子女先后夭折病亡,再无产出不说,十子一女如今只剩下四个年龄较大的儿子。

    他不知道这是天命的惩罚,还是邺都宫城内外,自己身边有人下毒手。所以他十分的惶恐,隐晦劝告田信小心身边人。

    同时,怀着对挚友夏侯尚一家的歉意,准备封夏侯尚三女为魏国翁主,怕她们所托非人,希望田信能代他照料。

    就连嫁妆也有,承诺不对河套地区用兵。

    夏侯尚三个女儿追封为翁主,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会恶心老丈人。

    河套地区也没什么好用兵的,魏国正在改革兵制,就如刚刚蜕皮的蛇,是最虚弱的时候。所以魏国不具备对外用兵的客观条件,而河套又非自己的要害地区,拿走就拿走了,不损根本。

    所以也就说的好听,属于华而不惠,表面文章。

    说来说去,曹丕只是用他亲身例子,在警告自己?

    田信眉目沉肃,左手搭在桌上,指尖来回轻敲硬木漆面桌子,叮叮作响。

    不管曹丕怀的什么心思,可这个顾虑是对的。

    自己家中,肯定有许多跟朝廷藕断丝连的人,这是一种必然。

    终究是自己的儿女,若是稀里糊涂被人害死……这是平日里不去深想,却做防备的事情。可防备终究不够彻底,只要身边的人还是江都时的老人,就有这种可能。

    可贸然更换,岂不是给了朝廷另类的话柄?

    牺牲子女,去换一个反攻朝廷的理由……虽然很划算,可自己以后绝对会后悔。

    何况,这个时代对子女的看重远不如对父祖的看重;这是个杀死妻儿侍奉君主、国家被视为美谈的时代。

    自己子女在自己眼里是不可割舍的血肉,可在如今普世观念里,孩子没了再生就是,妻子没了再娶就是,大丈夫立世自然该信义忠孝为先……慈爱、怜悯之类的,还得屈居于后。

    所以理智分析,也不能牺牲自己孩子。

    哪怕是曹丕的算计,自己也认了,不能冒这个风险,自己赌不起。

    何况,也不能给朝廷动手的机会。

    朝廷是一个整体,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某一些激进分子动手了,那自己肯定要清算朝廷整体,甚至还要严惩、牵连到皇室。

    先帝那么大的恩德,怎么也要留住先帝子孙的性命。

    所以,最好严密防范,那些激进的愚忠官吏无计可施,无从下手。这些愚忠,许多都是牟利而故意自以为愚忠,且又自欺欺人的愚忠,不值得怜悯。

    出来当官,出人头地才是真,扬名立世、光宗耀祖才是真。

    一展抱负,达则兼济天下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说说而已。

    真正愚忠的……军中吏士还有可能,就浑水一样的朝堂里,好多人都是半路入伙、战败入伙,愚忠的又能有几个?

第六百六十四章 宝藏青年

    及天亮,秦朗居所内横七竖八一地宿醉之人。

    秦朗口渴而醒,看一眼左右之人,先拿起边上桌子上的黑陶茶壶晃了晃,不见一点水。

    虽有些酒后晕眩,他还是蹑手蹑脚避开沉睡诸人走向偏房,不想看到魏平就坐在偏房里烧煮热水,给他留了个面朝灶台的背影。

    魏平循声回头看到秦朗,给了个向内的眼神,秦朗走了进来,面朝偏房门坐在一座烧火的矮木桩上,余光看魏平侧脸:“兄长昨夜来访,必有深意才是。”

    “是,我观陈公之能远胜魏主十倍有之,天下间难有争锋者。”

    魏平微微抿唇,斟酌说道:“姑父当年败走长安之前,曾抄查郿坞积蓄,合长安府库积留,数额何止亿万?”

    当年的是是非非已经说不明白了,吕布带着十几名乡党顶替虎贲卫士,突然当众擒杀董卓,还杀死了董卓的主簿田仪。

    准确来说田仪是主动寻死,见董卓的一个仆人扑到董卓身上去挡矛戟,田仪是董卓的亲近幕僚,有君臣之义,也就扑上去被杀红眼的卫士一起乱矛扎死。

    田仪求死得死,没什么好说的。

    可偏偏宗族现在发达了,虽不至于洗白董卓,但很多关东士族、关中士族干了的事情,不能再无成本的丢到董卓头上。

    董卓是无道的,可田仪没什么错,效力于代表朝廷的董卓,这有什么错?

    错的是当初举兵叛乱的州刺史、郡守们,关东联军再有大义,那也是实际的叛军。

    在董卓遇刺前,董卓麾下的朝廷军已经进攻到陈留、东郡一带,快要将二袁为首的两个叛军集团彻底打穿,一分为二。平叛关东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而这个时候,王允联合吕布发动军事政变,当众擒杀董卓,完成形势翻转。

    随后的就是王允囚杀蔡邕,要对董卓旧部斩尽杀绝,董卓旧部惶惶之际,不想被清算而死的贾诩振臂一呼,聚合大军反攻长安,随后就是各种天灾、**交叠在一起,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三辅大乱。

    其中,王允、吕布的临时朝廷曾短暂控制过一段时间政局,算上董卓、吕布迁都长安时发掘的坟墓,还有各种雒阳宫室里的铜制品……

    挖坟所得、长安宫室、上林苑宫室内的青铜器皿;雒阳及周边园林、宫室的铜器……这些艺术珍宝,代表着两汉底蕴的铜器都落在了董卓手里。

    所以董卓掌握朝廷的时候,是真的不缺钱,董卓其实也不是个吝啬的人……只是团队仓促掌控大权,许多人也没有信心守住长安,多数人想着是捞一票就走人。

    跟公孙瓒晚年时的想法类似,所以执政过程中不做人事,若没有蔡邕拾遗补缺,肯定自己内部就先玩了。

    可关东联军更不成气候,竟然被李傕、贾诩、徐荣等人压着打。

    哪怕当时朱儁控制雒阳,可没几个诸侯愿意赞助军队、粮秣,所以朱儁困守雒阳难有所作为,只能看着董卓控制的朝廷军向东进攻。

    也就陶谦当时体贴朝廷,给朱儁不时送一些东西。

    就在那尘埃即将落定的年代里,朝廷军的领袖董卓被杀了,这可救了关东群雄的一条命。朝廷军在王允执政时成了叛军,反扑成功,王允跳楼殉死,全家也被抄斩,侄儿王凌跳墙逃亡。

    吕布则突围而出,突围之前……那庞大的财富,总要处理掉一些。

    因此,一笔董卓、吕布的遗产就埋在长安附近,等待后人去开启。

    这笔财富继承人只有一个,不是魏平、魏兴这对堂兄弟,是秦朗。

    要不要把这笔财富献给魏国,是此前秦朗需要考虑的问题……这是一笔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东西。过去三十年里,关中经历了太多事情。

    曹魏即便有所怀疑,也只是怀疑,毕竟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的专业是看风水挖掘坟墓,而不是勘测、侦查宝藏。

    秦朗此刻心乱如麻,大家都不知道这笔宝藏是真是假,而且拖得时间越长,越不敢向曹魏进献……这会影响他与曹丕、其他宗室成员的关系。

    谁也想不到曹操会纳杜夫人为妾室,还生了一个很受喜爱的女儿,就连秦朗本人也被曹操当儿子养。

    恩养的时间越久,越不敢表露这批宝藏的信息。

    甚至曹丕这里也不能透露,应该说给关系更好的曹叡,或找个机会,借故挖掘出来,以解决国家开支或铜料不足的问题。

    这个消息始终藏着,现在如果透露出来,却发现是个假消息,又该怎么办?

    魏平这样的提议,让秦朗陷入沉思。

    总之有一点很明确,不管这笔宝藏是否存在,其实跟自己这些人已经没关系了。

    除非当年的吕布能横扫关东,或带着关东联军重新向西进军,攻入关中的话,才能获得这笔财富的处置权。

    如果宝藏存在,按照规模,一旦带人来挖掘,绝对是瞒不住的事情。

    如此大规模的宝藏,哪怕是吕布传下来的家产,那也是国家的宝藏,就看落入曹魏之手,还是落在田信手里。

    这是一笔很大的投名状,也可以理解为嫁妆,带着这么大一笔财富加入北府,田信的器重、提拔还是小事,关键能迅速融入北府,获得北府旧臣的认可。

    此类认可,是钱买不来的……可钱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自然是能办到的。

    这些东西,跟自己没关系;就如大魏的皇位、王位,跟自己也没关系。

    对此秦朗有着清晰认知,现在魏平要拿这东西当投名状,做进身之阶,那自己该如何谋利?

    首先,必须要隐秘挖掘,不能暴露自己,自己必须是一个不知情的人……否则自己逗留关中保住命,留在邺都的妻儿、母亲、妹妹一定会遭受报复。

    这笔钱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曹丕知道自己曾经隐瞒过……联想到建安末年财政的困顿,以及称帝以来的各种因缺钱引发的窘迫,肯定不会轻饶。

    亲兄弟曹彰死的那么惨烈,何况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秦朗眼珠子微微上翻,主意拿定,目视前方不偏不倚,语腔喑哑:“兄长,此事我一概不知情。我观陈公乃是仁厚之人,今后邺都城破,也不会伤我家人。故别无所求,但求兄长为我隐瞒。”

    “我也明白元明苦衷,今后曹氏宗庙崩毁,我自会援手。”

    魏平也目光前视看着灶台里的火焰,一时有些伤感:“元明务必保重,这乱世该结束了。”

    “是,兄长也要珍重。”

第六百六十五章 诸葛伯松

    汉建兴元年五月十二日,江都南宫兰台。

    新以汉津都尉迁拜侍中的诸葛乔与一些新同僚一起在兰台阅览各类文档,他开始着重调查北府相关的人事档案。

    随着研究进度深入,又开始翻阅各军的人事档案,越是研究他的心绪就越是沉重。

    北府的中高级军吏阵亡可谓屈指可数,营督以上的阵亡都有相关追封记录……不是功劳大追封,而是阵亡人数少,所以受到的待遇就显得丰厚一些。

    目前北府相关阵亡最高的将领是征北将军圆乡侯申耽,造成申耽阵亡的凶手典满、王双、牛金此刻反而在汉室效力。

    申耽阵亡后,其弟真乡侯申仪继续跟随田信,田信也接过征北将军印,经先帝同意创立了试行的北府兵。

    创立北府兵的初衷,是为了集合资源更好投入战争,以避免申耽这类高级将领阵亡的事情再次发生。结果呢,一发不可收拾,渐渐已经尾大难除。

    北府壮大过程中,只能说孙权指挥的吴军太水,魏军因军制原因也不够硬,碰上更硬更猛的北府,往往没有打什么激烈的拉锯消耗战,就被北府以点带线完成突破、穿插、横扫。

    造成申耽阵亡的三位魏军将领,如今却吃汉家俸禄,怎么看其中的事情,都觉得有些诡异,也不知道建信将军真想换换申仪怎么想的。

    典满杀了田氏的仇人从魏国逃回来,田信当时不在,关姬予以优厚待遇,成为陈公国内部第一个封君。田信归来后,又重用典满使其担任陈太子卫率长,为小田平训练童子军做班底。

    这种托付未来的重用,已经有一些不讲道理了。

    十几年后这批童子军成长起来,陆续接过父辈的旗帜、影响力……那典满自然水涨船高,今后拜为公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王双、牛金跟着曹休东归加入燕王麾下,燕王军败自刎后,曹休隐居不出,王双、牛金则追随先帝的两位曹氏女婿,暂时在江都充任闲职,等候启用。

    这是两位优秀的骑将,还是跟田信几次交手,甚至一度打的有来有去的猛将。

    在汉室各军军吏普遍不愿、不敢跟田信交手的情况下,这两位就如黑夜里的月亮,想忽视都难。

    而不同于北府的壮大,汉军序列其他各军就有些倒霉,第一次东征期间,后将军黄忠遭受张辽、潘璋、丁奉联合突袭,就如当年黄忠突击阵斩夏侯渊时一样,黄忠被临阵射杀,导致所部迅速溃败。

    又接连引发后军副将李严的溃败,导致举水口失守,给了魏吴联军包围、歼灭关羽水军的战机,关羽迅速后退,把突进的大军完完整整带回来,随后就是魏吴联军的追击。

    田信在汉口以仓促集结的军队打了魏吴联军一个措手不及,发展为阵斩七万的稀世大捷;而南岸夏口作战的长沙王则被流矢射中眼睛而死。

    其后第二次关平、赵累这对翁婿进行东征,夜间大风被吴军占了便宜,一把火烧光前军、荆州水师家底;吴军随后也就造了报应,被满宠一把火烧的大军崩解,国家灭亡。

    诸葛乔分析这些战例、档案,圈出一个又一个的军吏名字,就等结束休养重新征发军队时予以重用。

    作为侍中,他要有这方面的方案准备,至于什么时候抛出来,还要看具体的形势变化。

    必须要做最坏的预算,这个最坏的情况……包括跟他的嫡亲兄长诸葛恪对阵。

    诸葛恪自去了一趟岘首山观星楼,也就开始痴迷天文学,不仅召集吴地喜好天文历法的一批士人自己搞研究,就连正常的家书往来都开始敷衍,有意识的跟家族拉开距离。

    他想做什么……诸葛乔自然是清楚的,每个人都清楚,只是诸葛乔更清楚一些底细。

    不过也理解,他理解,周围人、天下人也都理解诸葛恪的选择。

    追随孙权,为孙权所爱护,是诸葛恪洗不掉的污点;跟随汉室,诸葛恪这辈子也就止步于郡守。

    可现在诸葛恪已经是大郡丹阳的郡守,现在才二十岁出头,难道就因为追随孙权的污点,就要为汉室的荣耀而隐居?

    自然不能隐居,眼前的形势也容不得诸葛恪隐居,他有更好的出路,也是家族的退路,仅此而已。

    诸葛乔在兰台阅览至天暮,才带着食盒、誊抄笔记返回宫外的居舍。

    馆舍门前,魏延的长子魏不霸牵着马儿在等候,见诸葛乔的敞篷小车从拐弯处出现,赶紧来迎。

    诸葛乔也从车辕左侧轻松一跃含笑去接魏不霸,魏不霸赶紧打招呼:“伯松兄长,定国兄书信在此。”

    魏不霸拍了拍斜绑在胸前的素青色的锦囊包裹,又咧嘴做笑:“曹不兴正向江都进发,他不善骑术,还得等七八日左右。”

    如曹不兴、魏不霸这类人,喜欢别人叫他们的本名,而非表字、小字。

    这类名字,本就是一种志向、生命意义的象征。

    “那收获如何?”

    诸葛乔在前引路,引着魏不霸进入馆舍,这是一座高级官吏的宿舍群,供入朝述职的高级官吏,或单身的朝官在此居住。毕竟人力都已遣归原籍开始生产,自然没有额外人力建设更多的屋舍。

    历来朝廷的大型土木工程不是由军队完成,就是征发民役,或组织刑徒、奴隶去做。

    江都目前就有这种建筑人力缺乏的状况,这也是大休养计划的后遗症,关中也不例外,田信规划的新城目前只存在于规划。

    还要等粮食储备充足,工具齐全后再动工,争取一次把新城修筑到位。

    应诸葛乔所问,魏不霸细细讲述曹不兴在山里的各种矿石收获。

    因田信画写真的肖像图,所以这种画风正快速流传,官吏勋贵之家也渐渐有了绘画图像留在家中的风气。

    先帝都有肖像图流传于世,那皇室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

    所以目前最出名的画师曹不兴就担负为新的皇帝夫妇绘画肖像的使命,为了搜集更可能丰富的色彩颜料,曹不兴与关平在山中搜寻。

    丞相父子也有很高的绘画造诣,诸葛乔这位新上任的侍中,就亲自负责这件事情,这也是关羽托付给他的第一项重大任务。

    天子容颜留驻于世,本就是极大的任务,容不得丝毫疏忽。

    先帝的肖像属于被田信哄着骗了,所以才画了那么多,进而流传于世,被勋贵老臣供奉在家中。

    魏不霸现在才十七岁,性格活泼,详细讲述各种他听闻的故事。

    只是诸葛乔在翻看关平的书信时,脸色越发的木然,整个人的情绪仿佛被抽空了。

    顿时觉得内心空荡荡,胸腔以下筋骨都被一把扯掉,让他站不稳、坐不稳,使不出力气。

    又感觉信件里的字迹时大时小,冲击他的心灵,也仿佛一个个拳头,朝他打来。

    等魏不霸察觉不对,诸葛乔已经回神,努力控制身心,长舒一口浊气,扭头去看院中青青橘树,盯着枝头一串鸡蛋大的青橘,吐出几个字:“奈何奈何兮,笼中彩雀乎?”

    “奈何奈何兮,笼中彩雀乎?”

    魏不霸嘀咕一声,看诸葛乔模样,抬手扣扣鬓角,大概能领会,就不知道是谁家女子。难道是田家那个惹不得的?

    董允费祎等天子近臣死了一茬,谁还敢招惹田家那位?

    可岁数又对不上,魏不霸思索着,准备回去给家里老头说一声。

第六百六十六章 出京

    魏延府邸,虽是深夜,魏延仍旧挤出时间听儿子讲述沿途见闻。

    这不是一个侍中诸葛乔的事情,而关系着整个新的天子近臣团队。

    董允费祎这批人被清扫出局,留出的职务空缺要重新补足,补充的人选自然优先是旧臣、功勋子弟。

    季汉的功勋军吏子弟大概有三个群体,一个自然是追随关羽,以前军、东府兵为主的旧荆州军;一个是北府、岭南群体;另一个则是益州、中军、后军群体。

    魏延在汉中实验西府兵兵制的时候,许多中军、后军、益州军的中高级军吏子弟就在汉中山谷河道中历练,专门负责物资转运、储存的后勤事务。

    用中高级军吏子弟来负责最要命的辎重储运工作,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人尽其用。

    诸葛乔、魏不霸等人就曾在汉中历练过,积攒过相关经验,对小规模的军事调动、指挥也有所涉足,这自然是为了子承父业,培养足够的指挥人才。

    魏延此刻听着陷入沉吟,捏须轻轻捋动或者搓一搓。

    父子所处的环境、层次、经历不一样,看待事物的侧重点也就不同。

    对魏不霸来说,这是帮好朋友、跟着好朋友一起捍卫正统的伟大时刻,为此奔波、吃苦、送命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是朋友之义,与人臣大义的结合。

    何况自己又不止一个儿子,儿子愿意去做有意义、值得用生命去做的事情,那去做就行了。

    就季汉自开国以来,就没一人犯罪杀全家的说法。至于被大火延烧几乎灭族的孙氏诸侯……谁会拿他们当自己人?你会吗?你肯定不会。

    可是自己呢?

    正统很重要,可追随先帝,难道仅仅是因为正统?

    刘姓诸侯、郡守那么多,之所以追随先帝,难道仅仅是为了兴复汉室?

    是要兴复汉室,是汉室鼎盛之世,而非仅仅皇帝姓刘的世道。

    自先秦战国以来,也就两汉期间有过长达二三十年的长治久安……这就是许多人心中盛世的模样,外王内圣,士民衣食丰足。百姓丰足才能提倡道德教养,才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大家理想中的盛世,是以两汉大治之世做参考,稍稍加入一点自己的奢想,就有了各自眼里的盛世模样。

    可所有人眼中的盛世,都不及田信眼里的盛世恢弘。

    家家有齐全工具,就这么一个简单、朴素的提议,就能让几乎所有人想象到这样的世道该是何等丰足。

    魏延跳跃、反复的思维渐渐趋于统一,对期待的儿子说:“朝中种种反复,我皆不在意。只是天下大乱易,大治难。敢乱天下者,我与之不能共存。”

    魏不霸听着略有些失望,父亲应该旗帜鲜明支持帝室才对,现在居然是这种保守言论。

    不止是魏延,赵云、陈到、田豫、文聘等江都领军重臣都是保守态度,不赞成打内战,谁打内战就打谁。

    谁要成为惹祸的第一人,那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魏不霸也仅仅是有些失望,并无不满,起码父亲还是支持他的,不像有些人,约束子弟不需跟着诸葛乔、关平搅合事情。

    诸葛乔、关平因为喜欢绘画这个共同爱好,正引领一**勋子弟之间的融合。

    只是关兴因当年江陵守卫战担任过刺奸营的营督,许多前军、东府兵军吏子弟更喜欢关兴一些,跟关平走的只是一小部分。

    随着战事延后国内开始休养,许多人都闲了下来,没有正事去分散注意力,所以平日里就开始思索各种人事相关的问题,好见缝插针,找一个进身之阶。

    魏延自然不缺进身之阶,也不缺避祸的退路,只是如今朝廷浑水渐渐清澈,谁是谁的人可谓是一目了然。这种少了人情味的朝廷,令魏延有些不适应。

    于是思考一晚上后,次日来到大将军府。

    现在的关羽比半年前足足消瘦了四五十汉斤,倒是把胡须染的黑黑的,须眉又能遮掩松弛的皮肤,反倒有一种变年轻十几岁的感觉。

    可魏延却能感受到关羽的虚弱,如果给自己一个执宰的机会,看看现在关羽憔悴又强作精神的样子,自己绝对扛不住这样的重担。

    关羽可以选择轻松一点的执政风格……可怎么说呢,这些年以来,军吏们有军功分红,地方官吏是真的穷苦惯了。

    军队解散五分之四开始休养,这意味可以压制地方官吏的庞大军吏组织解散了,这种时候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

    关羽能怎么办?只能更加高效、准确的处理各种事情,面对事情拖延,成为恶风、恶俗难以治理。

    高效的理政效率的背后,是关羽的长期加班、熬夜。

    魏延来时,关羽正生闷气,得悉魏延来了,赶紧让人把魏延带到后院与他见面,省去了魏延排队、等候传见的时间……毕竟,魏延也是突然造访,而非提前预约。

    后院水榭,关羽的小孙儿阿木正在水榭凉亭下开拉软木小弓,瞄着池塘里盛开的莲花胡乱射击,满满的破坏欲,倒是很多荷叶被射穿、撕裂,显得残破。

    而关羽则亲自将田信送来的六枚夏王印玺摆在汉白玉石雕刻的石桌上,对魏延说:“文长来的正好,魏人使用奸计,派人赎回降军时潜藏六枚印玺。孝先就把这些送至江都,是何用意?我知他坦荡不做怀疑,朝野不知他者,必以为此乃要挟朝廷之意。”

    魏延稍稍调整坐姿好让刮过水池的凉风直吹脸上,看一眼六枚金灿灿的印,眼睛眨动:“是,陈公终究手软,理应斩杀敌国使者,一并送来。如此心意昭然,朝野自无诽议。”

    这下关羽脸色有些不自然,微微扭头去看池面:“是啊,这是授人言柄。我已遣人北上,若能能追捕敌国使者,也能挽回影响。”

    说着回头看魏延:“文长突然造访,可是要远离纷争?”

    “正如大将军所料,某在江都深感无力,听闻臧宣高病重,欲前往青徐,与大司马共事。”

    魏延如实回答,拱着手语态诚恳:“关东四州之地,善战宿将屈指可数,此事舍我其谁?”

    “不愧是文长,正与我心意相通。”

    关羽欣慰做笑,从一侧的木盒里抽出一卷草拟的公文递给魏延,内容正是拜魏延平春亭侯、镇东将军、驻屯徐州的相关内容。

    魏延双手捧着,愧疚垂首:“此去青徐,恐再难回江都,与公共事。”

    “莫要说这丧气话,翼德终日不离酒,我信中如何规劝皆是无用。他若喜欢就随他去,残生无多,若真不让他饮酒,他也受不住这郁气。”

    关羽口吻无奈:“本不想早早安排青徐事务,就怕文长去了后,翼德有所依仗,更恣意妄为。可文长又不去,翼德若有差错,关东四州顷刻反复,我岂有颜面去见先帝?”

    魏延认真聆听,就听关羽略伤感说:“关东四州,翼德之后,就委托于文长了。”

    “是,仆敢不效死。”

第六百六十七章 麦

    不止是魏延需要调动,关羽还要调动文聘、田豫二人。

    文聘留在襄阳纯属无用,你让一个南阳人去守襄阳,隔着汉水跟南阳的北府对峙……显然存在一些情理上的问题。

    不出问题还好,出了问题,那责任就在自己违背用人原则。

    于是文聘移镇江夏,回到熟悉的江夏,担任江夏郡守,将这里马超留下的尾巴收拾干净。

    随后轮到田豫,田豫以持节、护匈奴中郎将的身份前往兖州……这是个代表汉室天子,抚慰、指挥南匈奴仆从军的边境将军,常常与度辽将军搭配干活。

    五月十七日,田彭祖送父亲田豫离开江都,途径糜城。

    荆湘驰道南北纵横,糜城处于驰道十字路口,原本有一座乌扶邑,是一个比较繁华的聚落、市肆,是江都北边的外围第一据点。

    现在糜城已开始拆解,自南阳、湘州动员来的三千劳役正在糜城之北,荆山山脚之下为皇后田嫦修筑宫室。

    田嫦暂时对庞大、奢华的宫殿群缺乏认知,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所以按着她的要求修筑出来的宫室……更像是豪强的坞堡。

    什么复道、楼阁、花园、人工水池、游戏园林统统没有的,只有傍山纵横开挖,周长约在六里的宽阔地基……按着地基修筑而成,赫然就是一座依山建立的军事据点。

    田豫、田彭祖父子在此分别时看到施工迹象,不由面面相觑。

    按照惯例,太子东宫是没有武库的,可皇后、皇太后的宫室里是有武库的。

    以田信的为人,肯定会从南阳、湘州轮番征集守宫卫士,进行府兵模式的轮番当值。又有坚城,还有合法储备的重装军械……那么有所变故,皇后将拥有一支可以迅速投入战斗、镇压的重装军团。

    轻装部队除了剿匪还有点用外,对付其他武装唯一可靠的就是重装兵。

    装甲力量,就是正义。

    皇后的懿旨,在以孝治国的大汉,往往紧急情况下可以代替尚书台的诏书,弥补政变的合法性不足的问题。

    如果皇帝没了,皇后成了皇太后,那太后的诏书……影响力更大,盖过尚书台里正规的诏书,也是有例可循的。

    一个活着的太后,就是一个合法的诏书印章。

    一种引狼入室的想法陆续浮现在这对父子脑海,现在就看皇后支持谁。

    是支持母家,还是支持今后的儿子、夫家。

    四位长公主,显然都有些出嫁为夫的意思;现在大汉的皇后今后会着重考虑谁家的得失?

    应该会是帝室的得失,帝室的得失,就是她的得失。

    按着董允、费祎等人的想法,要将汉室内战引申发展为田氏内战……这样能最大程度压制内战爆发的可能性,田氏内战的胜负,并不能直接决定汉室社稷的灭亡,因此后来的汉室忠臣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他们的计划失败了,如果是田嫣当皇后,那效果会更好一些。

    只要当皇帝的还是先帝血脉,哪怕今后再娶田氏女,再再娶田氏女……都是可以接受的,只要渡过这最初艰难的时刻。此后天下一统,人心思定,都会压制田氏家族。

    董允、费祎等人的想法、行为失败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现在一个宫室修筑、守宫卫队都要依靠娘家人的皇后,有一种人身被守宫卫队软禁的嫌疑……这样的皇后,今后即便心里向着汉室夫家,可敢不敢勇敢发声?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田豫、田彭祖父子此刻就在思索怎么拆掉另一支田氏的根基。

    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只能心中推敲、计算全局,徐徐推动之余,绝对不能跟人商议。知道的人越多,那所有人一起完蛋的可能性就越大。

    田豫经过南阳时,恰逢南阳进入双抢时节,可谓是不分男女老少是官是民,都忙的不可开交。

    就这段时间,整个南阳的政务是停歇的,所有衙署都是封门停工,官吏都在外面田野上奔波,既有指导百姓收割、抢种,也有计算辖区亩产量、总产量、集体公粮的政务。

    除了正规的岗哨、游哨和武库值守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田野,许多等待收割的田垄边上会安排专人结庐而居,以预防兽类踩踏或火灾之类。

    展现在田豫面前的除了忙碌的人影外,就剩下光秃秃的田野,或金灿灿等待收割的田野。

    双抢时节最为繁忙,但因为冬小麦比水稻早收半个月,所以人力还有个前后调整的机会。

    南阳也没有推广湘州、江东的双季稻,没有早稻、晚稻的说法,只有一季稻。

    所以主要是抢收冬麦,种植豆类;然后又抢收稻子,种植其他杂粮。

    而荆湘驰道路边多是河渠灌溉水系丰富的地区,所以不存在土地轮耕、休耕的现象。

    这一路北上,田豫走走停停不时调查,对南阳地区的夏粮收获也有大致认知,不知兖州方面农事生产恢复如何了。不过也多有期待,毕竟马良是第一个吃田信所做麦饼的重臣,对麦子的重要性有足够认知。

    兖州气候比之南阳远远不如,仅仅降雨量就没法比。

    虽有黄河过境……可引黄河水灌溉两岸,就现在来说有些没必要。

    兖州旧有的主粮就是米粟,从产量和充饥效果来说,都不如小麦的适应性广泛。

    在兖州推广小麦,是因地制宜的最佳办法。

    可想到马氏兄弟与田氏的纠葛,就担心马良意气用事,宁死不吃一口麦,平白惹来灾祸。

    不能高估任何一个人的道德感、荣誉感,和责任感,也不能低估任何一个人的脾气。

    甚至有可能马良主动推广麦子种植,可下面的官吏为了避免触怒马良,会虚张声势种植小麦……毕竟就兖州的风俗、民风来说,就没有吃麦子的祖传习惯。

    麦子,是灾荒应急时才大规模种植的东西,在磨坊出来之前,麦子还不如豆类。

    见过了南阳冬麦丰产,若在兖州倍感失望……不敢想象,那自己还能否坚持本心?

    以患得患失的心情,田豫带着恩主鲜于辅的骨灰、随身物品、鲜于辅修复后的鎏金盔甲向兖州进发,他还要联系亲家、魏国中书令孙资,好把鲜于辅的一切归还其家族。

第六百六十八章 立场

    田豫抵达马良驻军所在的开封时已是六月初,沿途经过了南阳地区、荆州义阳郡、豫州颍川郡,随后就到了马良驻屯的开封。

    南阳不必再说,自有北府的律令约束,沿途井然有序,一派丰收气象。而关键的是南阳军民有一种脱离乱世的安定、从容之气象。

    随后义阳郡曾是张飞驻屯、养军地,因淯阳三关及周边铁矿冶炼的复兴,这里正脱离北府的影响,开始依靠本地冶炼、锻造渐渐发展起来。

    义阳郡北部的铁矿一度是张飞麾下的军士采矿,用矿换北府运来的粮食,北府运输这些质量上乘的铁矿石到丹阳匠坊开始加工。

    当时的义阳郡冶炼产业想要发展……几乎是不可能,失去北府转运的粮食,张飞及所部军队就得瓦解。后来丹阳匠坊分拆、迁移,才有了义阳郡冶炼基地的重新崛起。

    这里本就南阳最大的冶炼基地,具有天然的发展优势。

    之后是颍川郡,豫州牧庞林采取全面放养的执政方式,有三年不征税的承诺,颍川郡旧有的世家、豪强乃至是本土寒门多数都已主动、被动迁走,留下的百姓展现出一种蓬勃发展的活力。

    豫州的无为而治,并未什么都不管,存在基本的技术指导。

    颍川郡在田豫途径时,已经完成冬小麦收割和杂粮补种,正在围绕传统的稻田、粟田劳作。

    而开封所在的陈留郡呢……这里气候、降雨、土壤与颍川郡十分酷似,可这里的军民却在炎炎夏日里收割野地青草,就地晒干扎捆入库贮存……这是为冬季牲畜储备的草料,属于间接燃料。

    土炕也已经推广到了黄河流域,牲畜吃这种青干饲料,残余的碎渣混合牛马粪便晾干储存,就是很好的烧炕燃料。

    半背篓这样的混合燃料,可以让火炕暖暖烧上一个晚上。

    火炕的灰烬,也是府兵家庭日常维持清洁的材料之一,灰烬浸泡过、澄清的水可以用来洗涤衣物、头发;灰烬也可以在院中厕所里盖住粪便,杀虫除异味,混合后堆放,春耕时又是很好的肥料。

    展现在田豫面前的就是许多的青干草束,却没有他沿途见到的新修磨坊。

    没有磨坊,也就说明当地不需要磨坊,自然没有那么多需要加工的麦子。

    兖州,似乎并没有推广小麦种植,而是为战争做物资储备。

    不论关羽多么看重田豫,不论田豫与先帝早年的交情多么深厚……在季汉,他的地位跟文聘差不多。

    南阳豪强裹着田豫降了,可南阳豪强在战争中表现不佳,甚至先帝将长沙王战死夏口的原因迁怒于南阳豪强,因反对北府税法,所以当初的那批南阳豪强都倒下了。

    因此,马良不需要为田豫解释什么,田豫不够格。

    可田豫终究是代表关羽的人,马良亲自招待,以进行工作上的交接。

    田豫终究是持节的护匈奴中郎将……而南匈奴已经被吴质消灭、吞并,南匈奴各部此刻多数在关中成了田信麾下的奴仆、汉僮,少部分混在西部鲜卑群体里,跟着一起向西跑了。

    现在田豫担任护匈奴中郎将,那就有资格管理南匈奴相关的事务……比如撬开北府的虎牙,掏出几千户,甚至近万户的匈奴部族。

    不求直接弄一个匈奴单于,先册立一个从属的右贤王、或左贤王担任田豫管理南匈奴的助手、副手,使匈奴这个汉室从属政权重新出现,那许多匈奴部族自然会陆续归附。

    哪怕无法从北府虎嘴里掏食,也能让关中的匈奴部族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

    谁也摸不着大将军对关中的真实心态以及底线,也摸不准田豫究竟会把事情做到哪一步。

    马良想要摸底,田豫也想清楚马良对今后的局势的态度。

    到底是强硬、主动进取、收复雒阳,还是跟朝中妥协,进行全面协调,以总动员的方式从各个方向牵制、分化魏国的兵力,使魏国无法在雒阳一带集结重兵。

    既以全面战争的方式牵制魏军,使汉军在雒阳局部战场拥有优势兵力,以相对轻松的方式吃掉、光复雒阳。

    田信要跟‘朝廷’打交道,马良也要跟‘朝廷’打交道。

    只是田信势大,跟朝廷先天存在冲突,如同螺丝帽与螺丝杆,有些钻不进去。要么把螺丝帽撑大,要么把螺丝杆削切的细一些,再要么一拍两散各找各自适合的。

    于是马良在城外汴水陂设宴,立三重帷幕,旌旗招展可谓隆盛,与田豫一起巡视了汴水两岸的公田,随后用餐。

    马良略有感慨:“今兖州民力贫瘠,许多良田不得已荒置,以至于荆棘丛生,鼠兔掘洞相连,难以尽数,实在是可惜。我又听闻陈公遣发一万降军回归敌国,如此资助敌国之行径,却声称是攻心之计,我委实难辨其真假。”

    “马使君此言差异。”

    田豫还没开口,关羽配给田豫的护匈奴中郎将长史毌丘兴就直身跪坐,拱手高声环视帷幕内兖州官吏:“据仆所知,陈公信义广布天下,既是敌国吏士,与陈公临阵,亦信赖陈公一诺,这才有关中之大捷。”

    “今陈公依诺放归万余吏士,待下回与敌国交战,陈公阵前高呼,敌国吏士自当持戟景从,如此天下猝然可定,省却许多杀戮。”

    作为关羽亲口承认的世侄,毌丘兴融入汉室也就半年出头,但已经把自己视做大将军幕府里的一份子,故侃侃而谈,神态从容、自信:“以仆驽钝之姿,窃以为陈公履行信诺放归降军,最为难者应在邺城,而非此间。故马使君之言论,仆以为不妥。”

    毕竟是代表朝廷来的人,帷幕中兖州官吏忌惮无声……真正敢拼搏的那批兖州人,早已跟着杨俊把该干的,不该干的事情做完了;还有些有决断但慢一拍的兖州人也在事后跟着北伐的汉军撤归,被安置在南阳,渐渐融入北府。

    依旧留在兖州的士人……在毌丘兴眼中就是守户之犬,没什么好在意的。

    毌丘兴火力全开,田豫见马良目光在自己身上,可沿途见闻已经积累了许多不满,此刻无意为马良解围。

    马良的意思是抱怨兖州缺乏宝贵的劳力,而田信却轻飘飘把一万健壮的人口还给了敌对的魏国。

    这是要为下面的话做铺垫,下面无非就是谈论护匈奴中郎将一职的作用,以及马良能做的各种配合。

    可毌丘兴降将出身,败于北府,又是关于承认的世交家族的侄儿,所以见不得马良言语里编排北府。

    被北府打败,没什么好羞耻的……可你却编排北府,岂不是意味着你更强,我们这些败兵之将更没用?

    随田豫而来的许多随员,自然出自大将军幕府,这些人对待北府的态度是比较中立的。

    秉持主君关羽的意志,是他们的存身、立世之道;可维护主君与北府的关系,更是未来的富贵之道,如何选择……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变通。

    毕竟,关平汉口一战败的太惨,大将军幕府里的人,有些不乐意继续追随关平。而关兴……似乎更在意私情一些。

第六百六十九章 狐假虎威

    因毌丘兴临时打搅,田豫也不愿主动解围。

    故又观赏了一场军中风格强烈的刀盾舞蹈,稍作吃喝饮酒渐酣时才重新开启话题。

    这回田豫主动询问,马良目前在前线屯军,受骑兵劣势影响肯定有很多不得已、难言的苦衷。

    何况马良又是襄阳人的主要代表,在庞统、习祯倒下后,马良才是襄阳本土士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个人。

    诸葛亮与襄阳人关系再好,那也是逐步融入到襄阳士人群体之中的,而非襄阳土著。

    不能往死得罪马良,没几个人能像田信那样,一开始就咬住马氏兄弟进行攻击、压制。弄得现在马良、马谡仍旧不得军心……没几支汉军愿意跟马良、马谡配合作战。

    没有军功,说话就没有份量,不容易获取各方的敬重,去做事也就不好打开局面。

    庞林、马良还要为治内盗匪的问题而忧心……关羽、田信、张飞这些人仿佛土匪的头子,巡视辖区自能依靠威名恐吓许多资历不深的土匪从良、改过自新。

    在招抚盗匪方面,田豫也算很有经验的一个人,论群体性格反复,盗匪群体是远不如游牧诸胡生性多变。田豫能把控好招抚、管理诸胡的尺度,那招抚盗匪自然也是信手捏来的小事。

    因此,田豫与马良、庞林之间,还有许多需要深度合作的政务。

    见田豫果然询问推广小麦之事,马良是真的没办法,苦笑回答:“麦田平阔地面坚固,最适宜骑士践踏、冲奔,而我兖州兵力寡少,虽设烽燧,却难尽数封锁交通,无法阻碍敌骑侵烧。”

    “麦熟之际最重防火,一挨火起,人力难解,顷刻间火海延烧皆为灰烬。”

    马良声音沉重,从容描述:“敌镇南将军满宠驻军黎阳,此人麾下多壮士,常遣精锐之士渡河行侦探之事,我兖州军少缺马,实难提防。不除此患,兖州临河各郡,焉敢种麦?”

    听到这个原因,田豫与毌丘兴等随员、属吏交流目光,俱是面容严肃。

    对面可是一把火烧灭了吴国的满宠满伯宁,就兖州现在残破的样子,哪里防得住满宠的渗透、破坏?

    之前知道满宠在兖州对面,可并无兖州被满宠侵烧的报告。

    这说明为了维护兖州各方面的颜面,要么马良的兖州官吏团队,以及张飞的关东四州都督府对朝廷做了隐瞒;再要么尚书台、大将军府对相关的事情做了隐瞒、压制。

    为什么掩盖兖州的不利形势?

    自然是要保护马良、维护关东四州整体的名望……如果田信那边知道关东四州拿满宠毫无办法,岂不会是间接助长田信及麾下吏士的许多不良心思?

    关东四州就是前线,这里有折损属于正常、可以接受的;唯独不能露出疲态,让人拿去做文章。

    田豫思索明白这方面的曲折,并以自己与大将军之间的关系、默契来说,大将军如果知情肯定会明说、告知自己兖州的实际情况。

    大将军没有说,就说明兖州、关东四州这个庞大群体有意识的掩盖了自身的劣势,没有把遭受满宠侵烧的相关事情告知朝廷。

    如果朝廷真不知情,那这绝对不是一个兖州能遮住的事情,必须有其他州郡大员的配合。。

    满宠麾下的吏士籍贯普遍来自关东四州,现在渗透潜入搞破坏,这些人很熟……甚至还能得到一些来自乡党的配合。

    曹魏横扫鲜卑中部,慑服东部鲜卑,即将对辽东公孙氏动手,一旦成功,曹魏河北方面将无背后的顾虑,可以以极大骑兵优势来对付平阔的关东四州。

    稍稍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魏军的铁骑如果踏过黄河,会对关东四州产生怎样的变化。

    北边司马懿的极大军事胜利,给了南边满宠敌后活动的底气;就如当年汉中之战魏军十分狼狈,也动摇人心,使关羽的情报网络迅速壮大。

    目前看着是满宠部猖狂嚣张,实际上是狐假虎威,借的是司马懿的威风。

    就农事来说临近收割,所有农作物都怕火,有担心失火烧田的,也有担心邻居、路人摘折谷穗的,所以临近收割许多人都会在自家田垄边上结庐而居,以保护财产。

    其中麦子相对来说最怕火一些,临近三伏天收割,天干物燥稍稍一把火,无数人半年的辛苦就成了漫天飞灰。

    可能已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兖州地区的小麦推广陷入迟滞……整个关东四州几乎可以说是一马平川,没有几个所谓的‘必经之处’,所以魏军小股精骑渡河进行农业破坏,其深入范围怎么也在三五百里之间。

    庞林治下的豫州则多多少少有些山川可以做屏障,除了颍川郡属于前线外,余下各郡都在腹心受到保护。所以官民对魏国侵烧的顾虑小一些,敢放开手脚积极去生产。

    了解到兖州的实际问题,田豫也才释然,对马良的抵触、成见消减不少。

    毕竟对面的是满宠,整个襄樊之战期间,就因为满宠的存在,导致本该完美的战役,硬是多出一撮抹不去的黑影。

    之后的三国混战,满宠又代表魏国几次出使吴国,促成了孙权的第三次背盟。可能也是因为多次出使吴国,让满宠认识到了吴军的种种不足、隐患,才放出那致命的一把火。

    要解决兖州的问题,要么增加三五千左右的骑兵驻守,以补充烽燧警戒防线的不足。有这么多骑兵在手,满宠也会收敛很多。

    再要么,同样出奇兵,渡河去北岸狠狠给满宠来一下,让满宠长长记性。

    只有打疼满宠,才能维持相对和睦的对峙局面。

    比如现在青州跟河北平原郡的对峙,就显得和睦许多,双方并没有太过激进的边境问题。张飞的威名摆在那里,与张飞对峙的是夏侯楙,自不会擅起战端。

    也比如现在关中与河东方面的对峙,黄河南岸的弘农郡如同一个狭长的突出部。

    可弘农北岸的河东郡守赵俨也是历经大战的宿将,但始终没有与雒阳方面的曹真联手攻击、侵烧虞世方的弘农,就是因为虞世方的虎将威名震慑远近,让敌军不敢轻举妄动。

    再说,田信手里最少还握着两万等待遣返的魏军吏士,谁在虞世方那占了便宜,正好田信有借口扣押降军、俘虏。

    所以赵俨、曹真谁去占虞世方的便宜,就是跟曹丕过不去。

    至于马良的兖州,谁在乎呢?

    说到底,还是兖州方面的主将马良缺乏血肉骨骸垒砌的实际军功,所以满宠才这么放肆,把马良欺负的连麦子都不敢种。

第六百七十章 镜

    如火的炎热六月,田信一家及卫率童子军则在上林苑最南边的一座宫苑废墟里避暑。

    原木垒砌、营寨风格的大厅里,田信端坐桌前细细摆弄面前最原始、简陋的显微镜,这自然是在单筒望远镜的基础上发展来的。

    加入细密的齿轮系统进行调焦,倒也能在水晶镜片上看到一滴水里的丰富、细微、让许多人感到不适应、惶恐的画面。

    当魏国的相关工匠去研磨制作墨镜、眼镜积攒镜片研磨技艺时,己方的工匠已开始制作各种用途的镜片,有大型化的观星镜、小型化的军用望远镜,以及更为精密的显微镜。

    参与显微镜制作的八名工匠都站成一排,等候田信的询问或指导。

    八名工匠几乎都是魏军军吏出身,越是高端的技艺,对从事者的要求也就更高一些。这些军吏转职的工匠侧重的专长不同,有的擅长磨镜,有的擅长齿轮构造,有的擅长金属部件加工,也有擅长作图的。

    被俘的马钧赫然在列,他擅长齿轮相关的结构设计,也有学习作图的天赋,算是这个田信御用团队里相对重要的一个人。

    “不管是显微镜下微观的世界,还是观星镜内宏观的世界,总是能让人忘记生活中的杂务。”

    田信嘴上感慨,左手用镊子,右手用剪刀,将一只肥大青绿的可爱、萌哒哒的螳螂拆分,抽出一条如蛇的铁线虫。

    没想到第一个螳螂就中奖了,田信将镊子举起给旁边的关姬看:“虫内尚且有虫,以牲畜之大,其毛发、血肉内必有更多的虫。这也是我多吃熟食的原由,也不喜欢逗猫玩狗的原因。”

    就连养着的大象、滚滚大爷、两头胖虎,还有蒙多这些马儿,田信也只是为它们洗澡时才会亲近接触。

    关姬以厌弃眼神看着那条顽强扭曲、充满活力的黑色线虫,想说什么,又觉得还没思索明白具体,故不言语。

    庞飞燕见了心中怨气也就消了,自她怀孕后,田信就派人夺走了她养的小猫。

    田信见关姬厌弃眼神之外还有跃跃欲试的劲头儿,也就领着工匠团队走出这座原木垒砌的清凉大厅,把显微镜交给她们去玩。

    有显微镜在,她们稍稍沉心研究,接二连三拿出旷世论文……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外面的凉棚下,田信示意工匠们随意落座,待上茶后,田信询问负责这支高级研发团队的负责人工部中郎真节:“观星镜大概何时能造好?”

    真节本是征北将军圆乡侯申耽麾下的军吏,宛口之战时申耽阵殁,真节负伤腿脚残疾,就由军吏转为了文职吏员。

    观星镜很重要,这东西在天文学上有关键作用……战略决战时,观星镜比普通军用望远镜看的更远,这是魏国骑兵的克星。

    只要举行决战,魏军主力骑兵在战场上的踪迹很难掩饰,那己方永远不会被动遇袭。

    当然了,观星镜造好后,不能装备到岘首山的观星楼。

    这座观星楼带动新的天文学说发展,自然会冲击固有的天人感应学说……这就是很致命的事情。关羽没一把火烧掉观星楼,已经是最大的克制了。

    从汉室传承角度来说,不是不能发展、发现新的天文学,只是目前帝室存在感不强,扛不住新天文学带来的思想冲击。

    宏观的天文学,微观的生物学说,任何一个学说的发展都会引发社会认知的巨大变化,如果齐头并进……那汉室刘姓的神圣光环会被压制到最低。

    所以新的显微镜、观星镜则要装备到南山学院,以就近控制相关学说的发展,也控制住显微镜、观星镜的泄露。

    起码,打崩司马懿麾下主力骑兵之前,观星镜还要藏在自己身边使用。

    至于岘首山的观星楼,已经完成了其启蒙的历史使命,也该换个换地方了。

    观星镜并不是简单地将单筒望远镜放大比例,需要搭配稳定镜筒的齿轮仪器……调平后,通过齿轮来调节观星镜的角度,出于战争考虑,观星镜也能车载使用。

    理论上,观星镜可以通过参照物,用来测量距离。

    打仗么,能平a打死对方,就没必要玩各种花式操作。

    可丞相基本功扎实,是个硬骨头,平a有些砍不过自己;所以丞相非常有可能玩花式操作,以奇兵制胜。

    观星镜的存在,能让战场敌我形势变化无所遁形……观星镜的视野下,一本正经打结硬寨打呆仗就不会吃亏,越是搞花式操作,就露出的防御空档更多,自然暴毙的可能性也就大了。

    例如关中决战,吴质如果始终不到一线来,那战事还将继续僵持。

    也就吴质一时疏忽来了前线,引发田信突击,直接遭到擒捕,军队当即瓦解、溃败。

    有吴质这么个生动的例子,想来丞相、司马懿这些人肯定会小心提防。

    甚至来个虚虚实实之计,引诱自己突阵,进而设计围杀。

    因此,观星镜很重要,调整角度瞄过去,再调焦……哪怕丞相在城头弹琴,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上有所好,下面人自然会积极达成。

    目前观星镜最复杂的工作量来自齿轮相关的设计,齿轮制作以青铜浇铸为主,随后进行精细打磨、修理。

    齿轮相关的负责人是马钧,经过简单《几何》的学习、启蒙后,马钧已经可以设计出一些田信需要研究、才能看明白的齿轮组合。

    齿轮跟水力利用是挂钩的,也跟田信预设的蒸汽火车是挂钩的。

    他耐着心思听真节、马钧等人讲述工作中的难度,甚至会跟原来一样,一起围绕着图纸、模型做讨论,争取一起把问题解决掉。

    每一个解决掉的问题,其解决方案,都是一份工部的技术底蕴。

    许多技术应用可以用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来形容,越多技术堆积,越有可能酝酿出新的革新。

    目前以水力补充人力,对各种齿轮的需求量比较大;而最大的来自孟达的太仆衙署。

    木轨所需的车轴、齿轮组件,到底是应该自己命马钧负责设计优化、制造,进行太仆衙署的专供;还是向关中开放,刺激各军、各卫、各郡的小工坊,给他们一个竞标的机会?

    不过现在各处工坊生产压力很大,暂时没必要分出宝贵的人力、技术力量去做这类相对重复的优化研究。

    而且要进行官方机构的招标,首先应该重新制定度量衡‘权’,即度量衡的标准。

    唯有度量衡的重新统一,趋于稳定,才能进行各工坊的配合生产。

第六百七十一章 神器

    度量衡的权重重新进行统一,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因地域交流困难的原因,所以汉有大亩、小亩之分,也有大石、小石之分,粮食也有重量单位,也有容积单位。

    标准度量衡的‘权’重,则统一由朝廷中枢铸造,以天平进行严格测量后,才会下放郡国,作为郡国一级的‘权重’标准。

    季汉立国以来,各地区法律标准尚且没能迅速统一,关于布匹、粮食的度量衡传承已久,还能勉强使用,所以没有必要花费巨大心思去做度量衡的统一。

    不是不做,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民力休养两三年左右,交易、商业需求增加时,才会全面推动标准的度量衡。

    现在先在关中区域推动度量衡的统一标准,确实有一点早。

    按着预期,应该是冬季开始铸造各种规格统一的标准度量衡器具,然后开春后推广于郡、县、乡,在明年夏收、秋收时以标准度量衡进行结算。

    可现在又不缺铜……魏平这些人交待的吕布宝藏就埋在昆明池里……直接就是船载着沉到这座人工湖里,正好方便昆明池边的铸币坊就地取材。

    度量衡不单单是影响民生的东西,更是一种象征。

    所以标准的度量衡工具,又叫做权。

    己方与朝廷的度量衡工具,绝对存在误差,哪怕同一套模具、同样的金属配比,依旧会存在‘误差’。

    这可比夏历、汉历的差别还要大,历法差距还能相互换算解决,可度量衡之间的相互换算……岂不是意味着陈国的制度,可以跟汉的制度相提并论?

    甩开朝廷单干,肯定引发舆论哗然,会让老丈人为难。

    田信多少有些为难,正好陆议即将离开关中前往岭南,田信咨询此事。

    没有一个标准的度量衡单位,本身就不利于各处工坊合作;不像之前,主要木坊在麦城,铁坊在丹阳,在一个坊间,使用一套度量衡就能完成工作的计量。

    田信咨询的问题,也让陆议陷入为难。

    从理智上来说,目前己方领先朝廷一步进入休养状态,那度量衡标准统一的迫切性也比朝廷那边要高,提前推动度量衡的统一存在实际需求。

    只要领先朝廷完成地区内的度量衡标准统一,那朝廷绝对不可能使用跟北府一致的度量衡标准,肯定有误差。而朝廷的度量衡标准,又很难在北府控制区域内铺展、推广。

    因此,等朝廷在各地区完成度量衡的推广,就会形成陈制、汉制两种对立的度量衡,从生活息息相关的度量衡上产生意识对立。

    这个事情并不新鲜,王莽改制时就有各种区别于汉,让士民无法是从的度量衡制度改动。

    所以领先朝廷开始进行度量衡标准的统一,是很占便宜的事情,新的度量衡权重可以参照现在流行、经过变化,受目前人群认可的度量衡。

    这样推广的度量衡,是贴合目前百姓实际生活的,利于推广,也利于百姓接受。

    为区别北府,朝廷要么保守一些,搜集两汉旧有的官方度量衡器具,重行推广旧有的度量衡标准;再要么激进一些,重新改造度量衡,制定另一套度量衡。

    必须有别于北府,这是朝廷最大的执政、议政的底线和注意事项。

    有点像恶意抢注,只要北府先动手,那被动的就是朝廷。

    进而逐步引导,从度量衡的对立,发展为意识形态的对立。

    理智、道理上来说,恶意抢注度量衡是很占便宜的事情;许多士民根本不清楚掌握度量衡标准一事意味着什么。

    都说神器更易,神器是什么?传国玉玺?

    不是,是标准,各行各业方方面面的标准,标准就是秩序。

    然而目前没人主动提议度量衡方面的事情,主要原因就两个,一个是大家都很忙,没工夫去招惹朝廷;一个是会刺激大将军,造成田信翁婿之间的信任危机……这个责任没人愿意承担。

    朝廷是一个集体,绝对不能跟大将军敌对,跟大将军敌对,那今后宋公国、卫公国这两股庞大的力量会积极支持丞相,不利于己方下一步行动。

    所以要奉承大将军,配合大将军,把大将军哄高兴一点。

    这样大将军退下来后,宋公国这股力量从感情羁绊上,从地缘位置上来说,都是亲近己方的力量。

    卫公国那里可以进行各种游说,保证其中立。

    这样一来,就能合关陇、荆湘、岭南、扬州之力压制丞相的益州、南中,这种劣势情况下,以丞相的智慧,绝不会主动挑起内战。

    因此田信意动,也仅仅是心里很渴望,却依旧犹豫。

    特意咨询陆议,就是想借陆议之嘴,让陆议经过江都时转达给老丈人,让朝廷早点动手,大家合力完成度量衡标准的重新统一。

    毕竟北府休养的节奏比朝廷快,对标准度量衡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越早制定,对北府更有利。

    还有廖立,如果老丈人因为各种原因准备延迟、压制度量衡相关的事情,那就到了廖立出场的时刻。

    廖立目前在野,可如果论资历,廖立是跟马良、李严齐平的,比杨仪高,廖立发动舆论攻势,可以尝试跟少府卿杨仪一起制定度量衡标准。

    如果依旧有人做阻挠,朝廷不愿立刻推动度量衡相关工作……那北府只好撇开朝廷自己干。

    就算有了问题,也不是己方不给老丈人面子,这一点宋公国众人也是能看得见,能想明白的。

    陆议也只是为难片刻,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别,想明白各方面得失后,以对田信性格的了解,陆议不徐不疾反问:“公上已有心得,何复问臣?”

    “唉……话虽如此,人苦无足,得陇望蜀啊,”

    田信感慨,察觉陆议及周围近臣神色有异,自知失言抬手轻拍自己嘴,莞尔做笑另言:“此事对大司农、少府皆有大作用,卿入江都拜谒大将军时,也可与杨少府多多走动。”

    “是,臣竭力游说杨少府。”

    陆议不敢做保票,现在的杨仪已经不是去年时的杨仪,少府衙署可以自己在郡县设立分支机构,能从豪强那里催征山林湖泽矿藏开发许可的许可金,或者直接拿分红。

    有了钱,还有田信许可、支持的征税部队也顺利建立,能自己征税,还有自己的直属武装力量,杨少府的腰杆子自然也就硬了许多。

    虽说少府衙署征来的税还要分给北府三成……可现在杨少府兵强马壮,又得到大将军的器重、支持,多少有了点别的想法。

    有军队就能建立功勋,少府又在郡县有分支机构,本身又有钱……杨少府的心思,越发不好猜测。

第六百七十二章 还剩三个

    一场意外引发的阴云正弥漫在邺都,虽晴空万里,可获知消息的郭女王却浑身冰冷。

    皇帝在世的四个儿子中,曾受封秦公一度险些立为太子的元城王曹礼在郊外驰马时坠亡。

    如今就剩下太子曹叡、河东王曹霖、阳平侯曹蕤,余下七个儿子都已陆续夭亡,近几年都是将要成年的皇子夭折。

    郭女王自己都觉得惶恐,哪里敢把这个消息送到曹丕面前?

    何止是郭女王,卞太后可能因为岁数大了,对气数、天命之类看的更重一些,以至于得悉孙儿突然坠亡时陷入昏厥。

    结果也算好,不需要找个人去给曹丕通知这个会危及个人生命的消息,曹丕闻讯自己来了卞太后的寝宫。

    他来时,卞太后已然悠悠转醒,沉浸在悲伤中。

    四个儿子,幼子曹熊病弱在弱冠之年就夭折了;三子曹植寄居敌国,志气不能舒张,母子又不能相见,作为母亲自然理解儿子的苦闷。

    次子曹彰生性果烈,因意见不合,却破家明志,才得到机会领军出战,壮烈战死。留下一个孙儿,顶着个秦王爵位,送到了关中为质。

    长子曹丕继位之前,子嗣稠密……可继位之后,子嗣接连夭折。

    有传言是冤死的甄氏前来索命,这个传说就如一方巨石压在曹魏皇室的心坎儿里,憋得喘不过气来。

    此刻当她看到曹丕已然病态的面容,卞太后更是伤心不能自已。

    曹丕似乎已经麻木了,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手里握着布巾为母亲擦拭泪水,只有一串串揩去的泪水,才能让他情绪有些波动。

    至于曹礼骑马坠亡……不成器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就当没生过这么个儿子。

    或许也在自我开解,恼恨这个儿子的轻率、不惜命。

    他右手握着的布巾又换了一条,可他左手始终握拳撑在大腿上,握得紧紧,仿佛要捏断一些人的喉咙。

    “邺城是非之地,河东王、阳平侯不宜久留,宜遣归藩国。”

    卞太后声音干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嘱咐、命令:“太子已然年长,应在中书省观政。”

    哪里还有放任皇子争斗的心思,再留在身边养,可能都会死的莫名其妙。

    卞太后哭红的眼睛望着曹丕,满是哀伤……从来不会缺做皇帝的人,她舍不得眼前这个儿子,更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曹丕在生活方面已经很节制了,是他的心态崩坏了,一步步做不想做的事情,杀不想杀的人,到头来却什么都没了。

    手足之情没了,哪怕现在还存在,可天下人眼里,在母亲眼里,他这个兄长做的十分失败。

    从曹彰破家之时,他的心态就开始失衡,随着夏侯尚病死于半道的消息传来,从曹休隐居不问世事,再到曹植在汉朝廷郁郁不得志,让他开始质疑、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

    简称,不想活了。

    虽然有些不想活,可谁又愿意好端端寻死?

    可现在自他继位篡汉以来,平均一年死一个儿子……既是巨大的打击,也带来了极大的恐惧。

    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掌在操纵曹魏皇室的命运,戏弄每一个成员,摧毁每一个成员眼中最宝贵的东西。

    这是报应,杀人太多的报应,也是反噬。

    如果国运亨通自能镇压各种不服,可今国势颓败,自然会遭受反噬。

    诛族可以杀掉很多人,可杀不死他们的朋友,杀不死他们的门生故吏,也杀不死他们的同情者。

    曹丕忍着悲痛强作镇定离开母亲的宫殿,车辇上他眉目阴翳,右手把玩着腰间坠饰的玉器。

    皇室成员接连意外死亡,死的不仅仅是曹丕子嗣,还有武皇帝的子嗣,武皇帝二十几个子嗣,这些年也在夭折。

    所以这邺都的宫城里,许多话当面是不能说的。

    铜雀园,曹丕回到这里静静等待,武卫将军许褚、奉车都尉卞兰、骁骑将军秦朗一起查案归来,还带来了重要的证物,曹礼坠马时骑乘的西极骏马。

    马儿是不会有问题的,这是吴质横扫河西,缴获的优良马种,打包送到河北进行繁育。其中性格相对最温和,体态又优美的,才会作为御马供宫廷使用。

    躁烈的骏马……往往都是圈养起来做种马使用,如果做种马都不行,就阉割了做战马。

    像曹彰那样就喜欢骑烈马的人,终究没几个,所以皇室成员骑乘的马儿,宁肯差一些,也要温顺、长得好。

    遣退诸人,曹丕巡视、检查这匹西极骏马,马具是吴质革新后的新式马具。

    新式马具有许多好处,但也让许多青年、少年对马匹的力量失去敬畏之心,以为依靠新式马具就能驯服、控住马儿。

    之前骑单边马镫时,平时都不敢快行,就怕摔下马……就算摔下马,也因速度缓慢以及有心理准备,所以能躲避要害。当然,夜里骑兵奔驰坠马的话,就很难保护自己,会稀里糊涂阵亡。

    而现在新式马具十分强力,只要你胆子够狠、体力充盈,理论上能把最烈的马儿折腾到驯服。

    所以用新式马具练习骑术的人,稍稍忍不住放纵自己,那被摔死实属正常。

    曹丕认真检查马儿,在四蹄、头颈处没有找到一点伤痕,说明坠马时马儿没有受到外力袭击;新式马具各类部件也十分齐整,马具没有被动手脚。

    那问题就出在儿子身上,是一时疏忽酿成的隐患,还是某些人引导之下,让儿子有了疏忽?

    自己没查出什么,曹丕询问:“可有什么别的线索?”

    许褚没查到什么,他只是奉命带着三卫镇场子,奉车都尉卞兰是负责监视秦朗的工作进度,真正查案的是秦朗,以及高柔的廷尉府。

    秦朗神色犹豫,还是将手里的一个洁白釉质的小葫芦用双手捧起来,小葫芦腰部用象征五行的五色丝带扎了个五色流苏彩缨,以干哑、苦涩的声音说道:“此平叔所用五石散,事发前,曾与元城王一同服用,并以酒催发药力。臣推断,元城王不耐药力狂躁,心神亢奋手脚失控,故坠马。”

    “呵呵,这不孝子倒是选了个好死法。”

    曹丕大概理解曹礼的自暴自弃的心态,他从许褚手里拿走染血的马鞭,缓步来到秦朗面前,将马鞭递出:“平叔荒唐,元明去让他警醒警醒。伤愈后,让他与金乡自谋前程去吧。”

    这是要驱逐何晏,秦朗微微颔首,不杀何晏已经是曹丕保持了极大理智。

    何晏没有害曹礼的动机。

    曹丕扭头又看许褚,声线飘忽:“元城王僚属渎职,府内卫士以上官吏不问长幼,皆弃市。”

    这是斩首之刑,还是相对更严重的一点处理办法,普通斩首能立刻收敛,这是要把人斩首,把尸首丢在街上暴晒,以示告诫。

第六百七十三章 手足

    自得悉曹礼纵马坠亡,何晏就慌了神,带着妻子金乡公主来邺都北城看望杜夫人。

    邺城也分南北两城,中间是东西纵横的漳水,重要的都亭、衙署、宫室都修在北城。

    金乡公主与何晏之间的感情实际是破裂的,何晏出身之高,小时候都有些不屑于当曹操的养子,更别说如今曹魏连战连败,这让何晏对曹魏皇室缺乏敬畏。

    而金乡公主又有杜夫人这么一个母亲,在母亲开解下,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女人嘛,当妒妇实在是太痛苦了,能选择的话,还是当寡妇比较好。

    就这样,杜夫人所在小庭院里,杜夫人与金乡公主在内打牌……纸和雕版印刷术都有了,没道理放过这个挣钱的产业。

    这是竹篾为骨,粘合印刷纸面做成的牌,所以牌显得稍稍有一点厚重,但坚韧耐用。

    母女两个在内打牌,何晏就在庭院里等候,有些焦虑。

    现在皇帝就如一头病虎,越到这种时刻,所有人就越是害怕。

    这种快要到生命终点的人,做一些倒行逆施的事情……实在是合情合理。

    何晏左等右等,等来了眉目阴沉的秦朗……特殊的生活机遇,让秦朗从小就是个开朗性格,待人温和。是个笑颜常开的人。

    这是个极少露出阴郁神态的人,哪怕是何晏这样从小就很熟悉、异父异母的手足兄弟,此刻都感到陌生,惶恐。

    “兄长?”

    “嗯,陛下已严惩凶手。”

    秦朗开口直接回答,让何晏突然松一口气,刚露出笑容就听秦朗又说:“平叔这里虽无死罪,亦有严惩。这也是陛下恩德,平叔莫要忘却。”

    “(⊙o⊙)…”

    秦朗不理瞪圆一双眼睛仿佛什么都不理解的何晏,他稍稍侧头看跟来的武卫兵,两名武卫兵一左一右上前就架住、反剪何晏的臂膀,另有一人将准备好的布团塞进何晏正要大喊呼救的嘴里,还用手里提着的绳索将布团紧紧勒住,使何晏发不出声音来。

    又因双臂反剪,若有一点挣扎就十分痛苦,这辈子就没吃过这种苦,何晏老老实实被押着来到庭院边角的灶房里。

    丝绢刺绣精美的服饰被武卫军士粗鲁拔下,露出何晏白皙、光洁如同羊脂的肩背,他的肩背仿佛绽放着一层淡淡光彩,在门户、窗户狭小,空间逼仄,光线昏沉的灶房里,此刻何晏的肩背仿佛灯笼一样,让人看一眼就很难移开眼睛。

    “压紧。”

    秦朗嘱咐一声,就挽起右臂袖子,右臂抓起马鞭,在盐水陶罐里沾了沾,举起对着何晏肩背瞄了瞄,试着轻轻挥动,找到手感后,后退一步,举臂狠狠抽下。

    灶房里其他武卫军士都有些不忍心去看,一声脆响后,何晏白皙、粉嫩的后背肌肤当即出现一条尺长血痕,随即迅速青红淤积、肿胀起来,隐隐有细密血珠从擦破的肌肤处渗出。

    何晏疼的直打哆嗦,又双臂反剪受制于人,疼的死去活来又无力挣扎。

    见他疼痛抽搐,秦朗面无表情,重新沾了盐水,又是狠狠一鞭抽下,一声脆响后何晏背上出现一个交错的血红x,两道伤痕交错处已有皮肉被打烂。

    秦朗依旧不带一点情绪,仿佛把何晏打个半死,才能保住何晏的命一样。

    故秦朗一鞭又一鞭,二十鞭之后,何晏背后已无完整肌肤,所有鞭子已尽可能错开,可几处鞭痕重叠处,还是打烂了皮肉,模糊一团。

    而何晏已经昏迷,秦朗每一鞭抽下去,何晏身体无意识颤抖一下,就算是回应。

    随行而来准备看笑话的武卫军士此刻皆忌惮不敢吱声,就连呼吸都努力控制,力求平缓免得惊扰秦朗。

    秦朗对妹夫、自幼长大的手足兄弟都这么狠,若是惹了他,杀几个军士……还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在二十鞭后,秦朗持鞭沉默,思索事情的收尾工作。

    没人想死,自己不想死,也不想母亲突然在宫里暴病而亡,也不想同母异父的妹妹、两个弟弟稀里糊涂的死去。

    曹礼坠马而亡,卞太后若不知道内情就罢了,若是知道何晏这茬关系,那自己母亲可就危险了。

    还有妹妹,何晏再荒诞,也是有朋党、部伍的,如果记下今日的死仇,今后若自己不在或失势,那自己妹妹也就凶险了。

    皇帝死了最爱的两个儿子中的一个,杀了对方全部的僚属,就因为他们忽视了曹礼的安全,没有尽到臣从进谏的本份,所以就全部处死。

    以皇帝心意,究竟想不想弄死何晏这个不是宗室,胜似宗室的人?

    肯定是宣泄心头之恨,可何晏关系背景复杂,何晏自己荒诞、烂泥扶不上墙,也没人会说什么。可就这么处死,肯定会引发旧臣、宗室内部的哗然,以及危机感。

    所以皇帝不是不想杀,而是不方便杀。

    那自己来动手呢?

    何晏这个妹夫留着还有什么用?

    看着何晏血淋淋的脊背,以何晏的器量,能想明白这是一场苦肉计?就算想明白,他肯不肯配合?

    等到以后天翻地覆,这个妹夫肯不肯跟自己妹妹好好过日子?

    秦朗的面容刻板不带情绪,各种思维在脑海里碰撞,清洗后的马鞭被他缓缓举起,又是一鞭迅猛抽下。

    随后一鞭接着一鞭,不带一点犹豫,专朝着几处打模糊的伤口抽打,以至于昏迷的何晏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反应,每一鞭抽下,血水溅出,可何晏没有一丁点的本能反应。

    可他……还在呼吸。

    整整五十鞭后,秦朗右臂酸痛,将染成血色的马鞭丢在同样染红的盐水陶罐里,他掏出手绢擦拭脸上已经干燥又混合血水溶解的血滴,没擦干净,随意抹着也不准备擦干净。

    他对跟来的几个人说:“奈何气愤难耐,一时手重,快将平叔架到御医处好生治理。若有情况,速速来此间报我。”

    说着稍稍停顿,秦朗取出何晏送给曹礼的五石散瓷瓶,稍稍晃了晃,递给一人:“到御医处,待包扎伤口后,将这些神药尽数给平叔喂食,务必以温酒送服。”

    见面前武卫军军吏不敢接,秦朗瞪目:“此药最是解痛,务必小心送服。”

    军吏不敢拒绝,只好冷着头皮接住瓷瓶:“喏。”

    秦朗这才走出灶房,边走边擦拭脸上血迹,很多溅起的血花就染在他绯色官服上,也不以为意,直入后厅。

    厅后隔着屏风,杜夫人看到儿子身上的血迹,也是看惯了生死的人,她不感惊诧,反问:“何必亲自杀死何平叔?”

    金乡公主顿时有些懵,可在母亲、兄长面前,那个合法的丈夫也不值得留念。

    秦朗这才露出疲态,随意坐在墙边椅子,喘着气:“平叔不死,儿心中不安。”

    秦朗说着仰头去看屋梁,目光无神:“三五年内天下将有大变,阿妹何必为平叔所累?”

    现在打死何晏,反倒有了一些操作余地,方便皇帝那里操作,也方便自己这一家子在隙缝里寻找生存空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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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