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骑砍TXT下载三国骑砍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骑砍全文阅读

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四章 花园

    关中二月末,种植冬小麦区域的劳力已经空闲,陆续集结到各处工坊或者工地做工。

    这种人力动员自然引发魏人担忧,这些劳力武装后就是府兵,容不得小觑、大意。

    在这浅草淹没马蹄之际,田信与姜维沿着渭河南岸巡视,随从不过十余骑。

    十余骑不是为了护卫,而是为了往来传递信息。

    此时春寒未退,可见轮休的大片荒地上有童子放牧羊群,或者数量稀少的鸡群、鸭群。

    这些童子也只是在边上自顾自玩耍,只需警惕外人,也要避免禽类走丢。

    而荒地外围,里社的男女忙完春耕后就在田垄边插扦杨柳枝条。

    连续三年开拓,关中恣意生长三十年的灌木丛、杂乱树林都已得到一定程度的清理。

    居住区域、田野、临近道路,或靠近水源的林木多已经被砍伐,或称为建筑木材,或者称为冬日的燃料。

    限制城镇居民饮用热水的唯一物就是燃料,越是发展成熟、规模庞大的平原商业城市,其冬季就越缺乏燃料。

    燃料开采、运输不易,是黄河以北很难出现大都市的重要原因。

    关中荒废三十年,林木成荫解决了当下城镇、乡社发展最重要的燃料问题,通过丛林狩猎也能获取营养丰富的副食。

    在斧头大面积普及的关中,开发林木的过程中也能获取生存必要的资源,当下问题就在于林木与居民生活的平衡。

    这三年也就砍掉了五分之一,林木还能复种……在自己田地里划出一片地充作林地算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传统,也有里社集体的林地。

    林木资源是生活离不开的东西,只要百姓还有长久生活、发展的心思,自然会经营家里的小林地。

    但这种林地无法提供太多的燃料,更像是一种稳定生长在地里的建材,就等着应急使用;或用来建立新的宅院,或卖了换钱。

    秦汉山林开发是需要许可的,砍伐林木是有规划的,就连打柴也有限定。

    百姓想要获取廉价、稳定的林木,唯一办法就是在田地里划出部分劣地种植树木。

    这种林木无法做稳定燃料;包括乡社、里社组织复种的林地,也无法提供能满足当地居民使用的燃料。

    除非有北欧、北德意志那么大范围的黑森林……可关中没有,因此关中这些年滋生的林木也就还能支撑七年到十年。

    毕竟是自然滋生的林木,以低矮灌木、新树居多,不是那种巨木参天的老林,所以看着面积大,可有效获取的燃料并没有想象中的多。

    健康、温暖的生活,是需要环境为成本的。

    整个关中官吏士民都已经享受了充足燃料带来的优渥生活,绝不可能主动放弃生活水准……这不仅仅是享受,更关系着健康、生命。

    因此环保、林木巩固水土这种大话题、影响千秋的提倡,根本没用。

    士民们不想再喝生水,冬日不想靠抖御寒,谁不让他们过温暖的日子,他们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过。

    好在这批乱世中生长出来的林木本就集中在熟地、居舍、道路附近,利于开采,在采伐一空之前,不会涉及更深处、更密集的山野老林。

    这也是稳步恢复关中生产力的必要一环,而现在田信就要准确了解关中的林木资源。

    两汉开发关中是逐步萎缩的,所以当下水土问题不是问题。

    真正破坏关中水土的应该是大唐那样的,开元、贞观的关陇富庶,是建立在无数林木采伐一空开辟为田地的基础之上的。

    姜维不清楚田信的忧虑所在,只当是一同出游,巡视地方民政、民生。

    毕竟田信关注的问题,对当今天下人来说太过于匪夷所思,杞人忧天。

    田信亲自巡视一圈,才发现自己确实有点多虑了。

    长安城、上林苑周边,本就是开发成熟的区域;过去三十多年里荒芜滋生林木的范围、密度跟关中其他县、乡是没法比的,体现在新增林木少;而北府入关中以来,又是围绕长安、上林苑一带大搞开发,主要特征是燃料消耗迅速。

    此时此刻,偏远一些的县乡,官民消耗的燃料甚至追不上林木滋生的速度。

    也就长安、上林苑区域内的新生林地消耗的相对快一点,人的活动范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退林带。

    等长安附近的林木消耗一空,就要分出专项人力去打柴,或烧木炭并运输到都市、工坊区域……这个需求量应该是很恐怖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日将煤矿开采提上计划。

    煤矿、铁矿解决运输成本、效率问题后,就能生产出大量的钢铁;廉价低成本钢铁又能铺设铁路进一步降低运输成本。

    所以这中间需要一个过渡,木轨勉强能胜任。

    同时,还需要很多、很多……奴隶,没有奴隶做过渡,就现在煤矿开采的技术,死高素质技术人才实在是太过于浪费。

    可最近的奴隶也就是西部鲜卑和部分中部鲜卑已经跑到西域去了,骑乘高桥马鞍,夹着骑枪正在凌虐西域城邑、部族。西部鲜卑的首领们如果不犯傻,掠取西域人力、物力资源后,略作休整好探路准备,就会带着新的牛羊群、奴隶群、仆从群去征服更遥远的泰西之地。

    所以西北方向没有可以改造的奴隶,东北方面司马懿跑的更快,等己方势力抵达涿郡一带时,估计司马懿就乘船出海去斩妖除魔了。

    绕了一圈,奴隶来源只有两个,一个组织归化的熟羌反攻生羌;羌人耐高寒气候,现在羊毛、兽群有极大经济利益,足以用熟羌控制生羌,逆着羌人东迁的形势反而去高原上搞事情。

    或者放开限制,给足动力,让羌人跨过世界屋脊去抓那一头世世代代无比安逸的土著来万里之外的山西挖煤?

    这肯定是不行的,南大陆那么肥美的地方,羌人过去后保准看花眼睛,在那里称王称霸何其畅快,没必要再辛辛苦苦抓奴隶往关中贩卖。

    不是无法控制羌人,而是南大陆太过于好欺负,去多少羌人,保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因此,只能依靠岭南的捕奴产业。

    这样也好,南北能在地域特产上完成闭环,谁都有使用对方、依靠对方的地方。

    一次看似正常的踏春出游,田信又勒紧了汉僮义从的绳索,还不是放他们出去的时候,更不能让他们去沾染南大陆。

    南大陆这么好的花园,留给儿子练手多好?

第八百五十五章 太和

    随着春耕结束,朝廷动员向雒都迁移之前,最先迁移的反而是部分益州军和南中军,被遣返回益州。

    聚集在江都附近的军队需要逐步解决,有序遣返、解散征集来的军队,就是朝廷最大的诚意所在。

    这种事情要大张旗鼓的进行,好明确告知内外,以免再滋生误会。

    重新回到雒阳的曹植也获知这一消息,心情很是复杂,激烈的思维在脑海碰撞,他很想饮酒。

    可这么大的雒阳内外,竟然没有能让他喝的酒。

    为了酒,他又找到曹休。

    曹休知道他的这个毛病,越清醒就越痛苦,很多时候只能寄托于酒水。

    可雒阳、关中地区因粮食紧缺,已经不准酿酒;现在的酒大约就三种,一种是士民家中贮存的陈酿,这种自己悄悄饮用就行了,几乎不会流通在外。

    然后就剩两种,一种是关中酿造的葡萄、百果酒,贮存在上林苑的地窖里,官方宴饮时使用。

    最后一种是曹丕酿的,受限于身体状况,曹丕很少饮酒,可酒是朝廷宴饮、接待、祭祀场合的重要物资。

    别人心疼粮食,可曹丕不会心疼,因此曹丕遗留了太多的酒水……这几乎是雒阳地区唯一的合法酒水,就握着郭女王手里。

    曹植是个很感性的人,现在很想饮酒,自然不会被颜面、感情所羁绊。

    就央求曹休,一起来雒阳西郊平乐观里找郭女王。

    这里临时安置曹丕的女眷,他的许多妻子比他小十几岁、二十岁,所以很多没有名分的宫人确认无孕后要么遣返家中,要么改嫁到军中。

    就连刘协的一双女儿也被早早接走,准备改嫁。

    甚至出于报复心理,马超也来接走了一位纳做妾室……也不存在强迫与否的问题,这些出身较高的妙龄女子跟在曹丕左右本身就很难说是情投意合。

    本身就是田信眼中有问题、不稳定的婚姻,马超这里接走一个也不算问题。

    乱世中走来的女人,所求的真的很简单,无非是安全感;再多一点,也无非是更好的存在感。

    曹植来平乐观时,就剩下郭女王与一些年老色衰的宫人,可谓清冷异常。

    平乐观本就是后汉检阅军队的场所之一,地面平阔又有各类水渠,曹植来时郭女王领着宫人们正在水渠边上架设小型水车。

    曹休与曹植乘车而来,指着几座架设好正转动的小型水车说:“皆是夏侯夫人所赠,关中钱帛多支用于军民吏士,倒是器械充足常做赏赐之用。”

    平乐观的河渠是从雒水开口引水,并向北的西园输水……因地势和枯水期的问题,输水由水车完成。

    汉末灵帝时期,十常侍之一的毕岚就负责相关的工作,曾做水车取水,以方便洒扫地面而出名。

    毕岚的水车,比起北府制作的水车来说自然有些不如。

    曹植刚从关中回来,自然清楚渭河两岸、八水流域架设的水车。

    如果河水充沛,那么开挖河口就能让水直接汇入渠沟;可遇到枯水期,就必须依靠水车取水。

    出于防范洪水的考虑,河流修筑水车设施需要各种衡量以减少被洪峰摧毁的可能性;而在支系的细小渠沟架设小型水车就简单了,那里需要汲水就在哪里架设,不需要考虑太多水利问题。

    曹植望着反复周转的小型水车,不由想到了曹丕。

    以曹丕性格,肯定无法容忍生活区域里有这种咕噜噜转动的机械。

    紧接着又是一叹,曹休驱车上前,到平乐观的偏厅等候。

    观者,馆也。

    当年西园是灵帝的宫苑、休闲、长居之所,正因为灵帝长时间逗留西园,才编练了西园新军。

    平乐观是帝室的庄园,临近西园,就成了灵帝阅兵的地方。

    曹植心中忧愁很难向人去说,曹休多少理解一些,这种事情没必要强追着询问。

    因为真的很简单,不是想不明白的,而是钻牛角尖不愿意接受事实。

    曹植的政治立场始终是很明确的,当年三兄弟争位,争的就是未来许昌朝廷的发展路线。

    如果乱世依旧,曹氏、谯沛乡党有覆灭之险,那接掌大权的极有可能是曹彰,继续以武力寻求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如果乱世可以通过协商解决,那么就是曹植的机会。

    曹植与拥护汉室的旧臣、世家的关系很是亲近,他接替曹操会继续以曹氏丞相掌控朝廷,架空汉室天子,以霸府的形式治理天下。这个过程里,汉室宗室、旧臣世家、曹氏及谯沛乡党,都能找到生存的空间。

    虽然各自空间有些狭小,但不用杀成尸山血海。

    可赤壁之后曹氏发展依旧顺利,大势已经握在手里,所以选择推翻汉室、屠戮异己分子,以更稳定的方式掌握、传承权柄。

    所以一切都明朗了,先是曹操找借口赐死了曹植的妻子崔氏,使曹植与河北士族的联系被割裂。

    再然后就是建安十九年,曹操称王出入警跸后开始一**的清洗朝野异己分子。

    到最后,襄樊战役爆发,荆州军逆势被推,直接把曹仁围堵在樊城,隐隐有打穿中路,与东吴瓜分黄河以南的趋势。

    这时候曹操病重,又生出重用曹植,以做备用路线。

    曹植对此反应的态度是很明确的,直接醉酒,无法按期出行,只能作罢使外姓第一的于禁第一次单独统率三四万精锐中军去救援曹仁,以稳定中路战局。

    结果也知道,于禁和麾下精锐中军被汉水淹没不知所措,只能投降……依靠这批精锐和乡党、夷兵,田信发展出了北府。

    再然后曹操眼疾发作几乎失明,在疾病折磨和连续劣势战况的压力下,同样情绪化的曹操开始悲观,准备扶立曹彰以作为最后的手段。

    可他没有撑到曹彰抵达就病逝,如果多撑几天,亲自把身边的中军指挥权交给曹彰,以曹彰和夏侯尚的交情,必然能拉着曹真一起站稳朝堂,不至于魏军虽众,却在曹操病死后直接失去精神领袖。

    是的,魏军在之后战事里,已经失去了精神领袖。

    曹真、夏侯尚、曹休、司马懿、吴质这些人,谁都无法成为魏军的精神领袖。

    唯一能接替曹操,合情合理合法获得魏军吏士拥护的人是曹彰。

    而汉军不同,前有先帝、大将军分别作为精神领袖,后来又有田信突飞猛进后来居上。

    军队的领袖若在,哪怕吃了败仗被打散了,也会聚拢回去。

    勇烈称著的孙坚打的败仗不少,每次军队败而不散,就在于他是吏士的精神领袖。

    作为曹操的儿子,如今大魏将亡,曹植很清楚当年那几个月发生的所有转折点。

    任何一个转折点都对魏国友善一点,也不会让汉军打成席卷、劈竹之势;哪怕是孙权背盟这个转折点,多坚持几天也是有利于魏国的,可孙权太过不争气。

    拿了那么好的机会,结果被田信带着后撤休整的疲军给打的崩牙。

    一开战,就把战争计划总指挥的吕蒙给折进去……这种倒霉的事情都发生了,孙权找谁说理去?

    当年的事情也就罢了,看着汉军昂扬北上,曹植多少也有一点欣慰,起码人世间还是有那么一批为理念而奋斗的人。

    可是呢,快把魏国打灭的前夕,他们竟然向田信投降了?

    这种反差,令曹植无法接受。

    更无法接受的是冥冥之中的那种天意,代汉者当涂高。

    “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

    这是孝武皇帝的感慨,一切发展就如感慨的那样,哪怕中间有王莽篡汉,但也有宗室振臂高呼,达成了‘法应再受命’这一条件。

    而后面一句到底指的是谁,就各有说法。

    李傕郭汜乱长安,使三辅大乱前夕,李傕就找巫女卜算,算出一个‘阙’字,汉阙的阙,用颜料涂很高的建筑物,不正是阙?

    阙又跟李傕的名字同音,所以代汉者应该指的就是李傕……李傕这么以为的,一家几百余口被杀光了。

    袁绍、袁术也是这么以为的,代汉者当涂高。

    到底什么时候代汉?

    或许就是六七四十二这些数字加在一起,汉家出二十九位皇帝后,天命就会终结,由涂高之人接替。

    一家一姓的一朝能有二十九位皇帝,已经不算委屈了。

    可天下动乱四十年,争杀不止结果依旧难逃天命谶语,这给曹植带来了很大的创伤。

    过去的争杀,是毫无意义的争杀。

    因为汉室还没有传够二十九位皇帝,过去无意义的争杀里,自己父兄、朋友、亲族、乡党的损伤也就显得苍白、无意义。

    当世英杰反复争杀,依旧没有跳出武帝做出的谶语,这种无力感已快击垮曹植的精神。

    不仅是内心痛苦很想借酒消愁宣泄压力,更是精神面貌也受到了摧折。

    以至于郭女王换了一套素色衣裳来偏厅见曹植时,不由惊呼:“子建何以如此?”

    曹植却恭谨模样一板一眼施礼:“植拜见嫂夫人。”

    曹休也施礼,解释说:“子建自关中返回以来就是如此,我料是心病。要医此病唯有美酒,故上门求酒。”

    郭女王见曹植精神涣散模样抑郁,也沉默认可这言论,不由皱眉:“文烈,子建纵意妄为,难道文烈也糊涂?子建如今模样,如何还能饮酒?”

    曹植开口,笑容苦涩无比:“嫂夫人,此系心病,恐狂躁而亡。”

    郭女王瞬间就相信了,这家子人皆是非常之人,不能用常理来推测。

    当即应允,呼喊侍女去地窖取酒,进而询问曹植:“子建,老夫人何时能来?”

    曹叡确认无法对汉称藩后,不久前已经在邺都称帝,建年号太和,太和者,大大的和平也,表达了他对今后几年的强烈期望。

    不出意外的话,如果汉军、府兵不做挑衅,魏军也会保持极大克制,以方便大家过几年难得太平日子,以解决内部问题。

    汉军、府兵融合一体需要解决方方面面的事情,这就像蚕蛹一样,这个化蝶、化蛾子的过程里最好保持外部环境的稳定。

    魏国空有强大的国力,却被汉军吃死,在疾风骤雨的进攻中崩盘的原因就在这里。

    曹丕篡汉后,魏国需要一个休养生息调整内外的时间,就如同结蛹化蝶一样,曹丕的魏国就在这个化蝶的过程里被汉军追着打,打崩了。

    现在曹叡的魏国也需要一个安稳的外部坏境,以解决魏国目前最大的问题……征夷大将军司马懿。

    如果汉魏之间突然陷入和平,最抓瞎的应该就是司马懿了。

    终究是凭借魏国的国力获取了统御诸胡的权力,最初诸胡畏惧的大头是魏国的国力。

    司马懿需要更多的胜利来锤炼六镇兵,以让诸胡吏士畏惧他,超过对魏国国力的恐惧。

    若魏国不需要面对汉兵、府兵的压力,就能分出力量解决司马懿……不需要怎么解决,来个过河拆桥,抽走配属给司马懿的外围力量,使司马懿无法用魏国力量平衡、抑制体系内的六镇胡兵,那就崩了。

    郭女王是在询问卞夫人的事情,实际在问自己养子曹叡的信息。

    毕竟能不能顺利把卞夫人接回来,必须要看曹叡的态度。

    说到底,从国家、宗族层面来看,曹丕是大魏的叛臣,曹氏的逆子,竟然跑到敌国去效力。

    如果把卞夫人送还到曹植身边,岂不是意味着曹植这里是占着道理的,是可以谅解,获取优待的?

    这会极大影响魏国的士民舆论,不利于统治。

    从对曹叡的了解来说,以及事情的原则、影响力来说,曹叡是会拒绝的。

    可想到那位夏侯夫人的存在,曹叡做事再肆无忌惮,也要顾虑一下他自己的身后事。

    惹了那位夏侯夫人,曹叡或许能决定自己和家人的死亡,却无法决定妻儿今后生活的事情。

    郭女王所问,曹植精神稍稍振奋,露出喜色就回答说:“元仲已遣人回应,具体如何,还要等天气温润后再说。”

第八百五十六章 河北大局

    邺都,随着汉室朝廷内部的形势发展,直接影响到了魏国的方方面面。

    首先是曹叡放弃对汉室臣服、称藩的幻想,在第一时间继位称帝,以稳定人心。

    其次是汉室内部不再是以北伐为重心,而是以维持内外稳定,做权力交接为重心。意味着对魏国战争的缓解,因此镇军大将军陈群率部分河北籍贯的军队返回邺都,并准备移镇蓟县,与司马懿搞搭档。

    到底是怎样一种搭档,当世人都是看得着的。

    最后影响到的是距离最远的司马懿……事情就是这么离奇,北府、魏国、汉军三方动员几乎五六十万规模的战争,极有可能发展为三国混战的局势,硬是刹车、停滞下来。

    北府与汉室朝廷需要时间融合,魏国朝廷需要转过身来收拾占据辽东的司马懿。

    作为即将被大魏收拾的边军大帅,司马懿有苦难言。

    谁能想象,以气节刚烈雄壮称著于世的汉室老臣竟然会放弃内战?

    司马懿如何想也只有司马懿自己清楚,这种时刻大魏君臣需要防范的是司马懿无底线的向北府、汉室倒戈。

    如何防止这件事情,才是魏国当下最重要的问题。

    汉室、北府整合力量,融为一体,再发动北伐战争,那势必就是大魏的亡国之战;为增加大魏国力,也应该把司马懿麾下的边军、主力骑军尽可能和平、完整的收拢,为国家、集体所有。

    自镇军大将军陈群返回邺都以来,魏国君臣就各种单独奏对、御前集议,以统合意见。

    因此形势越发的明朗,不难发现眼前这种即将停战的形势……其实是很有利于魏国的。

    原因大概有三个,第一是自汉中决战以来的十年时间里,魏国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状态,根本没有时间整编新军、收拾散乱的人心。不断的战败,不断累积的低沉士气,给魏军精神面貌造成了巨大的包袱。

    每遇战,吏士沮丧皆无战心,若不是有强制的人质措施,前线军队早就瓦解了。

    连续十年的战败、苦撑,魏人吏士的精神状态很是疲惫,急需要休整,过几年正常的生活。

    好在这些年的战争始终没有对河北腹心区域造成破坏,甚至因为司马懿兼并中、东部鲜卑诸胡,给河北输送了充足的牛马畜力,再加上三年前的改制,解放了许多士家的生产力,使河北地区依旧有远胜中原的战争潜力。

    汉室战争潜力最高的是益州,其次荆湘,再次关陇……而战斗力是反过来的。可如果是防守战,谁的战争潜力高,谁守住对方第一波攻击,那就要开始比拼国力。

    河北潜力比中原高,这就意味着中原汉军组成的集群若不能顺利推进,那势必在今后的对峙中因粮秣不足,以及别的一些问题主动退军。

    而每一次无功而返的军事行动,都是对己方人心、国力的巨大伤害。

    从地区底蕴来说,河北不怕中原方面的汉军。

    而更远的汉军人力、物力,想要运输补充到中原……这种运输损耗是非常惊人的,而魏国正是当年为了争赢汉中决战,才发动了全国范围的动员。

    后来战事不顺,又想着搬空汉中,直接导致关中、南阳的物资、人力被迁移人口一事给消耗一空。

    南阳物资空了,曹仁要南征关羽就食于敌;襄樊战局崩了,曹操退回长安的军队想要驰援襄樊却因为缺乏补给,以及本身劳顿的原因无法成行。

    所以战局发展到眼前这一步,益州、荆湘、江东的人力、物力很难在支援汉军的黄河沿线战场。

    运输成本太高了,得不偿失;除非长年累月的休养,细水长流的向黄河沿线输送粮秣,集结物力、兵力,做战前储备。

    因此,得到宝贵的三五年时间休养生息,魏国君臣有信心巩固疆域,御敌于外。

    第二个原因是长时间的外部和平,魏国可以从容调整内部日益突出的各种失控问题。

    正是因为各种失控、力不从心,才有了各种诡异的战局。

    至于第三个原因则跟魏国老臣有关……大家投降汉室朝廷,肯定都没好下场。

    可如果拖到汉室朝廷、北府融合唯一的时候,到那时五十步别笑百步,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乱世飘零人,谁也不要在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谁。

    为了有一个体面的归宿,魏国老臣们会齐心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种君臣齐心的局面,自然是固若金汤。

    总之,曹叡很有信心……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顺利把司马懿为首的失控边军拉回来。

    在陈群即将北上蓟县,去堵司马懿归路的时候,曹叡举行公卿集议。

    他端坐上首形貌俊逸爽朗,下面的公卿重臣皆神色恭敬……终究是武皇帝选中的未来继承人,从手段、心态上来说,曹叡资质要比曹丕高。

    可从人品、私德来说,曹丕偶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闪光点,而曹叡就显得有些黯淡。

    不管怎么说,曹叡当皇帝,他们这些做国家重臣的,也觉得赏心悦目……比曹丕当皇帝那时好太多了。

    曹丕就很好举行公卿集议,主要的决策权就握在侍中、常侍等门下省大员手里,政令颁布的权力握在中书省……而尚书省只有正常的行政权,不参与国家大事的协商。

    作为当时的尚书令陈群,就很少参与机密事务的筹划,负责更多的是行政职权内的日常政务。

    现在的尚书令陈矫就可以作为三省主官参与公卿集议,还能位列前排。

    如果曹丕时期是曹丕与近臣们谋划国事,那到此时,已有些国君、公卿共治的架势。

    今日这场集议,是为了大鸿胪刘晔践行的。

    曹叡登基,原来的门下省重臣得到升迁,刘晔官拜大鸿胪位列九卿,并封东亭侯。

    现在这种公卿辅政、共治的局势下,刘晔并没有因为出任大鸿胪就丧事国事的参政、议政之权,依旧可以讨论外交事务之外的国事。

    否则他这个大鸿胪只能管理外交、外藩、内藩公文、贡品、回礼、人员往来的事务,额外再加一点培养翻译,翻译外文典籍的工作。

    作为大鸿胪,他的任务是很重的,要先陈群一步离开邺都,去关中拜谒田信,磋商具体的停战事务。

    关中缺乏食盐,不便从南方起运,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为了能拿到实际的出使成果,许多事情就需要大幅度的让步。

    食盐这种生死存亡的命脉所在,也要为大局让步。

    此刻讨论的就是食盐贸易的尺度问题,陈群从河东前线才回来,对此最有发言权。

    陈群面容清瘦了太多,可见河东战事非常的熬人。

    他推测曹叡的底线,还要把握言论的尺寸,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明白他的潜在用意:“盐池之重不亚于泰山,今国家失青州之盐,所仰仗唯有盐池。休战数年,即要休缓人力,更要移河东之盐于邺。”

    盐池就在那里,那么大范围,谁也毁不掉。

    不像井水,军队撤离前可以坚壁清野予以填埋。

    战争失利的话,盐池必然会完整的落到北府手里……而河北缺盐也是客观事实。

    所以要换个角度来看待问题,不能死守着盐池不做变通。

    不是要拿自己的盐去换和平,而是要拿北府的盐去跟北府换三五年、甚至更长的停战协约,停战时间越长,那河北就能运走更多的盐……唔,北府的盐。

    如果停战时间更长久,等大魏缓过劲来,这盐池到底是谁的,还是两说。

    这么想的话,出卖盐池,把北府急需要的食盐命脉无限制让渡……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刺眼、无法接受。

    可能是担心曹叡无法接受这种损伤颜面的事情,陈群补充说:“今关中不乏钱帛,所缺唯有食盐。陈公素来强项,若不能遂意,臣恐其倾兵犯境。”

    上首的曹叡微微颔首,天子冠冕之下一双眼睛明亮幽深:“朕也有此顾虑,今两家和睦更利于战。而陈公为人强项,非忍气吞声之辈,此去长安当力求稳妥。”

    力求稳妥……签订停战协议的任务是最重要的。

    什么是稳妥?自然是无底线的满足停战协议,这就是稳妥。

    刘晔心中翻译了一下,郑重施礼:“唯。”

    见刘晔眼神沉稳,曹叡也是轻轻颔首,就怕刘晔想不明白。

    现在北府陈兵风陵渡渭水口,拖着最少五万的健壮男子无法参与生产劳动,还要人吃马嚼耗费许多积蓄……在这么耗下去,河东自己就瓦解了。

    河东郡守赵俨已经快撑不住了,再耗下去,河东守军得不到河北补充运输的粮秣,那就得吃人了。

    远距离运输粮秣是国家大忌讳,魏国已经吃够了这种苦,不想再尝试。

    解决河东这种不断失血的困局,是目前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仿佛一条胳膊被北府钉在西边,持续不断的流血,无益于整体形势,还要持续不断的虚弱整体,怎么看就怎么亏。

    现在调回陈群去堵司马懿的退路,就是要止损。

    对大魏来说,河东集结的重兵就是持盾的左臂,却因为北府阳谋被陷在那里无法动弹日益虚弱;而司马懿的边军集群就是持剑的右臂,却有失控的趋势。

    解除左臂的困局,再借助左臂的力量一切解决右臂的失控问题……这才是最重要的。

    解决这两个问题,大魏也就双臂健全,可攻可守了。

    和这个问题比起来,河东所产的食盐真的不算问题,让步多少都不是问题。

    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是老爷、老爹打仗输太多了,没有更好的选择余地,只能先这样凑合过日子。

    一场会议开完,刘晔单独留下,要与曹叡道别。

    君臣一前一后走在廊下,曹叡双手负在背后,态度悠闲看不到对待国事的慎重和严肃:“陈公立国在即,无心于战,这是国家机会所在。此去关中,以达成停战为重。一切种种,皆可退步。哪怕……遣质子于长安,也可从容商议,无须忌讳。”

    刘晔微微躬身:“陛下,就恐陈公索要无度。”

    曹叡听了正视前方步履放缓,思索片刻,口吻坚定:“不,他不是这样的人。我需要和睦,以整顿国力,与他一决生死。他也需要和睦,以整合内部,想要一战定天下。”

    驻步,曹叡转身看刘晔:“自武皇帝以来,谁都想一战定天下,皆无善果。今时今日,陈公已生此念,我料天意绝不会遂他所愿。”

    刘晔微微颔首神情认同,本想开口讲述一些客观事实以佐证曹叡的言论,可想到自己终究是汉室宗室,又有些神色黯然。

    曹叡聪慧,见刘晔神情变化就知道刘晔思维与自己在一个高度,甚至比自己看的更高,就开口说:“人心即天心,汉成祖皇帝仁善之名播于海内,陈公不论如何整饬国力,其内必有心向旧主者。”

    这些心向汉室的人绝对身居高位,有他们在内配合,算上魏军,内外一起折腾,有很大可能挫败北府对河东、河北的第一轮攻势。

    这一轮攻势挫败,那河北也就暂时高枕无忧了。

    北府攻无不克的武名破灭,就轮到其内部的纷争了。

    形势翻转,往往就是这样,存在很多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状况。

    甚至以田信对胜利的苛刻,极有可能会亲征……军队规模越大,越不可控的因素就越多。

    孙权、魏军已经吃够了太多的苦。

    等田信成为骄兵,急于速定天下,那极有可能遭遇更大的危机。

    自己这里都在怀疑汉室旧臣与北府面和心不和,那田信、北府重臣骨干们会不会怀疑?

    只要有怀疑,那北府、汉室融合就是一句空话,就无法完整的消化汉军的人力、物力和战斗力。

    只要有怀疑,那田信就不敢轻举妄动,不会轻易开启决战。

    因此,曹叡有信心达成停战协议。

    他有信心,刘晔也是有信心的。

    无非就是个底线问题,魏国君臣如今态度齐整,放弃虚名追求实利,自然不同以往。

第八百五十七章 事项

    夏历六年四下旬,关中西部地区持续多雨。

    身负重要使命的刘晔一路疾行,在风陵渡渡河后,就因上游降雨引发渭水暴涨,故而不能按计划乘船走渭水前往长乐坡。

    只能在潼关西站搭乘轨车,前往长乐坡……虽然不会耽误行程,可终究有些不方便。

    风陵渡码头与潼关西站比邻,他随船带来的金银珍宝自然无法悄悄的继续船运,只能从船舱卸载,搬运到车上。

    一箱箱的财物珍宝就这么被驻守风陵渡的府兵搬运,让刘晔一行人多少有些伤颜面。

    出使敌国斡旋外交,为达成目的带点财宝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未免带的有些多。

    汉军连续的北伐,魏军不断的败退……即便赎回俘虏,汉军、府兵也没有索要过金银,索要更多的是握在魏军手里的人质,或降军吏士的家属。

    因此此时海内最多的金银依旧握在魏国手里,这可是各方诸侯一起挖坟搜集生人、死人的庞大财富。

    于是刘晔还没乘车启程,消息就飞快送到长乐坡。

    此时的长乐坡已然成为一座巨大的工地,民间徭役、雇工、府兵、汉僮徭役几乎五万余人分布于长乐坡周围的原野上,正协力修筑规划已久的第一座样板街坊。

    去年修筑了支系繁复的排污暗渠,以及引水的明渠,并初步平整了土地;冬季则完成了桩位铺设。

    现在按着木桩标定的点位有序开挖墙基,夯实墙基坑道后以石块、沙土、石灰垒砌墙基,随后就是砌墙。

    不仅有大量石灰投入建筑,还有源源不绝的红砖。

    房屋栋梁木材早已准备妥当,只要房屋墙面垒砌完工,立刻就能铺设栋梁。

    房屋尺寸、栋梁尺寸都是有标准规定的,组装栋梁更是快捷。

    房屋栋梁骨架铺好,堂屋、正房都是再铺一层粗糙的草席、竹席,随后就在表面铺设青瓦;而灶房之类的矮小屋舍就简单了,屋顶铺一层席子后再加基层茅草扎成的草帘,最后覆盖黄土压实。

    一个施工队,大概五天就能起一排宅院,随后这批熟练工去起另一排宅院,将其他相对简单的院墙、铺砖、粉刷墙面工作交给新手,而火墙、火炕交给专业熟手。

    囤积在长乐坡周围攒了两年的建筑物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蚕食,工地上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参与其中及旁观的兵役、吏士都能感受到这种变化,这是他们的力量。

    如同彰显北府的组织度,参与施工的主要技术力量依旧是北府老兵,也有各种竞争。

    就如打仗战后需要总结经验教训一样,每日施工后基层吏士都会按例聚会检讨白日的问题,并安排明日的工作。

    不止是他们,田信的精神也在跟着升华。

    从综合角度来看时代的技术积累……这个时候的关中技术力量肯定不如明末,甚至有些技术还不如宋。

    可目前生产力的主体依旧是人,这些人热情高涨,汹涌澎湃。

    只要今年建材能持续稳定供应,那入冬前能修筑六座街坊,不是简单的六个坊区的屋舍,是连带排污暗渠、供水明渠、屋舍、院墙、地砖。

    而在秋季,正好移植树木,完成主要街道的绿化工作。

    然后冬季继续储备建材,如木料预制加工、砖瓦烧制、石灰储运这些工作都可以在冬季进行。

    这种建设速度在目前来说只能限定于关中,其他地方即缺乏建筑物资的预制、储运,也缺乏这么大规模的人力统合、分配能力。

    田信也时刻关注工地进展,偏偏又不好去工地。

    他若去工地,工地建设秩序肯定会大乱。

    只好在远处旁观,拾遗补缺,从宏观方面调度力量,以保证修筑工程能稳步推进。

    目前筑城的总指挥是虞世方,他又足够的威望、经验完成这个任务;副指挥是姜维、严钟,一个是统率汉僮的郎中令,一个是负责技术生产的元老,一起配合虞世方,自能避免中高层可能出现的龌龊。

    姜维的脾气不是很好,毕竟他的出身、成长环境注定了他心性坚毅的同时,是非常抵触言行不一这种行为的。

    他是个说做就做,不愿拖沓的人;十分厌恶表里不一之人,和这类事情。

    可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脾气又贴合北府现在的状态,做什么专心去做,没有太多需要顾忌、掣肘的地方。

    不似田信身份敏感,出现在工地会引发吏士的聚集、围观,姜维则是一个普通的人形高官,出入工地视察各处进度并不会引发混乱。

    他与虞世方巡视上月底修筑的第一排屋舍,这几乎是样板房里的样板房。

    如今院墙垒砌,门外巷道铺埋砂石已经完成了地面硬化;院门都是统一预制的大门,推开门先是一堵影壁,影壁正对着门,看不见院内状况。

    影壁、院门都盖有遮雨飞檐,红砖影壁正中则是青砖组成的纹理,效仿瓦当图纹制成的更大神兽纹饰……这不过是青砖、红砖一起砌墙时的艺术处理。

    所以墙面依旧平坦,以后墙面会悬挂竹简,标示宅内居住的府兵身份、男女人口、牲畜数量,以方便街坊官吏登基、巡查。

    这是秦汉旧制,说的时髦一点就是网格化管理,是基本的单元格。

    绕过影壁,是空阔的宅院,宅院内预留的菜地已经种上了各类青菜;院墙之间还拉了一道麻绳,正晾晒衣物。

    修好的这些屋舍,在通风干燥后就已经安排府兵工匠陆续入住。

    按着规划,一宅能安排四户府兵入住,或两户士级府兵,或一户尉级府兵家庭入住。

    至于将校级别的军吏家庭要集中安置,他们有更大更宽阔的宅院规划……而一切屋舍宅院都是国家所有,只是暂时分配给在长安常驻的府兵家庭使用。

    这些府兵普遍是宿卫宫室的亲军五卫编制,哪怕兵员、子弟在外服役,也会保留家属居住的资格。

    依旧在世兵制的体系内,只是兵役与宅院使用绑定,家里有人服役,家庭才能享受免费的宅院。

    院内屋舍建造风格都是田信按着记忆设计的,此刻姜维可以明显看到所有的支起、推开的窗户都裱糊一层白纱,颇感浪费。

    北方窗户不能只能白纱,这只是外层的纱窗,夜里放下来防虫;而冬季的时候,窗户框体还能镶一层里窗,或者在纱窗表面再装一层厚布,以进行隔断、保温。

    窗户的白纱有些刺眼外,余下就剩下院内井水问题了。

    虽有明渠供水,这些水更多的是生活清洁、生产所用,而挖井不易,目前保持在六宅、八宅共享一眼井水的状态。

    有打井的规划,可目前还没有打井,这是今年秋冬之际需要进行的工作。

    因此现在饮用的是明渠供应的河水,但烧煮成开水后也没什么人嫌弃。

    毕竟周围五万多人劳作,水源、供水明渠周围并没有捣乱的熊孩子,或者随意饮水的牲畜、不知名动物。

    姜维一路跟着巡查,只觉得今后让府兵或其他百姓、士人居住这样规格的屋舍……有些不划算。

    同行的虞世方、严钟倒不觉得有问题,现在基层规划的这么好,那么以后中高层肯定会拥有更好的。

    就现在关中的生产效率,只要建材供应能跟上,什么样的宅院都能修建出来。

    三人检查屋舍质量之际,工地少有的马蹄声哒哒传来,警觉的三人出屋,就见一名背挂青红二旗的信使上半身出现在墙外,拉扯缰绳降速到院门前的上马石,矫健翻身下马,就进门绕过影壁,与虞世方的领路亲随一起出现。

    使者驱逐一卷纸铺开,念:“上命,召工部卿严钟来见。”

    严钟赶紧上前两步拱手:“臣遵命。”

    使者卷好纸,上前递出:“严公,公车已然备好,还请速速启程。”

    “是,稍待一二。”

    严钟收好公文纸张,铺开先看了几眼,才与虞世方、姜维告别,跟着使者一前一后走出大门,随即就见驭手驾驭马车已从街道口转进来,正朝这里赶来。

    巷道宽不过四步,马车无法转弯;可巷道纵横,下一个巷道十字路口转向即可。

    严钟也没问什么,就坐上马车一路疾驰,返回长乐坡军营。

    军营里田信还在研究新一轮的铸币工作……封禅大典要尽快举行,不然迟则生变。

    唯有第一时间拿稳名与器,才能不至于被动。

    先帝三子,代王刘理跟着马超的家眷待在上林苑,齐王刘永也即将来关中居住,会前往南山学院学习。

    而现在的皇帝也会暂时留在关中生活一段时间,等理顺各方后,再放兄弟三人就藩。

    刘禅就不用想了,塞到瀛洲去,带着那批顽固的尊皇分子去经营一份相对独立的产业,今后也不会遭受多少委屈,想怎么胡来都随他。

    只是皇后这里想离婚的就离婚,按着心意再找一个;小外甥终究是先帝的嫡长孙,也是自己第一个外甥,今后存在的意义很重大,应该交给关姬抚养,如果有能力的话,予以重用不算什么问题。

    当然了,如果太有能力……自己走的时候,也要带走这个能干的外甥。

    燕王三个儿子,也是先帝的亲孙子,先帝计划的是册封到燕国旧地,以辽东、朝鲜之地为国,析分为三,镇守边陲不受朝中干扰,兄弟三个也能相互提携、彼此帮助维持手足感情。

    先帝考虑的很好,可刘禅去瀛洲当王,朝鲜这里就不能留刘氏藩国,应该册封一位田氏亲藩坐镇,以行监督、压制。

    既要刘禅带着尊皇分子去搞开发,还不能让他们开发的太过顺利。

    所以燕王刘封这三个儿子不妨就近安置在河东,河东郡就今后畿内九郡之一,安置在眼皮底下,也方便照看着发展,免得受人引导走上歧途。

    产业、封地都在河东,想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也会顾虑旁边的朝廷。

    否则封到偏远地区……那这些先帝子孙组成的藩属,必然成为当地的王法,早晚要跟朝廷的执法机构撞在一起。

    其他地方都不合适,就河东最好,隔着一条河,不便向畿内其他地方渗透,反而会被朝廷盯死。

    不犯错,稳稳当当过一辈子,就行了。

    刘永是很有才能的,也不能安置在荒僻之地……这等于流放。

    流放刘禅已经很为难了,不能再流放刘永。

    反而要把刘永立起来,有多大才能就给多大舞台;同理的还是代王刘理,今后这两人俱为新朝公卿重臣、国家肱骨栋梁,自能令先帝旧臣满足,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刘禅可以说是流放,给个瀛王的王爵……看着是王爵,实际这个爵位对海内之人来说没有一点实际意义,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刻薄,更别说其他人。

    所以要给刘永、刘理兄弟两个保留一个王爵;刘理运气不好,谁让有一个赵王丈人,所以这个王爵只能给刘永。

    封地不应该太远,留在京畿边缘地带最好。

    至于先帝义子另一位长沙烈王刘封,他的儿子世袭罗侯,封在湘州,改刘氏为罗氏就能彻底消除隐患。

    除此之外,就剩下一件事情……铸造新朝纪念金银币!

    还是曹叡识时务,知道自己不缺钱但是很缺金银……缺钱跟缺金银贵重金属是两码事。

    铸造新朝纪念金银币,本就是一项传统,也能拉拢很多人心,予以笼络。

    拿到纪念金银币,意味着本身获得新朝的认可,原本的立场会有所动摇,进而在生活、工作中偏向于新朝。

    时间久了,潜移默化,也就习惯了。

    曹叡这么识时务,多少要给一些回报。

    特别是司马懿,在己方与汉室朝廷、河北魏军搞全面对抗的时候,竟然想着跳出去,去追寻那藏匿在瀛洲的妖魔……

    肯定要借曹叡的手先把司马懿的翅膀给拔掉,没了翅膀司马懿就算再折腾,也不过是去帮阿斗打前哨基地。

    不过以曹叡、司马懿的做事风格来说,事情可能会超乎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

    这两个人转头抱在一起痛哭,一个决意为父复仇,一个要为先君、恩主报仇……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场景。

    可这样的话,正好一起收拾。

第八百五十八章 婚事为先

    长乐坡馆舍区域,一路乘坐轨车来此,魏国正使大鸿胪刘晔照例先是热汤沐浴洗去风尘,以及可能夹带来的水土疫疾。

    同样沐浴、更衣的还有使者团队其他人,其中副使是魏昌侯、射声校尉、散骑常侍甄畅;随行司马典持护卫工作的是甄畅的堂兄安城乡侯、虎贲中郎将甄像。

    这两位都是现在大魏的文昭甄皇后的亲侄儿,其中稍有特殊的是甄像父亲早亡,这是个自幼失孤的人。

    自幼孤寡在乱世中不算多么特殊的际遇,但对经历者影响很大,比如甄像就是一个谨慎、木讷,寡言的人;而甄畅就不同,在国内、朝野喜好发表时议,表达自己的观点,追求存在感。

    简单沐浴换一套新衣服后,甄像、甄畅碰头一起交流看法。

    甄像寡言又不是正副使者,很有耐心听甄畅的意见。

    这一路走来,两个在曹叡手里突然重用、提拔的贵戚将领、近臣心情自然很是复杂。

    不得不承认轨车的先进性,是补充河运水网运输的重要手段。

    可现在的河北……到底学不学轨车制度?

    就怕学的越好就死的越快。

    别的不说,就井陉古道运力来说十分需要轨车,这能加速河北、山西的资源运输效率,降低成本。

    而修筑轨车最难的反而不是木轨,是地面的水平计算,以及地基的铺设。

    地基稳固,木轨更替简便……这也意味着大魏若耗费国力修筑一条轨道运输线,在战事紧迫时想要进行破坏的话,是很难全部破坏。

    即便摧毁一些节点,修复工作并不难。

    如鲠在喉,令甄畅很是难受,明明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措施,可就是军事失利,让国民、公卿缺乏信心。

    此刻讨论、推演轨车带来的变化、好处,首先想到的就是各种可能存在的坏处。

    又如同惊弓之鸟,甄畅不愿过多感叹轨车的神奇……到底要不要效仿、引进轨车修筑计划,是大魏朝堂诸公的事情,暂时跟他们没有关系。

    转而讲述其他:“陈长文屡屡有言,说是关中精锐蛰伏不动,以郡兵虚作声势,意在使大魏国、民两疲。如今看来陈长文不知内情,或是言过其实。可惜如今察觉已晚,无意于国家。”

    冬季时陈群就有相关的意见,希望可以把他所部的河北兵调回河北,充实河北的机动力量,以威慑、牵制司马懿,不使司马懿犯错。

    现在来看,司马懿犯错了没有?

    当然没有,前线需要骑兵,幽云六镇与辽东公孙氏联合出兵,凑了万骑前往邺都听候差遣。

    随后公孙恭离开辽东,其侄儿公孙渊聚众叛乱……旋即被国家支柱、封疆大吏的征夷大将军司马懿讨平……怎么看,这都是很正常的边陲事务。

    可仔细研究司马懿的出兵时间,以及公孙渊的叛乱举动,这两个家伙相隔两千里,几乎是同时行动的。

    要么是司马懿早早确定公孙渊会叛乱,所以整备军队,提前出击,随即克敌制胜。

    再要么就是司马懿存心不良,对辽东早就有了觊觎之心,想要铲除这股名义上大魏的边地、实际上是他的侧榻顽敌。

    公孙氏算不上强敌,只能是一股顽强的敌人,主要特点就是难缠。

    现在好了,被司马懿彻底铲除,使广袤的河北地区就存在了邺都朝廷、司马懿两个势力。

    失去了公孙氏,大魏不需要再用司马懿牵制、要挟公孙氏……无外乎鸟尽弓藏,以及整合力量消除不可控因素。

    如果冬季的时候听从陈群的意见,将邺都的机动兵力调回来,或许辽东公孙渊篡权叛乱会有另一种结果。

    可即便公孙渊成功割据辽东,也不会影响邺都朝廷与司马懿之间的信任;现在司马懿以‘未卜先知’的迅疾行动扑灭了公孙渊的实际叛乱行动……这却让朝廷与司马懿之间的信任荡然无存。

    哪怕司马懿身边没有一个儿子,是孤身统军,可已经很难获取邺都方面的信任。

    毕竟司马懿能未卜先知扑灭公孙渊的叛乱,那么也能未卜先知的扑灭其他人的叛乱……就像武皇帝、先帝更替之际诛杀汉室旧臣一样。

    司马懿的问题很大,陈群的提议影响也不小。

    现在轮到陈群去抽司马懿的脊椎骨,抽掉挺直的脊椎,让司马懿重新俯首听命就可以了。

    怎么看国内的形势,都显得很不正常……就连汉室朝政变动,也很是诡异。

    兄弟两个围绕着陈群当时的提议讨论,没讨论出一个结果。

    而刘晔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刘晔穿一领棉纺的素色中衣,外罩对襟黑纱衣,锦带束腰尽显儒雅。

    兄弟两个一看对襟纱衣就知道刘晔已经出门购物了一趟,买了这种起源于江都,渐渐流行于天下的对襟罩衣。

    就连这个冬季突然流行于北府的呢绒军大衣,实际也不过是对襟纱衣的增厚、保暖改进版本,制造款式一致,算不得离奇。

    刘晔坐在上首,多少有些不习惯。

    北府、汉室流行的太师椅、长腿大桌……在魏国自然受到意识形态的阻挠。

    刘晔身为国家重臣自然要有所表率,对于这种新式桌椅有些不适应。

    不过坦然用屁股坐着……真是舒坦呀,老胳膊老腿轻松惬意,不似地上正坐还要紧绷着肌肉、筋骨。

    落座,刘晔面容沉肃掩饰坐姿引发的奇异感,讲述:“馆内北府吏士,馆外贩夫走卒如今皆面有骄色,可见田氏代汉已然人尽皆知。”

    甄像、甄畅正襟危坐,甄畅听了感慨:“既如此,其国内事务冗杂,必无心于战。”

    刘晔也是面有感慨,汉室社稷终究难保,身为汉室宗室一员,多少有一点点失落情绪。

    毕竟已经是分家很多代的宗室,家中又非世袭王侯,对汉室社稷的认同终究没有那么强烈。

    与刘表类似,刘晔是宗室出身的名士……是主动拥抱潮流,才被潮流捧起来的青年俊彦,被汝南许劭评价为‘佐世之才’。

    不主动交涉、应酬、表现自己,许劭这样的舆论领袖怎会关注他一个普通的宗室子弟?

    拥抱了流行文化,交际圈的不断影响渗透,整个人的理念、侧重点自然会发生一点变化。

    世上没有不死之人,没有不亡之国。

    认同了这番理念,接下来无非就是选一个对天下苍生更有利的新主、新朝。

    这一点来说,当世绝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想法,算不得离奇。

    哪怕是季汉,也是创立的新朝,是汉室的另一种延续。

    与魏国比起来,季汉是汉室偏远旁系血脉创建的,魏国是女婿继位创建的。

    论法统,谁比谁更正义……实际上还是要好好辩论一番的。

    因此刘晔没有什么负罪感,更没有太过强烈的愧疚感……乱世中人,没有那么多的感情负担。

    此刻身负国家重要使命,刘晔只想完成自己的工作。

    至于未来……那是所有人的未来,自己不必强求,随波逐流即可,能一展所长、发挥影响力最好。

    馆舍附近的吏民都认为自家公上要当皇帝……已经骑虎难下,不可能再退缩。

    刘晔已经确定,口吻确凿:“自张翼德撤军归国休养以来,汉室朝廷加拜陈公为大司马,总督军府兵事。我闻近来又有诏令,使夏州为陈公封国,虽无王爵,但已位列诸侯王之上。”

    三恪创立时就是皇下贵爵,地位就在寻常诸侯王之上,只比太子低一些。

    甄畅陷入思索,甄像突然提问:“子扬公言下之意,是指陈公并无开创霸府,总摄朝政之意?”

    这是王莽、以及自家武皇帝的路线,以大将军、丞相之位开创霸府,以霸府施政替代朝廷,逐步收拢权柄于霸府之内。

    等一切都稳定,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朝野自无异己分子后就让渡帝位。

    刘晔稍稍思索,还是肯定点头:“陈公行事向来倔强,如今就恐节外生枝。我以为,汉室帝柞就终于今岁。”

    甄像眼睛眨动总觉得这样做太过冒进,可汉军、北府就没做过几次稳重的事情。

    仔细研究汉室各处的封疆大吏、重臣,敢于跟田信叫板、死硬对抗的人……几乎不存在。

    唯一一个死硬分子是张飞,在关羽妥协后,张飞就彻底废了。不仅荒废军政事务不再搭理,甚至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好了。

    没有死在北伐战争里为先帝流尽最后一滴血,或许是张飞最大的遗憾。

    见甄氏兄弟思索,刘晔就稍稍停顿,好让他们深入想一想,好接受这个观点。

    这跟预估的形势偏差很大,预估的形势是田信获取实际的王爵,开创霸府,总摄军政事务,然后国内陷入长久的休养。

    让百姓休养民力,同时小范围、细致的调整郡县官吏,逐步完成全面的权力过渡。

    权力不仅仅是田信一个人的,也是北府吏士的;所以争取新权柄的不仅仅是田信,还要给北府吏士予以赏赐,让他们掌握更多权柄。

    这也是跟着田信打生打死的意义所在,求得不就是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如果是预估的霸府执政形势,那灭魏功勋就足以支撑田信代汉。

    这是魏国使者团队面见田信时主要要商谈的一切事物的根本所在……这也是大魏继续存在的意义所在。

    能说是养寇自重,也能说是养殖猪羊等待过年……过年时宰杀即可。

    基于这一预估的形势,刘晔有把握用最小的代价说服田信,达成目前利于两家的停战协约。

    可现在看起来田信并没有以霸府过渡的心思,那么自己、邺都公卿们的推测、预估都将失效。

    好在皇帝给了极大的授权,哪怕移交帝室子弟为质子也是可以接受的。

    只要能达成停战协议,帝室子弟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可田信狮子大张口,索要更多的物资该怎么办?

    刘晔自有自己的追求……不仅要把事情办好,还要展现自己的存在感。

    否则派赵俨、蒋济、董昭之流过来,都能胜任这个工作……论出卖国家利益,这个简单,谁不会?

    对有些人来说只恨卖国无门……而自己也不在意卖国与否,更在意的是展现能力,以更低代价办成最重要的事情。

    这大概也就是皇帝选自己为正使的原因……皇帝终究是武皇帝钦定、选好的继业者,多少是有一些追求的。

    若自己真的不管不顾,按着皇帝说的那样一切以达成停战协议为重……那么回去后,以皇帝的心性,早晚会找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将自己处理掉。

    傻乎乎听皇帝慷慨激昂的许诺……这就太亏了。

    事情超出预期,刘晔感到棘手,甄像、甄畅也感到为难。

    特别是甄畅,知道事情重大,就突然沉默不再发生、表态。

    这么重要的事情,随便说话,是要承担责任的。

    刘晔见两人并无其他说辞,就转而换个角度切入:“我闻陈公敬重秦烈王,烈王之孙芳虽在关中为质,却养于南海公主之手,与陈公诸子情同手足。而先帝及文昭皇后又有协议,不若就此事先行拜访南海公主?”

    甄氏兄弟互看一眼,甄宓生前跟曹丕确实有一些口头约定,无非就是加重甄氏、曹氏的联姻。

    这个在武皇帝时期就有过先例,曹冲早夭,就与甄氏一名年龄相仿的早夭女子约定**。

    而现在曹丕、甄宓都已不在,他们的儿子曹叡很想把当年的约定落实。

    这次兄弟两个随刘晔出使关中,就有约定婚事的任务。

    既要给曹芳定一门甄氏的婚事……这也是曹叡目前能回报母族最大、最重要的举措;为了达成婚事,才有了甄像、甄畅两人一起出动。

    他们是曹叡的表兄,也是夏侯绫的表兄,一起出面来办曹芳与甄氏女子的婚事,自然能得到夏侯绫的支持,进而游说田信,撮合婚事。

    开了这个头,那就可以进行更大规模的联姻。

    战争已经不能过度指望,现在能指望、也能靠得住的就是高层联姻。

    比如贾逵,比如贾诩的儿子贾穆,还有吴质等一系列魏国元勋重臣,落到北府手里几乎必死。

    反倒是曹氏的肱骨元从夏侯氏一族……因为早年与张飞的联姻,还有夏侯博、夏侯纂两兄弟追随先帝的原因,所以即得到了田信的庇护,也受到了先帝、张飞的联合默认。

    嫉恶如仇、行举刚直躁烈的张飞在面对姻亲问题时,也会选择高抬贵手。

    而田信本就很少烂兴酷刑搞大肆诛连那一套,若是能联姻成功……时机合适了,大家凑一起搭伙过日子也不是不行。

    毕竟是真的打不过,只好依靠三寸不烂之舌、厚脸皮,以及女人了。

第八百五十九章 不在意

    国家大事,田信秉持的是大事开小会,什么事情先敲定目标后,再开大会确立详细的推进章程。

    与魏国签订暂时停战协议也是如此,由陈国鸿胪卿有司出面交流,敲定各种细节。

    至于刘晔想着当面以言辞说服田信,或者是折服关中英杰……纯粹是想多了,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聚会搞什么口舌之争。

    拳头能打赢,没必要太过看重外交。

    这样一来就让刘晔很不适应,毕竟田信要多少注意一下体面,很多细节不是田信能考虑到的,会好说话一点,不会执意争夺一城一地的得失。

    而换一个职业的官员来交接、磋商,自然是寸步不让,想吃掉刘晔,踩踏刘晔的尸骨、英名为自己的进身之阶。

    终究是北府强势,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谈判。

    就在这断断续续的谈判拉锯时期里,刘晔也抽空前往关姬等人常住的昆明池、平乐观前去拜访、面见曹芳。

    曹芳与田信之子、族子生活在一起,又有典满的妻子孟姬就近抚养、照看,同时曹彰旧部也选拔了十二名武士在平乐观当值。

    曹彰旧部遗留不多,依旧生活在鹰山曹彰陵墓边上,即是守陵卫士,也是曹芳以后的班底。

    以后曹芳入仕,要做什么事情,自然能在祖父曹彰旧部中遴选可靠的人手,不至于缺乏臂膀。

    曹芳不到一岁就被送到关中为质……如今正是玩耍的年纪尚未启蒙,能对魏国有什么感情?

    卞夫人当年忍痛把曹芳送到关中,图的不是什么为国家出力,只是想给曹彰留个后。

    鹰山决战时曹彰打出了魏军十年以来最大的光辉,险些击溃张飞右军,将张飞砍死在乱军之中。

    曹彰的光辉战绩以及悲壮际遇,很受汉军、北府吏士敬重、同情。自然地,这一切同情、敬重感情会形成曹芳的护身符。

    曹芳可以说是跳出淤泥漩涡已经上岸,现在与曹芳的婚事……自然是曹叡为舅舅一家做的铺设,婚事若达成,甄氏也就跟着上岸了,今后亡国之时不至于太过惨烈。

    同时也有遣子为质的诚意,希望能获得曹芳一样的待遇。

    别的皇帝亡国投降后能得到善待……而曹家的皇帝,目前只能参考王莽。

    王莽首级被汉室收藏到雒阳,又跟着董卓去了长安,后来又被钟繇收集送往许都朝廷,曹丕篡汉后搬空许都,王莽首级就转移到了邺都,收藏于曹氏府库之中。

    曹叡无法改变自己的头颅去向,只好见缝插针,努力给子嗣找一点更好的退路。

    而田信并不关心这桩婚事,终究是曹芳的婚事,不是自己儿子的婚事……无极甄氏振兴、落寞与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甄氏家族崛起于王莽时期,给王莽的重臣、骨干孔光当女婿,后来自然落寞、沉寂了许多年,直到汉末时才得以再次崛起。

    就凭甄氏家族在魏国的地位,灭国后哪能原封不动保留?

    肯定得拆的七零八碎,跟南阳豪族一样,拆碎后各凭本事,能入仕就入仕,不能入仕就待在原地正常生活。

    曹叡、刘晔以为这次出使关中是大事……在田信眼里只有刘晔带来的那些金银贵金属才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再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魏军如今只有防守的力量,更要解决心腹大患司马懿,所以议和工作注定是被动的一方。

    哪怕现在司马懿与曹叡抱在一起痛哭,上演一场君臣摈弃误会同心同德立志变法强国的戏码……也不重要了,刘晔带着金银已经到了关中,就没有把金银带走的可能性。

    所以负责铸币工作的严钟又不得不加大铸币数量,以便新朝建立时向天下官吏分发赏赐用的金银纪念币……至于这些纪念币会不会变成勋章,被这些官吏世代佩戴,就不是严钟能管的事情了。

    除了金银纪念币外,还要铸造新朝钱币,面值、重量依旧是五铢。

    历朝历代铸造的铜钱,绝大多数都是大小、份量十分接近的,都在三四克之间。

    新的五铢钱正面是‘大夏通宝’,背面自然是‘五铢’二字,份量与之前所造的五铢钱等额。

    库存的五铢钱会通过军阶补助、劳役补助的方式发放给府兵吏士、各处工地服役的汉僮、民役。

    新的大夏通宝会贮存不动,等待机会合适就输送各郡,以赏赐官吏、嘉赏民间义行、孝行、善举的方式流通于世。

    等朝廷迁入雒阳,新的公卿体系构建完成后,关中、南阳、岭南、蜀中、南中、丹阳这六个铸币中心也会加入到铸造大夏通宝的行列之中。

    就在田信一边关注新城修筑进度,一边还盯着新币铸造工作之余,还不时盯着刘晔等使者团队四处奔走各种游说、努力……看着,也挺有意思。

    这种闲逸的生活很快被诸葛亮的公文打破,诸葛亮一来就一公一私两封书函。

    公文答复了新朝的公卿百官的体制,以及陈述了朝廷迁移过程中遭遇、发生的一些事情。

    公文往来交流的事情都在预料之中,影响较大的是私信。

    信中诸葛亮陈述了关兴婚事的前后发展过程,对廷尉卿刘琰毫无大局观的偏执反应保留意见,也对皇帝的行为表示了不满。只是希望田信这里能劝住关姬,不要让关姬刁难皇帝。

    关兴的婚事影响方面很大,又是关兴主动交出来主动权,意在弥合各方的冲突,等于关兴自己坐到了火山口,一条胳膊拉着马氏家族为首的荆州文臣派,另一条胳膊拉着田信。

    如果今后双方反目大动刀兵,那关兴注定牺牲很大,会被扯断形体,难以立世。

    关兴已经受了很大委屈,以关姬眼界来看,不一定看上马良的女儿。

    结果皇帝搞出来的糟心事情又让马良女儿平白无故名誉受损……等皇帝退位暂时安置到关中时,关姬绝不会轻饶。

    田信、关兴在意大局,乃至大将军、关平对这种事情不甚在意。

    可关姬不一样,本就看皇帝不爽,现在又抓住切实的把柄,动起手来绝不会让皇帝脸上好看,连着朝野大臣、旧臣们也会很尴尬的。

    所以信中提出刘琰这个人,刘琰受了很大委屈,可做事偏激不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

    这种事情最好还是避免,不要把面子上的事情做的太难看。

    对于丞相的提醒……田信欣然接受,以阿斗没心没肺的个性注定是个长寿的人,安置到瀛洲再慢慢炮制就好,一次治好反而少了乐趣。

第八百六十章 不想去

    荆豫驰道,陈公斩魏将军徐公明石碑前。

    天子车辇停下,刘禅下车以手遮住正午的阳光,左右眺望见随行所有的近侍宫人、卫士都已歇息在驰道两侧的树荫下,树荫周边还有许多昔年的战争遗迹,比如天下称颂的七十里甬道。

    这条当年田信修筑的运粮甬道犹如一条长蛇,沿着驰道展开,节省了粮道守卫力量,又避免克制了魏军的骑军优势。

    背依运粮甬道,田信、马超、关平摆开阵势以寡敌众,取得俘斩过万的大捷;虽有征北将军申耽阵亡,但也临阵擒捕曹休归营,一战打的魏国中原机动兵团胆寒,使得魏军不敢轻易进犯南阳,稳住了北线的侧面战场。

    为东征主战场扫除了侧翼顾虑,并振奋了全军士气。

    当时田信昼夜急行军猛攻徐晃,徐晃两只脚就没站稳过,硬是被以快打慢,在徐晃那口气缓过来之前,强行击溃、追斩徐晃。

    此时此刻,刘禅望着丈高石碑,石碑上还有遮雨木棚,可见地方官吏用心维护。

    甚至石碑前还有一些成束摆放的野花,应该是过往行人所遗之物。

    徐晃终究是魏国名将,死而为鬼也是一方强盛的鬼神,理应祷告、祈福,以庇佑沿途太平。

    强攻徐晃疲军的营盘,几乎是田信最凶险的几仗之一,可以说是亡命搏杀,险些战死。

    刘禅望着高大石碑伫立无语,思索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

    皇后车驾随即也靠近,她下车与弟弟田广一起来到石碑前,也仰头驻望。

    田广穿南阳府兵将校漆皮铠,夏日披甲行进面容渗汗,沾染灰尘显得灰头土脸,但精神旺盛。

    此刻仰头瞻望石碑,这里正是那个晚上,田信骑着蒙多单骑追赶徐晃,并斩杀徐晃的地点。

    这一战奠定了后来的各种优势,否则徐晃最不济也能把田信、马超、关平拖在南阳;那么东征战役陷入阻顿时,也就不可能得到田信的支援,也就不会有辉煌的汉口大捷。

    甚至往坏想一点,以当时张辽奔袭支援打出来的战果,极有可能魏吴联军水陆并进,能直接夺走汉水以东的地域。

    徐晃阵亡,麾下军团的瓦解,意味着田信、马超的左军获得战术主动权,进而增加了汉军全盘优势。

    研究当年的战事,补给不足的汉军如履薄冰,任何一场失败,或者长期没有战果的拉锯战,都会让汉军瓦解。

    正是各军齐心协力,让每一批物资都用到了实处,才打出了各种不可能的胜利,这些一系列艰难的胜利组合在一起,就如他奇迹。

    田广已经掌握随驾的宿卫力量,此刻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艰难。

    与田广相对,关羽也派张苞率部分军队沿途设立补给点接应迁徙队伍,张苞就站在皇帝车驾边上,微微侧身半斜眼看石碑。

    当夜田信单骑追斩徐晃归来……如果当时他戴着部曲亲骑突然翻脸抢夺徐晃首级,有很大机会抢走功勋,并让田信、蒙多彻底长眠荒野之中,落得一个‘死于乱军之中’的结果。

    过去十年里,时势发展有太多的转折点。

    他张苞曾经的一念之间,也把握着时代发展、变迁的转折点。

    只是田信提出的防疫救护医术终究救了他的命,他拒绝了亲骑的提议,没有出手掠夺功劳。

    如今回头再看,只有无数的遐想……或许就那么一下,时代就会扭转,当然了,或许会扭转的更糟糕。

    思索着,张苞眼睛更斜去打量刘禅的背影,江都发生的一系列破事情,张苞自然气愤。

    先帝知道刘琰的脾气不好,容易上头犯错,所以把刘琰养在身边;张苞是先帝养在身边带大的,自然与刘琰、孙乾、糜竺等老一辈谋臣熟悉、友善,说是有师徒情谊也不为过。

    可皇帝肆意妄为做下的事情,令他感到羞耻。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好事,能让自己父亲感情上更好接受一点。

    张苞不言语,静静等候皇帝回来。

    刘禅仰头驻望许久终是一叹,回头对皇后姐弟说:“见樊城、宛城繁盛之后,又见此处兵戎遗迹,令我益发愧疚。这天下苍生殷切祈求,实乃重负,非我能肩负。”

    皇后听了回了个礼貌的笑容,只是目光更显得迷惘,不知道今后应该怎么生活。

    事情已经很明确了,皇帝要完蛋了,不管皇帝现在忏悔的如何虔诚,终究无法改变命运。

    可自己的儿子该怎么办?

    是跟着皇帝去海外不毛之地的瀛洲,与妖魔为邻,去等着继承瀛王爵位?

    还是留在关中,做一个帝室近亲,过富贵、殷实、平坦的一声?

    自己是不想去海外不毛之地,离开了田氏亲人,孤身在海外,自己又是什么?

    若是留在关中,那势必要与皇帝离婚……离婚也不是不能接受,可今后孩子长大,又该怎么看自己?

    她一路北上心绪繁乱,不知道今后该如何是好。

    好在还有让她自己选择的余地,还可以咨询关姬,她多少还有选择今后去路的机会。

    不似皇帝,命运已经注定,要去那荒芜,妖魔横行的瀛洲。

    她身后田广始终都是紧绷着面皮,眼睛里只剩下姐姐和面前的石碑、木棚。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如今尘埃即将落定,天下形势越发明朗,让他只觉得心里踏实。

    论资质,他终究不是乱世砥砺、百死余生锻炼出来的世之英杰,只是一个落魄的寒门子弟,得到了当世一流的教育环境……发展的再好,也就是个公卿伟器,而非经世之才、王佐之才。

    刘禅恨不得多驻步停留休息几天,越是距离大将军幕府驻节所在的叶县,他这种心思、情绪就越强烈。

    不想去见关羽,也不想再见张飞。

    可事情由不得他做主,整个迁移队伍浩浩荡荡三万余人,形成规划已经完成,如果没有遭遇极端天气,或重大事件,行程规划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算起来皇帝所在是第二批迁徙队伍,第一批是率先出发的中军。

    四大部督率领裁员后的两万中军轻装前进,如同设立兵站,在南阳府兵、襄阳卫军配合下重新修葺道路,增建沿途的亭驿方便后面的朝廷使用。

    而第三批是赵云率领的卫军,卫军之后第四批、第五批是吏士家眷。

    谁都无法停止这个已经开始迁徙安排,而叶县仿佛一头吃人的老虎,正等着他。

    他,不想去。

第八百六十一章 待遇问题

    叶县城内,大将军幕府。

    天子车驾即将抵达叶县,幕府长史裴俊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一方面维持府内的正常工作,仿佛不知道皇帝途径这里一样;另一边在城郊驰道边设立帷幕,方便可能举行的宴会,或者会面。

    现在谁也摸不准大将军的心态,越是亲近大将军,越是心腹,就越能感受到大将军的复杂态度。

    到底见不见皇帝,见了后又该说些什么?

    这些问题摆在面前,关羽独居书房,似乎要参透明白。

    就这样,天子车驾越来越近,然后抵达叶县,又继续沿着宛雒驰道向鲁阳移动。

    当年汉军、府兵与魏军数年拉扯,几度亡命搏杀争夺的战略据点就这样轻易被皇帝的车驾抵达、经过、丢在身后。

    车驾里,大汉皇帝刘禅经过令人压抑、窒息的叶县后,就突然身心轻松,仿佛迎来了新生。

    可不知怎么地,刘禅又感到有些悲伤,却又怎么都哭不出。

    故面容松垮,坐在车里目光无神,不知觉中就已天黑,抵达鲁阳宿营地。

    而在叶县,跟在队伍后面的百官队列只好在叶县附近宿营。

    夜里城郊设立的帷幕里篝火摇曳,丞相拖着同样疲倦的身体在裴俊引领下绕过曲折的外环、中环帷幕,进入最里面。

    这里地面已经过平整、硬化,中间是火塘,四周环形铺设悬空木板,在深夜里很是温暖。

    进来就见大将军一人饮酒,仔细看是用小杯浅饮而非借酒浇愁,丞相不由安心:“云长公?”

    “孔明先生……”

    关羽要起身迎接,诸葛亮赶紧两步走到近处伸出手抓住关羽刚伸出的手,就索性坐到关羽小桌的对面,一起坐下。

    关羽只觉得自己身体衰老、行动迟缓,连这种举手之间的小事都到了别人要迁就、回护的余地,不由长吁短叹,哀伤浮于言表。

    待裴俊几个人搬来另一张小桌,让关羽、诸葛亮拼桌对坐,又端来备好的菜肴、肉糜粥、热茶后,这些人识趣退出。

    见都走远了,关羽见对面的孔明先生神情关切,就强自振奋说:“丞相旅途劳动,先用餐为好。”

    诸葛亮只好先端起碗,握着木勺享用温度适宜的肉糜粥。

    这是一份颇有新潮流的肉糜粥,除了剁碎的羊肉粒、小米、糯米、莲子外,还有泡发的干鲍、贝肉、紫菜等等细碎的海产干货。

    故口感滋味咸鲜,对疲劳的人很有好处。

    一碗肉糜粥下肚,丞相大抵吃了七八分饱,又将稍稍变凉的热茶水酌入碗里轻轻摇动,茶水很快变凉才美美的饮一口,放下碗坐正身子,算是用餐结束。

    一顿饭吃完,关羽才安心:“丞相体弱之事已为公卿所知,值此天下大变之际,丞相更要注意安康,莫要为琐事所累。”

    嘱咐完,关羽就问关心的几件事情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江都究竟如何安排?”

    诸葛亮回答:“裁撤江都尹重设荆州一事引发争执在南阳,南阳争执在司州。”

    江都是季汉的江都,不是前汉、后汉的江都,也非新朝的江都。

    因此新朝设立的行政体系里会裁撤江都尹,恢复荆州。

    正常的郡守是正四品,京兆尹、河南尹、江都尹是正三品,这就是差别。

    各郡只有郡尉,而京兆尹、河南尹、江都尹是分管片区的驻地都尉,还有其他配属的职务,普遍是高配。

    整体行政编制是与朝廷中枢挂钩的,不仅有政务上的对接,还有财政上的对接。

    换言之,江都如果没有朝廷,只保留一个江都尹的行政待遇、框架,那么以江都尹一地的税租……也就勉强能满足江都尹的日常行政开支。期间想要搞什么开发、水利维护,这都需要从外借贷,或者临时增加税租。

    田信那边就是要节省编制,压缩行政人员的俸禄支出,使江都尹……即南郡地区能有健康的财政。

    表面上现在争端在于新朝是否尊奉季汉的一些传统、特殊之处,实际争的就是江都尹附带的一系列行政编制,以及都城的政治、经济待遇。

    别的不说,其他州郡的官员拟任、外放时,会有一条回避原则。

    而京畿出身的官员外放时,是不需要太过顾虑回避原则……这个原则很重要,有时候你再合适,可这条规则就卡死你了……甚至会卡死一批人,导致这个职务因为缺乏合适的官员任职而空缺。

    江都尹江都尹,承认这个官职就意味着承认江都尹辖区内的士民户籍属于王下民,是畿内户籍,今后各种新朝针对司州的利好政策也能援引、落实到江都尹。

    鄙视链自古就存在,古有国人鄙视野人,今有畿内鄙视各州,州治鄙视郡治……一层层下来,乡里人鄙视下面村社、里社的人,这些人又会鄙视住在山野荒僻地界的人。

    没有鄙视链的人生是没有优越感、幸福感的人生,江都尹编制更重要的不在于官吏的行政开支,就在本身的政治待遇上。

    先是有当年田信粉碎南阳豪强迁移江都的两万余户,后来又有陆续迁移到江都的朝廷百官的宗族近亲。

    如果保留江都尹,那生活在江都尹治下的这些人依旧能享受到新朝第一流的待遇。

    众所周知江都有便利的水运,是沟通长江上游、下游的重要贸易城市,还能向南连接岭南,能利尽南海。

    而本身有水网弥补,有《防疫救护十二策》为生活纲领,开发沼泽、湿地地区的天然险阻已然散去,使得农业拥有了极大的发展前景。

    这样一个商业、农业双重极大优势的大都市,如果再得到京畿郡县的政治待遇……今后不说发展成何等模样,起码能维护各家的正常发展,不会被北府体系出来的各种集团压制、蚕食。

    因此保住江都尹的编制,就是给荆益士人留一个自留地。

    这是长远的利好,而江都尹附带的庞大编制又是极好的入仕渠道。

    因此既想要江都尹的行政待遇,还想要保住冗杂的江都尹官吏编制。

    至于江都尹本地税租不足以支持行政用度……这是注定的,不从周边郡县吸血的都城,就不是好的都城。

    不仅诸葛亮的荆益士人亲旧集团在过去几年里迁徙江都,或在江都置业;关羽的荆州军旧部也有很多留在江都发展。

    当年荆州军的军吏,与诸葛亮的荆益士人亲旧集团……存在重叠现象也是正常的。

    如果江都尹裁撤,恢复荆州建制……那这些人将失去最大的果实。

    至于迁徙关中或雒阳,去充实这两个地区……抱歉,先秦、两汉的历史已经证明这是自取死路。

    再强的外地豪强,去了畿内只能沦为补血包,是充实京畿的资源,是以血肉的形式去畿内,依附于原有的筋骨。

    留在江都、保住江都尹编制,那他们将会有用十分明朗、开阔的未来。

    若是执意追求‘畿内’、‘王下民’这类政治待遇,那么就会被北府贵戚碾碎成渣,在两三代人的时间里被吞噬、兼并。

    京畿都城,历来是吃人的。

    看不上普通百姓那点微末血肉,就喜欢吃大族豪强,开张就能吃三年。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汉末的动乱源头之一……皇帝无法再迁徙地方大族到畿内,借勋戚、宦官等爪牙消磨、撕碎这些崛起的宗族力量;而宗族盘踞地方越发的强盛。

    皇帝为了压制外地豪强汲取资源,于是后汉就突然有了典型的宦官集团……这帮家伙是复杂的,即依靠皇帝,帮皇帝汲取外地豪强的资源;他们又出身地方豪强、寒门,依靠皇帝反对、攻击敌对的豪强大族。

    如果后汉能向前汉那样将各种崛起的大族强制迁移到畿内,化为王朝的血肉养分……那自然不需要豢养、壮大宦官集团。

    原来正常的消化体系完蛋了,无法恢复,才有了宦官集团这种畸形的东西。

    而后宦官集团得以传承,不是宦官强大,而是地方大族越发强大、根深蒂固……作为这些人的克星,宦官集团才得以一代代传承。

    现在新朝江都尹是否保留编制,影响的十分深远。

    甚至一切行政规划安排妥当的话,今后甚至能避免宦官干政……说到底,宦官的职权,与新朝的门下省近臣类似。

    当门下省近臣能替皇帝达到任务目标时,自然没必要经营宦官,借这种扭曲、不正常的手段去达成目标。

    当然了,如今未来门下省的近臣不能维护皇帝、压制外地大姓,那么宦官集团会再一次苏醒,作为阴暗爪牙去压制、迫害外地大姓。

    而这些太过遥远,当下关羽只关心自己荆州旧部能否在新朝站稳脚,获得应该享受的战果。

    诸葛亮的回答,也令他明白了。

    江都尹这个编制绝对会取消,执意享受京畿王下民政治待遇的人……可以迁徙南阳,去充实南阳。

    因为南阳会划入新朝的司州,新朝的司州将是一个很大的州。

    不仅会有关中、河东、雒阳地区,还会加上南阳。

    南阳是后汉的帝乡所在,一个郡规模、经济、文化、军事实力堪比一个州。

    以南阳为参照物,江都士民发展、追求的榜样,就是后汉的帝乡南阳……能享受各种好处。

    因此江都的士民会接受一轮割裂,追求京畿王下民政治待遇的可以迁入南阳,追求农业、商业利益的留在南郡本身就能发展。

    可若是选择迁入南阳,自然就在京畿贵戚的蚕食范围内,等于羊入虎口……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即很难加入,更非常的难以击败。对于绝大多数的士人家族来说,对待这股力量最佳的方式就是展示自己的才能,融入其中。

    形势很简单越发明朗,田信就是要摧毁江都尹,铲除这个滋生不可控因素的温床……正是因为不可控,所以是士人家族壮大自身的风水宝地。

    强化中枢统治,打掉各种可能的隐患、窝点,这没什么错。

    可关羽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北府与左军都出自荆州军,是荆州军支系。

    北府一场豪赌鲸吞吴质入主关中后有兼并左军,就汲取荆州军吏士,许多用的上的昔日荆州军袍泽都已在北府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可还有一些吏士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融入北府,也没有跟着关兴迁移到江东,只能留在原地。

    而这些留在原地,与朝廷立场紧密的荆州军旧部吏士,如果江都尹编制撤销,他们自然会被打击、清算。

    诸葛亮短短一句回复,使本就高度关注事态发展的关羽立刻就洞悉了关键。

    自己那个女婿,依旧一如既往的冷酷。

    对自己宗族冷酷,当年接掌麦城百里之地时就规划方圆,第一刀就砍在人丁单薄的田氏宗族上,给麦城新政打了一个好基础。

    现在对不合作、又贪心的荆州军旧部同样冷酷……可这样做的话,马谡、向宠怎可能全心全意配合?

    诸葛亮是荆益士人的领袖,荆州士人是诸葛亮的亲近支党……可惜潘濬坏事,连累其表兄蒋琬无法深入统合湘州士人,否则湘州士人统合在一起,加上荆州士人,就是一股很庞大的力量。

    历来荆州士人有三个集团,南阳士人看不起荆北襄阳士人,襄阳士人看不起荆南士人。

    南阳士人的脊梁骨早已经被打的粉碎,现在荆南士人团结在廖立旗下,因此跟在诸葛亮身边的依旧是襄阳士人……是小荆州士人群体,而非那个概念中的大荆州士人集团。

    益州士人也是这样,不是概念中的大益州士人集团,而是其中一部分,以诸葛亮坐镇益州这些年里举荐的孝廉、旧吏两部分为主。

    传统的益州世家在直百钱、新钱、和战争几方面摧折下早已经心怀怨恨,敢怒不敢言的这些人,怎可能成为丞相的基础?

    因此丞相名下的荆益士人比较零散,看似庞大,即不能统合荆湘,也不能聚合巴蜀力量……甚至丞相本人征服的南中地区,对丞相的号召也持观望态度。所以不要过度高估丞相的影响力,和战争动员能力。

    现在新朝要一刀砍掉江都尹,损失最大的绝对是丞相的襄阳支党,而非关羽的荆州旧部……这两个群体高度重叠,有融合的可能性。

    关羽思前想后,对这些人的命运很是忧虑。

    自己犯傻跳出来寻死无所谓,若是被新朝扑灭,诛连、影响到无辜的旧臣集团就太过离奇。

    想到自己的年龄,关羽只能抑制忧虑,将这些事情托付给丞相……能少流血就最好不要流血。

    新朝建立,哪有不流血的道理?

    敌人要流,一些自己人也要流。

第八百六十二章 不归路

    汉室朝廷一路迁徙,到雒阳后再次分流,公卿百官留在雒阳履行职责,而天子车驾继续向西,直抵长安。

    不止是天子车驾,随行的宗室贵戚也都一起迁入关中进行安置。

    待天子车驾进入函谷关后,整个北府吏士都松了一口气。

    此刻没有关心皇帝的想法,进入关中这个樊笼,一切主动权都将握在北府手中。

    让皇帝意外的是齐王刘永在关内等候,加入队伍一起移动。

    函谷道沿途丘陵连绵,道路两侧皆是山坡、山梁,如墙一样遮蔽视野,所以没有什么景色可言。

    待进入华山地界,山势突然陡峭起来,北面山势平缓,可以望见涛涛黄河。

    再经过潼关时,刘禅终于被压力击垮,宿夜时徘徊犹豫,招来黄皓:“关中险恶,我又失大臣之心,恐遭少帝灾厄。”

    黄皓细细观察刘禅,见他言语真切不似作伪,就开口安慰:“至尊,陈公信誉称著于四海,又有仁善之名,非董卓、梁冀之辈。”

    “不,今时不同往日。”

    刘禅口气断然,很是肯定:“过叶县时,仲父失望,不愿再施手管教。”

    虽然很不愿意见关羽,更不想听关羽的教诲、喝斥……可这是安全的保障。

    若是出面管教自己,那肯定意味着已经‘惩处’过自己,自己做下的事情也能算是就此揭过。

    没有一罪数罚的说法,所以现在这样好端端进入关中,极有可能遭遇其他方面的惩处。

    一杯毒酒,并非不可能。

    黄皓自诩也是有识人之明的,皱着眉头总觉得皇帝多虑了,可见他坚持:“那奴婢?”

    “去见公寿,请公寿在南海公主处代我美言、斡旋一二。”

    刘禅话一出口,踌躇神色顿时不见,神态更是坚定:“今性命安危,皆悬于她一念之间。”

    就他做下的那些事情,其他人多少能体谅一下,毕竟刘琰续弦的妻子胡氏的确是美艳、明媚异常,是个长眼睛的男人自然能感受到那风情余波。

    而事情已经发生,执意追究又不能杀他了事,也就没必要太过深追。

    可关姬不一样,本就嫉恶如仇,再加上自幼就肆无忌惮率性妄为,许多他不敢干的事情……关姬敢干。

    现在又有北府撑腰,这将成为一个比吕后还要厉害三分的强势女人。

    关兴与马氏家族的婚姻消息已经流传到他耳中,自然也会传到关姬耳朵里。

    以关姬对关兴的爱护……极有可能拿他泄恨。

    不能跟关姬讲道理,打小就浑身长刺的人,现在站着理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毒酒这种立竿见影的东西……估计是不会有,关姬不会那么好心。

    或许等待自己的是赵武灵王那种死法,或者孙权那样感染大风病,又或者其他疾病。

    一死了之,哪有那么简单?

    失去关羽的庇护后,刘禅已被惶恐压垮,精神压力自是很大。

    黄皓离去后,他碾转反侧,又想请托皇后……可实在找不到可以在皇后面前说话、讨人情的人。

    隐隐有一种穷途末路,无计可施的窘迫感。

    与他一样感到很难受的还有司马懿,一个儿子在关中,一个儿子在邺都,自己孤身坐镇辽东,仿佛拳脚被钉在地上,只剩下一个能左右张望的头,感到十分被动。

    陈群已经向蓟县进发,按着过去两年的传统,幽云六镇会在入冬前的九月、十月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陆续驱赶牲畜,向塞内迁徙躲避冬日的风雪。

    迁徙距离虽然遥远,途中也有一定的人员、牲畜损耗……可这种损耗对六镇部族来说是可以承受的。

    冬季塞外的大风雪,毫无秩序的争杀……还有疾病,饥饿等等之类带来的损耗则是六镇部族不愿承受,也不愿继续面对的灾难。

    所以已经养成惯性的六镇兵会在秋冬之际向塞内迁徙,这是无法阻止的事情。

    六镇兵习惯了这种生活,不是习惯了自己。

    之所以顺服自己,是因为自己可以保障他们的生活。

    引六镇兵反攻魏军……具有一定操作性,可现在六镇部族正分散各处游牧,根本无法集结主力!

    此刻,正是自己虚弱之际;自然也是大魏朝廷动手的良机。

    农耕生产看时节,畜牧生产也要看时节。

    或许还有一条出路,在陈群抵达蓟县控制渔阳诸郡之前……只率轻骑出奔居庸关,绕塞北投奔度辽将军关平。

    可北府人才济济,去了北府又是叛臣、降将,之前汉魏、府兵三方对峙时自己又按兵不动,已然引得北府上下不满。

    何况陈群敢从河东前线撤离,不正意味着黄河沿线会停战?

    大魏朝廷南面无战事,不正好腾出时间来收拾自己?

    受限于季节不能聚兵反抗,也因为之前的表现不适合投奔北府,那就剩下两条下下策。

    一个是提前抛弃六镇兵,只带部分兵力裹挟辽东土著,然后继续向东迁徙……可船没造好,没有足够的运输船,航道也没有探查明白。

    失去魏国的震慑,这次向东迁徙的过程,极有可能是自己的死亡之旅。

    太多的英雄豪杰没有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溃败、逃亡路上,还是被左右亲近所杀。

    如果再有半年时间,自己在九月、十月之间,自己就能聚兵反抗;若是再有一年时间,自己就能开辟航线,跳出中原纷争,去探索海外,搜寻那超凡的机会。

    带着种种不甘情绪,司马懿开始调集辽东附近放牧的六镇部族骑士,另一边开始与陈群接触,要澄清误会。

    终究是太子四友,又是这种多事之秋,理应有许多共同语言。

    这终究是一个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的时代,如果没有必要,魏国是不愿与自己鱼死网破的。

    自己若死,幽云六镇必定会残破,不利于魏国征集、调派使用。

    何况……大魏朝廷不是一个人的朝廷,那么多人的公卿,就有那么多的想法、意见。

    慢慢接触,总能找出一条路。

    而这条能让大魏朝廷重新接纳他的路,注定是不归路。

第八百六十三章 隋王

    关中,昆明渠、长乐坡一带的麦田。

    夏历五月中旬,冬麦即将吐穗,此刻两岸水车车水,为麦田供应充足的水分。

    还没有到南山雨季,因此昆明池也跟着降低流量,主干河渠中有水,只是水面较低,无法顺着分支渠沟向麦田灌溉,只好架设水车。

    齐王刘永随同田信巡视麦田,分隔两三年没见,虽时常有书信联系,如今却多了一些陌生、疏远。

    田信也不以为意,时局变化太过迅疾,总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

    两人正谈论青徐方面的事务,随着中军四大部督陆续布置到兖州、青州,张飞已然放权,青州方面正由冯习、张南二人联合执掌军权;南边的魏延则对徐州世族展开了铲除行动。

    为配合魏延,青州、豫州、兖州、扬州四个地区都调动了附近驻军……若是魏延不给力,就由关兴北上,接替魏延。

    以旧朝之手打掉徐州世家,自然是为了扫清障碍方便新朝统治。

    这种军事行动,更像是一种投名状。

    对于魏延来说不仅仅是投名状,他还要帮儿子收拾尾巴,将徐州知情的世族统统灭口。

    何况现在又是用人之际,即缺乏中高层的可靠人手,底层也缺乏人口。

    因此对徐州世家的行动不会出现大范围的诛连,主要以铲除嫡脉,流放旁支庶流以及顽固不化的门生故吏。

    对普通的士民、家奴、佃户、流民的而言,等同搬掉了他们头顶的几座大山。

    烧掉的账簿、分发的工具、田产、宅地,都将唤醒他们对新生活的希望,并解放出他们的劳动积极性。

    等魏延把得罪人的脏活做完,就能转移到青州前线,负责青州方面的军事行动。

    此前魏延为了获取战争所需的钱粮、人力,曾与徐州世族进行了短暂的接触……现在又反手杀光,这种世家眼中的背叛行为自然会令青州士民官吏警醒,不会与魏延走的太近。

    换言之,魏延在地方上、民政相关的事务已经信誉破产,失去了长远的发展潜力……未来出将入相这种事情,魏延这辈子也就止步于九卿,别想位列三公。

    三公都不行,比三公地位更高的上公大将军、大司马这两个职务也与魏延无缘。

    这不是谁蓄意打击魏延,他缴纳的投名状就是这么沉重。

    魏延与徐州的问题算是解决了,现在就剩下张飞和张家的问题。

    张飞两个儿子也要分家,一个出仕新朝,一个追随刘禅流放瀛洲。

    现在问题是分家后的张家能否保持三恪待遇,姬周后裔实在是太多了,朝中公卿百官随便抓几个出来,都能拿出确实、可信能追溯到殷商、上古的族谱。

    新朝建立后,会有二王三恪,二王是前朝汉室、与前前朝赢秦两朝,这是两个王爵,分别由刘永、马超作为供奉两朝宗庙的主祭大宗。

    原本三恪则是夏商周三朝,在夏朝之前还有个禅让制度的虞朝,与夏合称虞夏。

    所以向前追溯历史,以虞商周为三恪,虞朝由虞世方,商朝是关兴,周朝按计划是张家。

    可张家很不给面子执意要分家,这就引发诽议……按着当下舆论趋势,不仅关东四州,其他地方也反对张家继续占据高位。

    就连军中也有各种排斥张家的行为,哪怕张飞右军出身的军吏,也对张家持抵触情绪。

    这件事情不仅要看田信怎么抉择,还要看老丈人那里怎么想。

    执意要保张家与新朝休戚与共的富贵,那自然有的是办法。

    田信这里还有两个堂弟,一个堂妹未婚,与张家联姻自能消除不满的呼声,使张家屹立不倒。

    刘永算是老丈人的信使,来传个口信。

    不用开口,看刘永表情就知道老丈人的立场。

    见田信沉默不语,迟迟不表态,刘永也是煎熬:“可是让兄长为难?”

    “略有一些。”

    田信声音沉闷:“算起来也在情理之中,妇翁与翼德公相识相知四十余年,是生死与共的手足兄弟。为保全兄弟,子女尚且能舍,何况些许颜面?”

    半年前的冬季,老丈人整顿兵马,动员一切能动员的力量,就是想打残自己,或者是打断自己上升的势头。

    如果不是庞林突然反戈狠狠给老丈人腰眼子来了一刀,可能现在中原大地已经血流漂橹。

    即便这场没有打起来的仗,就已经造成了许多人力、物力损耗。

    关姬是关羽手底下看着长大的,可对这个女儿一家……关羽心如铁石,终究是乱世中颠沛流离半生的人,有太多的子女、妻妾夭亡、流散的痛苦经历,或许才这样的冷酷。

    而另一个老丈人庞林妻女被掳走,就再未婚娶,迎回妻女后感情和睦。可随着地位、财富的变化,以及庞山民、庞宏那里执迷不悟走歪路,企图弯道超车……逼的庞林没办法,只能纳妾给庞家延续血脉。

    想到两个老丈人的差别,再看看眼前关羽的态度,田信有的只是敬重……至于对比之下自己一家的遭遇,半年前的冬季就已经心凉了,现在不可能再凉第二次。

    正因为凉了,所以代汉一事刻不容缓,没必要再给老丈人面子,去照顾他的感情承受能力。

    这种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否则皇帝大义会不断聚集保皇、尊皇的力量,会造成更大的内耗。

    心中敞亮,谈不上伤感。

    田信突然驻步,回头看刘永:“先帝待我如子侄,我视公寿如手足兄弟。先帝明知我势大难制却坚持放纵,此再造之恩。先帝如何宽容,我也会如何宽容公寿。公寿如此,张家也会如此。只是卫国要削,只留三县。”

    留下三个县的封国食邑,总好过一落千丈。

    终究是二王三恪之一,渡过眼前这段时间,今后经常走动,加上姻亲关系,自会越发亲密。

    见张家事情解决,刘永眨动眼睛,踌躇开口提出自己的要求:“弟不求如何尊荣,只愿封邑能临近惠陵,以便时常洒扫。”

    靠近惠陵的地方,还要做刘永的封国,太穷、太偏不行,太过富裕、地理位置太过险要也不好。

    田信思索之初就排除了南阳、襄阳、江都、临沮、夷陵、武陵这些地区,江夏也不行。

    思索版图、地区,就说:“昔年曹魏治下南阳析分出北义阳、东章陵、西南乡三郡,我取章陵郡之章陵、襄乡、随县立隋国,隶于荆州。”

    “随县是江夏、南阳必经之处,颇多商旅,国内河流密布农业便利,又有群山密林可供游猎避暑,应是一处好地方。”

    说着田信伸手抓一节青嫩麦秆,捏出汁水示意刘永伸出手,在他手上写下一个‘隋’字,而非古随国的随字。

    姬周克殷商,就册封了许多耳字旁的封国,如监督殷商遗民的三监之国:邶、鄘、卫,还有周公旦其他兄弟建立的郇、郕二国。

    凡是‘阝’字旁的国,立国用意就跟监察有关;哪怕郡县的郡,就很形象……君王的耳目是也。

第八百六十四章 愤怒

    上林苑,平乐观已经腾出让给皇帝等人居住。

    软禁在此,出乎皇帝的预料……关姬竟然没有来折腾他,或许是刘永那里游说成功。

    对于软禁这类生活,皇帝还算是适应,这一路迁徙见多了壮丽山河,也受了不少旅途之苦。

    皇帝尚且如此劳累,更别说其他地位更低的人。休缓七八天后,就按捺不住性子准备出游。

    一日天气晴朗明媚,刘禅与黄皓、张苞结伴驾车出游,在昆明池附近转了转……几乎没有闲散无业之人,就连老人、孩童也有事情做,要么组织起来做些力所能及的手工活,要么割草、晒草及放牧牛羊。

    但也有比较清闲的人在上林苑各处工坊、林场、马场走动,是原汉天子刘协。

    刘协妻妾成群,在魏国时享有各种税租补贴,在封地内倒也殷实、富裕;可汉军不断的北伐,打的魏军鬼哭狼嚎,连带的魏国财政崩溃,刘协的生活也就益发的破落。

    后来又经历了杨俊企图复辟一事,刘协留在青州也就勉强能果腹……在乱世中这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一家迁入上林苑,划分一座田庄为产业,又拨来一批白身汉僮充当仆役、劳力,倒也把田庄经营的有声有色。

    刘协车驾的随员更多一些,由一名贴身老宦官驾车,还有两名白身汉僮武士随行。他们都是为北府建立功业的汉僮家主、或长子,在刘协这里服役两三年完成基本的文化启蒙再教育后就能编入汉籍。

    白身汉僮是北府派发给官吏、功勋将士的免费徭役,是一种奖励;作为回报,这些官吏、将士及家人有义务为汉僮启蒙,不仅要移风易俗,还要教授一些简单文字,以方便汉僮通过考试。

    双方先后来到附近最繁华的铸造坊市,这是一座为铸造坊内匠人服务的官市。

    坊内各类匠人三千余人,工资待遇又好,总有手里攥不住钱的享乐主义者。

    勾栏女闾并排而建,莺莺燕燕之声环绕在耳际,刘禅仰头打量二楼窗户探出身上的一些女子,竟然看到一些眉高目深,褐色或暗黄色头发的女子。

    这类胡姬可是抢手货色,因此来源也是五花八门。

    有西域塞种、大夏之人,也有小月氏等秦胡出身,鲜卑中也有很多。

    张苞算是见多识广仰头审视,说:“陛下,此皆昔年吴质所获。既有匈奴别部,也有河西鲜卑之民。自陈公定关陇以来,汉僮各部多崇信兵主,些许别部崇信胡天,不肯依顺诸夏之礼,故妻女多发勾栏,操持贱业。”

    黄皓在边上也说:“奴婢以为这也是此辈的造化,勾栏之中怎比得上躬耕田垄,或原野放牧?不受发肤之苦,整日冬暖夏凉,还能酒足饭饱,这等享受远迈世人。”

    见黄皓说的情真意切,张苞面露不屑,刘禅则是微微颔首,不觉得黄皓说的有错。

    乱世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口吃的,你有好的皮相……也别想换来温饱,说不好会更倒霉。

    他们议论勾栏女闾之际,刘协则停车在女闾侧门,在司吏迎接下刘协主动戴上垂纱斗笠,身后两名白身武士各提一个大药箱鱼贯而入。

    北府的官吏制度越发的清晰,九品一共二十二阶,八品、九品有正八品上、正八品下、从八品上、从八品下……一共八阶,合七品十四阶一共二十二阶。

    司吏正好是从九品下,位居二十二阶最末,是主持一处单位的主任吏员。

    司吏之下的吏员称之为役吏,是服役的吏员,以退伍老兵为主,不入品阶。

    司吏之上是从九品上的令吏,这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县吏。

    如上回那样,刘协在偏厅等候时已铺开药箱,焚香静心……随后就等有孕、或染病的女子排队上前,由他诊断病理,开方抓药。

    一个清闲了三十多年的皇帝,刘协已经练出了一手好医术。

    遭遇过这个世界上各种超脱道德、思维极限的事情,对于眼前这些胡姬女子已没了多余的情绪,为她们看病,就跟给邻居家的猪羊做阉割手术一样。

    作为田信的贵客,刘协也有一台品质略差的显微镜,对于病理症状他有了更深的见解。

    甚至眼前这些服侍匠人的胡姬……在他眼中就是披挂皮肉的骷髅,没有多少特异之处。

    刘协、刘禅很巧合的撞在一个坊市里,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很快就上报到郎中令署,并很有优先度被送到姜维的桌案。

    姜维细细审视,总觉得这只是巧合,可又不能大意,就收入文件夹里,连同其他文件一起带着去见田信。

    他来时本以为田信正在原木垒砌的大厅里绘画新的建筑图纸,这座原木垒砌的大厅已经用了三年,原木之间隙缝已经有混合石灰的沙土填补,可以说是冬暖夏凉。

    如今临近六月一日的夏祭,关中冬麦大熟收割在即。

    同时连续修筑完成第一、第二两座街坊,第三、第四工地已正常启动……当下最重要的反而是修筑新朝的宫室建筑群,还要修筑受禅台、天坛、地坛以及公卿百官衙署。

    以关中正常的人力、物力来说,今年执行额外的建筑计划……势必会影响士民生计和正常的恢复休养。

    只要没有战争,能吃饱饭……百姓们现在干什么都行,吃苦精神很强,做事不挑剔。

    于是出于节省人力目的,田信规划新的官署修建计划。

    两汉三公衙署比邻而居,而北宫是皇帝后院,相当于前院的南宫则承担许多政务职能,还有各种零散机构在城中星罗棋布。

    也出于提高办事效率的考虑,田信决定效仿岭南的土楼,设计了一个巨大的……八角大楼。

    田信提出的八角大楼理念……是很吓人的,吓到了几乎所有的人,这年头建筑主要材料是木料,如果木料为主的八角大楼聚集了新朝公卿百官,在日常工作突然有贼人在上风口纵火,又会怎样呀?

    除了人为纵火,还有正常失火,以及天雷起火。

    出乎姜维的预料,此刻的田信在大厅里阴沉脸色,厅内聚集的一些重要官员也都面目沉肃。

    姜维即将入内时,主簿杜恕在门口迎接,言简意赅讲述起因:“司马懿屠辽东八千余户,撤军与陈群合流。”

    杜恕又说:“其子司马文就读南山,廖公提议诛司马文以宣告天下。”

    随着姜维抵达,许多人目光转移到大门侧,厅内的气氛才稍稍松懈。

    抵达关中没几天的廖立坐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睛,义愤填膺……仿佛司马懿屠城是在打自家面子一样。

    倒是孟达、张温二人神态从容,只有司马芝坐立不安,至于其他中高层官吏掩饰神态,看不出具体想法。

第八百六十五章 折中处理

    南山学院在山谷之中,有一条山沟道路连接山外,山外沟口处伫立着‘南山学院’牌坊,全木制的牌坊高的三层,可谓是堂皇异常,远比关中各处的官署要大气的多。

    牌坊所在就是山门,山门周边广袤田野约有百顷,已划拨到南山学院里的农科分院,农科、工科、兵科、医科、法科是典型的入世学问,因此五座分院屹立在山门左右。

    百顷田地也算是农科的研究用地,也兼用畜牧、养殖之用……医科学员最开始练手,最好用的材料就是养殖的家禽。

    而关陇此时地广人稀,畜牧行业蓬勃发展,因此农科、医科联合发展,在上林苑良种场、育种场之外搭设围栏,遴选良种也准备在培育优秀的畜牧良种。

    这五座分院并无严格的限制,学员时间充裕的话可以兼修。

    与山谷内的史科、道科、德科、经科相区别,一个是自嘲为劳力者的外五科,一个是自诩劳心者的内四科。

    各科允许兼修,可受限于山路阻挠,所以交通所有不便。

    好在教材刊印、誊抄方便,有心学习的人自然能获取各科的教材、笔记。

    随着雒都降军改编,以及朝廷迁入雒都两件事情陆续完成,出镇雒阳的关中府兵或轮番撤回,或解散,使许多军吏回到了南山。

    阮籍跟随主流撤回关中,也就回到南山继续自己的学业。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些魏国降臣里面相对年青的一些官吏,或者专业素质很强的官吏,这些官吏还有改进的余地,统统调入南山学习、深造。

    即便这样,这些人多余的妾室、舞妓也遭到了拆分,补充到关中府兵中。

    就连阮籍也分配了到了娇滴滴的未婚妻……只是受限于年龄,还要再过两年等女子年满十六,经过集体教育后才能与他成婚。

    同时雒阳成功的军事行动,以及皇帝、先帝子孙尽数入关中后,北府考功司也大笔一挥,让阮籍在即将十八岁的迁徙晋升为中尉军阶。

    未婚妻来自曹魏的谯沛乡党家族,是魏国治书侍御史嵇昭的堂侄女。

    而嵇昭作为解释魏国律法的人形机器,担任这个职务自然需要很强的专业素养,所以也调入南山在法科研究学习,以领会北府的法治精神。

    跟其他改造学习的魏国官吏一样,嵇昭身影经常出现在农科的田地上,或出现在工科的实验工厂,挥汗如雨努力学习着。

    这日正午,嵇昭、阮籍割麦后正一起在田垄树荫下享用充实的午餐……自刘晔离开关中后,河东盐池就向关陇开放,源源不绝的青白色的食盐一船船运抵,整个关陇食盐立刻充实,各处也就敞开供应,不再限量。

    突然就见几个远处同学嚷嚷,很是兴奋:“快!快来看!缇骑抓人了!”

    阮籍嚯的起身,就见远处的田间土路上有郎官充任的缇骑经过,不断询问路边休息的学员。

    隔的太远不知道在询问什么,就见缇骑渐渐汇拢朝着医科的一座兔场奔去,策马轻驰过程中左右散开,渐次包围。

    兔场临近河流,外围是原木围墙,一条条埋得深深的木桩足以阻断兔子的逃亡地道。

    兔场里司马文如往日一样观察各处兔舍的状况,并将有嫌疑的病兔挑选出来单独装笼。

    机敏的兔群最先感应到马蹄践踏大地的声音,表现的惊慌、不安、东张西望。

    这种豢养的兔子很少有运动,这种兔子在惊慌之下被吓死也是常有之事。

    司马文听到马蹄声时就气呼呼阔步出门,准备喝斥来人,不想看到缇骑纵马停在大门前,一个个神色不善,留守兔场的几个学员与司马文一样,很明智的冷静下来。

    司马文出身最高,学问也好,上前拱手:“敢问上差,来我医科兔场何干?”

    “公干。”

    当首的郎官取出一叠公文纸,对折打开握在手里出示:“我等奉命缉拿司马文归案。”

    司马文皱眉,颇感荒唐、不可思议:“上差可有误会?小子深居简出,怎会犯案?”

    “哼哼,若是寻常小案何劳我等?”

    这郎官目光审视其他学员,见目光都落在面前的司马文身上,就问:“若是司马文本人,收拾被褥,随我等走一遭。”

    司马文只能点点头,心中很不安,这种时候能有什么事情牵连到自己?

    难道是婚约的事情引来的打击?

    南山学院被缇骑抓走本就引发学院师生的热议,司马文同时还算蔡大家的入室弟子……这种事情发生在头上,蔡琰也是坐不住,哪怕身形衰老,依旧连夜驱车前往长安,好询问明白。

    不止是司马文,他的母亲张文华也在缉捕范围内。

    一场围绕司马文母子是否应该治罪的争论正在展开,罪官牵连家人、亲友是常见之事。

    甚至犯的罪大了,作为邻居也会被牵连。

    现在的问题是司马懿是魏国的封疆重臣,统率边军成功镇压辽东公孙氏叛乱;而司马懿又不适合继续领军坐镇辽东,只好把依附公孙氏的八千户男女屠戮、斩杀殆尽。

    从魏国、司马懿的角度来看,这是不得已的策略……何况诛连叛臣、从叛之人,本就应该从严、从重处理。

    所以司马懿屠戮叛军家眷……怎么看,都是符合秦汉治军、治民法度的。

    这种从严从重的处理方式,与北府宽和养人的执政观念存在严重对立。

    再大的罪,也不能无限制蔓延、诛连。

    因此按着北府一贯的执政风格来说,司马懿人在辽东搞屠戮与他身在关中的小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司马文即不知情,也不是帮凶,很是无辜的嘛。

    因此争论的范围不仅仅在于以汉室、北府的律法,去审判魏国的重臣司马懿;也在于今后新朝律法的立场、立意。

    田信的愤怒绝不是假的,自己还没死呢,司马懿就敢搞屠城这种事情!

    既然司马懿取死,那就成全他!

    “这是司马老儿欺我执政方正,自以为他能杀戮近万户士民,我却不能伤他妻、子分毫!”

    “他想错了,他整饬军务杀戮吏士,这是军法,我自不会去管他如何治军。可辽东士民男女老幼何其无辜?他即敢破灭八千户家门,我自灭他家门!”

    “屠城戮民,不恤生民疾苦,我就叫他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

    “就他司马家有妻儿妇孺,辽东士民就无?还是说司马家是人命,辽东八千户男女就不是人命?”

    议事大厅里,田信审视厅内诸人,谁敢接这话?

    见几个人隐隐有出口反驳的意思,田信继续开口,语气不再凌厉:“涉及八千户两三万条人命,如此大的**,自不能以常理衡量。其妻赐死,其子……车裂。”

    这时候张温猛地站起来:“公上不可,北府法度向来宽厚,死刑止有绞、斩。车裂酷刑有损公上仁厚之名,臣以为斩首即可。”

    姜维几个也都站起来,杀司马文为辽东冤魂泄恨即可,没必要再搭上名声……开这个例子很容易,可今后想要约束就很难。

    见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反对车裂酷刑,田信只好发挥中国的传统美德,将事情折中处理一下。

    顺势改为斩首,只是首级要处理一下,送给司马懿。

    处理首级头颅最成功的是王莽,传首天下也不是什么新鲜首创。

第八百六十六章 必然的一刀

    傍晚时分,田信抽出时间接见蔡琰。

    蔡琰乘车缓行,与田信的主簿杜恕一路轻声交流。

    主簿这样的职务已经跟不上北府的发展,只是习惯了这个职务的名字,没有另作更改。

    代汉在即,会围绕主簿一职发展出一个中书省,而杜恕的资历显然无法担任未来的中书令,他将调入军中参与河东战事。

    其父杜畿对河东士民有再造之恩,使杜恕兄弟参与军事行动,能加速整合河东的各项资源。

    杜恕规劝说道:“司马懿行举贪暴,原因无非是急功近利而忘大义。今诛杀其子事小,警醒敌国重将事大。”

    蔡琰听着只是长叹一声,从各方面来看是真的保不住这个弟子,不好对杜恕开口承认。

    有太多理由杀司马文……甚至司马懿不在辽东搞屠城,司马文也很是凶险,有被其他事件牵连、诛杀的可能性。

    第一个原因是江都廷尉卿刘琰大笔一勾,要杀公卿百官子弟近百人……都或多或少与神兵失窃案有关,神兵失窃事小,冒犯惠陵成祖庙事大,所以这刀子砍下去,身为先帝老臣,那谁都得认。

    这批未来的朝廷栋梁死定了,对他们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只牵连到他们本人的妻子,不会向父母、兄弟牵连。

    神兵失窃案怎么跟无缘无故的司马文扯上了关系?

    因为他是司马懿的儿子,象征着魏国重臣子弟,是魏国公卿子弟的代表人物。

    这个替汉的节骨眼,对先帝旧臣的犯错子弟大兴杀戮;同时司马文却前途似锦待在南山学院深造……怎么看,都有些刺眼。

    先帝旧臣的子弟、亲人被诛杀,自然是有情绪的。

    对长远的未来而言,未来朝堂是个此消彼长的水桶,汉室旧臣占的少一点,敌国降臣就会占的多一些,反之亦然。

    所以司马文很是显眼,借故打掉司马文就能有效压制敌国降臣的上升势头。

    司马文本就卷进了未来最大的漩涡之一,偏偏司马懿又触犯了底线……没有什么好商量的,甚至田信连听重臣商议、讨论的耐心都无,直接要灭司马懿一门。

    待见了田信,也见田信神色不喜,蔡琰并无其他言语,只说:“公上,司马文聪慧过人,是国家之器,亦是我蔡氏家学之真传。今若身死,妾恐家学渊流断绝。”

    “蔡大家若只是顾虑传承,我自有良才美玉相赠。”

    田信这才抬手示意蔡琰享用桌上的时令水果,稍作回忆说:“今大事已定,我曾夺征北护军郤令先守孝之情,如今不便再夺情。令先自少年随我周旋南北,手不释卷好学不辍,实乃可托付家业之人。”

    给郤正放个长假去守孝,同时也在南山学院进修,两三年后再任用,自然利于郤正成长。

    上一个这样经历的是虞世方,虞翻和两个大儿战死后,虞世方就在兵主庙守孝,并担任兵主庙的祭酒,实际负责兵主庙周围的事务。

    到现在为止,田信也有些恍然……郤纂改名竟然成了郤正,直接给他两种不同的印象。

    一听郤正之名,蔡琰面容一喜,又有些哀伤司马文之失,哭笑不得的模样让田信见了呵呵做笑。

    遂拿起一碗清水洗涤的野草莓,拿起木勺挖一勺送服入口:“司马文不过九卿之器,能代之者如我碗中梅子;郤令先却是柱国基石,今后成就不亚诸葛丞相。”

    蔡琰收敛情绪,见田信还向她示意,也就端起碗,享用井水冰镇过的野草莓,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吃了几勺才放下,询问:“妾观南山如今已有内外之别,不知公上深意,妾不敢妄为。”

    外五科、内四科,因学员生活范围限制了日常交际圈子,而内外学科也有偏向,必然会导致内四科、外五科的学员出现某种朋友圈上的割裂、对立,这自然是不利于南山团结的。

    田信细细品尝略有清新酸味的野草莓,回答:“有所对立才好,就恐一池死水,腐而不流。待国家富强人民殷实后,我会析分南山,在关中、雒阳分立两座大学。”

    说着田信下意识扭头去看东北方向,消灭魏国后,国家会迎来一个长达十年,甚至十五年的休养。

    期间以休养民力,发展工业为主;而教育则是这一切的基础。

    乡小学、县初中、郡高中……算年龄的话,高中结业也刚好到了傅籍、服兵役的时间,按着先秦传统征入关中服役,接受集中教育,选拔优秀学子加入大学深造,或直接出仕充实基层。

    难得见一次田信,蔡琰又感觉自己年老,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甚至冬季府兵、汉军、魏军的三方全面对抗都让她感到目不暇接,有些难以理解。

    哪怕到了现在,她依旧在怀疑大将军的真实立场;可丞相表现出来的立场又能证明大将军是真的准备提刀砍人。

    缓慢、细嚼慢咽吃了小碗里的野草莓,她取手绢擦拭唇角后又问:“公上,今后卢学出路何在?”

    卢植的影响力害了长子卢节、次子卢俭,这个两个儿子在安葬卢植后就先后死于乱兵之手,幼子卢毓存活。

    蔡琰通过司马文这里了解到卢毓与司马懿有一些默契,卢毓担任魏国选曹尚书时着重提拔了许多人,比如河内常林,在曹丕时期担任少府;曹丕被驱逐后常林又转任大司农,掌握着魏国财政度支。

    以卢毓典掌魏国人事选拔、任用的资历,自然在曹丕、曹叡父子手里得到了忠诚方面的考验。

    这样的人又跟司马懿有一些联系,今后恐怕不可能平安落地。

    卢学衰落至此,若卢毓遭到清算,那势必一蹶不振。

    这终究是先帝所在的学脉,若是突然断绝,必然会有诽议。

    她压到现在才问的问题,自然不是好回答的。

    田信也早有准备,不是为蔡琰所问而准备的,而是对卢学一系的准备,直接回答:“学术在于匡正人心,不应过多掺杂道统之争。”

    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今后执政过程中不满分子都会半路加入卢学,将卢学与先帝的传承挂钩,会影响朝野的人心稳定。

    蔡琰能猜测到一些可能的因由,可不能判断哪个更重要。

    原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不仅司马文完了,卢毓、卢学也完了;蔡学得到了一个极好的衣钵传人,也失去了未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换言之,蔡学今后的敌人只有一个,是郑学。

    郑学已经完成了古今文经的大一统,蔡学不能局限在古今文经这个战场,要开辟、发展新的学问,立足于郑学之外的层面,并依靠先发优势和熟练的经验击败后发的郑学。

    只要是郑玄生前不了解的,那都是郑学的短板。

    想到卢植、郑玄这对同窗师兄弟的学说就此衰落,蔡琰不胜感慨。

第八百六十七章 行刑

    几日后,渭河南岸距离长桥不远处的滩涂地。

    午前正落着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驱散了关中夏日的沉闷。

    陈国廷尉卿张温、刑部卿申仪、督察院左督御史周白这三法司堂官一同出席,同时郎中令姜维随同监斩。

    申仪从军中退出,也意味着所部建信左卫、右卫改编归入田信的亲军五卫。

    北府新一轮、也是最后一轮军制正有序改编,除了亲军五卫番号不动外,余下府兵都接受番号改易,改军为师,改卫为旅,再下的团、营制度不变。。

    暂时只有关陇八师、东南四师,雒阳府兵、南阳府兵在新朝行政规划里都属于司州、京畿,所以关陇八师囊括这些地区;东南四师包括江东、岭南地区、南洋地区,其中一个是横海军改编的南洋水师。

    关东四州的军队还需要逐步梳理,今后关东四州会施行征兵制。

    此刻油布伞下,申仪看着押解而来待斩的死囚,心中触动,低声感慨:“自入主关中以来,今年首次斩首百人。”

    张温听了也是跟着低声轻叹,关陇犯罪处死的死囚没有多少,主要罪囚是大汉廷尉卿刘琰审判、送来的,既有与魏国联系的奸细,也有参与神兵盗窃案的旧臣子弟。

    张温的杀性不大,此刻也觉得监斩的压力有些大。

    北府成军以来就没有大规模杀过俘虏,唯一一次严惩张辽本部,也只是执行了十一抽杀。

    再后来治理地方,或军中执行军法,寻常犯罪行为也多是判处长年的劳役为主,不提倡死刑和肉刑。

    倒是周白不觉得有问题,正是过去北府刑罚松弛、宽和,才助长了反对分子的嚣张气焰。

    杀戮从来都不是目的,现在一口气处决这么多,就是为了警醒世人,避免更多的人犯错。

    河岸滩涂地,除了固定处刑的一排绞首木架外,外没有别的处刑工具……要说有,则有一批军中推选出来的行刑手。

    除了关陇积压的死囚是绞首外,余下参与神兵盗窃案的死囚皆是斩首……这种规模接近百人的斩首,关中官民吏士已有三年没有见识过了。

    不止有吏民冒雨前来观刑,南山学院的法科、医科、兵科学员也被集体组织过来,还安排在最前排近距离观察,以锻炼胆魄。

    同样是死刑,绞首与斩首显然是两种待遇。

    在绞首木架排队的死囚反而有了一种优越感,出于最后的人道,也因为物资的充实,这些死囚此刻正接受灌酒。

    司马文一身短衣,神态麻木站在队伍里,很想大吼几声敞亮、壮烈的言辞为自己壮行,可就是声带喑哑,喊不出来。

    随着鼓声响彻,押解司马文的两名军士提留着他上前,接受灌酒。

    司马文勉强还能动手,自己两手抱着竹筒小心翼翼饮用,很是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他身边不远处,向条也小口啜饮略苦涩又辛辣的蒸锅酒,本就是空腹,火辣酒水入喉,顿时就胆气舒张,回忆自己一生,经咧嘴露笑。

    向条环视周边,与其他旧臣子弟交流目光,渐渐稳定情绪,烈酒冲击心神,一个个都晕乎乎的,想做点什么,又不知做什么。

    陈矫之子刘骞也勉强咬牙饮了一竹筒烈酒,摇头晃脑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他身边一些死囚在大惶恐之下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袁涣三子袁奥以行奸之罪判处死刑,此刻已然盘坐在湿滑滩涂地,闭着眼睛哼唱家乡歌谣。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开始高歌,扯着嗓子唱诵乐府诗歌:“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

    一遍又一遍的悲歌中,先是绞首木架上受刑的十二名死囚头裹粗布,绳索缳颈,在雨水、歌声中挣扎、摇摆,很快有序摆动。

    两名府兵也有序提留司马文上前,他软绵绵趴在血污烂泥地上,伸头枕在木桩上,嘴里呜噜呜噜唱着变调的悲歌。

    行刑的军士高举斩马剑重重斩落,阔刃斩马剑砍在木桩里钉牢固,司马文脖颈轻轻滚落,断颈处喷涌而出的热血冲在斩马剑上,血液四溅染红了行刑军士的裤腿、蓑衣以及周围的滩涂烂泥地。

    跟在司马文后面的刘骞抬手抹去溅到自己脸上的血迹,雨水冲刷面庞,很快就露出苍白、泛青的面庞。

    他有序上前,见司马文神情呆滞的头颅正面朝上,沾染在鼻梁的血泥正渐渐被雨水冲刷干净。

    刘骞听说过辽东的新闻,想到城中、城郊八千户男女老弱被六镇胡兵围堵、屠戮……看着亲人接连被杀,该是何等绝望?

    脑袋里迟缓思索着,他就被压倒,头枕在木桩上,想到了儿童、少年时期,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大魏一统天下,自家世卿世禄与大魏休戚与共的富贵生活。

    随即略感到晕眩,仿佛从马上摔落一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雨水冲洗滩涂烂泥地表面的血污,汇聚涓涓流淌,向着渭水蔓延,渐渐染红了渭水南岸的河面,向下蔓延四五里,才淡化不见痕迹。

    带兵监斩的姜维眯眼眺望,对身边胡济感慨:“只望平生仅此一回。”

    胡济是临时借调给他的助手,与他一见如故,此刻也觉得场面惨烈。

    新朝建立若只有这么点杀戮那自然什么都好,可就怕仇恨累积……这种事情越杀,激发的反抗情绪就越强烈,那就要更酷烈的杀。

    所以不能进入恶性循环,要在一开始完成人心的整合,达成意识、舆论方面的统一。

    胡济点着头,见最后一批十个人用刑完毕,就起身:“愿如公所言,仆告辞。”

    姜维回头目送胡济离去,胡济走出遮雨棚戴好斗笠,汇合部属拉着牛车去收尸。

    已经历斩首酷刑,没必要弃市、曝晒尸体再行羞辱。

    胡济的任务就是收敛尸首,分别火化后送归家人。

    关陇判处绞首的死囚经过层层验刑后,在三法司堂官、监斩官姜维一起签字后,就由家属接走尸体。

    若无人认领,就火化后集中安葬到南山。

    而司马文的尸体拖走去与他母亲张文华火化,由司马芝遣人带回温县安葬。

    张文华终究是女眷,私下缢死了事。

    至于司马文的头颅则要经过一系列中专业的处理,然后送到河东,托曹真、赵俨送到司马懿处。

第八百六十八章 盐池

    河东盐池,曹真巡视此处时汗流浃背,盐碱荒地满目皆是引流、贮存盐卤水的沟壑。

    沟壑纵横,远近的盐池因盐水浓度、角度的不同,在夏日阳光下折射不同的光泽,可谓五光十色,瑰丽异常。

    沉淀、挖出的盐渣就堆积在狭长的盐池边,这些分批次打捞上来的盐渣有序堆积,横截面呈现稳固的梯形。

    因此一条条盐水沉淀池并列,边上就是一条条的盐块垒砌的盐墙。

    各处紧缺的盐,在这里满目皆是。

    甚至曹真脚下就踩着泛白的盐土层,不是土里有这么的盐,而是风吹动盐墙,雪花一样的盐花纷纷扬扬飞落各处留在土壤里。

    又因为时常的降雨,让这些盐花与土壤牢牢板结在一起。

    盐池的盐到底从哪里来的,没人能说清楚。

    盐池人祖祖辈辈就这样引流盐水,将盐水一层层引入盐田、沉淀池里打捞……就跟米汤里捞米一样简单。

    曹真来时正好起风,整个盐田区域盐花纷飞满目雾白,飞溅的盐粒打在脸上刺疼。

    他以纱遮面,继续巡视盐田区域贮存的盐墙,这些都是可以对外运输、贩卖的成品盐。

    而这样盐田在盐池周围各县……有许多,都是豪强、百姓开坑引水,这水越积越多,随着水分蒸发就会形成盐卤水。

    再层层引流、过滤、晾晒、沉淀、打捞,就完成了制盐。

    所以盐池、盐田有很多,区别只是官营、豪强私营,又或者是盐田规模的区别,或是盐巴质量的问题。

    平时所指的盐池,就是官营的盐池;对天下吃盐的人来说盐池就是盐池。

    现在盐池要供应邺都方面,还要满足雒阳、关中区域的需求,因此工作量很大,不得不将过去废弃的盐田重新疏浚,予以使用。

    而盐碱的腐蚀性,这里的劳役多穿草鞋或者光脚,光脚的苦力又往往赤袒肩背,全身只穿一条四角裤,甚至更贫穷一些的苦力就在腰间缠一条裹裆布巾。

    盐池的劳力又普遍短命,因此每产出的一石盐都是染血的。

    曹真来到一座盐巴垒砌的盐墙面前,抬脚踩踏一声闷响,盐墙巍峨不动,稳稳当当。

    曹真包钢的靴头蹂踩盐墙,他巨大体重加持下,细碎盐粒唰唰滚落,又在风中扬起。

    可惜这么好的盐,却要沦为资敌之物。

    哪怕把盐运出去前对着撒泡尿也不能消解万分之一的心头大恨,命苦的盐工给盐巴加点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亲自检验了盐田所储盐巴后才去见河东郡守赵俨,赵俨是个惜命的人,自不会去盐田里吸盐。

    盐池衙署里,赵俨双手负在背后来回踱步,不同于身形肥硕的曹真,这些年赵俨越发的清瘦。

    就是出阵领兵,他的身板也撑不起一套盔甲。

    自鹰山决战以来,他就时常做噩梦,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好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这几年他子女繁盛,可身体却益发的不行了。

    原来是因恐惧而失眠睡不着觉,现在却不得不为子女未来的命运而忧虑。

    司马懿做下的事情过分不过分?

    乱世中沉浮几十年了,赵俨不觉得屠城有什么问题……正是有汉军、北府这批异类,才显得屠城似乎有问题。

    屠城是解决问题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处于四战之地的曹魏势力从发家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以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为主。

    否则地处中原,迟早会在各种拉锯战争中翻船。

    唯有每一战尽可能消灭敌人的人力,打空对方的人力,才能转身去打新敌人时不会受到旧敌人的干扰。

    至于分兵占据地方的疆域,统合对方的人力……很遗憾,在群雄四起争锋之际,这种分兵行为是取死之道。

    所以真的没办法,曹魏势力想要崛起,就必须采取屠城、强制迁移人口的办法。

    想通这些问题,回头看在曹魏势力发展过程中各种各样的大规模屠戮,也就能坦然面对了。

    曹魏扩张初期最是艰难,所以杀戮最是疯狂……这些跟赵俨没关系,他当时避难荆州。

    而他与北府的仇恨来自两个方面,主要是他担任关中护军时做下的事情。

    当时马超反攻凉州,夏侯渊率兵远征马超,战事陷入对峙期。马超麾下是羌氐武装为主,缺乏后勤底蕴,陷入对峙会越来越虚弱。

    可夏侯渊补给来自关中,同样也很是艰苦。

    当时正是赵俨给了夏侯渊强力支持,用尽了各种手段,哄骗与威吓并行,前前后后给夏侯渊提供了两万兵员。

    后来赵俨又支持汉中战场的曹操,累积输送万余兵员。

    所以马超恨透了赵俨,关中人也恨透了赵俨。

    赵俨担任关中护军时,曹操才平定关中几年?

    赵俨每送一个兵员去前线,就意味着一个家庭残破;同时他每送走一批兵员,曹魏对关中的统治就强一分。

    曹丕在正式投降的场合里被马超活活逼死,等马超率军渡河参与决战,势必如杀神一样……经手的魏国官吏绝难善了。

    而自己与马超又有大仇,以马超的秉性,肯定会让自己一家完完整整去死。

    整个关中士民都憎恨自己,真的没有退路啊。

    赵俨心中哀叹,愁眉苦脸等待曹真的到来……到了眼前这一步,自己还要给关陇、雒阳的汉军、府兵提供食盐,这种弱国无外交的亡国之相,怎么能令他淡定?

    曹真来时见军中飞骑牵马立在公署门前,大风吹刮,飞骑背上两条洁白负羽被吹斜,其他卫士、旗手拄着的旗杆、旗矛上旗帜也猎猎作响。

    亲卫将王生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漆木桶,正用惊骇目光看曹真,曹真不快喝问:“何事如此?”

    王生看一眼飞骑,飞骑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前线公文急递:“大将军,裴护军手书在此。”

    曹真上前接住信,走向衙署,问跟上来的王生:“手里提着是什么?”

    “是……是司马仲达次子首级。”

    王生跟着进入衙署大厅,停顿踌躇回答。

    这话恰好也被赵俨听到,惊诧呼问:“真是仲达之子?”

    曹真皱眉,解开裴潜的手书,扫一眼递给疾步赶到身前的赵俨:“应该不假,恐与辽东之事有关。”

    赵俨接住信瞪大眼睛细细阅读,瘦弱的躯体连连颤抖,眼睛越瞪越大,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的睁更大,身子也是电击似得猛一颤。

    然后就在曹真惊诧目光下赵俨整个人身躯蜷缩,直愣愣向一旁栽倒。

    信纸飘落在地,赵俨双手紧紧抓向自己心口,瞪圆眼睛噗通落地,艰难扭头去看曹真,嘴唇哆嗦发不出声音来。

    曹真艰难蹲下侧耳去听,只能听到赵俨嗬嗬的、不知所谓的呓语,很快就被屋外的呼啸风声遮蔽。

    两人的属吏围绕上来,看着赵俨侧躺着,只有双腿不时抽搐、痉挛。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58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作者:中更所写的《三国骑砍》为转载作品,三国骑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骑砍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骑砍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骑砍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骑砍介绍:
书友群:168257316
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