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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两才气     却道寻常txt下载     却道寻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既然各执一词

    “休公子意下如何?”

    齐元彬唤了一声休公子,笑着抬高了语调。

    三句话换了三个称谓,其中的调笑一览无遗。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我等一众人前往书录院得以观苍石,苍石不难观,难的是初次便可和书海沟通。”

    齐元彬向前踏了一步,对视着李休的眸子,身上有灵气波动一闪而逝,借着这次观苍石的机会,他已然是成功入了书海,并破了初境。

    这是比较了不起的事情。

    而且此次前往书录院共有十一人入书海,破初境的却只有他一个。

    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因为他是继李休之外第二个正是迈入修行一道的书院弟子。

    不算李休,他便是第一个。

    “我入了书海,侥幸破了初境,他也进了书海,许是瞧我入境着急了些,也打算强行踏足修行门槛,因此受了些伤,此时却来怪我。”

    齐元彬手腕轻转,那把扇子煽动间带起了两阵春风。

    但此时尚在冬日,这两阵春风便显得格外舒服。

    李休又看了一眼那把扇子,然后将视线放在了陈思宁的身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寒门子弟。

    他的皮肤有些黑,眉毛很浓微微上挑,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透着难言的倔强。

    “你呢?”

    李休问道。

    陈思宁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方才开口:“观苍石的机会很难得,所以我很重视。”

    “那日书海内出现了一条破船。”

    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描述着那条船的样子。

    断了一半的桅杆,船体破裂,风帆只剩一丝,上面摆着十几个浮灰的黑坛子,书海内没有风,那条船却向着他们飘了过来。

    停在了一众人的面前。

    “梁秋曾说过,船上的黑坛子便是机遇,只是船随时会消失,能否上船看的便是造化,我踏上了那条船,然后被人拉了下来,掉进了书海里。”

    陈思宁声音中带着愤怒,虽极力在压抑,终究无法完全遮掩。

    “如此说来那条船真的很破。”

    李休听了后,轻声说了一句。

    这话不是重点,所以没人知晓他到底什么意思。

    大唐建国百年时有一任万年县令名叫刘方,一日刘方坐在公堂与账房对账,前街外响起了鸣冤鼓的声音,连击三声。

    片刻后衙役带两人进了堂内。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女子说男人不安好心,觊觎她半月有余。

    男人说女子窥伺他百亩良田,几次暗示不可得后便恼羞成怒,索性对峙了公堂。

    各有各的说辞,而且这种事谁也拿不出证据。

    刘方听了后却是直接让衙役将二人架了出去。

    因此被街头巷尾传开称之为糊涂县令,但后来上一任唐皇听了却大笑几声并嘉赏了刘方,而且还赐了个车骑将军的武散官。

    因为有些道理是辨不明也分不清的。

    这些事要等到日后才可见分晓。

    后续也证明了刘方是对的,男子觊觎一个女子通常不会罢手,尤其是在尝到了没有证据得到不定性的甜头之后便更不会罢手,反之对女人来说亦是这般。

    在刘方的暗中查访发现,接下来的月余时间几乎全都是女子去找男人,男人拒之门外或是彼此争吵。

    通过月余观察后刘方果断上门拿下了女子,并以轻敲鸣冤鼓的罪名拘役三月,打二十板,罚银五两。

    此事就此结束。

    但其实因为刘方对那男子的印象不错,二人曾有交集,所以才会把暗中查访的重心放在了女人身上。

    说到底还是个亲疏远近。

    而如今齐元彬与陈思宁也是各执一词,李休则代替了那个县令的角色。

    不同的是双方对他来说其实还谈不上亲疏远近。

    齐元彬代表着高士,陈思宁代表着寒门。

    这里聚集着几十个书院弟子,李休的选择便等于是在分化寒门与士族。

    要么站在这头,要么站在那头。

    齐元彬看着他,嘴角含笑,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无论李休怎么选,如何选,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陈思宁也在看着他。

    这其实并不难选。

    “人生做很多事总要讲些道理,比如先来后到,比如夏日花开,冬日落雪,这些都是道理。”

    “但这些其实都是些废话,既然分不清,辨不明,不如打一架来的痛快一些。”

    李休对着二人说了一句。

    他很

    认真,并没有调侃,打一架,分个胜负,决出个高低不同,往往才是最好的道理。

    听到这话齐元彬笑了,周围的书院弟子也笑了。

    陈思宁眸中的倔强消失,面色更苍白了些。

    “殿下所言极是,我虽不愿伤了和气,但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齐元彬看着陈思宁,说道。

    陈思宁没有说话,站在雪中显得有些落寞。

    齐元彬已经入了初境,他却还没有。

    那自然不是对手,未打之前便已经输了。

    这本就是已经知道结果的办法。

    寒门终究难出头。

    “陈师弟,你意下如何?”

    齐元彬向着他迈了一步,问道。

    陈思宁的脸色冰冷,右手在袖中缓缓地攥起了拳头。

    他张了张嘴,李休的声音却在一侧响了起来。

    “在你与他动手之前,我想先和你打一架。”

    李休拦在了二人中间,对着齐元彬轻声道。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齐元彬眯眼问道。

    “准备好了吗?”

    李休问道。

    齐元彬向后退了一步,精气神提到了巅峰,体内灵气悄悄运转着,警惕的看着他。

    “看来是准备好了。”

    李休向前迈了一步,地上的白雪与梅花飞起向着齐元彬的脸掠去。

    齐元彬侧身躲过,梅花和雪在眼前划过,李休的脚突然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的身子倒飞了出去,摔在了雪面上,滑出去很远,拖起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滚远点的意思了。

    其余人看着李休,不敢上前,陈思宁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心想这一脚踹的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世子殿下也不知练了多久踢了多少人。

    齐元彬捂着胸口,面色酱紫,冷眼看着李休大口的咳嗽着,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李休沉默了会儿:“我以为入了初境你会有些样子,原来还是那般,却没什么意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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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绣春风

    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嘲讽或是讥笑的表情,有的就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漠然。

    而这往往是最大的讽刺。

    齐元彬的脸色难看极了,他三日前便破了初境,在书海和书录院彻底稳固了修为,本想着再次相遇之时就算不敌也不会落入下风。

    谁知却连一脚都受不住。

    “阴谋算计永远难登大雅之堂,况且你那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李休对他说道。

    于是齐元彬的脸色更加难看,他选在此处与陈思宁对峙抱着的就是针对李休的目的。

    费尽心思算计了数日,结果就只得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评价。

    古时圣人创出了侮辱二字,想来便是今日这个意思。

    “李休,你莫要欺人太甚。”

    有弟子搀扶着他起身,齐元彬注视着李休,那双眸子深处有着凶光与冰寒一闪而逝。

    李休却是没有理他,而是对着站在一侧的陈思宁道:“寒门本就寒酸,若是没有底气还要强出头那便更加寒酸。”

    陈思宁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舒服,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被人侮辱是一件很难堪的事,但被人无视却更加难堪。

    齐元彬铁青着脸,身上的灵气波动显得有些混乱,但面对的人是李休,一身怒火想发却又发不出去,憋得自己咳嗽了几声,愈发觉得无地自容,转身甩袖离去。

    李休这时方才看了他一眼。

    觉得他与他父亲比较起来要差得多,幸好他父亲还能活很久,否则他一定活不久。

    “刚刚的事多谢了。”

    陈思宁开口道。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而话不多的人往往很沉闷,所以李休不喜欢这样的人。

    因此只是淡淡道了一声没什么。

    “我谢的不是你。”

    陈思宁突然道。

    李休挑了挑眉。

    “你之所以帮我就只是为了那把扇子,仅此而已,所以我谢的是那把扇子。”

    他又道。

    李休讶异的看着他,半晌后突然笑了笑,觉得眼前人比看上去要有意思的多。

    “你谢那把扇子,扇子却在他手里,要如何谢?”

    “那我便将扇子取回来。”

    陈思宁想了想,说道。

    李休也想了想,跟着点点头:“那一定很有意思。”

    说完这句话陈思宁便转身离去。

    这一去之后再回来,应已破了初境。

    围观的弟子们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各自散去,来得快,走得也快。

    而他则是摇了摇头,觉得这场闹剧实在是无趣的很。

    书院内弟子最多的地方不是书录院,而是书画廊,但弟子们最爱去的则是往来庄。

    往来二字生来不同,江湖快意是往来,人情冷暖是往来。

    庙堂高洁是往来,市井泥泞也是往来。

    天地之间,白驹过隙,芸芸万众,情丝孤寂,这些都是往来。

    往来庄就是这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除了生死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书院很大,李休却并未走太久,往来庄很深,不是大,不是小,而是很深。

    因为它在地下。

    李休走了进去,门口坐着一位打着哈欠的老教习,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止。

    书院很擅长做一下门面功夫,比如眼前这个多余的看门人。

    因为无论谁来都不会被阻止,所以李休觉得这个老教习很多余,而且睡姿很难看,像是侧躺的母猪翻了肚皮,并流着口水的那种难看。

    此处虽然在地下,却并不显得黑暗,反而光亮十足,除了嗅不到梅香,吹不到冬风之外并无差别。

    他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远处有人唱着小曲儿,打眼看去原来是几名书院弟子扮着戏服站在矮台上咿咿呀呀的比划着,下面并没有观众,几人却唱的起劲。

    还有一些人聚在一起,手里拿着各自不同的东西互相交换。

    有人负着一只手仰头看着墙壁上的书画,摇头晃脑的点评着,说到用情处更是如痴似醉。

    还有人聚在一起坐而论道,圣人之言教化之事开口即出,并不时怒声喝骂,还时而拍手称快。

    往来庄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做什么的人都有,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可供书院弟子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地方。

    李休坐的地方是一个酒馆,有三五张桌子,**把椅子,柜台上放着一坛酒,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而且也是只有在书院里才有的好酒,绣春风。

    酒前站着两个人,站着两个互不相让打算买酒的人。

    老板自然

    也是书院弟子,也不插话,眯着眼睛看着二人一点点的抬高价格。

    一壶酒突然出现在了李休的桌子上,紧跟着坐下了一个人。

    “殿下一人枯坐在此,岂不寂寞?”

    来人拿出了两个酒杯,斟满,推到了李休面前。

    “你没去看门?”

    李休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辛辣,比之红烧刀却还差些意思。

    钟良听了苦笑着摇摇头:“感情在殿下眼中,钟良就是个看门的?”

    李休对着他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

    钟良叹了口气,觉得这人好生无趣。

    “不知您来此要做什么?”

    他开口问道。

    “我来买坛酒。”

    李休回答道。

    “此处的酒的确一绝,不知你要什么酒?”

    钟良问了一声。

    “我要那坛酒。”

    李休站起身子走到了柜台前,钟良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远处又有戏曲儿传了过来,恰巧,此处也要开始唱戏。

    “这坛酒多少钱?”

    李休问道。

    “一刻钟前三百两,此时一千两。”

    老板看着他,沉默了会儿说道。

    那原先买酒的二人也停了下来,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身装扮很特殊,也很有代表性,因为整个书院只有李休穿青衫,所以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世子殿下。

    “你们两个要买这坛酒?”

    李休看着那二人出声问道。

    二人点了点头。

    “那现在不用买了。”

    “为何?”

    “因为我要买。”

    说话间,李休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面上,认真道。

    沉默了会儿,卖酒的人没有去拿那张银票。

    买酒的人渐渐变了颜色。

    “你为何不收?”

    李休看着老板,问道。

    “因为我怕殿下拿不走这坛酒。”

    “这酒很重?”

    李休问了一句。

    “不重,但这酒不好拿。”

    老板淡淡道。

    “既然不重,那我应该拿的走。”

    李休又道。

第三十三章 伤春寒

    这是很自信也很清楚地一句话。

    老板没有在说什么,将银票收进了衣服,轻飘飘的抬起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休伸手放在了酒坛上。

    不等拿起,便有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酒是我先看上的。”

    那人的手臂用力,将李休的胳膊从酒坛上拽了下来。

    李休侧目看去,原来是之前争执买酒的二人之一。

    于是道:“价高者得,我出两千两,这酒便是我的。”

    买卖买卖,无非就是买与卖。

    卖则是为了赚钱,自然是卖的价格越高那便越好。

    “话虽如此说,但凡事要讲一个先来后到,这酒是我先看上的,自然该我买,若是什么事都不讲规矩只看银两,那这往来庄一定会很乱。”

    那人看着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话很有道理。

    若不是这酒只剩一坛,李休绝不会与他争。

    但这酒只剩这一坛,起码今日就只剩这一坛,所以这酒要争。

    “今日这绣春风归我,待到明日我买一坛赔你,如何?”

    李休问道。

    那人低下头想了想,斩钉截铁:“不行。”

    “为何不行?”

    “很多人会给殿下一个面子,我也会,但这件事不行,因为李文宣要这坛绣春风。”

    那人看着李休,严肃的说道。

    要买酒的一共有三人。

    还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此刻听到这话面色却变了。

    他看着那人问道:“程三通,你说这话当真?”

    “当真。”

    那人肯定的点了点头,却没有移开视线,仍旧看着李休的脸。

    “他若想要便让他自己来买。”

    李休也看着他,道。

    程三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他进不来书院,那么自然买不走这坛酒。”

    李休又伸手放在了酒坛上,道。

    “殿下何苦刁难?”

    程三通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语气也开始有了变化。

    李文宣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被敲响了书院门而被驱逐并再也不许踏足此地的二皇子李文宣。

    这是痛处,通常没人敢当众说这样的话。

    李文宣是当今皇后的独子,李弦一虽是太子,却是妃子所生,而且生母已经不在人世。

    “这坛酒我要定了。”

    李休看着程三通,认真道。

    钟良坐在远处,喝了一口老酒,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觉得这位世子殿下的确是与众不同,竟连皇子的面子也不给。

    李文宣不同于太子,近些年来太子势弱,身边若是

    没有太子六率在手,恐怕会过的举步维艰。

    而二皇子不同,他是皇后娘娘亲生,据说还有太尉暗中扶持。

    太尉的女儿则是李安之的妻子。

    这背后的关系网可是庞大得很。

    京都的贵族少爷很多,但所有人最不愿意得罪的便是这个嗜酒暴戾的李文宣。

    李休敢,所以钟良借着酒意喊了一声好。

    这声音很响,很突然,很入耳。

    所以程三通沉着脸看了过去,发现是钟良眼皮一跳没有说什么。

    他去年才入书院,如今修为已经达到初境巅峰,即将破境承意,在去年的那一批中属于中游的天资。

    但修行一年便达到初境巅峰,放到外面俨然算是不错的天才了。

    只是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故此显得平庸了些。

    “我早便说过,这酒不重,只有十四斤七两,但殿下不好拿。”

    老板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二人争执,三人中的另一人则是退到了一旁,不肯在争。

    李休敢得罪李文宣,他不敢。

    又或者说没必要。

    “但我想拿走。”

    李休的肩膀略微耷拉了一些,说道。

    “那便打一架,胜者为王,这是往来庄的规矩。”

    一旦有人对一件货物争执不下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那便打一架。

    唐国尚武,唐人本就民风彪悍,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或许很多,但打一架无疑是最好的法子,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我没意见。”

    李休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程三通的脸色不太好看:“若是这些日子的传闻没有错,殿下修行至今应该不超过半月。”

    “不曾。”

    “我修行了一年。”

    程三通道。

    “那又如何?”

    李休反问了一句。

    他不知道这算是侮辱还是蔑视,但程三通觉得很难堪,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这坛酒我不要了。”

    他阴沉着脸说道。

    李休皱了皱眉,远处的钟良也跟着皱了皱眉。

    李休是觉得不解,钟良觉得不爽,因为即将开场的戏却似乎要断了。

    “赢了你并不光彩,而且也不值得骄傲。”

    程三通道。

    “但胜了一位世子总归是件谈资。”

    李休道。

    “胜了一位修行不过半月的废物世子,只会丢脸,何谈炫耀?”

    程三通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欲离去。

    “你胜不了我。”

    李休突然道。

    场间跟着一静。

    老板与钟良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程三通的身子则停在了那里。

    就算你李休天资绝世,但修行不过半月,执剑不过七八,要如何赢?

    “有时候真想撕烂殿下这张嘴。”

    程三通回过头,眼中渐渐有着寒意凝成一点。

    “那便试试?”

    李休道。

    程三通看着那张脸沉默了半晌,有些摸不清他的底气来自哪里。

    “那便试试。”

    往来庄内的中央处有一座擂台,那里正是专门提供用来解决这类事情的场所。

    每天几乎都有人上去打一架,久而久之便没什么人再去看热闹。

    但今日不同,因为今日站在那里的人穿着一身青衫。

    近百名弟子抬首望去,然后齐齐放下了手中的正在做着的事情,站起身子朝这里走来。

    世子李休可是这段日子的风云人物,无论是入京的排场还是天上持剑的老仆都将这个少年推到了风口浪尖,只是李休很少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并没有听到一些风言。

    尤其他的父亲还是李来之,唐人共一石,七斗人敬仰陈留先王。

    “既然走上了擂台,我便不会留手。”

    程三通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将腰间的剑的拔了出来,握在手上。

    周围响着一些议论,程三通的知名度还算可以,众人也都知晓他快要破境承意,因此对他也是较为看好。

    所以这些议论声无非就是李休为何要与他对决?

    他又凭什么敢和基础扎实,已经在初境浸淫一年的程三通战斗?

    难道就凭他那张好看的脸和手里那柄好看的剑?

    这里是书院,不打架则以,打了起来便没人会留手。

    有几个人已经准备好了跌打药和伤筋膏,等着一会儿李休被扔下来之后好卖给他,小赚两笔。

    二人对立着,相互行了一礼。

    程三通快步上前,虽赤手空拳声势却很是骇人,

    虎目凝视着李休,顷刻间来到了他的面前,抬手之间势大力沉的一拳便砸了过来。

    速度很快,拳力很重。

    而且这拳很讲究,抬手是一拳,落在眼前便成了拳影阵阵,看上去足有数十。

    李休向后撤了一步,耷拉着的肩膀略微挺直,他的眸子眨了眨,手中长剑向前点了出去,然后漫天拳影消失,一把剑落在了程三通的额前。

    “伤春寒。”

    程三通的眼睛瞪大,一颗豆大的汗珠自脸上滚落甩在地上。

    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

    ......

    ps:这章长吧,众所周知我三两很长,很长很长

第三十四章 尤其难再得

    眼前这一幕很滑稽,程三通身子僵直,还保持着进攻的动作,看上去便更加滑稽。

    钟良将酒杯放下,正色的看着李休扬起胳膊握在手中的那把剑。

    那是一把好剑,他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脸上带着钦佩,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鸦雀无声伴随的情绪往往与震惊相关,往来庄的弟子很多,近百人在此,围观这场比试的人也很多,几乎全在,除了不远处仍旧响起的戏子声之外,这里显得安静极了。

    那一剑是如何做到的?

    有人觉得很是震撼,不由得出声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因为问这句话的不止他一个。

    程三通那一拳很强,已经摸到了承意的边缘,便是在场大部分人也需要凝神以待,那一拳几乎代表了初境的顶点,若是换做他们一定会选择暂避锋芒,等他泄了气之后再做反击。

    而李休只是后撤了一步。

    后撤不是害怕,不是躲避,而是为了更好地出剑。

    所以他那一剑点出便破了拳影漫天,落在了程三通的额头上。

    这很不合常理,但看着那青衫少年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他们又觉得这本就是应该的结果。

    “如今看来这坛酒你拿不走了。”

    李休将剑放下收回了腰间,转身走下了擂台,回到了那柜台前,抱起了酒坛子。

    程三通沉默了片刻,钟良伸了个懒腰,他忽然猜到了什么,遥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面色惭愧。

    李休赢了他,也救了他。

    绣春风的老板跟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店,有些钦佩的看着李休。

    “今日方知殿下出色的不仅仅是棋艺。”

    他道。

    李休对着他抬了抬酒坛,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此处。

    这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并不是大事。

    往来庄内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所以李休所带来的惊讶与震撼并不会持续太久,最关键的他太神秘,太冷。

    没人愿意讨论一个孤独的人。

    而李休总是孤独的,十四年来都是如此。

    老乔走了后他便更加孤独。

    离开了往来庄,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坐在屋顶弹琴的女人,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这世上能抚慰人心的就只有两

    样东西,酒和女人。

    这话说起来很俗,但酒能忘忧,而与女子之间的陈词滥调虽然俗气,却难得。

    尤其难再得。

    修行并不是一件事,修行修行,讲究的便是修与行。

    修自然不必多说,行便是要行万里路,京都很繁华,在这里可以生活的很好,但这世上并不只有花开的长安,还有孤峰塞北,绿海西山。

    北地外有无尽雪原,其上有雪国异族。

    但那里也有塞北枯山,旱树铁花。

    行遍天下才能与众不同。

    京都会平静很久,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是可怕且持久的,傻子才会坐在这里等着天雷落下,然后看看那道雷声会不会在自己的头顶炸开。

    绣春风是难得的好酒,如果说红烧刀可以让李休笑逐颜开小酌数杯。

    那么绣春风便可以让他开怀大笑酩酊三日。

    只是酒在他手中,却不能喝。

    长安内繁华万千,总有遗漏之地,李休自书院离开,走过十里之地进入长安城,越过朱雀大街,行过了一处坊间,自后门而出,来到了一个完全由泥土铸成的小院子。

    或者说不是院子,此处什么都没有,最值钱的便是那掉了漆的楠木桌子和两侧摆放不合时宜的青石椅子。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将绣春风的坛封揭开,一股沁人心扉的酒香散了出去,透过了纺市,让不少人吸了吸鼻子。

    他又拿出了两个杯子,倒满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对面,一杯放在面前。

    耳畔似乎传来了破风声,一枚石子飞了过来砸向了李休的脸。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飘飘的接住,然后手指分开,石子掉在了桌面上。

    同时对面的椅子上出现了一个人,捧着酒杯,闻着绣春风,满面陶醉。

    这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应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着青衫,斜倚着身子,一身的江湖气,只是那张脸很普通,扔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普通。

    与李休坐在一起就显得更普通。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已经学会修行了。”

    来人喝了一口酒,淡淡道。

    “若是没有这坛绣春风,还真不知能不能见得到你。”

    李休看着他,漠然道。

    “没有绣春风,不见春风醉,天下人皆知,只要有绣春

    风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得到我醉春风,你说对吗?少楼主?”

    与徐盈秀和老乔不同,这一声的少楼主充满了调侃与讥讽。

    今日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普照,年光将近,冬日也快要过去。

    外面突然出现了许多人,许多穿着青衫的人,他们翻进了院子,数十人围成一圈,包围着二人,或者说包围着醉春风。

    “看来那老家伙果然很疼你。”

    醉春风像是没有感受得到周围的动静,嘴角竟然露出了笑意。

    “刚刚那一石子的威力不大,却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若传闻有错,我不会修行,该如何?”

    李休突然开口问起了一开始的事情。

    醉春风低头看着桌面上的那枚石子,道:“若你不会修行,自然会死的很惨,不过石子的速度很快,顷刻间贯穿头颅,应该不会太痛。”

    话音落下,数十位听雪楼之人向前迈了一步。

    李休挥了挥手:“散了。”

    没有动静。

    他跟着皱了皱眉,又说了一句:“散了。”

    数十人向后退去,这才散了,不过却绕在不远处,盯着这里。

    “你让他们散了,不怕我动手吗?”

    醉春风挑了挑眉。

    “你若想动手,他们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分别?”

    李休说道。

    两个人对视良久,终于醉春风沉默着喝了半坛酒,然后将杯子摔在地上,骂了一句:“乔三爷怎么会救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的废话太多了,去或者不去?”

    李休看着面带怒气的醉春风,沉默了会儿说道。

    醉春风也跟着沉默了会儿,看着剩下的半坛绣春风,然后道:“去,为何不去?既然你都不怕死,我为何要怕?”

    “只是你准备何时动身?”

    他看着李休,问道。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觉得此刻的天空蓝极了,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应是诸事皆宜。

    于是开口道:“吃完这顿酒。”

    ps:明天应该可以正常两更了,我都不敢打保证了,时常打脸,尴尬,不过就像标题一样,好文章,难再得不是吗!

    容小生自恋些许,摊手

第三十五章 酒足与饭饱

    “好。”

    与其说是喝酒,不如用独饮来形容更加恰当些。

    一坛子的绣春风,九成九进了醉春风的肚子,李休自始至终只喝了一杯,还是刚开始的那一杯。

    这坛酒很重,十四斤多,不知他是怎么喝进去的,也不知喝了如此多的酒他的脸为何红都不曾红一点。

    醉春风靠在椅背上,十分惬意的砸了咂嘴,打了个酒嗝。

    “世人总说酒足饭饱才能做事,眼下酒倒是足了,只是这饭饱吗?”

    他抬眼看着李休,面带玩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其意不言而喻。

    “走。”

    李休没有理他,起身走出了这间小破院子。

    “无趣。”

    醉春风伸了个懒腰,双手放在身后,摇头晃脑的跟着走了出去。

    有听雪楼的人来到面前递给了李休一张纸,然后行了一礼躬身退去,大街上满是人潮,川流不息,冬日里街边随处可见的就是卖糖葫芦的小贩。

    大红的山楂串在上面,诱人得很,李休取出两文钱买了一串,咬了一口,酸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打开那张纸,上面有两行字。

    绿海生龙潭,塞北两窟鬼。

    这是他要听雪楼收集的消息,三劫之体让他浪费了太长的时间,如今方才初境,想要让修行的速度更快,就需要用一些另外的途径。

    这两处就是目前来说最适合李休修行破镜的地方,只是一个在西面,一个在北面。

    暂时只能先选一个。

    “我想不通,既然你早已经决定了要去哪,为何还要让楼内帮你打听这些你根本不会去的地方?”

    醉春风扫了一眼纸面,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早就想好了要去哪?”

    李休吃着糖葫芦,问了一声。

    “费尽心思找来一坛绣春风引我出来,若有人说你不是去关山,那我一定会撕烂那人的嘴。”

    这话很自信,听上去底气十足。

    “我的确要去关山,但只是路过。”

    李休淡淡道。

    “路过?”

    醉春风看着他,似是有些不相信:“你去关山找死,能不能活着出去尤为可知,竟然敢谈路过?”

    李休没有理他,将手中的竹签扔在地上,又道:“你永远也猜不透我在想什么,这就是你永远不如我的原因。”

    这话还有一层意思。

    那就是既然猜不透便不要再多言,乖乖闭嘴即可。

    醉春风很聪明,所以听出了这层意思,脸色有些难看。

    “我会杀了你。”

    放狠话谁都会,关键是未必有用。

    李休没有理他,所以这句狠话显得有些没用。

    二人来到了城门口,两匹马停在此处,其中一匹正是之前拉着李休来到长安的那匹大黑马。

    另一匹则是通体雪白,没有一丝的杂毛,看上去并不逊色大黑马。

    “看来你的人缘还不错。”

    李休登上黑马,看着那匹白马,然后冲着醉春风说道。

    “若不是你,我的人缘会更不错。”

    他跨上白马,二人扬起马鞭,两匹马便冲了出去。

    幸亏此时是冬日,地上盖着白雪,不起烟土,否则马蹄扬起的瞬间,那一定要用绝尘而去来形容了。

    向北而去。

    北地在北,塞北两窟鬼在北,关山也在北。

    这一路很长远,需要办的事情很多,若是想要赶在年头回来那就要快些办事。

    越快越好。

    “你将听雪楼精锐全都派去了巫山救那个不会杀人的臭道士,自己却偏偏还要在这时候去关山赴险,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在马上,醉春风与他并驾齐驱,懒洋洋的问道。

    “若是有人能在醉春风身边杀了我,那就是我该死。”

    李休淡淡道。

    “我是个自负的人,但我不认为凭我一己之力能在关山护住你。”

    “这般说来你似乎还不够自负。”

    关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城,名叫廊城。

    只是此城在山中,故此也被唐人称之为关山。

    廊城距离长安算不得太远,相隔只有两千余里,二人坐下是两匹好马,天下在最好的马。

    日行七千里绰绰有余。

    更别说区区两千余里。

    晌午出发,不急不缓傍晚便到了廊城城前。

    古朴青色的城门前迎来了

    一黑一白两匹马,马上坐着两个着青衫的男人,一人面色平静,一人哈欠连天。

    门口站着六名军士,按理来说把守城门的军士要求是极其严格的,不说气吞万里如虎,起码也要做到身材挺拔,鹰眸锐利,如此方才能震慑宵小。

    但奇怪的是这六人的脸色很白,虽极尽全力却仍能够看得见那握着长枪的手指在细微的颤抖着。

    醉春风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李休,却没有开口。

    二人进了城内,街道上的行人极少,入目之处能够看到的一些人都是抱着胳膊快速的朝着各处跑着,然后进了屋子房门紧闭,就连亮光都没有一点。

    门口的两个灯笼随着寒风摇摆着,灯内的蜡烛却并没有点燃,太阳渐渐落下,城内也愈发黑暗。

    这里似乎怪怪的,醉春风不由得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脸上,发现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如同从前一般。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有事瞒我?”

    李休骑着马在城内寻找着客栈,一边道:“廊城是你的地盘,我以为你知道便没有说,谈不上隐瞒。”

    “我这段日子都在京都,而且我可没有听雪楼的眼线可供驱使。”

    说到这他冷笑了一声。

    “你可以随时命令楼内人做任何事,只是你喜欢赌气,从来不用。”

    李休勒马停下,抬头看着头上的牌匾。

    尚儒客栈。

    这家客栈的装修并不豪华,反而有些老套,带着农家气息,木窗白纸前挂着红色的辣椒和玉米。

    听到李休的话醉春风沉默了起来,难得的没有说话。

    二人下马,将缰绳递给迎出来的跑堂的,并肩进了客栈。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桌子,看上去足够**人围坐的长桌,桌后面是柜台,一个秀才打扮的人低着头不停的扒拉着一张算盘,计较着每日的得失。

    柜台一侧是楼梯,二楼是住宿的地方,若想要吃饭就只能在一楼。

    寻了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功夫之前那跑堂的便回到了屋子,将店门紧紧关上,然后拿出一壶茶给二人倒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询问道:“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ps:我又爽约了,要去吃火锅~~~捂脸

第三十六章 深巷的酒与窗外的鬼

    “跑堂的儿,你这小店儿能有什么好酒菜?”

    醉春风看着看着店内周遭的俗套装修,嗤笑一声,取笑道。

    “客官,话不能这样说,老话还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是?况且您这时候来这关山廊城,是否有命活着离去还两说呢!”

    “此刻还是能吃一口就吃一口的好。”

    听他笑话,跑堂的却是不乐意了,将菜谱往桌上一摔,您还爱吃不吃了。

    “关山客栈我去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像你这么嚣张的店小二还是第一次见。”

    醉春风倒没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搭上了话。

    “既然是关山客栈的贵客,来我这小店做什么?”

    店小二的语气有些冷,或者说有些不爽。

    “因为你这小店真的很小,小到我在关山生活了四年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酒香不怕巷子深。”

    跑堂的说道。

    “酒香也怕巷子深。”

    醉春风反驳了一句。

    店小二脖子一梗就要开骂,李休却从袖中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面上。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小二哥见了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然后理也不理醉春风转而冲着李休露出了一个笑脸:“这位公子想吃些什么?”

    “你们这店的名字是谁取的?”

    李休问道。

    “是秀才,他读了二十几年书,我们店里就属他最有学问,所以这客栈名字自然要听他的。”

    李休点点头,这名字的确不错。

    “上三四样招牌菜即可,再来两壶酒,两壶最好的酒。”

    “得嘞客官,您且等着。”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透着窗户向外看外面一片漆黑,并无半点光亮。

    只有客栈内亮着十余根白蜡,不算红的光亮照着屋子。

    屋内的客人不多,寥寥数桌,并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那酸秀才扒拉算盘的声音响彻在这不大的空间里。

    醉春风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举起了茶杯,品了一口茶,然后吐了出去。

    “这茶叶不新鲜,像是隔夜的。”

    他说了一句。

    李休没有反应,安静的出奇。

    “怎么回事?”

    醉春风问道。

    “今夜有场好戏,秦家与景家要做一场。”

    李休淡淡道。

    醉春风皱了皱眉,嗅到了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秦家与景家在这城内对峙多年,两家都有数位游野修士,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互有交锋了这么多年今夜便要做一场生死?

    “秦在阳与景如云能够在你父亲的压力下维持两家多年不衰,一定不会是蠢人,既然不蠢又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决定?”

    醉春风问道。

    两家势力旗鼓相当,若一定要分个生死,那就只有两家都会死。

    黄泉是个很美的地方,否则不会有许多男男女女吵嚷着要一起共赴。

    但那也是个很荒凉的地方,否则不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祈求长生,不敢探头下望。

    “听雪楼插手了?”

    片刻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醉春风看着面色平静的李休,凝神问道。

    “我只是给出了一个动手的理由。”

    李休回答道。

    醉春风盯着他,静候着下文。

    这时跑堂的将两壶酒拿了上来,李休将酒倒进杯中,淡淡道:“七日之前拜阴山的掌教之子路过廊城,与景家天赋最好的嫡子吃了一顿酒,然后便死了。”

    “你派人杀的?”

    醉春风问道。

    李休点点头。

    “十四年前,整座关山朝着北地边军的脊梁挥出了一拳,这是罪,要还。”

    他看着醉春风,很认真的说道。

    “那关拜阴山何事?”

    醉春风又问道。

    “他站错了队,便关他的事。”

    “中立也有错?”

    李休看着他,缓缓道:“这是大唐,身为唐人,当国家的将士在外抛头颅洒热血的戍守边关之时,你知道有人会对那些军士的后背下手,不阻止,便是错。”

    “这世上从来没有中立一说,唐人生来骄傲,这辈子就只有两个选择,自己人,敌人。”

    李休喝了一杯酒,味道上佳,一口咽下舌尖有些火辣,舌根却极为的清凉。

    他看了看酒壶,通体漆黑像是一个坛子没有半点花纹点缀,这酒单论味道不如太白楼的红烧刀,但却胜在独特,唇齿间流着香醇,更有回味。

    “当年秦景两家借道阴山,拜阴

    山全宗上下避而不出,他以为躲得过,但他又躲得过什么呢?”

    李休看着窗外,醉春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

    酒菜已经上的齐全,色香味俱全的四道招牌菜,香味入鼻闻起来陶醉非常,人世间俗事很多,单说这口腹之欲,又哪里戒的掉呢?

    他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窗外的漆黑一片,然后道:“春风,你看这世界百鬼夜行,众生混迹其中,比鬼还怨。”

    醉春风看着李休,眉眼之中似乎满是复杂,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廊城夜不点灯,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害怕拜阴山,尤其是近几日早有风声传出,秦家似乎有意和拜阴山联手共同覆灭景家。

    这是互惠互利的双赢事情。

    外界不停地有强者回到关山,尤其是景家更是倾巢而归,这是一场硬仗,熬过去海阔天空,熬不过去万事休矣。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桌上的招牌菜一动也未动,二人低着头,听着窗外不停传出的脚步声,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些脚步声想来就是拜阴山的人了。

    拜阴山是一个修行宗派,掌教乃是游野修士,全宗上下信仰鬼神,在圆月夜盘坐空地之上,举行仪式做着关于祭拜的事情。

    拜阴山的门人弟子好夜行,穿黑袍,戴白面,手举招魂幡,蹦跳前行。

    这听上去更像一个邪教,但其实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否则也不能存活到今日。

    “菜凉了。”

    二人在此枯坐许久,约么已经二更末尾,李休突然开口道。

    “我不饿。”

    醉春风抱着胳膊,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那壶其貌不扬的酒。

    “好戏快要开场了。”

    柜台上的秀才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跑堂的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后厨传来了红烧猪蹄的味道,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子拿着拖把擦着地面。

    外界本该漆黑一片,此刻却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撕开了黑夜与门口的灯笼,划破了窗纸。

    这是景家的春秋一剑。

    好戏果然开场了。

    ......

    ......

    ps:这章写的真好,我能怎么办,我也很得意啊!摊手,日后此章许会出现一二盟主~~

第三十七章 人世间亮起了一道剑光

    既然是好戏,那就一定要有人欣赏。

    “跑堂的,给我留两间上房,一直留着。”

    说着李休取出一千两的银票放在了桌子上,推开门向着黑暗走去。

    醉春风叼着一根牙签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的跟在身后。

    廊城不大,秦家在东面,景家在西面,两家分在两端。

    天空中没有半颗星辰,街道上黑的出奇,若是普通人抬眼望去只怕看不到七步之外。

    好在之前那道剑光很亮,此刻仍有余晖尚未熄灭,李休掠上屋顶,望着那道光线追了过去,片刻后他从屋顶落下,站在了一处小巷之内,身后有猎猎声音响起,却是醉春风跟着落了下来,抱着胳膊斜倚在墙上,看着小巷之外的场景。

    此处的街道很宽,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许许多多的红白灯笼,内有烛光闪烁,将这里照的很亮。

    这条巷子在中间,前后各有一条街道。

    后面的街上有着喊杀的时不时地响起,那应该是景家与秦家还有拜阴山的人弟子战斗的地方,应该死了很多人,因为有很浓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进了李休的鼻中。

    前面的街道站着十余人。

    一左一右对着站立。

    左边人少,只有四位,不出意外应是景家无疑。

    右边人多,足有六位,其中有三人穿黑袍戴白面,这是拜阴山的人。

    “戴泽的死与景家无关。”

    说这话的是景家站在最前面的那人,中年模样,面容消瘦,右手握着剑,手上的关节却很粗大,他的右手很有力,那把剑也握的很紧,之前那道剑光很亮,所以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许是因为忌惮这把剑,秦家与拜阴山并未继续动手。

    “与景家无关,那又与谁有关呢?”

    那张白色面具下传出了一道声音,乍听起来中气十足,但若是细细品味却不难听出其下隐藏的那一抹疲惫。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件很伤心的事,天道很大,大不过人伦。

    戴泽与景元吃了一顿饭,然后便死了。

    这就是景家的错。

    景如云沉默了下来,拜阴山的态度很强硬,话也很没道理。

    他没有辩解,因为他也不知晓戴泽到底是如何死的。

    又或者说在此时此刻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拜阴山倾巢而出来到廊城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要杀人的。

    很多人需要一个交代,戴泽的死需要,戴掌教也需要。

    拜阴山的弟子们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杀人而不必再克制自己。

    秦家可以趁此机会夺了廊城,固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拜阴山山门远在万里之外,事情结束之后自然要回去。

    那时候廊城便只剩下秦家。

    一家独大往往意味着更好的资源,更好的机遇,更好的身份地位,还有权势。

    正如李休所说,戴泽的死只是一个理由。

    是很多人需要也在苦等的一个理由。

    只是如今恰好等到了。

    景如云静静站着,手中的春秋剑似乎低下了头,他向前迈了一步,下一刻灯笼内的烛火尽数朝着右边倒去,如被狂风吹拂。

    黑夜中响起一声剑吟,戴冷言的身前出现了一张招魂幡,数米长短的幡面向后扬起,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团黑雾,雾中藏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那道剑光落在了幡上,那张脸似乎发出了一声惨叫,无声的嘶吼着。

    景如云的面色白了些虎口裂开有鲜血流淌。

    戴冷言脸上的面具被斩成两半,露出了那张枯木一般的黑脸,他的招魂幡破了一个洞,身上的黑袍散落在地,胸前出现了一道剑痕,好在只是划破了衣衫。

    火光竖起,恢复平静,红白灯笼仍在不同的晃着,光亮照着地面。

    一个影子在灯笼下一闪而逝,却是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秦家家主秦在阳突然动了,趁着景如云新力未生之时欺身上前同时一拳打了过来。

    景如云抬头看着,他身后有一人迈步上前抬剑迎了上去。

    同为游野修士,也有强弱之分。

    这一拳秦在阳筹划良久,精气神酝酿到了巅峰都汇聚在这一拳上。

    势大力沉,难以招架。

    拳头落在剑上,那把剑的剑身刹那间便弯了下去,然后断成两截,紧接着拳头透过断剑落在胸口,那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景家余下两人一人跳起将那人接住,另一人则是抽剑闪身划向了秦在阳的脖子,这一剑又快又准,秦在阳的瞳孔缩成一点,却

    是来不及躲避。

    原来从一开始的景如云暴起发难到秦在阳蓄势偷袭,这一切都被景家算在了心里。

    所以这一剑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秦在阳的脖子上,剑刃划过皮肤,却没有鲜血喷出,那个喉咙也没有想象中的被长剑撕裂,反而是响起了一道金铁交击的摩擦声,带起了一串火花。

    照亮了秦在阳那铁青的脸上。

    他抽身爆退,双脚落在地面,面色阴沉,身上却发出了啪的一声。

    然后一串佛珠自身上掉落摔在了地上,这是无量寺的法器,竟然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景如云的面色有些落寞,用自家长老重伤为代价换来这一剑,却被佛珠挡了个干干净净。

    “景如云,真是好算计。”

    秦在阳的脸色有些狰狞,甚至开始后怕。

    两家敌对几十年,对于彼此都在了解不过,景如云利用他的心理谋划了这一剑,若是没有这串佛珠那便是必死的局面。

    “人算终究比不过天算。”

    景如云看着地面上滚落一地的佛珠,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在期盼着什么。

    终于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关山很小,景家不大,但若是有人想要啃下来,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景如云抬头看着秦在阳与戴冷言,一双眸子渐渐变得犀利无比,那双眼眸深处似乎有着点点猩红升腾而起。

    他身上的气息陡然拔高,一点一点的高涨着。

    “世人皆知景如云有春秋一剑,但你可曾知晓,我还有一剑春秋。”

    话音落下,他的须发飞扬,剑意冲霄而起,长街两侧的红白灯笼自中间一分为二,烛火摔在地面,熄灭了大半,让这长街也黑了大半。

    李休眯着眼睛,一道亮光像是冬日暖阳破云而出一闪而逝。

    秦在阳的身子微微颤抖,一条手臂与肩膀分离落在地上,鲜血泉涌喷出。

    那道招魂幡一分为二,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发出一声惨嚎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剑仍然落在了上一道剑痕上,区别在于上一次裂开的是衣衫,这一次裂开的是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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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黑暗中有一只脚踩在红白纸上

    那道剑光消失不见,黑色长街上却还有剑鸣回响。

    忽然,一阵狂风自街头生出,然后瞬息间吹到了街尾,风声压过了剑鸣,片刻后天地恢复了平静,风声不在呼啸。

    街上却响起了两个声音。

    景如云瘫倒在地,面如金纸,长剑自手中脱落摔在地上,发出第一声响。

    紧跟着戴冷言倒在地上,胸腹间有一道剑痕,很深,血流不止,招魂幡断成两半跟着他倒在地上,发出第二声脆响。

    今夜流的血很多,后街的打斗声越来越小,想来是人死的差不多了。

    巷间的青石墙有缝隙,后街的鲜血顺着沟壑流到了李休的脚下,染红了鞋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前街与后街的血。

    秦在阳与戴冷言的血。

    景如云这一剑很强,这一剑是春秋的一剑,所以此招过后他的头发花白,面容枯老,皮肤带着褶皱耷拉了下来。

    这是他用半生性命换来的一剑。

    所以一剑斩掉了秦在阳的手臂,重伤了戴冷言。

    同为游野修士这一剑很了不起,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笑意,因为景家可战之人只剩下两个,游野修士只剩一个。

    对方还有四位游野。

    拜阴山的长老急忙走出将戴冷言扶起,喂下了一枚丹药,压住了伤势,不在流血。

    景家人面带悲色,秦在阳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那条手臂,面色苍白,眼中却出现了轻松之色。

    两家对峙多年,他一直在等这一剑。

    景如云的春秋不出,他便不敢真正松心。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秦在阳将血止住,取出披风盖在肩上,声音有些虚弱道。

    “是你命大。”

    景如云咳嗽了两声,叹了一口气道。

    “是你太贪心。”

    秦在阳摇了摇头,如今尘埃落定,事已成定局,他不吝要多说几句。

    “你两个都想杀,就两个都杀不掉。”

    景如云看着街上灯笼的碎纸,眼中有些恍惚:“若只杀一人,又有何用?”

    “起码可以出口气。”

    戴冷言喘着粗气,此刻却是插了一句。

    “生死不过一口气,出与不出哪有差别?”

    这下没人再开口了,醉春风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李休静静看着这一幕,也许这就叫做英雄迟暮,只是很难断定景家家主值不值得英雄二字。

    他低头想了想,觉得不值。

    街道上持续了片刻安静,秦在阳用仅剩的手臂挥了挥,戴冷言用下巴指着景家,轻轻扬了扬。

    然后他们身后的那四名游野修士便化作四道云烟掠了出去。

    景家仅剩的一位游野强者默不作声挡在景如云身前,咬着牙,脸上有冷汗滑下,却没后退一步。

    看到这一幕李休又想了想,觉得景如云或许也算得上英雄二字。

    这是必死的局面。

    醉春风的脸上却露出了戏谑。

    四人与一人。

    相隔数尺。

    地上的红白纸屑不知为何凭空飘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去,一只脚踩在了红白纸上,出现在了五人之间,他背对着景如云,面对着那四位游野修士。

    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把剑,剑上飞出一只火凤,然后四人的身子便倒飞出去,在地面不停后退,退到了秦在阳和戴冷言的身侧。

    四双手颤抖着,四人对视,一股震撼与难以置信席卷着心头。

    他四人虽然只是游野初境,但游野就是游野,竟然会被人一招击退,那人会有多强?

    又或者说如此强的人到底是谁?

    秦在阳的脸色凝重下来,他看着自黑暗中走出的那道身影,今日景家已是必死之局,谁会来此帮他?

    又有谁会有这个魄力敢和秦家与拜阴山作对?

    李休皱起了眉头,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看向了那个手持长剑出现的人。

    他将那把剑放下,火凤在空中消散,火光照亮了长街照亮了那张脸。

    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秦在阳和戴冷言面色难看,更加不敢相信,他们的眼中带着震撼,还有一抹死灰。

    那道身影其实并不陌生,李休见过一面,算是打过交道,只是并不友好。

    那人来自姑苏城,慕容二爷。

    早年便跨入了游野巅峰。

    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在天下游野修士中足以排进前十五。

    黑暗中又有脚步声响起,跟着从暗处又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原来都是熟人。

    这一男一女走到慕容二爷身侧,静静站立,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的中年人聂远,还有被李休斩了凤鸟的慕容雪。

    “如果我没认错,这是姑苏城的人。”

    醉春风说道。

    “你当然没认错。”

    李休道。

    “那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醉春风又问道。

    这次李休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原因为何。

    “原来你也有算不到的地方。”

    醉春风调侃了一声。

    李休自然不会生出恼羞成怒的表情,而是道:“天道尚且有缺,人又如何?”

    慕容二爷抱着剑站在了景如云身前,两方安静极了,秦在阳与戴冷言保持着沉默,欲言又止。

    景如云却是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很是苍老,笑声却越来越大,最后更是极为的响亮。

    “秦在阳,戴冷言,你真的以为我景如云会坐以待毙不成?老夫宁可这关山易主他人,也要与你二人鱼死网破。”

    他大笑道。

    姑苏城不会无缘无故帮他,因为景家与姑苏城并没有交集,而且姑苏城与北地关系尚可。

    可慕容二爷既然来此帮忙,那就意味着会有利益。

    什么利益?

    他既然来了为何不早出手,非要等到景如云鱼死网破一剑春秋之后?

    姑苏城图谋甚大,他要借秦家与拜阴山的刀覆灭景家。

    同时借景家的势清除秦家与拜阴山,如此这般廊城这一夜后便会易主。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慕容雪这个不过第二境的承意修士会到此。

    因为她更擅长管理与布局,今夜过后,便是姑苏城接手关山的开始。

    这便是渔翁得利,这便是鱼死网破。

    李休看着疯狂大笑的景如云,第三次低头想了想,绝境之中与虎谋皮,这是很蠢得抉择。

    却很难得。

第三十九章 总是有所谓公平

    “姑苏城要插手这件事?”

    戴冷言虚弱的躺在地上,秦在阳看着慕容二爷开口质问。

    语气冰冷,声音却有些沙哑。

    因为面前这个拿剑的男人很强,强到了哪怕他的胳膊没断,哪怕戴冷言完好无损,那把招魂幡仍旧可以唤出三万森罗,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游野是一种境界,但人却不是一样的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总有高下之分。

    “天下事讲究的便是公平二字,你与景家素有恩怨,如今你得拜阴山相助,二比一,这就不公平。”

    慕容二爷没有开口,聂远静静站在一侧,说这话的自然是慕容雪,一如初次相见之时,这张脸上很平静,说话的语调也很平定,但总是带着那么些许的高高在上。

    听人会让人觉得不爽气。

    她看着断了一条手臂的秦在阳,清声道:“如今我姑苏城帮景家,二比二,这便很公平。”

    这些话听上去很可笑,冠冕堂皇,的确可笑。

    所以秦在阳笑了起来,躺在地上的戴冷言也笑了起来。

    慕容雪的表情并没有变化,这世界总归是要靠拳头说话的,但胜利者总喜欢为自己的拳头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

    而这就是所谓公平。

    于是站在巷间的李休也笑了出来,他只是发出一声轻笑,但在这安静的长街中却显得很刺耳。

    慕容雪的脸色变了,她有些不敢相信,更加的难以置信。

    因为这笑声听起来很熟悉,这个她做梦都想宰了的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那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或者是她听错了?

    这道笑声传出去很远,秦在阳与戴冷言等人互相靠了靠,将视线放到了这处深巷内。

    景如云的老脸却没有了笑容。

    因为眼下异变突生。

    一场计划最不希望出现的就是意料之外的事,也就是意外。

    这道笑声就是意外。

    所有人注视着那里。

    李休迈步走了出来,他的衣衫随着夜风左右摆着,鞋面干净而整洁,鞋底泛着红色,像是染料,更像是血水。

    他抬着头,面不改色的看着场间众人,这张脸很好看,放眼天下在也找不出这般好看或者说完美的脸,所以也很好认,因为只要见过便不可能忘。

    慕容二爷的眼皮跳了跳,聂远抱着胳膊看着他。

    慕容雪沉着脸,眼中的恨意并不加掩饰,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蹦出了两个字:“李休!”

    “雪姑娘。”

    李休冲着她行了一礼,淡淡道。

    “殿下不在书院读书,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慕容二爷此刻却是来到了最前面,看着李休询问道。

    眼前这少年的身份太特殊,如非必要姑苏城不想和他对上。

    “我到此杀几个人,请几个人。”

    李休淡淡道。

    秦在阳与景如云都是侧耳听着,他们先是惊讶于姑苏城对这少年的态度,尊敬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要知道那可是姑苏城,五境宗师不止一个,更别说还有老剑神活着。

    这少年是何人?

    直到慕容雪叫出了李休的名字,慕容二爷喊出了那声殿下。

    李休开口说要杀几个人。

    他们二人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隔着遥远处对视一眼,前一刻的仇敌这一刻竟然难得的心有灵,同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蓦然铁青。

    “杀谁?请谁?”

    慕容二爷皱着眉,问道。

    冬日的天气总归很冷,哪怕白日里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到了夜晚仍旧是寒风袭袄,冷尽了身子。

    但天气虽冷,却不及李休口中的话冷。

    “杀秦景两家,上下不留活口。”

    “请二爷回城,闭口不谈此事。”

    “如何?”

    李休看着他的眼睛,道。

    “凭什么?就凭你李休一张嘴?还是凭你那个已经死了的老仆?”

    听到他的话,慕容雪忍不住冷哼一声,讥笑道。

    “还请殿下一旁稍待,我自会备一匹好马送殿下归京。”

    慕容二爷对着李休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想要对付李休翻掌即可,只是忌惮其身后复杂的关系网方才一直礼遇,但他是慕容家的人,天下游野修士足以排进前十五。

    他有些不耐烦了。

    “你若不答应,这件事会很麻烦。”

    李休没有在意慕容雪,而是看着慕容二爷,平静道。

    “既然很麻烦,殿下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他皱了皱眉,觉得如此废话实

    在是太过黏糊,索性向前迈了一步,屈指成掌朝着李休抓了过去,这一掌不会杀了他,只会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

    慕容雪的脸上带着冷意,从未退去。

    李休负着一只手,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挺身而立,那张脸毫无波澜,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慕容二爷觉得有些不对,然后下一刻他那只手便被另一只手抓在了掌心,他的身子被强行拦下,无法寸进一步。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正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的脸。

    “姑苏城?你凭什么?”

    醉春风右手用力一扯,慕容二爷的身子立刻踉跄了一下,然后只见他肩膀微动贴身过去,右手抬起再度按在了那张脸上,然后猛地用力按下。

    慕容二爷的身子瞬间腾空,身子平躺出去,四肢上未落地,脑袋却被按进了长街上的青砖之中,发出轰的一声,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

    醉春风直起腰,两根手指掸了掸衣衫,拂去几缕尘灰。

    慕容二爷倒在地上,脑袋嵌在坑洞之中。

    醉春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空,遮盖了一夜的黑云便散了去,露出半圆的月亮照出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地面。

    照亮了周遭的一切,照亮了慕容雪那张美丽却没有血色的脸上。

    长街内外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景如云与秦在阳沉着脸,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入头顶,浑身上下瞬间打了个寒颤。

    地面上的碎石向一旁滚落,慕容二爷自坑洞之内站起,头发散落,脸上有几处流着鲜血,衣衫沾满灰尘看上去狼狈至极。

    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因为游野修士的身体比青砖要硬不少。

    但这很没面子,任谁被人按住脑袋塞进了石头里都不是一件值得夸赞和炫耀的事。

    所以他看着醉春风,然后拔出了手中的剑,剑气四溢,月光照在剑身上反映在他的脸上。

    那张脸很阴沉,那双眸子很骇人。

    这是要分生死的一剑。

    醉春风抱着胳膊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月亮似乎更亮了些,长街似乎更加安静。

    那是压抑。

    ps:这章写的还是很好,唉,照照镜子忍不住陶醉,也许只有我这样好看的人才能写出如此好看的文章,借用烽火的一句话,这是个技术活,该赏

第四十章 忽有人间倒悬天

    “拔剑做什么?”

    醉春风略微歪着头,笑问道。

    慕容二爷有一缕头发散在额前,一滴鲜血自脸上淌下,掉在地上摔成了数瓣,很快融入了土中。

    “拔剑自然是准备杀人。”

    剑出半鞘,传出一声凤鸣,街巷中涌起火热,燃尽了地面的红白纸。

    醉春风抱着胳膊,沉吟了一瞬,然后看着二爷平静而认真道:“这把剑应该很好看,但我不想看,如果你敢拔出来,我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但慕容二爷的那把剑却停在了那里,没有继续拔出。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青年是何人。

    而且眼前这个人的确是游野修士中少数有能力杀他的人。

    “二爷活了几十年,人情世故应该懂得不少,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插上姑苏城的剑,但关山不行,因为这里我要了。”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慕容雪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此时听到这句话便更加难看。

    姑苏城行走天下莫不敬仰,她两次出家两次遇到李休,两次处于下风。

    这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殿下很了不起,但我突然也起了兴趣。”

    二爷的剑仍旧出着半鞘不曾放下,他抬着眉,天空似乎被压低了些。

    他的剑向外抽着,然后全部拔出了剑鞘,他的身子挺拔,眉眼骄傲,他是姑苏城的二爷。

    天下修士遇他也需尽低眉。

    “我赌你杀不了我。”

    他将长剑抬起指着醉春风,握剑的手是那般稳定,廊城的夜空中出现了一只凤鸟虚影,仰天长啸,火羽纷飞,他是慕容天成,生来骄傲。

    “剑虽是有形之物,今日我便用他来斩斩春风。”

    慕容天成看着醉春风,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上升到了顶点。

    “恭喜。”

    醉春风收敛了笑容,看着他正色道。

    今夜慕容二爷剑势大成,已然碰到了五境门槛。

    秦在阳与景如云等人静静在两侧,没人说话,也没人选择离开。

    因为他们走不掉,那把剑已经锁住了长街,一剑落下,无论谁的人头都可能分离。

    忽然。

    整座城开始震动,然后长街开始塌陷,自街道中央出现一道深痕裂缝,瞬息之间蔓延十余里,裂缝内绽放出一道光,然后天上出现了一处人间。

    其上有花开叶落,自然山水,放眼望去蔓延长远,空间广阔。

    天下有人间,其上倒悬天。

    这一幕极为的震撼,甚至让在场的众人短暂的忘却了此刻要做的事情,两个世界彼此相连,他们所在的长街便是世界中央的分界线。

    “倒悬乾坤,山内世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远抬头看着天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道。

    天下可供修士修行的地方有很多,通常来说秘境是最常见的东西。

    但是倒悬天不同,这样的盛景几乎百年难得出现一次,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会带来巨大的好处。

    这样的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倒悬天分为天地人三种不同的等级,等级越高所带来的好处便越大。

    慕容二爷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战意逐渐的收敛,倒悬天出现在眼前,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进入其中,得到传承才是最重要的。

    “倒悬天?倒是有点意思,只是不知进入的条件如何。”

    看到慕容天成收剑,醉春风撇了撇嘴,而后自言自语道。

    但凡秘境若想进入都需要前提条件,或者是年龄,或者是根骨,或者是修为。

    天上的景色忽然变了,似有洪水倒流,山河倾覆,紧接着整个倒悬天化为混沌,万物寂灭,只剩下了一座阁楼。

    长街上出现一道门户,青色古朴,斑驳点点。

    门上出现了一行字。

    “天地众生,万物可入。”

    场间所有人看着那八个字,愣了一瞬,然后眸子深处逐渐有炙热点点升腾。

    这便意味着所有人都有资格入内,无论是初境,还是游野,并无所差别。

    那扇门就在李休与醉春风的身后,就在二人原本所站立的那个小巷的口子前。

    秦在阳与戴冷言从地面站了起来,身后的四名游野修士眯起了眼睛,向前迈了一步。

    景家人搀扶着景如云起身,同样看向了这道门户。

    慕容二爷昂然而立,慕容雪的眼中势在必得。

    这是机遇,既然万众皆可入,那便没人会错

    过。

    景如云看着慕容二爷,眼中有了冷意。

    秦在阳与戴冷言同时向着左右走去,瞬间便起了疏离。

    倒悬天的机遇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只有一人能够得到。

    之前的盟友在这一刻显得很是脆弱。

    “倒悬天机会难得,若是错过,可能便错过了永远。”

    慕容天成看着李休,道。

    “二爷想说什么?”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

    “你让醉春风与我联手,先杀了这些无用之人,倒悬天出现的时间有限,便是最近的长安也来不及赶过来,到时这便仅是你我之间的事情。”

    他说道。

    景如云与秦在阳还有戴冷言面色皆是一沉,悄无声息的散了开来,盯着慕容二爷的后背。

    被八位游野修士盯着后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慕容天成却面色坦然,丝毫不惧。

    放眼关山,他只在乎醉春风的看法。

    “倒悬天很难得。”

    李休道。

    其他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后他继续道:“既然很难得,我为何要与你们争抢?”

    其余人皱着眉头,并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休将左手负在身后,环视众人,目光漠然而平静,他接着道:“若只有我一人进去,这机遇自然也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平淡,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出门买了一个包子随手付了一文钱那样的平静。

    但这份平静恰恰便嚣张到了极致。

    只是李休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很懒,如果要进去之后与你争抢,那么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那道满是斑驳的古朴门户也越来越亮,倒悬天里的那座阁楼生满了阶梯排到了最下面。

    慕容天成的那把剑却再度抬了起来。

    ......

    ......

    ps:跌出月票榜前五十了,顺便感谢执行 淡投的一张月票,下一章还是会在一点半左右,明天再看吧!不出意外年底之前都要在半夜更新了,叹气

第四十一章 我自关山点酒

    “你这把剑真的很好看。”

    那把剑完整的暴露在了空气中,李休打量着上面的纹络,难得的赞扬了一句,不过下一刻就跟着道:“只是我的更好。”

    “我在说倒悬天的事。”

    慕容天成沉声道。

    “我知道。”

    李休点了点头。

    “殿下不觉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吗?我怕你吃不干净。”

    慕容二爷握着剑向前走了一步,天地间有剑意生成扑面而来。

    醉春风挡在了李休的面前,伸手握住了这道无形的剑意,手掌微微用力,竟是硬生生的将其捏爆而去。

    李休转过身子。

    前方传出了慕容雪的声音:“倒悬天难得一遇,李休,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的脚步一顿,没有理睬径自走向了那道门户。

    他的一只脚迈进了门内。

    慕容天成的眼睛瞬间绽放出一道锋芒,下一刻那把剑飞上了天空,空气中发出摩擦声,像是手掌捏着生硬潮湿的地岩,剑身上生出一只凤鸟,双翼展开,数百米内的房屋燃起火焰,砖石坍塌,石子四射而起。

    聂远身子贴在地面整个人如同一枚利箭射了过来,身化欢迎,夹杂着纷飞的落石自四面八方朝着李休席卷而去。

    景家仅有的一名游野修士剑上泛起青芒,一闪而逝长剑已然脱手飞了出去。

    秦在阳与戴冷言等六位游野强者站在了一起,衣衫翻飞,长街上突然有雨落下。

    这不是老弄堂,况且此刻还在冬季,若是天上会落下些什么那一定会是雪花,而不是雨滴。

    原来是拜阴山的两位长老唤出了森罗鬼神,秦家的修士挥手拍碎了鬼神,飘到了天上,散成了雨水滴落。

    鬼神没有消失,而是和秦家修士的精神连在了一起,这凭空生出的雨水落在地面,然后化成一枚枚细雨黑针向着李休射了过去。

    雨水有万千,且藏匿于黑暗,不润物却无声。

    李休的一只脚仍然在门外,不是他走得慢,而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

    醉春风看着这

    一切,地上的裂缝很深,倒悬天里的台阶泛着白光,阁楼内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了一只手,天上纷飞的落石便落在了地面一动不动,这只手并未落下,反而向上抬了抬,一股狂风骤起,自他脚下向上席卷,衣衫飞扬直冲云霄。

    这只手握住了那只凤鸟的脖子,然后用力捏住,凤鸟发出一声哀鸣,自空中消散露出了那把剑。

    他的手握在剑上,用力一甩,长剑横飞出去插在远处的墙上,剑身暗淡无光,慕容天成身子踉跄了下,嘴角有鲜血溢出。

    醉春风的身子从空中落下,他的眸子平静,衣衫下摆尚未落地,他的脚却踏在了地面,扬起的不仅是灰尘,还有漫天雨水黑针,数不清的雨水在这一刻仿佛被定格,停在了他的眼前,距离他的身体只差寸许。

    醉春风的长发飞扬,那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彰显的极为冷冽,跟着他向前迈了第二步,无数雨水倒飞回去,射在墙上与身上。

    秦在阳与戴冷言等人齐齐后退了十余步,衣衫上有着数不清的针孔穿过,几人面色苍白,如金纸,那一双双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恐惧。

    这时候,聂远陡然出现在了李休身后,伸手抓向了那双肩膀。

    他的速度很快,但醉春风更快,他身子一错,就真的像是一阵风,飘忽间出现在了聂远的身后,那只手闪电般的伸出去捏在了其脖子上。

    然后手掌用力,将其甩了出去,摔在地上滑行出去数十米,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天地间安静极了,雨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无数的残骸和漫天的灰尘所带起传入鼻中的烟土味道。

    醉春风站在那道门前,手中出现了一个酒壶,那自然不是绣春风,只是此刻环境简陋也无法要求太高,这酒的味道很清,他伸手擦了擦下巴,耷拉着肩膀,漠然着眉眼。

    “此门,不通。”

    慕容二爷没有在说话,他转头看着自己插在墙上的那把剑,觉得着这一切荒唐极了。

    而此刻,李休已经进了门,站在了倒悬天内,站在了漫长的台阶前。

    慕容雪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强如慕容天成,竟然被眼前这人一手捏爆了剑意。

    她的胸口不停的起伏着,脸色苍白的有些难看,紧咬着嘴唇,同时心中有怨恨与无奈交织着,她也觉得这一切荒唐极了。

    那个人怎么会这么强?

    一己之力行云流水间击退十位游野修士。

    而且他本身也不过只是游野而已。

    那人站在门前,便无人能够跨过去。

    无论是景家,秦家,还是拜阴山的人这时候全都默不作声。

    那是倒悬天,地级倒悬天,更是号称众生皆可入,他们若是进去幸运得到了机缘,也许意味着可以踏足五境。

    这是天大的诱惑。

    为此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但是此刻却无人敢向前一步,甚至无人敢看向那道门。

    “便在此地静静看着,你们的生死,等少爷出来后再谈不迟。”

    醉春风握着酒壶,屹立在这关山之内,轻声说道。

    景如云与秦在阳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了哀色。

    他们知晓自己死定了,因为当年那件事很绝,李来之死了,所以李休一定会杀了他们,但他们不敢逃。

    现在逃,现在死。

    等李休出来,他们死,景家与秦家或许可以活下一些人。

    这不是选择题,因为没有人会傻的将这当做选择题。

    ......

    在踏入那道门之后,李休便看不见外界的景象。

    不过他却并不会担心,因为醉春风很强。

    而且醉春风也真的很强。

    就如同在外界看到的一样,倒悬天内的一切都已经崩塌化作虚无,就只有面前的这一段泛着白光的台阶。

    还有上面的阁楼。

    这是通天的阶梯,因为这些楼梯真的很长,直入云霄,而那座阁楼便在云霄之中。

    那座阁楼便是天。

    李休将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束在脑后,迈开步子走上了第一个台阶。

    然后异变突生。

    天地间发出一声轰鸣,长街上小巷口的那座门户轰然倒塌。

    门,关了。

第四十二章 更煮沸雪赠予风云某

    门就是门,没有其他意思,也没有什么延伸意义。

    它只是一道门,打开的时候可供人通过穿行,关上的时候便阻挡了一切。

    而此刻这扇门关了,不仅关了而且还塌了,成为了废墟。

    这便意味着出不去,离不开,所以倒悬天内的李休深吸一口气。

    长街上的醉春风面色一沉。

    慕容雪抬着头,听着耳边轰然的声音,眼中有一抹讥讽一闪而逝,随后恢复平静面无表情。

    这扇门关了,你李休又要如何出来呢?

    景如云与秦在阳却并未有什么高兴地表情,脸上反而布满了愁云。

    如果李休不出来,那个人一定会杀了他们所有人。

    他们看着废墟门前的那道挺拔的青衫身影,如此想道。

    醉春风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倘若那人出不来,那杀了关山所有人。

    他一只手拎着酒壶,微微仰着头看着倒悬天。

    在那里的长阶前,李休迈了第二步。

    这走起来感觉就像是普通的台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迈步之间也没有阻碍,毫不生涩,他越走越高。

    那座阁楼高高在上,彼此间的距离似乎不曾拉近过。

    长街很长。

    高楼很高。

    他迈着步子,突然觉得那双腿很重,眼前渐渐出现了人间山河,万物生息。

    无数的山脉如同云烟一般在眼前浮现,然后掠过,他每走一步便在人间走出了万里。

    李休不记得自己迈了多少步,但他的眼前飘过了半个人间。

    山峰崩裂,河水滔天,人间哀嚎一片,无数凡人跪在地上,向着苍天哭喊垂首。

    人生有百态,生死一瞬间。

    他的耳边传来了数不清的笑声,那是一位王侯手掌千军摧城拔寨。

    那是一位侠客行观不平拔剑万里。

    人间就像一个大戏台子,众生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一个小丑在台上表演笑场,面具下的双眼泪在流淌。

    生老病死为之常态,李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婴儿,蹒跚学步,踉跄前行,到最后老态龙钟,黄土一堆。

    山上有青草白树,树下有兔子趴伏,天上传来

    一声鹰叫,然后肥了青草。

    天地万物每一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

    画面停止,李休的脚步停下,他的身子弯了下去,肩膀也耷拉了起来。

    到头来山河依旧在,人间已不是。

    他抬着头,那座阁楼还在云霄之中,不知何时能够抵达。

    醉春风站在外面,看着李休走到了长梯中央站立不动。

    不知是什么压弯了那双肩膀,压弯了那杆腰。

    李休喘着粗气,额头上有汗水浮现悄无声息的滑落。

    他的脸色却一如往常般平静,那双眸子中的坚韧足以让山河移步,让日月兜转。

    他慢慢直起了腰,想起了曾在老弄堂里说过的那句话,人间值得。

    于是他手指上的那朵小花轻轻转了转,虚空中生出一点涟漪,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开。

    从外界看去整个倒悬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不停地波动着。

    李休身子变得轻快极了,他的面前还有数千阶梯。

    此处没有风,那朵小花的花瓣却像是随风摆着,好看极了。

    李休抬头看着那座阁楼,然后向上迈了一步。

    倒悬天内发出无数轰鸣,震耳欲聋。

    之前崩塌化作齑粉的山川自然在这一刻竟然自无尽寰宇中生出,李休抬起脚,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漩涡,万千山川自然与无尽星辰化作一点凝于脚下。

    他的脚落了下去。

    万物俱静。

    阶梯崩塌消散,无影无踪。

    他的身体出现在了阁楼之内。

    他迈了一步,便磨灭了万古千秋,踏上了天。

    这一幅画面太过震撼,世上没有言语能够形容这一脚下的星辰万物。

    慕容雪的眸子缩成一点,面色极为惨白,这一刻在她的心里竟有了一瞬间的灰败。

    仿佛站在上面的不是李休,而是自万古内走出的不朽,是真正的不可敌之人。

    醉春风咧嘴笑了笑,觉得老头子眼光好极了。

    慕容天成的眼神不停闪烁,面色凝重,袖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插在墙上的那把剑也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此刻缺少观众,若是还有其他人在场的话一定会说些震撼了

    不起,难言所物一类的废话。

    “梅岭后山有一处池塘,不长,不宽,却很深,深不见底。”

    李休站在阁楼之内,脚下的阶梯早已无影无踪,整座阁楼看上去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阁楼内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火炉,火炉下面自然摆着炭火,火炉之上放着一个铁壶,铁壶没有盖子,里面煮着清水,天上突然有雪落了下来,不知怎的透过了楼顶的盖子,两片雪花落进了壶内。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在他的对面也有一把椅子。

    那把椅子上坐着一尊骷髅。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两个茶杯,将铁壶抬起,将水倒进了杯内,恭敬地摆在了那具骷髅身前。

    他曾在画面中看到一个人对着天空伸出了一只手,整片天空便向上抬了抬。

    那个人想来就是眼前这具骷髅。

    强者总是需要尊敬的,无论是生前或是死后。

    因为那只手搅动过风云,抬起过诸天。

    李休不知道眼前人的姓名。

    他只能煮了一壶沸雪赠了眼前这位风云某。

    慕容雪在外界看着,觉得这举动很是白痴。

    而那尊骷髅却是动了动,他抬起了撑天那只手,握住了茶杯,倒进了自己的嘴里,沸水穿过身子洒在地面。

    然后骷髅便一动不动。

    李休默然半晌,跟着将杯中水喝了下去。

    这是生前人与死后人的举杯,也是万古前与此如今的对饮。

    这便是高山流水。

    这便是我见青山。

    “那里的景色很好,却没人敢去,因为传言塘下住着一条龙,这理由很扯,也很荒唐,但好歹算是个交代。”

    李休重新坐回了椅子,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外面的雪花,然后道:“你开了门,我上了楼,可你若一言不发,这算什么交代呢?”

    李休沉默了会儿,又说了一句:“何况你现在关上了门。”

    ......

    ......

    ps:我真不是自恋,这章写的真好,随便来百八十个至尊,哈哈,咳咳,不扯了,这么严肃的文章我总说些俏皮的话容易走神...

第四十三章 她挡住了我的阳光

    没有人说话,自然也没有人回答。

    他坐在那里对着一尊骷髅自言自语,看起来有些滑稽。

    偏偏他的脸色很平静,眼中满是认真,这便更加滑稽。

    时间过去了很久,倒悬天内仍然没有声音响起。

    李休只是静静坐着,从容不迫。

    终于,那尊骷髅的身体泛起白光,原本消散的阶梯凭空生出,然后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根骨头。

    这根骨头通体雪白,晶莹如玉,看起来就像是完全透明的,若不是依稀可见轮廓,没人会认为这是一根骨头。

    它轻轻漂浮在空中,然后自眉心进入到了李休的身体当中,融化进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当中。

    “这是不化骨。”

    李休闭眼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声音竟然罕见的出现了颤抖。

    他通读天下,虽从未见过,但当这根骨头出现在他眼前并且融入全身之后,他还是判断除了这根骨头的来历。

    不化骨。

    粗俗来讲,不化骨便是无法毁灭的骨头。

    它出现在人身当中,这个人的肉身便极难被摧毁,刀斧不可灭,天雷不可劈。

    如果是完整的不化骨甚至就连大道都无法磨灭。

    眼下虽只有一根,但若是放到外界,便是五境宗师也会舍下面皮出手夺上一夺。

    一根不化骨融入全身,所带来的好处难以言喻。

    李休身上的气息开始泛起波动,他的黑发挣脱束环高高扬起。

    他的眸子重新睁开,身上的气息攀至巅峰然后归于平静。

    初境巅峰。

    得了不化骨他的修为已然达到了初境巅峰,再往前迈一步便是承意。

    而真正的好处却是不化骨对他肉身的强化,会伴随着他日后修为的愈发精深,从而发挥出越来越大的功效。

    若有找一日能够修成完整的不化骨...

    那尊骷髅看上去有些暗淡,不复之前的光亮,桌上的火炉变得冰凉,因为下面的炭火早已灭了。

    铁壶内的水也不再散发着热气,天上再也没有雪花飘进壶中。

    李休仍旧站在阁楼上。

    阁楼仍然飘在空中。

    那扇门已经成为了废墟,没有复原。

    他该如何出去呢?

    醉春风的面色肃然。

    秦在阳与景如云等心跳都加速

    了许多。

    慕容雪这一次没有嘲弄,也没有说什么活该如此的蠢话。

    因为前一刻的那一幕很震撼。

    哪怕到了如今仍旧萦绕心头不曾消失,她的心情压抑,面色复杂,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人看样子出不来。

    但他又怎么会出不来呢?

    即便是做为看不顺眼的敌人,慕容雪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的天赋之绝世。

    何为绝世?

    除他之外世上再无一人。

    再无一人敢用此如今的雪水与万古前的生灵对饮。

    李休站了起来,转身看着阁楼外,然后伸出一根手纸在空中点了点。

    指上的那朵花动了动,虚空中生出一扇门。

    他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然后出现在了长街上,出现在了醉春风的身侧。

    天上的月亮渐渐远去,眼看着便要天亮。

    倒悬天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那倒塌的门户也跟着消失不见,除了长街上依旧存在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痕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这里曾出现过倒悬天。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出言讥讽,更没有人表达惊叹。

    倒悬天的开始与结束就像是一阵狂风,除了一地狼藉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慕容二爷静静地站在那里,那把剑被他握在手里,剑身冰凉,他的手心却满是汗水。

    慕容雪面容淡漠,身上得那股子高高在上像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散去。

    李休看着慕容天成,目光平静。

    慕容雪看着李休,那双眼中是说不出的东西。

    这是一个骄傲且自大的女子,她的本领不低,年轻一代足以站在顶尖,被誉为姑苏城的双绝之一。

    自小到大只离开城内两次。

    第一次被李休斩了凤鸟。

    第二次被锁在了关山。

    自大的人有很多缺点,但却很聪明。

    所以她认为自己不会死,她断定李休不敢杀姑苏城的人。

    “二爷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李休问道。

    慕容天成看着他,没有回答,两个人对视着。

    他当然记得。

    或者说场中众人没人会忘记。

    李休要请几个人,杀几个人。

    前后说这话的时间不超过

    一夜。

    但区别很大。

    第一次时无人在意。

    第二次说无人反驳。

    “二爷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蠢事。”

    李休淡淡道。

    聂远站在慕容天成身后,垂着脸不发一言,他的衣衫凌乱,后背的皮肤血迹斑斑。

    终于,慕容二爷转身向着街后走去。

    他转身,走了三步,李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二爷,您应该懂我的意思。”

    慕容天成的眸子眯成了一点,握在剑柄上的手愈发的用力。

    他猛地转身,长剑在夜色下一闪而逝,带起一串血珠高高扬起洒在地面。

    与此同时醉春风也动了。

    慕容天成将剑放入剑鞘,迈步消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景家四人的脖子上出现了四条红线,醉春风的手里提着秦在阳和戴冷言的头颅。

    其余的几位秦家长老和拜阴山游野修士都躺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长街上只剩下了李休与醉春风。

    “这次的事情很大。”

    醉春风对着李休说道。

    “但很值得。”

    死了九名游野修士,这事情当然很大。

    但正如李休所说,这很值得,当年整座关山朝着李来之的后背挥了一拳。

    整座关山!

    眼下死的只是秦景两家,李休不在继续动手,又有谁敢追究他呢?

    “我要两坛绣春风。”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道。

    李休没有犹豫,痛快的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客栈,没有住进那两间留好的上房,直接去了后院牵出了马。

    天色刚刚破晓,泛着鱼白的天边射来了一抹阳光,照在了廊城城北的大地上。

    地面上一黑一白两匹马慢慢走着。

    马上坐着两个身穿青衫的男子。

    “你为何要针对姑苏城?”

    醉春风突然问了一句。

    姑苏城内有许多英豪,慕容天成便是一个,值得尊敬。

    可李休似乎有意无意的针对着。

    李休摸了摸大黑马的鬃毛,然后道:“他们挡住了我的阳光。”

    他眯着眼睛看着天边,沉默了许久又说道:“而且那自以为是的女人真的很讨厌。”

第四十四章 坊间悟出的新词儿

    这世间的许多事都需要理由,但讨厌一个人不需要。

    李休在长安城外看见了慕容雪的第一眼,那就是微烦,厌恶。

    就像是笨猫与黄狗。

    本无关,却两相厌。

    “这个理由不错。”

    醉春风点了点头,有些欣赏。

    “或许还差一些。”

    李休道。

    “差些什么?”

    醉春风问道。

    李休骑在马上想了想,然后有些嫌弃:“都很差。”

    醉春风挑了挑眉,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原来也没差什么。

    “你为何要去塞北见那两窟鬼?”

    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眯着眼问道。

    两个人在官道上走了许久,这里越来越接近北方,所以也越来越荒凉。

    管道上的行人不多,老远处才能依稀看见几个。

    目光所及前方遥远处有一个黑点,那便是大唐在官道上设立的驿站,供来往行人休息补充食物与清水。

    这时候自然不能再答什么为了更快破境一类的蠢话,李休也没打算隐瞒。

    “两窟鬼是人,但他们把自己当成了鬼,如今还要去做一些鬼才会做的事,这很不好。”

    他回答道。

    “是很不好,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醉春风先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话,然后继续发问。

    “他们在塞北便与我无关,但他们要去巫山,这便和我有关。”

    李休道。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臭道士。”

    醉春风冷笑一声,不屑道。

    李休没有说话,却听得醉春风仍就在那里吵嚷着:“你将老头子派来保护你的全部精锐派去了巫山还不够?更何况徐盈秀也应该去了那里,难道这还不够吗?”

    “那个臭道士不会拔剑,不会杀人,不会打架,什么都不会,你管他作甚?”

    他用力的抽了一下马屁股,骂骂咧咧的说道。

    “他死了徐盈秀会伤心。”

    李休道。

    醉春风脸上的愤怒突然僵住了。

    “她若掉了泪,你还喝的下酒吗?”

    醉春风突然沉默了,他抿了抿嘴唇,苦笑一声,低

    声骂了一句:“干他娘的。”

    “若是觉得不爽就大声一点,情爱这东西本就是个圈子,你喜欢她,她喜欢他,他喜欢讲道理。”

    “我没有喜欢过女人,也没有爱而不得,所以不能完全体会你的心情,但我读过很多书,书里有不少的酸句儿故事,所以我应该能知道一点你的心情。”

    李休宽慰道。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心情?”

    醉春风咧了咧嘴,好奇道。

    “喜欢的女子舍命去救其他的男人,而你还要陪我一起去救那个男人,想来你的心情很复杂,我这几日在市井中学到了一个新词,此刻觉得却是有些贴切。”

    醉春风看着他,等着下文。

    “贱。”

    李休张嘴吐出一个字。

    这个字很粗俗,便是在闹市买菜起了争吵的大妈都不屑用这个字,因为会觉得脏了嘴,输了颜面。

    但这个字的意义很广,天下诸多事都可以和这个字靠在一起。

    毫无疑问这是很刺耳的一个字,但是醉春风没有生气,反而是在马背上闭起了眼睛仔细的品尝着这个字的味道。

    脑袋更是不住地连连点头,妙,真妙。

    “看来坊间陋市才有真正的大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话语自口中说出带起了肉眼可见的白色霜气。

    今日虽是个大晴天,但这荒凉的官道上却是出奇的寒冷。

    “道理有很多,我觉得你还是很不舒服。”

    李休道。

    醉春风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我当然不舒服,况且我难道还应该感到舒服吗?”

    “那臭道士什么都不会,样样不精通,却样样都胜过我,我难道应该觉得很爽吗?”

    他说着很多的闲言碎语,像个话痨唠唠叨叨,然后突然沉默,半晌后方才再度开口:“我突然觉得刚才有句话说的不够爽快,应该再说一次。”

    他刚才说了很多话,所以李休自然而然的问了一声是哪句。

    醉春风突然将双手放在嘴边,目光眺望着巫山的方向,然后大吼了一声:“我干你娘的王知唯。”

    这里很空旷,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只是此处没有群山,只有平原自然不会有回声响起。

    但还是惊起了地上的飞鸟,两只翅膀煽动着拖着

    肥重的身子向天空飞去。

    ......

    两匹马都是好马,走起路来自然很快,在醉春风声嘶力竭的吼出了那一句话之后两刻钟,二人便来到了驿站外面,这里听着一些马车,拴着许多马。

    驿站不小,足以容纳数百人修行补充。

    每间驿站都有国师布下的阵法,一旦发生危险驿站的驻守官员便可以操控阵法诛杀任何游野以下的修士。

    重伤游野。

    而且此地是大唐,唐人对于大唐的归属感高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所以没人会选择对驿站做些什么。

    二人将马栓到一侧,李休上前推开了门,塞北的苦风吹进了屋子,让不少人皱了皱眉。

    他回手将门关严。

    这里的空间很大,里面的人很少。

    一眼望去大概只有数十个,显得有些空旷。

    在这里的人形形色色色,普通人也有一些。

    驿站中间摆着一个圆形的高桌,桌上四周摆着许多吃食,卓内正中央有四尺之地可供行走,那四尺之地站在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大唐的官服。

    此刻正在看着他。

    而李休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着,那官员躬身行了一礼,喊了声世子殿下。

    驿站内为之一静,诸多目光朝着他的身上看了过来,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大变化。

    甚至没有感到意外。

    这里终究是大唐,他毕竟从长安走出。

    而驿站除了供人休息之外还是唐国传递消息的重要站点。

    相信他李休离京的消息已经被齐秦或者李安之传遍了方圆数万里。

    他看了看桌角,那里有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一个人。

    那就是他。

    “我知道上面有人等着,但我要你七日后再回消息到长安。”

    李休坐在他的面前,拿起了一些食物,咬了一口,然后道。

    “这...”

    那位官员的脸上带着些许犹豫,有些下不定决心。

    “这消息不是陛下要的,所以我觉得晚几日也没什么。”

    李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而认真的说道。

    那官员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说了一声是。

第四十五章 阿难

    “看来你的人缘并不怎么样。”

    醉春风坐在他的身侧,调侃了一句。

    “我不是圣人,没办法做到让每个人都满意,而且也没必要让每个人都满意。”

    李休端过来的是一碗淡粥,手里拿着两张干饼,很简单,吃起来却很踏实。

    “你竟然会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醉春风则是端过来一碗面条,大碗的阳春宽面,讥讽道。

    “刚到楼内的那几年能吃上几张饼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李休喝了一口粥,顺着嘴里的干饼。

    “可那几年就连一张饼你都吃不到。”

    醉春风拿起了胡椒面洒进了面条里,许是手抖了一下倒的有些多了,被呛的抽了抽鼻子。

    李休没有接话,过去已经过去,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谈何必。

    这时突然传来了开门声,驿站的木门再次被打开,一股股苦风争先抢后的吹了进来。

    李休终于明白为何他开门时会有很多人皱起眉头。

    因为他此刻也皱起了眉。

    他也明白了荒凉的北方为何会出现苦风这个词。

    因为这风真的很苦。

    吹进驿站中就像是干涩的沙尘打在了脸上,一呼一吸都有些呛人,并且没有湿度,完全的干涩让你的喉咙很是难受。

    这就是吹了北地边军不知多少日夜的苦风。

    好在门只是刹那间便被关了起来,驿站内恢复了平静,李休的眉头还未舒展,那走进驿站的人便坐在了他的身边,同样端过一碗淡粥。

    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李休侧目看去,然后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一个僧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样貌都是不折不扣的僧人模样。

    他看起来好像走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坐在椅子上衣衫扬起了些许的灰尘,他的面色蜡黄,似乎是走了太多的路吹了太多的风霜。

    但那张脸很稚嫩,就和李休一般年纪。

    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这和尚的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李休忍不住挥了挥手将周遭的尘埃掸落,不忍弄脏那双眼眸。

    然后他将自己手中的另一只饼递了过去。

    “不戒谢过公子。”

    那僧人接过干饼,对着他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一个和尚,叫什么不戒啊!”

    李休还未开口,醉春

    风却嗤笑道。

    佛家讲求三规五戒,最是严苛。

    这小和尚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敢自称不戒。

    “无论是佛还是人都生活在万丈红尘当中,既然身在红尘内又怎能不染红尘?修行修行修的便是对的事,而对的事也分很多种,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的场合关系下也会有不一样的意义。”

    僧人看着醉春风露出一个笑容:“所以这世上又哪有什么非遵守不可的清规戒律呢?与其恪守三规五戒,不如不戒。”

    “越想超脱就越不能超脱。”

    醉春风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和尚只修一张嘴,嘴上功夫倒是了得。”

    不戒转过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干饼子,觉得有些硬,但相比较这段日子以来的风餐露宿足以算作是美味佳肴了。

    他刚吃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张纸,然后站起身子将纸放在胸前打开,嘴里迅速的嚼着大饼也不管是碎没碎囫囵的便吞咽了下去。

    这张纸很长,上面画着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人。

    李休看着那副画,画上的是一个少女,虽不是倾国绝色,但也是如花似玉。

    不戒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几次方才开口询问道:“不知公子可见过画中的这个少女?”

    他的脸上带着期盼,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眨了眨,声音有些小,似乎是害怕别人听见。

    这应该便是喜欢了。

    小和尚的这副模样他见过,这是徐盈秀见了王知唯的模样。

    是醉春风见了徐盈秀的模样。

    那是恨不得将天上月和四月风拴在一起绕在柳枝上的翼翼。

    也是登南陵望银川想要摘桃花的欢喜。

    “不曾。”

    那双眸子很亮,李休摇了摇头,说道。

    那双眸子暗淡了些,旋即恢复原样,习惯了,这么多年早便习惯了。

    小和尚没有在搭话,匆匆的将碗里的白粥喝光,然后戴上斗笠起身离开了驿站。

    这世上芸芸众生忙忙碌碌。

    “我见过那画上的人。”

    醉春风将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擦了擦嘴然后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

    李休也放下了筷子,擦着手上的油渍随口问道。

    “她死了。”

    醉春风淡淡道。

    李休擦拭手掌的动作一顿

    ,然后沉默了下来。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从未见过那画中女子,所以自然不是难过。

    他只是想起了那双纯净的眸子和那身满是尘埃的衣衫。

    李休没有问怎么死的,醉春风也没有兴趣说。

    两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驿站的门走了出去,此时已经下午,即将傍晚,按理说应该在此过夜翌日再走也不迟。

    奇怪的是两人谁也没提此事。

    因为这里离塞北两窟鬼很远,还要走很久。

    哪怕距离天黑还差一个时辰,那便也要走上一个时辰。

    “你在想什么?”

    两匹马并驾齐驱,醉春风明知故问。

    既然是明知故问自然没有回答的必要,所以李休敷衍道:“没什么。”

    “和尚就应该守着三规五戒,他想当和尚还想不戒,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醉春风冷冷道。

    天黑了,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破庙,很难想象这里荒凉至此竟然会有一座破庙,不过总算是不需要露宿野外,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破庙的门塌了一半,另一半干脆没有了。

    两个人迈步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燃着一盏红烛,蜡烛旁坐着一个和尚,和尚手里拿着一幅画。

    很巧,正是刚刚的那个僧人不戒。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不戒身子一个激灵急忙回头看了过来,待看清楚来人后松了一口气,停止了藏匿画卷的动作。

    “两位公子。”

    他又行了一礼,面色平静道。

    “你是和尚,哪怕号称不戒又怎能真正不戒?”

    似乎想到了醉春风的那句话,李休难得的唠叨了一句。

    小和尚低头看着画上的少女,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又干净的微笑:“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

    “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李休在红烛一侧坐下,不再说话。

    ……

    ……

    ps:其实这章末尾我不想碎碎念,但没忍住,因为写的很好,我的言情一如既往地出色,嘿嘿(话说我的粉丝榜第一竟然是我自己,有点尴尬)

    挠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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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介绍:
有人说这天下乱了,不如跨坐城南横刀等死。
但这江湖乾坤未定,谁又能说你我只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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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却道寻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却道寻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