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桥的那面站着许多人
破庙里面很安静,入耳处能够听见的便只有门外呼啸的夜风,好在风向不错,没有穿过木门吹进屋子,让这一夜过的平静且安逸。
醉春风靠在佛像脚下,抱着胳膊睡得很沉,李休盘膝而坐打磨着修为。
他如今已经是初境巅峰,随时可能破境入承意。
不戒和尚坐在门口,那根红蜡三更之时便燃尽了,所以他只能坐到门边借着还算不错的月色眯眼看着手中的那副画,许是到了四更天他才满意的笑了出来,又怕吵醒睡着的醉春风急忙收敛了笑声,怀抱着那副画躺在了门边,睡了过去。
嘴角的笑容似乎永远也不曾消失。
李休睁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副画中的女子。
阿难或有一日能够见到那女子,但你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当翌日太阳升起,李休二人告别了小和尚便离开了破庙继续朝着北方走去,小和尚站在庙前戴着斗笠朝着二人的背影高高地挥着手,笑着说了一声再会。
江湖不小,但其实就那么大,早晚会有相逢的一天。
“其实我并不想去。”
醉春风躺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马蹄起落抖动着,两条胳膊耷拉在马身两侧,哀嚎道。
“你若是能破五境,便能在今天日落之前抵达塞北,若是破不掉就乖乖地等上数日,不要抱怨。”
李休瞥着他,道。
“我若破了五境,第一个就宰了你。”
醉春风冷哼一声,骂道。
“那第二个呢?”
李休微微一笑,赶路是一件很枯燥的事,他不是红刀染红衣的薛红衣,而且即便是再孤独的人也不愿意一个人走数万里的路。
“第二个就杀了王知唯那个臭道士。”
像是来了兴致,醉春风从马背上坐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说着。
他的双手不停比划,就连到时候用什么招数打什么地方都想得明明白白。
“那你一定杀不掉。”
“为何?”
“因为你打不过他。”
“你放屁,放眼天下,五境之下,我醉春风怕过谁?”
李休沉吟了片刻,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说道:“五年前你离开听雪楼扬言要上武当
山剪掉王知唯的头发,前后一天不到你就一瘸一拐的下了山,而他的头发还是好好地,一根都没少。”
醉春风的脸色一沉。
“两年前你路过小南桥,喝醉了酒,站在桥头一边撒尿一边破口大骂,然后被子非打了一顿,并警告你不准靠近小南桥百里之内。”
醉春风额头有青筋蹦出,双手慢慢攥起了拳头。
“去年你行走大唐路过陈留,打着我父亲的名号坑蒙拐骗,竟然骗到了青角司,被陈落撞了个正着,又挨了一顿打,据说你半月没有下过床,吃喝都是楼内的人悄悄照料。”
“够了,闭嘴。”
醉春风怒视着他,大喝一声,震的方圆几十米内的尘沙都跟着颤了颤。
“除了他们三个,我还怕过谁?”
他看着李休,挑眉道。
李休有些无语,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许久方才缓缓道:“你的脸皮很厚,很难想象你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
“像你这般讲,若不算初境以上的修士,我便是天下无敌。”
醉春风看着他讽刺道:“你的脸皮也不算薄。”
“我好歹同境无敌,你只是同境第四。”
李休不咸不淡的反驳着。
“一次架都没打过也敢说同境无敌?”
醉春风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
李休这次没有理他,二人向前走着,过了不久面前出现了一道深渊,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这是一道裂缝,据说是萧泊如当年一剑斩出来的裂缝,这头与那头中间的距离足有百米长短。
裂缝中间有一道铁索木桥,很结实,也很宽。
策马奔过去只需要几息时间而已。
但李休却停了下来,因为桥的那头站着十余人,一身的黑衫在这荒凉的黄苦之地显得有些扎眼。
这桥的确很宽,他们两个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的走过去。
军中有句话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用在这里很合适。
“此去塞北还有两日的路程。”
李休低声说道,若是在之前醉春风一定会无精打采的低着脑袋嘴里嚷嚷着麻烦。
但这次却没有,
他的眼中反而是有着轻松和喜悦出现。
李休又说了一句话:“如今却不用了。”
他们两个翻身下马,站在了桥头前。
李休负手而立,醉春风仍旧抱着胳膊。
那头的十余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开口,皆是满脸的漠然,对于脚下的深渊和眼前的二人视若无睹。
这桥只有百米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不算长,对修士来说自然更短。
十几道黑衫走到了二人的面前,速度没有减缓,一双双眸子直视着前方,没有半点波动。
李休向左迈了一步,挡在了走在最前面那人的身前。
那人冷眼看着他,身后十几人的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他向一侧移了移,只是还未迈出一步,李休也跟着他向一侧移了移,仍旧挡在他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着,十余道黑衣停在了桥上,有人从腰间拔出了剑。
“有些人是不能拦的,有些路也是不能挡的。”
那人沉默了一瞬,然后那双眼眸中出现了一抹寒冷。
“很多人不能拦,很多路不能挡,但不知您是否清楚,有些地方也是不能去的。”
李休并不在意那双眼中的冰冷,也没有要让开路的意思。
“脚长在我的身上,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
那人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脸,颧骨突出,看上去有些消瘦。
“脚长在你身上,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巫山不能去。”
李休看着那张脸,很认真的说道。
桥上的气氛本就诡异,此刻他提到了巫山,那便更加诡异。
这座桥上有风吹过,桥下是深渊,这风吹起来便更加强烈,十余人的衣衫扬起,猎猎作响,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至极。
突然有人拔出了一把剑,然后剑声四起,十几把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们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十几张消瘦暗黄的脸。
这便是塞北两窟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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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长林无好人,长林皆罪人
“两窟鬼世代镇守塞北鹰愁涧近千年,你们本不该理俗事。”
李休说道。
那人的眼神变化了一些,声音中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悠悠道:“又有谁想要一直在此呢?先人背负的宿命,后代就一定要扛在肩上不成?”
两窟鬼存在的历史比大唐要久远很多,他们生生世世守在鹰愁涧不会踏出一步,天下的纷乱与战火与与他们无关。
但就像那人所说,先祖的使命,后人为何一定要承担下来呢?
所以他们走出了鹰愁涧,来到了这座桥前,去往巫山。
“这些年来路过塞北的人很多,闯过鹰愁涧的也不少,我只是想不懂也猜不到你们为何非要去杀王知唯。”
李休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解,很干脆也很直接的问了出来。
武当山和塞北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王知唯也没有去过鹰愁涧。
李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以为楼内的人判断出了错。
但眼下看来的确是真的。
“除非是有人让你们去杀。”
他又道。
“这世界上做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比如我们生下来就要镇守鹰愁涧,看着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熊灵。”
那人回答道。
“但那是王知唯,这便需要理由。”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两窟鬼站立的地方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而李休只是一名初境修士,两窟鬼之所以叫两窟鬼是因为一窟上三关,一窟游野。
游野三位,上三关十一位。
两窟鬼修有剑阵,彼此之间相互联合,上三关可斩游野。
而三位游野几乎没有对手。
他们若是去了巫山和其他人联手,王知唯便死定了。
所以李休才会不远万里去往塞北截住两窟鬼。
为首之人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李飞的身体便倒飞出去,从桥上滑到了地面。
醉春风伸出一只手将李休的身子接住,然后注视着那些往前迈了第二步的两窟鬼,认真道:“通过这座桥,你们都得死。”
“所有人。”
他又强调了一句,那双眸子平静,没有波动,却仿佛有着数不尽的犀利从眼中蔓延,那座桥颤了颤。
两窟鬼的脚步停了下来。
每个人都会说狠话,但并不是每一句话都有效果。
所以没人会在意他这句话。
让他们停下来的是迎面而来的寒风,是悬在头顶的锐利,是醉春风手中持着的那把银枪。
枪尖斜指着地面,枪头上系着的那一束红穗随着风尘飘着,地面的黄沙吹过脚面,深渊内似乎响起了声声的哭嚎。
那一束红穗很红,很艳,一定染过很多人的血。
醉春风的脸很平静,身上的气息却冲霄而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在桥头疯狂的肆虐。
所以他们停下了脚步,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因为那道气息很强,强到了让他们没有把握动手。
更可怕的是那道气息中带着死意,那是随时可以赴死的死意,他们联手可以杀了醉春风,但自今日以后塞北两窟鬼便不复存在,最后能活下来几个?
一个?还是两个?
于是他们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希望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李休盘膝坐在地上,取出了一把琴,十指弹动,琴声犹如大漠孤烟袅袅升起,此刻几乎等同于屠刀悬颈,但他的手指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脸上有着欣欣然的慷慨。
他甚至没有将死亡当做是一种威胁。
就如同那日在幕林园对杨妃说出的那句话一样。
他不怕死,所以很难输。
因为世上人往往都比较怕死。
比如眼前这两窟鬼,他们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被宿命约束所以走出了鹰愁涧要去巫山杀王知唯。
不甘心就是怕死,因为他们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被堵在了这里。
所以他们不敢换命。
“这曲子不错,有什么名堂?”
醉春风拎着银枪,侧耳听着李休的琴音,眯着眼很是享受,以前在楼内,他便最喜欢听李休的曲子。
“只是简单地一首花桥水,没什么名堂,胜在平淡。”
李休轻声道。
此刻他的脑中却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个笑起来很好看也很温柔的女子。
“我倒是听出了一些名堂。”
醉春风歪着头笑道。
“哦?”
“我听到了相思的名堂。”
李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然后恢复如常,无名指上的那朵小花随风动着,指下有温和而轻柔的声音不停响着。
两窟鬼站在桥头,距离地面只剩三步。
塞北的天气反复无常,前一刻的艳阳高照隐入云中,这一刻便开始下起了雪。
两片鹅毛大小的雪花从天上往下坠着,落在了李休的肩上,染白了醉春风的头发。
琴声没有停止,那杆银枪更亮。
两窟鬼站在桥上,垂着眼眸,默不作声。
他们的手中仍旧握着一把剑,身上的黑衫在雪中显得比之前更加扎眼。
十余人静静站着。
除了李休之外没人有所动作。
雪越下越大,半个塞北白茫茫一片,双方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对视着。
......
长安,东宫。
太子李弦一正在与一个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之内的人下棋。
二人之间摆着一张棋盘,黑白子泾渭分明,黑子成吞天之势把控着大局,白子只能缩到边角苟活,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棋盘虽小,却囊括世间,诸事皆可演化,赢了棋局便赢了对手,所以陈知墨才会如此逍遥,如鱼得水。”
黑衣人放下了一枚黑子,然后拿下了两枚白子,出声道。
“说到底下棋比的就是算力,棋盘如战场,每落一子都需仔细斟酌,人也一样,生下来就只能向前,无法回头。”
李弦一盯着棋盘,跟着道。
“太子的眼睛看着棋盘,心却不知去了哪里,如此这般,又哪里赢得过我呢?”
黑袍人将手上的棋子放到了棋罐里,叹了口气。
“还是瞒不过先生。”
李弦一苦笑一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的收了起来,然后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天上的雪花发着呆。
今天这天气还真怪,下棋之前还晴空万里,可一盘棋还尚未下完雪花便
已经铺满了地面。
“太子的心不静。”
“是啊,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
“您是指巫山?”
黑衣人跟着站起身子站到了他的身后,问道。
李弦一点了点头。
黑衣人又问了一句:“武当是真正的化外之地,一心修行,从不参与世间事,王知唯的死活殿下何至于担心?”
太子背着手,眸子左右动着:“他的死活与我自然没有关系,但有人为了救他进了塞北,他是去找死的吗?”
这句话前后都有他,指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话,黑衣人沉默了下来,原来殿下担心的是那人。
“他的身旁有醉春风,想来无事。”
“可你知道吗?塞北此刻不仅仅只有那两窟鬼。”
黑衣人问道:“还有谁?”
“王知唯是武当的人,此时不过是被锁剑在巫山,又哪里值得这么多人去杀他?况且杀一个道士又有什么用处呢?”
李弦一沉默许久接着道:“这个人要针对武当,有能力鼓动江湖人,甚至有能力让两窟鬼走出塞北。”
窗外有风吹进来,黑衣人头上的黑布向两侧分开,露出了杨飞鸿那张有些苍白的脸,黑布只打开了一瞬,在闭合的瞬间还露出了他那双缩成了一点的瞳孔。
“长林的人潜藏在大唐各处,上到朝廷官员,下到贩夫走卒,他们总能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且他们做事思虑齐全,在巫山布下了必死之局,怎么会轻易地让李休破掉呢?”
提到长林这个名字,东宫内的气氛仿佛都变得肃杀了三分。
长林妖人。
他们盘旋在唐国内部,随时可能会做一些刺杀官员,唐国天骄等事情。
偏偏这个组织隐藏的极深,很难发现。
你早上出门买了一碗豆浆,和邻桌客人打着牙祭吹了半个小时流弊,然后各自散去。
也许那就是长林的人。
衙门里有喊冤声响起,然后县令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破了案子还人一个清白,留下个青天大老爷的称号。
这也可能是长林的人。
他们可能是你身边形形色色的百种人,甚至可能是和你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是带你在苦寒之地活下去的前辈,是夜晚偷偷拿出一碗米放在你家门口的邻居。
长林无好人。
长林皆罪人。
窗外的雪好看极了,天上突然有一道红光掠过,一闪而逝,若不是仔细看着很难发现这道光。
幸运的是李弦一看到了,杨飞鸿也看到了。
当朝首辅竟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听上去极为的难以置信。
李弦一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眼中掩藏很深的担忧也随着这一道红色光芒的出现而消失。
“父皇派他去,那便无事了。”
杨飞鸿却是唏嘘道:“他去,天下皆无事,万世皆可平。”
“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用当今世上最强的刀去劈开长林的局,大材小用都不足以形容。
李弦一没有说话,天上那道红芒消失很久,此刻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刀鸣。
天上的雪花南北分开。
第四十八章 到此来玩命
萧泊如被世人称之为剑仙,是公认的唐国剑道第一人,他手中有一把剑,一把透明的剑,名为落仙。
李休面前的这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便是他手持落仙剑一剑斩出来的。
因为江湖上给这深渊起了一个名字,落仙峡。
而深渊之上连接左右的这座桥,自然而然的也被称作为落仙桥。
天上飘着大雪,雪花硕大渐渐铺满了整座桥,白雪越来越厚,没过了两窟鬼的脚面,盖住了脚脖。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定很冷,时间长了两只脚都会废掉。
但对于修士来说这只是有些凉。
十余道黑衣的身子笔直,握剑的手掌有些僵硬。
双方僵持了许久,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醉春风耍了一个枪花,长枪在空中划破了一串的雪花,覆盖在桥头的森然杀机渐渐退去。
两窟鬼的首领脸色稍稍缓了缓,不动身色的换了个姿势。
十一名上三关修士身子则是猛地晃了晃,脸上更是有着惨白之色浮现,修为最弱之人嘴角甚至溢出了鲜血。
双方对峙了两个多时辰,一动不曾动,还要承受着醉春风的威压。
而李休的琴音其实夹杂了天地灵气,并不单单只是听个响儿而已。
琴音响起也在不停地帮助者醉春风恢复体力,不过饶是如此,此刻醉春风的脸色也隐隐有些许苍白浮现。
“我在此,你们应该过不来。”
“既然过不来,为何还不走?”
他看着那十几人,开口问道。
“不走自然是因为不甘心。”
两窟鬼的人尚且没来得及回答,李休的声音倒是先响了起来。
“既然不甘心,为何不向前走?”
醉春风又问道。
“不向前走自然是因为怕死。”
李休也跟着再回答了一句。
醉春风嘴角扬起露出一抹讥讽:“不甘心又不敢走,想离开却又怕死,李休,你之前在坊间学到的新词儿叫什么来着?”
“贱。”
他答道。
“对,没错,就是贱,精辟,哈哈哈哈!”
醉春风仰天发出了一连串的大小声,震得四周雪花私下纷飞飘落,桥头上两窟鬼脸上的表情渐渐铁青然后扭曲起来。
为首之人的眼神也是不停变换着,他们犹豫了十几年才终于做出决定找到机会摆脱鹰愁涧,如
果眼下被这两个人拦在此处,那么是十几年的一切谋划都烟消云散,没有半点用处。
他们还是要回到那里镇守着那或许根本不存在或许早已经死掉的熊灵。
眼前是绝境,向前迈一步可能会死的很惨。
但他不愿意回去。
他们也不愿意回去。
于是连行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长剑握的更紧,剑身翻转,锋锐的剑气将地上的积雪切开,露出桥面。
他身后的十几人同时向前踏了一步,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自所有人身上升腾而起,然后彼此交织融合,化为一体。
这便是塞北两窟鬼最引以为傲的剑阵。
十四人若是联手,堪称五境之下鲜有敌手。
只是他遇见了天下第四的醉春风。
陈落远在陈留,子非于小南桥破五境,王知唯被锁剑在巫山。
那么他就是天下第一,五境以下无敌。
但对方很强,这一战生死难料。
“老子后悔陪你出来玩命。”
看着已经走下了落仙桥的两窟鬼,醉春风的脸色凝重至极,却还不忘冲着李休抱怨道。
“不过我倒是不后悔来这里。”
他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然后身子一闪持着长枪进了剑阵之内。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这一枪点出,剑阵便破了一个口子,不过转瞬间又被填充起来。
这两句后悔与不后悔说的很有意思,也很有味道。
他后悔陪李休来这里玩命。
但却是为了徐盈秀,所以他不后悔。
这是游野修士之间的战斗,李休帮不上忙,他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我来这里也是在玩命。”
良久后,他看着衣衫上渐渐有血液流出的醉春风,喃喃道。
他不过区区初境便来到这里,当然是在玩命。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在书院里安静修行,静静等待着月余之后的梅会开启。
可王知唯被困,那是徐盈秀的心上人。
所以李休选择来玩命,醉春风也跟着他玩命。
他们在赌,赌两窟鬼不敢动手,赌两窟鬼不敢和他们以命换命。
但现在看来结果很明显,他赌输了。
而且输的很彻底。
剑阵小了很多,因为两窟鬼死了六个人。
还剩八个人在不停飞舞着风雪。
醉春风身上的伤不轻,青衫下摆每次甩动都会有血滴飘下,落在雪上,像是点点红的梅花。
李休也不在弹琴,他并没有后悔,只是摸着指上的小花,做出了赴死的决定。
他不是说书人口中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的侠客。
因为他不是生来孤独,他是五岁以后方才孤独。
不过幸运的是他结实了一些人,不算多,只有一些。
却都是可以将后背托付彼此完全能够信任的人。
老乔因为他死了。
所以他才不能让徐盈秀也死。
那一日的分离他说的风轻云淡,哪怕今日到了塞北他仍旧风轻云淡,这是性子,是十四年来养成的习惯,改不掉,但这不代表他的心不热,不代表可以让朋友一个个的死去。
所以李休来到了塞北。
醉春风很强,真的很强,如果两窟鬼没有这剑阵的话他甚至都不需要拿出那杆枪。
只是世上没如果,只有结果。
他现在伤的不轻。
两窟鬼死了九个,还剩五个。
三名游野死了一个。
剑阵变得很不稳定,似乎随时可能破去,但却又那么坚固,摇曳之间怎么也破不掉。
醉春风抽身后两步,然后手中长枪旋转划出,犹如一道鞭子将连行云震得一连后退数步,紧接着他那杆银枪向前探了过去。
连行云眸子一沉,竟是舍了剑阵硬生生的迎了上来,二人的剑与枪在空中交击碰撞了不知多少次。
大片的白雪落下,落在二人的手上绽放出无数细小的雪花。
灵气震荡,地面的积雪朝着四面八方退去,然后落进了深渊之内,发出惊人的轰鸣声。
深渊一侧的峡壁开始坍塌,土石与积雪滑落了渊底,半晌听不见声音。
连行云的身子倒飞出去,胸口有一个血洞向外冒着血,冬日里有滚烫的热气向上升腾。
醉春风站在地上,手中长枪插在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这时,天地间忽然有破风声响起,李休的眸子猛地缩成一点,密集的雪花之中出现了一根利箭,自天边而来,眨眼间划破了飞雪,然后穿过了醉春风的胸口,一闪而逝插在了地上,箭尾震颤着。
箭尖带起了一连串的血珠。
落在了雪面上。
第四十九章 大雪满弓刀
有人说当天地归于安寂的时候,会有一道剑光自天边而来,将世界从当中切开,重开天地。
只是眼下天地没有闭合,远处飞来的也不是剑光。
而是一根箭。
能隔数里之遥射出这样一道悄无声息的箭并准确无误的穿过了醉春风的胸口,这样的人不多自然也很强。
醉春风的身子晃了晃,终于是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满是血污,那杆银枪上的红穗插进了雪里,尽是凉意。
“狗东西,偷袭老子。”
醉春风捂着胸口,眼神恍惚了一瞬,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声音虚弱,断断续续,不停地喘着粗气,渐渐地,他的眼睛开始闭了起来,嘴唇上有鲜血滴落,拉出一条血线,滴在身前的青衫上。
他握着长枪的手渐渐松开,身子向前倾着,眼看着便要一头栽向了地面。
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扶正。
李休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握着长剑,另一只手负在身后,目光淡漠,身子挺得笔直。
连行云在其余人的扶持下站了起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醉春风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模糊之间看到李休站在他的身前,那双肩膀看上去有些消瘦。
“你这是逞什么英雄?”
他虚弱道,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但李休却听的很清楚,向前一步便是死亡,他的眼中却一如既往地淡然,没有惧意。
“我没什么本事。”
听着他的声音李休突然变得极为认真,他顿了顿继续道。
“如今的修为不过区区初境,什么都办不到,但我应该能死在你前面。”
如果什么都办不到,那么去死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死法有很多,一会儿再死和死在前面都是死。
但差别很大。
醉春风不在说话,坐在原地闭起了眼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场大雪更合适用来渲染这场悲凉。
那根箭的箭羽还在震颤着,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披着裘毛从雪中出现,站在了对岸停了一会儿,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桥头站在了连行云几人的身边。
两窟鬼死了很多人,雪面上倒着一地的尸体,有的人面朝下,有
的人面朝上,睁着眼睛,像是死不瞑目。
李休看着来人的脸,那人的手里还提着一张弓。
“香满路?”
李休问道。
声音彻骨,比这冬日还冷三分。
“长林香满路,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脱下了身上的裘毛,对着李休低头行了一礼,淡淡道。
他长了一张很白的脸,和雪一样白,那张弓弓弦微微颤着,竟是胜雪三分。
“原来是长林的局。”
李休的脸上出现了恍然之色,他从一开始就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哪方势力有这样的本事用一个王知唯牵着整个江湖在走,甚至还能说动两窟鬼不计生死也要离开鹰愁涧。
原来是长林。
不愧是长林。
香满路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挑了挑眉毛,有些好奇的问道:“殿下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香满路很少在大唐出现,虽名声不小却鲜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我没见过你。”
听到这话,他脸上的好奇之色愈浓。
“但我知道你擅用弓箭。”
“天下用弓箭的修士并不少。”
香满路反驳道。
“但当今天下能用弓箭射穿醉春风的,就只有一个香满路。”
李休道。
这是很高的赞赏,也是很好的肯定。
香满路看了一眼闭目不知生死的醉春风,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欣喜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位世子殿下说的有道理极了。
“谢过殿下,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杀你了。”
“让我想想,要不要放了你呢?您好不容易破了三劫,若是死在这里那多没趣。”
香满路抱着胳膊,用食指点着自己的脑袋,摆出一副很是纠结的样子。
“你该庆幸今日雪大。”
李休突然转口说了一样一句话,看起来与之前毫不相干。
“为何?”
香满路脸上的兴趣越来越浓,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是没有这场雪,又怎能盖住你的气息?在杀了这群废物之前,醉春风一定会先杀了你。”
香满路之所以叫香满路是因为他的身上真的很香,那股子味
道顺着风可以飘出去数里之遥。
只是今日这场雪盖住了他身上的味道。
“他未必是我的对手。”
香满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而后说道。
“四年前你被慕容天成追杀了七万余里,至今不敢踏入姑苏城半步,杀了醉春风?”
“你也配?”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眼中的嘲弄都快要溢了出来。
香满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看李休,手上的长弓扬起,弓弦震颤在空中发出一声嗡鸣,传出去很远,所到之处雪花碎成粉末,李休的身子在这一瞬间倒飞出去。
衣衫破碎,自中间撕开,胸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伤口。
但这道血痕很细,更窄,也更深。
这是用弓弦划开的伤口。
“我想好了,殿下这么优秀的人,还是去死好了。”
说话间香满路抬起了那张弓,弓弦的上头挂着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最上头滚落滑下,然后顺着弓身掉在了地上。
他取出一根箭放了上去,对着前方。
而此刻李休的身体刚刚倒飞出去,尚未落地。
香满路的眸子眯了起来。
那把箭对准李休的喉咙,然后渐渐松开了捏着弓弦的手指。
雪花不在一片片的飘下,转而成为无数细小的粉末像是暴风雪一般在落仙峡掀起了烟尘,看上去就像是十万铁蹄踏出的黄烟,遮蔽着眼眸与视线。
大地突然间震动起来。
地上的积雪高高抬起,黄土翻了出来,地面开始出现了裂痕,一道道犹如蜘蛛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天地间凭空生出一声巨吼。
吼声在空气之中带起了阵阵波浪,天上的乌云散了一片,阳光射了出来,看上去像是将天撕开了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那道百米之长连接南北的落仙桥自中间一分为二瞬间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爪子自深不见底的落仙峡内伸出。
那只爪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毛发,足有千百丈大小,遮住了满天的阳光与风雪。
一眼望去黝黑深邃,透着极为霸道的气息似要席卷苍穹,骇人无比。
巨爪遮天蔽日,捏碎了阳光。
第五十章 我们永远无法还清欠下的
就像是自荒野中走出的巨兽,一股股的荒芜气息骤然侵蚀着方圆数百里之地。
气息之强横,便是游野修士都站不稳身子,连行云本就重伤,此刻更是猛地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香满路的身子也跟着不自觉的晃了晃,手指松开,那根箭飞了出去,但却偏了一点,并没有设在李休的喉咙,而是从肩膀处射了进去,李休倒飞腾在空中的身子笔直落下,被这根箭给活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醉春风仍旧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生死不知晓。
李休躺在雪地上,肩膀和胸口不停地朝外渗透着鲜血,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来。
他看着天上,并没有发出什么死亡不过如此的感慨。
他的眼中带着惊奇,带着恐惧。
那不是对香满路的恐惧,也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那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爪子的恐惧。
他们两个都不能动弹,香满路这时候甚至不需要射箭,只要走过去拿出一把匕首便可轻轻划过那两个喉咙。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敢,大地仍旧在震动着,百米宽窄的深渊两侧开始不停地崩塌碎裂,向着南北扩大着裂痕。
那只爪子越举越高,渐渐地露出了整条手臂。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深渊之内冒了出来,双眸血红,看着众人,然后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嘶吼。
这是来自洪荒的杀戮,是发自原始的兽性。
这是萧泊如一剑斩出的深渊,深不见底,从未有人下去过。
可面前这只巨兽站起身子竟然超过了深渊,那条手臂长百里,一根牙齿便有数里大小,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与其相比李休等人就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那么它究竟有多高?
而这,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人知晓,哪怕李休号称是通读天下对这东西也没有丝毫的印象。
直到连行云铁青着脸,说出了一个名字
“熊灵。”
然后香满路浑身一颤,李休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这就是塞北两窟鬼要世代镇守的东西。
原来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如此巨大的熊灵,
而你竟然连看都没看见过。”
李休躺在地上,讽刺道。
连行云的脸色铁青,并没有在意他的讽刺,其余四位剩余的两窟鬼突然跪在地上哭了出来。
原来先祖的话是真的,原来这世上的宿命真的是生来注定的。
听着耳畔的这些哭声,李休出奇的没有笑,也没有继续出言讥讽。
他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那仰天咆哮似乎要将被关押近千年的戾气尽数发泄出来的熊灵。
原来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
而我们注定无法还清欠下的。
连行云的面色青白交加,他舍了一切,背弃了先祖,背弃了两窟鬼的责任选择则了离开。
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先祖不在了,熊灵却还在。
而镇压他的大阵已然破了,想来如今鹰愁涧应该已经成了废墟。
熊灵的吼声渐渐消失,它低下了头,血红色的瞳孔盯着众人。
李休甚至没有它身上的一根毛发长。
香满路站在原地,他的脸原本很白,但此刻更白,那是苍白。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弓,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没有了血色。
他抿着嘴唇,低头不说一句。
这起码是五境的熊灵,而且属于五境当中的巅峰。
没人会问它是如何从鹰愁涧来到此处这样愚蠢的问题,因为这头熊真的很大,鹰愁涧来到此处只需要迈上几十步,唯一的问题是它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深渊下方。
李休将插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根箭拔了下来甩到了一旁,他站起身子,风雪拂过手指吹动了那朵小花。
在手边荡阿荡。
......
李休走到了醉春风的身侧,然后伸出右手在空中握了握。
脚下没有灵气如龙蔓延,虚空之中自然也不会生出剑来。
他只是从手中拿出了一个茶杯,又弯腰解下了醉春风腰间的酒壶,打开之后发现酒已经没了。
他沉默了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前一亮,然后取出了一包茶叶,捏了一小撮放进杯子,又塞进去一些雪,灵力运转间白雪化成了水。
渐渐有茶香飘了出来。
那只熊灵高高举起的手掌一点点的拍下,下一瞬便要迎接死亡。
自然不需要在讲究那劳什子白鹤沐浴,悬壶高冲的复杂步骤。
直接品啜甘霖即可,如此才是茶之正道。
两窟鬼等人盘膝坐在一起,闭目等待着死亡与赎罪。
他们还不清欠下的,唯有一死而已。
香满路没有怒喝着命运不公,然后施展身法全力奔逃,企图逃离那巨大的手掌。
因为那是逃不掉的。
他嗅了嗅鼻子,转头看向了品茶的李休。
“要不要来杯茶?”
李休冲着他扬了扬胳膊,平静道。
那是真正的平静,死亡就像明天,随时可以到来,你总不能因为这些而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十几年来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当有一日自己距离黄泉只差一座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直到今日彻底明白。
原来该什么样子便还是什么样子。
香满路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什么茶?”
李休低头看了看茶包,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然后他抬头说道:“信阳的毛尖。”
香满路不懂茶道,也很少喝茶,但知道这个名字,于是道:“那就来一杯。”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又拿出了一个杯子,取出了一小撮的茶叶放了进去,又从地上捏着一把雪倒进了杯子,递给了他。
“还真是小气,都快死的人还舍不得那些茶叶。”
香满路伸手接过,有些嫌弃道。
“茶这东西,若是放多了反倒难喝,这杯子很小,如此刚好。”
“你是行家,我便听你的。”
香满路点点头,灵力运转之间茶水悄然沸腾,煮开了茶叶。
茶香伴着热气自杯内向上涌出。
淡淡的清香似乎让周围都暖和了起来。
香满路喝了一口茶,头顶的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压抑。
那巨大的爪子越来越近,甚至能隐隐闻到熊毛的味道。
“好茶。”
他张嘴小声赞了一句,脸上却满是苦意。
第五十一章 祭那个血衣飘飘的年代
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往往会做出许多中选择,奋起反抗和坐以待毙在很多人看来更是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
但事实就是奋起反抗不会成功,坐以待毙也并不意味着消极。
那往往代表着量力。
那只巨爪遮天蔽日,一掌落下万物都会被拍的粉碎。
坐着等死是因为没有反抗的必要,与其狼狈的表现着自己的不屈,尚不如看着眼前那最后的几片雪花。
李休正是如此做的,他看着身后的飘忽密集的落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刀吟,紧接着天地间生出一道刀光,切散了天上的黑云,然后一把血红色的刀一闪而逝。
天上的白雪不在落下,这一刀斩尽了乌云,露出了万里晴空。
跟着划过了那只巨爪。
熊掌落在了李休等人的头顶,然后被那把刀切开,化作光点随风散去。
原来这不是真正的手臂,而是熊灵聚集天地灵气从而产生的巨大化。
那把刀高高升起飘在空中。
李休看着那把刀,脸上露出了笑意。
香满路也看着那把刀,瞳孔缩成一点,面色更加苍白。
这是一把血红的刀,刀身血红,刀把血红,这是薛红衣的刀。
普天之下也只有薛红衣配拿这把刀。
熊灵发出一声怒吼,方圆千里之内的树木被拔地而起,它看着那把刀,浑身上下突然冒出了蓝色的火焰,将周遭的一切燃烧化作虚无。
尘沙散去露出了峭壁上的黑石。
积雪在刹那间蒸发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对着那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这足以将方圆千里烧成碎碳的火热便消失了。
阳光落下,照在了那身红衣上。
塞北的苦风还在吹着,只是却没有了黄沙漫天入鼻,吹在脸上也没有了苦意。
二人离得很近,李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身红衣竟然是贴身的软甲,他的肩上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向后飞扬。
那双肩膀很宽,身姿挺拔,据说哪怕是在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之时,薛红衣的腰也从未弯过。
李休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可以想象的到从前那个血衣飘飘的年代。
薛红衣伸出的手轻轻握了握,那把刀从天而降进入了他的掌中。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红色刀芒一闪而逝。
熊灵身上的蓝色火焰消失不见,那双赤红的瞳孔恢复原貌,那硕大的头颅与身体分开,向着地面滚落。
同样化作天地灵气消散于落仙峡前,紧接着是身体。
呼吸间那高达数百里的巨熊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
打湿了李休的头发。
那把红刀在薛红衣的掌中转了一圈收进了腰间,然后整个人来到了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那只熊灵就在崖下。
李休的脸上却没有了笑容。
他抬头看向了香满路。
果不其然,香满路也在低头看着他。
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他的手里还举着那一杯毛尖。
“我一定会死。”
香满路道。
他是长林的人,长林便是藏在大唐内部的鬼,所以薛红衣一定会杀了他。
李休没有说话,香满路继续道:“殿下绝顶聪明,日后一定会威胁到长林,所以你要陪我死。”
话音还未落下,香满路便朝着他掠了过来,一掌落下,他的头颅便会碎的很彻底。
只是这一掌落不下来,因为一把银枪突兀的从一侧出现,刺穿了香满路的心脏,让那只手掌停留在了李休的头顶。
醉春风站了起来。
手里握着那杆枪。
香满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两窟鬼仅剩的数人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满脸悲切,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他们一心求死而已。
“你的伤好的还挺快。”
李休看着死去的香满路,然后说道。
“快个屁。”
醉春风没好气的骂了一声,然后跟着倒了下去,地上没有积雪铺垫,黄沙也散了干净,露出了的尽是黑石。
发出一声闷响,醉春风虚弱的又骂了一声。
李休却是笑了起来。
“别以为长得好看就了不起,你再笑
一个试试?”
醉春风躺在地上瞪着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这是很**的威胁,李休却笑的更大声了,就连身子都抖动起来。
然后醉春风也跟着笑了起来,很是虚弱,笑的无声,那双眸子却十分明亮,比这乌云散尽的天空还要亮。
香满路死了,两窟鬼止步于此。
巫山之危已解,王知唯应该可以活下来,徐盈秀想来会很开心。
笑着笑着,醉春风的眼眶通红,哭了起来。
李休也沉默下来。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天空中的太阳西垂,傍晚的霞光铺在身上的时候,薛红衣终于从深渊下面走了上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东西,看上去像是个小动物。
一身的毛发肉乎乎的。
他朝着李休走了过来。
这是李休第一次见到薛红衣的样子,谁能想到威震天下的红衣卫首领薛红衣看上去竟然只是青年模样。
虽然他已经活了很多年。
“你的命很值钱,所以不要糟蹋了。”
薛红衣将手中的东西甩到了李休的身上,一双眸子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闪过。
李休不止一次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那是陈先生初次见到他的样子,是范无咎和齐柳初次见到他的样子。
那是对李来之的尊敬。
薛红衣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等死的两窟鬼,然后腾空而起。
一道红色光芒呼吸之间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李休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肉乎乎摸起来很有手感,他仔细打量着,原来是只小浣熊。
他看着它,它也在抬头看着他。
如果没有猜错,此刻趴在他身前两只爪子捏着他的衣领的想来就是之前那个高达百里的熊灵了。
这应该就是熊灵原本的样貌。
只是不知薛红衣为何没有杀了它,而它似乎也没有了之前的霸道。
看上去就像一只真正的小浣熊,挂在肩头,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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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春风带走的喜欢
“还站得起来吗?”
浣熊不算大,身形更像是一只猫,它坐在李休的肩上,伸出爪子抓着他的头发,不吵不闹,让李休有些不适应。
薛红衣将这东西扔给他想来不是为了给他补身体,那么就一定还有其他用意。
他伸出了一只手,醉春风抬起胳膊将手放了上去,挣扎着却没有站起来。
李休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将醉春风抱起背在了身上。
“殿下。”
他转身准备离去,此间事了,自然没有在留下的必要。
这时连行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休停住脚步,偏头看着身后,在那里一身黑跑的连行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有事?”
他问道。
落仙峡已经不复往日的面貌,南北两侧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那座桥更是断裂摔落进了无底深渊,连残骸都不曾留下。
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些仰面躺着死不瞑目的一地尸体。
连行云将衣裳后面的帽子戴在了头上,遮住了面容,没有说话,然后朝着一侧走去,剩余的四人跟在他的身后做着同样的动作,也朝着同一侧走去。
他们没有早已选好的目的地,只是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无论前方是星辰还是大海。
因为这些人注定无家可归。
李休看着那些背影,沉默许久,他明白,自今日起,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塞北两窟鬼了。
“你能不能把这浣熊给扔了?”
醉春风趴在他的背上,浣熊骑在醉春风的头顶,闭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不能。”
“那把它宰了行不?”
醉春风有气无力的道。
“闭嘴。”
......
李休背着他安静的在官道上走着,身后一黑一白两匹马亦步亦趋的跟着,途中自然经过了那间塌了半扇门的破庙。
向里面看去那红烛燃过的痕迹还依稀可见,只是那个拿着画像到处寻人的小和尚却早已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骑马?照这样走下去等回到长安都春天了。”
醉春风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李休没有说话,他知道醉春风的心乱了,所以才会不停地说一些废话。
小浣熊在头顶叫了一声,两只
爪子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耐烦的摇摇头。
醉春风伤的很重,如果骑马的话说不定会死在马背上,所以只能走路。
“天下的女人很多,比徐盈秀漂亮的也不少。”
许久之后,太阳落下又升起,当第一抹阳光照在二人脸上的时候,李休突然说道。
身后的破庙已经被甩出去很远。
不远处的驿站映入眼帘。
醉春风听懂了他的话,那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意思。
那是劝他何必单恋一枝花的意思。
“可徐盈秀只有一个。”
春风总是和煦,带着杨柳依依清湖碧水,吹着草长莺飞,写着情长纸短。
单相思不就是这么回事?
醉春风沉默着,这世上又有谁说喜欢一个人人家就一定要喜欢你呢?
“喜欢就是好事,好事自然不需要难过。”
他轻声说着,像是自己在劝自己不难过,可是事已至此又怎能不难过呢?
他舍命拦下了香满路与两窟鬼,成全了王知唯。
两个人距离驿站越来越近,走到门口,浣熊从醉春风的头顶跳到了一架马车上,马车上走出一个人挥手驱赶,李休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那人,然后坐上了马车,将醉春风放到了车厢里。
一黑一白两匹马跟在马车后面有些无聊的迈着腿,因为这车实在走得很慢。
“喜欢就是坏事。”
李休说道。
“为何?”
醉春风先前说喜欢是好事,此刻李休却言坏事,这想来不是抬杠,那么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喜欢便会舍不得,舍不得就离不开,离不开很麻烦,很麻烦便是坏事。”
这个世界上没人喜欢麻烦,所以喜欢是一件坏事,一件很美好的坏事。
“你这是歪理。”
醉春风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他顿了顿,然后又道:“但很有道理。”
李休没有说话。
所有的道听途说都不及感同身受,而人类的悲欢离合是无法相通的,所以天下从不曾有感同身受这个词。
醉春风的伤很重,马车自然走得很慢。
这两个月里路过了十余座城,每过一座都要停留一日为醉春风疗伤。
当初二人骑马出廊城,太阳未落山便到了
塞北,大黑大白速度真的很快,比之游野修士还要快。
如今二人赶车归长安,两月余方才到廊城,这马车的速度真的很慢,比初境修士还要慢。
浣熊在车顶坐着,两条小短腿耷拉在李休的头上,心想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里来的那么多好事与坏事?
廊城这几个月都很热闹,关山的两大家族秦家与景家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据传只有一些护卫和女眷幸存了下来。
那条长街上的裂缝很长,很深,而且有人在这里看到过倒悬天的景象。
倒悬天三个字就代表了奇遇和难得。
所以这两个月廊城来了许多人,许多江湖人。
所有人都明白倒悬天消失之后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但他们还是来了。
希冀能够沾染一些气运,哪怕没见过,能在事后到此观摩一番,说出去也算是一件韵事。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关于倒悬天和京城梅会的事情,相较来说秦景两家的覆灭倒是被盖过了风头。
“那倒悬天百年难得一遇,也不知晓那传承最后究竟是被何人得了去。”
“依我看应是世子殿下。”
“我倒觉得是那姑苏城的雪姑娘,这次长安梅会她在琴道上力压书院弟子聪小小一头,成了这新一代当中的音律第一人。”
“话不能这么说,此次梅会世子并未参加,而且那慕容雪也曾说倒悬天内的传承的确被李休夺了去,难道还有假不成?”
“哼,真真假假又有谁清楚?当夜亲眼见过的人都死光了,我反而觉得那慕容雪太过着急往世子殿下头顶扣屎盆子,我看她就是为了遮掩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倒悬天一说不假,我倒是希望的传承的是李休殿下。”
这话落下许多人点着头,李来之镇守边疆多年,爱屋及乌之下,唐人对于李休自然也是好感颇盛。
李休驾着马车在街上一走一过,很多类似这样的对话传进耳朵,他这才忽然想起。
原来自己在路上已经走了两个多月。
原来梅会早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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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横尸满巫山
梅会是一场盛事,大唐境内所有势力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都会来参加。
最辉煌的是四年前的梅会,那一年就连位于大唐东西两侧的庞大势力青山以及荒州都派出了得意弟子前来参与,那一年的盛况堪称空前,甚至可称绝后。
因为那年书院有子非。
子非压着所有人,无论是唐内还是唐外都是如此。
所以那一年子非的名声传遍了整片大陆,即便是大唐的宿敌雪原和荒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是躬身行礼,面带尊敬。
李休向往之。
所以他很期待这场梅会。
错过了,心情自然算不上好。
“是你自己非拉着我去塞北,错过了梅会也是你的命,少对我摆这幅臭脸。”
两个月过去,醉春风的伤好的七七八八,此刻正和李休一样靠在马车外面,调侃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只是觉得遗憾,梅会是盛事,错过了很可惜。”
醉春风伸手抱着浣熊,用力的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梅会的确是盛事,你去了或许可以夺个棋道第一,但又有何用呢?”
他了解李休,知道李休不是一个在意名声的人,否则在听雪楼的那些年他的名字早就可以响彻江湖了。
“你连熊胖都不如,起码它知道什么是实际。”
闻言李休看了一眼小浣熊,叹了口气。
这小东西很能吃,能吃就会胖,所以两个月来它又胖了许多。
于是李休和醉春风商量给浣熊起了一个名字,熊胖。
听起来很亲切,也很符合形象。
他们两个细品了好一阵儿,觉得很是满意,但浣熊看起来却有些不太高兴,一开始装作没听到,直到今天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你说我没它能吃我信,你说我不如它。”
说到这里李休看了一眼熊胖,那双眸子深处有一抹不屑藏得很深。
但浣熊却看见了,小短腿用力跳到了李休的头顶,一屁股坐了上去。
......
了廊城就代表了离长安不远,梅会的开启会持续一个月,也就是说只不过刚刚结束了几日的时间罢了。
长安城内自然很热闹,牛鬼蛇神聚集一堂。
马车被随意的扔在了路上,二人骑着大黑与大白两个时辰不到便来到了长安城前。
并没有进
城,二人勒马停在了城门之前,驻守的军士抬眼朝这里看了过来,然后看到了李休那张脸,瞳孔猛地一缩,不动声色的离开了这里。
城门前的探子很多,在这一瞬间转身离去的人自然不少。
李休回来了,消失了三个月后又出现在了长安城。
此时已经是春天,大地不在素白,路边有许多的野草出头,远远看去一片绿意与勃勃生机。
这些人的动作很隐蔽,但自然瞒不过李休和醉春风。
只是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来到长安城前就是要让这些人看见。
人群中有一个穿着青衫的人朝这里走了过来,正大光明不闪不避。
然后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李休,转身又冲着醉春风行了一礼便重新回到了人潮之内。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巫山的消息。”
醉春风道。
李休将纸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撕成碎片扔了出去,随风飘起不知落到了哪里。
“巫山之危已解,王知唯活了下来。”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有些复杂,然后道:“其实你我可以不必去塞北。”
“为何?”
“因为武当有人去了巫山。”
醉春风一愣,然后面色一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裴子云?”
李休点了点头。
醉春风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问道:“死了多少人?”
“整座巫山,尸横遍野。”
李休道。
“裴子云为何入世?”
醉春风皱眉问道。
李休冷笑一声,眼中带着冷意:“有人要杀王知唯,他自然要入世。”
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小看了长林,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王知唯,而是为了要让武当入世。
从大唐建国以来,武当便是世外的超然形象,此番入世,便代表了争斗,代表了对抗。
或许也代表了血腥。
醉春风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长林打算将大唐搅浑,却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他们连那把刀都接不下,凭什么要乱大唐?”
李休摇了摇头,将肩膀上的熊胖抱在怀里,伸手摸着它的头,熊胖则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我要回书院。”
他道。
醉春风摆了摆手,道:“劳碌数月,我可不去那个苦地方。
“那你去哪?”
“当然是去太白楼,那可是个好地方,菜好酒好,上人间也好,哈哈!”
醉春风发出一声大笑,然后纵马奔入了城中,城门口摊贩行人四散奔逃,带起一地狼藉。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
人群中走出一位听雪楼的人。
“看着他点,别闯出祸事。”
“是,少楼主。”
李休又看了一眼醉春风消失的背影,他此去太白楼哪里是犒劳自己,分明是去买醉。
醉后不知天在水。
但求杜康穿心喉。
解愁罢了。
十里之遥对于大黑来说就连热身都算不上,充其量是迈开腿倒腾了两步,李休便回到了书院。
往常的书院很热闹,走得近了便能听见学生们的诵读之声。
今日却很安静。
这很奇怪,李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所以也就仅仅觉得奇怪而已。
他下了马,大黑钻进了梅林不知去了哪里。
那扇门还是之前的模样,李休走上前去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敲门声响彻了整座梅岭,然后大门打开,一个着白衣的身影站在门后。
那人看着李休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了兴奋至极的笑容,热情的有些过分。
“见过殿下。”
“你果然是个看门的。”
李休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眼中露出了了然之色,原来先前他没说错,这人真的只是个看门的。
钟良嘴角一抽,面色有些尴尬,其实他也想不通,书院的大门每天都有人轮流看守,为什么每次轮到他的时候刚好就遇到李休回来?
“殿下莫闹,此行可还顺利?”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瞬后却是如此问道。
李休走进了书院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答道:“自然顺利。”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对了,陈师兄这段日子可是时常念叨您,说您不在他下棋都没趣了。”
钟良笑着说道。
李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侧脸看着他:“我知道书院遇到了麻烦,但我不喜欢麻烦,技不如人就要认下。”
话音落下,李休继续向前走去。
钟良却站在原地没有跟随,他面色复杂,并不甘心。
第五十四章 许嵩
书院里多了许多的新面孔,这些自然不是入院的新生,而是来自其余宗门或是家族的传人,换而言之,这些都是来参加梅会的人。
长安梅会的含金量很高,能来参与的自然都是天之骄子,每个势力的宠儿。
所以李休走了一路时常能够看见有人互起争执,有人拍手快意。
同样的,一路走过也有很多人看见了他。
一位书院弟子将视线放了过来,愣了一瞬然后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急忙站起身子远远地行了一礼,心跳微微加速。
然后第二位,第三位,许多的书院弟子都看到了李休,然后齐齐起身行了一礼,面色复杂。
这样的动静自然不小,所以很快就吸引其他势力传人的注意力,他们顺着看去,然后目光落在了李休的那张脸上。
心想这么好看的脸想来就是那传闻当中的陈留王世子李休了。
“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位世子罢了,何至于此?”
有人看着书院众弟子的表现,讥讽了一句趋炎附势。
听了这话,有书院弟子冷笑一声:“若不是世子殿下不曾参加梅会,就凭你们也想进入三古之地?”
先前出言讥讽的人面色一沉,梅会共有十二种比试,书院只赢了四场,是历届以来最少的一次,因此先前与人的交谈中都尽量保持者退让,不与争锋。
此刻却突然变得态度强硬,让得那人一时间觉得有些恼怒。
“就算李休再强,最多赢过一两场便是,难不成还能全赢下来?”
他看着李休的背影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道:“梅会是天下瞩目的盛事,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难道说梅岭书院输不起?况且他就连一场都能不能赢还尤为可知。”
众多书院弟子面露怒色,更有甚者当即便要动手,只是却被身旁朋友一把拦了下来。
梅会输便输了,若是此刻动手,甭管把对方打的多惨,那都是输了。
这时李休停了下来。
他的手里托着熊胖,另一只手揉着它的脸,然后转头看向了说话那人。
那双眸子淡漠,平静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说话之人面色一窒,不自禁的低下了头,片刻后又觉得有些难堪,梗着脖子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李休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一张脸憋得通红,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匆匆离去。
出口挑衅的只有他一人,但和他抱着同样心思的却不少。
书院弟子见李休的背影消失,脸上带着一抹落寞,这次的梅会输得很惨,若是可能他们当然希望李休能够出手挽回一些颜面,别的不说,棋道是一定能夺个第一的。
每一届的梅会都是为新生举办的,老生不许参与,陈知墨只能看戏,李休不在,所以棋道第一才会被其他人夺了去。
书院的后山很大,真的很大。
无论是老弄堂还是陈知墨的那一片竹林都是后山的一处角落。
大自然囊括了许多山水,因为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所以后山也有很多传闻奇异的地方。
比如李休口中的那一口池塘,那一口深不见底的池塘。
这世上所有的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
每个人突然想要做的事也并非心血来潮。
他想去看看那口池塘。
冬天过去,积雪不在,山上露出了许
多的小道,错综各处。
李休没有去过那口池塘,但他看过书院的地图,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方位后确定了大概的位置,便迈开步子踏上了一条小路。
梅岭内的梅花常年开着,从不凋零,但冬与春总是不同的。
比如空气中的清新,比如有风拂过的和煦。
春天代表了盎然生机,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池塘这两个字代表了小,或者说不大。
但当李休来到了池塘前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因为这比起传言当中形容的还要小。
不长,不宽,算是个正方形的小池塘,他抿了抿嘴唇,向前走到了塘边,向下望去。
水很浑浊,别说看到最底下,入目之处便连水面之下两寸都无法看清。
方圆不过几十米。
“这样的水里如果有龙,那么熊胖都会上树。”
李休用力的捏了捏浣熊的耳朵,然后转身离开,对那池塘看也不看一眼。
浣熊爬到了他肩膀上看着身后。
那一方池塘的水面突然动了动,然后像是被沸水煮开了一般冒着巨大的水泡,紧接着一条白色的身影破水而出。
亮银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刺眼无比,它的头上有双角,腹下有四肢,面生双须,露出水面的半个身子高达数百丈,屹立在半空之中。
那双巨大的眸子俯视着李休的背影,龙威四海,整个后山的梅花开始扑簌簌的落下花瓣。
熊胖看着那条巨龙,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李休浑然不知的向前走着,他的额头一凉,天上突然有一滴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无数的水滴落下。
“下雨了?”
李休将手伸出,看着水落在掌心,愣了一瞬。
晴天下雨虽然稀奇,却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并未多想,双手用力将熊胖顶在头顶遮雨,灵气运转间快步的离开了此地。
熊胖肚皮朝上仰天躺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双小眼睛与天上的巨大眸子再次对视了一瞬。
熊胖偏过了头,巨龙仰天发出一道无声的嘶吼然后消失在了池塘之内。
水面的涟漪渐渐抚平,一只蛐蛐跳在了水面上,拨动了一片叶子。
在叶子上趴着一条白蛇,百无聊赖。
......
书院在大唐的地位很超然,但自从院长远游之后,再加上李安之的压力所以近些年渐渐淡出了江湖人的视野。
很多人都在想书院会不会是没落了,子非与陈知墨再强终究是以前的事。
子非如今已经去了小南桥。
陈知墨明年也要离开书院。
那么新一代还有谁能扛起这面大旗呢?
在这次梅会上证实了一件事,书院的确要走向没落了,因为没人扛得起这杆旗。
李休回到书院的消息渐渐被传开,新生们将他当做救命稻草,拯救书院尊严的最后颜面。
老生们听说了往来庄的那件事,也知道廊城传过来的一些说法,所以对新生的言语秉着不理睬的态度。
那些人也许很嚣张,很得意,但有句话他们说的很对,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去寻找一些所谓可能找回颜面的方法与借口。
哪怕在他们看来真正的原因的确如
此。
李休离开了池塘尚未走出后山,便看见了几个人。
陈知墨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戳着地面,一个有一个的土坑不停出现,然后又被他填平。
李一南静静站着。
梁小刀捧着一个酒壶,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有些不耐烦。
李休走了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梁小刀的身后点了过去。
梁小刀侧了侧身,躲了过去。
“修为没有落下。”
李休满意道。
“那当然。”
梁小刀有些得意。
这数月来他和李一南等人都相继踏足了初境,如今已经是初境中期。
“倒悬天的事是不是真的?”
梁小刀搬出了一张桌子,四人坐在一起,聊了许久。
李休点了点头:“是真的。”
“这是你养的宠物?”
得知倒悬天的事情不假之后,陈知墨几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将是视线落在了他肩膀上的熊胖身上。
“算是吧!”
有几片梅花落在了桌面上,梁小刀拿出了几壶酒摆在了几人的面前。
“书院对于大唐来说是不一样的。”
陈知墨拿起酒壶倒进了杯子里,然后递给了李休,说道。
书院的地位特殊,他为庙堂提供着人才,同时又震慑着江湖。
可以说类似于拜阴山,姑苏城这样的庞大江湖势力能够臣服大唐没有二心靠的可不是只有短短三百余年的凝聚力,而是对书院的敬畏。
此次梅会失利,只是一个开头,但对未来的影响却深远的很。
如果书院的统治力不再,那这座江湖可就有趣得很了。
“长林。”
李休突然说道。
梁小刀楞了一下,李一南的眼睛却是渐渐眯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巧了,如果不是长林的算计,还有什么理由呢?”
李休也眯起了眼睛,那颗心却加速跳了起来,眼眸深处隐隐有忌惮浮现。
如果这一切真的如同他猜想的那般,那么长林的图谋就太大了。
先是算计王知唯被锁剑在巫山,然后断定了他回去塞北拦人,所以安排了香满路暗中等在落仙桥,最后逼得裴子云下山开杀戒。
他原本以为这些计划就是为了拉武当入世,将水搅浑。
而此刻事后想一想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逼得他离开书院,错过梅会,从而给江湖一中书院走下坡路的感觉。
让大唐上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这一切若是巧合还好说。
若不是...
“我不信长林的人能算的面面俱到,别的尚且不谈,他们是如何知晓醉春风会重伤拖累你的行程导致错过梅会,这本就不通。”
李一南说道。
“除非醉春风是长林的人。”
李休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ps:这章的标题和内容没有关系,我只是突然想这么写,因为我很喜欢他,总是感慨时光流逝很快,许嵩若饮唐时酒,唐诗何止三百首?
今天就只有这一更,三千多字,相当于平常的一更半了,有些卡文,接下来的节奏不小,我想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
第五十五章 不过是从心
醉春风是长林的人。
这个推断不仅听起来很扯,实际上也的确很扯。
陈知墨晃了晃酒壶,这红烧刀哪里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酒壶太小,喝起来总不痛快。
“自从院长大人离开后,大唐上下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书院。”
天山突然下起了雨,不同于之前的塘水,这是真正的雨。
“这是书院的第一场春雨,熬得过去万事皆平,熬不过去万事皆休,大唐就像是一颗参天的巨树,看起来震慑人心但其实很难。”
陈知墨拿起酒壶将酒水朝着杯中倒去,在壶口与杯口之间的水流便是人生。
就如同此刻落在四人头顶的绵绵春雨一般。
这雨出生于天,死于大地,中间的过程便是人生。
而大唐建国至今看似笔直,但外需抵抗雪原,荒人,妖族,内需镇压不良,长林。
外有北地边军,目前看来坚不可摧。
从前内部有国师与书院作为两大支柱。
只是近年来陛下不理事,太尉齐秦与国师暗中对立。
如果今日支撑大唐内部的书院也跟着没落,那这看似平静的参天巨树可能会顷刻瓦解。
“所以你不能觉得麻烦便不去做,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日后会有更大的麻烦。”
一杯酒斟满,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休的手上的那朵花上。
“这花很好看。”
陈知墨说道。
李休沉默了许久,他是个懒人,懒人自然讨厌麻烦,但他戴上了那朵花,那么所有的麻烦都会接踵而至。
他端起了酒杯,当着陈知墨的面前喝了下去。
“这酒很好喝。”
他将杯子放下,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有两滴雨水落进了杯子,李休从位子上站起,仔细想了想以一己之力压下所有天骄的场面,然后道:“这很有意思。”
梁小刀跟着站了起来,冲着他行了一礼,那是北地的军礼。
李休迈步走出了后山,在他身侧擦肩而过,一步迈出,他身上的青衫动了动。
须发飞扬,天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条小溪缠绕在他的肩膀,围着胸前后背转了两圈然后
散掉。
散掉的水落在地上打湿了脚面,李休的身上有一团光晕一闪而逝。
这一步迈出,他已经是承意修士。
承意,何为承意?
从心而已。
自那日得了不化骨到今日已过两月有余,这一步迈出不过是水到渠成。
梁小刀跟在他的身后,冲着那道背影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李一南和陈知墨坐在树下,看着二人离去没有动弹。
“你不去吗?那一定会是一场好戏。”
陈知墨看着李一南,笑着问道。
李一南坐在那里不为所动,反而说道:“如果你告诉他聪小小受了伤,而且不轻,那一定会更有意思。”
“愤怒的人会失去冷静,我不希望影响到他的判断。”
陈知墨道。
李一南看了他一眼:“李休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你不告诉他,一定有别的原因,比如你不希望他和聪小小走得太近。”
陈知墨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半晌后突然拍手笑道:“不愧是倾天策的人,单这份算力便不在我之下,你应该能得棋道第一,为何不去?”
李一南低着头,那双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道:“我不会下棋。”
“想吃火锅吗?”
陈知墨突然道,他看着山外,看着李休二人离去的那条小路,想了想然后接着道:“咱们两个找完食材,把水烧开他们想来便该回来了。”
“火锅不错,但现在是春天,尚且下着雨,我可不想吃什么无根水。”
李一南说道。
陈知墨抬起右手随意的捏起一片落叶,然后扔在了头顶,这片叶子很小,天上的雨却落不下来。
李一南的眸子也眯了下来。
“恭喜师兄破境游野。”
“少废话,我要吃最辣的汤底,上次和梁小刀吃的那劳什子清汤实在是没意思的很,没意思的很。”
陈知墨摆了摆手,掏出了一张大锅,朝着林子深处小跑着,边跑边喊:“我负责汤底和绿菜,你负责其他东西,半个时辰后回来集合,老子要和你们吃顿大的。”
说着便跑的无影无踪。
李一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伸手蘸着雨水在桌面上随意的划拉着,心道书院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比倾天策有意思多了。
然后站起身子,也走进了林子。
梅岭最多的是梅树与梅花无疑,但既然是林子,自然也有不少的小动物,巧的是几人都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人,喜欢到了顿顿不能少的那种地步。
李一南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那只兔子,迈了一步然后顿住了脚步,想起了陈知墨那句吃顿大的,于是他又将视线放到了远处,透过层层梅枝看了过去,在那里有一只黑熊抱着树干在发呆。
......
梅岭很大,书院自然也不小,除了类似于往来庄,书录院等地方还有许多分门别类的小院子。
棋院,画院,音律院,剑阁,枪馆应有尽有。
书院所学颇杂,所授颇多。
但凡修行的人都喜欢下棋,哪怕讨厌的也多少懂一些规则,所以棋院平日里很受书院弟子欢迎。
此刻在棋院门前站着许多人,这些人着白衣,皆是书院的弟子。
他们站在门外看着里面,面色阴沉,脸色难看,有甚者更是咬着牙拂袖而去,一双眸子都快喷出火来。
棋院门口坐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那张脸很美,脸蛋上带着些许的婴儿肥。
就只有这一个人,她的修为不高,不过初境而已,棋院的门口很大,想绕过去并不费功夫,但书院弟子们没人那么做,因为这人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脚边摆着四十九枚棋子。
那代表了和她下棋的四十九个人。
尽皆输给了她。
这样的意思在清楚不过,想进棋院便要胜过她,否则就不要进。
于是就真的没人进去,从梅会结束到今日,书院无一人踏足棋院,新生们输了个遍,久而久之老生当中也有人来此破局,却还是输了。
有弟子脾气躁当场便要掀翻棋盘,却被书院弟子阴着脸拽了回去。
这是棋院,比的便是棋力。
若是比之不过便要动手,那才是没道理的事情。
第五十六章 站在雨中的一群人
“看来今天你们仍旧进不去棋院。”
那女子紧闭的眸子微微张开,注视着面前的数十人,淡淡道。
棋院的门前自然也在下着雨,雨滴落在棋盘上碎成粉碎,她的声音有些轻,如同空谷幽兰一般沁人心脾。
这本是很好听的声音,若是放在上人间里单凭这声音便可占一席位置。
只是这声音说出来的话很让人讨厌。
书院弟子从不会害怕,但会感到羞愧。
技不如人哪里还能多说什么?进不去就是进不去,哪怕你放下的狠话再多,做出的事情再绝,进不去还是进不去。
“不如去叫陈师兄?”
有弟子觉得心口压抑无比,这口气憋在胸口怎么也出不去,不由得破罐子破摔。
“不可,陈师兄来此纵然胜了她,那也是输了,先不谈传出去外界会如何说,单说我等难道还有脸走进棋院?”
“可难不成就这样被她堵在门口?堵到三古之地开启之后他们离去的时候不成?”
这下没人再说话,坐在棋盘后面的少女也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出口嘲讽,没有说一些书院无人的废话,但她坐在那里就是最大的嘲讽,就是真正的书院无人。
这场春雨是开头,自然越下越大,要将冬天所有残存的痕迹尽数清扫干净。
数十道白衣从里到外湿的透彻。
但却没人离去,就连前不久拂袖而去的那些书院弟子也走了回来,他们面对着那女子,一言不发默默地站着。
这是很丢脸的一幕,有弟子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因为三百余年来书院从未如此丢过脸。
但他们不能走,因为那女子还坐在那里,他们若是走了那就更丢脸。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有弟子握拳打在了一侧的梅树上,梅花混着雨水掉落下来。
这时候突然有人开口:“如果李休在,那一定能赢。”
有人提到了这个名字,然后周遭便只剩下了大雨落下的声音。
他们不是没想过,也知道李休已经回到了书院,但那日李休说的那句话,技不如人便要认下。
他们便知道了这个人不会帮忙。
有弟子跟着苦笑一声:“他加入书院就是为了散心,一个逍遥世子,据传又是听雪楼的少爷,这些许小事怕是不会被人家放在眼里。”
于是场间数十人更加沉默下
来,数十道白衣站在雨中。
人很多,但更显落寞。
有棋院教习站在远处看着这里,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出了亭子,站在了雨泊之中。
弟子有罪,师当承其责。
这是年轻一辈的事情,他没办法掺和进去,但他可以站在雨中,与弟子同受罪。
书院弟子中有人回头看到了这一幕,顿时鼻子一酸转身长揖一礼。
然后数十人集体行了一礼。
那女子睁开眼看着这一幕,眸中泛起一瞬的波动随后恢复平静,并不为所动。
书院的没落,便要从这小小的棋盘开始。
这时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然后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青年站在了她的身侧。
“师妹,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青年出声劝道。
“谢过楚师兄,我曾说过每日在此等候六个时辰那便不会提前离去。”
少女说道。
她的语气和神态极为认真,搭配上那一副婴儿肥的脸蛋看上去有些怪。
楚恒没有离去,转头看着在雨中站立的几十人,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加遮掩的讥讽:“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技不如人就该早些离去,聚在此地走也不走,进也不进,让人笑话。”
听闻此话,少女的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不喜,但却没说什么。
“怎么?不服气?”
看着书院弟子脸上的愤怒,楚恒满不在意的笑了笑,一群手下败将,堵在门前六七日跨不进一步,有何资格生气?
“看来书院这些年的确没落了,偌大的地方,三百余年的传承竟然下不完一盘棋。”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声传遍了棋院门前,这一幕讥讽的很。
讽刺的很。
“不过只是胜了一盘棋,赢了一场剑而已,何必摆出一副如此恶心的嘴脸?让人看了就不痛快。”
一位书院弟子不堪其辱,出言喝道,然后自己迈步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坐在了棋盘对面。
楚恒听了也不生气,反倒是喝了一声好,说了一句有种。
只是眼中的嘲弄看起来是那么的显眼。
他和姚芝是三圣斋的传人,姚芝在梅会上多了棋战的魁首,而他则是剑道的第一。
“你不是我的对手。”
姚芝看着这名书院弟子,轻声道
那弟子的脸色有些白,并未反驳,而是道:“我自是知晓不如你,但也需让江湖人看看,哪怕技不如人,我书院弟子也从没怕过,当初梁小刀敢指着姑苏城的鼻子骂娘,我自认不如他,但也不至于怕了你三圣斋。”
三圣斋在江湖很有地位,因为三圣斋的斋主是人间成圣,在整个大唐都有偌大名声的草圣,号称尝尽了天下药草,医术为大唐一绝。
而且草圣在几百年前就入了五境。
那自然更值得世人尊敬。
三圣斋的弟子不多,只有那么几个。
但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姚芝的棋道精深,在斋内养势近十年,就是为了出山遇风云。
楚恒的剑道则是一绝,更是得到过姑苏城城主的指点,据说那位老剑神隐隐对其有所好评。
而且楚恒修行数年便已经跨过了初境,达到了承意。
这很难得。
姚芝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做了一个请势,她下棋,自然让先。
这是底气,是养势十年的自信。
既然入了书院自然都是年轻一辈的出色人物。
但将一百个出色的人放到一起最后你会发现出色的不是一百人,而是一个人。
与之相比其余九十九个便像是泯然众人。
但将那九十九人拿出去放到外面却还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说到底便是所处的圈子与层次各不相同,无法类比。
书院的其余弟子眼中只有悲色和怒火,他们知道他赢不过姚芝,输定了。
但却没办法,因为他们不能后退。
那名弟子拿着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盘上,棋子像是落在水面上,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带起了涟漪阵阵,波动在棋盘上。
雨越来越大。
......
......
ps:说一些唠叨话,之前一直想要写好书,所以给自己的压力很大,所以这几天越写越不好,好在今天找回了状态,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写书嘛!其实就是那么回事,诸位看的开心,我写的满意便够了,不用刻意弄得精简上乘,今天这两章写的很开心。
对了,群号:713178835,别忘了加,建群俩小时一个人没有,像话吗?你们摸自己的良心,像话吗?一群糟老头子坏得很
第五十七章 抬望眼
棋院的门前很安静,这第一子的落局不算刁钻,胜在稳妥,楚恒眼中的讥讽更浓。
书院众弟子铁青着脸。
“我来吧!”
那名下棋弟子坐在那里,垂在袖子下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若是仔细看便能够瞧到他鼻孔下方呼出的气息极不均匀,因为雨水落在那里会轻轻朝外吹着。
那是呼吸紊乱所带来的表现。
所以他很紧张,明知会输还要来,这是勇气,但紧张与勇气从不冲突。
就像是恐惧和勇敢也并不矛盾。
他的额头上有水落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姚芝将手指放进了棋罐当中,捏出了一枚白子。
这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透过磅礴的雨水传到了棋院门前所有人的耳中。
姚芝将棋子放下,看了过去。
书院数十人也回头看了过去,在那里有一个少年着青衫在雨中走了过来,他与棋院教习擦肩而过,身后跟着一个着白衣的书院弟子。
众人自然认识那个白衣少年,知晓那是此次梅会军略上的第一人,北地梁小刀。
既然梁小刀跟在身后,那人又着青衫,想来是李休无疑了。
于是书院弟子的眼中露出了狂喜之色,棋院教习哈哈大笑,狂态毕露,却毫不在意。
坐在棋盘一侧的那名学生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李休那张很好看的脸,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瞬间瘫倒在了地上,胸口起伏着,坐在雨中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眼中的疲惫与紧张在这一刻尽数消散,那双眸子变的很是明亮。
天地间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个穿青衫的少年,棋院门前的气氛却不再压抑,众弟子脸上的铁青与阴沉像是随着雨水散去。
这是很直观的改变。
姚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听说过那人,在棋道上胜过了陈知墨,她也看过那盘的棋谱,棋力的确很高。
但与自己不过是五五之间,为何这些书院弟子却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仿佛他来了,便已经是胜券在握。
凭什么?
于是她的眼神变得冷淡,身上的气息自然更冷。
楚恒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看着李休脸上的表情有些冰冷,
看着这个一出场只说了一句话便抢光自己风头的青年,于是那张脸变得冰寒,手掌却情不自禁的握紧。
李休跨过雨水,书院弟子向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道路。
梁小刀看了看持伞的楚恒,歪头想了想也取出了一把纸伞,打开遮在了李休的头上。
熊胖缠在李休的腰上,奇怪的是雨水明明落在了它的皮毛上看起来却十分的干净,丝毫没有湿漉漉的感觉。
李休走到棋盘前,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那名弟子,皱了皱眉。
那人急忙站起身子,面带羞愧的冲着他行了一礼:“第一子落的不好,望殿下见谅。”
李休不在意摆摆手然后坐在了棋盘面前,将手放在熊胖的身上擦了擦,道:“不碍事。”
他仍旧只说了三个字,众弟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姚芝的眉头皱的更深。
楚恒握着伞把的手掌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书院还真有意思,这么多人冒着大雨和一个女子下棋,还用的车轮战,早便听闻书院威风,的确了不起。”
他出声笑道。
不遮不掩的嘲弄让不少弟子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
雨水落在伞面上然后向着四面弹去,有一滴落在了李休的脸上,他抬头看了一眼楚恒,淡淡道:“闭嘴。”
这声音很轻,却让楚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脸色蓦然一沉,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眼中的冷意似乎要涌出来。
“你说什么?”
“听说你是此次梅会的剑道第一。”
李休道。
“怎么?那又如何?”
楚恒问道。
“既如此就请你先回剑阁,我过会儿便去找你。”
李休看着姚芝,伸手在做了一个请势,道。
听到这话,楚恒反倒是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也懂剑?要知道可不是腰间挎着一把剑就是剑客。”
李休皱了皱眉,梁小刀知道这是不耐烦得表现,于是便沉声道:“你在废话一句,我便将你扔出去。”
三圣斋地位很高,但如果论实力的话自然挡不住北地的铁蹄。
但这是小事,所以楚恒并不在意,他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负在腰后,挑了挑眉嗤笑道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若是一会儿连这盘棋都胜不了,才是让人笑话。”
“草圣那样胸怀天下的人物竟然收了你这么个弟子,莫不是他老人家瞎了眼?”
梁小刀淡淡道。
这话落下,休说楚恒与姚芝的脸色难看,就连书院弟子也是皱着眉头觉得此话太过,言及草圣,梁小刀太冒失了。
不过他却并不在意,若非草圣瞎了眼,又怎会收下这些唯恐大唐不乱的乱臣贼子?
此次若是让书院没落的名声传了出去,大唐内部必将暗潮汹涌。
到时候死的最多的人是什么?
不是江湖,不是百姓,而是军士。
所以梁小刀才出言骂了一句。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渐渐地都听明白了梁小刀话中的意思,看着楚恒和姚芝两个人的目光带着不善,大雨仍旧不停落着。
姚芝的面色一白,楚恒铁青着脸。
“你的心乱了。”
李休对着姚芝说道。
姚芝看着他,可爱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满是认真:“三圣斋从无此意。”
她解释道。
李休并不在意,直接道:“无论促使你如此做的原因是什么,做了便是做了,敢做就要敢当,我知道草圣无此意,但日后若是他老人家死在薛红衣的刀下,便是你的罪。”
姚芝的面色更白,握着棋子的手指也不在那么安稳。
“你在乱我的心。”
她看着李休的眸子,说道。
李休伸手摸着熊胖的脸,熊胖不耐烦的转了转头,他道:“你的棋艺本就不如我,就连陈知墨都不敢让我先行,你凭什么?”
“凭你所谓的蓄势十年?”
姚芝没有再说话,她将手中的白子放到了棋盘上,脸上的苍白渐渐恢复平静。
李休也不在说话,放上了第二子。
他抬着眼,锋芒毕露。
......
......
ps:今天是中秋节,首先帅气的作者君祝各位节日快乐,但过节就要放假嘛,所以今天只有一章,要去吃火锅,顺便祝我的责编浣熊中秋快乐,无形中拍个马屁。
第五十八章 那黑白纵横的棋盘
在这一刻李休身上的气息为之一变,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再像从前的沉默与安静,而是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锐直指苍穹。
他的棋路也不复和陈知墨对弈之时的开合布局,而是犹如暴风骤雨惊涛拍岸一般以碾压之势一波又一波的侵蚀着白子。
那名棋院教习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学着胡须教习的样子用手指点了点棋盘,然后一个方圆数丈的棋盘光幕便在天空升腾而起。
一枚又一枚的黑白子不停落下,李休执黑子如虎狼之势片刻不停,又像是一杆长矛直击人心。
开局百步,白子便处于下风。
棋到中盘,姚芝便只剩下了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书院弟子们抬头看着天空上的光幕棋盘,虽站在雨中,一张张脸却激动地通红,那一双双眸子里的神采飞扬,双拳紧握,几十人站成一个方阵,彼此并肩而立,下巴高高扬起,身材挺拔笔直。
站在李休身侧不曾离去的那名弟子更是从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挡在头顶,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本子,拿出笔沾了沾口水容光焕发的将这盘棋记了下来,只是这雨太大,他的衣服太薄,不过片刻就被雨水浇透穿了过去。
落在了本子上,将那一页纸浸湿。
他急忙将那一页纸撕掉,眼睛不停的瞄着棋盘,生怕错过了一个先后步骤。
但雨水总会落下,总会透过衣服,他手中的本子也不停地染湿了一页又一页。
见此他着急的抿着嘴,不停地东张西望着,却越来越着急,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棋院教习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向着天上撑去,雨水落下自他的手掌分开半丈方圆,刚好将他包裹了进来。
那名弟子见此感激的冲着棋院教习行了一礼,然后坐在地上将本子放在自己的腿上,按着之前的记忆一步一步的画着棋谱。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双眼中似乎放着光。
“草圣能有今日靠的是悬壶济世,不是下棋。”
李休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双手放在腰间的熊胖身上,看着面色惨白的姚芝,认真道。
草圣的弟子就该有草圣的样子。
医道宗门不去匡扶天下而想着这些阴谋
算计,棋战书院,配吗?
蓄势十年?
凭什么?
李休看着她,他没有说出这些话,因为他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
但那双眸子中所表达的意思再清晰不过,再显而易见。
姚芝咬着嘴唇,雨水不间断的洒在棋盘上,那些白子俨然走到了死路,她的嘴角溢出一抹鲜血,眼神恍惚。
伤神。
攻心。
血水洒在地面落在水上犹如点点梅花。
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上带着倔强,却显得那样凄楚。
“书院从来不曾无人,我希望天下人能够永远牢记这一点。”
姚芝的模样很惹人怜,但李休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只是看着她,平静的说道。
姚芝没有说话,她也没什么可说的,梅会开启,她近乎以碾压之势压下了其余宗派和书院所有弟子,夺得了冠军。
于是便开始在棋院面前的棋战。
她蓄势十年,只想借此机会扬名,但错就错在她是踩着书院扬名。
李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梁小刀将伞撑得更高了,他仍旧盯着那张惨白的脸,然后道:“从今以后,大唐给三圣斋的资源减半。”
他是陈留王世子,是李来之的儿子。
地位比之寻常皇子还要高。
所以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何况错在三圣斋。
楚恒听了这话面色也是一变,要知道三圣斋归根结底还是个医道宗门,靠的不仅仅是江湖地位与本身资源,很多地方都要靠朝廷的渠道做事。
今日李休帅口一开,虽说只是减半,但却表达了朝廷的不满,这些渠道几乎被封死了。
让他如何能不慌张?
姚芝也站了起来,伸手抱着那张棋盘,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沉默着不发一言转身朝着书院之外走去。
楚恒想要追出去,却被梁小刀开口叫住。
“怎么,想跑吗?”
梁小刀冷笑一声,道。
楚恒的脚步顿住,转头看着二人,那双眸子深处渐渐有着狰狞升腾而起。
“好,既然殿下想玩,那我就陪你玩玩,只是这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哪里,
可不要怪罪。”
他冷声道。
这是很**的威胁。
李休没有理他,转身朝着剑阁走去,不只是棋院门前,许多地方都被梅会魁首堵住了院门,书院弟子不得入内。
“殿下。”
这次开口的是书院弟子,他们齐齐走了过来,冲着他躬身行了一礼。
“谢殿下为书院证名。”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道:“休为书院弟子,责无旁贷。”
众弟子对视着,皆是心头一热,原来这个传闻中的殿下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冷淡。
有热血是一件好事,但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让热血冲昏了头脑,在短暂的激动平静下来之后,便有人开口劝道:“楚恒乃是承意修士,殿下还是不要与他比剑为好。”
初境修士只是刚刚踏足修行这扇门,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并不存在越境的可能。
若是与楚恒对决,十有**是要输的,而且看那样子说不定还会受到不轻的伤。
“现在知道怕了?难不成堂堂的陈留王世子只是一个口出狂言的狂生不成?”
楚恒昂着头,俯视着书院众人,语带鄙夷道。
姚芝蓄势十年,他想过可能会输,但做梦也想不到会输的如此彻底,姚芝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且看临走时候的样子明显是道心受损,想要挣脱出来不知要什么时候。
所以此刻的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所以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殿下。
这句话说出自然又受到了不少弟子的怒视,更有甚者更是直接开口反驳:“狂生?上一个坐在这里的人已经惭愧的离开了书院,我劝你还是少说点废话,免得一会儿下不来台。”
“比剑不是下棋,靠的是修为,是本事,可不是靠你们的一张嘴。”
楚恒冷冷的扫了那人一眼,冷笑道。
......
......
ps:一会儿还有一章,挠头,咬着牙建了个小群,结果真的是个小群,算上机器人一共才四个人。。。为了提一下人气,群里人数每达到五十就加更一章,比如五十,一百,一百五,到五百结束。 最后叹口气,耸耸肩。
第五十九章 那沾着鲜血的一剑
李休没有在意他的鄙夷与讥讽,对着书院众弟子点点头,然后自顾自的向着剑阁走去。
梁小刀撑伞跟在身后,众弟子对视一眼咬咬牙也跟了过去,李休毕竟是在为书院出头,他们说什么也是要跟在后面的。
数十人冒着大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这场面称不上壮观,但也很稀奇。
期间路过了书院弟子住宿的地方,然后一个人忍不住好奇打着伞跑出来问了一句。
在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一言不发的加入了人群跟在身后。
然后越来越多的弟子知道了因果,走了出来。
数十人的队伍渐渐扩散成一百余人。
后出来的人都撑着伞,但渐渐地便将伞扔在了地上,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想不到要如此做的理由,但第一把伞扔在了地上,然后所有的伞都扔在了地上。
弟子们站在雨中向前行走,雨水打湿了衣衫,身后的地面上铺满了纸伞,竹兰秋菊。
只有梁小刀与楚恒还在打着伞。
剑阁门前,同样一群人站在这里淋着大雨一动不动,这些都是被楚恒拦住的人。
不仅是新生,老生也有。
承意境以上的老生并未参与,因为胜了也胜之不武,但就像那名棋院教习一般,新生受辱辱的是整个书院,所以他们也站在雨中。
这不是情。
因为老生与新生之间的交流不多,自然谈不上情,也谈不上义。
这只是礼,同为书院弟子共患难的礼。
也是老生对新人的不满。
这场大雨只是普通的大雨,哪怕越下越大却仍只是雨水罢了。
但大雨落下,浇溉的这些人却不同。
人群中有两个比较熟悉的面孔,钟良与游伊人。
剑阁教习蹲在屋檐下面,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放着热腾腾的油泼面,正大口大口的吸溜着,吃的不亦乐乎。
一百余人朝此处走来的动静很大,他只是抬头眯眼瞧了瞧,然后视线在李休的脸上顿了顿,露出一抹笑容,伸手又取出一瓶陈醋和胡椒面,洒在了大碗里,低头吃的不亦乐乎。
钟良看到了李休那张脸,然后确定了那是棋院的方向,脸上的阴沉消失转而露出一抹笑容。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冷着脸撑伞的楚恒,所以又确定了李休到此的目的。
于是他脸上
的笑容变得肆意且张狂起来。
唐人生来傲骨,无不张狂。
游伊人却是脸色一沉,她并不想见到李休。
但她在剑道上输给了楚恒,同为承意修士,输了自然没脸进去。
只能站在雨中。
百余人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梁小刀将伞收起,李休伸手把腰间的熊胖拽下去扔到了梁小刀的身上,然后走到了剑阁门前,拔出了腰间的剑。
“殿下若是后悔,不妨认输,向师妹道个歉,还来得及。”
楚恒也将伞扔在地上,寒声道。
剑阁门前的书院弟子们闻言都是楞了一下,有些听不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位世子殿下要与楚恒比剑?
要知道那楚恒可是承意修士,殿下纵然在往来庄赢过一场,但那只是初境之间的比试,与此可大不相同。
于是便有人从雨中走到了梁小刀的身旁,低声问道:“殿下冲动,你们为何不拦着?他若不出手日后在咱们还可以说殿下不在,此次梅会包含水分,眼下殿下输了,咱们可就真的连借口都没有了。”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他既然要做,便不会输。”
“初境战承意,该怎么赢?”
这弟子有些着急的问道,不过话音刚落他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随后百余名书院弟子尽皆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道青衫身影。
钟良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游伊人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
而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站在对面的楚恒。
他脸上的笑容与眼中的轻视在这一刻尽数收敛,消失不见。
他同样无法相信。
因为此刻李休正毫无保留的绽放着体内的气息,那把剑斜指着地面,无数雨滴落在剑刃碎成粉末。
那是承意的气息。
李休竟然已经破初境入承意跨入了修行第二境。
这才多久?
游伊人沉着脸,从李休能够修行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从一个普通人踏足初境然后步入承意。
从古至今从无一人有如此快的修行速度。
“看来传言是真的,你果然得到了倒悬天的传承。”
楚恒眯着眼,手中的那把剑握的更紧了些。
李休没有
回答,向前迈了一步。
“不过即便是承意,也是分强弱的。”
楚恒又道。
李休仍旧没有说话,因为动手前所有的话都是废话,到了最后还是要看结果,要看胜负输赢。
所以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又迈出了第二步。
楚恒也不再说话,握着剑等待着时机。
剑修之间的碰撞很多时候并不会持续太久,胜负也许只在眨眼间。
李休迈出了第三步,一滴雨落在了他的眼角,打湿了眉毛。
他眨了一下眼。
然后楚恒便动了。
一剑当空,划开了雨水,剑尖之上泛着寒芒,雨水被长剑击飞像是扬起了点墨,有些好看,径直向着李休刺了过来。
这一剑很快,三圣斋修的是悬壶济世,但草圣有三,医是其一,棋是二,剑为三。
所以这一剑很强,雨中的游伊人苍白着脸,认出了这是草圣出了名的一剑笔墨。
她就是败在了这一剑下。
眨眼是闭眼与睁眼的动作。
李休闭眼,楚恒刺出了这一剑笔墨。
李休睁眼,这一剑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人群中有书院弟子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眼神仍旧是那般平静。
竟是不闪不避迎了上去,那把剑刺穿他的胸口,从前胸刺进由后背透出。
书院弟子们面色剧变,剑阁教习一个不注意被油泼面呛住了嗓子眼,辣的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楚恒的眼中露出了讥讽,这一剑只刺穿了偏肩膀处的位置,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手臂用力想要将剑拔出同时一脚抬起踢了出去打算将李休踹飞然后结束这场比试。
但那把剑没有拔出去,那只脚自然也没有抬起来。
因为李休的剑不知何时透过雨水放在了他的喉咙上。
那把剑是怎么做到的?
大雨不停冲刷着二人,李休身上的鲜血顺着流淌下去,落在地面,雨水也落在了李休手上,那朵小花愈发鲜艳。
也落在了他的剑上,在剑身上弹起落在了楚恒的脸上。
那张脸苍白无比,眼中带着惊惧。
以命换命,他怎么敢?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剑阁教习终于把嗓子眼里的辣椒籽咳了出来,李休看着他。
他输了。
第六十章 好想吃火锅
输的很彻底,因为那把剑此刻仍旧放在他的喉咙上,只需要轻轻向前一送,他的头与身体便会分家。
“你一定是个疯子。”
楚恒苍白着脸,看着李休的眼神复杂,语气阴沉的骂了一句。
用自己的身体送了一剑,冒着即便不死也会重伤的风险与代价,就为了赢这一场普通的切磋。
这不是疯子还能是什么?
还会是什么?
“你输了。”
李休没有与他废话,左手抬起将穿过身体的那把剑拔了出去,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向着另一处走去。
梁小刀急忙上前搀着他的胳膊,脸色难看,冲着他骂道:“你已经入了承意,又不是胜不过他,为何还要行此蠢事?”
在梁小刀看来,相同境界,李休胜过楚恒是必然的事情, 没必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书院众多弟子看着那道仍在滴血的青衫身影都是为之沉默起来,心思单纯者以及多愁善感的人更是眼眶通红自责不已,倘若自己这些人能够争气一点,殿下又怎会如此做?
想到这里不少人不怀好意的楚恒的背影,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动手。
钟良面带敬佩,心想李休不愧是李休,无论何时何地又有着绝对的淡然冷静,单单这份心性便少有人能及得上。
可旋即他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道:“看殿下走动的方向?难不成他要?”
这一声惊呼的声音很大,哪怕在如此滂沱的大雨中依旧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一百几十名书院弟子跟着看去,皆是身子一震,有人发出一声嚎叫,自感愧对书院教诲,跪在雨中哭了起来。
便是一直看李休不顺眼的游伊人都沉默起来不再说话。
那是音律院的方向。
李休的脚步并不打算停下来,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要去音律院,要去会一会慕容雪。
鲜血顺着青衫仍在流淌。
剑阁教习将大碗放下。
楚恒也跟着抬眼看去,然后面色更白,他低头看向了被李休仍在地上的那把剑,一张脸不停地变换,却怎么也无法鼓起勇气弯腰将那把剑捡起来。
......
“你疯了?慕容雪在音律上的造诣
非凡,即便是聪小小都败在了她的手里受了不轻的伤,你如今身受重伤不去歇息反而还想着要去找回场子,不要命了吗?”
梁小刀一边扶着他,一边在他身边小声骂道。
聪小小受伤了?李休的脚步一顿,眼神悄无声息的变得冷冽起来。
“我在倒悬天得到了不化骨,这种程度的伤势对我无碍。”
李休解释道。
梁小刀愕然了一瞬,然后睁大了眼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敢情你之所以以命换命就是想试试自己新得到的东西好不好用?”
李休点点头说道:“若是不对自己的底牌多一些了解了,日后这张牌说不定会成为拖累。”
“而且,火锅要开了,不知道他们准备的是什么汤底。”
他又道。
梁小刀看着他的脸,认真道:“楚恒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一个疯子,原来你说的那测试什么不化骨的话都是屁话,其实只是想早些回去吃火锅。”
李休没有回答。
两个人向前走着,他身体上的那道伤口渐渐开始愈合,鲜血也不再流出。
只是青衫已经染红,大雨并不能将其冲刷下去。
梁小刀放开了扶着他胳膊的那双手,陪着他向前走着,双脚踩在水中,鞋底沾上了许多掉落在地上染着泥土的梅花瓣。
半晌后方才开口道:“如果是我一定会准备清汤锅底,并且加上几根老参。”
“如果是你自然要选微辣的,那吃起来才带滋味。”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说完这句话,梁小刀摇头苦笑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但如果准备火锅的是陈知墨,那家伙一定会准备麻辣,特辣,无穷辣的锅底,吃一口豆腐都要喝一大口水的那种辣。”
“他是一定要将你辣的趴着睡觉才肯罢休。”
趴着睡觉方才罢休?
听到最后这句话李休不由得咧了咧嘴,开怀大笑起来。
然后梁小刀也跟着大笑起来。
身后远远跟随的书院弟子听着这些笑声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钟良像是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游伊人远远站在最后,那双眸子极为复杂与难缠,尽是些说不清道不
明的东西。
到了如今她仍是有些恍惚,想起了李休初入长安的画面。
到如今方才四月余。
却仿佛天翻地覆。
然后书院众多弟子也跟着小声笑了起来,笑声渐渐连成一片。
这雨仿佛小了很多。
音律院距离剑阁算不上远,当李休来到院前的时候,慕容雪已经坐在了一处避雨亭内,面前放着一把琴,安静的等着他。
李休走进了亭子,坐在了她的面前。
“你知道我要来?”
他看着她的脸,问道。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这一路上你的动静很大。”
说着慕容雪看了看他的胸口,那里血迹斑斑。
然后嘲弄道:“看来书院还真是无人了,竟只让你一人拼命。”
李休漠然道:“你的废话如果能少一点,说不定会更好。”
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慕容雪看起来并不在意,而是道:“若早知道殿下会为书院出头,那我姑苏城一定会多得几个名头,倒要瞧瞧你李休能不能一个一个的挨个打过去。”
“若是早知道你会夺了音律第一,那日在关山我就该杀了你。”
李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所以这世上从没有早知道,所以你也不要在说废话,水快热了。”
慕容雪的眸子凝成一点,她没有听懂最后一句话,但却听懂了前面的。
“听闻殿下通读天下,却不知你懂琴吗?”
慕容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高傲,她自小修习音律,若是其他方面或许不如李休,但是琴战,何谈怕?
“略知一二。”
李休轻声道。
这处避雨亭不算小,容纳二三十人还是没问题的。
但却没有人进来,便是梁小刀也站在了外面。
钟良走上前站在了他的身侧,有些紧张的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他很紧张,他身后的一百余位书院弟子也很紧张。
梁小刀没有看他,直接道:“以后这样愚蠢的问题便不要问。”
“无论坐在那道身影面前的人是谁,他都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