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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两才气     却道寻常txt下载     却道寻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 高山流水,我见青山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是山海经上对于大兽鲲鹏的记载。

    鲲是鱼,鹏是鸟。

    鲲鹏可以在鸟与鱼两种状态之下随意转换,无论是哪一种都极为强大,并不在真龙之下。

    只是鲲鹏的数量比真龙还要稀少,更是绝迹在了真龙消失之前。

    在如今的天下并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鲲鹏,但他们知晓此刻飞向苍穹云雾之间的那只大鸟就是大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二先生抬头看着穿梭在云海当中的鹏鸟,钦佩道:“恐怕当今世上也就只有你苏声晚一人能够让鹏鸟再现。”

    这是实话,当今世上只有苏声晚一人有这份能力画出最完美的鲲鹏。

    鹏鸟煽动翅膀,卷动着天空之上所有的云雾重新卷回了苍穹,压抑宛若天塌的感觉骤然消散,一股清明落了下来,那是雪原之上的阳光,是大祭司从浦洒落下来的明亮。

    鹏鸟仰天发出一声鸣叫,化作一道流光进入到了黑洞当中。

    逆转足以分解一切的黑洞之力并不能撼动鹏鸟分毫,它身上的羽毛甚至都没有半分紊乱。

    鹏鸟进入了黑洞中,黑洞之下亮起了一点微光,那是一个细小的光点,不如蜡烛,不如灯笼,更不如月光。

    如此弱小的微光在空中炸开并不能带起什么刺眼夺目的光亮,只是轻轻炸开,就像是一片梅花遮住了窗口。

    就像是一点烛光染红了青苔。

    梅花遮不住窗口,烛光却能够染红青苔。

    那一抹微光消失,覆盖在头顶天空上的巨大黑洞也跟着消失。

    二先生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看着苏声晚,那双眸子却变得无比明亮。

    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也是旗鼓相当的欣喜。

    鹏鸟穿过黑洞并不能全身而退,在天空中发出哀鸣,然后死去,身上的羽毛如同这雪原上的雪花一般朝着下方洒落,然后在途中化作星

    光散去。

    就像是遗落在凡尘的星沙,散发着短暂的徇烂,却足以震撼世间。

    脚下的墨海还在流淌,苏声晚仍旧站在那里,他的手里提着笔,头顶之上的那副画中出现了一座高山。

    二先生却消失在了原地,朝着苏声晚疾驰而去。

    满地的花草同时脱离了地面,那座高山从画中飘出拦在了身前,苏声晚提笔画着水墨,水墨流淌像是清河。

    二先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他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动作,就只是朝前行走,迅速而平淡。

    他的身周围绕着一层淡淡的气息,就像是最原始的乳色,并不强烈,但却十分分明。

    他踩踏着花草,踏过了高山,穿过了清河出现在了苏声晚的面前,那双眸子当中闪过了一道精光,苏声晚脚下的墨海忽然间变得沸腾起来,水墨在滚烫下开始燃烧并且缓慢蒸发。

    二先生抬起了手。

    日光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将阳光握在了掌心里,掌心放在了苏声晚的额前。

    天地之间仿佛变得更加明亮,自从陈落与从浦升空之后南雪原上就再也没有雪花落下,这一缕阳光显得十分耀眼。

    苏声晚依旧提着笔,滚烫的墨海之上出现了一条小船,他站在了小船上,船帆遮住了额前的日光。

    沸腾的墨海之内飞出了一条蛟龙,蛟龙翻滚凝聚着黑色乌云,带起了八百里云泽。

    二先生侧开身子,手心的阳光化成了一朵梅花。

    梅花落在了蛟龙的头上。

    墨水凝聚而成的蛟龙发出一声惨叫被硬生生的蒸发干净,苏声晚的身体朝后倒退着,在墨海之上滑行出去很远的距离。

    脚下的木船变得残破,他身上的白衣染上了血红色,沸腾的墨海却平复了下来,燃烧的火焰也随之消失。

    海中连接清河,河水洒在了二先生的身上。

    河水变成了刀剑,发出了金铁焦急碰撞的声响,二先生抽身后退,衣衫一角断裂开来。

    鱼儿在墨海之上翻涌跳跃,苏声晚站在断裂的木船上注视着他,抬手擦拭了一下胸前的鲜血,淡

    淡道:“大祭司一共有六名弟子,最沉稳的大先生,最强的三先生,最狠的四先生,最霸道的五先生,最聪明的六先生,这些名头在唐国之内口口相传,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头。”

    “却唯独二先生的名声最轻,他们说二先生最是中庸,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我看过很多英雄侠客的传义,里面每个人之所以让人爱戴和尊敬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性格特点,每个人都有一个极为突出且引人注目的特点。”

    “但二先生却没有,以前我总会认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或许二先生本就不算出色。”

    他说到这里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停止了声音看向了二先生。

    二先生并没有擦拭着嘴角的鲜血,也并没有继续在此发动攻势,而是好奇的问道:“那你现在如何看?”

    苏声晚说道:“我的想法并没有改变,还是一如之前那般想法,二先生就是六位弟子当中最为中庸的那一位,如果不是因为师徒和师兄弟的情感束缚,你最想做的事情应该就是找个地方安静修行,远离这些生死厮杀,你不在意名利,没有自己喜欢和厌恶的东西,过眼云烟飘在眼前你仍旧会看,但不过去改变。”

    “秋日里掉落的最后一片叶子让人心疼,但你只会心疼却不会动手将其捡起重新挂在树上,你的心很平静,你对一切都不执着,因为所有的一切在你看来固然有遗憾,但却不重要。”

    “无欲无求,无欲则刚,从浦六位弟子当中最无求最中庸的你,往往才是最让人感到惊讶的。”

    这应该是在夸赞。

    二先生笑着点了点头,那双眼睛愈发的明亮无比:“人生难得一知己,我现在倒是并不想杀你了。”

    高山流水。

    我见青山。

    知己最难求,偏偏都是对手。

    就像是李休和知白。

    就像子非与三先生。

    就像苏声晚和二先生。

    苏声晚叹了口气,他同样很是遗憾,也很了解从浦之前的遗憾。

    他说道:“可惜,我却要杀了你。”

第五十章 画道大成

    二先生并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去说什么你未必杀得掉我之类的话语,墨海分出一条支流向着他流淌过来,所过之处生出了琼楼玉宇,一座座堂皇的宫殿拔地而起,里面响彻着钟鼓之音,让得天生本就所剩不多的云雾彻底消散的一干二净。

    远处山林内的动物们全都抬起了头,那刚刚饱餐一顿的老虎同样抬头看了过来。

    清澈湖水内跳动的大鱼露出了半个身子安静的趴在水面上,地面上的花草被压弯了身子,露出了皑皑白雪。

    更远处的雪山开始坍塌,山上积存了不知多少年的雪花雪崩似的往下滚落。

    此处四周并没有荒人的部落存在,大雪崩塌的山峰自然不会埋葬到行人,落在地面增高了近百米,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钟鼓之音穿过积雪震碎了那座山峰,泥土和石块落在了雪面上,深深地陷入到了松软的白雪里。

    神树的树叶往下落着,那间木屋已经不复存在,化作了废墟。

    院内的一方小池仍旧很是平稳,水面上泛着轻微的波澜,那只青蛙紧紧地攥着荷叶边角上下飘着,抬头看着天上的动静。

    坐井观天和坐在池塘中观天其实是不一样的,因为井口的天空就只有井口那么大,池塘上的天空却是真的有那么大。

    二先生侧耳听着这钟鼓之音,一道道无形的波动冲击着他的身体,让他身后的白雪化作齑粉变得更加松软,但他却站在天空之上抬手抵在了堂皇宫殿之上。

    那只手上的力道很轻,就是这很轻的一只手却按住了不断生出的琼楼玉宇。

    二先生的身上忽然溢出了一种光亮,或者用光亮来形容并不准确,他的身上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却将这天地间的阳光全部都吸收到了他的身上,但阳光落在身上却并没有亮起,像是被深渊吸附了一般灰黑暗淡。

    他站在天空中,明明是身处此方天地却给人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这也让苏声晚明白了为何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并不会泛起光亮。

    因为二先生虽然就站在眼前,实际上却站在另外一个地方。

    “看来你的神修即将大成,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战斗,或许十年后就有

    机会踏足六境。”

    苏声晚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开口说道。

    六境是很难踏足的一个境界,当今世上除了萧泊如之外再无一人飞升,由此可见一斑,休说是一个十年,即便是几十个十年也未必能够踏上半步。

    有些修行天才从初境到五境可能只需要十年,但他们从五境到六境可能需要几百年几千年。

    纯粹的说六境并不是一个境界,而是一个层次。

    他并不能靠着单纯的修行去提升,更多的还是需要感悟,对道和心的感悟。

    眼下苏声晚说十年后二先生有机会踏足六境,自然是认同了他对道和心的感悟已经足够,这是很大的认可。

    二先生说道:“十年后的事情没人知道,眼下的才最重要。”

    苏声晚点了点头,这话的确很有道理:“我没见过大先生和三先生,三先生一定是很不错的,但想来大先生一定不如你。”

    世人皆知大祭司从浦六位弟子当中最出色的便是大先生与三先生,但现在苏声晚却说二先生要比大先生更出色。

    这自然不是在挑拨离间,而是真的就是如此。

    如果论实力来说的话,现在的二先生是比不过大先生的,但是二先生足够通达,他对自己的心感悟的最为透彻,所以他距离六境很近,十年后一定有机会踏足,这就是更强。

    二先生微笑道:“等大师兄从虚境出来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他要比我强。”

    苏声晚哦了一声,说道:“那看来我要拭目以待了。”

    二先生从另一方空间中脱身出来,重新站在了此方天地当中,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开始如同溪水一般流动了起来,最后全都汇聚到了掌心当中。

    他的手按着琼楼玉宇,掌心上的阳光覆盖在了所有的堂皇宫殿之上。

    宫殿的墙壁开始生出裂痕,无数阳光从裂痕当中朝着四面八方四散溢出,楼宇开始坍塌,响彻四周的钟鼓之声随之消失,山林内的猛虎低下了头,清池内的大鱼落下了身子。

    四周生出的一切景象都随之破灭,化作虚无就像是从来都不复存在。

    那只手很轻,就像是

    落在青石墙上的一片柳叶。

    但就是如此轻盈的一只手却在刹那间摧毁掉了所有的琼楼玉宇,墨海变得干枯,清河尽数蒸发,飘荡在空中的种子与花草也随之不见踪影。

    所谓虚无便是一切皆无。

    苏声晚手持墨笔花开世界,二先生掌控神修沟连天地,凝造黑洞,执掌破灭。

    强大的精神力在天地之间织造出了一张大网,每一根丝线之上都闪烁着如同烟尘一般的虚幻,这张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像是要将他们全部都包裹当中。

    白玉汤的速度很快,但他并没有躲闪,只是抬头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张大网从头顶落下。

    吕轻侯持剑而立,锐利的眸子始终在盯着不远处仍在观战的那七位荒人宗师。

    他们之间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在看着天空之上的那两方战场。

    苍穹之上的那处战场并没有显现什么太大的动静,但从那时而闪烁的刀光当中便能够感受得到其中的凶险和冷厉。

    苏声晚踩踏在破碎的小木船上,小木船漂浮在干枯半数的墨海当中,他手中的那支笔再往下滴落着水墨,头顶的白纸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以前我一直在想,究竟怎样才算是画道大成,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次在西崖城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她的年纪并不大,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每天站在城前用炭笔对着一块大石头画画,她画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些东西甚至就连我都不曾见过,心生好奇之下我便开口询问了一句她画的是什么东西。”

    苏声晚的眸中出现了追忆之色,脸上不自禁的出现了一抹笑容,就像是在回忆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二先生没有说话,安静听着。

    苏声晚继续道:“她说她也不知道,她没有离开过西崖城,也没见过太多东西,因此画出来的全部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事物。”

    “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所谓画道大成并不在于画,而在于创造。”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巨网,抬笔画了一个巨大的交叉十字。

    “创造这世上从未出现过的东西,谓之画道大成!”

第五十一章 是你不如我

    他抬手画了一笔,天空之上巨网之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倾斜着交叉在了一起。

    这只是普通的两道笔画组成的十字,但苏声晚是用一笔画成的两笔,这便不再普通,十字亮在空中,若隐若现的透露着无比凌厉的锋锐,仿佛要将这整片天空划开。

    这很凌厉。

    所透露出来的气息让垂落而下的巨网开始变得模糊并且切割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痕,如同羽毛一般出现了边角随着风朝上飘去。

    细微,柔软。

    像是泡沫。

    那一道十字在空中变换着模样,众人都在抬头看着,被风吹拂翘起边角的十字向着更高处飘了上去。

    然后和那张落下的大网碰触在了一起。

    十字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在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泛起波澜,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天空当中的巨网也在缓慢下落并且收缩着四面的边角。

    一根网线崩断,在方圆百里响起了一声脆响。

    发出了啪的一声。

    二先生的面色略微苍白,身上的阳光变得愈发浓郁,他就像是太阳在散发着无尽的光亮,一根完全由精神凝聚而成的丝线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天空上,就像是一根银针上下穿插着,不停地缝合着断裂的巨网。

    苏声晚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身上的白衣染着鲜血和墨色,头顶的十字变得愈发稀薄。

    他抬起了手,毛笔插入了墨海里,然后再从墨海当中提了起来,流动的墨色星河开始重新泛起波澜,滚动的水流声听起来就像是滚滚惊雷一般响彻在耳畔。

    墨水化作一头巨兽,从星河中抬起了头,涌入到了天上的十字当中。

    巨兽在嘶吼,墨海在流淌。

    沿途的星光无比璀璨,那十字绽放出了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亮,上面燃烧着一层薄淡的火焰,抬眼望去就像是徇烂的星河在燃烧。

    巨网不停地崩裂断开,一根又一根的断裂声不绝于耳,那飘荡在网格当中不停穿插缝补的针线速度渐渐变得

    快了起来,但是哪怕是再快的速度也无法比得上星河燃烧的速度。

    断裂的响声不在传出,并不是因为巨网不在崩裂,而是因为那十字开始燃烧成了一团星火。

    火焰顺着网线一根根的蔓延,直到将整片天空都燃烧了个干干净净。

    巨网从空中消失,苏声晚脚下的墨海也已经几近干枯,那只星辰巨兽发出了一声呜咽,对着苏声望点了点头后便化作星光点点散去。

    苏声晚的右手轻轻垂在身侧,他的手里提着笔,手掌不停地颤抖着,鲜血从胳膊顺着衣袖往下流淌,一滴鲜血落在了地面,让凋零的花草盛开,让满是冰雪的地面为之笑容。

    又一滴鲜血落进了脚下墨海,让剩余不多的墨色变成了血色,翻滚的愈发汹涌,在脚下掀起了波涛骇浪。

    二先生苍白着脸,身周环绕着一层灰败之气。

    二人在刚刚的对抗中谈不上胜负输赢,但苏声晚的确占据了一些上风。

    “你之前说我十年后可入六境。”

    二先生目光注视着他,开口说道。

    苏声晚点了点头,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便没有说话。

    二先生继续道:“现在看来你要比我早些。”

    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二者看似不一样实则却是想通的。

    当年混沌未分,从无到有创造除了修行功法,大道万千。

    如今体系成型,花团锦簇,那就要从有到无创造出新的东西。

    二者的共同点自然都是创造,去造就以往没有过的东西,苏声晚称之为画道大成,二先生却知晓这本就是通往更高的道路。

    而苏声晚已经开始在上面行走,并且走的十分顺畅。

    二人并不吝啬于对彼此的夸赞。

    苏声晚行了一礼说了声感谢。

    二先生摇了摇头说这是应该的。

    他看着苏声晚,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我很想与你继续战斗下去,就这么直到一方身死,但这件事关系太大,并不只有你我,所

    以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是要让别人插手。”

    苏声晚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那是要让荒人七位宗师也来插手的意思。

    他并没有感到恐惧,闻言后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让人插手,就意味着你没有必胜我的把握,你的心已经如同这天上的巨网一般出现了裂痕,你不如我。”

    他不如他。

    这是二人交手这么长时间以来苏声晚第一次以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二先生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如果不是此事关乎太大,我未必会输。”

    苏声晚微笑道:“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大唐与荒人在这一刻都是命悬一线,我可以不顾所有将自己投入到这场战斗当中,享受这场生死,我不会去担心失败后的事情,因为我相信最后赢的一定会是我。”

    “而你的牵挂太多,这一次的荒人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投入到了这一场的生死当中,所以你不能输,你会用尽一切办法获得胜利,你怕输。”

    “而恐惧,恰恰就是失败的开始。”

    二先生站在那里安静的听着,沉默着并未反驳,他知晓苏声晚说的有道理,也知晓现在就是这个道理。

    他的性子最是中庸,不偏不倚,无欲无求,对所有事情的**都不高,但却会为情感所累,他师父在乎荒人,他的师兄弟们在乎荒人。

    他便也在乎。

    在乎就意味着无法失去,无法失去就意味着不能输。

    看着他沉默着并不开口,苏声晚抬头看着天山纵横的刀光轻声道:“每个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都会有所选择,我相信不止我们唐人能够慨然赴死,你也可以,但你心有牵挂,那就做不到慨然赴死。”

    二先生想了想,然后道:“话虽如此,但正如你所说,这是我所在意并且牵挂的东西,为了它而退让或许会让我不如你,但却不会让我的心产生裂痕,而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们几人插手,你要打算如何赢我呢?”

    他看了看下方驻足而立的七位荒人宗师,开口问道。

第五十二章 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后悔的

    数量与质量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只是在有些时候量变能够引起质变。

    苏声晚的实力很强,下方的七位宗师加在一起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就像当初萧泊如一人一剑斩杀了绿海数十位大妖王一般,许多人都会身处在同一个境界当中,但实力却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但此刻还有二先生在,吕轻侯和白玉汤只能拦下两个人,尽全力可以拦下三个,拼死能够拦住四个,不是他们不强,而是眼下留守在此处的荒人宗师都有着诸天卷前三十的实力,他们想要以二对七,无疑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剩下的荒人五境一旦加入战场,苏声晚必定会输。

    届时二先生腾出手来与从浦师徒二人联手,陈落就算再强,也会输。

    只是战场之所以是战场就是因为哪一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总会留下一处生机和意外。

    苏声晚低头看着下方的荒人几位宗师,然后轻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加入其中,我或许不会是你的对手,但你又如何确定他们真的能够插手进来?”

    二先生眉头微皱,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神修之力渗透着方圆数百里,数百里内没有任何异样,没有雪花落下,没有野兽奔腾。

    没有花草凋谢,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会突然出现。

    那他的依仗是什么?

    二先生疑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声晚站在墨海上,自从巨兽化作星光消失之后,本就已经干枯所剩不多的墨海此刻已经变成了墨河。

    头顶的白纸裂开了一道口子,从画卷当中往外流淌着极精纯的天地灵气。

    他对着二先生说道:“这场战斗关乎着大唐的生死,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后手?”

    每个人做事都希望有十成的把握,所以每个人做事都喜欢留一个后手和底牌。

    陈落与苏声晚乃是唐国承上启下的中流砥柱,他们的性命很值钱,轻易不能折损,也没人愿意看到他们冒险,此刻既然一起来了,那就意味着有一定的把握。

    溢出的灵气收缩回去,裂开的纸画也重新恢复,就像是从来没有

    破开过。

    墨河飘出了几滴墨水,由下而上落入了画卷当中。

    那幅画上散发着灵韵。

    二先生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又觉得不敢相信,挑眉问道:“自成世界?”

    苏声晚点了点头,画卷在头顶摊开,然后出现了一个漩涡,与其说是漩涡,更像是一座门户,那是一扇透明的门,但从外面看上去只有泛着木刺的门框边角,边角之内是一间小院子,极简单的农家摆设,院内拴着一头青牛,青牛后方的墙角堆着一套沾染泥土的农具。

    在小院中央的黑土上摆了一个水缸,看起来似乎不是给人喝的,因为在水缸里面的清水上漂浮着一些细碎的草料,应该是那头青牛喝水用的地方,地面并不平整,水缸下的泥土更是被漏下来的水给打湿的坑坑洼洼。

    泥土不是青砖,青砖被水打湿依旧平整,而泥土被水打湿就会变得高矮不平。

    但那水缸却没有倾斜或者倒地,虽然相隔甚远,但众人还是能够看得见在那泥土之上,水缸之下的一处边角放着一把剑,剑身之上覆盖着一层灰尘,就像是许久都没有人移动过那把剑一样。

    覆盖着灰土的长剑看起来甚至不如一根村口老人拄着的拐棍,就像是破铜烂铁,拿抹布轻轻地擦一擦都会感到麻烦。

    二先生的目光只在那把剑上看了一眼便掠了过去,因为在那间小院当中并不单单只有一头青牛,还盘坐着五个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注视,坐于院内的五个人同时睁开了眼睛朝着外面看了过来,旋即与苏声晚对视了一眼后从门户中走了出来。

    他们从画中走了出来,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人。

    二先生感受着眼前五人身上隐隐传出的强大波动沉默了会儿,说道:“画中世界,原来这就是你的底牌。”

    苏声晚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分个生死了。”

    他画道大成,以画成世界,这五位宗师便是妖域的五位大妖王。

    站在下方的七位荒人宗师面色凝重的朝着天空之上飞了过来,远处地面上的白玉汤和吕轻侯也跟着站在了五位大妖王的身侧。

    这是势均力敌的一战,最后究竟能够鹿死谁手还尤为可知。

    苍穹之上的阳光消失了一半,如果仔细感受就会知道那一半的阳光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刀光遮挡在了身后。

    那是陈落的刀。

    身下雪原半数消融。

    苏声晚脚踏着墨河,沐浴在刀光之下朝着二先生走了过去

    二先生不闪不避,闪烁着光亮分庭抗礼。

    ......

    ......

    南雪原上的动静很大,无论是冰雪还是山峰都随之支离破碎,除了脚下的那棵神树还在坚韧的生长着之外,便只有南雪原最深处的桃山还是一方净土。

    这座桃山很大,桃树很多,桃花更是数不胜数。

    在满是冰雪寒霜的南雪原上,这座桃林便是不可多得的美丽地方。

    而此刻的桃林就只有两个人。

    两个男人。

    他们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动手,面带微笑就像是参加咏梅的文会。

    但是从满地残破的梅花和赤红的鲜血当中则是能够看得出来,此地刚刚经过了一场十分恶劣且残酷的战斗。

    三先生的衣衫很碎,也很凌乱,他的胸膛不停起伏着,身上的气息萎靡至极,整个人都是虚弱到了极致,就俩站在那里都需要用手撑着树干。

    “我赢了。”

    他开口说道,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子非盘膝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搭在膝盖上,任凭梅花落在手上,轻声说道:“你赢了。”

    三先生的口中不停流着鲜血,问道:“挡下了那一枚天之痕,后悔吗?”

    子非输了,现在不会死,但过会儿就会死,如果没有挡下那一枚天之痕,死的就会是三先生自己。

    子非摇了摇头,笑着道:“人生在世总要有所求,我求的便是身边人过得更好,这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三先生沉默了会儿,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于是便踉跄着身子朝着桃林之外走去。

    他与子非擦肩而过,一言不发。

    子非抬头看着天上的眼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住了眼前让自己看的更清晰了一些,然后笑的更加开怀。

第五十三章 虚空中走出来的人

    子非死了。

    这是很可惜的事情,无论是放到唐国还是放到整个天下,这都是最为遗憾的事情,一个横压一代的人,一个同代无敌的人,一个注定会踏足六境甚至能够望一望七境的男人。

    三先生觉得十分遗憾,这是世上最值得可惜的事情。

    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停顿了脚步,回头说道:“此间事了,大唐的覆灭必不可免,我会帮老师和二师弟解决陈落和苏声晚,这或许是你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刻钟时间,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我会帮你完成。”

    二人即便是身处桃林之内,仍旧能够感受得到遥远处的刀光和花草。

    子非放下了遮着阳光的手掌,想了想然后说道:“没有了。”

    三先生皱眉道:“没有?”

    子非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大唐会覆灭,我认为不会,我的遗愿自然会有唐人帮我完成,应该用不到你。”

    三先生微微愕然,旋即回头看着他诧异道:“你认为大唐会赢?”

    子非再度点了点头。

    三先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不通。”

    他的确想不通,就连横压一代的子非都即将死在这桃林当中,大唐如何能赢?

    子非解释道:“唐人很骄傲,大唐也很骄傲,在这个国家当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子非这个名字可能会是信仰,但绝对不会是唯一的信仰,或许最终赢得会是我们也说不定。”

    三先生不再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转过了身继续朝着桃林之外走去,不在驻足也不在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子非在原地安静坐着,随意的捏起了一片桃花放在鼻前闻了闻,淡淡道花香被吸入了胸膛。

    慨然赴死是很多唐人都喜欢做的事情,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生死的确不怎么在意,又或者说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人对于自己的生死都不太在意,如果抛却家庭和朋友,抛却一切的情感束缚,对于孑然一身且孤独久伴的人来说,所谓生死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

    “今天的阳光还真刺眼。”

    在三先生消失之后,子非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人之将死的时候还真是没用,就连抬手遮挡一下阳光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这样也好,也好。”

    四下有风起,山林内的桃花遍地而起,左右飘着,落在了他的头发和肩上。

    笑容渐渐在苍白的脸上一点点消失,衣衫之下的胸膛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天地之间的声音越来越小,梅花铺在身上。

    阳光忽然消失在了他的脸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突然挡住了一般,留下了阴影和清凉。

    子非感受到了身前的变化,勉强用着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睛,他的身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遮挡住了当头而落的阳光,留下了阴影与清凉。

    这人站在这里,一身的黑衣,比黑夜还要黑。

    他低头看着子非,身上的肌肤比雪还要白。

    子非抬头看着身前突然出现的男子。

    这名男子也在低头看着他。

    黑衣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在身侧轻轻地划了划,虚空当中生出了一道裂痕,他将手搭在了子非的肩上,迈步走进了虚空当中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空旷的桃山仍旧十分安静,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桃花随风往下落着,只是和之前区别的是此刻的桃花落在了地上,并未曾落在肩上。

    四周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山风还在吹着。

    桃林还是桃林。

    ......

    ......

    唐国和阴曹,南北雪原,万香城与阴曹之间的争斗吸引了整座大陆几乎所有的目光,这场战争的牵连之广泛也是数千年来最大的一次。

    五大派,绿海,妖域都有所参与,可谓是声势浩大。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在唐国境内,对于之外的事情倒是并没有太大关注,就像陈落等人去了南雪原一般,

    如今孤注一掷的大唐并没有将战场固执的放在一处,而是分散到了各处。

    子非的谋划很简单,这次的危机是对方覆灭唐国的大好时机,同样也是大唐覆灭南北雪原的大好时机,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一个机会,现在要看的就是谁能够把握的更好。

    和南雪原此刻阳光普照不同,北雪原上的天空依旧是昏沉且黯淡的。

    冷厉的风雪不停飘飞,整个雪国皇城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冰城。

    时间已经过去了数日,众人交手了不止一次,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伤势。

    其中扶玉的和千观的伤势最重。

    银白的长枪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液,扶玉冷眼看着面前的雪女。

    雪女身上的伤同样不轻,但比他还要好上一些,毕竟有着护城大阵的加持,她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要比原本更强一些。

    千观和雷王二人合力迎战三人,原本应该占据上风,但是护城大阵忽然运转起来,不仅能够增幅雪国强者的战力,甚至还与其一同攻击了起来,导致雷王猝不及防之下无法防备,千观为了救他所以才受了伤。

    好在柳然和卫二爷实力高绝,力压自己的对手,即便对方有着护城大阵的加持,依旧牢牢地占据着上风。

    放眼场中落入下风的人分别由清境流和难自在以及千观雷王和扶玉。

    并不是扶玉不强,而是因为作为下一任雪皇继承者的雪女太强,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扶玉自然会更胜一筹,只是有着阵法加持,反倒是落入了下风。

    除此之外还有血衣人,他虽然是祖神,但是如今毕竟并未完全恢复,面对雪皇的攻势只能够凭借自己独特的神境招式化解,有实力自保,却并没有实力对雪皇造成威胁。

    如此状态若是长此以往的僵持下去,血衣人要么逃离此处,要么死在这里。

    雪皇抬掌震退了他,淡淡道:“这就是神?”

    血衣人面无表情的屹立在苍穹之上,身化万千生出无数个血衣,他抬着头,天空之上的所有血衣人汇聚成了一朵莲花。

    整座雪国皇城轰然一震。

第五十四章 莲生二十一

    血色的莲花在天空之上炸开,巨大的莲花碎成了无数细碎随同着雪花一同纷纷落下。

    雪皇的身体在空中倒退出去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是他除了当年面对薛红衣之外,第一次被人击退。

    “时代总是在不停进步着,百万年前的神放到如今,又能算得了什么?”

    雪皇从莲花中露出身影,他抬手轻轻地掸了掸肩上的风尘,看着血衣人平静说道。

    这个世界总是日新月异的,百万年前的修士与现如今的修士站在一起竞争,赢得未必就一定是百万年之前的,胜负都在五五之间。

    因为修行这东西无论怎么进步提升最终都需要朝着道感悟。

    而对于道的感悟无论在过多少年都是没有捷径能走的。

    无数莲花花瓣如雪般落在身周,血衣人并没有说话,面上也没有被轻视的愤怒,因为他是神。

    无论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无论面前站着的人有多么强,都改变不了他是神的事实,而神就是要高人一等。

    这话很难听。

    但这是事实,世上有很多无法改变的事实。

    人能弑神,却终究不是神。

    雪皇看出了他的想法,倒退的身体重新出现在了血衣人的面前,他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握,掌心当中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仿佛是握住了什么东西。

    皇城四周的温度忽然骤降变得极冷,雪原上的天气本就寒冷,固然谈不上滴水成冰,但也是顶风尿三寸。

    血衣人低头看着雪皇空无一物的手掌,在那只手上什么都没有,但他的面色却变得认真了许多:“看来你的境界比我想象的要更强一些。”

    他可以感受得到,那表面上什么都没有的手掌其实握着一道本源之力,那是寒冰一类的本源,是大道本源的一种,非入六境不可掌控,如今的雪皇竟然能够掌握一些本源之力,可以说如果当初没有伤在薛红衣刀下的话,现在的雪皇恐怕已经入了六境。

    雪皇面无表情,寒冰本源在掌心中绽放成了一朵冰花,整个天地之间的落雪全部都化作了寒霜,血衣人的头发染上了白色,他的双脚之上渐渐被一层冰霜包裹。

    “境界高低并没什么,就像是人是神同样也没什么区别,从生物的角度上来看人类或

    许要低于神族,但人一样能够弑神,我想这一点你最好清楚。”

    雪皇看着他,淡淡道。

    雪族其实并不算人族,只能算是类人族,就如同妖域和荒人一般。

    只不过此刻他口中提到的人是一个广义,泛指,并不单纯指的就是人族。

    而是在说所有神以下的存在。

    同时也是在提醒血衣人,神并不是不可战胜的,毕竟大破灭之后世上的神早已经全都消失了。

    祖神没有说话,身上的血衣被极低的温度冻住,纵使这皇城之上的风云再大,也无法吹动分毫。

    这就是本源的力量。

    血衣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他抬起手轻轻地弹了弹手指,一股与人间不同的力量跃然指上,那股力量被他轻轻弹落在了脚面的冰霜上,寒冰开始融化。

    他抬头看着雪皇,平静道:“你未入六境,只能掌握些许的本源之力,但你不要忘了,我是神,我曾经凌驾在五境之上,哪怕如今无法恢复全盛的实力,但对道的感悟依旧存在。”

    话音刚落,随着雪花一同被冻结在天空上的莲花碎片被重新向着地面落了下来。

    他抬起手轻声说道:“混沌生复莲,莲生二十一,瓣瓣不相同,莲花是这天地之间与大道最接近也是最契合的东西,甚至比人和神都要接近,你可知晓万古前后所出现的第一朵莲花现在何处?”

    雪皇眉头微皱,淡淡道:“不会恰好就在你这里吧?”

    血衣人摇了摇头:“从时间长河的起源直到现在为止,无数人都在贪图那朵花,我曾见过,虽无法得到,但却从中感悟出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四下零落的莲花从围绕着血衣人的身体缓慢的旋转,最终在他的身前凝聚出了一朵血色莲花,与之前出现的那朵不同,如今的这朵莲花色泽更加鲜艳,虽然红如鲜血,却并没任何的血腥味传出,反而带着淡淡的道韵,让人一眼见了就觉得心神一震。

    血衣人淡淡道:“万古前的第一朵莲花共有二十一瓣,我站在那朵花前感悟了数千年,凝聚出了自己的第一道本源。”

    他摊开手掌,漂浮在身前微微旋转的莲花落在了他的掌心当中:“感悟总有残缺,我这朵莲花并不是复瓣,而是单

    瓣,所以只有十八瓣,但已经足够让我距离最终的大道更进一步。”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然后就再度闭口不言,但意思却已经足够明确。

    你和我都能够掌控本源,你只能掌控些许,而我却能够完全掌控,纵使境界实力不如你,但你想要赢我,却也未必做得到。

    雪皇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说话,只有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

    雪国皇城的护城大阵还在不停的运转着,皇甫理乃至妖域的四位宗师都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场中还占据上风的恐怕就只有柳然和卫二爷以及圣龙族长了。

    叶开更是以一敌三,起初还能凭借足以洞穿切割一切的飞刀和自身出色绝尘的速度周旋甚至压着雪国三位宗师打,但随着这数日的时光流逝,在大阵的压制下他如今也是渐渐落在了下风,在敌方三人的攻势下捉襟见肘起来。

    雪女身上的衣裙已经变得破碎,露出了胜雪三分的双肩和肌肤,她遮在脸上的面纱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了那张足够惊艳天下的面容。

    鲜血在她的身上流淌着,肩膀处有一个伤口,那是被扶玉打伤的伤口。

    但她要伤的比扶玉要轻。

    “你们就要输了。”

    雪女环顾着四周战局,平静说道。

    她的面容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仿佛这周遭天地的一切都无法让她的心产生任何紊乱或是波动。

    扶玉持枪而立,冷厉的目光注视着雪女,问道:“在胜负未分之前,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雪女淡淡道:“难道你以为你们能赢?”

    扶玉说道:“如果没有这皇城大阵,最后赢得一定是我们。”

    雪女说道:“这世上没如果,而你们也一定会输。”

    扶玉沉默了会儿,轻声道:“也许未必。”

    这话不像是在狡辩,雪女眉头微皱,狐疑的看着他。

    扶玉挽了一个枪花,枪尖轻轻地点在半空中,皇城之内泛起了一阵涟漪,下方的皇城之中同时升起了两道强大的五境气息。

    诸葛十三与棋魔出现在了天空上。

    棋魔的手里捏着一方残破的虚无之印。

    护城大阵破了。

第二十一章 纸画碎成鸿雁桥

    唐国的江湖上有三个威望最高的地方,听雪楼,姑苏城,三圣斋。

    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同样声望颇高受人敬仰的存在,青角司和武当山。

    自从数月前那件事情之后,陈落的名声再次变得如日中天起来,挥手间斩杀钱三两,提线偶,纸探花,更是以四境修为硬抗晋王李广,那在圆月下盛开绽放的白骨花朵,深深地烙印在了无数人的脑海深处,那副场景恐怕会跟随他们一直到老死的那一天。

    后来萧泊如破碎虚空而去,李休回到了长安告别,然后去了绿海,唐国下了一场雨,国师大人化雨滋润着每一寸土地,那日后陈落与花白发在青角司里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便再没出现过。

    花白发离开了陈留城,那日后也是不知去向。

    唐国却是渐渐有传闻说陈落是在闭关破五境,欲要成就宗师之位。

    子非的伤还没好,草圣让楚恒星夜疾驰拿了一枚医天下去了小南桥,子非却没有服下,而是亲自提笔写了一封信并将医天下放入了信纸当中拜托楚恒前往陈留城要他交给陈落。

    没人能见到陈落。

    但楚恒拿着那封信还未曾踏足陈留城距离大概还有百余里的时候就看到陈落站在了路边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接过了那封信,取出医天下递还给了楚恒,然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身形就像是一个泡沫,没有留下或者露出丁点痕迹。

    楚恒有些恍惚的在原地站在了一天,然后见到了踩踏着笔墨而来的苏声晚。

    这个浪迹天下行事不拘一格的画廊教习站在那里闭目感受了一夜的痕迹,而后提笔画了一幅画出来,画中景象正是之前陈落站立拿信的模样,明明没有见过,但却画的不差分毫,就连最细微的神态和眼神甚至衣服上的褶皱都半点不差。

    画完之后苏声晚仰天大笑数声,伸手将画纸撕成碎屑扔到空中,这时吹过了一阵风,无数碎屑漂在天上竟是变成了无数只鸿雁。

    鸿雁在空中首尾相连化作一道桥,苏声晚起身水墨飞舞环绕,脚踏鸿雁走进了云层之中,就此不知去

    向。

    楚恒站在原地变得更加恍惚,拿着医天下踉跄回了草堂,回到三圣斋的他整天变得浑浑噩噩,精神无法集中,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草圣并未搭救,因为这不是病,他也没有药,这位心怀天下,慈悲为怀的老人反而是笑的很是开心。

    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大唐将会再多出两位五境宗师。

    在这有关于陈落和苏声晚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唐国的时候,徐盈秀早已经到了武当山前。

    她一路前行,哪怕是路过了山亭镇也未曾停留,骑着马径直来到了武当山脚下。

    武当山虽是在唐国境内,但却是化外势力,不入世,不染红尘,不沾因果,自带几分仙气,山顶直入苍穹之上,云雾缭绕仙气腾腾。

    山脚下的动物与人亲善,哪怕是凶残的荒兽与妖兽在这里都变得温驯许多,植被遍布,山腰处有一个硕大无比的湖泊,湖水碧绿,被树木与云雾覆盖围绕着,湖水上游走着许多白鹤。

    每一日上下山的修士都能够听到清脆悦耳的鹤鸣声,偶尔还能够看到有武当道士坐于鹤背周游山川,好不潇洒。

    这是真正的圣地。

    就好似不在人间一般,让无数人为之向往。

    山脚下屹立着九字真言石碑,每年都会有许许多多的江湖人来此领悟企图能够从中领悟一二,但从未有人成功,每一天都会有自视甚高的年轻人大言不惭的打算尝试,接着再心灰意冷的以失败告终。

    徐盈秀就站在这座九字真言石碑一侧,她长得很好看,尤其是那双大长腿总是露在外面,而这里的江湖人很多,总会有不少人抬头看着她。

    然后为之惊艳。

    有人想要上前搭句话,再不济也要离那双大白腿近一点,闻闻那身上的香气也算是不虚此行,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些常年在武当山脚下修行的老人给拉了回来,面色凝重无比的告诫了一番不准去招惹那个女人。

    有的人听了压下了心中的花花想法不在去看,有的人不听冷笑着继续朝徐盈秀走去,只是还没走到一半就被几名穿着青衫的

    人拦住了去路。

    然后不甘心的退去,再有狂妄者仗着自己或是家中有些本事非要往前的都死在了那些青衫弟子的剑下。

    人们认出了那是听雪楼的人,接着打听到了这女子就是时常跟在世子殿下身侧的那个人,名叫徐盈秀,据说与世子李休胜似姐弟,更是和武当王知唯有一些说不清的关系。

    知道了这些关系,那些从天南地北赶过来的修行者们都是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也不敢再看,哪怕那双腿再长,再白,没了命也就什么都没了。

    徐盈秀将马儿递给了一名听雪楼弟子,然后走进了武当山中。

    一路上碰见的江湖人不多,毕竟武当山规矩很严,如无要事山外之人往往禁止踏足山内。

    但道士很多,武当山上的台阶更多,一名年纪不大的小道士拿着扫帚清扫台阶,刚扫干净便会有叶子落下,似乎永远也扫不干净。

    徐盈秀踩着台阶朝山上走去,路过之时伸手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

    那小道士抬头一看那身姿玲珑登时便红了脸,眼中有些恼怒。

    “你这人,为何扰我修行?”

    徐盈秀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那小道士先是一愣,跟着脸上的恼怒悉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有些兴奋和开心。

    “徐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道士跑到徐盈秀面前,十分高兴的说道。

    他的个子不高,只到徐盈秀的腰间,年纪也不大,大概只有**岁的样子。

    “这次来要待多久?”

    小道士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期盼。

    徐盈秀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待很久。”

    “真的吗?太好了,哈哈!”

    小道士蹦了一下,再次确认了事实之后一把将手里的扫帚扔到了地上,也不在理会清扫山门的事情,一溜烟的朝山上跑了过去。

    “徐姐姐你慢慢走,我先上去告诉小师叔,他一定高兴坏了。”

第二十二章 共着春衫,吹絮江南

    武当山上,碑亭之内。

    小道童顺着石龟脚掌攀爬而上站到了龟壳背上,山风吹过道袍并没有扬起,而是紧紧贴在了皮肤上,竟是已经湿了个透彻。

    那张小脸变得通红无比,双眼之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还有些许的焦急。

    他看着碑亭里面目光不停地来回扫视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看遍了所有角落也是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小脸变得更红,眼神也愈发迫切起来。

    “小师叔,小师叔!”

    小道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跳下了石龟背部绕着碑亭四周跑了起来,一边跑嘴里一边大喊着。

    通常来说站得越高,风也就越大一些,但即便是足以吹弯大树枝丫的山风也吹不走他身上的急迫和滚烫。

    “好,你不出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看看咱俩谁心疼。”

    小道童跑到了山崖边站下,此处的视野很是开阔,站在这里能够很清晰的一览山脚下,最重要的是能够将半山腰的那处湖泊看的清清楚楚,便是云雾也无法遮挡此处的视线。

    他站在山崖边,眼中的兴奋消失,小脸却变得更红,两条胳膊前后摇晃着,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流淌,小道童低头看着悬崖下方的云雾,他没去过下面,但可以想象从这里摔下去除了粉身碎骨之外绝对没有其他可能。

    “好,王知唯,你好狠的心,我要死了,看掌门爷爷怎么打你。”

    小道童对着群山之间大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哭腔,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双目紧紧闭着,一个用力就朝山下跳了下去。

    武当山顶很高,但下坠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下方能看见那座游荡着白鹤的美丽湖泊,其上漂浮着雪白色的云雾,宛如仙境一般。

    他的身体并没有掉进湖里,甚至都没有穿过那层云雾,双脚只是刚刚脱离地面便被一只手抓了回去。

    那只手攥着他的衣领将其提在半空当中,小小的身子在空中不停的挣扎着。

    “你小子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威胁我?”

    那只手很白,比青葱白玉还要白,他将小道童提到面前,两个人面对面

    注视着。

    小道童瘪了瘪嘴,泪汪汪的看着面前这个人,骂道:“你就是变心了,之前徐姐姐去巫山救你,结果你却连理都没有理人家,掌门爷爷说得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王知唯挑了挑眉,双眼紧紧地盯着小道童。

    他的眸子很黑,即便是深渊下最不见光亮的夜晚都不如那双眸子之万一,他的眼很亮,即便是朝阳初升最璀璨的阳光都不如那双眼明亮。

    道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他站在悬崖边上,身上道袍随风起势,哪怕是见惯了这一幕的小道童都是忍不住目光呆滞,有些痴了。

    “掌门师父教你的东西那么多,你怎得就偏生记住了这句话?”

    王知唯轻轻地晃了晃手臂,被他提在手里的小道童在空中来晃晃荡,小嘴一瘪觉得委屈极了,但想想山下的徐盈秀,还是强忍着很是倔强的喊道:“我只记得有道理的话,掌门爷爷这句话说的就很有道理。”

    王知唯轻笑了一声,转身将他放到了地面,调侃道:“你下个月方才满九岁,哪里懂得大人间的那些情爱?”

    小道童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擦了擦眼泪,辩解道:“我虽然不懂情爱,可我懂对错,小师叔你也常说要还这世间一片清明乾坤,怎得到了徐姐姐这里反倒变了模样?”

    山风凛冽,吹动着崖下云雾散开了一些,湖水清澈倒映着太阳光芒,朝下看去就像是闪烁着的无数星光一般耀眼夺目。

    王知唯看着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道童的脑袋,轻声道:“我此生做事不分黑白,只看对错,但情爱太难缠,沾上了就会不分对错,不辨是非。”

    那就不沾。

    小道童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可徐姐姐已经上了武当山了。”

    武当山很高,但也就这么高,即便走的再慢也早晚会有走完的时候。

    那该如何是好?

    山崖上生长着许多花草,身后的石龟抬头看着天空。

    王知唯弯腰在脚下掐断了一株蒲公英捏在手里,他抬手举在身前,山风吹过蒲公英飘絮向着山腰上的湖泊飞去。

    山风吹拂的越来越强,整座山崖上的蒲公英在同一刻尽数脱离了花蕊。

    漫天遍野的蒲公英朝着湖水当中飞去,逐渐隐没到了云层当中。

    王知唯摸着小道童脑袋,沉默了很长时间方才说道:“她不会上来。”

    小道童在山顶待了很长时间,徐盈秀此刻却还没有上来,那就是不会来了。

    而她也的确没有走上山巅。

    半山腰的湖泊很好看,一望无际,清澈见底。

    水至清未必无鱼,起码这座湖里的鱼儿就有不少,也许是受到武当山的沾染,水中鱼儿看起来要比别处的更大一些,也要更鲜一些。

    水波微漾,倒映着清澈阳光。

    四下安静得很,没有任何人来到此处,湖上有数十只白鹤,身上雪白没有任何杂质。

    徐盈秀就站在湖水边上,静静地看着身前湖水,安静站着。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嘴角却带着笑意,显然是想起了什么足够美好的事情。

    当初她在听雪楼内接取任务前往江南杀人,中途便遇到了下山行走的王知唯,那时候两个人的修为都还只是三境而已。

    一路共同走了两年时光,对于她来说那是很难忘怀的两年时间。

    谈不上经历太多事,但绝对是很让人舒服的平静日子。

    烟雨江南总是让人回味无穷,若是碰巧在春日里遇到一起,然后踏遍山水,拈过梨花,那才是更美也更加让人难忘的事情。

    湖水里响起了鹤鸣,清脆响亮穿透了云雾。

    徐盈秀回过了神,抬头看向了云雾之上,无数飘絮从白云上落了下来,就像是一场梨花雨。

    徐盈秀的目光透过云雾看到了山顶崖边一闪而逝的道袍衣衫,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走进山中拿起木头准备搭建一个小屋子。

    如若忘不了当年的梨花春白,烟雨江南,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等多久都可以,直到日后一起共着春衫,吹絮江南。

    ......

    ......

    ps:我爱死这章了

第二十三章 剑拔弩张的唐国

    徐盈秀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许王知唯也知道。

    天下人其实也应该猜得到。

    她的动作并不快,武当山上冬暖夏凉,何况她的时间很多,并不急迫。

    王知唯站在山顶山变得更加沉默,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比朝阳还要明亮的眸子仿佛却是黯淡了一些。

    小道童终究太小,看不懂也看不穿这里面的事情,只是气鼓鼓的踢了王知唯一脚,口中骂了句薄情寡义的小师叔,活该下山就被人家追杀。

    然后就一溜烟的朝半山腰跑了下去。

    王知唯躺在石龟背上,右手放在额前遮着阳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武当山是个绝佳的修行圣地,却只有山脚下十分热闹,山上清冷的就真的宛如仙宫一般,许久见不到人烟。

    武当避世不出,自然也就没人会去主动关注这样一群化外人,徐盈秀上山就像是在半山腰上的那座湖泊扔下了蒲公英,固然好看,却掀不起任何波澜。

    唐国许多地方都是如此。

    锁天塔一事已经结束很长时间,但皇后以及李文宣的威望却是日益渐高,江湖人都在承他们的情,朝堂上也因为陛下的原因态度变得暧昧了不少。

    再加上国师去世和世子离国,使得数月以来长安内的暗潮再次涌动起来。

    百官们无不翘首以盼,有心想要去太尉和吴王府中示好却又觉得有些操之过急,因此都在观望当中。

    国师国师,太子失去了掣肘太尉的一大砝码,在很多人看来原先或许半斤八两,但在以后的博弈当中太子殿下或许还不是皇后一派的对手。

    而且最让百官们心潮浮动的原因是国师去世这么重大的事情,陛下却依旧没有露面,还要世子李休仓促离京,这一切的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吴王很聪明,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做什么拉拢人心的事情,但就是因为如此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太尉这段期间一共下达了两个命令,都是和官员调动有关。

    第一道命令就是派遣

    太尉府门客常天庆去晋城给崔崖思做副手,大笔一划直接分走了大唐东方三分之一的军政。

    第二道命令则是对京城官员的上下调动,几乎是来了一个大洗牌,各个势力都安插上了太尉府和吴王的人手。

    一时之间太子一脉的官员无不人人自危,每天上下行官都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一般。

    御史中丞丁仪更是被太尉以年老体衰行动不便的借口给硬生生的撸了下去,接替那个位子的人则是让所有人出乎意料,难以置信。

    刑部侍郎朱奎。

    众所周知刑部尚书宋大仁乃是太子一脉的人,可谁想得到之前那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刑部二把手侍郎朱奎竟然是太尉的人。

    如今一朝发难,让人猝不及防,难以防备。

    百官们被这一连串的消息震撼的无以复加,同时心中的担忧更甚。

    国师过世,世子离国,太子一方似乎真的没人是这个老谋深算的太尉的对手。

    直到大唐东方传来了一个消息。

    太尉派去晋城的别驾常天庆在半路被长林妖人所袭击,整个护卫队上下数百人无一活口,就连随行在侧的数位游野修士都是死于非命。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位在草黄纸上排名前三十的强者。

    晋城太守崔崖思得知消息之后率人赶到却已经是为时已晚,长林妖人遁走不知去向,此刻正在全力搜查。

    消息被传到了长安城,朝中百官得知之后都是宛若雷击呆立当场,旋即有些颓废的摊倒在椅子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家都是在深水潭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谁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这常天庆以及那数百人包括数位游野修士的死亡都是崔崖思带人干的。

    所谓长林妖人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崔崖思这是在用最强硬的态度告诉太尉,告诉皇后,告诉天下人,大唐东方永远是他崔崖思的东方,永远都是太子的东方,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谁敢过界半步,就得死。

    百官们震撼与崔崖思的狠辣很果断,同时

    也震撼于太子殿下的人脉之广泛和牢固,竟是能够让执掌大唐东方军政抓在一手的崔崖思的支持,如此内外呼应,或许能够掣肘太尉,让心里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的皇后等人为之忌惮。

    同时也有有心人发现,这段日子辅臣大相杨飞鸿整天也不遛鸟了,每日都会审查各个部门的调动和工作,然后在做出细微的调整和更改。

    而且据说群龙无首的国师府有了新主人,好像那个书院弃徒陈彦彦,他在上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给京城当中数千位大小官员每人家中都送去了一件黑衣。

    有官员看懂了这件黑衣的意思,然后看到了院落当中安静站着的国师府黑袍。

    登时面色惨白浑身大汗淋漓,再也不敢有半点异想。

    许子冀和颜回竭尽全力的执行着新任国师府主人的每一个命令,而陈彦彦也与杨飞鸿联手控制着京都内外。

    太尉安插的那些官员悄无声息间被拔掉了半数。

    京城之内似乎再次变得势均力敌起来,同时也更加的势如水火。

    李安之执掌长安城防,巡城卫每一日都增派了数倍的人手,皇后这是在以行动告诉所有人,政治或许二分天下,但长安城的军防却被她一手把控。

    而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唐皇却还是没有路面,甚至就连一张旨意都没有,没人知晓这位陛下的想法。

    偌大的唐国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北地自然无事,南方却似乎充满了凶险,安荆城也不复平静。

    四九城始终如一的安稳,楚昭南整天挺着个大肚子来回游街,看见吃的就要尝上一尝,美名其曰体察民情,为四九城日后的建设做准备提前了解。

    陈留城倒是安静的可怕,就像是一汪深潭死水,没有半点波动和涟漪,在这个独属于世子殿下和拥有着青角司的城池,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似乎都有意无意的选择了忽略。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危险的边缘逐渐蔓延。

    而太子却始终坐在东宫当中,不发一言。

第二十四章 当年那件事的原因

    自从当年唐皇闭关之后,大唐就被无形中一分为二,以太子和皇后为首开始了暗中的博弈。

    虽说没有大生死出现,但彼此势力的扩张和收缩都是一次次不见刀光的交锋,只是之前双方还有所克制,心中都有一条线,彼此清楚,没人会随便走过那条线。

    直到李休前往姑苏城,慕容英杰以身设局平定了大半个长林,大半个江湖为之平定下来,太子的声望一朝之间达到顶峰,几乎是快要将皇后和吴王等人挤下了那个一直以来十分平稳的天平。

    就在百官们打算有所表示的时候宫内传出了皇后开启锁天塔的消息,而且还是和陛下旨意有关。

    从那时候开始所有人就都清楚,新一轮的交锋再次开始,这一次双方心中的那条线无疑会变得模糊许多。

    然后李休归京,设计杀了江满泉,在大势上强行压了皇后派系一头。

    再接着就是现在的模样,随着国师身死,崔崖思撕破脸,太子与皇后之间的交锋开始充满了明显的火药味,最重要的是双方心里一直存在的那条线消失了。

    之前纵使在如何模糊,却总归是有的。

    有和没有那就是天大的差别。

    这些事愈演愈烈,即便是与庙堂两不相干的江湖都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不少人更是在心中感慨,将士们用血肉戍守边关,这些当官的却在温室里勾心斗角,真没意思。

    一阵风可以从姑苏城吹过晋城。

    可以从武当山顶的那座碑亭吹到半山腰的清澈湖泊。

    但风总会有停下的时候,大唐的风也不能掠过百万里绿海吹到荒州。

    对于大唐境内发生的事情李休与梁小刀自然是不知道的。

    二人在这个边缘镇子住了三日,景色算的上是不错,只是当初时的新奇结束之后也就只剩下了还不错而已,谈不上绝好,与梅岭比起来要差上很多。

    三天里二人都没有离开屋子,只是站的更高看的更远些,窗外的绿海一望无尽,虽说庞大且广阔,但总归是万般无二,渐渐也就看的腻了。

    “打算先去哪里?”

    店小二送上了几盘饭菜,梁小刀随手从怀中取出了一片金叶子扔了过去,关上了门对着李休问道。

    李休靠在窗沿上,目视着下方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说道:“等消息。”

    等消息自然是在等李一南的消息。

    这一点梁小刀自然知晓,闻言后轻轻地撇了撇嘴,说道:“还倾天策呢,就这效率,抢小人书都赶不上限量的。”

    “我想我们应该不会等太久。”

    李休从窗沿上起身做到了椅子上,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虽然简单,但色香味俱全,称得上是不错。

    梁小刀楞了一下,就连吃饭的动作都是停顿了一瞬,不解道:“啥意思?”

    李休的双眼轻轻眯了眯,抬头看向了门外。

    梁小刀转过了身,目光透过门上的白纸能够隐约看到后面站了一个人。

    那应该就是他口中的意思了。

    房门被推开,那个店小二重新走了进来,对着二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口中道:“倾天策,王十一,见过二位公子。”

    窗外的行人络绎不绝,街上的吵闹声即便是在三楼之上也能够隐约听见。

    李休的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反而像是早有预料。

    梁小刀则是微微愕然,这三天来他一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不过既然一早就发现了,为何今日才说?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店小二笑了笑,解释道:“少主吩咐过,打算先让二位公子休息个三五日,有什么事三五日过后再做也不迟。”

    梁小刀轻哼一声,然后道:“那家伙就会故弄玄虚,我且问你,既然知道我们来了,李一南怎么没有亲自出来迎接?”

    王十一挠了挠头,知晓这是他们兄弟间的玩笑话,也就没有解释,并未开口。

    “他带了什么话?”

    李休打断了梁小刀的调侃,出声问道。

    王十一整理了一番言语,说道:“少主让我给您带了两件东西,还有几句话。”

    他上前几步走到李休的面前,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袋子递了过去,同时开口道:“少主说聪小小虽是圣宗圣女,但其身份较为特殊,当初那么做固然有原因存在,但至今为止造成那件事的原因却依旧存在着,公子行事应当小心。”

    件事指的自然就是小南桥时穿胸而过的那一剑,行事小心是在嘱咐他小心圣宗,同时也在隐喻聪小小。

    李休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还有下文。

    果然,只听王十一开口继续说道:“这个原因固然在圣宗之内,却和阴曹还有万香城都有一些关系,公子如果想从此次的试剑大会上做文章,还需谨慎谋划。”

    李休接过了那个灰色布袋,问道:“还有吗?”

    王十一点了点头,道:“还有一句,少主说您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这件事上是一定不屑耍什么阴谋诡计的,而且他说您要扬名,踩着万香城扬名无疑是最快的途径,所以出了事您自己能解决自然最好,解决不了倾天策会帮着解决。”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嘟囔道:“这听起来还算是一句人话。”

    “在下告退。”

    王十一躬身对着二人再次行了一礼,然后关上了门,缓缓退去。

    “这下好了,有倾天策罩着,这荒州虽大,咱俩还不是横着走?”

    梁小刀往椅子上靠了靠,脸上挂着笑容,美滋滋的说道。

    李休拿着那个灰色袋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轻声道:“我何尝不知?李一南突然回了倾天策定然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你我来此他没有亲自前来那就证明这件事情不小,所以无论是万香城还是圣宗又或者是阴曹都要我们自己去解决,不能牵扯到他。”

    这些事很隐蔽,甚至只有一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线索和征兆。

    但二人都知晓这就是事实。

    “我曾派楼内的人去无量寺问过不戒,知晓是倾天策内部出了一些问题,李一南未必是唯一的那个少主,行动也受到了不小的限制,倘若这时候再为他招惹到万香城与阴曹这样的庞然大物,一定会让他更加被动。”

    李休看着窗外,说道。

    也正因为如此,倾天策这棵大树固然无比庞大,却是一棵可能会砸到自己人的大树,那就不能抱。

    ......

    ......

    ps:今晚就一章

第二十五章 先要去见一个人

    梁小刀叹了口气,有些不爽的说道:“等我以后知晓了是谁与一南争掌教的位子,一定亲自提刀劈了他的脑袋。”

    这才是他现在想说的大实话,明明有天大的后台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动用,这才是最让人憋屈的事情。

    永远不要相信什么后台与关系没有用的话语,哪怕你有人在丞相府里做马夫,那也是靠的上关系,说后台和靠山没有用或是厌恶这一切的人一定是没有后台的人。

    这话很难听,但就是事实,想靠个人走出一条路很困难,就算是天赋不逊色与梁小刀的寒门陈思宁,想要有出路也需要考进书院,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李一南给你送了啥?”

    梁小刀抱怨了几句然后将目光放到了王十一递过来的那个布袋子上面,好奇道。

    李休将其打开,从中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个小令牌,还有一张布纸。

    令牌的材质特殊,摸起来像是金铁,却又有着细微的差别,哪怕是李休通读天下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令牌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背后从上到下刻着倾天策三个字。

    这是李一南的令牌,但凡有倾天策之人,见令如见人,可想而知这份礼物该有多么厚重。

    梁小刀伸手拿起摆弄了一番后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抬头继续看向了李休手中的那个布纸。

    那是一张地图,是整个荒州所有一流势力的分布图,并且描绘的很是清晰,将地图铺在桌面上,用手随意的点了一个势力名字,那个名字就会发出一道蓝光然后在空中形成一篇小字,上面介绍着那个一流势力的基本信息,和门中顶尖修士的信息以及实力。

    这是一份天大的厚礼。

    李休的面色凝重,梁小刀则是沉默了下来。

    李一南送的礼物越重,就代表了他的处境越艰难,恐怕这一次倾天策内部发生的争斗要远比他们二人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倾天策离得挺远的,要不然我还想先去走一遭。”

    片刻后,梁小刀伸手指了指地图边上那倾天策三个小字,笑道。

    万香城在地图偏中央的位置,按照比例算起来的话,二人从小镇出发走到那里最少也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如此一来就少了半数,路上可供耽搁的时间也就所剩不多了。

    “试剑大会还有不到十个月,荒州之上所有想要参加的势力数不胜数,离得远的想必都已经开始动身。”

    李休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地图上那些标记出来的势力,开口说道。

    “任何地方都要分东南西北,如果以万香城为中心,你我二人所站立的这个小镇便是在东方。”他伸出手指顺着地图上的那条长线往上蔓延,继续道:“南方,西方还有北方无暇顾及,但你我从此处赶赴万香城的一路上可以经过四十六个一流势力。”

    梁小刀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问道:“从哪里开始?”

    李休想了想,道:“那不重要,因为一个都跑不掉。”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逐渐浓郁起来,说道:“那就从最近的来,这一定非常有意思。”

    四十六个一流势力,门中起码有一位五境宗师坐镇,才可以被称之为一流势力。

    由此可以看出荒州武道之强盛,如果论总体的宗师数量来说唐国自然远远比不上荒州,但唐国是一个势力,荒州是无数个势力。

    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单一比较起来,即便是五大派亦是不如大唐。

    唯有大陆最东方的青山剑宗有资格与唐国较量一二。

    想要让试剑大会无人参加,那就要在开始之前与那些想要参与的势力达成一致,如何才能达成一致?

    胜过他们,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如此才算得上达成一致。

    李休将地图和那枚令牌收了起来,目光望了望窗外,沉默了会儿开口道:“只是在那之前,还要先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梁小刀楞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李一南自是不可能,不戒和尚离得更远,难不成你在荒州还有其他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交友变得如此广泛?

    李休没有回答,用

    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吃饭。”

    这顿饭很简单,但味道还不错,尤其是即将踏上征途,姑且称之为征途,吃起来除了不错之外就多了一层别的味道。

    这顿饭吃的很饱。

    二人走出了客栈,在店小二尊敬的注视下离开了这个小镇,渐行渐远。

    荒州之上的城池极多,数不胜数,并不像大唐每个城池都有各自的县令和知府,在荒州一定范围内的城池都是一个大势力的附庸。

    就比如以万香城为中心,方圆十万里内都算得上是他的领土范围。

    在这个范围内允许你建立宗派,但要上书请求万香城审核批阅,即便通过了名义上也是万香城的附属势力,要随时听候命令和调遣。

    比如荒州之上时常会出现妖兽或是邪修肆虐地方,这时候大势力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爱面子都要派遣人手去解决掉这个隐患。

    诸多附庸势力就成了他们的刀剑。

    此行往前有两条路,都是往万象城方向,路线却是一左一右,二人走的右边,前面是一个叫做巴山的小地方,算不上大,大概相当于十分之一个安荆城大小,这也是通过绿海前往荒州所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称得上是人类城池的地方。

    原本预计的速度是三天左右便能够抵达,但他们却足足走了七天的功夫。

    因为梁小刀很慢。

    飞的很慢。

    自从通过感悟那面墙壁从而觉醒命魂之后,梁小刀就开始了学习在空中飞行。

    他的命魂属性是风,并且还不是普通的风属性。

    通过操控可以达到让自己低空飞行的地步,只是很可惜,这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或许是和他如今只不过才是三境修为有关,飞起来甚至还不如正常赶路来的快。

    经过七天来不停地琢磨和改变,他在空中的速度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起码算是不弱于平常了。

    “我现在知道你要见谁了。”

    二人在巴山城前停下,梁小刀拿着之前的那副地图看了看,说道。

第二十六章 巴山,深巷,老酒馆

    去往万香城共有两条路,李休走的是右边。

    他先前以为只是随意而为,现在看到地图上的标志才发现是有意而为。

    巴山城是上清宫的势力范围。

    李休来此要见的自然也就是上清宫的人。

    当然不会是花雨瑶,他们和这个上清宫圣女之间虽谈不上仇敌,却也没有太多的交情,所以此行要见的人自然不会是她。

    是慕容雪。

    “慕容英杰以身设局,平定长林,安稳江湖,这是我欠他的。”

    李休看着面前的巴山城墙,轻声说道。

    自从那件事过后,他虽然从未开口提过,但从心里却是极为的佩服慕容英杰,那种敬佩比他尊敬陈落还要高上一筹。

    梁小刀脸上出奇的没有露出轻浮之色,很显然他的看法也是如此。

    当初姑苏城事变之前,慕容曾将慕容雪托付给了上清宫的人,在老剑神和慕容英杰未死之前,姑苏城的实力还要在上清宫之上,慕容雪身为姑苏城大小姐,上清宫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上清宫当然不在巴山城,此去还需要走上十日的路程才能够抵达。

    无论是修行还是做其他事时间总是在悄无声息之间便逐渐流逝,他们离开长安之时还是春日,现在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夏末。

    巴山是个小城,固然是与绿海接连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座城,但城内却并不繁华,反而显得落寞,来往行人很少会在城内停留,久而久之以来原本的落寞到了现在就显得有些凄凉。

    街道上没有密集的人群,在雨幕之下显出一片青白色,雨水顺着房檐朝下滴落,遍布裂纹的青石和砖墙充满了久远的气息。

    这是一座带有独特味道的小城。

    又或者说小城烟雨大都是如此,只是很少会有人关注。

    李休和梁小刀只是初来乍到,自然不清楚巴山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又经历了什么事方才导致了如今的凄凉。

    行人很少,城内的生意也就谈不上好,终日劳作大部分也就只是勉强度日,只有少部分才能有些盈余,年年都是如此,日日跟着往复。

    二人走在街道上,天降大雨并不适合赶路,尤其是梁小刀最近喜欢飞着赶路

    雷电还在头顶发出轰鸣闷响,这玩意儿总爱劈一下高的东西。

    长街无人,两侧的酒楼紧闭着大门,外表谈不上破败,却也算得上是破旧,就连挂在两侧的红灯笼都是碎了一个小洞。

    这样的酒馆很差。

    李休伸手拍了拍熊胖的脑袋,熊胖的小眼睛眨了眨抬手指向了身侧小巷。

    酒香不怕巷子深,李休闻不到,但浣熊闻得到。

    二人走进了巷子里。

    空无一人,两侧由上往下落着水幕,行走间宛若当年江南。

    巷子最深处差着一杆红旗,红旗在雨中耷拉着帷幕。

    旗杆下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老酒馆三个大字,木牌下方裂了几道缝隙,最根处有些腐烂,看得出来年头很长,被雨水和淤泥浸泡,已经快要烂了。

    里面是一个小屋子,门外支着一个软棚,棚子下面摆着四张小桌,桌上坐着七八个客人。

    其中半数的衣衫很湿,看得出来应该是冒雨前来所致,一间酒馆值得客人冒着大雨前来,这就证明这里的酒不错。

    李休的脚步顿了一瞬,想起了当初小南桥上的那坛竹叶青。

    梁小刀脸上挂着笑容,雨幕,青砖,酒客,木牌。

    这些景色集中在一起会变得很是祥和,他想起了红袖,自从与红袖相识之后他总会去蹭顿酒菜,那时候窗外也会偶尔下起雨来。

    二人没有进屋,而是坐到了外头软棚里唯一的空桌子上。

    其他客人忍不住朝他们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巴山不大,这间酒巷就更小,像他们这些熟客彼此之间大多相熟,走南闯北回来喝过一碗老酒馆的酒简直比去一趟青楼找个小娘们还要来的痛快。

    李休和梁小刀是生面孔,不仅是第一次来这酒巷,看那模样也像是第一次来这巴山小城。

    老酒馆里就只有一个老掌柜和他的小女儿,看样子不大,就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见到李休二人坐下也不说话,只从屋子里拿出了两坛老酒放到了二人的面前,然后便走回了屋内看雨。

    “二位公子不要疑惑,老酒馆就只有一种酒,客人来此也就是为了喝这一种酒,所以无需搭

    话询问。”

    或许是担心这两位器宇不凡的公子哥觉得受了冷落心中不快,一旁有客人开口解释道。

    老酒馆就只有一种酒,那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菜单可以拿出来供客人选择。

    李休抬手打开坛封,从桌上取过两个碗接连倒满,一个碗放到了熊胖面前,自己端起另一个碗喝了一口,然后喝了一大口。

    “好酒。”

    他说了一句。

    天下再也没有任何话语能够比这两个字更能用来夸赞。

    梁小刀早已是痛饮了半坛,只觉得心中畅快,却又无比宁静。

    这的确是好酒,而且与其他酒完全不同,此酒很柔,喝进口中并不烈,反而十分香醇,并且在香醇当中带着一股子陈味。

    陈味并不是发霉和灰的味道,而是带有时间和年华的沉淀,虽不烈,却回味无穷。

    安静,祥和,种种平静的意味在同一时刻涌上心头。

    这酒喝的不是醉,而是陈酿和独特,是安心,也是那个所谓的老字,像是过完了一生再重新回首往年。

    梁小刀放下了酒坛,对着一旁的几位客人问道:“我二人初来乍到,心中好奇,这巴山城是毗邻绿海的第一座城,按理来说应该很是繁荣,可现在看来却是连绿海边上的那个小镇子都差之甚远,这是为何?”

    酒助谈性,何况是好酒。

    回答他的仍旧是先前出言解释的那个人。

    “所谓巴山城其实并不是城。”

    “不是城?”

    梁小刀与李休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惊讶和不着头绪。

    “你二人应该不是荒州修士吧?”

    那位客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

    梁小刀打量了一下自己,好奇问道:“何以看出?”

    那客人道:“因为只要是荒州修士,无论是哪里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你二人不知,自然也就不是。”

    梁小刀倒了一碗酒放在身前平举着:“请赐教。”

    那人回了一碗,似是有些惆怅道:“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这是一座牢狱,一座困了刘先生二十三年的牢狱。”

第二十七章 没头没尾的故事和两片金叶子

    这话听起来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邻桌的其他人脸上都是跟着出现了一丝惆怅,还带着尊敬和遗憾,很是复杂。

    这一幕让梁小刀更加的好奇起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山城,竟像是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这刘先生是何人?”

    他出声问道。

    巷里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落砖墙的声音有些刺耳和吵闹。

    老掌柜的女儿从地上站了起来跑到了屋内关上了四面的窗户,同时走到棚子四周费力的撑得更宽了一些,让雨水不至于打到他们这些食客的身上。

    李休这才发现这小姑娘的模样瘦瘦的,皮肤也显得有些黑,看起来就像是小树苗一般纤弱,却又很是坚强。

    哪怕撑起软棚的时候很是费力也没有出声求人帮忙,也许在外人看来这一幕显得有些柔弱和可怜,但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是如此,老酒馆的营生还算不错,每个月都能赚上一些钱,老掌柜的身体这些年渐渐变得差了,日后的营生注定是要交到她的手里的。

    赚了些钱,找一位家世不错的男人嫁了,这就是她未来的生活。

    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总有些事是无法避免和一定要做的。

    对于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来说,所谓成长就是要学会妥协,在一次次的磕绊当中找到最好的那条路,那条路未必最适合你,但一定是在其他人眼里最适合你的,成长无非就是要变成其他人眼中你所谓该有的样子。

    这也就是所谓普通人的生活。

    这酒很好,很助谈兴。

    也许是这巴山城很久没有出现过新面孔,很久没有出现过如同李休和梁小刀这般一看就是来自大家族势力的公子哥。

    邻桌的几位食客都打开了话匣子,彼此谈论着当年的那件事情,语气激昂,神情激愤,最后又化作无奈,只能坐在桌椅上,端着酒杯徒呼奈何。

    他们的谈论只有一些细小的片段,像是支离破碎的故事,没有开头结尾,只有偶尔两句的亮眼反倒是愈发的吊人胃口。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那七八个汉子推杯换盏不停地感叹着当年的刘先生。

    李休自饮自酌,自始至终都是安静听着。

    梁小刀则是心里痒痒,忍不住想要

    知晓这件事的原委,开口打算仔细询问,却发现那些客人已经是趴在了桌面上。

    醉了。

    再柔的酒,再陈的酿也避免不了涌上心头的醉意。

    这件事听了个一二三四,没头没尾。

    梁小刀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叶子放到了桌面上,起身便准备离去。

    那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钱匣子,打算把剩余的钱找给他们,梁小刀摆了摆手,说了句就这样,打算转身却看见李休还坐在位子上,不由得微微愕然。

    李休拿起金叶子放到了那小女孩的钱匣子里,轻声问道:“那刘先生还在这巴山城里?”

    小姑娘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是经营酒家一定要学会与人打交道,何况李休这张脸实在太好看,她轻轻低着头,略黑的脸上涌上了两朵红霞。

    她点了点头。

    李休又问道:“他住在何处,能否告知于我?”

    小姑娘抬起了头,那双眉轻轻簇了起来,有些犹豫。

    “不能说?”

    小姑娘摇了摇头,解释道:“刘先生住的地方巴山城里人人知晓,只是他很少会见外人,听我爹说这二十三年来与刘先生见过面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巴山是座牢狱,刘先生是狱中人。

    “不过,眼下倒是有个机会,前些日子从汝南来了位公子,那位公子每隔三年都会来见一次刘先生,这二十三年来见过刘先生的一只手里那位公子自己就占了四根手指头。”

    许是李休那张脸太过好看,那身气势太出尘,使得小姑娘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汝南的公子?”

    李休想起了那张地图上的标记,汝南原本也是在他要去的四十六个一流势力的其中之一。

    那是叶家的地盘。

    “那位公子也曾来喝过酒,虽不如您长得好看,但衣衫却是华丽的很。”

    梁小刀眨了眨眼。

    李休起身问道:“他在哪里?”

    巷里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只有两侧的屋檐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雨后的巷子里带着一些泥土味,却又显得很是清新,混合着老酒的味道,闻起来别具一格,让人难忘。

    小姑娘将

    脑袋探出了软棚,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那条陋巷,说道:“那位公子这些日子就住在那条巷子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多谢姑娘。”

    李休对着她点了点头,转身欲走,而后脚步顿了顿偏头看了梁小刀一眼。

    梁小刀摊了摊手从怀里又取出一枚金叶子放到了那小姑娘的钱匣子里。

    “今天很开心,这酒很不错,他们的账我也一起付了。”

    话音落下,李休便走出了软棚转身向着那条陋巷走去。

    梁小刀自是跟在后头。

    胡同老巷往往都比较普通和破旧,即便是长安城的深巷也无法避免变旧这件事。

    但眼前这条巷子是在是太过简陋,就连两侧的砖墙都是倒塌了一截,毫不愧于陋巷二字。

    “你对这个刘先生好像挺有兴趣的。”

    梁小刀打量着四周,开口道。

    李休想了想,道:“一个以城为牢狱的人,却又能够让城中人敬仰遗憾,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这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梁小刀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是如此觉得。

    “只是那女孩说这刘先生被困在巴山城里已经二十三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见到他的人却只有不到一手之数,你怎么确定他能见咱俩?”

    这里不是大唐,无论是他还是李休都没有什么声望。

    一个那般神秘的人会见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吗?

    显然不会,哪怕那张脸的确很好看。

    但刘先生也不是小姑娘。

    “他不会见你和我,但他会见那个人。”

    李休的脚步停下,二人站在了陋巷的最深处,一个有些破旧的院门之前,院门并没有闭合,而是打开了一条大约有两人宽的缝隙,露出了院子里面的身影。

    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站在院子里,手里提着一屉包子和两坛好酒,正要往外走。

    李休伸手指着他。

    梁小刀抬头看了过去。

    锦衣青年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

    ......

    ps:这章好极了,我爱死了

第二十七章 苦海众生之所求

    三个人面对面对视着。

    中间隔着一扇门,门中间裂开着两人宽的空隙。

    梁小刀没有说话。

    李休说了句好久不见。

    那锦衣青年的手里还提着包子和美酒,听了这话之后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与你算不上是朋友,所以也无需如此寒暄。”

    这话谈不上拉开界线,但也绝对算不上亲近,李休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包子,说道:“有件事。”

    锦衣青年将包子往身后挪了挪,问道:“何事?”

    “我想见刘先生。”

    “为何要见?”

    “好奇。”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李休很少会对其他事情感到好奇,但这件事的确让他有些好奇。

    再加上叶修也在这,那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眼前这锦衣青年正是叶家叶修,当初在唐国败在了李休的手上,看着他说出了天下人为一境的话语后默然退去。

    叶家在这荒州之上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势力,最重要的是叶修是被典狱司看中并选为弟子的人,这就很了不起。

    荒州五大势力当中典狱司是极特殊的一个存在。

    叶修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开口道:“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的包子,如果想吃出门左转走到头有一家包子铺,这是我为刘先生准备的。”

    于是李休移开了视线。

    叶修走出院门与二人擦肩而过往前走着。

    “跟我来。”

    只是因为好奇,这个理由很扯淡,但那是李休说的,叶修与他并无太多交集,却也知道那是一个极骄傲的人,他说是因为好奇,那就一定是因为好奇,没有其他的意思。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叶修走在前头,出声说道,声音平静,却又有些感慨。

    李休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这问题不错。

    叶修想了想,回答道:“好事。”

    雨水在两侧滴落在地面,打湿了三人的鞋面。

    梁小刀突然插话问道:“为何是好事?你上次可是被他打的很惨。”

    “只要不是坏事,那就是

    好事,唐国世子远赴荒州,能够掀起什么样的波澜,我很渴望亲眼见到。”叶修走出了小巷胡同,穿过长街尽头拐进了另外一个胡同之内,偏头看着李休说道:“而且我也很好奇你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来到荒州又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我在唐国输的很惨,那一次所有前往唐国的荒州修士都输的很惨,但这次你来到了荒州,没有了唐国庇佑,又能做什么?”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你认为我不能做什么?”

    叶修摇了摇头,笑道:“你可以做任何事,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且坚信,只是我想知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何况我觉得你很不错,我与你应该算不上敌人,既然算不上敌人,那么应该可以做朋友。”

    “做我的朋友很难。”

    李休说道。

    叶修问道:“有多难?”

    李休道:“挺难的。”

    巴山的风吹进胡同里吹动了叶修身上的那身锦衣,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原来也不算太难。”

    ......

    ......

    刘先生就住在胡同的最里面,巴山城本就不大,刘先生所住的地方方圆五里之内就只有他这一户人家。

    那些原本还住在这里的人家并不是嫌弃或恐惧,而是害怕打扰和冒犯,于是便搬到了城那头,渐渐地这方圆十里的就只剩下了刘先生一人居住,此处也因此得了一个名字。

    无人巷!

    “在老酒馆有人说这巴山城是一座牢狱。”

    三人走在路上,李休开口说道。

    叶修点了点头,表示的确是如此。

    李休看着他,面带询问。

    任何传闻或是特殊的事情总要有原因存在。

    叶修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方才开口解释道:“其实这这件事算不上秘密,整座荒州的上的修士都知晓。”

    “他其实是我的老师。”

    他接着说道,说出来的话却让李休和梁小刀微微一惊。

    “其实这里面没有什么太过坎坷或是传说的事情,老师曾有一子,名唤刘巴,只是刘巴出生就带有先天之疾,难以活过成年,老师对其极为疼爱,见其日渐衰弱濒临死亡自然是

    于心不忍,于是便远赴圣心泉夺了一枚圣龙心。”

    这话比刚刚的那句还要来的震撼一些。

    李休挑了挑眉。

    梁小刀失声叫了一声卧槽。

    圣心泉远在极北之地,也就是在雪国之后,妖族的地盘上,而且圣心泉所在的地方还是妖族大势力之一的圣龙族,这一种族极为特殊,因为身负龙族血脉所以导致了极难生育,如今圣龙族所有族人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寥寥几百人,因此每一个都显得极为珍贵。

    圣龙一族虽然人少,但论起实力来说并不逊色于荒州上的五大势力,在妖族当中的地位也是绝高。

    而且圣龙族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每当族内有新生之人诞下之时,族内圣心泉里都会出现一枚圣龙心,只有当新生儿与圣龙心二者结合之后方才能够拥有完整的生命,并且在修行路上高歌猛进,勇往直前。

    一旦缺少了圣龙心,新生儿便活不过一年。

    刘先生为自己的儿子夺走了圣龙心,圣龙族那刚刚诞生的新生儿便会死亡。

    圣龙族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天下也从未有人敢去圣心泉夺取龙心。

    “这件事并不能隐瞒多久,很快便被圣龙族查了出来,圣主亲临荒州,举泼天之水,水淹七十六城,数千万人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当年的那副场景,他虽然是没有亲眼看到过,但只是从书上的只言片语以及口口相传之下便能够感受一二。

    “那时候圣龙心已经被老师送入了刘巴的体内,得知此事之后已经是为时已晚,数千万普通人危在旦夕,就在圣主打算泼水而下的时候,老师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托着那颗龙心,上面还挂着鲜血。”

    “刘巴的血。”

    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叶修继续道:“为了平息圣主的怒火,老师亲手挖出了圣龙心,刘巴也因此而亡,但总算是挽救了数千万人的性命,算是值得。”

    李休没有说话,这事情谈不上对错,站在刘巴的立场上来说刘先生并未做错,可站在圣龙一族和那七十六城数千万百姓的身上来看刘先生错的非常离谱。

    也许本就没有对错,这样的故事也很老套,但这恰恰就是苦海众生穷其一生所求之事。

第二十九章 院内的一棵杏树

    “此事虽未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却险些危害了数千万人的性命,后典狱司出面审判,将老师囚禁于巴山当中,永世不得出。”

    五大派的实力并不逊色与圣龙族,当年却并没有出手阻止,一来是因为此事圣龙族占着理,二来则是因为刘先生乃是典狱司的长老。

    所以这事情自然就该典狱司出面。

    “你们典狱司还真是没用,连自己人都护不住。”

    梁小刀撇了撇嘴,有些鄙夷。

    叶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当年典狱长曾给了老师两个选择,第一则是归还圣龙心,自囚巴山,永世不出。”

    “第二则是斩杀圣主。”

    “杀了圣主所带来的后果太严重,即便典狱司愿意承担也难免会发生天大的动荡,何况圣主并不是那么好杀的,老师也不愿意一错再错,于是便选了第一种,也就成了今日的局面。”

    梁小刀楞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这还像五大派该有的样子。”

    叶修继续道:“我也是因为老师的举荐才有资格进入到典狱司当中,这二十三年来与其说将他困在这里的是典狱司的审判,莫不如说是他自己将自己困在了此处,走不出心结,便走不出这巴山城。”

    所谓心结很复杂,和刘巴有关,和那数千万百姓有关,和圣龙族有关,也和他一生所信奉的道路有关。

    身为典狱司长老,要做的当然是那惩恶扬善之事,可自己却亲手做了恶事,并险些造成生灵涂炭。

    这才是心结最难除的地方。

    巴山城是牢狱,但真正的牢狱却在心中。

    无论是亲手挖心还是因偷心而带来的一连串后果都深深地烙印在刘先生的心头无法驱散,天下人都知道那是心结,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看破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是不修今生只修来世的无量寺佛门弟子,也很少能够做到真正的空,天地之大,总会有看不破的事情。

    哪怕是如李休这般,也有走不出的情障。

    “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破了四境。”

    结束了关于刘先生的话题,叶修回头看了一眼李休,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一抹惊讶

    ,当初在书院门前的时候这位唐国世子便已经站在了三境的顶峰上,后来他时常关注倾天策的消息,知晓李休先后 进了书海,登上了十四楼。

    再加上陪萧泊如走了那一路,可谓是连番的机遇和磨砺,实力一定会精进不少,甚至就是踏足四境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在他看来都不为过。

    “因为试剑大会,所以我暂时不能破四境。”

    李休解释道。

    叶修轻轻地挑了挑眉毛,觉得有些惊讶,不由得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在意这场试剑?”

    当初所有前往书院打算进入书海的荒州修士,只要提到李休这个名字第一个想到的绝对是目空一切这四个字。

    像这样骄傲到了极致的人,会为了区区一场试剑而压制境界吗?

    即便这是万香城所举办,天下人所瞩目的一场盛会。

    他也不会在意。

    李休朝前走着,淡淡道:“我不在乎,所以才不能破境。”

    这话听起来很难理解,梁小刀知晓他要做的事,所以能理解,叶修不知道,便觉得很是疑惑。

    无人巷总不可能真的无人,一路上还是能看到几个快步而过的身影,这些人并不住在这里,只是行走之间路过而已。

    刘先生就住在前面那间最大的院子里。

    三人在院门之前停了下来。

    叶修上前几步将门上的套环松开,随手推开了门,他当年年幼途经巴山城无意路过此地碰见刘先生在院内浇花,于是便开口要了杯水,自那以后就成了刘先生的弟子。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说是已经亲如父子都不为过。

    “老师不喜人多,所以平常不见外人。”

    叶修推开了门,同时轻声说道。

    梁小刀偏头看了李休一眼,脚步却是不曾停顿,叶修既然带他们来了,自然不会止步门外。

    “但你们终究是与众不同的人,我想老师很愿意见到。”

    叶修走进了院内,站在院门一侧抬手做了一个引进的姿势。

    李休与梁小刀先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院子,看起来

    就像是一个农家小院,左侧空处上种着一棵杏树,下面生长着野草和野花,右侧则是用长木板搭建出了三层平台,上面摆满了盆栽种植的花,品种并不算多,一眼望去就只有四五种的样子。

    这间院子很大,除了这些花草之外后面更大的空地上则是栽种着一些农作物,生长的很是不错,现在虽只是夏末,却已经接近成熟。

    十成的前院八成都栽种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余下两成才是可供居住的地方。

    这是一间小木屋,屋子很小,一左一右只有两个房间,原本就只有一个,后来还是因为叶修的缘故方才多准备出了一间。

    “学生叶修,拜见老师。”

    巴山小城的大雨刚刚停歇不久,天上的乌云还不曾散去,院内的杏树挂满了水露,树上的几十颗黄杏还在随风来回晃着。

    好在这风不算大,黄杏挂在树上也很结实,并不会掉下来。

    雨后的风吹在身上总会带来不同寻常的凉意,李休的头发散在肩上,并未束在一起,徐盈秀没有跟来,眼下也没有架要打,头发披在身上总要比束在一起要来的舒服。

    屋门被推开,发出了嘎吱的摩擦声,那是木头老化和底边不整齐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一个中年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的身材谈不上魁梧,只能算是正常,略有些消瘦,穿着一身雪白衣裳,明明只是中年,那张脸上却有了一些褶皱,尤其是眼角的纹络更深。

    院内铺着一些青砖,他的双脚踩在砖面上,有雨后的积水顺着缝隙往上涌着。

    他看着叶修,双手藏在衣袖当中,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那双眼中却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显然能够见到这个弟子使得他有些开心。

    外表很普通,看不出任何五境宗师的模样和威严,许是这二十三年来磨光了气度,如今只剩下了平凡和平淡。

    这就是刘先生。

    叶修对着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李休和梁小刀也是行了一个晚辈礼。

    没有半点逾越。

    “进来坐吧!”

    他对着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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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介绍:
有人说这天下乱了,不如跨坐城南横刀等死。
但这江湖乾坤未定,谁又能说你我只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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