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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两才气     却道寻常txt下载     却道寻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守城

    东宫之内,感受着从皇宫深处传来的强大波动,李弦一走出了殿门站在石阶之上抬头望着,从这里能够看到凤仪殿上空的模样,在那里的天空当中屹立着二十一位五境宗师,彼此交手,一方天地为之震荡。

    皇后并没有动手,只是站在下方看着盘膝而坐的李休。

    应子安站在李休身前,李休闭着眼,鲜血汇聚成丝线从身上流出在头顶之上汇聚成龙气。

    陈彦彦站在李弦一身侧,轻声道:“太子殿下临死前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话很大不敬,让四周的百官们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候自欺欺人无疑是很愚蠢的行为。

    杨飞鸿也站在他们身侧,并没有开口,他乃是大唐的首辅,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虽然不如齐秦,但也是一尊庞然大物,只是到了现在纵使再如何庞然大物也只能是黔驴技穷,没有任何的办法。

    李弦一微眯着眸子,苍白的面色就像是一张白纸,现在他的走路都很困难,身子蹒跚,仿佛一阵大风吹过就能够将其吹倒。

    陈彦彦的问题很值得思考,其实每个人都想过自己活在临死前做一些什么事情,想的很全面,去见什么人,去说什么话。

    只是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你的想法会变成什么模样自己才最清楚。

    李弦一想了想,然后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斗个蛐蛐儿,我这辈子都没斗过蛐蛐儿。”

    陈彦彦惊讶道:“国破山河的时候,太子殿下死前最想做的一件事竟然是斗蛐蛐儿?”

    李弦一脚步不停,反问道:“那国师大人死前想要做什么?”

    陈彦彦笑了笑,说道:“我想陪太子殿下斗蛐蛐儿。”

    李弦一的脚步顿了顿,而后继续往里走着。

    杨飞鸿始终没有说话。

    百官们彼此对视,苦笑摇头。

    ......

    .......

    京城里的人在做京城里的事情,长安外的人也在做长安外的事情。

    自南桥边军退守徐州城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余日的时

    间,徐州城是一座雄关,身为南境通往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他的地理和政治位置决定了徐州城的雄伟值得赞叹。

    南桥边军的损失很严重。

    最精锐的北地三率,平镇军,长安亲军,陷阵营全部战死。

    如此庞大的损失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尤其是北地三率被誉为自地狱归来的修罗,他们所凝聚的军魂类似于不死,只是类似不死终究不是真的不死,面对人数几乎万倍于己方的敌人,北地三率尽数战死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本可以选择后退,但却没有后退半步。

    千万大军兵临徐州城下,场面之壮观使人震撼,言语完全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一眼望去直到地平线之后都是整齐的人头,胆子小的面对如此阵仗,休说提刀抵抗,甚至敢不敢站在城墙上都是一个问题。

    荒人的大军在不停的攻伐着徐州城,十余日的时间已经杀上城墙数次,只是每一次都被唐军悍不畏死的给击退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城墙青砖,披上了一层让人心惊的暗红色。

    无数人踩踏着遍地尸首铺就而成的道路往前行走,鲜血汇聚成了河流,渗透到了地底深处。

    在徐州城外的地面上,原本坚硬的土地现如今只要用脚轻轻踩踏就能够涌出鲜血,那是被无数生命浇灌而成的土壤。

    铁血的氛围萦绕着整座徐州城,百姓们无法上城厮杀,但却在后方尽全力的帮助着整理后勤,照顾伤员。

    好在从三圣山脚下来到这里的医者足够多,救死扶伤不在话下,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唐军将士的死亡。

    梁小刀站在墙头上张望着远处正在造饭的荒人大军,这是一天里难得的平静时刻,他的面色很凝重,目光当中充斥着冰冷和杀意,但眼下敌众我寡,纵使心中杀意再如何强盛,也无法释放出去。

    如果单单只是千万荒人大军也就罢了,守在徐州城的唐军也有三百余万,三比一的兵力差距梁小刀有信心能够一直坚守下去,甚至寻找机会主动出击,用奇兵反败为胜也未尝没有机会。

    但那还有数十位的五境宗师。

    庞大如同山海的压力在时刻警告着他不能轻举妄动,眼下的徐州城就像是海浪当中的一叶扁舟,动辄就有倾覆之危。

    “我们还能守多久?”

    徐盈秀走到了梁小刀的身侧,轻声询问。

    梁小刀淡淡道:“能守多久便守多久。”

    徐盈秀点了点头,二人站在城墙前,扑面而来的全都是刺鼻的血腥味道。

    徐州城最多还能守二十日。

    这已经是极限,如果守城的不是梁小刀,或许用不上十日便会被破掉。

    范无垢也走了过来,他扫了一眼徐州城前的荒人大军,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惧怕之色,只是有些无奈,如若不是妖后祸国,这些乌合之众就连踏破小南桥的能力都没有。

    他看着梁小刀问道:“徐州城虽然雄伟,但是敌军数量太多,围城而攻,防守起来很是费力。”

    每个城池都有四个城门,徐州城自然也是如此,荒人大军分成四个军阵同时攻伐,让徐州城守军应付起来颇为头疼。

    而且攻打每个城门的军队实力都不相同,这一次东门的强,你需要调人驻守东门,下一次就是西门的强,总有让你意想不到的攻伐之术。

    梁小刀说道:“敌军数量的确庞大,但有些时候数量庞大未必就真的占据优势,徐州城就只有这么大,千万荒人不可能一拥而上,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我们的人需要休息,而他们可以将人分为两批,昼夜不停地进行攻伐。”

    “传令,防守战术维持不变,另外抽调三百名游野修士作为尖刀巡视城防,随时补充到各个战线,禁止出城迎敌,我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尽最大的可能去防守,多一日便算做一日。”

    梁小刀的双手撑在城墙上,浣熊蹲在他的肩膀。

    该做的部署在这段时间里都已经做好了,梁小凉之所以擅守就是因为他拥有一双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他能够准确的判断出敌方军阵的破绽在哪里,能够完美的把控调度攻防时间。

    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的荒人大军,那双眸子如磐石一般坚定。

第三十四章 道理永远比生死重要

    大唐是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在做每个人的事情。

    压抑沉重的气氛下百姓们在孜孜不倦的整理着后勤,确保通往徐州城和北地的物资能够准确无误的抵达,教书先生们在授课的时候总会走神,双脚站在学堂之内,心绪却早已经不知道飘飞在了哪里。

    出奇的课堂里竟然没有人在打闹,学生们同样是皱着眉头,如同嚼蜡一般的读着那些圣贤书,他们也想上战场,奈何凭借自己的实力实在是有些杀贼,无力回天。

    到了结课的时间先生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后便走了,弟子们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傍晚时候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

    第二天,先生没来授课,但却没人知晓。

    因为弟子们也没有来。

    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背上行囊朝着徐州城快马而去,当地的知县上头的郡丞等都想要派兵支援,但却全都被崔崖思压了下去。

    徐州城的守军已经足够,再多也没有意义,最终还是要看长安城里的胜负。

    崔崖思在不停的经营着大唐东方,将原本就是铁桶一块的东方经营成了一个几乎独立的小国家,他在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李休等人失败了,那么他就会率兵而起,不会承认吴王和皇后的统治。

    崔崖思远望着长安城,而后收回目光看向了北地和南雪原的方向,喃喃道:“长安之危已成定局,不知你们那里该当如何。”

    他口中的你们自然是前往雪国皇宫和南雪原上的那些五境宗师。

    尤其是去往雪国皇宫的阵容堪称豪华。

    诸天卷第六位的卫二爷和第四位的老楼主,还有排在第二位的白发银枪扶玉,第九位的难自在以及第十位的清境流,棋魔,倾天策诸葛十三,妖域五位宗师,祖神和雷王以及千观,皇甫理,叶开。

    这样的阵容堪称豪华,甚至可以尝试着覆灭五大派之一。

    但如此阵容前往雪国皇宫是否能够真的有所建树,没人知道。

    他们有信心,但却没有绝对的信心。

    而且北雪原真的足够寒冷,相较于南雪原来说要冷上不止一倍。

    越往深处行走越是如此,滴水成冰毫不夸张,这也是北地边军始终没有反杀过去的原因,如此冰冷的温度对于四境以上的修士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四境以下来说却足够致命。

    雪国生物天生天养,他们生长在寒冰当中,纵使温度再如何低下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诸葛十三和棋魔在赶到雪国皇宫之外百里的时候便落下了地面收敛着气息安静行走着,两个人并没有并肩而行,中间隔着一些距离。

    诸葛十三淡淡道:“很难想象,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魔头,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一个好人。”

    这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来是不是在讥讽,但想来一定不会是夸奖。

    棋魔微笑道:“好人,坏人,那还要看诸葛先生如何定义,我帮你们做事未必一定就是好人,只能说是志同道合的人。”

    诸葛十三偏头看着他,好奇问道:“我很想知道,你好不容易才从三十六洞脱身,大好天地皆可去得,为何非要跟在李休身边?”

    棋魔沉默了会儿,说道:“首先,如果没有他我就真的会死,其次只有跟着他我才能活命。”

    诸葛十三微嘲道:“原来还是为了活着。”

    棋魔并不生气,边走边道:“活着有错吗?”

    “每个人都想活着,活着也并没有错,但我更加好奇,为了活着甘愿做一条老狗的你,为何这一次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

    的确,如果只是为了活着的话,那他现在就不该来雪国皇宫,这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来了这里很大可能会死。

    棋魔沉默了半晌。

    诸葛十三始终在看着他。

    就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棋魔开口道:“李休是个很独特的人,他愿意做很多事情,甚至愿意去死,很多时候

    我都想不通,凭借他的天赋只需要潜心修行,用不上十年就可以成为五境宗师,百年之内必入六境,如此绝世的人只要肯隐忍一些,那么无论什么样的大仇什么样的敌人到最后都会成为他剑下的亡魂。”

    “但他不肯,宁可现在身死,也不会想着苟活到最后,这些日子以来我听他说过很多关于大唐的事情,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慕容英杰。”

    诸葛十三皱了皱眉:“姑苏城?”

    他们一同在小城当中生活了一年的时间,慕容英杰的事情就是在那时候说起的,他自然也听说过。

    棋魔点了点头:“大唐有太多让人想不通的人和事情,慕容英杰已经接触到了六境门槛,只要伤势康复之后就可以尝试着引来天劫,凭借他的天赋和心性或许第一个斩破天道桎梏的会是他,而不是萧泊如,踏足六境是无数修士的目标,无数人为之付出一生在追逐着,而他就在触手可及的时候放下了手。”

    “他选择了死亡,陈落想必你也见过,他可以为了一个萧泊如不该死的念头以四境战五境,宁死不退,他可以为了李休一个承诺血战圣宗,百死不悔,大唐是个很奇怪的国家,这个国家有很多奇怪的人,他们敢于赴死。”

    “他们可以为了一口气而甘愿赴死,在他们心中道理永远比自己的性命重要,这个国家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我想试试,想去过一过自己没有过过的生活,我从来都不敢死,但我这次想试一试慨然赴死是什么感觉。”

    李休有句话时常挂在嘴上,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棋魔觉得很有道理,他总在过自己原本的生活,总是在保命,总是不想死,但他这次想要试试赴死。

    诸葛十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赴死是什么感觉?”

    棋魔想了想,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必死还要来,这很蠢。”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但感觉还不错。”

    诸葛十三更加沉默,不再说话。

第三十五章 齐聚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每个人都会做一些傻事,比如小武王周洛,他知晓圣宗颁布长老令诛杀唐人的命令是错的,但他是圣宗弟子,自小沐浴恩泽,所以哪怕是错的,他也要做。

    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很愚蠢,所以将来运带在了身旁跟随,让这个师弟见证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直到最后他死在了陈知墨的手里,他最后很洒脱,可能是早就想让自己死。

    刚好陈知墨出现了。

    来运后来在那座山上待了很长时间,然后就回到了宗门内,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周洛的死对于来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让他懂得了一些事情,同时也想要做一些事情。

    他不知道该不该报仇,周洛死在了陈知墨的手上,这是周洛所想要追求的事情,但周洛是周洛,他是他。

    他尊敬周洛,那就要报仇。

    对于周洛来说是死得其所,但对于来运来说就是一份仇恨,人们说到底还是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

    只是来运如何想没人在乎,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圣宗弟子罢了。

    这天底下优秀的年轻人很多,楚阳,花雨瑶,春秋雪,计之华,方良,傅云霄,苏子瑜,无论在什么地方总会有一些天之骄子横空出世,他们引领着身边的人走向更高处。

    其实荒州之上的很多天骄,李休最喜欢的是苏子瑜。

    这个小玉山的下一任掌教,只是现在要做的事情苏子瑜并不能帮上忙。

    棋魔过惯了想要活着的生活,所以也想体验一番赴死的感觉,诸葛十三始终在讥讽他,但自己却也跟着来了,这就证明二人内心是同样的想法,只是棋魔很简单的承认了下来,而诸葛十三却嘴硬着没有开口。

    棋魔也并不揭穿,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站在此处等候着别人的到来,同时也在远远观看雪国皇宫。

    棋魔打量着百里之外,轻声说道:“我没去过大唐,不知道这雪国皇宫和大唐皇城比较起来哪个更好一些。”

    诸葛十三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曾去过大唐,自然也无法做出什么评价。

    “雪国皇宫虽然壮丽,但是与我唐国皇城比较起来,还要差上很多,如果非要说雪国皇宫有什么优点的话,想来也就是这万里飘雪的冰霜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吧。”

    二人谈论间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们没有惊讶,因为早便知晓有人赶了过来。

    冰雪之城如果偶尔见到几次的确很美,但倘若常年生活在其中那就会有数不尽的枯燥乏味。

    诸葛十三回身轻轻地点了点头,棋魔则是对着来人行了一礼。

    说这话的人他不认识,但他认识跟在那人身侧的人。

    正是当初在圣宗之上与圣宗老祖激战天穹的卫二爷,他从李休的耳濡目染当中对听雪楼也算有些了解,知晓能够让卫二爷跟在身侧的也就只有李休的师父,听雪楼的老楼主柳然了。

    柳然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说着一些长安城和雪国皇宫的一些差别,听的棋魔不时地跟着点头,一副心生向往的样子。

    卫二爷则是神情冷淡许多,他的性子就是如此,直接开口询问道:“可看出了什么?”

    棋魔点了点头:“虽远隔百里,但是仍旧能够窥探出一二来,雪国当中看来没有太过精通阵法的人存在,布置在皇宫内的大阵虽然精妙但是却配不上雪国皇宫的身份地位,只能与五大派相提并论。”

    其实能够与五大派相提并论就已经是这世间最顶尖的灵阵图了,只是和长安城以及青山剑宗比起来要差一些。

    雪国身为能够与大唐掰手腕的强大国度,皇城之内布置的是这样的法阵的确要差上一些。

    卫二爷继续问道:“能解决吗?”

    棋魔点了点头。

    卫二爷又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棋魔想了想,然后道:“如果夺下大阵的掌控权的话,有诸葛先生的配合半个月足矣,如果是单纯的破坏大阵运行,无需三天。”

    卫二爷还未说话,从身后就又响起了别人的声音。

    来得是三个人,其中一人满头白发,很是惹眼,他迈步上前对着几人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棋魔说道:“我们会率先进去战斗,届时你与诸葛先生藏在暗中破坏大阵,我们这三天不到的时间里会隐藏实力尽量拖延,这一次能否成功,全看你们二人。”

    棋魔并不认识来人,但诸葛十三却认识,他不敢托大,对着来人行了一礼,尊敬道:“扶玉前辈。”

    来的三人正是诸天卷上之前排名第三现在排在第二位的白发银枪扶玉,以及第九位的难自在和第十位的清境流。

    棋魔见此模样也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从这白发男子身上他感受到了极为强大的压力,比之卫二爷还要强盛许多。

    难自在环视着四周,问道:“只有我们?”

    清境流看了他一眼,微嘲道:“我就说你是猪脑子,子非既然制订了这样的计划,又怎么可能只有咱们几个来送死?”

    难自在闻言撇了撇嘴,说道:“我自然知晓,只是嫌弃他们来的太慢,这速度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清境流继续嘲讽道:“堂堂的五境宗师,说话却极尽污秽之言,让人不齿,你且离我等远些,羞与为伍。”

    难自在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从小就是发小,一起长大,一起拜师,一起修行,一起成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也习惯了斗嘴和彼此挖苦。

    扶玉看了他们一眼。

    二人干咳一声,正色起来安静等候。

    雪原之所以被称之为雪原就是因为其终年飘雪,积雪深厚,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皑皑白雪。

    天上的雪花也是不停的落下,让脚下的积雪变得越来越厚。

    身后传来了淡淡的妖气,紧接着众人便看到五位来自妖域的大妖王出现在了他们的身旁。

    为首的乃是圣龙一族的族长,无是非的父亲。

    他的实力很强,并不逊色老楼主和柳然,见了众人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将子非的安排说了一遍,便静静站着,其余四位大妖王站在他的身后莫不做声。

    其余人都是回了一礼不敢怠慢,即便是扶玉和柳然卫二爷三人都是拱了拱手,虽说他们的实力不逊色圣龙族长,但人家毕竟是一族之长,何况此番还是来帮他们办事的,该有的礼遇还是要有的。

    “扶玉代表唐国谢过无族长不远白万里前来相助。”

    扶玉认真道。

    圣龙族长在他的面前也不敢托大,回礼道:“我受子非所托,定会全力以赴,扶玉兄不必多礼,此番计划皆以你等为主,本皇不会干涉。”

    他很明白自己等人现在的处境,攻打雪国皇宫斩杀雪皇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因为自己的不了解情况而贸然干涉计划,那么很可能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

    子非既然托了他们过来,必定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

    扶玉点了点头,轻声道:“还请圣龙族长稍等片刻,待人数齐全之后我自会将准备的计划说一遍。”

    圣龙族长点了点头,安静等着。

    时间缓缓流逝,如此一日之后众人的身后再次多了两个人影,这二人的到来让他们有些惊讶,分别是皇甫理和叶开。

    他们两个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堪称恐怖。

    有这两个人出手帮忙的话,胜算无疑又增添了一些,让在场众人都是神情稍缓,心头放松了一些。

    “还有人没来?”

    叶开环视四周,见他们依旧没有动作,不由得开口问道。

    扶玉点了点头,说道:“子非说过,绿海也会来人。”

    绿海?

    听到这个名字,叶开的眉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说实话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对于绿海的印象都是一般,因为绿海之内的妖族固然不少,但顶尖的五境宗师却几乎没有。

    后来被萧泊如杀了一通之后就更加凋零,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但这话却憋在心里

    ,没有说出来,他也知晓生死大战在即,这时候任何的内讧都是不明智的行为。

    其余人也都是如此想的,但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们不相信绿海,但是相信子非,既然这是子非的计划,那么安静等候便是。

    如此又过了一日的时间,一行三人在众人身后缓缓走来,他们踩踏着风雪,衣袂飞扬。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那衣服实在是太红,红的刺眼,就像是一摊鲜血,就像是一件血衣。

    那人的身上向外透着若隐若现的气息,那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似乎有些妖异,透着隐晦的强大,同样像是高高在上,像是凌驾众生,像是神。

    和他比较起来跟在身后的雷王和千观二人实力固然也是十分强悍,但就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在那血衣人的身旁只能当做陪衬。

    感受到那独特至极和晦涩难明的气息,众人脸上的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即便是性子冷傲如卫二爷也是眸子微微眯起,打量着那渐行渐近的血衣人。

    “千观,这位是?”

    三人走到近前停下脚步,扶玉看着血衣人,然后对着他身后的千观询问道。

    千观回答道:“这是我们的先祖,祖神。”

    祖神?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祖神一族乃是上古之时大破灭以前的种族,实力之强大宛若满天星辰,与人族争锋,分庭抗礼,那是真正的神明。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位神明的实力,只是如今数十万年过去,祖神一族早已经彻底消失灭绝,如今的绿海妖族虽然自诩为祖神后裔,但是后裔毕竟是后裔,与先祖是截然不同的。

    卫二爷皱眉道:“据我所知,如今的世界上应该没有存活的祖神存在。”

    这是在质疑,千观并不生气,毕竟现在是特殊时刻,突然出现一个祖神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相信,肯定要问个真相出来,否则信息不明有所隐瞒的情况下盲目进入雪国皇宫之内肯定要吃大亏的。

    于是他开口解释道:“当初萧泊如入六境,子非一剑斩了雷龙后便有了窥探天地的能力,能够从天地当中聚集游荡在天道之下的祖神残魄,因此通过祖神祭坛收集了这些残魄使得祖神重新出现在了世上,虽然在实力上有着很大的限制,但来对付雪国皇宫却是并没有问题。”

    听到这个答复,众人终于是放下心来选择了相信。

    因为那是子非的做法,同样也因为那血衣人身上所传来的气息让人心惊,一身实力恐怕不会逊色扶玉多少。

    这还是有着限制的情况下,倘若没了限制,完完整整的祖神重返人间,一身实力恐怕不会低于六境。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对着那血衣人行了一礼。

    就连扶玉和柳然还有卫二爷也是躬身行礼,从实力上如何赞且不谈,但从身份和资历上来说,祖神就值得他们这些后生晚辈行上一礼。

    血衣人淡淡的点了点头走上前来问道:“何时动手?”

    祖神是骄傲的,他就是神,他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祖神种族,让天下人为之敬仰尊敬,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是世上少有的人物。

    但他不会让骄傲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他虽然实力强大,但现在毕竟受到了限制,而且这天下大得很,即后来者未必会不如前行者,所以他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足够高然后便目中无人的行事,能够在上古以一己之力扬起整个种族名声的人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无视一切,他需要一份计划。

    看到这位祖神比自己想象中的平和许多,扶玉内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位祖神自居神格,蔑视苍生直挺挺的朝着雪国皇宫走过去,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于是他将计划说了一遍。

    其实很容易理解,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撑过三日的时间,用自己等人的战斗来吸引注意,从而让棋魔和诸葛十三二人破掉雪国皇宫之内的大阵即可。

    这并不难。

    只要大阵被破,凭借在场众人的实力,胜算该有七成左右。

第三十六章 我就是神(二合一)

    不知不觉间来到雪国皇宫的人已经超出了他们原本的预期。

    由于诸天卷近来没有重新排名,所以还是用之前的位置来形容。

    诸天卷第三的扶玉,第五位的听雪楼老楼主柳然,第六位的卫二爷,第九位的难自在,第十位的清境流。

    祖神血衣人,雷王,千观。

    圣龙族组长,妖域其余四位大妖王。

    荒州皇甫理,叶开,诸葛十三,棋魔。

    一共十七人,其中扶玉,柳然,卫二爷,难自在,清境流,血衣人,圣龙族张,皇甫理八人全部都拥有着诸天卷排名前十的恐怖实力。

    其余人也都是能够排在十到二十位之间。

    如此阵容堪称恐怖,联合到一起即便是大唐的长安城都能够横着走,更不要说比之长安城还要逊色一筹的雪国皇宫。

    其实雪国皇城当中真正难已处理的除了护城大阵之外就只有雪皇和雪女二人。

    这二人有着不下于扶玉的实力,雪国甚至可能更高,当初能够在薛红衣刀下存活,其实力之强大可想而知,如今若不是身受重伤未愈的话,他们也不贸然来此行动。

    薛红衣很强,没人胜得过他手中的那把刀,当年孤刀镇风雪,以一己之力杀上雪国皇宫,重伤雪皇,直到今日未曾痊愈。

    薛红衣这么多年来只受过两次伤,雪国皇宫,六境妖尸。

    这一次的胜算要比他们想象中的高上一些,众人相互对视着,如果说之前全部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的话,此刻的他们则是多了一些把握。

    可以将这件事比喻成收成,之前是全看老天爷赏饭吃,现在是加强水稻,任你刮风下雨我都没事。

    “什么时候动手?”

    圣龙族族长偏头看着扶玉问道。

    扶玉目光一闪,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轻声道:“就现在!”

    圣龙族族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现在。”

    话音刚落,他的身躯就化作了一条巨龙横贯长空而上,单单是一具龙驱就有数百里长短,炙热且强大的真炎自口中吐出爆射到苍穹之上,而后化作无数火雨朝着雪国皇宫砸落而下。

    从雪国皇城之内几乎立刻就飞出了一位五境朝他掠来,与此同时一座巨大无比的护城大阵也在瞬间绽放,此处与长安城的有所不同,长安城的护城大阵能够禁制所有人来回进出,而雪国皇城的大阵却只有单纯的杀伐之力,无法阻止旁人进出。

    就在圣龙族长动手的刹那,其余十四位五境宗师也在同一时刻起身动手,十四道强势无比的攻伐之力汇聚一处所凝聚出来的威力是十分恐怖的,震慑的城内大阵都是狠狠地颤动了起来,雪国皇宫之内剩余留守的二十位宗师感受着这些强大的气息终于也是彻底坐不住了,急忙飞身而起屹立在皇城之上,面色难看的注视着身前的十五人。

    而在无声之处,诸葛十三与棋魔二人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雪国二十位五境宗师屹立在天空当中,他们面色难看的看着为首的扶玉等人,为首而立的正是雪皇。

    雪皇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一身白衣,面目威严,满身的上位者气息,尤其是站在这雪原当中,更是为其平添了三分气势,仿佛这漫天冰雪都是为他而生的一般。

    “你们是想要找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雄浑,但其中有隐藏着一抹虚弱,像是中气并不太足。

    扶玉站在最中间,问道:“我们来此,并不一定是在找死。”

    雪皇没有说话,从他身边走出一位穿着蓝色裙装的女子,满头的冰蓝色长发,面色雪白,浑身上下的肌肤也是无比白皙,就像是这脚下的白雪一般透露着不自然的白色。

    她的脸上带着一层薄纱,冰蓝色的眸子望着身前的扶玉,淡淡道:“你们去其他的地方或许不会死,但来这里,就一定会死。”

    她的声音很空灵,带着淡漠与冰冷。

    这是雪女。

    雪皇的接班人,被誉为下一任的雪国女皇,也是自古以来雪国当中出现的唯

    一一位女皇,而且她的优秀让所有的雪国强者感到尊敬。

    扶玉偏头看着她,目光微凝:“我就站在这里,雪女又要怎么杀我?”

    雪女也在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透着森然的寒意,却并未说话。

    扶玉站在最前方,他手持银枪遥遥指着雪女,淡淡道:“雪国勾结皇后,荒人,阴曹以及万香城欲要祸乱大唐,犯下大罪,按唐律,当斩。”

    雪皇开口道:“当你就连薛红衣都不能杀我,现在就凭你们,恐怕还差一些。”

    扶玉微嘲道:“当年薛红衣一人一刀斩尽你雪国强者,而你却只能龟缩皇宫之内连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如今这件事竟是成了你的谈资吗?看来雪皇陛下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不要脸一些。”

    薛红衣是雪国强者心上的一根刺,如今有人再度拨弄起了这根刺,让得雪国的众多强者都是面色不太好看,毕竟这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雪皇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波动,他注视着扶玉,说道:“但现在薛红衣毕竟不在,萧泊如已经飞升,谁又能杀得掉我?”

    他的声音顿了顿,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凭你吗?扶玉,你还差得远呢!”

    扶玉没有说话,身形化作一道雷光出现在了雪女的身前,长枪发出电闪之状刺了过去,一道闪电连接着天空与地面,照耀着整个北雪原都是亮如白昼。

    电光劈散了雪花,无数的雪花在瞬间蒸发的一干二净。

    雪女抬起了手,她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这样一双很漂亮的手却接下了大唐诸天卷上排名第三位的白发银枪扶玉的一枪。

    雪女有些意外:“你要选我做对手?”

    她是真的比较意外,她的实力比之扶玉固然要差上一些,但是有着雪国皇城大阵的加持,她甚至能够稍稍的占据上风。

    而且扶玉应该是大唐众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人,按理来说他的对手应该是雪皇才对。

    扶玉冷眼看着她,说道:“我杀不了雪皇,但能杀你。”

    他手持长枪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出来,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蕴含着极为强大的能力,半圆生长到天空当中化作了一轮月亮,月亮高悬苍穹之上让这天地间落下的无数雪花尽数化作虚无。

    大雪不再下,寒风也逐渐停息,那是一轮月亮,更像是定格了整个天地。

    雪女身形闪烁后退,呼吸紊乱了一瞬,冰蓝色的眸子露出一丝惊讶,扶玉的实力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一些,但想要胜过有大阵加持的她却还是痴心妄想。

    “你等来此破釜沉舟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她的身影停止倒退,单手虚抬,手指不停地变换,像是在结印一般,四周寒冷在她的牵引下凝聚出了一道道的冰霜圆环,旋转着遍布周身,向着扶玉击打而去。

    无数圆环在飞行的途中变得巨大,这些圆环能够封锁一方空间,产生牢狱,禁锢四周。

    扶玉不闪不避,长枪之上传出了一声龙吟,龙吟之声直冲九霄,无数迎面而来的圆环尽数化作虚无。

    他冷笑一声:“唐人生来骄傲,如果我的国家注定无法挽救,那我就在临死之前带着你们一同陪葬,大国倾覆,天下葬之。”

    雪女单手解印,地面上的白雪上升到了空中在她的手腕四周环绕,像是流星拖着尾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大国倾覆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你们却没有这个能力让天下为之陪葬!”

    她目视着扶玉,手上冰雪化作流星掠去。

    天上的月亮洒下了光芒,月光照在了扶玉的身上,让白衣更白,让白发更白,让那杆银枪更白。

    枪尖之上出现了一缕枪芒,遥遥的点在了冰雪流星上,巨大的能量波动轰然炸开,以二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散去,一股巨大的蘑菇云从二人交织的地方升起。

    两个人都是同时倒退。

    扶玉持枪冷笑:“雪国的下一任女皇?不过如此。”

    雪女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凝,身体化作一道冰蓝色在其身后的天空当带出了一道冰霜走廊,朝着扶玉倾轧而来。

    雪国皇城之内留守的宗师算上雪皇和雪女共有二十位,其中有八人都是诸天卷上排名前十的强大实力。

    去掉雪皇和雪女之外,还有六人。

    分别对上了,柳然,卫二爷,难自在,清境流,圣龙族长以及皇甫理。

    他们的实力很强,但是比之柳然和卫二爷以及圣龙族长还有皇甫理来说都要逊色一筹,只有面对难自在和清境流的那两人才能够不相伯仲,而利用护城大阵的辅佐,那六人面对柳然等人不仅能够招架还能够隐隐占据上风。

    剩余的七人则是要面对雪国当中剩余的十二位五境宗师,好在他们的实力想必雷王和千观等人来说要差上一些。

    雷王和千观二人合力迎战三人,妖域的四位大妖王彼此配合默契,四人合力对付六人不成问题。

    叶开则是以一己之力力撼三人,丝毫不落下风,他最是精通速度,而且手中飞刀绝技之强大让人咋舌,那三位雪国强者的实力目测应该在诸天卷前三十到前二十之间,和叶开比起来有所不如,倘若没有护城大阵加持的话,要杀他们也就是三五刀的事情。

    雪皇看着己方众人全部都开始了战斗,虽说绝大多数都占据着上风但是却只是稍占上风罢了,想要短时间胜过对方根本不可能,而这还是有护城大阵加持的结果。

    他的眉头微皱,心中思量着是否要将在北地攻伐的宗师抽调回来十位,但这个想法只是持续了一瞬便隐没下去,因为大阵不会破,而自己还未曾参与进去。

    唐国一方实力最强的扶玉已经被雪女拦下,其余人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只要自己亲自动手参与进去,恐怕要不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些来犯之敌就都会死在这里。

    他的眼中带着一抹讥讽,扶玉到底不是薛红衣,也不是萧泊如,贸然来此终究是差了火候。

    成不了什么大事。

    他低头扫视着战局,忽然眉头皱的更深,一股寒风吹动了那身白衣,雪皇猛地偏头看向了一侧。

    在那些唐人原本所站立的地方还有一人站在那里未曾动手。

    他低头看着那人,那人也在看着他。

    雪皇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见到了一身熟悉的血衣,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只是眼前的人虽然同样穿着血衣,却并不是薛红衣。

    那就不值得感到恐惧。

    “你是本皇的对手?”

    他看着血衣人,淡漠问道。

    血衣人说道:“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自称本皇的人。”

    雪皇上下看着他,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能够感受到这血衣人身上的气息,并不算特别强,只是和那卫二爷差不太多,甚至不如扶玉,但他们却将他留到最后,难不成有所依仗?

    “你是何人?”

    他有些好奇。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要对付雪皇的人乃是扶玉,但后来血衣人出现在了这里,那么无论是从身份还是从任何角度来看在场有资格与雪皇交手的都只能是血衣人。

    即便是扶玉也会尊重这一点。

    自古以来兵对兵,将对将。

    血衣人乃是祖神,地位等同于一国之君,自然要让他与雪皇交手,才最正确。

    血衣人看着雪皇,双脚踩踏在虚空之上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去,苍穹之上的月亮定格住了落雪与寒风,却仍旧阻挡不了一些清风的吹拂。

    他身上的血衣向后飞扬,他距离雪皇越来越近。

    迈步而行,扶摇而上,血衣人身上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强,给人一种极为强大的震慑力,就像是高层次生命的压制,就像是在山林当中老虎见了绵羊一般。

    天地呼啸,万物跪俯,苍穹似乎为之低垂。

    血衣人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身上的气息,他的面色有些癫狂,就像是在享受这数十万年之后的降临人间。

    他摊开双手,血衣飞扬,目光遥遥凝视着雪皇的双眼。

    面带微笑声音却无比漠然。

    “我,就是神!”

第三十七章 神明

    当神祇降临人间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没人知道,大多数都只能依靠想象,想象着万能与强大的神带来足够普照整个人间的光辉。

    世上的人对于神的存在有着三种反应。

    第一是信仰,他们尊敬且相信神明的存在,通过这种信仰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相信神明会帮助自己。

    第二则是漠不关心,就神明是否存在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路边的野狗会不会饿死一般,并不在乎。

    第三则是强烈的厌恶,认为神明的存在只是愚弄世人,如果他们真的存在,为何人世之间还会有纷争?

    这就是世人大多秉持的三种原则。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那就是唐人。

    他们在面临困境的时候会祈祷着神明保佑,如果困境顺利度过他们会感激神明在冥冥当中的帮助,但如果困境变成绝境,唐人就会高喊着人定胜天的口号,将神祇拉下神坛,自己走上去。

    他们的信仰说到底就只有自己和家国。

    你可以见到一个唐人十分虔诚的信仰着佛祖,但倘若这份信仰与家国发生冲突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抛弃。

    对于唐人来说,身处天地间,我们所能够信仰的就只有自己。

    但唐人终究是特殊的。

    当雪皇感受到那血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是雪皇,雪国至尊,地位与唐皇同等,除了青山剑宗之外他是真正的屹立在苍穹之巅。

    除了当年面对薛红衣的时候露出过如此表情,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那是震惊,是不可思议,是感到意外,真正的意外,那种完全不属于掌控,甚至不在自己思绪当中的那种意外。

    那双眼中甚至有着隐藏极深的一抹惧色。

    并不是对血衣人的恐惧,而是脱出自己掌控的未知的恐惧。

    仙界大门并未打开,如今的人间绝对不应该出现仙人才对,而且眼前这血衣人身上的气息似乎并不单单只是仙人那么简单,除了仙之外,更多的是神的气息。

    仙与神是相同却又不同的东西,仙是一种境界,神是一种身份,是种族。

    天生者为神!

    谁都可以修行到仙的境界

    ,而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神!

    “阁下是什么人?”

    雪皇的眸子微微眯起,身上的气息攀爬到了巅峰,从他眼前的气息来看根本看不出受过重伤未愈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冷意,即便眼前人真的是神。

    他也不惧。

    苍穹之上的那些人又能如何?在这片大地上还轮不到那些人来做主。

    血衣人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气息胜过他数倍不止的雪皇,毫无波澜,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随时能够杀了自己的人,而是在面对一个匍匐在脚下的蝼蚁。

    曾经的世界千万种族交相争辉,人族只是其中之一,固然强大,却无法遮掩其余种族的光亮。

    而血衣人以一己之力撑起一族,他一人,便是一个种族,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之强大都是世间仅有的那个人。

    他看着雪皇,淡淡道:“祖神!”

    祖神?

    此言一出,不仅是雪皇,即便是其他的雪国强者都是纷纷一愣,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当年万族寂灭,残余的种族屈指可数,祖神更是半点不见踪影,消失了数十万年之久,只留下了一丝残魄成为了如今的绿海种族,流子集,百人川,天养灵。

    百万里绿海说到底其实就是血衣人的一滴真血,死后消散天地,残留道意孕育鲜血生养万物,造就绿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雷王和千观其实可以说做算是血衣人的子嗣。

    雪皇沉默了会儿,想了想后说道:“汝随人皇与众仙对弈,本该消散与天地。”

    雪皇是此刻人间的一方主宰,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实力都站在人间巅峰,对于这些天地间的辛秘很是了解。

    他很疑惑,这是在对谈,也是在询问。

    一个本该消散于天地之间的神,为何会再次出现?

    这件事代表了什么,对于天地间的格局有什么改变和影响。

    他为什么会站在唐国那头?

    血衣人淡淡道:“有人将我从天道游离当中拉出,所以我就重新回到了这个人间。”

    雪皇又问道:“那你又为何要站在这里?”

    血衣人说道:“为了一场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

    “让我重返人间的交易。”

    “这世上没人办得到。”

    “你不能代表所有人。”

    “有人办得到?”

    “总有人能够做到。”

    雪皇沉默了一会儿,他并没有询问是谁,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大唐眼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子非而已,未来或许还有李休。

    薛红衣的实力固然强大,但却不擅长于这方面的事情。

    “你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如我。”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从彼此的气息当中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

    血衣人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的状态并未恢复全盛。”

    雪皇又问道:“那你为何敢站在本皇的面前?”

    神明的身份很高贵,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心生敬仰,雪皇这一辈子杀过很多人,杀过很多妖,就是没有杀过神。

    现在想试试。

    血衣人淡淡道:“我沉寂了数十万年,刚刚苏醒不到一月,这人间山河起了很多变化,还没有看清。”

    没有看清就想要继续看下去,继续看下去自然就要活着。

    他认为自己不会死,雪皇杀不死他。

    雪皇看出了他的不在意,微眯着眸子说道:“你似乎很自信。”

    血衣人没有说话。

    这就是最好的回应,也是最自信的回应,他是神,本就应当高高在上。

    雪皇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身子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血衣人的面前,他抬起拳头挥了过去,毫无花哨,直来直去。

    身上的白衣飘絮胜雪,天地为之一静。

    在他四周站立的所有五境宗师全部都倒退而去,被这股强大无比的能量掀翻出去。

    雪皇很强,能够在薛红衣刀下活命,他真的足够强。

    即便是扶玉与之相比也差了很多,若不是身受重伤的话子非甚至不会动用这个计划。

    这一拳撼动天与地,血衣人抬起了手。

    一点涟漪出现在了手指之上。

    拳势消散,天地恢复自然,二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第三十八章 就现在

    雪国皇城之上的战斗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决出胜负的,血衣人在阻拦雪皇,他如今的境界实力并未恢复太多,但却有着神鬼莫测的能力,雪皇想要短时间内杀他无疑也是难以做到的。

    “这场豪赌注定会是你们做过的最错的一次决定。”

    雪女架住了扶玉的银枪,冷声说道。

    扶玉枪身震动将其震开,淡淡道:“或许错的不是我们也说不定。”

    雪女不再说话,死到临头却还认不清自己的人有很多,眼前的扶玉显然也是这样的人,也许当初将他看的太高了,现在看来只是因为薛红衣和萧泊如太高,所以导致别人错以为扶玉也很高。

    各处的战场都已经来开,但全部都聚集在皇城当中,可以看出有着护城大阵的存在,雪国的一众强者心中的底气显然更大,他们有自信取得最终的胜利,固然眼下仍是短暂的僵持。

    而屹立在天空之上的所有雪国宗师,谁也不曾注意到此刻有两道身影暗中出现在了皇宫深处,站在了那座大阵运转的阵眼之前。

    “解决的掉吗?”

    “并不难。”

    “要多久?”

    “正如之前所说,不需要三天。”

    “倘若我全力助你?”

    “我考虑到的就是你全力助我。”

    诸葛十三沉默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在阵发一道之上,棋魔的话语力无疑是最大的,既然他说了不需三天,那就是一定是不需三天,不会多,也不会少。

    棋魔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阵法根源,眉头微皱。

    守护法阵的人有很多,但奇怪的是二人只是站在那里却没有人能够看得到。

    就像是透明的一般。

    ......

    ......

    子非的计划有两个方向,南北雪原。

    北雪原的安排如今已经彻底开始呈现,南雪原的计划想来也应该开始实施了起来。

    相较于北雪原来说,去往南地的人无论从实力还是阵容上来说都要差上不少。

    只有九个人,陈落,苏声晚,吕轻侯,白玉汤以及妖域的五位宗师。

    如今留守在南雪原的荒人宗师保守估计至少有着七位以上,其中更是有着从浦这个实力几乎等同于诸天卷前十的恐怖实力之人。

    当年子非初踏五境便被排在了诸天卷第七位,一剑数十万里斩到了从浦的院门之前,却被从浦轻松捏碎剑光,如此实力定然能够在诸天卷上排名前十。

    南境如今很清冷,是真正的杳无人烟,鲜少能够看见有人出现。

    在这一片苍茫的皑皑白雪当中,吕轻侯撑着伞和白玉汤走在一起,迎着冰冷的风雪迈步行走。

    每一步迈出都能够前行一大段的距离。

    “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看到人,你说子非是不是在忽悠咱俩?”

    白玉汤行走间忽然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吕轻侯淡淡道:“子非不会说谎。”

    白玉汤又叹了口气:“这才是让我最生气的地方,他竟然让咱们两个去送死,实在是说不过去。”

    吕轻侯又道:“子非既然这么做,那就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白玉汤停下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偶像了?”

    吕轻侯也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白玉汤点了点头,认真道:“这的确是一件正确的选择和豪赌,但是话说回来,下雪天你为什么一定要撑一把伞?”

    吕轻侯想了想,说道:“为了不让雪落在身上。”

    白玉汤道:“可即便雪不会落在身上,血也是要落在身上的。”

    雪和血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东西。

    白玉汤又问道:“你说由谁来对付从浦那个老妖怪?”

    吕轻侯回答道:“自然是陈落。”

    “那谁来对付二先生?”

    “你我,或者苏声晚。”

    “那还是苏声晚吧!”

    “你对你我没有信心?”

    “少来,我可清楚咱们彼此有几斤几两,二先生的实力很强,咱们比他终究要差一些,苏声晚或许有机会赢。”

    “的确,苏声晚对付二先生才最稳妥。”

    “如果输了该怎么办

    ,要不要制定一番逃跑的路线,约定好在何处集合,方便逃走。”

    听到白玉汤的话,吕轻侯沉默了会儿说道:“在来之前,我选好了一处地方很适合你我。”

    白玉汤笑了笑:“我想不到你这酸秀才也会想着为虑胜先虑败的道理。”

    吕轻侯摇了摇头,继续道:“那处地方风采极佳,景色宜人,而且风水很好,我们若是能够买埋葬在那里,庇佑后人也算是为这个国家出了一份力量。”

    这一次轮到白玉堂傻眼了,他愣了一下说道:“你选好的地方是墓地?”

    吕轻侯又点了点头:“有关中大侠与你葬在一起,应当感到荣幸才是。”

    白玉汤冷笑一声道:“那你还是赶紧将那处好地方告知于我,等你死后我好带着你的尸身将你埋下。”

    二人一路斗嘴一路深入南雪原,渐渐地能够见到一些人影,那是生活在南雪原之上的荒人。

    并未惊动任何人,他们心中知晓距离荒人大祭司从浦的老巢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白玉汤号称万里摘星,他自己的速度自然是最快的,吕轻侯相较来说要差上许多,但有白玉汤带着,也能够快上不少。

    大祭司从浦的小木屋就屹立在雪原深处,四周没有任何景色,皑皑一片,就只有这一所小木屋,木屋当中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木,只是眼下看起来不太协调,一些地方光秃秃的看起来十分刺眼。

    “这就是大祭司住的地方?”

    白玉汤看着眼前的木屋,谈不上破旧,但绝对算的上是朴素。

    吕轻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白玉汤眯了眯双眼:“看来留下的人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多一些。”

    唐国修士对于气息的捕捉最为敏感,何况那扇栅栏之后的气息并未加已隐瞒,能够感受到除了大祭司从浦与二先生之外,就只有其余七位五境宗师,加起来共有九人。

    比他们预料中的少数位,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他偏头看着吕轻侯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吕轻侯看着栅栏之后,手上提着剑,剑光冲天起。

    “就现在。”

第三十九章 万里摘星

    就现在!

    吕轻侯是一个很沉稳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把握,在搏命的同时也有着获得最终胜利的把握。

    从浦的小院之前就只有他们二人,人数很少,以二敌九,看不出任何获得胜利的可能。

    如今攻伐唐国的几大势力当中,雪国和阴曹无疑是最强的,荒人和万香城次之。

    如今为了毙全功于一役,几乎所有的精锐全都倾巢而出,数十位五境奔赴徐州城,如今留守在南雪原上的就只剩下了眼下这么几位宗师。

    唐国最强者是薛红衣和萧泊如。

    荒人当中的最强者却并不是从浦,而是三先生和大先生。

    只是如今大先生在虚境未出,三先生在桃林拦着子非,子非现在的实力很强,如果诸天卷重新排名的话,第一仍旧是薛红衣,第二便是子非,扶玉只能排在第三。

    子非是横压一代的人,他的对手从来都是那些老怪物,目光环视同辈,无一人有资格与其争锋,无一人有资格分去半分光亮。

    三先生如今邀请子非去了桃林,眼下这间小院当中的最强者自然就还是从浦自己。

    二先生比起自己的师父来终究还是要差上一些。

    当门院之外的吕轻侯抬起了第一道剑光的时候,门院之内的人便同时偏头看了过去,这一剑的威力不俗,而且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浩然气,剑修与浩然气合二为一所铸就而出的力量是绝对足够强大的。

    感受到这一剑,众位宗师都是纷纷一惊,在看到剑光的刹那,第一时间浮现在他们脑海中的想法是子非赢了?

    这种念头只持续了一瞬便立刻否定了,因为这道剑光不如子非,远比不上。

    剑光在眼前亮起,下一瞬便来到了身前三寸。

    二先生往前踏了一步,无形的识海之力在众人身前铸就出了一道屏障,那迎面而来的剑光随之破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抬头看着站在栅栏之外的那两个人。

    那是两个唐人。

    两位大唐的五境宗师。

    “你们来此送死?”

    他开口问道。

    的确,单单只是两位五境宗师来此,除了送死之外似乎想不到有其他任何的可能性存在。

    吕轻侯提着剑,没有说话。

    白玉汤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挂着招牌跑堂的笑容模样,说道:“我们兄弟二人来此是想要和大祭司打一个赌。”

    他的目光在二先生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却落在了从浦的身上。

    从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整理着自己院子当中那方水池之上漂浮的绿叶和青蛙。

    二先生沉默了一瞬后说道:“二位不是书院的人,我也是不小师弟。”

    白玉汤笑着道:“可天底下好赌者众多,并不单单只有书院的人才喜欢赌。”

    二先生也在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对视了片刻。

    “赌什么?”

    白玉汤伸了一个懒腰,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慵懒,但那双眼中却是精光爆闪,寒芒涌动。

    “在唐国我被称为万里摘星,所以我的速度很快,我想和诸位赌一赌,是你们先杀死我,还是我先杀了你们。”

    这话听起来像是疯话,而疯话之所以是疯话就是因为只有疯子才能够将其说出口。

    白玉汤看起来不像是疯子,但既然不是疯子二打九的情况下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先生没有说话,他的精神力如同海洋一般朝着四面八方不停的蔓延包裹,除了皑皑白雪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眼前就真的只有这两位唐人。

    他们的依仗是什么?

    他微眯着眸子,没有说话。

    栅栏之外的白玉汤却是继续说道:“而打赌的代价很简单,我们胜了,你们死,你们胜了,我们死。”

    他的声音很平淡,那张脸很平淡,那双眸子更加平淡,就像是口中所谈论的不是生死,而是早餐该不该喝豆浆。

    早餐喝不喝豆浆都是小事,今天这场赌斗的胜负和生死也是小事。

    二先生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赢,而你们会死。”

    白玉汤往前走了一步,微笑道:“在胜负未分之前,二先生还是不要随便说什么大话,免得到时候自己做不到,脸面上挂不住。”

    二先生长身而立,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开始翻涌起来。

    “万里摘星,我想看看究竟有多快?”

    白玉汤继续往前走着,脸上始终挂着招牌模样的笑容:“或许比二先生想象中的还要快,也说不定。”

    南雪原总会下雪,就像下雪的时候总会起风,无论是风大风小,这阵风都是一定会存在的,终年不熄,常年不灭。

    没有人会去在意不起眼的风。

    哪怕这阵风能够卷起千堆雪。

    白玉汤仍旧往前走着,他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一阵风出现在了脚下,寒风从下往上,从脚掌卷起了衣摆不规则的扬起,他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那里。

    那阵风还没有起势,一片雪花还不曾落到地面。

    白玉汤出现在了二先生的面前,其实他很少用武器,来之前本想着空手而来即可,后来佟掌柜觉得赤手空拳终究不太把握,在客栈里翻了好半天终于给他找到了一把剑。

    一把好剑。

    白玉汤也觉得这时候应该有把剑,为了家国,深入敌后,舍生忘死,在这样的时刻身旁就应该有把剑,最好也要有壶酒,如果再有个女人等自己死后抱着自己的尸身泪如雨下,那才是完美。

    这些条件他都有。

    所以在他出现在二先生面前的时候那双手中多出了一把剑。

    二先生的实力要比他强很多,而且是神修。

    脑海中的一个念头就能够轻而易举变成现实。

    这把剑自然刺不到他的身上,神修之力在身前凝聚出了数百把无形的剑,长剑像是雨点一般朝前拍打,剑与剑的碰撞应该能够发出金铁之声,无论是用什么方式凝聚而出的剑,既然是剑那就要遵守属于剑的规则。

    只是二先生的数百把剑刺在前方却没有任何声音,原本站在他面前的白玉汤也消失了身影。

    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四十章 趁着现在风还未停

    院内共有九位五境宗师,在白玉汤消失在他眼前的瞬间,二先生体内的神修之力聚在瞬间囊括了整间院子,感受着其中的每一处细微的风吹草动,他感受到了白玉汤的存在。

    但却无法跟得上,神修所修精神,精神也是思绪,他的思绪竟然无法跟上白玉汤的身影。

    那道剑光在黑暗中亮起,在破灭中永存。

    一位五境宗师发出了一声闷哼,手臂之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如果单纯的从剑术上来说,刚刚那一剑很拙劣,但胜在足够快,这世间万物只要足够快那么就足够强。

    如果不是在场的众位五境都是宗师当中的翘楚,恐怕白玉汤这一剑下去受伤的就不单单只是手臂了。

    白玉汤就像是一个魅影,一道幽灵,那把剑刚刚划伤一位荒人宗师的手臂,下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另外一人的身前。

    那人感受到了即将来到面前的力量,面带讥讽的冷哼一声,握掌成拳朝着那把剑不闪不避的迎击而来。

    这一拳势大力沉,而且无比坚硬,就像是体修的身体,强大,坚韧,不可摧。

    虽然二人还没有碰触,但谁都能够感受得出,这一剑无法伤到这位荒人宗师。

    众人都是偏头望着这一幕,然后便看到那只拳头挥了个空,一身力气全都轰在了空处,强大的拳力使得前方百里之外的冰川都是崩塌成了碎片。

    那却并没有伤到白玉汤。

    那把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左侧划破了他的下肋,带起了一串血珠洒在地面。

    这一次白玉汤的身影并没有再度消失,而是站在了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回到了栅栏之外,他的身子在轻微颤抖着,那是极致的速度和兴奋所带来的反应,那双眼睛无比明亮,那是将生死抛之度外只求一剑的快意。

    二先生并没有立刻动手反击,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其余的荒人宗师也是如此,尤其是受伤的那两位,这样的小伤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一个照面便伤了两人的强大实力却足以让他们为之侧目和尊敬。

    白玉汤提着剑,长身而立,他身上的衣衫向后扬起,四下的风并不停息。

    将另外一只手微微抬起平举在身侧,手掌张开感受着吹过**的寒风,那双手在轻微的抖动着,他强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使得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趁着现在还有风,要不要再多赏你们几剑呢?”

    吕轻侯站在他的身后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因为尚儒客栈内实力最强的从来不是他这个关中大侠,而是眼前这个万里摘星。

    二先生沉默了会儿,然后侧脸感受着过往的寒风,轻声道:“以前从未在意过这些风,现在看来你们唐人常说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白玉汤笑着说道:“唐人说过很多有道理的话,比如犯我盛唐者,虽远必诛。”

    话音刚落,他也是不在啰嗦,随风起势消失在了原地,这一次他并没有去针对后面那七位荒人宗师,而是直奔二先生而去。

    这一剑很快,比之前的每一剑都快,二先生屹立在风雪当中,他偏头看着虚空一处,在那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只有米粒大小,完全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米粒大小的黑色小点以无比迅速地速度扩散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成了一处巨大的黑色漩涡。

    黑色旋涡出现在了二先生的身前,深邃无比的黑色像是能够吸收天底下所有的光亮和一切,包括剑光。

    风从来不会停,区别只在于你感受的是否足够深刻。

    白玉汤踩着风,身形闪烁于天地之间,万千各处,难以分辨。

    二先生面无表情,轻轻地抬起了手,手指向前轻轻地点在了身前那处黑色旋涡之上,然后便看到一处漩涡变化成了千千万万个漩涡,遮天蔽日的覆盖了整个天空。

    冰冷的雪原之上变得黑暗了许多,尤其是此刻众人身处的这片地方就显得更加阴暗。

    千万个漩涡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一眼望去宛若心神都会深陷其中一般。

    速度再快总归有个界限,就像杀手杀人无论再如何强大的杀手,也需要去接近目标。

    白玉汤的目标是二先生,二先生屹立在木屋之前,黑洞在头顶轻轻旋转,每一次转动仿佛都能够将众人的心

    神吸纳进去一般。

    纵使那把剑再如何锋利,那个人的速度再快,也无法跨过如此大的黑洞将剑放到二先生的喉咙上。

    但白玉汤还在往前,他的身影与那巨大的黑洞比较起来就像是渺小的尘埃。

    星辰在天空闪烁,从来不会在意地面的尘埃。

    黑洞就像是一颗漆黑无比,但却十分诱人的巨大星辰,尘埃跨不过山海,也跨不过星空。

    但尘埃可以随着风飘向别处,山海在眼前拦路,他不需要去跨过山海,因为他的路并不一定非要在那头。

    峰回路转。

    白玉汤消失在了黑洞之前,二先生眉头微皱。

    其余七位荒人五境彼此气息相连,只要白玉汤攻击其中任何一人,另外六人都会同时反击,提前有了准备,白玉汤能否在他们七人手上全身而退都是个未知数,更别提杀人了。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七人都是忍不住同时皱了皱眉,因为白玉汤并没有出现在此处。

    而身前二先生的左右也没有白玉汤的身影。

    那他去了哪里?

    他们想着,然后忽然面色一变,同时偏头看向了那方小池一侧。

    大祭司从浦正半蹲在小池一侧,将手身在小池里轻轻的整理着水下的杂草和绿荷,以及那只看起来有些呆呆的青蛙。

    青蛙浑身都是绿色,看起来生机勃勃十分的漂亮,就是有些呆头呆脑的,像是在雪原当中待得时间太长了,所以冻坏了脑子。

    其实本就难得,放眼整个南雪原,也就只有眼前这一只青蛙罢了。

    白玉汤的剑朝着大祭司从浦的后心刺了过去。

    风是无形的,他随着风而行走,任何有风的地方都会有他。

    二先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头顶的黑洞反而消失了下去。

    这一剑很快,但从浦却没有回头,他只是将手从池中抽出,然后轻轻地甩下了几滴水珠。

    水珠落在了地上化作无数细小水气。

    水气打在了白玉汤的剑上。

    白玉汤的身体撞翻了栅栏倒飞而出。

    风停了。

第四十二章 大唐就是人间

    风从来不会停。

    现在却停了。

    一片片的雪花不停地落在塘水里,落在荷叶上,这方小池本就不大,水面上漂浮的荷叶只有几片,青蛙仍是一只,冰雪常年终日不停地落入水中,池塘却从未被填满过。

    从浦的身姿看起来不如之前那般魁梧,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他的头发半灰半白,那张脸同二先生一样面无表情,并不能看出喜怒,只是如果仔细看去的话那双眼中有这一缕遗憾。

    吕轻侯看到了这一缕遗憾。

    白玉汤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握剑的手臂有些颤抖,与之前那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同,这一次则是因为受到的压力太大,刚刚只是一个照面他便被从浦打退,如此实力堪称强大。

    从浦的实力能够排在诸天卷第十位,要胜过二先生,不如大先生和三先生。

    为人师者未必是最强的那个。

    但白玉汤不是他的对手,白玉汤甚至不是二先生的对手。

    吕轻侯看着从浦问道:“大祭司在遗憾什么?”

    他觉得有些好奇,这世上能够让他好奇的事情并不多,所以才会安心在关山做了多年的账房先生,就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够提起他的兴趣,但人非草木,总归还是有些事情值得被关注与好奇的,比如南雪原所有荒人的首领,大祭司从浦的反应就是其中之一。

    他很想知道刚刚那一闪而逝的遗憾之色是在遗憾什么。

    从浦要杀他们很简单,就只需要从那片小方池里取下一片荷叶,对着他们二人轻轻地一扔,就像当初在姑苏城许骄人随手捏下一片树叶便击退李四爷的时候一样。

    李四爷那时候没有死,但他们两个想要接下从浦扔过来的荷叶,那就一定会死。

    那片荷叶很绿,很清,单独拿出来绝对谈不上好看,但放到这万里白素之当中这一点的绿意就显得很漂亮,很吸人眼球。

    这片荷叶能杀人。

    只是从浦并没有拿起荷叶,他偏头看着吕轻侯,眼中的遗憾之色更浓了一些。

    苍穹之上没有太阳,他也没有站在金火辉煌的日

    光下,夕阳也不会照在他的身上,那一身麻衣穿在身上有些单薄。

    他开口说道:“大唐是一个盛世的帝国,在唐国的庇佑下唐人能够很好并且很骄傲的生活着,如今大厦将倾,帝国颓倒,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

    吕轻侯抬头看着他,轻声道:“唐国百姓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有你们荒人在不停的攻伐。”

    从浦解释道:“我们生活在南雪原上,这里广袤无垠,一眼望去有的全部都是皑皑白雪,绿色和春意是这雪原之上太过罕见的东西,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生存,我是荒人的大祭司,穷其一生所做的一切事物和决定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们的人民过上好的生活。”

    “无量寺有句话说尘世是苦海,人间是苦海,众生挣扎在这没有尽头的苦海当中,求得解脱则是摆脱苦海唯一的办法,我想要带领族人离开这片雪原,去到更好更适合生存的大唐土地上,对我来说这就是让荒人一族挣脱苦海的方法。”

    从浦环视着四周一望无际的雪原,伸手捏着从苍穹而落永远不会停下的白雪,他的声音很轻,并没有感到愤怒。

    他为了族人而选择攻打大唐,唐人为了守护家国而不远万里来此杀他,这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其实这世上本就没有对错,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吕轻侯没有说话,想让自己族人生活的更好,所以便要去杀别人,从人世间衡量规矩和道理的准则上来看这是很违背道德的事情,但这对于荒人来说是好事。

    对错很难划分。

    彼此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将对方杀死。

    仅此而已。

    这很简单。

    二人安静着没有说话。

    从浦收回了注视远方的视线,看着他们轻声说道:“更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子非会死,你们也会死,唐国会死很多人,他们就像是高悬苍穹的群星,而星辰早晚都会落下。”

    耀眼的星辰在划破天幕的时候会绽放出刺眼夺目的光芒,但无论再如何耀眼最终也会消失

    无踪。

    星辰的流逝无疑是让人感到震撼且遗憾的,那划过一瞬的美丽会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许久之后才会消失。

    消失就是遗憾。

    直到无人能够铭记。

    吕轻侯的面色终于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注视着从浦,认真道:“我们也许会死,但子非不会,他会提着剑斩光你们。”

    横压一代的子非,单单只是提到这个名字就会让所有的唐人新生敬仰,在绝境中生出希望。

    这是唐国精神的寄托,他们相信子非,就像是相信凌烟阁里的那身红衣一样。

    从浦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有些难过,他说道:“这才是最让人感到遗憾的地方,如果他没有拦下那道天之痕,或许赢得人会是他,但他选择拦下了那道天之痕,就注定会死在老三的手上。”

    三先生。

    纵使吕轻侯对子非再如何相信,听到三先生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忍不住沉默了下来,尤其是子非拦下了一道天之痕。

    而他知晓,子非原本就受了很重的伤。

    伤上加伤,他获胜的概率很低。

    吕轻侯握着剑,他长身而立,那把剑上吞吐着书生意气,满身浩然随风而起,四下的风再度吹拂起来。

    “我没有办法终结这世上所有的遗憾,但我有办法让这世上的遗憾变得越来越少。”

    从浦听了这话后也觉得有些好奇,于是便问道:“让这世上的遗憾越来越少,那一定是个好办法。”

    吕轻侯提着剑,在他的头顶天上出现了一片青云,那是读书人的青云。

    “杀了你,唐国的遗憾自然就会越来越少。”

    大祭司微微愕然,旋即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失望:“这并不是世上,而是大唐。”

    吕轻侯缓缓地抬起了剑,书生意气环绕着剑光璀璨无比,他认真道:“对于我来说,大唐,便是整个世上人间!”

    ......

    ......

    ps:哈哈,昨天是立冬,不是冬至,俺说错了

第四十三章 断开的一片荷叶

    每个人对于整个世界的定义都不同,从单纯的意义上来讲,整个世界所指的自然就是脚下生存的这片土地。

    无论是唐国还是荒人,亦或者是荒州阴曹妖域等等全部都生活在同一片陆地上,这就是同一个世界。

    但对于一些人来说整个世界的意义还有其他。

    一把剑就是剑客的整个世界。

    父母是整个世界,子女是整个世界,心上人的一颦一笑都是整个世界。

    对于绝大多数唐人来说,大唐就是这山河人间。

    “师父,这二人交给弟子来对付就好了。”

    二先生走到从浦的身侧,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身后的七位荒人宗师,急忙上前一步说道:“对付他们两个还不用大祭司和二先生亲自动手,交给我等便是。”

    他们很尊敬从浦,同样很尊敬从浦的六名弟子。

    因为这些年来从浦真的是一心一意的为荒人着想,知白拼命布局就是为了让荒人一族能够走出雪原。

    他们自然是看在眼里,心中同样更加尊敬。

    世界就是如此,法理约束着世人,除此之外还有感情和道德。

    白玉汤看着他们,眼中有着讥讽,微嘲道:“别只顾着杀人,如果一不小心被人杀了,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二先生没有理会理会他的话,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七位荒人宗师,只是看着从浦,等待着接下来的吩咐。

    从浦看着吕轻侯和白玉汤二人,他眼中的遗憾始终没有褪去。

    “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的死都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情,区别只在于这份遗憾会被多少人铭记。”

    白玉汤的面色很平静,或者说对于唐人来说敢于赴死就像是一个传统,唐人敢于死,唐人敢去死。

    正是因为如此骄傲的唐人才能够铸就出这个庞大无比的帝国。

    “不知道您死后会被多少人铭记。”

    白玉汤往前走着,步伐并不快,相反还有些缓慢,一步一步的行走,边走边问道。

    从浦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你觉得会有多少?

    白玉汤想了想,说道:“我认为没有。”

    从浦并没有生气,只是如同之前的吕轻侯一般觉得很是好奇,他是所有荒人最尊敬的那个人,若是真的死了,那一定会被千千万万的人铭记,可白玉汤竟然说没有人,所以他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白玉汤解释道:“待你死后,大唐的铁蹄会碾碎南雪原,杀光所有的荒人,下到孺子,上到老人,一个不留,人都死光了,自然也就没人会对你的死感到遗憾。”

    对于唐人来说,战争一旦开启就没有和解,只会随着一方的灭亡而结束。

    因为对于那些战死的唐人来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他们和解,他们所付出的生命,他们堆砌在凌烟阁里那永不安息的灵魂需要另一方的覆灭消亡和终结。

    血债!

    血偿!

    这一次从浦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对于白玉汤和吕轻侯来说,唐国很重要。

    对于从浦来说荒人同样很重要。

    吕轻侯向着前方跨了一步,地面上激起千层雪,书生意气喷涌而出,满身浩然席卷苍穹,书生用剑,护的是家国天下,护的道理和规矩。

    他们生养浩然气,他们拔剑斩不平。

    这一剑很强,将家国天下和生死全部寄托在了剑上。

    千层雪花碎成粉末在四周形成了一道雪慕,遮蔽着所有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楚。

    一道剑光穿过了雪幕斩向了从浦,这道剑光很强,让二先生多看了一眼,然身后的那七名五境宗师面色凝重。

    但这对于从浦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开口夸赞了一声好,然后抬起了手,他穿着一身麻衣,十分朴素,那只手有些粗糙,就像是经常下地干活的老农,二先生抬手出现了千万黑洞,从浦抬手却什么也没有出现。

    但就像当初抬手拦下子非那纵横三万里的剑气一般,吕轻侯这绝世的一剑被他轻松地握在了手里,然后捏成了碎片。

    光是无形的,不会被握住,更不会被捏碎,但从浦却做到了。

    吕轻侯的面色一白,握剑的手颤抖了一瞬。

    四周扬起的雪

    幕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那里。

    雪幕消散,吕轻侯站在那里,那七位荒人宗师的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因为白玉汤消失了。

    万里摘星的速度很快,当雪幕消散,从浦甚至还没有放下那只手的时候白玉汤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把剑上闪烁着寒光,速度快本身就代表了力量,从浦来不及放下抬起的那只手,也来不及抬起放下的那只手。

    但他没有动手,一片荷叶从水中飘了上来。

    白玉汤的剑斩在了荷叶上,荷叶碎成了两半,断裂而开的两片荷叶包裹在了那把剑上,从浦转身抬手捏住了剑身。

    而后轻轻地甩了甩。

    一股巨力从剑身之上传来,白玉汤的身体被提到了半空中再度扔了出去,砸在了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吕轻侯起身接过,二人的身体同时摔在了地上,在白雪表面拖滑出了长长的痕迹。

    “配合很好,剑意也不错,只是实力低了些。”

    从浦看着再度站起来的两个人,开口点评了一句。

    他二人加起来甚至都不如二先生强大,自然更加不如从浦。

    断开的两片荷叶左右漂浮在他的身前,那是两片很简单的叶子,拿在手里就像是一张纸一般脆弱,但放在从浦的手里这两片叶子就能够杀人。

    他的面色平静,只是眼中的遗憾之色愈发浓郁,大唐总是英才频出,如果这些人能够出现在南雪原,那他们荒人一族的实力无疑能够得到很大的加强。

    两片叶子破开空气斩了出去,四周空间像是被定格下来一般,一切事物全都巍然不动,只有那两片叶子如同刀剑一般斩向了白玉汤和吕轻侯的面门。

    吕轻侯偏过了头,这两片叶子的速度太快,快到了他躲不过去。

    白玉汤闪身站在了吕轻侯的面前,长剑竖在身前。

    绿色的荷叶斩在剑上,白玉汤的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砸在了吕轻侯的身上,二人摔在地上同时深陷入到了地面当中。

    一片叶子消散,另一片叶子再度斩了过来。

    那速度很快,快到了白玉汤都没有时间重新举起那把剑。

第四十四章 那把刀

    白玉汤躺在地上,吕轻侯躺在他的身下。

    两个人深陷雪中,抬不起手,自然也就举不起剑,只能看着那半片荷叶飘向白玉汤的喉咙,斩破后继续飘向吕轻侯的喉咙。

    二人无能为力。

    长剑不会被抬起,但众人的耳畔却响起了一声刀鸣,就像是有人在磨刀,刀刃摩擦石头发出的交击声响,听起来很好听,但却很危险。

    磨刀是为了让刀变得更锋利,让刀变得更锋利是为了杀人。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刀鸣,刀鸣之声显得无比清澈和干净,这是很强也很纯粹的刀意,当今世上拥有如此纯粹刀意的人并不多,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半片荷叶已经飞到了白玉汤的喉咙之前一寸,但却无法再进分毫,就这么落在了地上,失去了力量变回了在普通不过的荷叶。

    刀鸣之音还在空中回荡,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愈发高昂,渐渐地二先生的眉头皱了起来,从浦抬头看着天上,五先生南川半蹲在地上痛苦无比。

    其余七位荒人宗师面色苍白,身形不停倒退,心中震撼无比。

    这是谁的刀?

    谁能够斩出如此强的一刀?

    清澈的刀鸣之音缓缓收敛,激荡的雪慕早已散去,一个人从遥远处出现落了下来。

    这人穿着一身青衣,肩膀略微耷拉着,他的眉眼之间满是平静,一身气息也是纯粹无比透着平和。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刀,一把短刀,一把很普通的短刀。

    他就站在那里,就像是要将整个南雪原一分为二,他身上的刀意并不强,但很纯粹,很清澈。

    那是最原始的刀意,那是一把刀最原始的模样。

    大道的起始,所以至简,至纯。

    这是陈落!

    青角司陈落。

    白玉汤和吕轻侯从雪面之下挣脱了出来站在他的身侧,他们二人只是受了一些轻伤,算不得太严重。

    二人对着陈落行了一礼。

    陈落认真的回了一礼。

    青角司的人最是守礼。

    那七位荒人宗师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模样,他们从陈落的身上感受

    到了危险,那是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危险,与白玉汤和吕轻侯不同,他们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陈落的强大和不可抵抗。

    “再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我就在想,大唐这一次究竟来了多少人,来了几个人,来的那个能够对付我的人是谁,我想了很久,扶玉不可能来,卫二爷和柳然想来应该去了雪国皇宫,难自在和清境流未必能够稳胜于我,所以来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你。”

    从浦看着陈落,平静道:“而正如我所料,来的那个人也的确是你。”

    陈落略低着头,就像荒人尊敬子非一样,对于眼前这位守护了荒人不知多少年,始终在为荒人的未来谋划的老者,他同样很是尊敬。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解决不掉长安城的事情,但我能够解决长安城外的事情,如果大唐就此而亡,那么我会拉着前辈一同陪葬。”

    “这盛世最终会走向如何我并不清楚,我所不需要看清全局,我只需要做好子非需要我做的事情,而子非要我做的事情很简单,杀你,仅此而已。”

    当初陈落在圣宗之时,他的实力能够排进前十五。

    如今再度修行数年,再加上萧泊如留在他脑海当中的那道剑意,实力再度进步了不少。

    难自在和清境流杀不掉从浦,但陈落或许可以。

    从浦站在院内那方小池的边缘,低头看着眼前清澈的水面,轻声道:“我很佩服子非,大厦将倾自知无力回天,所以想要拼尽全力最最后一搏。”

    他的脸上并没有恐惧,就像有可能被杀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陈落没有说话,右手紧握着那把刀,刀意环绕着手腕不停盘旋:“前辈现在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

    他来这里就是要杀从浦,二人之间的胜负大概在五五之间,谁都可能会死。

    但陈落从来不担心死亡以后的事情。

    从浦摇了摇头,说道:“那不重要。”

    一片片的雪花从天空落下,在大唐有很多情侣都会选择在冬季一起去街上行走,他们不会撑伞,从早上走到晚上,直到雪花落满了身上,染白了头发。

    南雪原的雪花足够巨大,较之唐国和荒州都要大上不少,只是这些雪花并不能落在地上,陈

    落等人的头发也不会被染上霜白。

    因为陈落身上的刀意很强,雪花刚刚从云层中生出便被卷成了碎屑。

    碎屑随风飘出去很远,众人头顶形成了一片空白。

    在一些画道大家作画的时候总是喜欢留白,留白这东西很讲究,方寸之地亦显天地之宽。

    这算是陈落的留白,他的刀虽然被握在手中,但这片天地却仿佛到处都有。

    陈落身上的气息不停地攀升,他站在那里就是在蓄势,蓄更高,更足的势,他看着站在池水边缘的从浦,问道:“那什么才重要?”

    从浦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无论今天我会不会死,那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唐国会被灭掉,荒人能够走出这片雪原,能够过上更加美好和富足的生活。”

    陈落说道:“其实你们永远也不可能生活的安稳。”

    从浦皱眉道:“为何?”

    陈落解释道:“且不谈大厦将倾,即便是大厦已倾,陛下等人尽数身死,荒人也无法在大唐的土地上完好无损的生存下去,因为唐国虽灭,唐人却还活着,唐人会一直反抗,从生到死,而唐人很多,你杀不完。”

    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和隐患。

    唐人天生傲骨,他们不会屈服于别人的统治,尤其是覆灭自己国家的人。

    从浦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大唐很大,荒人会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区域,至于治理天下的事情总有很多时间去做。”

    他相信荒人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陈落也相信无论如何唐人都会抗争到底。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大祭司,认真道:“你我所谈都是日后的事情,而眼下只需要做一件事。”

    从浦回头看着他,身上的气息逐渐提升。

    陈落继续说道:“我和你,注定只能活一个。”

    他抬起了那把刀,苍穹裂开两半,云层翻涌破碎,两侧乾坤倒悬,脚下土地崩裂。

    日月隐没天外,山川坍塌消亡。

    遥远的时空尽头响起了逝去的低吟声,自长河中流淌出了英魂的不屈。

    陈落举起了刀,刀光划破一切,锋芒毕露。

第四十五章 两个人

    他的刀很强,强到了从浦不敢大意,强到了二先生面色无比凝重,强到了让池水当中尚且仅存的那几只荷叶尽数粉碎。

    很多修士都会选择使用武器,其中用刀剑的最多,其次便是用枪者,但同样有很多愿意赤手空拳战斗的人存在,比如陈知墨。

    比如从浦。

    他侧开了身子,向着左侧迈了一步,刀光在身前划过,飘扬的发丝断了数根。

    刀光掠过,紧随其后的刀势却更为庞大的镇压了下来,从浦躲不过去,他也没有想要躲过去的打算,双脚踩踏在雪面上,柔软的雪面对他来说就像是坚硬无比的土地一般无法陷落下去。

    刀势当头而下,身上的麻衣裂开了一个线头。

    从浦双手垂在身侧,他抬着头,就像是一棵傲立在雪原之上永不凋零的常青树。

    孤刀携风雪,风雪笼罩大地,却无法撼动那棵常青树分毫,刀势零落消散,在地面上划出了纵横交错的深浅痕迹。

    刀与剑不同,本就是直来直去大开大合的兵器。

    陈落用刀同样讲究一个直字,他的每一刀都很简单,但每一刀都很难招架,因为他的刀很沉,因为他的刀足够锋利。

    南雪原上并没有什么景色,例如那好看的扶桑花海也在极遥远的地方,大祭司修行这些年也喜欢讲究一个清静,所以这里只有一处小池,一棵神树,两座木屋,四面栅栏。

    还有碎了的荷叶,掉入水里的青蛙。

    这一刀足以毁掉很多东西,就像是寒夜里拂过村镇的寒流冷风,但这一刀什么都没有毁掉,因为从浦就站在那里。

    凛冽的刀势消散的无影踪,陈落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一刀斩杀从浦,他甚至不认为自己能不能够真的杀的掉从浦,他是很简单也很纯粹的人。

    他相信天地间很多道理,因为懂得并且遵守的道理足够多,所以他创建了让许多唐人敬仰的青角司,因为身处天地行得正走的直,所以天下人都知道下一任的书院院长不是陈先生,也不是子非,而是陈落。

    当初他认为萧泊如不该死,以四境之身战五境,险些身死

    ,就是因为道理二字。

    如今来到南雪原同样是为了道理。

    唐国的道理。

    一刀杀不死从浦,但他可以再斩出一刀,刀刀无穷尽,就如同先前说的那般,最后总会死一个人,并无所谓是谁。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刀光,从浦的脸上并没有恐惧之色,他再度伸出了手,天地间飘落的雪花尽数被他握在了手心里,抬手迎在了刀光上,刀光与雪花同时化为乌有。

    二人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且身后的缝隙,遥远处的一座山峰崩塌四散。

    从浦向前走了一步,无数散碎的白雪在他的脚下凝聚出了一道桥梁,他踩踏着天地间的银白色缓慢行走,就像是行走在生死路上的神魔。

    狂风吹散了头顶的黑云。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啪的一声轻响。

    众人闭上了眼,似乎是被刀光和风雪所迷乱,当他们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天空中的二人已经各自向后退去。

    从浦身上的麻衣裂开了一道缝隙,脚下的银白桥梁向着如同飘絮一般缓缓消散,又像是星光点点逝去。

    陈落握着刀,面无表情,他就站在苍穹之上,并不能看清楚受没受伤,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他的目光仍旧是那般的让人信任。

    握着那把短刀的手还是握的很紧。

    二人在天空之上彼此对视着,刀鸣之声再度响起,脚下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冰雪开始倒流,这一刀仿佛抽空了冰川白雪,斩尽了天地自然。

    陈落站在其中,一股股无形的刀意在身体四周环绕,地面忽然起了一阵风,那并不是寻常的风,那是春风。

    南雪原从来不会出现春风,因为南雪原永远都是冬季。

    但这一刻却升起了一阵春风,那是大唐的春风,那是唐人的魂。

    陈落身上的气息愈发高昂着,激昂着冲霄而起,整个南雪原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这股刀意,这是来自唐国的刀,这是坚守道理和规矩,却欲要破开天空和束缚的刀。

    刀光迎面而来。

    二先生面色剧变,五先生南川的

    身体早已经深深地埋入到了雪海当中。

    吕轻侯和白玉汤秉着呼吸。

    这就是陈落,青角司陈落。

    这就是唐人,为了大唐敢于赴死,敢于去死的唐人。

    天下从来不缺少这种人。

    从浦的眸子微微眯着,身上的麻衣猎猎作响,灰黑的头发向后飘荡,他知晓眼前的陈落已经不单单只是单纯的陈落。

    他用的刀也不再是单纯的刀。

    但他身上的刀意却仍旧很是纯粹,因为那是唐国的刀,那是无数唐人所寄托希望的一刀。

    所以这一刀很强。

    但从浦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忌惮之色,陈落的身后站着整个大唐,他执掌唐国刀剑欲要破开那道枷锁,那是唐国的意。

    从浦的身后同样站着很多人。

    他代表着荒人一族,他代表了荒人的未来,他将荒人一族未来的所有全部都压在了这一场战役上。

    身后已是悬崖,摔下去就会死,那就不能落下,甚至不能后退。

    所以面对着这一刀刀光从浦甚至就连半步都不曾退却,就连目光都不曾闪烁分毫,他往前走去,身体在刀光之下映衬的无比渺小。

    但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十分高大。

    就像是一个巨人。

    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他单单用手并不能接住这把刀,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苍穹之上响起了一声巨响,似乎整座天幕都在摇晃。

    世间一切全部都定格了下来,脚下的大地不在断开,自天而落的雪花停顿在了半空中,流逝的黑云悬停在头顶,就连没有行踪的风也停顿了下来。

    南雪原上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像是时间停止了流动。

    但时间还在流动,因为众人还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依旧能够自由的行动。

    定格的不是时间,也不是人,而是这整座南雪原。

    从浦看着陈落,眼中带着敬佩和杀意,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有握住,掌心中也不会出现什么东西。

    天裂开了。

第四十六章 四季就是四季

    或者说苍穹分开两半。

    倾覆的黑云露出了一个大洞,阳光从破开的洞口当中穿透而过,照在了整座南雪原上,地面上的皑皑雪白退去,一片碧绿的草原凭空出现,然后是五光十色的光多。

    这些花草没有根茎,没有根源,就这么生长在白雪之上,并且不停地扩散,渐渐地覆盖了整座南雪原,数百万里之广阔。

    这是人间独有的生机。

    身后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山林,前方不远处有着一汪大湖出现,壶内有跳动的大鱼和数不清的青蛙。

    白雪化作了清澈的泉水,死寂的雪原上出现了强烈的烟火气。

    那是人间的烟火气,是充满生命的烟火气。

    山林内有野兽在奔跑,刚刚诞生的鹿儿在喝着鹿奶,不远处匍匐着一头虎视眈眈的猛虎。

    脚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传来了如同闹市一般的嘈杂声音,就像是人声鼎沸。

    金色的麦子生长在左手方向。

    郎朗的读书声从右侧响起。

    这全部都是人间的景象,或者说这不单单只是人间的景象。

    这是从浦心中的景象,是他所希望的,所期盼的荒人一族未来的景象,这全都是南雪原上所没有的东西,阳光,花草,山林,鸟兽,学堂!

    放在大唐里简单而又简单的东西,对于生长在南雪原上的人们来说却是无比奢侈的东西。

    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所普通不过的生活。

    陈落携唐国希望凝聚刀意,从浦便携荒人大义再造人间。

    这不再是二人之间的碰撞,这也不再是二人之间能够简单分出的生死,这更像是国与国的碰撞。

    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天上,在这种时候根本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过,就连眨眼都是一种奢侈。

    脚下的人人间很美好,耳畔传来的诵读声直逼心灵,但陈落的刀却始终握的很稳,落下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知道荒人不可能与大唐共存,二者之间也只会有一方能够留到最后。

    就像当年的唐国不是没有提出过共存的主意,但荒人并不同意,他们不甘心融入大唐和唐人成为一类人,他们也不甘心成为大唐的附属。

    他们

    想做王者,他们想做胜利者。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让双方的仇恨越来越深,直到现在已经再也没有了和解的可能和希望,只能随着一方的覆灭和消亡才能够彻底结束这场持续了数百年的争斗。

    阳光照在从浦的身上,脚下的生命力化作春意向上升起融入到了他的掌心当中,那抹阳光也被他握在了手心里,这些都是南雪原原本所没有的东西,现在全部都出现在了身体当中,他所感受到的力量和强大完全是一种崭新的体验。

    这样的感觉很特殊,也很满足,他想要让所有的荒人都拥有这样的感觉,他为此奋斗着穷极一生。

    当刀光与阳光碰触在一起的时候没人知晓会变成什么模样。

    直到二人面对面站着。

    无比强烈的光芒从头顶之上炸开,绚丽却夺目,让人无法直视,下方的众多宗师强者全部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直到片刻之后方才重新睁开。

    天空之上已经变了模样,昏沉压抑的黑云早已是凌乱不堪,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在黑云当中不时的闪烁着身影,战斗还在持续,刚刚那一击固然强大,但是还并不足以分出胜负。

    脚下的花草和耳畔的读书声并未消失,远处似乎能够依稀看到之前还匍匐在地的猛虎已经飞奔了出去。

    刚刚才喝完鹿奶的小鹿被按在了地上,母鹿远远地跑出去了很远,回头望着,却不敢朝会走。

    大自然就是如此,优胜劣汰,食肉者食食草者,食草者食草。

    草生长在土壤上,食肉者死后孕育土壤。

    世上大多事情都是如此,一个又一个的圆圈组成的生物链维持着世间的均衡和需要。

    天上的事自然有天上的人处理,地面上事情还需要地面上的人去处理。

    二先生侧目看着白玉汤和吕轻侯二人,开口问道:“在你们来这里之前,不知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吕轻侯问道:“什么事?”

    二先生回答道:“陈落可以对付师尊,那么谁又能够对付我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吕轻侯和白玉汤自然不会是二先生的对手,有些问题能够得到答案,而有些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所以吕轻侯没有说话。

    白玉汤抱着剑,同样没有开口。

    二先生沉默了会儿,迈开脚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他走的很慢,并不快速,因为他想要好好地,仔细的感受一下脚下的这片生机勃勃,在满是皑皑的雪原上能够出现这样的场面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的。

    这样的巨大场面也是五境宗师无法做到的,从浦之所以能够做到是因为他借用了荒人一族的力量和信仰,这并不是随时都能够动用的,那是只有在绝境当中产生了一丝明悟之后才能够拥有的短暂力量。

    就像是**当中破开乌色的阳光,温暖且稀少。

    他这几年来在荒州行走了很多地方,感受过春夏秋冬,体验过四季更替,那是很美好的东西,让人难以形容,也难以忘却。

    因为春天是春天,夏天是夏天,秋天就是秋天,冬天就是冬天。

    四季分明之所以叫四季分明就是因为它四季分明。

    那都是他从前在南雪原感受不到的东西。

    如今脚下的感受足够真实,他甚至能够嗅到迎风而起的花草香气,听着遥远处传来的兽吼和鱼儿跃出水面再度砸落的巨大水生。

    这或许并没有荒州之上所感受到的真实,但他此刻的心情却远远要比在荒州之上的时候要复杂和兴奋的多。

    荒人谋划了很多年,理应得到更好的环境,荒人理应拥有更好的生活。

    所以他虽然走得很慢,但是却走得足够坚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我们为了这一天等待了太长时间,付出了太多代价,我们的意志很坚定,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更改我们的意志,而如今你们既然要拦路,那就要准备好付出拦路的代价。”

    “踏脚石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踩塌的粉碎。”

    二先生抬头看着他们二人,轻声说道。

    吕轻侯轻声道:“二先生又如何能够确定拦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一块踏脚石,还是一块跨不过去的山峰?”

    脚下的风吹完了花草,他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二先生抬头看向了吕轻侯和白玉汤的身后,在那里出现了一个人。

    天地间出现了一支笔。

    那人踩在水墨上,手持一幅画卷迎着他走了过来。

第四十七章 墨海铺就的星河

    这墨水宛若山海,这画卷就像人间。

    人间广阔,山河壮硕,从来没有任何一张纸,任何一支笔能够画完这整个人间,但不知为何,当那白衣男子踩踏着漆黑如墨手持一杆半鹿半羊的毛笔,头顶漂浮着一张白纸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了一个很荒诞的想法,似乎眼前这人手中拿着的就是这整个人间。

    这是一种很虚幻的想法,但却的的确确出现在了他们的心绪之中。

    二先生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吕轻侯和白玉汤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将身前的地方空了出来,白衣男子落在了地上,脚下的墨海消失,头顶的白纸仍旧在漂浮,上面是真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里握着笔,半鹿半羊,软硬兼施。

    这是一根好笔。

    剑修的手里握着好剑,琴师的怀里抱着好琴。

    作为天底下最出色的画师,苏声晚的手上自然也有一支好笔,只是他从前很少会去使用,这几十年来用过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苍穹之上的刀光不停闪烁,脚下风南雪原裂开了不知多少缝隙,从浦闪过陈落的攻势,身上麻衣碎成数段,他低头看向了地上小院,目光在苏声晚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很欣赏苏声晚,二人在画道上的造诣都是极高,只是始终没有机会分个高下,想来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二先生刚刚询问陈落拦住了大祭司,谁能拦你。”苏声晚站在雪面上,白衣胜雪,他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二先生,平静道:“我想试试。”

    书院的人都喜欢试一试。

    这算得上是传统。

    当初大唐的草黄纸上有着数百年来最优秀的五个人。

    陈落,子非,王知唯,苏声晚,醉春风。

    如今陈落在天上,子非在桃山,王知唯缩在武当,醉春风去了虚境。

    这天下还有谁能站在二先生的面前呢?

    苏声晚可以。

    所以他来了。

    就站在这里,言语平静的想要试一试。

    那根笔被他拿在手里,头顶的白纸出现了一朵花,那是很好看的话,这片南雪原上所没有过的

    花。

    墨海重新凝聚在了背后,横贯长空像是深邃的星河。

    苏声晚目光平静的注视着二先生,白衣朝着一侧飘扬,他的长发束在脑后,并未披散下来。

    二先生同样也在凝视着他,脸上并未出现什么特殊的神色,有的同样也只是平静,当苏声晚出现在天空当中的瞬间,他便知晓了自己和眼前这个从画卷中走出的男子只能存活一人。

    大唐是个了不起的国家,它孕育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

    而荒人一族优秀者同样不少,但能够顶天立地的就只有从浦的这几名弟子而已。

    四先生江临伞已经死在了荒州。

    大先生在虚境并不知晓此刻发生的事情,三先生在桃林与子非分生死。

    知白不知去向。

    五先生南川被埋在雪里。

    二先生还在此处。

    假以时日他们都能够成为荒人一族当中真正的顶梁柱,但终究只是假以时日罢了。

    “我常听师尊提起你,只是却是初次见面。”

    二先生对着苏声晚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苏声晚本就是个浪荡不羁的人,但这时候来到这里代表的就是书院,那就要守礼。

    于是他躬身回了一礼,说道:“我从未来过南雪原,你也从未去过大唐,自然不会相遇。”

    二先生笑道:“我以前常常想着能让师尊时刻提在嘴边的人究竟能够画出什么样的画,用的是什么纸,握的是什么笔,磨得又是什么墨,我想过有机会从你手中讨一幅画送给师尊,他一定很高兴。”

    这是来自敌人的赞誉,也是很高的评价。

    苏声晚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从来不吝啬于自己的画作,石安城的小茶楼,封丘县的县衙,百泗水的城门口,普陀山的石头,每个地方我都留下过一些画作,因为他们是唐人,因为那是我唐国的地方。”

    他看着二先生,认真道:“但你不是,荒人没有资格欣赏我苏声晚的画作。”

    这是国仇家恨,这是你死我亡。

    二先生显然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听到这话之后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很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现在不画的话,以后就

    再也欣赏不到如此绝世的画技了。”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自然是在说苏声晚会死,人死了自然就再也画不出来画了。

    他很自信。

    二先生的自信来源于实力,同样来源于心境,在大祭司的六位弟子当中,他与三先生两个人的心境是最平和的,并不喜欢争斗,但却背负着不得不战斗的责任。

    苏声晚听了这话侧目想了想,然后道:“我可以为你画一幅画。”

    吕轻侯和白玉汤眉头一皱。

    二先生也是有些惊讶的看了过来,旋即问道:“为何会改变主意?”

    苏声晚解释道:“因为我想用这幅画送你离开。”

    “离开哪里?”

    “离开这凡尘俗世。”

    这就是死了的意思。

    二先生沉默了会儿,说道:“那就开始吧!”

    苏声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在头顶之上的那片白纸上再度出现了许多的花草,许多的景色渐渐浮现成型,然后勾勒出了一个愈发完美的画卷。

    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处很完美的地方。

    十分漂亮。

    那是先前子非与苏声晚见面的地方,那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任何的言语在那样的美丽之下都显得无比脆弱,就只有他头顶的那副画才能够最完美的呈现出来。

    二先生抬头看者,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沉醉之色,他好奇问道:“这是哪里的景象?”

    苏声晚淡淡道:“这是人世间为数不多的景色,只有我一人知晓便足矣。”

    保护一个地方最好的方法并不是你能够派遣出多么严格而又周密的保护,而是那个地方从来不会被人知晓。

    二先生同样点了点头,难得的没有反驳。

    只是如同从浦一般,愈发的觉得有些遗憾。

    各自的话已经说了足够多,再聊下去就显得很是唠叨,于是苏声晚握住了那根笔,双脚脱离雪面和花草,腾飞到了半空中踩踏在了墨海铺就的星河上。

    他手持那杆笔,雕刻着最美的盛世天唐。

    二先生站在他的对面,苍穹凝聚黑洞,截断了墨海星河。

第四十八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二人的实力应当在伯仲之间,在没有正式交手之前并不知晓谁会占据上风。

    头顶的黑洞使得雪原都跟着变了颜色,四周方圆千里的空间都出现了无数条无形的锁链,在天地之间不停地游走,串联着枷锁和牢狱,试图将苏声晚禁锢在原地无法移动。

    纸上的花草从画内飘出,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环绕漂浮在了他的身侧四周。

    一座由数百根锁链形成的牢狱朝着他笼罩了下去,只是瞬间便将其关押在了其中,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部都布满了锁链,并且在不停地收缩,这是二先生最擅长使用的方法,用精神力凝聚牢狱,将敌人囚禁关押其中。

    天地之间的灵气仿佛被隔绝在外,抽调一空,头顶的黑洞落下了一道光芒,黑洞是黑色的,但落下来的光芒却是无色的,你甚至无法看到,只能隐约感受到有一道光从苍穹之上照落而下。

    光芒落在了锁链上,横亘天空的无数锁链渐渐出现了些许轮廓,像是一条条长满鳞片的长蛇在空中蜿蜒游走,朝着苏声晚一点点的攀爬过去。

    苏声晚站在墨海之上,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四周的花草忽然生出了很多种子随着清风四下飘着,飘向了天地之间的那无数条青蛇锁链,种子落在锁链上开始扎根,然后生长,绽放,最后再度散出种子。

    如此往复的重复着,渐渐地所有的锁链都长满了花草,所有的锁链都无法在向前一步,那化作的青蛇和生长的鳞片也在缓缓消失。

    苏声晚抬起了笔。

    脚下的墨海当中跃出了一条大鱼,大鱼从星河中跳起,将笼罩着他的牢狱撞出了一个大洞。

    无形的光落在了大鱼的身体上,被满身墨色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花草生出根茎,无数花瓣从空中落下,就所过之处发出了一连串的爆炸声,生生不息渲染了方圆千里。

    无形的锁链消失干净,化作的青蛇翻滚着蒸发。

    四周重新恢复平静,一条大鱼自天空当中游动,围绕着苏声晚上下跳跃。

    从前有句话叫做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放到这里却恰好反了过

    来。

    鱼儿并不单单只会遨游在水海之间,它能够遨游在苍穹之上,变得更加广阔和肆意。

    脚下的雪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条长蔓从雪原下方拔地而起向着天空之上升腾,就像是支撑天地的柱石,高不可攀。

    四条长蔓破开云层笔直的插入到了头顶的黑洞当中,无形的光顺着长蔓流淌下来,无数种子飘飞到了长蔓上,再从长蔓上开出花来。

    黑洞中的灵气在不停地消散,顺着长蔓导向地面逐渐的流失。

    苏声晚提笔以天地为纸在画着什么,长蔓上的花朵绽放的愈发鲜艳,花粉从空中随风洒落天地,让本就开满了花草的雪原增添了一些真实感。

    黑洞在缓缓缩小,二先生看着遍地的花草轻声说道:“师父曾经说过,大道万千,不分高下,每一条路走到最后都是无比强大,这是我第一次和精通画道的人对战。”

    他的眼中有着欣赏,眼前这幅画面不像是分生死,更像是在欣赏一种绝美的景色。

    即便是心性在如何暴虐,手段再如何残忍的人在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忍不住心生感慨,生出刹那不忍动手的想法。

    苏声晚这一连串施展出来的手段十分花哨绚丽,很多时候花哨往往意味着华而不实,但他的手段不同,华丽的同时充满了攻击性,这就是画道,真正的杀招往往就隐藏在那份美丽之后。

    这些手段固然强大,但是却并不能奈何的了二先生,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这一点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大鱼在苏声晚的脚下缓缓游着,在墨海当中露出了半个背鳍,墨海星河之上漂浮着一层花粉,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星光一般熠熠生辉。

    他看着二先生说道:“万千大道从来就没有高低之分,有区别的仅仅是我们这些行走在道路上的人罢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像是要分生死,更像是在唠着家常,因为二人都知道,今天就是他们彼此可能拥有的最后一日时光,二人当中总要死一个,没人知晓死的人会是谁。

    所以他每个人都很珍惜现在尚存的时间。

    二先生开口道:“无

    数人行走在路上,前仆后继的生生死死,最终能够走到尽头认清这一点的又有几个呢?”

    天空当中的黑洞开始缓缓地旋转起来,自其中生出了巨大的吸力缓缓向着四周蔓延,就像是一面圆镜照射除了笔直的光柱将苏声晚笼罩在了其中,黑洞开始逆向旋转,释放出了足以分解一切的强大力量,那自雪原地面拔地而起的四根巨大长蔓开始了风华,由外而内一点点的开始蒸发成了云雾。

    四根巨大的长蔓消失干净,那自苍穹黑洞当中落下的光芒落在了苏声晚的身上。

    脚下的墨海开始蒸发,那遨游在墨海与天地之间大鱼发出了呜鸣声,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痛苦一般不安的围绕着苏声晚来回游动着。

    花草开始枯萎,随风飘在空中的种子尽数凋零。

    二先生抬起了手,他的手掌轻轻往下压着。

    天空似乎塌了下来,那是一望无际的云朵压了下去造成了天空坍塌的假象。

    从浦拨开云雾露出了太阳,二先生将拨开的云雾当头压了下来,雪原上再度出现了大片的阴影,只是这些阴影并不漆黑,但却充满了压力。

    大鱼游动到了苏声晚的身侧,他抬头轻轻抚摸着大鱼的脑袋,轻声说道:“这片天空很高,每个人都在往上爬,站在上头的俯视着下方,站在下方的仰视着苍穹。”

    大鱼的情绪变得安稳了下来,脱离了他的手掌朝着天空之上游动。

    二先生问道:“如果是两个站在一起的人彼此对视,那该如何?”

    苏声晚想了想,说道:“要么并肩而行,要么下去一人。”

    二先生说道:“看来我和你之间能够继续往上走的终究只能剩下一个人。”

    苏声晚点了点头,认真道:“那个人或许不是我,但一定也不会是你。”

    话音落下,大鱼跃向高空,白云压下,狂风拂过身躯。

    它身上的鱼鳞褪下,一片片的朝着地面掉落。

    大鱼游进了白云内,它的身上生长出了一片羽毛,若隐若现之间,一只大鸟出现在了云雾之内。

    风还未停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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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介绍:
有人说这天下乱了,不如跨坐城南横刀等死。
但这江湖乾坤未定,谁又能说你我只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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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却道寻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却道寻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