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窗风吹灭的红烛
唐皇闭关的这些日子里,太子李弦一每一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宣政殿批阅奏章,代理国事。
太阳彻底落山,天地悄然走进一片黑暗,皇宫之内却灯火明亮,尤其长安城没有宵禁,对于这个天下最繁华的京城来说,夜晚在某种程度要比白日更为的热闹。
殿内的烛火燃着,桌面上的奏章堆成了小山。
太子殿下却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在殿内来回的走着,一脸的烦躁。
国师坐在下首位子上,脸上带着和蔼且儒雅的笑容。
“殿下,您都走了好几天了。”
“您说说,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刚破了三劫又种了魔种,我要是他就从小南桥的城头上跳下去,了此余生算了,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李弦一气急败坏的骂道。
接着不甘心的又骂了几句。
国师就只是坐在那里,宽大的衣衫盖在身上,一言不发。
半晌后,太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觉得有些疲倦。
“身负魔种,是不是真的就死定了?”
他小声问道。
国师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李弦一的眸子一亮。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在李休出现之前,任何三劫之体都活不过三劫。”
国师说道。
话中的意思很清楚,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总有一遁在外面。
“您觉得陈玄策的计划可行吗?”
太子问道。
国师摇了摇头:“当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无论是可行还是不可行都无法做出定论,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件事变得可行。”
“我打算派太子六率赶去小南桥,总有些作用。”
李弦一试探着问道。
太子六率都是从南征北战的军队中挑选而出的佼佼者组成,其战力颇高,若是赶到小南桥,的确称得上是一份不小的帮助。
国师没有说话,和蔼的脸上似乎带着光辉,双眼静静地看着李弦一。
自从大唐建国之后,他便一心一意的为这个心爱的国家奉献着。
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姿势投过去的目光总会带有不一样的含义。
淡然,疼爱,和蔼,漠视,倾慕,眷恋,钦佩等等等等。
国师大人的目光中也包含了用意,太子自然感受的出来。
但他却没有说话。
良久,当窗边红烛燃了一半之后国师终于是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您应该明白,世子的战场在小南桥,而您的战场在宫里,无论是哪一处都很凶险,六率若是离去,你在长安就等于断了一臂。”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
那就是皇后娘娘不是木头人。
不是木头人自然会动,会思考。
他的六率未必到的了小南桥。
李弦一很聪明,能代掌一国当然聪明,所以听出了这些只能意会的东西。
他低着头,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很久。
然后站起身子猛地把那张满是奏折的桌子踢飞,砸烂了窗口飞了出去。
星光落了进来,洒在了遍地的狼藉上。
李弦一暴跳如雷:“等老子登基那天,一定要宰了那个臭老娘们。”
国师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觉得有意思极了。
平日里李弦一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无论是装出来的还是如此,但那就是太子殿下给外人的印象。
像今日这般模样可着实少见。
“殿下只需要用心处理内政,小南桥的事情交给世子处理就好。”
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儿,李弦一喝了一口茶才平息下心中的怒火,问道:“我听说皇后派人去拦莫清欢了?”
国师点了点头。
“是百里奇?”
国师又点了点头。
李弦冷哼一声:“还真是不把孤放在眼里。”
话音落下他又笑了起来。
“殿下笑什么?”
“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游野修士当中能够稳胜他的人不多,但百里奇排在第十位,哪怕只是第十位也是前十,前十都很了不起。”
“殿下好像很有信心。”
夜风从破碎的窗子吹进来,吹灭了窗边的红烛,吹动了国师大人宽松的袍子。
“第十终究只是第十,醉春风可是第四,区区一个百里奇,我自然不担心。”
“半月前,醉春风向西去了。”
国师突然道。
李弦一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敢相信。
“徐盈秀被人追杀,他想来去了
那里。”
这是天空与深渊。
也是夏与冬的落差。
国师将视线探出窗外,目光比这星空还要深邃。
“殿下不用担心,有人会拦住百里奇,草圣的医天下也能送到小南桥。”
陈落远在天边,王知唯更不可能,苏声晚不知去了哪里,草黄纸上排在百里奇前面的都不在长安。
既如此还有谁能拦的下他?
李弦一沉默了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双眸子变得很亮,然后笑了起来。
“是他?”
国师点了点头。
“是他。”
......
每一个势力都会有善恶好坏,就像人站在阳光下总会有阴阳两面。
当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衣看起来有些矮胖的男子走出了城门,踩在绿草上,顺着官道慢慢走着。
这就是百里奇。
其貌不扬四个字可以很好地形容他。
他长得并不丑,脸上肉嘟嘟的,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可爱。
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癖好,比如李休的洁癖和懒。
醉春风的嗜酒如命。
而百里奇的爱好就是穿黑衣,然后混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讲着草黄纸上那些传奇人物的故事,每当提到他的时候他都会眯着眼睛暗自陶醉,然后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拿出两文钱做个打赏。
李安之昨天夜里没有回军营,也没有回王府,而是在城头站了一夜。
一眼没眨。
直到此刻阳光破晓而出,百里奇走出了城门。
橙黄色映在他的盔甲上,平添三分威武。
他居高临下看着百里奇的背影,一只手放到了腰间的刀把上,双眼渐渐眯成一条缝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里奇的身影越来越远。
李安之向着城下走去。
他迈出一步,然后身子又停了下来,因为此时此刻城门之内再次走出了一个人。
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一身白衣,走起路来懒洋洋的。
这少年向着太阳伸出了一个懒腰,像是要将天地撑开,哈欠连天。
李安之搭在刀把上的手掌渐渐松开,他认出了这人。
这是陈知墨。
第一百零七章 好春光不如做一场
李休的懒是怕麻烦。
陈知墨的懒是真的懒。
尤其是当清晨第一抹阳光照在眼前的时候。
他向前走着,迈步不算快,但每走一步都凭空移出很远一段距离,那双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明明是低头看着路,但瞳孔却没有聚焦,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这种状态若是被外人见了一定会惊为天人,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顿悟或是无量寺所言行走的禅定。
但陈知墨只是觉得有些舒服,当阳光照在脸上他想起了在这时候书院后山的小木屋。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发生他此刻一定和李一南对着春风和竹林吃火锅。
而且还是特辣锅底的火锅。
上次那头熊还有些肉没吃干净,虽说现在成了腊肉,但熊做成的腊肉味道如何还真没尝过。
也不知道此次之后还有没有命能吃上一口。
长安往北走是关山和塞北,哪些地方很苦,往南走倒是富裕一些,一路走来都是烟雨江南。
只是长安距离江南很远,哪怕陈知墨已经走了数日,在长乐镇的老茶楼里喝了一杯茶,然后在街边的小摊上下了一盘棋,赢了十几文钱。
他高兴地拍了拍手,开怀大笑着,觉得这镇子虽小,却有意思极了。
百里奇坐在离他不远的书馆里,饶有兴致的听着说书先生讲书。
听到兴起时候那张稍显可爱的胖脸似乎都在散发着满面红光,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桌子上,叫了一声好,该赏。
银子所带来的魅力永远是无法估量的,那说书先生看到那么大的一锭银子唾沫星子飞的更多,连润嗓的茶水也不喝了。
陈知墨又与人下了一盘,觉得这市井之间有许许多多的小套路,让人眼前一亮觉得有些新奇。
书馆内有人给百里奇送上了一盘干果,像是南山的榛子,这东西没什么味道,吃起来却觉得很爽利。
百里奇拿起一颗轻轻捏碎,然后将榛仁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觉得没啥滋味,不如北山上的松子。
又停了一会儿,一卷终了,场面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他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
皮,然后吃掉了最后一颗榛子,起身走出了茶馆,一摇一摆的长乐镇外走去。
陈知墨也放下了最后一枚棋子,笑着拿走了老汉身前的最后几文钱,紧了紧身上的白衣,神清气爽的向着长乐镇外走去。
长乐镇是个不大的地方,但因为离长安很近,行走官道的话又是来往江南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很是热闹,也很富裕。
那下棋老汉见他走远了,不动声色的又从袖口拿出了十文钱摆在棋盘一侧,等待着下一个人。
既然是春日,自然到处春色,出了长乐向前走一段就是南山,百里奇在路边看到了一棵榛子树,有心不理它,却又觉得这么赶路是在是无聊得很。
于是停下摘了几颗,边走边吃。
陈知墨跟在后面,看着沿途山光秃秃的榛子树,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就是跟在后面的下场,除了扬起的灰尘之外什么也捞不到。
太阳落下,两个人还没有从南山走出去,百里奇爬到了一棵树上,躺在高高的树杈上睡起了觉。
或许是吃的有些多,又或许是榛子没有熟透,他打起来呼噜,声音很小。
但夜晚很静,山里的夜晚就更加安静,在这种时候很小的声音也能传的很远。
陈知墨靠在花草里,嗅着香味入睡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而且花草密集可以遮挡凉风,便很舒服。
但这呼噜声时不时地在耳边响起是很影响睡眠质量的人。
他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个。
呼噜声越来越大,陈知墨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疲倦,心道自己还真是闲着没事装大尾巴狼,好好在后山对月当歌做一个出色的浪人多好,非要出来自找苦吃。
他伸手在地上胡乱的扒拉着,然后摸到了一小块石子捡了起来用力的向树上扔去,石子摩擦空气发出咻的一声。
南山里的呼噜声消失了。
百里奇从树杈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胖胖的身子砸在地面没有扬起灰尘,而是砸弯了一地绿草。
他两只手撑在地面,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对着陈知墨骂道:“你都跟了这么久了,要打不打,要走不走,如今我睡个觉你
还不让我睡,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陈知墨从花草间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很大的月亮高高挂着,却没有一颗星星闪现。
他侧耳听着,南山的林中很静,但还能听到虫鸣的声音。
“做一场?”
他问道。
百里奇拍了拍肚皮上的土,借着月色可以看到那里被草汁染成了绿色。
“我跑,你追,做不做应该由你决定。”
百里奇说道。
陈知墨笑了一声,然后摊了摊手,道:“我无所谓,最好是等见到杨不定之后再打,那样杀你就简单多了。”
这话很有道理。
月光更亮一些,南山深处响起了一声狼嚎。
应该是在拜月。
“那就做一场。”
百里奇挠了挠头,胖乎乎的脸抖了抖,看起来肉嘟嘟的。
草黄纸的排名很说明问题,百里奇也不是看起来那样憨厚可爱。
当他踩碎青草,握紧拳头的时候,南山为之变色,树木拔地而起。
强大无比的劲力扑面而来,陈知墨的衣衫向后扬起,猎猎作响。
他挺起胸膛,狂风吹散了发丝。
腰间的折扇随风动着,挂在腰带上的坠子左右摇摆。
陈知墨伸出了一根手指,变幻的风云停了下来,一张棋盘从他脚下出现,扩散到方圆百米,将二人囊括其中,月光照在地面的花草碎屑上,勾勒出了许多黑白子。
百里奇的身子停下,拳头也跟着放了下去,他看着陈知墨,惊讶道:“魂武双休?”
陈知墨将腰间的扇子拿了下来,放到胸前扇了扇,轻轻地点了点头。
百里奇的神情变得肃穆,他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方才睁开。
然后蹲了一个马步,右手握拳,深吸一口气后猛地砸了在地面。
月光似乎变得虚幻了些,南山深处的狼嚎声消失不见。
那张棋盘裂开一道缝隙。
发出一声脆响。
ps:还有一章,我先写,你们睡
第一百零八章 今晚月色真好
“江湖中总是说你与子非是大唐双龙,能与子非并肩,这是很高的评价,我一直不服,一直想要试试,但你只是上三关,我总不能和你打。”
百里奇直起身子,裂开的棋盘迅速的恢复着,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反而有些满意:“现在还不错。”
棋盘上落下了几枚棋子,百里奇身处其中俨然已经换了一副景象,他的眼前不再是南山,也没有了陈知墨。
这就是棋局。
他是棋子。
“我很好奇,你只是一个游侠儿,不是盗匪,为何非要穿黑衣不可?”
棋盘之外春来了陈知墨的声音,百里奇沉默了一会儿,道:“黑衣显瘦。”
棋盘中有万般变化,百里奇的修为很深,势力很高,但仍然被这一环扣一环的棋局逼迫的无法向前。
他想着穿黑衣显瘦自然是因为不愿意减肥。
不愿意减肥就是缺少耐心,所以这时候自然也没耐性和陈知墨熬下去。
“你很强,但终究只是初入游野,尚不如我。”
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肚子,上下颠了颠。
“天下没人知晓我来自哪里,我也一直没有提过,但我是燕人,出自燕郡。”
陈知墨双手结印,棋盘中万般变化化作一道凝实而出,一条巨龙随着月光与黑白子浮现在棋盘之中,仰天嘶吼,目光冷冽,居高临下。
“那又如何?”
他问道。
百里奇嘿嘿一笑,双腿用力在棋盘之上拔地而起,身子在空中腾飞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棋盘格。
“所以我身轻如燕。”
这一拳高高扬起,游野巅峰的气势从他体内爆发而出,向着周遭席卷而出,强悍的气息扭曲了月光,撕碎了棋盘。
那条巨龙飞到空中发出一声怒吼,龙威四海,俯冲而下。
当天地悠悠的时候,应是万物平息最美好的时刻。
南山是个好地方。
枝叶茂盛遮盖了树干,从天上朝下看去像是一团团的锦簇。
今夜的山中飞出了一条巨龙,响起了身轻如燕的呐喊,然后绽放出一道光线,由下而上。
撕碎了无数的锦簇。
叶子扑簌簌的落下。
月光淡
了些。
那条巨龙化作光点向着天上飘去,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随着晚风到处拂着,落在花瓣上像是萤火虫的微末光亮,一点很单调。
洒满了方圆就很好看。
地上的棋盘碎裂成粉末,自然无法再度恢复。
陈知墨坐在地面,许多的花草碎屑向着四面纷飞,有一些落在了他的头上看上去有些潦草。
以前总会想若是当死亡擦肩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陈知墨眨了眨眼,觉得这种感觉不算好。
“你在想什么?”
百里奇揉了揉胸口,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好奇问道。
陈知墨放缓了呼吸,伸手感受着花瓣拂过指尖的触感,他的目光抬起落在了月亮上,抿了抿嘴唇,感叹了一句:“今晚月色真好。”
的确很好,群星璀璨自然争辉,但独树一帜也是一种颜色。
百里奇点了点头,伸出了胖胖的手放在空中感受着夜风吹过,笑道:“风也温柔。”
......
“那你又在想什么?”
陈知墨问道。
百里奇道:“我在想杀了你之后,还能不能追的上杨不定。”
“那你大可不必想这个问题。”
“为何?”
百里奇的眉毛抬了起来。
“因为我死的人不会是我。”
眼前就只有两个人,死的人不是他,自然就是百里奇。
这话很没逻辑。
因为陈知墨此刻身受重伤已经没办法移动身体,连动都动不了,又要如何杀他呢?
“我一直认为像这般的花前月下是要与一名女子在一起的,哪怕不是心上人,起码也要是个女人。”
陈知墨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地面,崩坏的棋盘再次浮现,他看着那身黑衣认真道:“而你是个男人,所以我觉得很别扭。”
棋盘纵横交错,棋位分明。
“棋盘就是规则,而这里的规则,我说了算。”
他话音落下,棋盘上绽放出无数光芒,黑白子如同流星一般频频坠下,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轻响。
百里奇的身体在棋盘内不停地辗转腾挪,双拳轰出击碎了一枚又一枚落下的棋子。
他的身后有蛟龙浮现。
头顶火凤翻飞。
天边出现了一声巨响,然后发出一连串的轰鸣,棋盘之内有天雷落下,欲要灭世。
陈知墨坐在地上,面色愈发苍白,南山的夜风在身侧悄然拂过,山间静悄悄的,安静至极。
棋盘内的轰然雷声却震耳欲聋,直到白玉般的雷电落下。
百里奇面色严肃,须发飞扬,他没有怒吼,只是默不作声的抬头看着雷光落下,他的沉默不是恐惧。
不是临死前对余生的回味。
沉默在有些时候往往代表着更有力的反抗。
百里奇,单名一个奇字。
那是奇迹的奇,也是出奇的奇。
比如这时候,当天雷落下他没有举拳伐天,没有劈掌撕毁雷电,反而是低下了头,朝一侧迈出了一步。
一道道雷电在棋盘上空凝聚,争先恐后落下。
百里奇又向一侧迈了一步。
雷电落在了他的头顶,他的脚掌踏在了棋盘一角。
一道巨大的灵气波动再脚底泛起,波及了方圆十里,花草化作齑粉,树木连根拔起。
雷电在头顶消散,轰隆隆的雷声也跟着消失。
棋盘渐渐扭曲起来,星星散去。
百里奇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是这盘棋的死穴,一脚踏出,风云再如何变迁也终将结束。
陈知墨也笑了起来。
他身上的白衫看上去那般单薄,面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狂暴的灵气碰撞带起了阵阵如刀般的风。
花草碎屑打在了二人的脸上。
陈知墨毫不在意。
百里奇伸手捏住了一枚棋子,这枚棋子隐藏在花草当中,很是隐蔽。
但终究逃不过他的眼睛。
然后又飞来一枚白子,百里奇再次将其捏住。
在月光的照耀下花草碎屑像是旋转的旋风一般漫天飞舞这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然后数百枚棋子凌空射下。
有十余枚穿过了百里奇的胸膛。
陈知墨仍然坐在地面,伸手拈起了一片花瓣,屈指弹出落在了百里奇的眉心。
“其实我的神修也还不错。”
第一百零九章 哪有什么黑衣显瘦?
那朵花瓣呈鲜红色,若是贴在女人的额头上一定很好看,搭配着朦胧月色便更显出尘。
可惜百里奇不是女人,是个很胖的男人,花瓣贴在眉心显得有些滑稽。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看了一眼方圆十里之内的狼藉一片,然后坐在了地上,咧了咧嘴。
“你小子下手还真狠。”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大概相隔百米,这点距离对于游野修士来说不算什么。
陈知墨没有说话,而是闭着眼睛急促的喘息着,身上的书院白衣已经被汗水浸湿,垂在地面的衣角染上了黄土。
“你在想什么?”
这是百里奇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陈知墨的眼睛没有睁开,回味道:“我想吃火锅,李休总说七上八下的毛肚只是形式,其实很难吃,但我觉得还不错。”
百里奇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真应该在长乐镇多待一天,再听那位先生多讲几卷故事。
“从今以后,草黄纸上的排名应该就要换了。”
陈知墨伸出一根手指在地面轻轻划着,然后停在了一块石头前方,带出了一道痕迹,神情平静:“我不在乎。”
“但有人在乎。”
百里奇道。
的确,陈知墨的性子的确不在乎这些东西,但他是书院弟子,初入游野便杀了百里奇,一举进入草黄纸前十,这就意味着在子非破境之后,书院又有人接过了这个担子。
“书院也不在乎。”
陈知墨淡淡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百里奇脸上的肉颤了颤,身上的十余个小洞开始向外流淌鲜血。
他想要骂一句虚伪,目光却看到了周遭虽然狼藉却如画般美丽的场景,然后想起了那个如画般的人,不由得沉默下来,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或许书院真的不在乎。
“其实这世界上虽然没有太多的大道理,但终究还是有一些的,李休等人在小南桥戍边为国,你却听那个贱女人的命令去杀人,这有道理吗?”
陈知墨睁开了眼睛,冲着他问道。
百里奇没有说话,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到那张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现在说这些很没意思,像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家国天下。”
风从一开始就不曾停过,远方的地平线被树木遮挡,夜色正浓,自然也不会有朝阳在南山那头升上来。
“我这样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百里奇问道。
他只是喜欢听书,喜欢听别人赞美自己,他的眼睛很小,此刻却亮的惊人,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微笑:“我只是不服子非罢了。”
陈知墨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道:“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
这像是一个问题,只是再也找不到答案,也不会再有声音响起。
百里奇坐在地上,那片花瓣仍然贴在眉心上,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穿黑衣显瘦?
陈知墨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了他的身侧,坐下去肩并肩靠着,不一会儿,方圆内又有呼噜声轻轻响起。
......
......
小南桥的雪下了一个月,让这本就压抑的气氛显得愈发低迷,在这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两匹快马从城外出现然后迅速的冲过了城门径直向着将军府奔去。
不知为何,早就该到了的徐盈秀到了今日还没出现。
两匹快马在街道上疾驰,撞散了两侧的小摊,扬起的白雪落进了茶棚内数名茶客的茶碗当中,有人脾气火爆立马拍桌子站起来冲着二人的背影大声骂着。
话还没出口就被同伴捂住了嘴巴,然后伸手指了指那骑在黑马上的少年。
定睛看去,那少年一身盔甲,看上去风尘仆仆,但肩膀上绣着的那个大大的北字却清晰可见。
这是北地边军的人,如此不顾形象在街道上疾驰一定有什么紧急的军情,想到这里,那人拍开了同伴的手,轻轻咳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还别说,这雪花落进茶碗里,喝起来竟别有滋味。
两匹马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梁小刀与聪小小翻身下马。
那个北字很亮眼,围在外面的北地三率轻轻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所以二人直接走进了将军府然后朝着白落提与丰和走去。
“梁小刀见过二位将军。”
白落提看了他一眼,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少将军。”
“李休伤势如何?”
没有说废话,他直接开口问道。
屋门打开,发出咯吱一声。
外面的雪花飘了进去。
李休从屋内走了出来。
梁小刀
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笑道:“看样子还死不掉,早知道我也不必赶的这么急了。”
“有多急?”
李休挑了挑眉毛,也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张脸爬上了几根漆黑的根茎,看上去有些邪异。
“想吃火锅吗?”
梁小刀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
火锅很适合冬天吃,书院里鸟语花香吃起来总觉得不太爽利。
此处天气寒冷,雪花飘落,有意境,有味道。
“听起来还不错。”
李休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聪小小的脸上,那张俏脸苍白,身上的白衣沾染着灰尘,嘴唇有些干裂,双眼仍旧和以前一样温柔。
“早知道就该让你一起进入三古之地。”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道:“然后和你一起流落到雪原当中?”
李休道:“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
他不是一个擅长情话的人,这话说起来也稍显平淡。
聪小小歪了歪头,眼中带着俏皮之色,就像那夜在屋顶砸碎的梅花。
“这是我第一次听情话。”
李休看着她。
聪小小继续道:“不太好听。”
她顿了顿,然后认真道:“但我很喜欢。”
白落提和丰和靠在门上。
梁小刀觉得有些难为情。
李休咧了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在风雪中握起了那只手,有些冰凉,却十分暖和。
聪小小抬头看着他脸上的那两道纹络,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眶竟是红了起来。
“我不会撒谎,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哭道。
然后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穿过了李休的胸口。
鲜血顺着青衣流下,打湿了雪面。
......
......
ps:唉,这章我很喜欢,其实百里奇心里何尝没有家国天下呢?他只是不服子非,又不得不听皇后的话,见了陈知墨,吃了一路的榛子,用真心求死而已,聪小小这一刀我从写书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写完心绪比较复杂,以后的好坏我没办法剧透,但最爱的人穿心而过是这世上最疼的事情,却道寻常是人生,李休是天下人,千百般滋味又哪与人道呢
第一百一十章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
小南桥的雪不停落下,今日的风格外的大,雪花很小,翻飞而起远远看去像是迷雾一般,街道上的行人弓着腰,紧紧地捂着衣裳,免得风雪从领口灌入身子。
老秀才等人已经走了一个月零三天了。
这时候早已经到了荒人十年祭的地点,雪原很大,小南桥去了很多人,但时至今日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孙胜这一个月来不停地巡视全城,每一天都要在城墙上站上一段时间。
英宋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一个月,他杀了很多人,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的人。
甚至就连皇后和齐秦的人也杀了一些。
这是风声鹤唳。
军士们和江湖人私下里都在议论着李休之前说过的话,这次的十年祭或许真的是一个陷阱,如此想来要不了多久荒人的大军就会兵临小南桥。
若不是守在这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的话,恐怕已经渐渐失去了军心。
孙胜站在墙头上远远望着雪原,那双眼中隐隐带着沉重,如今看来,殿下说的或许才是对的。
此次前去的游野修士有十几名,还有老秀才随军,即便是中埋伏打输了也该有些动静传出来,可怕的是直到今日别说消息,就连半点波动都没有,这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原。
平静的让人害怕。
他双手按着墙面,一言不发,墙上的旌旗随风飘着。
沉默的可怕。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名南桥边军的士卒跑到了他的身后。
说了一句话。
四下的冰雪很冷,却没有这句话冷。
孙胜十指紧握,在城墙上留下一道痕迹,面色复杂,眼神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雪原深处,看了一眼十年祭的方向,然后转身走下了城墙,直奔将军府而去。
一袭青衣在街上迅速掠过,停在了英宋的马前。
一旁是当朝三品郑知路的府邸,乃是皇后在小南桥最忠实的狗,也是明面上安插的眼线。
听雪楼弟子说了一句李休生死不知的话后起身便赶了回去,三百青衣分别围在将军府内外,时刻保持警惕。
英宋在马背上坐了很久。
肩膀上的雪花落下了厚厚一层。
“英宋将军已经在我郑府之外看了几天几夜了,我家老爷可是良善人家,忠君为国,将军不能因为你家世子受了伤就故意找茬吧?”
郑府的管家站在门口对着一言不发的英宋高声道。
有些阴阳怪气。
百姓总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这小南桥三品的官职已经很高了,尤其郑知路是皇后的人,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得罪他,身为郑府的管家走在街上也是高人一等的。
英宋看了他一眼,低头想了想,然后翻身下马。
迈着步,提着剑。
走进了郑府当中。
......
当那把匕首刺进胸口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没人能说得清楚,李休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那双眸子深处有着失望和灰败之色浮现。
他看着那双眼通红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脸上。
聪小小握着匕首的手掌颤抖着,没有说话。
这一刀很突然,也很没道理。
白落提和丰和愣了一个呼吸,然后两股剑意冲霄而起。
梁小刀眼中布满血丝,毫不犹豫的拔刀向着聪小小的脖颈斩了过去。
一根白绫从她的袖中飞出,在风雪中变大,将她的浑身上下包裹进去,整个人渐渐变得透明接近虚无。
两道剑光和那把弯刀毫无滞涩的从她的体内穿了过去。
斩在了空处。
空间泛起波动,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白绫缠绕着聪小小的身体飘进了裂缝当中,然后空间闭合,那个着白衣的温柔身影消失在了将军府内。
万物寂静。
不化骨的力量立刻发挥,那道伤口的鲜血开始得到抑制。
但老秀才设下的封印却被这一刀从根本上破坏掉了,体内的魔种绽放着漆黑色的光芒,一道接着一道的黑色根茎爬满了身体,爬满了皮肤表面。
这一刀杀不了他,但释放的魔种足以引来天劫杀他。
李休倒在了地面,压深了白雪,不化骨
的力量疯狂释放着与魔种进行着抗争,每次都在魔种即将完全成熟破体而出的刹那将其压制,二者陷入到了诡异的平衡当中。
梁小刀握紧了刀把,满腔愤怒。
白落提与丰和一左一右坐在李休两侧,体内灵气滚滚而出帮助他压制着魔种的力量,时间分分秒秒过去。
孙胜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做到了另一侧,霸道的灵气席卷而出。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十年祭的可能失败,所以如今的小南桥十分压抑,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城破人亡的准备,这个时候的小南桥需要一个领袖,而凭借李休的身份地位还有威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这时候他绝对不能倒下。
......
当天色沉底陷入黑暗的时候,昏迷过去的李休终于是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白落提三人面色苍白,原地不动,盘膝调息,恢复着灵气。
哪怕是巅峰境界的游野修士,一天下来毫不间断的灵气输送也是有些吃不太消。
李休醒了,不化骨的力量还在持续,魔种随时可能爆发,他的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
心痛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以前总以为那只是一种心情,一种很好很恰当的形容词汇,直到那把刀刺进了胸口,那个人的眼眶通红却毫不犹豫。
说着世上最美的情话,然后转眼睛做着世上最狠的事情。
当李休睁开眼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心真的会痛,那不是一种对情绪的形容。
是真的疼痛。
梁小刀沉默片刻,随后坐在了他的面前,认真问道:“那把刀刺进你胸口的时候,我等惊愕了一个呼吸,但你没有,这一个呼吸的时间足够你杀她数次,但你只是摸了摸她的脸。”
“我知道那张脸很好看,那双眼睛很温柔,摸起来的感觉应该不错。”
“但这不应该,”
李休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中满是苦涩,他的眼眶红的吓人。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幸福且遗憾的事情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
这几个字听起来很简单,回答起来却很困难。
梁小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的不发一言。
他知道这种滋味应该很不好受。
“你早就知道她会动手。”
当良久的沉默结束之后,梁小刀注视着李休的双眼,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人身上的情绪是掩饰不住的,我体内有不化骨,还死不掉。”
李休道。
梁小刀的眸子落在了他指上的那朵小花上,轻声道:“你应该杀了她。”
那朵小花在风雪中动了动,其意简单明了。
“我曾说过人间值得,这次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次。”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偏偏这话无论是说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卑微的很。
梁小刀冷着脸:“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所以我会替你动手,我会杀了她。”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继续道:“哪怕她逃回了荒州也一样。”
他是个聪明人,只是平日里懒得思考,只要认真起来很好想通。
聪小小一定不是长林的人,更不会是阴曹的人,除了这两个地方唐国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刺杀李休呢?
皇后也不敢。
所以她一定是荒州的人,跟着就很好推测,李一南所在的倾天策可以排除。
典狱司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无量寺都是一群和尚。
剩下的就要挨个试一试了。
夜已深。
白落提与丰和还有孙胜睁开眼睛,气色恢复正常,二人的谈话自然一字不落的进了他们三个的耳中。
所以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
“雪原如何?”
李休开口问道。
地上的青砖铺满了白雪,坐在上面很凉,梁小刀推开门进了屋子,然后陆续搬出了一张桌子和五个凳子摆在了桌子一圈。
几人起身坐了上去。
孙胜直截了当的说道:“出事了。”
几人没有面色大变,也没有愤怒的掀翻桌子质问之前李休强调过的问题。
因为小南桥已经进入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说再多都是徒劳,况且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李休擦了擦手上的鲜血和白雪,然后从小花当中取出了一个铜锅,摆在了桌子中央,接着又拿出了碗筷。
梁小刀笑了笑,拿出了一堆的肉和蔬菜,又小跑着进屋子接了一盆水洗了洗,然后点燃了炭火。
他双脚蹲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水沸腾,然后趁几人不注意加进去一份微辣锅底,用筷子搅拌了几下跟着用鼻子嗅了嗅,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把筷子放到嘴里尝了尝,激动道:“果然还是你的汤底最是正宗,这段日子和陈知墨吃的时候总觉得味道差些,就是熊肉吃起来也差些味道。”
红袖这时候应该在屋内睡着,熊胖自然也跟在身旁,否则这话被它听到,别的不说,这一桌子的火锅怕是吃不成了。
“帮我挑几个鱼丸,你知道我最爱吃这东西。”
梁小刀冲着李休喊了一句,丸子离他太远,站起来夹还差些距离。
“吃火锅的精髓都在菜上,无论是丸子还是肉都要排在后面。”
李休强调道。
“话虽这么说,丸子还是要下的。”
梁小刀屈指一弹,一道灵气透体而出卷起盘中的各类丸子落入了国内,不一会儿便漂浮上来。
白落提摇了摇头:“殿下,恕末将不敢苟同,依我看来火锅的精髓就在这蘸料上。”
丰和不管不顾,闷头吃着,大快朵颐,觉得这东西的确好极了,不仅方便而且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几个人一起吃很有气氛。
几人随意的说着闲话,比如春来居的修缮费用是多少,这一个月来那些姑娘们都住在哪里。
莫清欢和杨不定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求到药没有。
提到这里梁小刀就忍不住抱怨两声:“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草圣大人,扣了朝廷一半的供奉,谁还没有个受伤的时候?这下好了看人家怎么拿捏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从锅里捞出一片菜叶,放到碗里沾了沾然后放到嘴里,不由得看了一眼白落提,心道那话还有些道理。
白落提有些得意。
三更时分。
天上的雪花不曾停下,只是在落到几人头顶之时都会被散发而出的灵气拨弄到一侧,保证不会落进锅里,坏了味道。
“其实落进来几片雪也没什么,我当初还喝过雪煮的茶。”
李休说道。
“那可不行,吃这东西是一定需要吹毛求疵的,别说一片雪,单说这一锅汤底用的都是我从梅岭清泉存下来的泉水。”
梁小刀反驳道,语气有些焦急,深怕李休突然起了豪情,要用雪煮一锅来吃。
门外的北地三率突然分出了一队向着远处掠去,马蹄阵阵惊起了屋檐上的积雪。
孙胜犹豫了很久,面色挣扎,最终叹了一口气取出了一坛酒摆在桌面上,极为不舍的打开了坛封,眼中充满了疼惜。
四人的动作一顿,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李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是茅草屋的竹叶青?”
他问道。
白落提将手放到坛子上摸了摸,有些感慨:“这可不是寻常的竹叶青,而是那老头子的精酿,要一万两一坛,而且还有价无市,想不到孙将军竟然藏了一坛。”
丰和端起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了个干净,面色红润。
看的孙胜更加心疼,急忙把坛子抢过来给每人分着倒了一碗,说道:“若不是以后生死难料,我这坛酒可舍不得给你们喝。”
李休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叫一声好酒,将几人吓了一跳。
接着一饮而尽。
然后两行眼泪流淌而下,掉在桌子上,落上了一片雪花。
少年人的情窦初开本就是幸福且遗憾的事情啊!
明知不可为,都说不难受。
可事到临头又怎能不难受呢?
梁小刀看了看他,将自己碗里的酒混着风雪大口的灌了下去,然后摔碎了碗。
掀翻了桌子。
火锅洒满了地面。
......
......
ps:今晚喝多了,情不自禁加了这章吃火锅和掀桌子的戏码,脑袋有些混乱,每个人都有故事,所以我也就不提那些情窦初开的烂戏,只是喝多了归喝多了,有三件事还是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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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我爱你们
第一百一十二章 鱼和熊掌可兼得
汤底洒了出来,青菜和丸子也掉在了地上。
白落提手里捧着碗,吃着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肉。
李休坐在椅子上,汤汁溅在了衣服上,暗红带着辣味,看起来有些脏。
他是个有洁癖的人,但这时候却没有在意,眼神空洞,沉默的有些出奇。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小南桥在今夜起了很多场火,尤其是郑知路郑府的那场火烧的最大,将天空都映成了火红色,相隔里许都能够感受到那份炙热。
北地三率在小南桥里不停奔走,所到之处鲜血流成小河,屠刀之下死了数千人。
城内烟尘四起,许多势力都是大门紧闭,刀剑傍身,凝神以待。
当灰烬与烟味同时飘进将军府之内的时候,李休终于开口了,眼神中的空洞也迅速的压了下去。
“如果十年祭是知白设下的陷阱,那么吴先生等人一定被困住了,凭借陷阵营紫衣军还有长安亲军的战力,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问题。”
李休起身走进了屋子,其他人对视一眼然后跟了进去。
他伸手拿出了一张小南桥与雪原的地图摆在了屋内的地面,用笔在十年祭的荒人部落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段时间荒人一定在集结人马,打算趁我们兵力空虚一举攻下小南桥。”
李休分析道。
白落提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若是荒人真的拼了命打算破城,凭我们这些人是断然守不住的。”
孙胜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是这个观点。
“叶将军在哪?”
李休突然问道。
现如今除了北地三率还在小南桥之外,叶枭的平镇军也在留守。
“军心动摇,这段时间叶将军都在城墙上鼓舞士气,没有下来。”
白落提解释道。
李休点了点头,目光在地图上不停地观察着,最后落在了一个地方。
“知白是个很聪明的人,哪怕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凭借他的自傲也绝对不会让荒人这么硬生生的用命堆破小南桥,我若是他一定会在正面强攻的同时派遣一支精兵悍卒行奇路,化作一把利剑一举刺穿南桥
城防。”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刚刚目光停留的地方,继续道:“他一定会走这里。”
几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目光跟着落在一处名为三里峡的地方。
梁小刀也在地图上看了看,然后开口问道:“若我没记错,三里峡虽然名为峡谷,但其实并不狭窄,反而很是宽阔,周围也没有能够隐藏和遮挡的掩体,想要从这里姓奇招偷袭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知白利用十年祭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没道理会在最关键的一点上犯此疏忽。”
其他三人也是点了点头,这话挺起来很有道理,如果这一切的确是知白设下的局,那么这盘棋中最关键的不是困住老秀才等人,而是这一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奇兵。
梁小刀伸手指了指与三里峡完全相反的另一处地方,说道:“这里,清风谷,地形险峻,道路崎岖,谷地很深,并且终日阴暗,里面更有妖兽存在,虽然难走但若是成功通过便可直达城墙下方,若是选此地作为奇兵一定会有奇效。”
的确,无论是从战略位置还是从效果来说,清风谷都是一个比三里峡更合适也更好的选择。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知白是个聪明人,清风谷恰恰因为太适合,所以反而不适合,他想要与我下棋,那便看看他这个六先生有没有这个资格。”
李休的眼中带着戾气,那是彻骨至极的寒意。
“殿下,会不会知白猜到你一定能猜到他的选择,所以他反而放弃了三里峡,偏偏走了清风谷?”
白落提皱了皱眉,问了一句。
“不会,知白是个很骄傲的人,我猜他走三里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一旦从三里峡破城,那么兵锋便可从小南桥穿过,直指我唐国边境,出其不意之下一鼓作气再破几座城也没问题。”
“知白不甘平凡,既然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不会做一场小的。”
李休冷哼一声,继续道:“他一定能够猜出我已经猜到他要走三里峡,但他偏偏要走,就是要与我决个高下,在全方面赢下我,好报之前的仇。”
这是很彻底的分析,无论是动机还是目的,都被他剖析的在清楚不过。
“既如此,便让我率领北地三率亲自拦在三里峡。”
白落提道。
凭借北地三率的战斗力,无论这支奇兵的战力如何,都会被撕成碎片,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这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李休却没有说话,反而沉默了许久。
然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语气之中满是赞赏:“不愧是六先生,开局百步都让他算尽了。”
“殿下此言何意?”
孙胜问道。
“北地三率不能动。”
李休说道。
白落提与丰和闻言看了他一眼。
“如果只是单纯的防守自然没有问题,但知白还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份礼物很重,所以我一定要接着。”
墙外的烟尘落进了院子,铺满了白雪,让这份雪白附上了一层黑灰。
几人没有再说话,也没问再出声询问。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这份礼物就是老秀才,李泗,陈玄策还有小南桥半数的边军。
如果李休全力防守保证小南桥不失,那么远在雪原当中的他们便一定会死。
所以北地三率不仅不能防守,反而还要化作一把尖刀深入雪原,与老秀才等人里应外合破了这盘棋。
老秀才等半数边军和小南桥。
这就是鱼和熊掌。
不能兼得。
救人和破城。
这就是知白给他留下的选择。
梁小刀抿了抿嘴唇,目光放在身后,没有看向李休,因为他不想在这时候给李休带来任何压力。
烟火的味道很浓,并不呛,闻在鼻子里有一种淡淡的楠木香味。
知白这盘棋下的很好,堪称完美,当老秀才等人宣布执行陈玄策的计划之时,便已经落入了下风,无论怎么破局,他都已经站在了不败之地。
李休沉默了下来,门外的冷风开始呼啸,声音划过门缝有些刺耳,让人没来由的心头烦躁。
他的眼眸深处浮现一抹暴戾之色。
“鱼和熊掌,我都要。”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亡开始之前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常识。
所以李休说出来的这句话在霸道之余也就显得有些无力。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守住三里峡的人。”
李休轻声道。
小南桥身为唐国屏障,其内当然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但除非陈老将军醒过来,否则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够在这样的局势下守住知白所派过来最精锐的荒人精兵。
梁小刀向前走了一步,肩膀上的北字熠熠生辉,他挑眉笑了笑,道:“我来吧!”
按理说此刻有白落提,有丰和与英宋。
还有孙胜和叶枭。
论资排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梁小刀出这个风头,但出奇的几人却没有说话,没有反驳。
北地与小南桥呵护了大唐数百年的安稳。
所以这两个地方对彼此都很是了解。
梁小刀的军略造诣非常高,只在梁文和陈老将军之下,如果说眼下还有人能够率军守住三里峡,那么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选。
“这可能会死。”
李休张了张嘴,涩声道。
这个任务很艰难,而且也承担着最大的责任,鱼和熊掌是否能够兼得关键就要看这一战过后的结果如何。
梁小刀耸了耸肩,笑容如春风般洒脱。
“谁都可能会死,不是吗?”
于是李休沉默了下来,谁都可能会死。
这是一场真正的豪赌,若是简单的二选一他还可能保住小南桥不失。
若想全都要便是一场豪赌,赢了皆大欢喜。
输了的话,所有人都得死。
有风吹开了木门,吹起了白落提的那身白袍,他与丰和对视一眼,然后握紧了手上的长剑。
“这场赌注很大,但很有意思。”
李休想了想,认真道:“我保证,谁都不会死。”
“我们没有退路,所以这一战务必要全力以赴,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都要除掉。”
他开口,说出了满是冰寒与杀意的一句话。
这话说得比较直白,话中的意思也不含蓄。
几人也终于明白了将军府外的烟火是为何而起。
大门被推开,英宋持剑走了进来。
他的剑尖还在滴血,白袍染成红色。
满身的杀气扑面而来。
然后叶枭和慕容也跟着走了进来。
城内的动静很大,若不是慕容和慕容天成靠着姑苏城的威望强行压下了这些江湖人的怒火,恐怕城内早已经乱了,但即便如今也是人心惶惶。
他们需要一个理由。
“攘外必先安内。”
不待他们开口,李休便直接说道。
然后又将视线放到了英宋身上:“杀了多少人?”
英宋沉默了会儿,说道:“四千余人。”
慕容天成瞳孔缩成一点,紧紧盯着李休,心底有一抹寒意升起。
这就是李休的铁血手腕,不声不响间竟然杀了四千余人,叶枭等人不动声色。
显然也很赞同英宋的做法。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在生死悬在头顶的时候,任何有可能导致屠刀落下的因素都要被扼杀在萌芽当中。
经过此番洗礼,皇后和太尉的人再也无法掀起什么风浪。
甚至连个水花也掀不起来。
“辛苦了。”
李休道。
死去的这些都是唐人,而且毫无意外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但剑既然扬起就一定要落下,哪怕死的人再多。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也就不再废话了。”
李休竟自己等人之前所说的计划挑明要害重复了一遍,然后偏头看着叶枭:“叶将军,三里峡是重中之重,所以我希望由你的平镇军守在那里。”
叶枭没有犹豫,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大战来临最忌讳上下不和,这时候上下之间一定要紧密联系,不敢走错一步。
“你也要去,而且要完全听命于梁小刀。”
李休吩咐道。
“诺。”
叶枭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军礼,应了下来。
论防守,梁小刀的能力的确要更胜一筹。
“慕容,平镇军去了三里峡,小南桥的兵力必然会更加空虚。”
李休看着他,沉声道。
慕容点点头:“没问题,姑苏城一定会全力以赴。”
剩下的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孙胜开口问道。
李休没有回答,他走出了将军府,雪花落在身上,那双
肩膀向前耷拉着。
他走的很慢,脸上的黑色纹络清晰可见。
街上的烟味渐渐散去,天色蒙蒙亮起。
街上开始出现了稀稀拉拉的行人身影。
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李休一路走过,最后站在了城墙上,站在了那杆旌旗下方。
一路走来无数士卒恭敬行礼。
守在城墙上的军士看着那道有些消瘦的背影挺直了胸膛,不肯低头,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在这一刻竟然平静了许多。
白落提等人在城内做着最后的准备。
梁小刀站在了李休的身侧。
两个人望着远处的风雪和那一望无际渐行渐近的荒人军队。
一眼看去粗略估计应有数十万人。
黑压压的一片,一股煞气在荒人头顶升腾而起,染黑了天上的云彩。
血腥气扑面而来。
小南桥上升起了狼烟。
全城备战。
“其实老弄堂也没有传闻的那么可怕。”
梁小刀脸上带着笑容,追忆道。
“等这事儿结束之后咱们一起去书录院看一看书海如何?”
李休点点头:“我在承意也有些日子了,你也快踏足第二境,这个时候进书海看一看的确很合适。”
梁小刀冲着城墙下面吐了一口唾沫:“我从小就命大,以前死不掉,这次当然也死不掉。”
李休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叶枭站在了二人的身后。
梁小刀伸手擦了擦李休脸上的黑色纹络,发现蹭不下去,然后放肆的嘲笑起来:“从今以后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就与你无关了,哈哈!”
他大笑两声,然后转身向着城下走去。
他走下了城池,笑容仍然挂在脸上。
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急忙伸手擦了擦,暗骂自己没出息,那小子命大一定死不掉。
最后当然可以化险为夷。
如此想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眼泪也流的越来越多。
鱼和熊掌都想要,就要两边不放手,一来一去要花费的时间何其之多?
莫清欢还没回来。
即便拿到了医天下又有何用?
他身上的魔种还能撑多久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战起
一场战争也许要做很长时间的准备,而要发动却在朝夕之间。
小南桥飘起了狼烟,不同以往,这一次的城中百姓都是站在街上满脸凝重的看着那些烟尘,说书的放下了手中端着的茶杯。
听客们沉默着不发一言。
春来居的修缮还在继续,此刻却停了下来。
以前小南桥一定破不掉,但这次不一样。
渐渐压抑的气氛包裹着全城上下,就连街道上行驶的马车也出奇的安静下来。
掌柜的推门进了后屋,在屋内供奉着一尊人像。
那是李来之的木像。
前面放着一个香炉,掌柜的一脸严肃的拿起几炷香插在了上面,然后行了一礼。
“还望李帅保佑我小南桥,佑我唐国。”
类似于这般的场景在小南桥里并不少见。
酒巷深处的茅草屋老板仍然躺在竹椅上随着缓急的冷风摇晃着。
城内的大火被风雪浇灭,雪花落在剩余的废墟残骸之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然后冒着热气消散。
主道长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空旷的青砖地面上有无数马蹄掠过。
囤在军营的南桥边军飞速的赶上了城墙,凝神以待。
小南桥很大,江湖势力自然不少,在听雪楼和姑苏城的带领下跟着走上了城墙。
人很多,足有数万人。
城墙很大,也很长,分散起来反而显得有些稀疏。
李休一直站在上面没有动作,寒风卷起衣角左右扬起。
数十万荒人军士停在了小南桥十里之外,就地扎营。
片刻后有炊烟升起,俨然已经开始起灶做饭,按照荒人以往的习惯推断,三日之内必然会开始攻城。
“殿下。”
孙胜和慕容天成来到了他的身后,轻声道。
“差不多了。”
李休张望着雪原深处,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着。
这时候梁小刀以及叶枭所率领的平镇军应该已经抵达了三里峡,并且摆好军阵等在了那里。
没有隐藏,因为三里峡无法隐藏,也因为平镇军并不擅长偷袭。
五大兵种长安亲军能力最为全面。
陷阵营铁蹄纵横最为锋锐,讲究的便是有死无生,前面即使是一座山峰也会被三万铁蹄踏成碎片。
紫衣军最狠。
平镇军
防守镇压无敌。
北地三率攻伐无双,且灵活多变。
所以当初跟随老秀才等人离去的是李泗的亲军,叶枭的平镇军留下便是无形中做的第二手准备。
“要不要告诉子非?”
孙胜问了一句。
然后没有了下文。
良久,李休收回了注视雪原深处的目光,转身背靠在了城墙上了,盯着脚下城墙上的长砖,想了很久后方才说道:“破五境很重要,数十年后子非或可入道,便是小南桥真的破了,也不要去打扰他。”
孙胜瞳孔微缩,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单纯的五境宗师当然不如小南桥上下几百万性命重要。
但如果是可以入道的机会。
便是在让荒人连破十三城,兵临徐州那也值得。
“南桥边军剩余军力有多少?”
李休问道。
孙胜道:“七十万。”
几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层阴霾。
李休却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七十万足够了,比我想象的好上许多。”
荒人不止于此,若只是这几十万人自然好说,但这只是先头部队,后面估计还有三倍于此的兵力在三日之内赶来。
知白的手笔太大,这次的进攻几乎是数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殿下,若是他们不惜性命强攻,恐怕这小南桥守不了多久。”
孙胜沉声道。
对方是接近三百万的士卒,其中有半数以上都是承意与上三关修士。
不说后续部队,单说眼下这数十万的先锋之中修为游野者便有四十余名。
小南桥如今的游野修士加起来只有不到三十位。
差距很大。
好在游野终究不是五境宗师,个体的实力对于战局影响不大,尤其是小南桥的护城大阵还很完好。
“我只要你守住一个月,一个月内保城池不失,能否做到?”
李休问道。
“没问题。”
孙胜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有着护城大阵和七十万军士,别说是人,就是七十万个馒头也够他们啃上一阵子,因此守上一个月绰绰有余。
“荒人的攻势应该不会停下,这也就意味着未来一个月你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如此可还守得住?”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这一次孙胜没有应承。
慕容天成一直没有插话,他的实力很强,但在军略上却没有太大的发言权。
这不是普通人的攻防战,四十余名游野修士就像是四十把尖刀。
若是毫不停歇的话总是有护城大阵又能守多久?
李休认真道:“我只要你守一个月,就是只剩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守住,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孙胜点了点头,满脸严肃。
“当太阳落山之后我会率领北地三率走清风谷深入雪原,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有率军杀回来,城便弃了吧!”
未虑胜先虑败。
“让慕容雪离远点,她太蠢。”
李休对着慕容天成嘱咐了一句,然后便离开了此处。
慕容二爷眼皮一抖。
孙胜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全身心布置起了城防。
事发突然,完全来不及像其他地方求助,这一次只能靠南桥边军。
炊烟停下,数十万荒人当中响起了整齐的号角声,冲霄而起震耳欲聋。
然后开始攻城。
孙胜看了一眼三里峡的方向,将心中担忧驱散,看着城下疾驰而来的荒人队伍,那双眸子比这雪原常年不化的冰霜还要更冷三分。
他一身黑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寒芒,灵气聚在喉咙,声音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世子殿下冒死深入敌后,这里是战场,我们的身后就是唐国百姓,我并不畏惧在此捐躯,但我更加相信最后的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杀!”
一个充满杀意的字从孙胜口中吐了出来,护城大阵在一瞬之间开启,南桥边军与江湖人秩序分明的化作几个战团。
神修在攻伐之余也在尽力的恢复着周遭士卒的体力。
魂修战团体内命魂齐放,在空中盛开,天空隐隐有小范围的雷云凝聚,然后无数雷电疯狂劈下,荒人阵营中哀嚎一片。
......
三里峡名为峡谷,里面却较为宽阔。
三万平镇军没有骑马,列成军阵站在了地面,一手持枪,一手持盾,严阵以待。
平镇军中央有一处高台。
梁小刀站在上面双手持旗。
叶枭站在最前方,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白虎虚影,仰天咆哮。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六先生算无遗策
三里峡的雪很深,但很结实,踩在上面完全不会陷下去,梁小刀站在高处,目光所及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洪流。
由远及近,不过片刻便出现在平镇军的视线当中。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完全是以普通人的速度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
行走之间发出整齐划一的踏步之声,这是真正的精锐。
他们的头顶有黑云聚集,无边煞气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撞击在峡谷崖壁之上,击碎了深沉冰雪。
这是当之无愧的精锐,有三人走在最前面,俱是游野修士。
左右两人面色冷峻,一身的粗布麻衣,煞气撞击崖壁回转周身,然后融入到身体当中,让本就是游野巅峰的气息硬生生的再度拔高了几分。
中间的荒人身材纤长,竟是穿着唐人的锦绣绸缎,一身贵气,嘴角上扬带着笑容,他的手里提着刀。
“叶枭?”
三万平镇军气息凝实,脚踩大地,丝丝玄黄之气自地面升起融入每个人的身体,让那一身铠甲变得黝黑起来。
叶枭一双丹凤眼半睁着,手持长枪,瞥着那人寒声道:“吕合?”
“小浮屠吕合久仰叶将军威名。”
那人脚步不停,反而更快的前冲过来,五万荒人在刹那间提起速度,脚踩地面,白雪飞扬。
大祭司有六位弟子,知白排在最末,但天赋最高,智计无双。
四先生江临伞号称阴面,最是阴毒狠辣,伞叶轻转杀了不知多少唐人。
而五先生行事霸道异常,所到之处万人惧怕,为人更是独断专行丝毫不允许其他人干涉他的决定,被人称之为浮屠。
而吕合在荒人当中有小浮屠之称,其实力早已入化境,是当之无愧的巅峰游野修士,放眼整个雪原实力也数前列。
若是放到唐国,当入草黄纸。
平镇军内走出一人,向着左侧的那名游野修士走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两把刀交织在了一起。
荒人冲锋发出整齐的吼声。
吕合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癫狂,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叶枭身前,那把刀扬起二月寒天,卷起四尺风雪斩了下来。
叶枭的眼睛仍然半睁着,其内却又锋芒闪烁,他向前
一步长枪点在了那把刀上,发出叮的一声。
他的身体陷入雪中二尺。
吕合抽刀倒飞出去,落在地面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面容狰狞。
与此同时另一位游野修士双拳泛起金光,麻衣上的煞气向外翻涌。
五万荒人精锐冲进了平镇军军阵当中,整齐的怒吼与可怕的沉默碰撞着。
梁小刀站在高台之上,双旗舞动,平镇军的军阵时而变换着。
叶枭看着状若疯狂的吕合,眉眼淡漠。
他身后的白虎虚影仰天咆哮,虎目猩红向前扑去,与剩余的一位游野修士战在了一起。
吕合俯身,爆闪至他的身前。
长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足以将人撕成碎片的光芒。
叶枭侧目,半合的丹凤眼猛然睁开,眸子犀利,那一身的暗凯彻骨般冰寒。
......
小南桥有百余里城墙,荒人数百万大军前仆后继不怕死一般向着城池冲杀,烈火在雪面上燃烧,南桥边军的尸首像是饺子一般从城墙上栽落下去。
荒人的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同小山,脚下踩得不是地面,而是数不尽的尸首。
鲜血淋漓染红了雪面,向着地下渗透。
厮杀与呐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小南桥,无数百姓仰头看着墙头沉默不语。
李休走在最前面,白落提丰和还有英宋三人跟在身后,再后面跟着三千北地三率。
听着远处传来的惨烈声音李休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战争就是如此,无论是攻占还是保卫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到十年祭所在的荒人部落。
与老秀才汇合,看看能否逃回小南桥。
远方一片虚无,没有半点消息,自然也没有半点把握。
所以他之前才会说弃城离去的话。
清风谷与三里峡的不同之处早便提过。
李休勒马停下,目光看着谷地,那里一片漆黑,隐隐可以听见妖兽的走动和嘶吼。
清风谷很窄,只能容纳十余骑一字排开。
但足够了。
里面有很多妖兽,若是往常李休自然会一路杀过去,但此刻却没有,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用
来拖沓。
他扬起了手,白落提三人强大的气息透体而出,在这谷地绽放出三道亮光。
一路走过,强悍的气势压迫全场,许多妖兽藏匿在黑暗之中不肯出现,也有的妖兽立于巨石之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三千白袍。
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清风谷很长。
但北地三率的速度很快,马蹄踏在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真的像是一阵清风一半吹过了山谷幽暗。
妖兽们向后退去。
李休仍旧骑着一匹黑马,当初在听雪楼的那一匹现在应该还在梅岭闲逛,想来此刻活的要比他好。
出了清风谷便等于绕开了荒人军队,如果这时候化作一柄利剑从身后插进去那一定会有奇效,说不定可以一举绞穿荒人的军势,保小南桥边境安稳。
但这么做不行,所以李休等人只是静静的向前走。
直到一个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然后两万荒人队伍从两侧走出拦在了前方。
“黄修齐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礼,礼仪周到,举止更是恰到好处,极为完美。
有四人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大多数荒人皆穿粗布麻衣,认为这是天赐,外壳轻松,更容易与树灵沟通。
也有很多荒人喜欢穿唐国的衣服,比如四先生江临伞。
比如小浮屠吕合。
眼前这五人穿着极为漂亮的青底金云衣,腰间挂着上好的翡翠玉琉璃。
无论举止还是谈吐都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显而易见,他们五个并不是荒人。
北地三率停在原地,李休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黄修齐站直身子,轻声笑道:“六先生说世子殿下一定会去救人,而且一定会走清风谷,所以特意命我等在此处恭候,如今看来六先生当真是算无遗策。”
他拍了拍手,忍不住赞了一声。
......
......
ps:那个啥,偷个懒儿,今儿就一章了,明天会在四点之前更新,我要提高一些速度了,总在半夜影响睡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地狱里飘出一朵冥花
算无遗策是很高的赞誉,李休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有时候算得准未必能笑到最后。”
黄修齐摊了摊手,看了看左右,两万气势汹汹的荒人队伍,再加上五名游野修士,凭什么笑不到最后呢?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
他说道。
命中注定很多事情,比如眼下这盘棋。
事发突然,长安那头没办法做出反应,所以只能靠小南桥自己的力量。
这关乎到大唐未来十年的国运。
而有资格执棋子做棋手的便只有两个人。
李休与知白。
这就是命中注定。
“如此说来此路不通?”
三千白袍寂静无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李休骑在马上,身子前倾俯视着黄修齐问道。
“通,当然通,无论是大唐的路还是阴曹的路,又或者是雪原的路都是让人走的,哪有不通的道理呢?”
黄修齐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脸。
原来他们是阴曹的人。
“阴曹竟然会和荒人联手,也不怕丢了脸面?”
李休难得的出言讥讽了一句。
“世子殿下是个聪明人,阴曹很爱和聪明人合作,但您上次拒绝了我们,巧得很,六先生也是个聪明人。”
黄修齐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灿烂,也有些意味深长。
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没有说话。
他知道那话中所谓的拒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指在三古之地当中他帮助王不二拦下了封于修,同时杀了包知命。
这是报复。
阴曹之人最是记仇,睚眦必报,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黄修齐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缝隙,接着道:“不过此路虽通,却只对殿下一个人通。”
李休抬头看着那道缝隙,不算宽,不算窄,刚刚好足以容纳一个人身躯。
“这是什么意思?”
黄修齐耸了耸肩膀,在风雪中舔了舔嘴唇,阳光照在了两军中央。
十年大祭尚未结束,所以雪原的太阳才会刺穿黑云洒下几缕光明。
“没什么意思,世子殿下自然可以走,但您身后的那些人都要留下。”
他顿了顿,面上的笑容
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冰寒,字字顿道:“所有人,都得死!”
这话很冷,比脚下的雪和身后的清风谷还要冷。
两万对三千。
五名游野对三名游野,这是稳操胜券的事情。
何况他们五个来自阴曹,共事多年,默契无比,较之寻常游野修士还要更强几分。
那样一来说出这话就显得更有底气。
白落提没有说话。
英宋伸了个懒腰。
丰和的目光阴冷,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李休沉默了很久,天上的阳光渐渐隐没到了乌云当中,让得大地为之暗了三分,三千白袍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你刚刚说知白算无遗策。”
李休开口,声音平淡。
黄修齐点点头。
“可他又凭什么算的过我呢?”
李休看着他的脸,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万荒人军士,认真道。
英宋咧了咧嘴似乎在强忍笑意。
黄修齐皱眉,道:“殿下这般言语,不觉得有**份吗?”
六先生算准了他会走清风谷,并且派遣高于他数倍的兵力在此等候,难不成你身后那三千人还能插了翅膀不成?
所以在他看来李休此言无非是在逞能罢了。
“阴曹是整个天下的影子,却被知白玩弄于鼓掌之间,凭你们就想拦我?”
李休俯视着他,那双眸子深处有着暴戾之色翻涌而出。
“也敢拦我?你配吗?”
“两万精锐?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罢了。”
李休高昂着头,暴戾之色溢出双目,座下黑马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三千白袍齐齐向前迈了一步,天上风云变幻。
黄修齐面色在瞬息之间阴了下来,脸上满是凝重。
他竟是,忍不住退了一步。
两万荒人原本冲霄的气息竟然被这区区一步给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李休又向前一步,他的脚下有丝丝黑气蔓延。
“你可知北地三率为何被成为从地狱归来的骑兵?”
黄修齐没有说话,李休也不想听他说话,继续道:“那是因为他们真的是从地狱归来,到此人间
。”
话音落下,北地三率齐齐向前行走。
迈步之间白袍鼓荡飞扬,地面上的丝丝黑气顺着马蹄缠绕而上包裹住了所有人。
一股巨大无比难以言喻的煞气冲霄而起,身后的清风谷寸寸崩塌。
荒人军士们抬眼望去之间李休身后黑气蔓延迸发,漆黑闪烁,北地三率三千战士隐藏在白甲的脸竟然变成了一尊尊暗黑色的骷髅。
天上落下了一点猩红。
落在了白落提的头顶。
他抽出长剑向着那猩红点了过去。
然后飘出了一朵冥花。
燃起了赤红色的火焰在三千白袍的上空,炙热无比,脚下的白雪肉眼可见的消融下去。
在火焰的映衬下,战马染成骷髅,火苗自双眼绽放。
白袍飞扬,三千剑同时抽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铮鸣之音,火焰与黑气交织密布。
远远看去这便像是真正的炼狱。
李休在最中央,英宋与丰和左右护持。
白落提策马站在最前方。
三千炼狱白袍仍旧沉默着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黄修齐的面色苍白至极,其余四名游野也是大惊无比,炼狱烧融了白雪,他们五个身上的青底金云衣被汗水浸湿,双脚像是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半步。
身后两万荒人向后退了几步,阵型有些涣散。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人心,这怎么可能?
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别说两万荒人,便是五万又能如何?
这就像,真的从地狱归来一般。
三千骨马扬起前蹄,所过之处地面焦黑一片。
笔直的朝着前方的荒人队伍当中冲杀过去。
有一个词叫做未战先怯,这是一支荒人精锐,虽远不如走在三里峡的那一支,在雪原之上却也是排的上号出的了名的那种,更别提六先生还安排了五位游野修士到此。
他们从未想过在这个词,但如今想来未战先怯便是这种感觉了。
那疾驰而来的不是三千白袍。
而是三千把勾魂夺命的镰刀!
ps:昨天的话当我在放屁,还有一章,争取十二点之前写完,最晚一点之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愧是六先生
对于南雪原上的荒人来说,十年祭是一件大事,这一天里许多人都会赶到祭祀的地点,共同举行仪式,向树灵表示尊敬。
部落当中,巨大的黑色祭坛位于中央,四周建有高台,祭祀人员在祭坛四周举行仪式,来参加观摩的荒人们站在高台之上。
这个部落名叫穷奇,以上古凶兽为图腾命名,势力庞大,前往清风谷的那两万荒人军士精锐便是出自这里。
荒人因为资源稀缺所以建造房屋不会像唐国那样铺张浪费,都是简简单单的木屋与茅草,豪华些的便是用金铁与石头建造而成,他们并不在意华丽与否,看中的便是实用。
穷奇部落当中的建筑尤其坚固,而这也是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能够发展壮大的重要因素之一。
只是此时此刻穷奇部落之内的房屋建筑纷纷倒塌,数不清的巨石化作碎屑掉在地上,茅草燃烧,木屋成为焦炭。
一片狼藉,诺大的部落竟是硬生生的毁掉了一半有余。
其内荒人更是哀嚎一片,地上尸横遍野。
鲜血与白雪渲染着墙体,桌椅散乱。
俨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祭坛却是完好无损,四周的高台亦是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老秀才勒马停下,身后的百余万铁蹄轰鸣而至,将整个穷奇部落踏成平地,就连废墟都不复存在。
李泗以及陈玄策等人跟在身后。
踏平了穷奇部落,这是很不错的战果,但他们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的兴奋与高兴之色。
并且眼神的不安越来越浓,心脏在胸膛之内也是越跳越快。
整个穷奇部落刚刚死掉的都是一些荒人平民,就连一个手持长刀的战士都没有,这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来到了祭坛前方,在高台下方停下。
知白站在上面。
四先生持伞站在知白的身侧,面色平淡。
下方的祭坛早已没有了任何声息,刚刚还在举行仪式的人们不知去了哪里。
远方掀起了黄色的浪花,在雪原上滚动着一浪接着一浪的打来。
浪花滚滚自三面而来。
然后到近处停下,南桥
边军们这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浪花,而是荒人军队,足有数百万之巨。
老秀才脸上的老人斑似乎多了一些。
陈玄策面如金纸。
数百万军士,整个南雪原的兵力起码来了三分之二。
这是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这是早已烧开沸水的铁锅。
只等着他们跳下来。
南桥边军们立刻改变阵势防守着三面。
紫衣军抽出来弯刀。
李泗坐在马上一身黄甲很是耀眼,长安亲军不动声色。
老秀才抬眼看着高台之上,与知白的目光在空中对视,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原来还是赌输了。
接着他又看到了高台之上的其他人。
共有八个人,不算四先生和知白还有六名。
六人都是五境宗师。
有三人穿着青底金云衣,来自阴曹,有三人着麻衣,来自雪原。
五境宗师的气息自然与众不同,老秀才看了出来。
李泗等人也看了出来。
陈玄策坐在马背上,想起了李休说的那句话,嘴角竟是由鲜血随之流淌,双目通红。
“久仰吴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知白不胜荣幸。”
知白低头看着他,拱手行了一礼。
吴墨笔问道:“胡二的死以及那些话是你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吧?”
知白点了点头,轻声道:“有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老秀才沉默了很久,有些事最怕回头去想。
“不愧是六先生。”
他说道。
知白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吴先生谬赞了。”
“若我没猜错,此刻你的人已经开始攻占小南桥了吧!”
老秀才又问了一句。
“吴先生妙算,的确如此,只是有李休护着,一时半会儿还攻不下。”
知白说道。
“不愧是六先生。”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这盘起下的很大,而且精妙无比,知白一个人竟然是步
步机巧,算尽了人心。
他从一开始就利用十年祭作为引子,然后请求大祭司使用天之痕杀死或者重伤陈老将军,而后报仇心切的陈玄策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十年祭的诱饵也的确足够诱人,便连老秀才都忍不住博了一次。
可惜中途李休横插一脚,知白便将胡二杀死,话语中故意露出破绽,暴露荒人隐藏多年的秘密以此作为筹码来增加说服力。
也正是因为这最后一根稻草再加上长林的配合重伤了李休,所以才成就了如今的局面。
这用步步为营,算尽人心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而且一箭双雕在此处拦住他们,又派人去攻打小南桥,恐怕等他们脱身之后小南桥早已经沦陷了。
这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陈玄策仰望着那张带有些许腼腆的笑脸,一股寒意竟是直充头顶,内心冰凉。
对于这些猜测是否准确知白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你的人很多,但拦不住我等。”
李泗开口道。
五境宗师的确很强,但是在百万军士的力量下也就显得不是特别强。
打赢或许做不到,但在长安亲军和紫衣军的簇拥下,离去却是不难。
知白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们不如李休的地方,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小看我,而你们哪怕到了如今却还心存侥幸。”
他话音落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小印,扔在了空中。
小印轻轻旋转,然后一个弥天大阵自四方升腾而起,将在场所有的南桥边军尽数包裹其中。
数百万的荒人队伍围在外面,目光冰冷充满恨意的看着大阵之内被包裹的南桥边军等人。
这阵法很大,足以将百万余人包在其中自然不小。
老秀才看着这一幕,身材佝偻了一些,脸上的苦意更浓。
李泗的脸色也终于不再淡定。
知白脸上腼腆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说不尽的狂傲非常。
他站在高处张开了双手,露出一抹骄傲到极点的笑容,俯视着众人。
“现在,你们凭什么离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们都是棋子
老秀才抬起一根手指向上点出,水墨自指尖飞出击打在头顶上的阵法光罩上。
没有带起半点涟漪。
“千里冰封。”
他面色一沉,收回了注视灵阵的视线,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就是知白布下这座大阵的名字。
出自大祭司之手,从来都是只闻其名。
不过虽从未见过,但当自身处于阵法之内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吴墨笔便想到了这个阵法。
因为很合适,也很相像。
知白拍了拍手,佩服道:“不愧是吴先生,单这份眼力便少有人能比,既然您知晓这是师尊布下的千里冰封,那就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只要我不允许,就没人出的去。”
陈玄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上半身轻轻晃了晃,如此庞大的阵法可不是能够刻在灵阵图之内的东西,必然是提前刻画好的,这么说来知白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着他往下跳。
而偏偏他毫不犹豫的便跳了进来。
这就是愚蠢。
“你是如何知晓我一定会做出那样一份计划?”
陈玄策铁青着脸,寒声问道。
他的眼中满是怒火,那是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的目光。
这场豪赌比天还大,但他输了。
小南桥会破,荒人会长驱直入,兵临徐州城,一路北上注定尸横遍野,死去的无辜百姓难以计量。
这是千古罪人。
知白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类似于那样的怒火他见过很多次,想将他剥皮抽筋的人也有很多,自然不在乎这一个。
不过今日兴起,还是要多说两句。
“其实很简单,想的多了自然就会想的很完美,一个再如何简单漏洞百出的计划想的多了也会变得完美,比如你的这份计划若不是我提前布置好的,也许真的会收获奇效,保大唐十年安稳。”
“在我第一次看到太阳的时候我就会想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悬在天上可以发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带有一股莫名之色,那是一种说不出什么样的感觉。
“可雪原的雪很厚,天上的云更厚,太阳不会出来,只有在十年祭的时候才会破开云层露出一面,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他的声音中带着向往,眉眼有些憧憬:“所以我很期待十年祭的到来,但我更希望永远站在阳光之下,而不是站在这阴沉冰冷的白雪上看着昏沉的天空。”
这话听起来有些唏嘘。
知白咧嘴笑了笑,狂傲似乎消失不见,看上去仍然有些腼腆。
“想的多了自然容易想明白很多事,师父用天之痕重伤了陈老将军,你自然是要报仇的,这一点无可厚非。”
“而十年祭恰巧提供了报仇的机会,我相信你不会错过。”
知白的视线在场内所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重新落到了陈玄策的脸上,目光平静。
“原来我真的是一枚棋子。”
陈玄策沉默许久,苦笑着道。
目光中有一抹绝望,他只能低着头或是抬着头,不敢看向身侧的其他人。
“这没什么好值得自责的。”
知白再度张开双手,双眼轻轻闭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淡淡道:“不只是你,所有人都是棋子,而能与我下棋的人此刻应该正在赶过来。”
听到这话,长安亲军统领李泗的神色终于变了。
千里冰封大阵号称可进不可出,李休若是真来了,进来容易,想要出去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休的身份终究不同寻常,李泗是太子的人,自然清楚这两位兄弟之间的感情,更何况李休还是守住小南桥的最后希望,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其出现在这里。
“你如何猜到世子殿下会抛下小南桥赶到此地?”
他开口问道。
知白看了他一眼:“我与李休第一次见面是在雪原之上,那时候我并不知晓要杀的人就是他,但在那以前我便了解过他的消息,这个人肯为了书院警告整座江湖,自然也会为了你们想要兼得鱼和熊掌。”
“所以他一定会来,而且我的人并不会拦路,他一路走来都是畅通无阻。”
老秀才从马上走下,站在地面整理了一下衣衫,问道:“你就不
怕自己棋艺不精,小心棋到中盘,输的很惨。”
“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不会输,而他也不会赢。”
知白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像在这个话题上谈论太多。
老秀才沉默了一瞬,然后看向了在高台之上知白身侧的那个持伞中年。
“阁下便是四先生?”
他问道。
江临伞对着他微微欠身,表示尊敬与默认。
“就是你杀了胡二,那把纸伞很好看,只是太白。”
吴墨笔咳了一声,然后说一句。
太白不是说伞面太白,而是说伞面太单调。
乍看没什么区别,细品却另有味道。
“需要装饰。”
他又道。
然后一支毛笔出现在了他的手心,握在了指间,吴墨笔以文入道,他所擅长的当然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手中一杆笔,袖里三页纸。
他提笔在眼前画出了一幅山水,斜雨自空中落下,树木与花草被压弯了腰,折穿了身子。
这幅画飘在眼前,飘在空中,众人看去不由得赞叹一声。
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小路风雨,惟妙惟肖,不愧是在文道上浸淫二百年的痴书生,单说这份功底便已经世上少有。
这幅画很精妙,那丝丝落下的雨水似是完全留白而出。
知白脸上带着兴趣,打算仔细欣赏。
那副画却诡异的从空中消失不见,然后落在了四先生的那把伞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墨水打湿了伞面,染上的画面十分漂亮。
老秀才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现在好看多了。”
江临伞手腕用力猛地将纸伞脱手而出甩了出去。
那把伞高高飞起,然后停在了半空当中,那副画里的雨水脱离伞面在一瞬间竟然扩大到了数里之广,无数雨水自天而降化作一道洪流向着高台之上落下。
天空似乎露出了一个窟窿。
地面上生出无数花草,雨水落在上面折断了根茎,打落了花瓣,无数种子洒落地面。
然后万物生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千里冰封与万里雪飘
这一幕说不出的震撼人心,高台之上数以百计的花草树木拔地而起,将八人笼罩在内,天上的雨水洪流和地上的花草树木交织在一起。
一滴雨水落在了祭坛上。
巨大无比的黑色祭坛发出一声闷响,而后化作碎片击打在了高台下方,墙壁轰鸣塌陷。
雨水密密麻麻无可避免。
知白看了看手中的小印,微微抬眼,千里冰封泛起强大的灵气波动,他和四先生的身体变得虚幻,雨水穿身而过就如同穿过空气一般,没有带来丁点的伤害。
他们两个的脚步向后退去,踩在高台边侧,静静看着雨水落下,落在其余六人的身上。
那六人俱是五境宗师,面对这倾盆而下的雨水自然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退缩。
那三位来自阴曹的五境强者站在一起,腰间的翡翠玉琉璃随着花草摆动,他们伸出了一只手,雨水自头顶分开,向着两侧落下,竟是无法碰触到他们的身躯。
剩余三位荒人则不屑于联手,分开站立。
有一人向前走出,手掌抬起,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将雨水震得倒飞回去。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屑,雨水终究是画出来的,不会一直流淌,这些雨滴倒飞回去便不会再次落下。
但花草仍在,树木仍在。
万物还在生长。
一朵花在他的脚下盛开,一根草在那里徘徊。
树枝垂在他的头顶。
这是必死的局面。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知白却早有准备,那方小印在掌心之中动了动,那五境宗师的身体变得虚幻起来,花草和树枝毫无阻塞的穿过什么都碰触不到。
老秀才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佝偻着身子用力的咳嗽起来。
高台上的花草树木消失,万物跟着消失。
知白从一侧边缘走下。
那人的身体重新恢复正常,他苍白着脸,看向老秀才的眼神当中满是惊怒,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冲着知白行了一礼:“彭越谢过六先生。”
知白回礼:“举手之劳,彭长老不必客气。”
荒人之内的五境宗师大多在祭祀神殿修行,挂长老位。
此次知白的计划动用一同动用三名长老,手笔不可谓不大。
便是唐国在小南桥驻守的五境宗师也就只有两名罢了。
阴曹三人不动声色。
另外两名五境长老额前都是滑落一滴冷汗,幸好此刻身处千里冰封之内,要不然刚刚那一幅山水
画便已经要了他们的命。
不由得将视线放在了老秀才的身上,眼中满是忌惮。
想想也是,自亘古开始,无数年来以文入道的又有几人?
吴墨笔更是一心报国,戍关二百余年,笔力自然更加纯粹。
刚刚那一幅丹青虽然称不上强悍,但胜在诡异,若是大意轻敌,便是刚刚那个下场。
“不愧是吴先生。”
知白看着他夸赞了一声。
江临伞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冰冷。
他竟然,被迫丢下了伞?
老秀才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反而觉得知白愈发深不可测,他刚刚明明可以直接将所有人隐藏在千里冰封之内避开这一副丹青,却偏偏将那些人留在了外面,并在关键时刻救下了他们。
显然是在利用他来警告那几位五境宗师。
六先生虽然智计无双,但毕竟年龄尚小,难以服众,更别说让五境强者听从命令,眼下利用这一瞬间的生死显然是震慑住了那几人。
这份人心的算计实在是恐怖异常。
于是他第三次说出了那句话。
“不愧是六先生。”
二人对视一眼。
知白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您若是在尘世间多些历练,一定会是我的知音。”
百余万南桥边军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绝对优秀的军事素质在这时候彰显的淋漓尽致,哪怕身临绝境,仍然不会坐以待毙。
与之相比围在外面的荒人则是要涣散得多。
而这也是小南桥能够镇守唐国边疆多年的重要原因。
一唐顶三荒!
这不是说说的,而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先生可知这千里冰封只是前半句,还有后半句。”
知白突然问道。
吴墨笔没有说话,李泗和紫衣军统领郭淮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只有陈玄策瞳孔缩成一点,他嘴角的鲜血还没有风干。
看上去有些湿润和凄惨,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万里雪飘?”
去年的除夕他与陈老将军在家中下棋便提过这大祭司所创出的千里冰封,当时陈老将军放下了一枚棋子笑着说最可怕的不是千里冰封,而是万里雪飘。
知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感叹道:“不错,正是万里雪飘。”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方小印攥在手心,站在高台之上,右手向前推出。
手臂划破空气没有带起半点痕迹。
就像是普普通通的伸手,握拳。
天地为之安静下来。
一股滔天的灵气自大阵之内升腾而起,狂暴无比自知白身后向着前方,向着南桥边军席卷而去。
冷风如刀。
万里雪飘。
大地像是烘炉,消融万物。
积雪从地面升到空中,天上的黑云凝聚成一团,然后旋转成一片漩涡,悬在头顶极为缓慢的旋转着。
白雪从地面升到空中,像是下雪一般向着天上飘去。
像是秩序崩塌,天地兜转。
世上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足够形容眼前这一幕,便是素质高绝的南桥边军见了也是忍不住为之震撼。
千里冰封之外的数百万荒人队伍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之声。
那三名阴曹的五境宗师愈发沉默,眼眸深处满是忌惮。
知白摊开双臂,雪花从脚下升起拂过脸颊,带着微微的凉意。
他伸手捏住了一片,指尖轻捻温润带着湿意。
“我敬重吴先生的为人,但我也信奉礼尚往来。”
他捻碎了雪花,然后双手结印,千里冰封绽放出璀璨光晕,悬在天上的无数雪花向着人群之中飘了过去。
像是蒲公英,像是利箭。
人群中响起了无数的惨叫之声。
老秀才的笔墨不停挥舞,一片又一片的叶子出现在众人的头顶但却无济于事。
风还在吹着,雪花仍然不停落下,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鲜血从盔甲缝隙淌出染红了地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南桥边军倒在了地上。
雪花落在头顶穿过了头颅,落在胸口炸开了胸膛。
不过片刻,近十万唐**士死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的身体支离破碎,手臂与身体分离,那双手掌仍旧握着刀枪。
其余的南桥边军双目猩红,座下战马踏足嘶鸣。
陈玄策发出一声低吼哭了出来。
李泗与郭淮面色难看只觉得一股屈辱与怒火袭上心头。
老秀才佝偻着身子,那支笔折断了一半。
这是军殇。
是死不瞑目。
雪花落在知白的眉上,他看着下方浸雪三尺的暗红露出一个带着腼腆的微笑,轻声道:“这就是万里雪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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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无题
雪原的天上落下一场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场万里雪飘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却带着走了十余万条南桥边军的性命,并且没有半点烟火气,一切的死亡就只是下了一场雪而已。
就像是饮水与行走。
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这一幕很震撼,这是难以形容的惊惧。
十余万人倒在地上,残肢与鲜血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提醒着他们刚刚并不只是下了一场雪而已,随雪而去的还有死亡。
千里冰封是堪称绝世的大阵,便是五境修士也无法离去,出不去自然无法杀人。
所有哪怕是心中的愤怒足以点燃雪原,李泗等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一切都是徒劳的,哪怕是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波涛再如何的汹涌此刻也终究需要继续隐藏着。
老秀才将手中的断笔扔在了地上,刚刚那一刻钟他的笔墨从未停下,却徒劳无功只能护住身边的几个人。
“千里冰封终究只是困阵,想要将其用成杀阵可并不容易。”
他闭目感受着空气中的变幻,发现周遭的灵气已经被抽之一空,剩余的也只能勉强保证千里冰封,想要再次进行万里雪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知白也不反驳,很干脆的承认了下来:“没错,师尊布下的阵法是以千里冰封为主,想要再次使用万里雪飘需要积蓄一天的灵气。”
“在这一天之内便只有千里冰封。”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天里大家都是安全的。
但却没人感到兴奋,他们也没有松一口气。
如今的南桥边军就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等死,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出不去,也杀不掉知白。
就只能等待着一天又一天的时间过去,迎接着一次又一次的万里雪飘。
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翌日来临的时候,知白的双手再次结印,平息了十二时辰的大雪重新飘起。
像是纸伞拂尘。
轻描淡写之间带走了近十万南桥边军的将士。
便是紫衣军和长安亲军也都是伤亡了将近三分之一。
如此代价不可为不惨重,便是
以前在小南桥与荒人大战之时也不曾有过此般惨重的伤亡数字。
尤其是号称全能的长安亲军竟然连半点实力也发挥不出来,只能被动的死去。
这是很无力也很憋屈的一件事情。
李泗吩咐着众人将死去将士的尸首收敛摆放整齐,唐人最在意礼仪,便是死了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
一场雪停下,高台上的六名五境宗师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没有动作。
他们来此只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毕竟这一盘棋对于荒人来说同样是一场豪赌。
倾巢而出,他们也输不起。
眼下很安稳,千里冰封不愧是大祭司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强如老秀才都拿它没有半点办法。
彭越坐在高台上,睁眼看了一眼吴墨笔的脸然后重新闭眼。
心想此人不愧是以文入道的圣人,那等实力着实恐怖,竟然能够两度守住万里雪飘,如果真的做上一场,只怕他们三个人一起上才能战而胜之。
江临伞人称阴面,他的话很少,自从那把伞落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所谓的十年祭,真正的目的是要照看知白这个小师弟,毕竟这次的棋局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跟在身边的话大祭司也不放心。
好在事情发展到如今到了终盘即将结束都在意料之中,知白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和期待,能将这盘棋下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知白看了一眼江临伞。
江临伞对着他点了点头。
知白挠了挠头有些害羞,觉得开心极了。
郭淮看着地面上整齐摆放的无数尸体,一眼望去竟像是看不到边际一般。
那些死去将士的脸上有着各样的神色,沉默,不甘,愤怒。
唯独没有恐惧。
他们只是不甘心如此轻而易举的死亡,他们不甘心在临死之前没有做出任何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多杀几个荒人。
紫衣军最狠,郭淮身为统领自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他首先是唐人。
所以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他恨不得将知白千刀万剐。
紫衣军上下一心,郭淮的心思被全军洞悉然后感染,一
股子愤怒和嗜血化为杀意凝成军魂自紫衣军的头顶升腾而起。
知白俯视着这个场面,拍手赞叹。
“不愧是大唐最精锐的军队,若是眼下的三只精锐全部驻守小南桥,人数就算再多一倍也未必攻的进去。”
江临伞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孙胜不在,陷阵营目前由张元杰带领,他本身也是一名游野修士,并且作为孙胜的副将和陷阵营打磨多年无论是能力还是本领都是一等一的。
两万陷阵营坐下黑马沉寂,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无论面临怎样的绝境他们的心志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郭淮和李泗对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吴先生,这千里冰封难道就没有破解的方法吗?”
老秀才弯着腰,闭目想了许久,然后道:“要想破阵便需懂阵,其次解阵,最后破阵。”
“我虽懂阵,却称不上精通,无法解阵,自然无法破阵。”
小南桥懂阵法的人很多,但是真正称得上精通的就只有陈老将军和子非。
便是放眼整个天下敢称阵法大成的也没几人。
老秀才只能算是略微精通,而千里冰封却是大祭司从浦的得意之作。
他破不开。
郭淮等人面色一沉,时至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救。
“眼下就只能等,等破局之人出现。”
老秀才说道。
李泗叹了口气。
几人不再说话,他们知晓这个破局之人是谁,只是让他们不解的是知白似乎也在故意等李休过来。
他打算做什么?
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李休身负魔种,随时可能破体而出引来天劫,却还要不远万里赶来此处。
最重要的是李休来了,小南桥怎么办?
陈玄策双拳紧握,指甲刺破了掌心,几滴鲜血滴在地上。
他的内心最是煎熬与自责,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死去的二十万将士。
这可是足足二十万,便是当初李帅被害北地也只是死了二十万罢了。
眼下不过两天,二十四个时辰。
而且第三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