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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两才气     却道寻常txt下载     却道寻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天地君亲师还有粮食

    其实大道至简这句话可以用来形容很多东西。

    比如在落仙桥上薛红衣简简单单劈出的那一刀,比如老乔抖了抖青衣随风而上。

    比如眼前这碗葱煎蛋面。

    他本就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又经历了一场很惨烈的厮杀。

    此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哪里还经得住这般诱惑?

    当下便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这不是大碗,一碗面自然是吃不饱的。

    李休放下筷子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声再来一碗老样子。

    然后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嘴巴,心中踏实了很多。

    红袖胃口小,吃起东西来也很是斯文,所以吃得很慢,一碗汤面还剩下一半还多一些。

    那名军士有些坐立不安,一碗肯定是不够他吃的,但能怎么办?

    难道他还能像世子殿下那般冲着里面再喊一声老样子?

    所以只能尽量吃的慢一些,面汤喝得多一些。

    “这面的确还不错,但距离很不错似乎还差上一些。”

    李休看着杨不定,认真道。

    天地君亲师,其次便是粮食。

    而他又是一个很爱吃的人,所以当然值得认真。

    也正是这一眼望去,他才发现杨不定的碗要比他的大很多,足足大了三圈,估摸着一碗顶四碗。

    于是他又道:“你的似乎和我的有些区别。”

    杨不定没有看他,自顾自的低头吃着,边吃边道:“面是一样的面,做面的人也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碗有区别。”

    李休道。

    杨不定抬眼瞧了瞧:“两个碗都是出自城南李家铺子,虽然不是上好的瓷器,但却是一样的。”

    这是很好的解释。

    李休端起碗在碗底瞧了瞧,城南老李四个小字刻在上面。

    他把碗放在桌子上,碗底碰到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杨不定吃面的动作一顿。

    那名军士身子轻轻一颤。

    “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是常客,饭量大些,一碗接着一碗的做面很麻烦,所以干脆用个大碗。”

    李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声下次他也要这么大的碗,吃起来就是爽利。

    谈话间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不一会儿老板娘便端着一碗面条走了出来,李休伸手接过,这才发现这个老板娘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虽不算特别漂亮,但皮肤白皙,脸上的笑容很是亲切,样貌端庄,尤其是那双眸子似乎会说话一般,竟让人情不自禁的充满好感。

    老板娘将面碗放下,然后看着杨不定低声细语的询问了一声面够不够吃,这次的火候如何,咸淡怎么样?

    咸蛋?

    李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碗,心道同是葱煎蛋面,为啥我的没有咸蛋?

    听到老板娘的回答,杨不定那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而且看上去很是温和。

    “味道刚刚好,谢过七娘了。”

    “哪里的事,不用客气,要不是有你们守着小南桥,我这小本生意早就关门了。”

    七娘对着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了小饭馆里面。

    那名军士坐在那里有些发呆,他有些不敢相信,冷面杀神杨不定竟然会笑?

    而且笑起来还很温和。

    李休歪头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然后又转过头看向了笑容还未消失的杨不定,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这碗葱煎蛋面真的很不错。”

    杨不定也不否认,干脆的点了点头。

    “自然不错。”

    佳人在侧,亲手温面。

    这很不错。

    一个碗再大,也会有干净的时候。

    一个人再能吃,也会有吃饱的时候。

    李休手里拿着一沓黄纸,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每看完一页便会用灵气将那张黄纸碾成齑粉。

    红袖前后打量着此间小巷,眼中有着欣赏不完的美景。

    杨不定正襟危坐,他知道李休在看什么,却没办法阻止,只能安静坐着。

    那名军士见此情景愈发的坐立不安起来,他要比李休生的高些,自然坐的也要高些,刚刚一搭眼分明看到纸上写着什么陈老将军,什么老秀才望而却步,欲争什么。

    他还想往下看却见到李休似乎挑了挑眉,立刻把脸转了过去,不敢再

    瞧。

    但就这几个词语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我只是个守城门的小兵,干嘛非要揽这档子事?

    原本只是想看看杨先生救回来的人究竟是谁,这下子好了。

    把自己搭里头了。

    走也不敢走,越留越烦心。

    他们的反应对于李休来说并不重要,这一沓黄纸不算厚。

    只有十几张,写着自从陈老将军昏迷之后的小南桥内各大势力即将要做的举动和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最后一张黄纸化作齑粉之后,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道:“小南桥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殿下,我们可是要回将军府?”

    那军士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李休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小南桥,没有见识过得东西还有很多,所以我现在要去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

    李休放下一锭银子在桌面,然后顺着小巷朝回路走去,边走边道:“长安最出名的花楼叫做上人间,我没去过,平生引为遗憾,今日既然来了,便去见识见识小南桥的花楼,春来居。”

    红袖眨了眨眼,捏了捏浣熊的耳朵。

    家道中落以后,她自小便在红尘堆里打滚,虽没做过这些下作事,但见却是见过不少的,而且李休应该不是一个浪荡子。

    小南桥还有大事要办,这时候要去花楼自然不是去听曲儿,度一夜春光的。

    于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后面。

    “殿下第一次来小南桥,是如何知晓春来居的名声的?”

    那名军士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然后就后悔了。

    很显然是那一沓黄纸上写了什么。

    李休也不介意,说道:“我没去过江南履云阁,穿的却是踏湖靴,我没来过小南桥,听说过春来居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军士急忙低下了头,连声道。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人的心跳开始加速。

    “只是我没去过春来居,还要劳烦你在前面带路。”

    ......

    这条小巷子不算长,往回走自然而然的还会路过那间鞋铺子。

    只是这次李休没有推门进去,只是和杨不定并肩走着,面无表情。

    甚至有些无精打采。

    “你这是为何?”

    杨不定问道。

    李休甩了甩头:“很多天没睡,自然乏的很。”

    “你知道我的意思。”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其他。

    “大唐最让人放心的城池从来不是长安,而是北地和小南桥,而小南桥也的确没让我失望,陈老将军虽然昏迷,群龙无首之下城内的运营一切良好,甚至警惕程度比以往更高了几分。”

    城内有很多老家伙,这些老家伙率领着各自势力的弟子。

    或是家族,或是宗门,或许还有许多零散的江湖势力。

    便是镇守小南桥得唐军也有着不同的旗号。

    长安的亲兵,岐山的平镇军。

    陈留的北地三率。

    徐州的陷阵营。

    白羊府的紫衣军。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杨不定想了想,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好事,而且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证明这些人仍旧很热爱身后的这片土地,也证明这些老家伙还没有糊涂。”

    说到这里,李休叹了一口气,觉得很没意思。

    “但那些年轻人却很糊涂,也很蠢,明明什么本事也没有,明明没有他们老子看的远,却总是自以为自家老子老糊涂了,所以聚在一起要做一次大事。”

    他侧脸看着杨不定,认真问道:“难道这还是好事吗?”

    杨不定没有说话,他在小南桥是个独行侠,并不会主动去了解这些事情,自然也不清楚。

    所以李休也没指望他会了解,只是自顾自的嘟囔着:“老东西们再如何精明总归老了,还能活多久呢?如果大唐的年轻人都像他们一样愚蠢,那这小南桥还守个屁啊?”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就连身后的红袖和身前的那名军士都听的很清楚。

    但杨不定仍旧没有说话。

    只是心中想着,那

    些二世祖们聚在一起到底想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计划,能把一向淡然冷静的世子殿下气成这个模样。

    走出了小巷与长街,走进了那条烟花长路。

    然后在最中间最高大的一个建筑门口停了下来。

    上面挂着一个牌子,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春来居。

    李休的眼角忍不住抽出了一些。

    这三个字仍旧是出自子非的手笔。

    这家伙还是那副性子,哪怕是来到了小南桥也免不了要寻欢作乐。

    所以说世上总是不太公平的,那样的人都能横压一代,而他李休出淤泥而不染竟然要自降身份来这里教训几个二世祖。

    不过仔细想想这还挺有意思的。

    “这位公子里面请。”

    四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里面有眼力价的老妈子立刻便钻了出来,那抹了红紫色胭脂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便拉起来李休的胳膊朝里面拽去。

    她做这一行也有几十年了,别的暂且不说,单说这份眼力便不同寻常。

    一眼就看出了几人当中是以李休为首。

    “听说春来居喜欢将客人分成三流九等,然后介绍不同价位的姑娘和待遇。”

    几人走了进去,李休打量了一眼里面的内饰。

    极尽桃红和粉色。

    看一眼便觉得六宫粉黛无颜色,此处佳人胜佳人。

    听到李休的话,那老鸨点了点头。

    春来居能在这小南桥做大,凭借的除了背后的人脉自然还有其独特的经营模式。

    每个人都想上一等,想要上就要来的多。

    “听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从九等开始的?”

    李休又问道。

    老鸨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但凡有生客进门,妈妈我呀都会给他一个评价,这就是最初三六九等。”

    “那你可有分错的时候,有的人家财万贯,却偏偏喜欢穿着粗布麻衣,若是你不小心给人家分了个九等,可不就与白花花的银两失之交臂了吗?”

    听到这里,那老鸨得意的笑了笑,那双眼睛亮的吓人:“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在这一行做了也有几十年了,别的不敢妄谈,眼色还是有几分的,便是那家财万贯的人穿着乞丐装进来,我也能给他定个中五等。”

    李休看着她,然后张开双臂转了一圈,问道:“那你看我应该定个几等?”

    李休这时候的卖相算不上好,那身染血的衣服还不曾换下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邋遢,只有那张脸干净明亮,似乎永远都是那般完美无瑕。

    老鸨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着,片刻后笑道:“公子是生客,虽然打扮狼狈但气质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我这春来居将客人分为上中下三等,七**为下等,四五六为中等。”

    “以我观之,公子可为上等。”

    听到这话,红袖忍不住抿嘴笑了一声。

    这哪里还需要看?

    是明摆着的事情,就凭李休那张脸,身侧还有她和杨不定跟随。

    看上去就像是侍女和侍卫跟着少爷出去闲逛一般。

    更别提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盔甲的唐军虎视眈眈的站在那里。

    这般阵仗,便是瞎子来此也会给个上三等出来。

    李休却不在意,而是接着问道:“那不知我是上三等中的哪一等呢?”

    这话问出,那老鸨的面色终于是严肃了许多,片刻后方才开口道:“公子当为一等。”

    这下子反倒是轮到李休惊讶了,便问道:“一等?你可不要说些好话糊弄人。”

    那老鸨摇了摇头,然后冲着他行了一礼,沉声道:“既然是是世子殿下,自当是一等无疑。”

    她的动作很大,声音也不小,春来居来来往往的人也有很多。

    于是大厅内的男男女女都是侧目看了过来,然后楞了一下,接着全部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画像,仔细的看了看。

    紧接着齐刷刷的行了一礼。

    春来居内响起了整齐划一的世子殿下呼声。

    于是李休跟着沉默下来。

    在大唐,北地与小南桥这两个生死关最尊重的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便是李来之。

    无论是院长还是国师都要排在后面。

    李来之战死那一日,整个大唐数千座城池,人人穿白衣。

    所以李休终究是截然不同的那个人。

    他肩负着无数人的厚望和爱戴。

    ps:二合一

第九十二章 责任就是应该的

    “我只是想听个曲儿。”

    这一幕不算震撼,却足够直击人心,春来居不止一层,上几楼坐在扶手边上的都听到了动静,然后低头朝下面看去。

    这也算是万众瞩目。

    “犯不着弄这么大的阵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

    李休说道。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和壮烈。

    这只是责任。

    责任两个字很有意思,他莫名其妙的落在你的身上,你也莫名其妙的选择了接受。

    却连个正经理由都想不出来,只是觉得这责任就应该是我的。

    李休就是如此想。

    世上很多人都是如此。

    摊贩早起揉面做饼,镖行长途跋涉押镖赚钱。

    小孩子应该读书。

    到了年纪就应该找男女朋友,然后去官府登记在册成亲。

    成亲之后一定要结婚生子,然后赚钱养下一代。

    人们从来都是如此,忙忙累累半辈子就只是为了成为普通人。

    从没有人思考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所有人都这么做,几代人都是如此。

    于是如今也便如此。

    李休是将门之后,那么保家卫国这种事情自然要一往无前,难道还要百姓竖关不成?

    责任二字想想清楚,其实就是应该而已。

    可这世界本就是矛盾的,又哪来的应该呢?

    老板娘口中说着赞扬的话,差人去请了最好的姑娘来为他唱曲儿。

    李休却不为所动。

    他搭眼看着老鸨,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也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她若是再敢往前一步,一定会血溅当场。”

    李休伸手指着那个被这老妈子指使着要去请姑娘来此唱曲儿的女子。

    那也是个很漂亮的人,鹅黄裙,鹅蛋脸,不施粉黛,看上去有些可人。

    她的身子一僵,只走了几步的脚停在了楼梯前。

    李休受人爱戴没错,眼前的氛围将他堆砌成了一个为百姓服务的光辉形象。

    但他不在乎。

    他还是会杀人。

    杨不定也

    不在乎,所以那抱着剑的双臂放了下来,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个有些可人的少女。

    她只觉得背后一凉,像是有一把剑抵在自己的后心,竟是再也不敢向前一步,只能停了下来。

    老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试探着问道:“不知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李休盯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很清楚的摆在了桌面上,若还要接着装糊涂,那才是没意思。

    其他客人彼此对视着,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到这位世子殿下似乎来者不善,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在原地站着,等待着事情后续的发展。

    所以这大厅之内很安静,后 进来的客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情不自禁的闭紧了嘴巴,靠在了一侧。

    两个人对视着,不发一言。

    良久,当那个少女的浑身被汗水浸湿的时候。

    老鸨终于是变了脸色,收敛起了脸上的那副笑容,对着他说道:“公子们的计划很完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您刚从雪原回来,身体欠安,还是听听曲子歇一歇的好。”

    她的语气很恭敬,但这话听起来却很不客气。

    “他们在哪里?”

    李休没有和她废话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

    根据听雪楼提供的消息,今天那三个人就在这春来居见面,商讨最后的细节,所以说他们一定在某一个房间里面。

    “万事俱备,世子殿下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老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周围的看客静悄悄的,空气之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味道,谁都闻的出来,于是纷纷躲在后面不敢开口,生怕得罪了这位气势汹汹的世子殿下。

    同时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春来居的后台实在是硬的很,就连世子殿下的面子也敢不卖。

    李休没有生气,那双眸子之中满是平静,就像是一汪深潭,他看着那老鸨的脸,认真道:“春来居的屋子不算多,我可以让杨不定站在外面,然后一间接着一间的踹门,总能找得到。”

    老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道:“春来居有很多客人,而这些客人的身份都很高。”

    李休向前走了一步,老鸨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眸子渐渐泛起了寒意,就像是平静的深潭飞出了一条巨龙,潭水翻涌。

    “你信不信,哪怕我把你这青楼拆了,你背后的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的身份很高,但一定没有我高。”

    李休的声音中渐渐戴上了冰冷,杨不定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打量着老鸨的身体,心中想着从哪里一剑斩了是最痛快的。

    李休的话很嚣张。

    如果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一定会在暗地里鄙夷的呸上两声,暗骂两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

    但这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也知道他说的话虽然狂妄了些,却是对的。

    别说拆了这春来居,就是拆了这一整条烟花巷,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这里的人身份再高,终究也是不如他高的。

    这老鸨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不敢相信这位世子殿下竟然认真到了这种地步。

    她的身子颤抖起来,看上去就就像一只躲在寒风中的老母鸡。

    但还是没有开口。

    三位公子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考虑到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旦实施便可为小南桥带来十年平安。

    这是关系着全城百姓和大唐的大事。

    便是死也是不能开口的。

    看着她的模样,李休有些钦佩。

    “你很蠢,他们三个也很蠢,但你运气很好,因为你们的坚持虽然盲目,却是为了大唐,所以我不会杀你。”

    李休轻声道。

    “从现在开始,我数三声,你若不开口,我就拆了这春来居。”

    他运足灵气声音传遍了整个花楼上下七层。

    客人们尽皆哗然。

    有议论声渐渐响起。

    更有一些人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躲得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有人小声抱怨,有人在心中咒骂,有人冲着他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声好,这才是世子殿下该有的威风。

    也有人在房间里匆匆忙忙的穿上衣服,慌不择路的朝着楼下走去。

    对于这些反应李休视若无睹,他只是伸出了一个手指,然后高高的抬在了空中。

    “一!”

第九十三章 求票票

    老鸨身子又是一颤,却死死的咬着牙不肯开口。

    跑出了很多人,仍旧有很多人在围观,看热闹是所有人的天性,在没有大祸临头的那一刻都不会轻易退去。

    红袖紧紧抱着浣熊。

    熊胖吐着舌头有些生无可恋。

    杨不定第一次拔出了剑,以他为中心点点冰寒从地面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冰冷侵蚀着地板,发出咯吱的声音。

    几片冰花凭空生出落在了周遭的桌椅上,落在了那个白玉的盘子上,发出了碎裂声。

    那名军士已经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中不停地怒骂着那混蛋去报信竟然去了这么长时间。

    世子殿下回到小南桥果然是憋着一肚子气,眼看着就要砸场子了。

    ......

    春来居上下共有七层,一楼接客。

    二三楼接待下三等的人。

    四五楼接待中三等的人。

    六七楼接待上三等的人。

    而此时在七楼最中间的一间屋子里坐着三个人。

    三个年轻的人,不是少年,看上去大概在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分坐东南北。

    小南桥里有很多的公子哥儿,但是公认身份与威望最高的便只有三个人。

    陈老将军的独孙,陈玄策。

    姑苏城老剑神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的长孙,慕容雪的哥哥,慕容。

    他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自小到大以慕容为名。

    还有一位却是一名女子,听雪楼的圣女,莫清欢。

    如果抛却陈留王世子的名头来讲,对于江湖人来说,听雪楼这位圣女的名头可要比李休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少楼主要高的多。

    关于这份计划三人制定了很久,光是推测可能出现的意外就足足推演了数百遍,如此才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有信心可保大唐十年平安。

    今日来此与其说是商讨细节,莫不如说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里是七楼,楼下的声音再吵,动静再大也是传不上来的。

    三人聊得很投机,也很满意。

    然后那句用灵气扩散的话便传到了他们三个的耳朵当中。

    话语微微一顿。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罢了,不必在意。”

    陈玄策穿着一身的黑色劲装,脸上棱角分明,整个人看上去有

    些刚毅。

    这种情况在小南桥不算少见,总有一些自认为了不起的人喜欢寻衅滋事。

    这只是一件小事,像是唱戏时候换幕的插曲,并不值得在意。

    他伸手拿起了面前一枚干果,手指微微用力将外壳捏开,取出里面的果肉放到嘴里。

    “荒人信仰树神,所以每年都会举行祭祀,每十年会有一次巨大的祭祀活动,今年便是第十年,只要计划不出纰漏,便可保大唐十年平安。”

    陈玄策说道。

    慕容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姑苏城没问题。”

    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陈玄策也没介意,慕容的性子便是如此,生来狂傲,以姓为名,行人不敢行之事,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姑苏城在大唐的地位极高,尤其是老剑神还活着,所有人都不敢有所忽视,所以依附于姑苏城的江湖势力也有不少。

    只要他动了,那些势力也会动。

    江湖其实就那么大,大家总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姑苏城一动,而且还是为了保大唐平安,那么半个江湖都会动。

    于是陈玄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视线放到了莫清欢的身上。

    然后皱了皱眉。

    听雪楼的圣女容貌无双,尤其是修行听雪楼功法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尤为的清冷和孤傲。

    对同辈子弟从来都是不假颜色,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而此刻,莫清欢竟然是眉头紧皱,眼中带着厌恶。

    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这时候楼下响起了那个一的声音。

    陈玄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听雪楼可能帮不上忙了。”

    莫清欢轻声道。

    这话一出陈玄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竟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事关国运,圣女不可玩笑。”

    陈玄策面色沉重,喝道。

    听雪楼是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也是天下最大的刺客组织。

    缺少了他们的力量那就等于是将一把剑的剑尖活生生的掰掉,没有了剑尖的三尺剑如何能够刺的进荒人的身体?

    “楼主远在关外不理事,圣女便是听雪楼的掌门人,只要你开口楼内上下难道还会有异议不成?”

    陈玄策道。

    慕容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目光射出

    冷冷的落在莫清欢的身上。

    事关国运和百姓,若有人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他来了,听雪楼的人便不会再听我的话。”

    二人的态度不算好,莫清欢这次却没有生气,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门外,轻声道。

    这时候三人的耳边响起了同样的一道声音。

    “二!”

    这道声音很熟悉,莫清欢听了十几年。

    她是圣女,是有资格继承楼主位子的人。

    但这十余年都被这声音的主人稳稳踩在下面。

    楼主坐着,他也坐着,莫清欢只能站着。

    只要有他一刻在,楼主的视线就永远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哪怕一年前这个人还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

    “是他?”

    在听雪楼内除了楼主之外还能稳压圣女一头的便只有李休。

    陈玄策很清楚这件事。

    慕容也很清楚,他的眸子完全张开,视线也放到了门外。

    三人之间有些沉默。

    “只要他不出现,自然就没人会听他的。”

    陈玄策突然开口说道。

    慕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手握在了自己的剑柄上,很认真的开口道:“当年李来之战死,我尚未修行,恨不能取而代之,你若是要杀李休,我就杀了你。”

    莫清欢没有开口。

    陈玄策说道:“哪怕我们的计划付之一炬?”

    慕容站了起来,那双眸子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明亮。

    “在所不惜。”

    于是陈玄策也不再说话,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慕容与莫清欢也走了出去。

    从七楼向下看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个青衣染血的少年伸着两根手指环视四周。

    “这就是李休?”

    陈玄策问道。

    莫清欢点了点头,面色复杂至极。

    “这就是李休。”

    ......

    ......

    ps:宣布一下获奖名单,分别是雪无夜,执行淡,还有书友42920492,唉我准备了三样礼物,只有四个人参加,我心态崩了,越想越难受,所以这章写的不是太好,有失水准,丢脸(不过上一章写的真好,我很满意)几位记得留下联系方式哦,或者加读者群,在群里联系我

第九十四章 人间绽放的二月天

    李休这个名字在大唐代表了很多东西。

    在百姓眼中他是陈留王世子。

    在江湖看来他是听雪楼的少楼主,坐拥天下最大的情报和杀手机构。

    并且还是书院的新生当中最出色的弟子,修行不过一年不到便已经跨过初境到达承意。

    无论是破除自古以来从没人破过的三劫。

    还是如同之前那般为书院扛起整座江湖。

    他都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陈玄策面色复杂,看向李休的眼神中满是阴冷。

    一楼当中那名老鸨早已抖如筛糠一般,却依然死死的咬着牙关不肯开口。

    春来居是这条烟花巷上最大的青楼,里面护卫的力量自然不低,周遭站满了一群身穿护卫服饰的人,将李休几人围在中央,而且修为不低,十几人竟然全部都是上三关的修士。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难道这些人还敢动手不成?

    杨不定的剑举的很高,剑身泛白,寒意顺着一楼向上蔓延,整座春来居的一切建筑都是布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李休的眸子仍旧盯着那个老妈子,没有逼问,也没有说一些在不开口就为时已晚的废话。

    周围的客人对视一眼觉得气氛不太对,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李休将扬起的手放下,垂在身侧。

    嘴唇轻启。

    吐出了第三个字。

    “三!”

    杨不定周身灵气暴涨,以他为中心出现一个寒气漩涡,气息纷飞震碎了四周的窗户与门户。

    那可人的少女惊叫着喊了一声,哪里还管事后会不会受到惩罚双手抱着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那老鸨也是跌坐在了地上,脸上有着豆大汗水染湿了眼角的脂粉。

    “住手。”

    这时楼上有声音传下。

    李休抬头看去,只见莫清欢满脸复杂的看着他,二人目光对视,他的眸子冰冷了许多。

    莫清欢则是撇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然后李休又将视线放到了慕容的脸上。

    慕容冷眼看着他,不以为意。

    最后他才看向了发出声音的陈玄策。

    “李休,不要以为你是世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陈玄策俯视着他,冷哼一声。

    他们三人计划许久,就为了给大唐博一个十年太平,万事俱备却突然杀出一个人要来阻止?

    这个人该死。

    那一沓黄纸上有画像,所以他认出了这是陈老将军的独孙,大名鼎鼎的陈玄策。

    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名声和威望。

    今年二十二岁便已经踏足上三关,在倾天策发出的沧澜榜上排第九。

    这是响当当的名头,放眼天下也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大唐有三种榜单。

    沧澜榜记载着战力最强的前百名上三关修士。

    莫清欢排名十六。

    陈玄策在第九。

    慕容第六。

    沧澜榜之上便是草黄纸。

    草黄纸上记录着唐国前三十的游野修士。

    陈落是第一位。

    之前子非是第二位,但这次他破五境入宗师,想来过不了多久名字就会从草黄纸上消失。

    王知唯排在第三。

    这个不会打架不会杀人的小道士。

    醉春风便是第四。

    还有最后一个便是诸天卷。

    与万法总纲诸天册不同,诸天卷只是倾天策给大唐所有五境宗师的一个排名。

    三榜之中,公认最有权威的是草黄纸。

    因为上三关境界太低。

    五境太高。

    只有游野才是刚刚好的。

    而二百年的事实也证明了倾天策的排名并没有问题。

    子非当然很强,横压一代。

    但陈落在草黄纸上的位子仍然高他一头,并且这是公认的事情。

    没有人会觉得有异议。

    陈玄策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也有足够值得骄傲的本钱。

    两个人的目光相隔很远对视着,片刻后李休移开了视线,一只手负在身后,并不理会。

    杨不定看到这一幕也没有说话,他的胳膊已经抬起了半晌,剑势蓄到了巅峰。

    莫清欢叹了口气。

    慕容起身向上跃起。

    陈玄策铁青着脸,双手按在扶手上,抓碎了扶梯。

    紧接着杨不定一剑落下。

    像是人间的二月天。

    由内而外盛开着冰花。

    这一剑抬起落下

    ,在头顶划过了一个半圆,剑气纵横而出,有上而下划破了整座春来居。

    小南桥的城墙很高,所以城内的风不算大。

    街上行人走着。

    有微风拂起衣角。

    打在了春来居的外墙上。

    然后整座楼自中间断裂,东西分开。

    切口整齐无比,断开的木头就像是整洁的镜面,没有半点瑕疵。

    切开意味着分离,失去了承重自然就会倒塌,人们恍惚之间看到楼内 射出一道冰寒直冲云霄,接着就见到整座春来居在顷刻之间倒塌。

    无数建筑和价值连城的摆设从高处掉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一阵烟尘像是小小的蘑菇云一般向四面八方迸发,埋葬了整条烟花巷。

    人们只是抬了抬头,接着眨了眨眼。

    堂皇华丽的春来居便成为了废墟。

    震撼人心。

    烟尘会迷眼,尤其是呼吸的时候很不舒服。

    李休皱了皱眉。

    熊胖摇了摇尾巴,一个淡淡灵气光罩笼罩着红袖全身,将灰尘拦在了外面。

    杨不定看了看李休,然后将那把剑收进剑鞘。

    长剑入鞘,一道湛蓝色的灵气剑鞘中出现,像是水面上泛起的波纹一般扩散出去。

    将所有的灰尘压了下去。

    场间为之一清。

    视线重新恢复正常。

    烟花长街被废墟堵塞,行人站在两侧走不过去,愣愣的发着呆,看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这一剑很有功夫,斩碎了春来居,倒塌的方向还是垂直堆下,不会伤到人。

    只有一些慌不择路的倒霉蛋,捂着腰板哎呦哎呦的惨叫着。

    老鸨看着眼前的一切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哪里想得到,这位世子殿下竟然真敢这么做。

    而且还是在陈公子出声阻止之后。

    何以如此狂妄?

    前方有脚步声出现。

    慕容三人走了过来。

    他早早便跳了起来,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所以看上去没有半点狼狈。

    莫清欢一身雪白的长裙随风低低的飘着,不染半点尘埃,一股若有如无的寒意在她身上升起,整个人看上去清冷而孤傲。

    便是在这一片废墟当中仍旧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和注视。

第九十五章 而这的确很蠢

    陈玄策黑着脸,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刀,冰冷的眸子直视着李休,那把刀上隐隐带着杀意。

    “这是小南桥,不是北地,所以是谁给的胆子让你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冷声喝道。

    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有一支百人巡城队赶了过来,然后便见到了眼前这一幕。

    于是纷纷竖起长枪枪尖对着李休。

    这一幕很扎眼。

    从始至终一直跟在李休身后的那名军士见了立刻大怒,向前迈了一步高声骂道:“放肆,好大的狗胆,竟敢将武器对准世子殿下,你们他娘的眼睛都被狗吃了不成?”

    他是几年不换一次的城门官。

    众将士出入城门自然是认得的,听闻此话都齐齐楞了一瞬,然后仔细的看着那张脸。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急忙将长枪竖起,身子挺得笔直对着他行了一礼,口中喊了一声世子殿下。

    然后这百名军士纷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懊恼。

    心想这算是什么事?

    陈小将军竟然和世子殿下打起来了,帮哪边都不行,不帮也不是。

    倒不如不来了。

    废墟突然传出许多声响,那是被很多人踩在脚下的声音,周围出现了三百青衣。

    男男女女尽皆有之,密密麻麻占据了春来居方圆百米,冰冷的目光盯着陈玄策和那一百名将士。

    这是听雪楼的人。

    陈玄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李休。

    而李休却没有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

    从尘埃散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看着莫清欢。

    “我说过很多次,但你从来不听。”

    李休道。

    莫清欢昂着头,没有说话。

    听雪楼的圣女是江湖中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只是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个少年她眸子中的漠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很深的倔强。

    但眼神在有些时候是隐藏不住地,尤其是在最亲近的人的面前。

    李休看着那双眼睛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白裙很好看,但听雪楼的人就应该穿青衣,这是规矩,你身为圣女应是最清楚不过。”

    周围站满了听雪楼的子弟。

    莫清欢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怨气,不由得轻喝一声:“听圣女令!”

    三百青衣皱了皱眉,但还是齐齐回了一声在。

    圣女在楼内的地位极高,想要吩咐楼内人去做什么事只需要直说便可。

    而圣女令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一令发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耳畔传来的声音将地面的灰尘震得抖了抖,莫清欢的声音再度响起。

    “给我将李休押回长安城,三月之内不准踏足小南桥半步。”

    她的声音很好听,四下很安静,传遍了众人的耳中。

    只是这一次三百青衣没有在开口,没有齐声回答。

    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李休静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没人有所动作,甚至没有人迈出一步。

    莫清欢脸上隐隐有愠怒之色浮现,从袖中掏出了一枚令牌。

    李休顺着看去,发现那是听雪楼楼主的牌子。

    那是老头子怕小丫头出事所以给她的令牌。

    凭借此令牌甚至可以调动楼内的一些老妖怪,比如像老乔那样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张令牌就等于楼主亲至。

    这代表了很重的分量,甚至可以让楼内的杀手去取下草黄纸上的人头。

    而李休就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开口道:“带圣女去将军府等我。”

    人群中走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并肩走着。

    莫清欢目光紧紧盯着他们。

    李休负手而立。

    这二人身上的气息凝实,底蕴深厚,隐隐要突破到游野境界。

    他们朝着二人走过去。

    走到了李休的身侧。

    然后擦肩而过。

    继续向前走去。

    莫清欢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举起的手臂也垂在了身侧,那枚令牌被她扔到了地面。

    “不必了。”

    她冷冷道,而后转身向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那二人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跟在身后,相隔数步的距离,静静吊着。

    三人的走出了废墟,李休再度开口:“片刻之后在将军府见面之时,你若仍然穿着白裙,就回

    到楼内闭关一年,别出来碍我的眼。”

    莫清欢终于是忍不住,眼眶微红,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向着他扔了过来。

    只是还没到面前便被其他听雪楼的人给拦了下来。

    李休转过了脸不再看她。

    “世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陈玄策冷笑一声,又道。

    李休这时候才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然后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年轻一辈中,除了李弦一,我的身份就是最高,所以威风自然也要大些。”

    这话很自大。

    偏偏他说出来让人无法反驳。

    周遭站在远处的将士们胸膛挺得直直的,都希望能在这位李来之的儿子心里留下一点好印象。

    “你以为我是在夸你?”

    陈玄策握紧了手中的刀把,说道。

    “你以为我在乎吗?”

    李休反问一声。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是很没意思的,若不是看在陈老将军的份上,他现在早就转身离去不在搭理。

    陈玄策的脸色从一开始就很难看,听到这话就更加难看。

    他看着毫不在意的李休心里的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强压着嗓音道:“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准备这份计划?”

    “思量了多少个日夜?”

    “费劲心力算了无数可能出现的纰漏,花费了你想象不到的心血,而你却连问都不问,只是走进了小南桥,伸手便要将这份计划撕碎,掐灭,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开始很低沉,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昂。

    “就凭你是听雪楼的少楼主,所以可以一句话软禁莫清欢,就凭你是陈留王世子,所以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会有无数将士站在你的身后,凭什么?”

    陈玄策的眼眸深处渐渐有一抹猩红升腾而起,他握着刀朝李休走去。

    三百青衣齐齐抬头。

    一把剑出现在慕容的手中,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盯着陈玄策的后心。

    “倘若你的计划真的很完美,今日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可能我还是喜欢去太白楼找醉春风喝上两壶红烧刀与绣春风,而不是站在这里来阻止你们这看起来很蠢的计划。”

    李休停顿了一瞬,看着那张脸认真道:“而且也的确很蠢。”

第九十六章 既然是好事,那就不要多事

    他说的很直接,也很不客气。

    李休很懒,懒得走路太快,懒得拔剑杀人,自然也懒得与他废话。

    何况这个计划真的很蠢,哪怕看起来很完美,哪怕已经说服了小南桥的很多人,可在他眼中仍旧愚蠢至极。

    慕容忍不住瞥了一眼李休,觉得那两句话有些刺耳,同时也觉得好奇,他也想知道自己等人费尽心思准备的万全计划,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陈玄策得脚步停了下来。

    “你连看都没看过,又如何确定呢?”

    他先是侧脸看了看身后持剑的慕容,然后转头对着李休寒声问道。

    这里的动静不算小,尤其是周围站了巡城队还有三百青衣,不仅如此,外面还围了许多人,百姓,商户,江湖游侠儿纷纷驻足观看,这等阵仗在小南桥可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做这么大的事。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地面的废墟残骸震动着,一股股的灰尘再次升起,春来居的姑娘们聚在一起彼此簇拥着,身形微颤,泪水涟涟看上去凄楚可怜。

    从没有人敢在小南桥闹事。

    烟尘散去,一支五百人的骑兵映入所有人的眼帘当中,这些人一身漆黑的战甲,面容冷峻,眸子锐利,一股精悍的气势在无形中散发出来,震慑全场。

    即便是在小南桥当中,拥有如此气势的军队也不多,李休看了一眼,确定是徐州城的陷阵营。

    当年范无垢死战不退,力竭而亡。

    他很受徐州军士的爱戴。

    所以如今的陷阵营杀起人来很狠,打起架来很凶。

    每逢战起必定冲在最前方承担着枪尖的作用,在敌人的阵营中硬生生的撕开一道口子。

    这是一只真正的虎狼之师。

    他们围在最外侧,巡城队握着长枪的手忍不住攥的更紧了些。

    三百青衣迅速散开,占据不同位置。

    面对这样的骑兵如果聚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等死。

    慕容向前迈了几步,确保自己和陈玄策在五步之内,陷阵营很强,而最关键的是陷阵营是站在陈玄策身后的,或许是因为报仇心切,当他们拿出了那一份计划之后,

    陷阵营现如今的统领孙胜很痛快的便答应了下来,并且在军中明确的表示支持陈玄策。

    陷阵营在小南桥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因此孙胜的决定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他人。

    先前另一个城门官已经将李休归来的事情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所以这时候春来居发生了这件事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而他也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孙胜翻身下马,看也没有看一旁虎视眈眈的三百青衣,江湖势力想要与军队抗衡,除非是游野修士和五境宗师否则来多少都是送死的份。

    “陷阵营孙胜,见过世子殿下。”

    他站在马下,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陷阵营前方,身上的盔甲撞击发出金铁的声响。

    陈玄策看着这一幕脸上的阴沉稍稍消散了一些,只要孙胜站在他这头,那么哪怕是李休也无能为力。

    慕容和他保持在五步走之内,确保发生意外可以瞬间杀死陈玄策。

    陷阵营的分量很重,所以李休脸上的淡漠收敛了些,他转身看着孙胜,身子半躬表示尊敬。

    在大唐最让人尊敬的永远只有军功,而孙胜的军功很多,便是现今的陈留王李安之也是稍有不如。

    “殿下落入雪原,而今平安归来这是好事。”

    他道。

    李休点了点头。

    孙胜看着他,表情冷淡:“既然是好事,那还请殿下就不要多事了。”

    这话很不恭敬,但这次那个城门官却没有再开口呵斥。

    便连那百人巡城队也没有露出什么不爽的表情。

    毕竟李休只是李来之的儿子,自己本身并未立下寸功。

    “若我没记错的话,孙将军跟随范将军三十几年。”

    他仔细想了想,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问道。

    孙胜点点头。

    李休道:“这三十年的教诲,你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死一般的安静。

    饶是陈玄策此刻也是瞳孔缩成一点,便是陈老将军未曾昏迷之前,也不会对陷阵营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李休,哪里来的胆子?

    骑在马背上的陷阵营将士齐齐将手中长

    枪放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响彻长街,一股煞气无形间席卷全场,许多人面色苍白朝后退去。

    三百青衣没有向着李休靠拢,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孙胜的身上。

    这名现如今的陷阵营统领是不折不扣的游野修士,哪怕听雪楼以刺客闻名于世凭借眼下这三百人却仍是杀不掉的。

    但既然是刺客,总有一丝可能。

    “世子殿下携大势回长安开始,我便时常关注京城的消息,所以我知道您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但这里是小南桥,所以奉劝您的胆子最好小一点。”

    孙胜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当年范将军死战徐州城最后力竭而亡,这是仇,是仇就要报,无论是南雪原还是北雪原,无论是荒人还是雪国,他们都该死。”

    当这个死字说出口的时候,周遭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三分。

    “陈玄策的计划很完美,即便有些疏漏也无伤大雅,这件事情很可能成功,我帮定了,您若是打算阻拦。”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

    李休冷冷的看着他:“你要如何?杀了我?”

    孙胜闻言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将军府是个好地方,未来的一段时间还望殿下在里面静心潜修。”

    这是李休对莫清欢说的话。

    不曾想转瞬间被人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不是杨不定的对手,又要怎么抓我呢?”

    他看着眼前这位黑甲将军,问道。

    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而孙胜排在第二十位。

    只差了一名。

    却还是差。

    孙胜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抱着长剑的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草黄纸的排名不能代表绝对,何况您若是反抗,我身后的陷阵营就会从这条街上踏过去。”

    “到时候无论是杨不定还是这三百青衣都会死,您想来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是事实。

    所以李休也跟着沉默下来,不发一言。

    ps:接下来会是大剧情,写起来比较费脑子,不知道该怎么铺垫,今儿就这一章,我仔细想想后续的发展

第九十七章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雪原没有晴天,虽不说终日飘雪,但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要落雪**。

    倘若这是辅臣大相杨飞鸿的相府清湖旁,那么李休一定会坐在石墩上,笑看天地落雪,然后静静的瞧着那一地乌龟慢悠悠的爬进湖水里。

    那一定是很惬意的事情。

    只是此刻在小南桥,落雪只会让脚下这片废墟显得愈发压抑。

    而不会生出什么赏雪吟诗的雅致。

    五百铁骑若是马踏长街,无论是杨不定还是三百青衣都会死,废墟会被踏平,烟花巷自此消失。

    “但你很可能会死。”

    李休轻声道。

    因为三百青衣的目光很冷,杨不定的剑很冷,如果不出意外徐盈秀会在七天之内赶过来。

    死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

    孙胜也是人,所以也怕死,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要比死亡更重要,比如为范无垢报仇。

    所以孙胜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认为用自己的死亡换取无数荒人的性命,为大唐换来十年平安,这是很值得的事情。

    所以他开口道:“等到事情办完,殿下若是想要孙胜这颗人头,拿去便是。”

    陷阵营共有三万人。

    眼下不过五百。

    “他们的计划看起来的确很完美,即便是我也找不出太大的纰漏。”

    李休说道。

    他当然不会要孙胜的人头,所以只能尽量尝试说服,尝尝用道理说清楚。

    这句话算是承认,身后陈玄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慕容的眼角抖了抖。

    “既然如此,世子殿下为何还要阻止我等?”

    陈玄策在身后开口问道。

    孙胜没有说话,这份计划毕竟是陈玄策慕容几人提出来的,他只是个执行者。

    李休没有回头,说出来的话仍旧是如同之前一样不客气:“因为太完美,所以显得很蠢。”

    这话显得很没道理。

    也很没有逻辑。

    “原来殿下是在说废话,可笑我竟然还打算洗耳恭听。”

    陈玄策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传闻多怪诞,现今看来堂堂的陈留王世子也就是一个略有些本事的二世祖罢了。

    混江湖或许可以,军中的事却是一窍不通。

    哪怕是慕容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李休,难不成他大张旗

    鼓的拦路就是因为太完美?

    换句话说只是因为他的直觉?

    没有在意陈玄策的话,李休看着孙胜统领,淡淡道:“这天下从没有十全十美的军略,孙将军征战沙场几十年应该比我了解。”

    的确不存在十全十美,但凡是计划总归会有漏洞。

    孙胜没有说话,显然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

    计划看起来完美一些,准备足些,总要比有缺陷要好得多。

    “而且你不觉得你们太过小看知白了吗?”

    李休认真道。

    知白是大祭司的小弟子,是荒人的六先生,智计如妖,本身的实力也是同境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若不是在关键时刻李休引魂入体,恐怕等不到杨不定到来便死在了那块巨石之上。

    听到知白这个名字,孙胜的瞳孔轻轻缩了一下,然后道:“知白的确值得重视,但这算不上理由。”

    陈玄策三人的计划中设想了许多可能,对于知白这个声名鹊起的六先生当然有着足够的考量与重视。

    所以这的确算不上什么理由。

    于是李休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那一沓黄纸上的内容清晰地记录着他们三人的计划,的确很完美,如果没有在雪原上遇到知白的话李休也会是这份计划接下来的参与者和实施者。

    “我想过劝你们放弃,如今看来似乎没有可能。”

    李休说道。

    天上的雪花不算大,比不上鹅毛,人总说下雪时不冷,雪化时才冷。

    但下雪又怎会不冷?

    街上的百姓已经远远的躲开,他们不是修士,自然没有相隔百米仍旧能够听到细节的顺风耳,他们只是看到两军对峙,看到让人尊敬的世子殿下和每逢战起必定冲锋在前的陷阵营似乎有着什么冲突。

    所以即便什么也听不到却还是绕在最远处瞪大眼睛看着。

    “能够让小南桥平安十年,这是机会,千载难逢,我想试试。”

    孙胜道。

    军纪严明,自始至终无论二人的对话如何他身后的五百铁骑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除了那一开始的长枪敲击地面。

    “人不怕犯错,怕就怕是为了家国天下犯错,让我想骂你也张不开口。”

    李休叹了口气。

    继续道:“但这次的赌注很大,若是输了,满盘皆输,你难道以为

    小南桥破了之后还会有下一个范无垢死守徐州城吗?”

    “输了的后果很严重,所以我不会输。”

    孙胜说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何况大风险的同时也代表了大收获,一旦成功那么将会彻底解放南方雪原,从而将唐国将士转移到雪国雪原,与北地联手。

    若是事情可为,收获的可不单单只是小南桥十年平安,大唐这座恐怖的战争机器在沉寂了许多年后将会再次疯狂运转起来。

    “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

    李休道。

    “我也是。”

    孙胜也说道。

    “子非破境应该就就在这些日子,到时候再说不迟。”

    这是很好的提议,除了陈老将军以外,子非无疑是那个最能够服众的人。

    哪怕是老秀才的威望也是及不上子非的。

    提到那个名字,孙胜脸上的淡漠很明显的收敛了一些,但眼中的坚持却丝毫不曾消减。

    “倘若等到子非先生破境,这场计划便作废了。”

    这是实话,自那日李休与陈知墨下完棋之后,天下人都知道子非欠了他一个人情。

    杨不定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代表没得谈的意思。

    既然没得谈那就不用谈了。

    李休的眸子渐渐变得锋利了起来,周身的气势也随之一变。

    他之前是个懒散江湖客。

    此刻挺直身体就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世子殿下。

    他注视着孙胜,目光平静而锐利,道:“既如此那就看看小南桥支持你的人多些,还是支持我的人多些。”

    话音落下李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空中摆动着,看样子是在画着什么东西。

    呼吸间他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大大的北字在面前浮现,高高的升到空中,并且在过程中越来越大,最后像是绽放的烟花一般渲染了整片天空。

    抬头望去血红色的北字刺眼无比。

    杨不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陈玄策面色陡然阴沉。

    孙胜看着那个北字,终于是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地上的废墟震动,若是从高空往下看去便能发现,一道白色洪流脱离军营化作一道利箭向着春来居笔直而来。

    那是北地三率。

第九十八章 便与三千白袍

    李来之死后为李休留下了整个北地和肩上扛不动的责任。

    也有北地三率。

    与梁文等人镇守边关的北地边军一样,北地三率是脱于其中高于其中的精英中的精英。

    白色洪流速度飞快,三千白袍飞速而至,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赶到了这条烟花巷中。

    不只是烟花巷,白袍遍地铺满了方圆,与天地间的落雪融为一体。

    整个北地三率在极动与极静之间完美转换,在动静之间没有丝毫仓促,展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

    陷阵营的五百铁骑滔天的煞气似乎收敛了一些。

    如果说陷阵营是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虎狼之师,那么北地三率便是自地狱走出来的白衣修罗。

    小南桥最重要的还是南桥边军,除了边军之外还有其他各个地方派遣过来的驻军,其中以来自长安的黄甲亲军,岐山的暗凯平镇军,三千白袍北地三率,黑甲陷阵营和白羊府的紫衣军为代表。

    这五个兵种几乎代表了小南桥唐军的最高战力。

    三千白袍站下,有三人从马背上落到地面,然后穿过陷阵营,与孙胜擦肩而过来到了李休的面前。

    “北地三率白落提,丰和,英宋见过世子殿下。”

    三人一身白甲,满身英气。

    李休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自从来到小南桥后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这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白落提看上去有些魁梧,身材高大,一身正气,也是北地三率的统帅。

    丰和身材消瘦,虽然眼中带着喜色,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则有些阴郁,看上去不善言辞。

    英宋则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停地对着李休挤眉弄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李休见过三位将军。”

    他这次不是微微躬身,而是郑重的行了一礼,北地三率跟随李来之不知多少年,身为人子这个礼是一定要行的。

    白落提点了点头,双眼上下打量着李休,脸上的满意隐藏不住。

    李休则是直入正题:“三位将军可曾看过陈玄策慕容还有莫清欢三人共同想出来的计划?”

    “看过,当然看过,很完美,虽然风险不小,但值得一试。”

    英宋嘿嘿一笑,说道。

    这当然是实话,凭借他们在军中这么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份计划的确值得一试。

    丰和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显然也是赞同这一点的。

    “我认为这份计划有纰漏。”

    李休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注视着,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不应该被执行。”

    与之前相比这话客气了很多。

    英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打了个哈哈然后道:“殿下说有纰漏那就一定有纰漏,不执行就不执行。”

    丰和仍旧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白落提的眉头轻轻皱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否告知缘由?”

    “因为对手是知白,所以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太完美,而这份计划很完美,看起来就像是知白故意送出的鱼饵。”

    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直觉。

    白落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想了很久,直到雪花渐渐变大,他对着李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看向了孙胜和那五百陷阵营。

    “孙胜将军打算怎么做?”

    白落提出声问道。

    孙胜沉默了一瞬,道:“我认为应该试一试。”

    “殿下认为不能试。”

    白落提说道。

    孙胜道:“我认为可以。”

    白落提脸色平静;“殿下说不行,就一定不行,所以在子非破境或者陈老将军苏醒之前,陷阵营不得踏出小南桥一步。”

    这话听起来很自大。

    “哪怕李休是错的?”

    孙胜看着他,问道。

    丰和向前迈了一步,三千白袍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的眼神冰冷,像是天地间落下的冰花,一眼看去浑身上下似乎都变得僵硬起来,他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漠然道:“踏出小南桥半步,杀无赦。”

    这是撕破脸的一句话。

    五百陷阵营铁骑面色冷峻,座下的战马不安的踏着地面。

    孙胜的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他开口说道,话语吐出在空中带起阵阵白气,周围似乎越来越冷。

    “我想试试,北地三率如何杀我?”

    雪花从头顶飘下却没有落在地面,无数风雪悬在了丰和的头顶,雪花交织不停地变换形状,他的眼神愈发冰寒。

    英宋双脚用力高高跳起,伸出一根手指头捅破了悬在头顶的白雪,雪花成片的落了下来。

    场间的气氛为之一松。

    “退下。”

    李休轻声道。

    白落提让开了一条道路,英宋笑嘻嘻的搭着丰和的肩膀走到了一旁。

    “陈玄策,无论这件事情最后的定论

    如何,待到陈老将军苏醒之后,你便去青角司,何时破境游野何时回来。”

    李休侧脸看着身后的陈玄策,道。

    陈玄策脸色难看,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反驳。

    “现在,派人去通知小南桥内所有做得了主的人,一个时辰后去将军府见我,不来的人以后也不用来了。”

    小南桥的派系最为复杂,除了与李休交好的势力之外,还有站在陈玄策背后的,站在姑苏城的,以及皇后的人,太尉的人,李安之的人等等。

    “英宋。”

    “在。”

    “去找太尉和皇后的人聊一聊,这是一场豪赌,任何可能破坏这场豪赌的内部因素都不允许出现,让他们安分一点。”

    英宋答应下来,顿了顿又问道:“若有不从的人呢?”

    李休看了一眼孙胜和陈玄策,沉默了片刻。

    “杀。”

    英宋的脸上带着兴奋,用力的锤了白落提一下转身离去。

    “丰和。”

    “在。”

    李休抿了抿嘴唇,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

    “请老秀才交出兵权,从今日起,小南桥所有军事调动都要经过我的同意,违令者军法从事。”

    “放肆。”

    “大胆。”

    听到这话,陈玄策终于是忍不住出声喝道。

    周遭的一些看客当中也有人开口指责。

    认为李休为人实在是过于狂妄,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敢染指小南桥兵权。

    只有一些战场上的老人看着发布号令的李休眼神一阵恍惚,曾几何时,那个率领他们叱咤风云的李帅也是此般模样。

    “孙胜听令。”

    李休将视线放到了眼前孙胜的身上,喝道。

    孙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才是世子殿下该有的气魄。

    他向前一步迈出,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在。”

    “我命你率陷阵营巡视全城,在最终决定没有做出之前,任何势力不得踏出城门一步,违令者,杀。”

    “陷阵营领命。”

    孙胜受命,转身离去,五百铁骑迅速消失。

    不久后,两万陷阵营铁蹄轰鸣。

    ......

    ......

    ps:别嫌我这几章嗦啊,这些对话人物很重要,不嗦不行,任何没有铺垫的**都是早 泄,晚安

第九十九章 天大的事也要喝完酒再说

    做完这一切李休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殿下?”

    白落提站在一侧,小声问道。

    李休看了看陈玄策,眼中带着一丝失望,他摆了摆手说道:“走吧。”

    白落提应了一声,然后对着一旁的杨不定点了点头。

    几人离开春来居向着将军府走去。

    小南桥是一座恐怖的战争堡垒,通信的速度一定是最为顶尖的,别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足以将消息通知到所有人的手里。

    所以李休给的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是很宽厚了。

    白落提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李休没有动作,不由得转头看了过来:“殿下不打算回将军府?”

    李休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等人。”

    话音落下,他接着转头看向了慕容,问道:“这小南桥的春来居比不上长安城的上人间,不知道这里的酒比不比得上太白楼里的红烧刀?”

    长安地处安逸之地,这些玩乐的地方自然要比小南桥要好得多。

    但酒不同。

    边关的酒才是最好的酒。

    慕容将剑收了回去,陈玄策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看着李休和白落提还有杨不定,低头想了想,然后答道:“小南桥有茅草屋,比不得太白楼,也没有上人间,但是店家亲酿的竹叶青还不错。”

    “有多不错?”

    李休挑眉问道。

    慕容舔了舔嘴唇:“比红烧刀强些。”

    李休的眼睛微微一亮:“菜呢?”

    “比鱼腩烧好些。”

    李休咧了咧嘴,开怀大笑:“如此看来的确还不错,只是要麻烦慕容公子带路。”

    慕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迈步走在前面领路。

    陈玄策却不会顾忌太多,冷笑一声讥讽道:“殿下还真是好胃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天大的事压在头顶也要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李休扬了扬下巴。

    白落提胳膊抬起遥遥点了一下,陈玄策的嘴巴便闭的严严的无法再发出声音。

    “现在倒是清静多了。”

    红袖把熊胖抱在怀里,觉得场间气氛轻松了一些后,笑道。

    她长的很漂亮,笑起来自然也很美。

    只是碰巧场间这几个人都是榆木疙瘩,并不以为意,只是那名自始至终跟在身后的城门官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我不喜欢等别人,不过倒并不介意其他人等我。”

    李休说道,言下之意很明了,跟在慕容身后走出了这条烟花巷,只留下了遍地的废墟和狼藉。

    那名老鸨和许多姑娘们站在雪中,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白落提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北地三率当中走出几个人向着老鸨走了过去。

    “这是一大笔银子,北地三率很穷,您得赔我。”

    建造那般奢华的春来居,里面还有许多的古董和名贵字画,毫无疑问这是很大一笔钱。

    李休的眼皮不自禁的跳了一下,说道:“春来居是杨不定拆的,赔钱也该找他。”

    于是白落提向左看去。

    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道:“楼是您让我拆的。”

    “可剑是你挥下的。”

    李休反驳道。

    这个解释很牵强,也很气人,杨不定一只手握在了剑柄上。

    “我没钱。”

    剑身之上有寒气肆虐而出。

    李休双手负在身后,义正言辞:“且放宽心,既然我是惹的祸,我自然会擦屁股。”

    “您好像很开心。”

    赔钱与否其实他并不在意,听雪楼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好像?”

    李休笑着问道。

    “因为不是真正的开心,所以只是好像。”

    杨不定道。

    李休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轻快的步伐也跟着缓慢了下来。

    了解他的人不少。

    只是都远在长安。

    此刻身旁只有一个杨不定算是熟人。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算是半个熟人,如今看来应该算是一个。”

    李休学着王不二的样子,将肩膀耷拉了下来,以前他只觉得这样走路比较懒散和惬意,如今看来这是因为扛上了太多的责任二位压弯了双肩。

    几人的速度不算快,因为红袖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但好在茅草屋不算远。

    因此很快就赶到了地方。

    为了方便寻找,每个类型的建筑都归纳在了一起。

    比如春来居所在的烟花巷,向右走的千百颜色。

    还有眼前这扑面而来的浓香酒气。

    街头左侧放着一个牌子,上头写着酒香不怕巷子深。

    街头右面也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酒香也怕巷子深。

    两句话各有各的道理。

    李休觉得很是新奇,遂多看了两眼。

    顺着这条酒巷朝里走去,一处茅草屋立在中间看上去很是扎眼。

    因为周遭的酒楼与客栈都是三四层的建筑高度,上面坐满了人。

    只有这个茅草屋是矮矮的一层,一眼看去十几张桌子只做了六七个人,相对其他来说显得冷清了不少,偏偏掌柜的老神在在的坐在竹椅上,看到几人在屋前站下竟是眼皮也不抬一下,像是没瞧到一般。

    李休看向了慕容。

    慕容看着茅草屋门口的一个小牌子。

    李休也顺着看了过去,然后便明白了为何这家店只有寥寥几个人吃酒。

    因为这里只卖竹叶青,而且还是上好绝佳只有此处才有的竹叶青。

    一坛酒要五百两银子。

    李休的银子很多。

    但这酒贵了些。

    “听说这里的竹叶青胜过太白楼里的红烧刀,招牌菜也比鱼腩烧强些。”

    那掌柜的仍旧是那副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下来。

    “红袖姑娘可能饮酒?”

    李休侧身看着红袖。

    红袖点了点头,她唱了这么多年的戏,自然是能饮上几壶的。

    “掌柜的,给我来八坛竹叶青,再上几个好菜。”

    八坛竹叶青,那就是四千两银子,在加上几道好菜就是五千两。

    掌柜的蹭的一下从竹椅上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很是和蔼的笑容,他弓着腰搓了搓有些粗糙的双手,笑道:“公子且落座,菜马上就好。”

    说着便要朝里面走去。

    “等等,掌柜的可会做青椒鱼土豆?”

    李休问道。

    掌柜的似乎楞了一下,这道菜的名字倒是怪得很。

    “实不相瞒,这道菜老夫并未做过,不过若是从菜名下手推敲一二,或许亦可以试试。”

    李休摇了摇头。

    “暂且算了。”

    他出现在小南桥已经数个时辰,消息早已经通过官道驿站向着大唐各地散发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无论是徐盈秀还是醉春风等人都会赶过来。

    陈知墨那家伙很懒,确认他没有危险应该懒得动身。

    梁小刀是一定会来的,他自小生长在北地,可不曾去过小南桥,此次有机会到此杀一杀荒人,那家伙可不会错过。

    坐在椅子上,想到此处李休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微笑,徐盈秀离得近些,七天之内应该会过来。

    醉春风恐怕是不会来了,他最喜欢的是徐盈秀,最不想见的自然也是她。

    长安离此地终究远些,怕是要走上月余时候。

    “今日距离荒人十年一次的大祭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将此事告诉陈先生或者国师大人,他们的计划自然执行不了。”

    白落提开口道。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陈玄策面色一变却说不出话来。

    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然后开口催促掌柜的上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落提也不在询问。

    其实在问题说出口的刹那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国师离不开京城,因为皇后还在长安。

    陈先生也不会离开书院。

    不一会儿八坛上好的竹叶青便被放到了桌面上,一人一坛还剩一坛。

    那名城门官喝了一口,满脸陶醉觉得此生已经无憾。

    要知道这茅草屋的竹叶青在小南桥可是出了名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很多人都喝不起,像他在这样的城门官就更舍不得喝上一口。

    他喝着嘴里的,忍不住将视线放到了桌面上剩余的一坛子酒上。

    在做的一共七个人,自然要剩一坛,难不成是世子殿下打算带回将军府送给老秀才的?

    的确,刚刚才要收了人家的兵权,是要准备一份厚礼作为赔偿。

    他眯着眼睛,然后猛然看到那一直被红袖抱在怀里的熊胖走了过来,一摇一摆的揭开坛封,将脑袋插进了酒坛里,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他楞了一下,心中

    有着酸意出现。

    李休坐在椅子上,双眼紧紧闭着。

    那坛竹叶青就摆在他的面前,坛封已经揭开,但他却一口都没有喝,只是在那里闭着眼睛,伸着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坛壁。

    发出一声声的轻响。

    像是一首小曲儿,很有节奏的拍打着。

    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觉得世子殿下不愧是世子殿下,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坛子也能奏出如此悦耳的曲子。

    忍不住有些沉醉。

    他的意识开始昏沉,心跳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眯成一条缝隙的眸子彻底闭合在了一起,整个人的气息急速的萎靡着。

    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听可以,但别细听。”

    白落提淡淡道。

    这名军士的意识恢复清醒,浑身一哆嗦,脸都吓白了,急忙捧起坛子大口的喝了起来,却是不敢再仔细听那听起来很悦耳的节奏小曲儿了。

    熊胖的尾巴放在了红袖的手臂上,淡淡的灵气包裹着她,隔绝着李休的声音。

    李休拍打坛壁的动作越来越快,他身上的气息也跟着愈发锋锐起来,只是那张脸却越来越苍白。

    一声。

    两声。

    数百声。

    当李休的手指再次触碰酒坛的时候,坛身突然碎裂,向着四周炸开,一坛子的竹叶青落在桌面上顺着桌腿流淌到了地面。

    这股香气很浓郁。

    李休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直到半晌之后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算到了什么?”

    杨不定问道。

    白落提和慕容等人也看了过来,面带探询。

    “我输了。”

    李休眼中满是疲惫。

    陈玄策听到这话脸上反倒出现了喜色。

    不过还不待众人反应,李休便又道:“我赢了。”

    这话有些奇怪,很矛盾,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输了便是输了。

    赢了便是赢了。

    “说不清楚。”

    李休又道。

    然后他站起身子离开了茅草屋,向着酒巷之外走去。

    白落提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

    杨不定也跟着叹了口气。

    哪怕是倾天策也不敢号称算无遗漏,所谓算之一道,便是用特殊方法窥伺天道一二,从而在心中衍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诸多变化,并提前预知些许,从而利用这些变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

    无法看到具体的事情,只能观势。

    根据衍变的势来看,然后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判断。

    李休看到的东西一定很不好,否则酒坛不会炸开,他的脸色不会如同金纸一般。

    所以他说自己输了。

    但修行就是逆天改命,从没有什么事是注定了的。

    三劫之体注定会死,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所以他说自己能赢。

    将军府坐落在小南桥的中心处,这里是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平日里无论是白落提还是杨不定都没少来。

    但自从陈老将军重伤昏迷之后,将军府便变得门可罗雀,每个人都尽全力的管理着自己的分区,让小南桥尽量高速的运转着。

    而今日将军府却很热闹。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城内各处赶了过来,滚动的车路碾碎了地上的冰雪,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从下车走进了将军府。

    江湖势力在此地的掌舵人,以及庙堂当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冒着风雪赶了过来,丝毫不敢停歇。

    下车之时遇到熟人后也只是简单点了点头没有寒暄的意思。

    谁都知道今天的小南桥将要面临一个重大的决定。

    甚至可以关系到未来的大唐国运。

    李休在将军府门前驻足而立,没有在意两侧排成长龙的马车,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将军府三个字,很熟悉,仍旧是子非的手笔。

    然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内坐着百余人,站着百余人。

    大门推开发出咯吱的声音,所有人侧目看来,目光齐齐聚在了他的身上。

    丰和站在人群中间的空地上。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儒衫老者,这老人身材有些佝偻,双目塌陷,眼窝很深。

    二人中间放着一个桌子,桌上摆着一枚玉令。

    那便是兵权。

    ps:懒得分章,二合一

第一百章 十年祭

    李休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随后便继续向前,径直朝着那枚玉令走去。

    杨不定和白落提一左一右安静的跟着。

    将军府之内很安静,站着的百余人微微躬身,坐着的百余人起身行礼。

    丰和退到了一侧,李休站在了桌前。

    将军府之内响起了呼啸般的世子殿下声音。

    此刻府内共有接近三百人,都是在这小南桥里说得上话的人物,其中有二百人躬身行礼。

    其余之人面色见了这幅场面后面色隐隐有些不太好看。

    这位世子殿下的威望似乎太高了些。

    李休抬起了手,周遭喊声随即停止,他看着眼前这个儒衫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

    道:“李休见过吴先生。”

    就像是世人都知道大祭司却不知晓从浦一样,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破五境镇守小南桥许多年的老秀才其实名叫吴墨笔。

    很难想象,一个以文入道的先生竟然会叫吴墨笔。

    老秀才塌陷的眼窝微微泛黑,他对着李休轻轻点了点头,指着桌面道:“这就是兵符玉令,陈老将军重伤之后便一直由我保管,自己人知晓自家事,老夫不是带兵的料子。”

    李休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拿那枚玉令,而是静静地等候着下文。

    既然这枚玉令没有放在丰和的手里,而是摆在了桌面上,自然不是为了等他亲手来取。

    老秀才叹了口气:“若是往常时候,殿下想拿走兵符玉令自然是应该的事情,只是现在不行。”

    周遭无人说话。

    李休看着他,目光平静。

    身后的白落提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白袍飞扬。

    将军府外响起了三千白袍的一声断喝。

    于是这间院子内更加安静。

    陈玄策已经能够开口,但是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他却是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北地三率在小南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军。

    三千兵锋所指,不少人的脸色都是微微变化。

    陷阵营尚在巡城。

    长安亲兵的统领垂着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紫衣军与平镇军也

    是如此。

    他们不开口,便无人开口。

    老秀才叹了口气,说道:“世子殿下这又是何必?陈玄策几人的计划大家看的清楚,纵使是您想要反对也总要说出一个能够服众的理由才行,否则还请殿下等我等突袭归来,到了那时这兵符玉令老夫定当拱手送上。”

    江湖势力抬眼瞧着慕容,见这位小少爷一言不发索性也跟着不说话,只管静静看着。

    天上还在下着小雪,那枚玉令在这时候显得有些好看。

    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拿在手中把玩一番。

    李休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他第二次扬起了手,长安亲兵的统帅走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岐山平镇军统领也跟着走了过来。

    莫清欢再次出现,一身的青衣较之之前多了几分平淡,但仍旧很是清丽。

    然后许多人从人群中分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并肩排开。

    场中两派泾渭分明。

    陈玄策面色难看至极,白羊府的二爷,紫衣军的大将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秀才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

    十年一次的大祭是荒人当中最重大的日子,没有之一,便是大祭司的寿辰也远不及这一日来的隆重。

    这一天荒人当中的掌权人十之七八都会来此祭树灵。

    如果突袭成功,那么自然能保小南桥十年平安。

    只是雪原很大,无论是北雪原还是南雪原都是如此。

    荒人藏匿的很好,尤其是十年祭这种大日子,举办的地点一定会远离小南桥,并且极为的隐蔽,不会轻易被人知晓地点。

    所以这些年来小南桥的人从没有起过什么心思,直到前不久陈玄策起了一份计划。

    慕容和莫清欢帮之完善。

    荒人的住所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部落组合而成,小一点的叫做村子,大一点的称之为部落。

    建筑也不算华丽,只是由石头堆砌而成。

    而此时,在雪原中央的一个数万人聚集的部落当中,知白正站在部落正中央的一个空地之上,可以看到这片空地当中有许多人正在忙碌,一个祭坛的雏形已经依稀可见轮廓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即将四十天后举行十年祭的地方。

    知白站在高地上,俯视着空地下方,眼中带着期待与笑容。

    他身上的伤势仍旧比较严重,尚未恢复。

    胡二将军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六先生,这一次没杀掉那李休着实遗憾,让人后悔。”

    他砸了咂嘴,跟着叹了口气。

    知白笑了笑并不在意:“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你不如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四周的高地很高,祭坛建在中央的空地,深陷地面。

    二人在高台上走着,知白问道:“胡二将军觉得将十年祭的地点放在此处如何?”

    胡二看了看四周,说了一声不错。

    “我是问放到这个部落如何?”

    知白解释道。

    “那也不错,咱们这里虽然不算雪原深处,距离大祭司也远得很,部落位置也差强人意,与树灵更远了些。”

    知白失笑道:“如此也算不错?”

    胡二伸出大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面带笑意:“其实十年祭的地点放到哪里都没问题,只要让小南桥看不到就算是不错。”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只要能够让十年祭顺利举行,那么放在哪里都是不错的。

    “我看过唐人很多书,对于武当道书之内提到的风水一说很有兴趣,所以就瞒着师父钻研了许久,如今也算是有所成。”

    知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用力的跺了跺脚,踩了踩地面,轻声道:“此地是个风水不错的地方,若是葬在这里一定可以保证子孙后代封侯拜相,福荫几辈,最差也能做个安稳财主。”

    他说话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转身看着一身麻衣的胡二将军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那双漆黑浓郁的眉毛微微上挑。

    “只是不知胡二将军在唐国可有子孙留下?若是没有那倒是浪费了这块风水宝地。”

    ......

    ......

    ps:为了庆祝章节数达到一百,三两本想断更庆祝一下,后来觉得太不负责,乖乖地去码下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胡二将军重复了挠头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他说道:“六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因为老 胡我打不过杨不定就要杀了我吧?”

    知白的脸上也充满了笑容:“大家都是聪明人,胡二将军若是还要装傻,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空地下方建造祭坛的声音不小,叮叮当当的听起来有些烦人。

    胡二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

    知白耸了耸肩,脸上的腼腆笑容看上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几百年来你们唐人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们荒人,但凡荒人出生之后都会被灵树赋予认可,而你的身上没有这种认可。”

    胡二脸色有些难看:“如此说来从我来到雪原的第一天你们就知道我是唐人?”

    知白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于是胡二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那日不直接杀了我?”

    “用唐人杀唐人,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依我看来这些年来胡二将军杀的唐人要比我多得多啊!”

    知白摊了摊手,如墨般的眉毛抬起。

    “那么你为何现在要杀了我?”

    他问道。

    知白转过身子侧对着他,低头俯视着高台下方的祭坛,道:“十年祭是大事,以前你不知道祭祀的地点,所以留一条命用来给唐军传递错误军情也没什么,但今年你知道,为了保险起见,你一定要死。”

    “因为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胡二这次没有摸自己的脑袋,他的眸子紧紧盯着知白的身体,身体肌肉紧绷。

    “你只是承意,而我是游野,要杀你很简单。”

    他看着那仍旧带着腼腆笑容的脸,认真道。

    的确,这是再简单的不过的道理。

    知白很强,他也有资本越境杀上三关,但是却绝对挡不住游野修士的一剑。

    尤其是胡二在游野修士当中也属于中上游,他杀了很多人,一身的煞气在此刻情不自禁的扩散着。

    高台之下,空地之上的祭坛崩坏一角,许多人在下面发出惊呼之声。

    “的确,胡

    二将军要杀我只需要轻轻抬一抬手,但是你为何一直不动手呢?”

    知白看着他,声音很低,明明是在询问,听上去却更像是喃喃自语。

    也不待胡二回答,他便自顾自继续道:“知白不才,自认还有些本事,在荒人当中的地位也是不低,若是在小南桥前你与李休联手杀了我,然后再重新回到唐国复命,那一定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但你没有动手,因为我有大祭司的印章,你知道杀不死我。”

    说到这里知白顿了顿,脸上挂着一抹好奇问道:“只是我很想知道,若是杨不定没有来,你还会继续动手杀了李休吗?”

    “六先生智计无双,何必多此一问?”

    胡二道。

    知白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的确很多余。

    李休的地位很高,除了李弦一之外大唐年轻一辈当中再也没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人,哪怕是其余两位皇子与他比起来也是差了一些。

    而且他的支持者很多,在庙堂里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在江湖中他是听雪楼的少主。

    所以李休才能一言否定那份计划,才能一句话聚齐整个小南桥的话事人。

    所以很多事与他的安危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胡二自然也不会杀了李休。

    “那还请胡二将军找个舒服的姿势和地方躺下,便在此地归去,如何?”

    知白问道。

    “老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等死,六先生,不如你我赌一赌是我的动作快还是你拿出那枚印章的速度快?”

    他向前躬身,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保证自己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捏碎那颗脑袋。

    “打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我不想赌。”

    “既然很有意思,六先生为何不想赌?”

    知白摇了摇头,叹道:“打赌自然很有意思,但若是知晓自己一定会赢,那么就很没意思。”

    胡二还想再说话,目光却瞥见了一个人,一个持伞的男人。

    雪原此刻尚在下雪,但雪花不算大,这个男人却撑着伞,看上去有些奇怪。

    胡二看着这个人,然后看着那把伞,

    原本打算说的话尽数咽回了肚子,摆出的姿势也放了下去,变回原样静静站着。

    这是一个中年人,有些消瘦,就和李休未破三劫之前的模样一般,看上去病恹恹的,他的皮肤很白,比李休还要白,只是比徐文赋差一些。

    他撑着伞从角落一侧走了出来,速度不快,就像是寻常人散步一般走了过来。

    一步接着一步。

    越来越近。

    “既然是四先生来了,那么的确没有打赌的必要了。”

    胡二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将目光远远探出,张望着遥远处,那是大唐的方向。

    “我没看过武当那些神神叨叨的道书,对风水这东西也不了解,只是我却觉得此地不好,能不能求六先生一件事?”

    他问道。

    知白没有询问,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事,于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持伞的四先生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

    胡二笑着伸出大手摸了摸光头,死后能够身归唐国,魂归兵冢,如此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然后他的脑袋掉了下去。

    身体也跟着倒在了地面,砸进了雪中。

    四先生静静瞧着下方的祭坛,数片雪花落在了他的伞上,道:“今天的雪倒是小了许多。”

    “祭祀结束之后,我会派人把他的尸体送回大唐,四师兄,唐人还真是了不起。”

    知白脸上带着钦佩,觉得很是佩服。

    四先生点了点头,笑道:“唐人当然了不起。”

    “你的伤很重,还是去休息几天比较好。”

    知白摇了摇头,他看着下方的祭坛,双目明亮,神采飞扬:“大祭已经备好,祭品也快要登门,我哪里还敢休息?”

    “留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只是你暴露了荒人的秘密,从今以后唐人怕是不会再派奸细过来了。”

    四先生说道。

    知白笑了笑:“要想钓到大鱼,就要给出鱼饵,四师兄,你说的对,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天上的雪花渐渐大了起来,二人站在伞下不再说话。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零二章 众生为棋子,我是下棋人

    “李休应该是个聪明人,不亚于师弟。”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下棋的本事也很高明,但他却一定下不过我。”

    知白伸手捏住了天上落下来的一片白雪,脸上的笑容不在腼腆,而是充满了傲气。

    “唐人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骄兵必败,师弟莫要大意。”

    四先生轻轻地劝了一句。

    知白摇了摇头:“我的棋子很多,他的棋子很少,而且小南桥的那些人很蠢,他要如何赢我呢?”

    他的双手负在身后腰间,目光抬头看着天空,欲要凌霄,他的眼中带着惆怅。

    竟是恨天太低。

    “众生为棋子,我当为棋手,放眼天下又有何人配坐在我的棋盘上?”

    知白喃喃道。

    四先生持伞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

    修士的世界总是充满了一切不可能与光怪陆离。

    北海有一种鱼会在深夜歌唱,发出动听悦耳的音律吸引过海的人或是其他妖类。

    绿海内有一种兔子,站起来比人还要高上几分,一跳数丈高,腿力惊人,一脚可以踢死一个承意修士,但是偏偏生来胆子小的很,别说人哪怕是见到比他小很多的小动物也会感到害怕,从而闷头一路逃窜。

    是在逃不掉的话就会在地面挖一个洞出来,然后将脑袋埋进去一动不动。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不会开口,不会说话。

    自然也不会通风报信。

    可有些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小南桥将军府内,当场间近三百人一分为二相互对峙的时候。

    那摆放在桌上的那枚玉令突然疯狂的晃动起来,然后一道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一幅画面从玉令之上放出,映在了天空之中。

    李休凝眸看去。

    发现画面中出现的正是先前打算杀他却被杨不定逼退的胡二将军以及六先生知白。

    那场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然后四先生走了出来。

    那把伞的伞面轻轻转了转,胡二的人头便落到了地上。

    那具尸体倒在了白雪当中,鲜血流淌染红了雪面。

    画面到此消失,玉令轻轻抖了抖,光芒也跟着消失。

    将军府内的三

    百余人看着这一幕尽数沉默了起来,白落提微微躬身,把头低了下来。

    然后所有人的头都低了下来。

    老秀才眼睛闭上,深陷在眼窝当中的眸子带着苦意。

    他佝偻着身子轻轻咳嗽了两声,听上去满是落寞。

    李休低下了头,此刻他方才知晓原来这位将军竟然是唐国的人。

    他的一只手负在身后,手掌在宽的袖子当中握成了拳头。

    眼中带着冷意,有愤怒,有愧疚。

    那是很复杂的眼神与目光。

    在他身后有人走了出来战回了原来的位置,那代表了他开始支持老秀才,支持陈玄策的这份计划。

    这是仇,是血仇,那么自然要用血来偿。

    又有人跟着走出。

    片刻,李休的身后便只剩下了七八十人。

    “现在,世子殿下还要这枚玉令兵符吗?”

    老秀才看着李休,问道。

    这一次,李休没有说话。

    那副画面当中的对话很清楚,知白并不知道唐军会选择突袭的事情,自然也不清楚陈玄策几人的计划。

    正如他所言,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知白对胡二说的那些话当然都是真的。

    他没有防备,而且因为胡二的死反而更加放松了警惕。

    这就是有可为。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休沉默了很久很久。

    将军府内也没有人出声插话。

    终于,李休抬头,他还想再试试:“如果这幅画面和那些对话是知白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执行这份计划。”

    其余人并没有讽刺他不肯低头一类的话。

    因为这些人知道李休是真的在为大唐着想,而且这个可能性也的确存在,只是相对于成功带来的收益来说这点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他身后又走出了一半人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长安亲军统帅李泗也迈步走了过去,平镇军统领叶枭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泗的脚步停了下来。

    白落提跟着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叶枭。

    叶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会儿,松开了手臂。

    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这份计划是一定要执行的

    ,既然如此那就多增添一份力量,北地三率要护着李休是绝对不能动的,小南桥还要留下一个有一战之力的军队。

    除了南桥边军之外长安亲军和平镇军一定要留下一个,另一个前去帮忙,

    多了一个长安亲军胜面怎么也要大些。

    即便输了,保一条命的可能也更大些。

    既然无法阻止,那么便尽最大可能帮他们将这份计划贯彻下去。

    陈玄策不是傻子,自然看懂了李泗这份举动的用意。

    李休沉默着没有开口。

    算是默认。

    于是他冲着两人行了一礼。

    “南桥边军我要留下来一半,北地三率和平镇军跟着我。”

    李休注视着老秀才那张枯瘦的脸,沉声道。

    “陷阵营可以跟你们去,但是我要孙胜。”

    孙胜是陷阵营的首领,有他在陷阵营能够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能力。

    所以老秀才没有立刻开口答应。

    “陷阵营陷阵几十年,早已自成体系,即便孙胜不在,有张元杰也足够了。”

    张元杰便是孙胜的副将,孙胜不在,他率领陷阵营也是足够。

    话音落下,李休没有去在意老秀才的反应,伸出右手放到了桌面上。

    拿起了那枚玉令兵符。

    雪花落在玉令上,仍就如同之前那般好看。

    在他的身后走出了一个人,白落提看了一眼,知道这是青角司的一位长老。

    陈落一手创立了青角司,本人更是在草黄纸上排名第一,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所以白落提朝一侧让开了道路。

    那名长老面带笑意对着他点了点头,站在了李休的身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玻璃杯。

    动作不急不缓。

    李休此刻还在看着那枚玉令。

    他的手指放在瓶盖上,用力将盖子打开,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杨不定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白落提和叶枭眉头微微蹙起。

    李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玉令回过了头。

    老秀才深陷的眼窝猛地绽放出一道光明,他的袖中飞出了一点水墨,眨眼睛落在了那名长老的身上,像是这天地间出现的第一枚种子,生长出了一棵树木。

第一百零三章 愿你仍是四月人间

    种子落到地面,然后从地面生长,在过程中汲取养分,逐渐蓄养自身,变得壮大。

    这一滴墨水落在了那名青角司长老的额头上,化作一枚种子汲取养分迅速生长成为一棵小树,他的身体便是养分。

    小树长大,他自然死了。

    “这应该是长林的人。”

    白落提冷着脸,觉得有些后怕,就在刚刚他亲自侧身将这条路让开,若不是老秀才出手及时,恐怕已经酿成大祸。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在场所有人身上,没有说话。

    所过之处尽皆低头。

    “谢过吴先生。”

    李休转身冲着老秀才行了一礼,恭敬道。

    老秀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与李休此次的争端只是道理之争,都是为了大唐自然不会在彼此心中留下怨气。

    能凭借一杆笔墨在小南桥孤身守了这么多年,吴墨笔的气量和格局自然要大得多。

    而且也正如他所说的那般,若是没有这份计划,也许用不到李休开口,他便已经将兵权交了出去。

    那棵树只是茂盛了一瞬之后便化作枯木凋零,只是轻轻地一阵微风拂过。

    树木倒塌。

    那名长林的妖人也跟着倒在了地面,他的手臂磕在了地板上,手中的玻璃瓶顺着地面滚了出去。

    然后瓶盖掉在一旁,瓶口张开。

    杨不定一剑斩了出去。

    白落提身上白袍飞扬闪身站在了李休的身前,目光冷冽。

    与此同时叶枭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惊天之势,将周围所有人尽数逼退到十步之外。

    杨不定一剑落在了那个瓶子上,瓶子碎成碎片。

    那个盖子也跟着化作粉末。

    周遭什么异常都没有出现,安静极了。

    “起开。”

    老秀才猛地大喝一声,袖袍飞扬,李休的身体跟着升到空中飘离地面。

    地面的砖缝中散发出了丝丝黑气,然后化作一个黑色圆珠向着向着天空爆射而出。

    “孽畜放肆!”

    这黑色圆珠的速度飞快,哪怕是强如杨不定白落提等人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老秀才看着那个黑色圆珠发出一声断喝,眼中有水墨飞扬整个人竟是化作一道笔锋刹那间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枯瘦的手掌向前推出,文道之力迸发,隔绝了虚空硬生生的将那枚圆珠禁锢在了身前。

    白落提松了一口气。

    老秀才伸手捏住那枚珠子。

    莫清欢站在下方,袖子中紧握的手掌终于是轻轻松开,她的指节仍旧有些泛白。

    红袖皱着眉,有些担心。

    熊胖被她抱在怀里,眼中带着失望,心想这小子还真是命大,竟然又活了下来。

    珠子看上去平平无奇。

    “殿下!”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老秀才急忙转身然后就看到一道黑气钻进了李休的身体当中。

    红袖惊呼一声,莫清欢面色惨白。

    熊胖小声的叫了叫,觉得开心极了。

    那枚珠子其实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地面上渗透出来的那丝丝黑气。

    无影无形。

    哪怕是老秀才尽全力保护李休,在禁锢住黑色圆柱的刹那都会放松警惕。

    就是这一瞬间,那道黑气便进入了李休的身体之内,然后像是一朵花在他的体内绽开。

    道道黑色根茎顷刻间爬满了全身,爬满了他的脸。

    李休的双眼闭合,整个人的意识陷入到了黑暗当中。

    ......

    谁也不清楚黑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时候夜里醒来总有一些人会去想,睁眼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

    那睁眼和闭眼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秀才站在天上,李休漂浮在他的身后,身上像是爬满了黑色的藤蔓。

    许多人站在下方看着天上,震撼的没有了言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兀,前一刻世子殿下拿着玉令兵符,下一刻就已经生死不知。

    一道锋锐的剑意从丰和身上升腾而起,他转身看向了青角司其余人,长剑出鞘,剑光一闪而逝。

    陈落不在,青角司没人拦的下这一剑。

    白落提站在了那些人身前,用剑斩碎了这道剑光。

    丰和看了他一眼,冷着脸不发一言。

    老秀才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画满了东西然后打进了李休的体内,那些黑色根茎渐渐消失,不再浮现在皮肤表面。

    只是仍然隐藏在身体之内,无法根除。

    两个人从天上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杨不定问道。

    如此诡异的能力,定然不是凡物。

    老秀才叹了口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道:“这是魔种。”

    “不可能!”

    这话就像雪原刮起的如刀风雪,斩碎了很多人心中最后一抹侥幸。

    莫清欢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李休,那张清丽的脸上竟然有两串泪珠断线一般落了下来。

    杨不定沉默着不再说话。

    白落提按住了丰和的肩膀,沉声问道:“不知吴先生可有法子救我家少主?”

    我家少主,世子殿下这终究是不同的称呼方式。

    “国师与院长大人联手,或许可以。”

    老秀才想了想,说道。

    “还有多长时间?”

    白落提问道。

    老秀才伸手在李休身上点了几下,道道墨水织成的网线在他体内纵横,压制住了魔种的迸发:“不知道。”

    魔种一物乃是亘古留存下来的邪武,其力量强大无比,但是为天地所不容,一旦出现,萌芽之时尚且好说,一旦成长必定会遭天谴,届时无论是魔种还是其宿主都会死在雷劫之下。

    灰飞烟灭。

    自古以来魔种一物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难以想象长林的人究竟是如何弄到手的。

    “我只能尽力压制魔种的成长,但很难保证能撑多久。”

    莫清欢将手放在李休的脸上,觉得这世界不公平极了。

    凭什么他生下来就要背负三劫,好不容易破了宿命如今却又被魔种寄身。

    “我带他回长安,即刻出发。”

    白落提胸口微微起伏着,觉得有些自责。

    “一路劳顿,他甚至会死在半路。”

    老秀才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惋惜,眼见一个冉冉升起的天之骄子走向末路,这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

    周围许多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或许意见不合,但没人希望李休死,便是陈玄策在这一刻眼中也有着悲痛与惋惜。

    魔种便意味着死亡。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只是没人愿意承认。

    良久。

    莫清欢阻止了白落提,捧着李休的脸轻声道:“如果这是最后的选择,那么应该由他自己来做。”

    “而他一定会留在小南桥,哪里还用得到选择呢?”

    莫清欢喃喃着,清冷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柔弱和难舍卷起了小南桥的风雪。

    管他携酒踏月还是斗米而嫌。

    管他桑田沧海还是昙花一现。

    我只愿你仍是四月人间。

    ......

    ......

    ps:最后几句话摘自亦是此间少年,我觉得很合适,点睛之笔。

第一百零四章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常年来说小南桥的气氛都很单一,哪怕是左边一条烟花巷,右有千百颜色。

    哪怕是后街的酒牌子再亮,茅草屋里的竹叶青再香,终究还是掩饰不掉小南桥的冰冷与血腥。

    尤其是一个月前堂堂的陈留王世子李休竟然被长林妖人偷袭,身负魔种,性命危在旦夕,若不是这一个月每一日都有老秀才帮忙压制,恐怕早就让魔种破体而出从而引来天劫加身。

    李休还没有醒。

    所以整个小南桥都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北地三率包围着将军府,白落提和丰和亲自守在门外,英宋和孙胜率人行走全城,一月来杀了不少人。

    听雪楼这个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疯狂的运转起来,大唐天下青衣都动了起来,每一日都有长林的人死在听雪楼的剑下。

    莫清欢带人去了三圣斋求药。

    尚未返还。

    草圣声名传天下,他如果肯出手帮忙,李休一定可以多熬一些日子。

    书院与青角司的人也在向着各处行走。

    因为院长大人并不在长安,老人家喜欢行走天下,曾扬言拈尽天下春花,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只能希望能够尽快,最快的找到他。

    如此才能救下李休的命。

    又一日过去,姑苏城的凤鸟自远处飞来,然后落在了小南桥的当中。

    上面走下来两个人,慕容二爷与慕容雪。

    慕容站在将军府门前,朝着二人迎了过去。

    “二叔。”

    他对着慕容天成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慕容雪,没有说话。

    与之前见面的几次不同,现在的慕容雪脸上完全没有了骄傲,甚至带着些许崇拜。

    她与慕容二人被誉为姑苏双绝。

    但这只是江湖上一些好事者的称呼,慕容在沧澜榜排第六,无论是天赋还是其他都要比她强上不少,而且自小便是慕容在教她修行。

    “族兄。”

    慕容雪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欢喜。

    “你做的事很蠢,也很没道理,若不是李休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今日我便见不到你了。”

    慕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责怪。

    慕容雪的眼

    睛眯了起来,像只小猫一般觉得舒服极了。

    二爷看着这一幕露出一抹笑容,雪儿性子傲气,为人冷淡,只有在慕容的身边才会露出这幅表情。

    她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是他先斩了我的凤鸟,我没有在三古之地和楚恒联手已经很克制了。”

    “草圣不是傻子,他以慈悲救世证道,踏足五境,几临入道,眼光自然不会差,楚恒很聪明,只是为人过于张狂,若是那日包知命清秋等人胜了,他则一定会救李休,而不是杀李休。”

    慕容能够和陈玄策想出这样一份计划,其智计自然高绝。

    “楚恒性情多变,但不可否定是个聪明人,只是太着急扬名,所以走了一个昏招,惹到了李休从而让朝廷赠予三圣斋的资源减半,他在三古之地的举动只是为了出气罢了,无论那个小和尚有没有出现,结果都不会发生变化。”

    看到慕容雪有些不敢相信,慕容叹了口气,将放在她头顶的手拿了下来,嘱咐道:“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栽个大跟头,而且可能永远也翻不了身。”

    这话很有意思。

    是话里有话。

    慕容雪很聪明,冰雪聪明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听清楚了这话中的意思,不由得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的荒人十年祭很可能是个陷阱?”

    此刻距离十年祭开启的日子还有九天,老秀才等人昨日已经率军出去,半个北地边军,整个陷阵营,还有紫衣军,长安亲兵,六成的江湖势力。

    可以说是将多半的身家赌在了这次的行动上。

    不容有失。

    慕容却是摇了摇头,这话很难说。

    而且他对这份计划也有着十足的信心。

    “那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引着二人走进了将军府,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迟疑之色。

    “你觉得殿下是个什么人?”

    慕容雪有些沉默,但也不准备撒谎,如实道:“他是个聪明人,而且破了三劫,我们这一代当中他的天赋最佳。”

    慕容道:“何止是个聪明人,简直是算无遗策。”

    无论携大势归长安,还是借势乱关山,塞北两窟鬼以及三古之地等等。

    阴谋算计和战斗之中的

    临场应变都毫无疑问的证明了这个少年的优秀之处。

    “凡事就怕往回想,像世子殿下那样的聪明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顶着天大的压力也要否定这份计划,甚至连那身染血的青衣都来不及换掉。”

    “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李休躺在将军府内的一处偏房当中,慕容对着白落提和丰和行了一礼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红袖在里面看护着他。

    慕容雪走了进去,将视线放到了床上。

    面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在身负重伤神魂枯竭的状态下,在琴道上胜过了她。

    她迈步走到了李休的身前,低头俯视着这个人,看着那张原本完美的脸上爬上了一条黑色纹络,讥讽道:“原来你也有今天。”

    ......

    人的情绪总是复杂且多变的,哪怕是彼此看不顺眼的敌人,见的多了也就淡了。

    每个人的身上总有几个闪光点,简单来说就是人格魅力。

    李休的人格魅力很多,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说不出什么。

    莫清欢这一个月来很辛苦,马不停蹄的向着三圣斋赶去,杨不定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两匹马终于是抵达了三圣斋。

    这里是唐国百姓口中的圣地,每一天都有许多人来此祭拜,或是看病。

    斋内也有很多的医者行走天下,救苦救难。

    莫清欢一身青衣勒马停下,然后翻身下马顺着古道走进山门,朝着山顶一路走去。

    杨不定看着四周,周遭有很多双的眼睛注视着二人。

    传闻中草圣就住在三圣斋的山顶,这里是禁地,除了他的三个徒弟之外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踏足。

    只是大弟子陈临辞治病救人,周游天下不知去向。

    小师妹姚芝自从那日败在李休手中之后便闭关不出。

    莫清欢走到了最高处,抬眼看着眼前。

    面前是一扇大门,两侧张开,上面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草堂。

    看那字迹应该是出自书院画廊苏声晚的手笔。

    门下坐着一个人。

    楚恒看着他们。

    脸上满是讥讽。

第一百零五章 春日与花香,厌和赏

    李休垂死的消息像是一股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大唐,作为医道圣地的三圣斋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所以楚恒估算了一下对方的脚程,这几天便一直等在山门口。

    莫清欢认识这张脸,或者说李休这段时间接触的所有人她都认识。

    “听雪楼圣女莫清欢,有事求见草圣大人。”

    她站在草堂下方,开口道。

    与小南桥不同,大唐此刻正是春日开花的好时节,尤其是在三圣斋这样充满了活力的地方,一路走来,漫山遍野盛开的花朵乱了眼前。

    这很美。

    如果是醉春风一定会寻一处红蓝之地浮上一白,苏声晚会开怀大笑,将满山花儿画进纸上。

    便是最寻常的路人也会侧目两侧观看。

    这就是赏心悦目。

    只是杨不定没有兴趣,莫清欢心急如焚,山上的风景如何也就不在重要了。

    “不知圣女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楚恒上下打量着她,面带戏谑,觉得不愧是听雪楼的圣女,样貌更胜小师妹一筹。

    莫清欢没有理他,再次开口道:“听雪楼圣女莫清欢,求见草圣大人。”

    她的声音清冷,但语气中的那抹焦急却是掩饰不掉。

    楚恒伸手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抬眼看着她,淡淡道:“李休垂死,举国忙碌,俱有其道理,但你莫清欢也要救他,这就很没道理。”

    杨不定抱着剑,默不作声。

    莫清欢的目光终于放到了他的脸上,目光冰冷。

    楚恒却是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听雪楼的圣女也是有资格继承楼主之位的,挡在你面前的只有一个李休,他若是死了,听雪楼就是你的。”

    楚恒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眸子微微眯起,盯着她的脸。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莫清欢的眼神微微变化,无数个日夜她最渴望的就是那个位子。

    除此之外任何东西与之相比都不足味道。

    楚恒的嘴角逐渐扬起,眼神深处的讥讽愈发浓郁。

    春风带着花香吹动了杨不定垂在额前的那抹发丝上,他侧了侧身子,余光扫了一眼莫清欢,点点冰寒

    在脚下升腾。

    但那是李休。

    与之相比那个位子也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若你在此拦路只是为了说些废话,那么就请你让开。”

    莫清欢说道。

    看样子她选择了拒绝。

    楚恒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消失,他朝一侧退了几步,身子靠后,将草堂的大门让了出来。

    莫清欢向前走了一步。

    楚恒再次发出声音:“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在草堂,半月前便离开了。”

    李休垂死的消息在一月前便传遍了大唐,草圣半月前离去,这是为什么?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被人认为是因为李休减掉了朝廷对三圣斋的半数资源供奉,所以惹恼了他老人家。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是草圣。

    草圣胸怀天下,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极为的光明磊落。

    所以不会故意见死不救。

    莫清欢沉默了下来,觉得这春日与花香很厌。

    杨不定拔出了抱在怀中的剑,脚下的那抹冰寒向前席卷延伸到了草堂之内,他看着楚恒,语气冰冷:“我现在若是一剑杀了你,不知道草圣会不会出现?”

    任谁被草黄纸上排名十九的人用剑指着,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尤其地面的冰霜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面。

    那便更难受。

    但楚恒的脸上却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

    他只是看着莫清欢,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

    莫清欢伸手阻止了杨不定,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天上风云渐变,春天里除了草长莺飞之外还有春雨绵绵,也只有此种时刻才让长安与江南一般烟雨朦胧。

    春风从山下吹上来,扫过黑白石面上的灰尘,许多的花瓣随着起势落在石面上,然后随着灰尘一起化作轻烟悄然飘起。

    雪原内响起了十年祭的颂歌,巨大的黑色祭坛像是通往九幽的路口让这无尽白雪看起来更加冰冷。

    楚恒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玩味。

    “听雪楼的圣女乃是人间清丽,我想看看若是脱了衣服,还能不能依旧

    清丽?”

    他调笑着,双臂环保胸前,身子倚靠在草堂大门的柱子上,挑了挑眉毛。

    杨不定向前迈了一步,方圆数丈之内花草气根而断,像是柳絮一般飘飞眼前,凌乱了身前方圆。

    楚恒的目光透光花草碎屑注视着莫清欢。

    周围有草香穿进鼻子。

    莫清欢没有说话,花草碎瓣落在她的头上,挂在了垂在两侧的如墨发丝。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

    太阳落进山内一半,那酝酿许久的春雨终究没有落下来。

    然后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衫领口,解开了一枚扣子。

    杨不定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楚恒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与调笑消失,轻声道:“真没意思。”

    他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甩手扔了出去。

    杨不定伸手接过。

    莫清欢冷着脸看着他。

    “这是师父给的药,李休身负魔种,那不是病,所以无法根治,这药只能压制一段时间。”

    楚恒解释道。

    二人没有动作。

    楚恒挑起的眉毛渐渐落了下来:“怎么?你以为我这真的想看你的身子?”

    他讥笑一声。

    “我只是不想有人坏我师父的招牌罢了。”

    话音落下,楚恒转身走进了草堂之内。

    杨不定看着手中的药瓶,打开盖子看了看,知道这是三圣斋的圣药医天下。

    于是点了点头。

    莫清欢抬头看了一眼草堂二字,不做停留,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迈步之间,看着春日与花香。

    赏心悦目!

    ......

    二人走后,楚恒重新出现在草堂门口,站在黑白石上,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他的双手有些湿润,然后随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目光眺望着小南桥的方向。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出现在他的身侧,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二小子,你到底还是把医天下给她了。”

    楚恒冷哼一声,甩掉了草圣的手,不屑道:“我大唐的世子,怎能死在外人手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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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道寻常介绍:
有人说这天下乱了,不如跨坐城南横刀等死。
但这江湖乾坤未定,谁又能说你我只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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