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小平太一力溃围
“定是松山等众听闻弹正的炮声,舍命突围!”
忙了一天的金井明五郎坐在小马扎上刚喘匀气,连番大战,即使他这样的铁人也累得慌。
小平太一瞬间也猜到了被围困的细川采女、长野业正等人听到了佛郎机铳的隆隆炮声,加上没有粮草,开始做最后一搏。
毕竟如今全日(屏蔽)本,可能拥有佛郎机铳的只有上杉和山内两家。根据当初要大炮就要传教,以及要技术就要通商的协议,南蛮人向山内和上杉两家传授铸造大炮技术,并培养炮兵。
而如今大炮虽有,但炮兵却还在培养。上杉家越后国日本海的航线此刻还没有和九州的南蛮人打通,打通的只有滨松和九州地方的航线。
所以想要使用大炮,就必然是在滨松雇佣的南蛮炮手。这一点身为山内家重臣的细川父子都知道,他们清楚有南蛮炮手在滨松培养山内氏的炮手,要想用大炮,一定是滨松来人。
他们听得炮声隆隆,脑筋一转就能明白过来,小平太的援兵已至。
可利根川到越城足有五公里多,正常一个人走也要走上半小时到一小时。遑论是数以万计的大军,人马间杂,不可能那么快。
君不见孟良崮上,汤某某就不说了,黄某、李某等人距离孟良崮最近的才几公里?最后走不动就是走不动,张某照样死在了重围中。
洪承畴进援锦州,全军到达松山。与城内祖大寿等众灯火相闻,可就是没走完这最后一段路,该凉还是凉透了。
“明五郎,你说我军此刻如何行止?”小平太难以决断。
“弹正自决!三军之灾生于狐疑,幸生则死,必死则生!”
“明五郎,你家内几个月了?”
“啊?七个月了。”
“七个月了啊,那必然是胎相安稳,他日诞下麟儿,金井氏家名有续啊!”
“弹正?”金井明五郎一头雾水。
“尚可再战否!”小平太沉声一句。
“能战!”
“好!”
“传信待机之箕轮、海津等众,克时全军猪突,强攻生野山,自我以下,务必人人踊跃,以成不世功勋!”
说罢,小平太披上山内义治的盔甲头兜,命七规持源氏御白旗,辰三持千成金竹叶马标。擂响山鹿流阵太鼓,全军分作两股,一股强攻生野山,一股打通越路。
跨上百段,虽然山内义治的盔甲披在小平太身上并不合身,但长年在这面旗帜,在这身盔甲下战斗的经历一下子就感染了山内军各队的武士足轻,全阵爆发出热烈至极的欢呼。
太鼓阵阵,青竹杖一指,所向尽是雀跃之众!
“弹正!看!春日山管领出阵了!”
上杉辉虎终于下定决心,带领尚可作战之二千众渡过浮桥,向生野山汇合过来。
“好好好!向管领殿下传信,请他会攻生野山,我将亲自去打通越通路!”
此刻滨松众在小平太麾下最大的两支备队是松下众与朝比奈众,蓄力已久,受此鼓舞,一左一右为小平太开道。
长野业盛也知道松山被围之众正在舍命破围,虽然很想转头去救,但局势如此。小平太命令他们粘住武田军,并向生野山强攻。命令传来,长野业盛欣然应命,豁出命去为小平太打通越争取时间。
三千三百箕轮众全部压上,高梨政赖五千众也已经全部赶到。除开五百骑马奉公众久战不能再上以外,看到战局越来越有利于山内军,也在高梨诸将的指挥下痛打上去。
“不问出身!第一个打通通路者,我必保奏知行二百贯,立刻安堵!”
面对阻挡的武田军相木昌朝所部,小平太高声宣布。
铁炮众迭进迭射,持众长兵在前,短兵在后,先拍后打。不肖五分钟,相木队区区三百众,就在小平太四千余众的攻击下崩溃。
武田二阵乐岩寺队,战心本就不坚,甫一接触,轰然大散。
武田三阵,甲军本众武川筋众,米仓、柳泽等将固然想战,没奈何本阵连连传令,收缩兵力,固守生野山,应付山内军最后一搏之疯狂。
小平太面前豁然开朗!
…………
“父亲,快看,是御白旗和千成金竹叶马标!”夕阳虽不炙烈,但光耀之下,数百两黄金之光,仍旧夺目非凡。
细川春宫越过阻拦的内藤修理和今川氏规两部,看到了小平太那显眼至极的马标,以及他为之战斗了四十多年的御白旗。
苦战了三小时,尚未突破的山内军陡然看见希望,好似浑身生力,求生之能焕然而起。
“武田军大败,饭富兵部已被讨杀!”
“原美浓已被讨杀!”
“甘利备中守已被讨杀!”
“武田大膳只身逃亡,余众大溃!”
…………
原本对抗充满求生意志的细川采女所部已经十分吃力的内藤昌丰所部,又突然听到无数的喊声,一名又一名名震甲斐的武士被讨杀,即使最坚定的甲军心下也产生了狐疑。
“不会真的败了吧?”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升起了这个念头。
内藤昌丰看小平太的人马层列而进,要不了半刻钟就能抵达,心内也不敢相信。
要么是武田晴信被更多的兵力围住,无法阻拦。要么就真的是被山内军击败,山内军可以一路坦途的攻向越。
这位被称为“武田一之副将”、“勇略不下典厩公”的大将产生了一丝惊慌。
原本的包围与反包围,变成了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这个时代的士兵遭到夹击的话,没得跑,肯定要完。
铛铛铛的钟声响起,内藤昌丰下定决心要替也许战败了的武田晴信保存这五千完整的大军。
而细川采女所部此刻眼见得求生有望,各个神勇无比,即使木曾、小笠原等国众也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向小平太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冲去。
小平太则按部就班,稳固着队伍,一步一步向细川采女所部接近。
太阳恰好沉入地平线!
越之众终于脱出!
57.粮米不足难为继
受困近二十日的细川采女所部,以及长野业正所部终于汇合了小平太。
会停下来和电视剧里一样,你握着我的手,我朝你眼泪汪汪。互诉一番衷肠,指天对地,什么此恩之大,永世不忘。
做梦!
不管是木曾义昌还是长野业正都知道,小平太如今拼死替他们打开通路,但是四面八方仍旧是五万多敌军和数不清的敌方城堡砦子,傻子才停下来。
趁着天黑后,还有一小段时间天光未暗,大家撒开了腿往前跑。边跑还不能散开队伍,小平太并未取得大胜,只是互角而已。要是内藤昌丰知道了战况,衔尾追击,指不定还会有什么糟心的乱子发生呢。
跑到生野山,合战也基本告一个段落,不管是哪一支军队,都缓步后撤,脱离战斗。很显然武田晴信的拖延战术成功了,山内军没有把他怎么样,当然他也没能困住越城。
想必眼睁睁看着一万多人从重围之中脱离,不管是武田晴信还是大石氏照,都不会爽快。
天色大暗前,各军依次退到利根川,留守的箕轮一千众很乖觉。又建起了两道浮桥,三道浮桥一起过人,拥挤而不慌乱,总算全部撤过了利根川,回到北岸大营。
连战了一日,人疲马倦,营地内东倒西歪,都是休息的足轻武士。
最惊喜的自然是长野业盛,他爹带他好几个姐夫,屁事没有,囫囵个跑了回来。虽然是被数倍敌军包围攻打,担惊受怕。可只要人没事,那就还有希望。
那话咋说来着:最穷不过讨饭,不死总能出头!
长野箕轮等众的武士,罗圈拜在小平太面前,一个个口称小平太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弹正之恩,老夫及长野众诸将必不敢忘。”长野业正如今逃出生天,整理了仪容,亲自过来,要朝小平太礼拜。
“老大人快快请起,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小平太怎么会受长野业正的跪拜,立马把人扶起来,两个人认识十年了。小平太拉他一把也是应该的,何况小平太主要是救细川采女,救他真的是意外之喜。
把这波人送走,这才安置细川采女的九千多人。都是自家人,也不说什么谢不谢了,倒是细川春宫和细川采女亲自过来幕府。
“小平太,为父与你义兄皆赖你之力而得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父亲,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应该的,何况这都是山内的乡党,我怎么能不救。”
“往昔我对你有所怠慢,是我的不好。”说着细川采女居然跪了下来。
“义兄一心为公,怠慢何从说起啊!”
“唉,小平太,你受我这一拜吧。”
即使细川春宫也不说什么,看着细川采女大礼全身跪伏,向小平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这一跪,总是跪下了!
收拢住人心,小平太开始听平六汇报今天的损失。人员上相对较少,死了七十号,伤了一百多。对于山内军来说,不过是蚊子叮一下的事,可以忽略不计。
“弹正,实在有一事要注意了。”
“说?”
“本来兵粮支应全军尚可支一月(感谢本证寺各位大师友情赞助的三千石米),但管领殿下借走了七百石,如今采女汇合,怕是最多再支十日,甚至七八日。”
“只得十日?(只够回程)”
小平太一把拿过簿册,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从滨松过来就花了十一天。滨松的粮食本就消耗殆尽,没有打劫本证寺,连开拔的粮食都没有。
后来山内和伊那郡的百姓又捐了近千石米豆,这才有一万七千大军开赴武藏前线的底气。
可没想到,赶过来以后上杉辉虎一场大败,粮草辎重丢了个干净。打了照面,人家开口借粮食,上杉辉虎的面子总要给的,肯定要借给人家。所以又少了七百,毫无办法。
“后方还能筹措些过来吗?”
“怕是不行,夏麦下来总还要一个月(信浓的麦比平原上晚一点日子),家中也乏粮。”
“那用钱征购呢?上州野州能想办法吗?”
“弹正没看到箕轮殿下的军粮?”平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隔壁军营内长野军,穷的一批吊灶。长野业正要是不穷,至于亲自下场来武藏抢劫嘛!
“实在不行,乱捕?”
小平太魔鬼般的问了一句。
“嘿嘿,管领殿下一轮,武田大膳一轮,弹正您有他们二位掘地三尺的本事?”
平六尴尬的笑了两声,这两位大前辈珠玉在前,就凭小平太的本事,怎么可能比得过这两位。他的抢劫技能还没点满,济不得事。
看着利根川,小平太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凭空变不出米来。
“弹正,我倒是有个办法。”出身上野的阿吉突然开口。
“你且说来!”
“利根川岸边长满了草,那个其实可以吃。”
“你确定?”
“我小时候春天没饭吃,经常吃。”
“你去弄两株我过来看看。”
等阿吉折了两根过来,小平太立马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龙猫嘛!
就是滨崎骏《龙猫》里有一幕,龙猫和女主在公交站等车,女主姐妹撑的伞。而龙猫撑的像是荷叶的东西,那其实不是荷叶,是草。
如今正是可以采摘食用的时候,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玩意天生为了长来给人吃的,草的茎足有两米长,草叶有一米五长宽,难怪连动漫里的龙猫都拿来当伞。这玩意真的很大,又多又易采摘。
两米长的茎,开水一煮,剥了皮,吃起来就是西洋芹的味道,甚至还带有一点甜味。难怪阿吉小时候吃这玩意呢,确实不错。
一根草就能堵住一张饥肠辘辘的嘴,而利根川北岸何止几万株,白送的哇。
小平太命令阵夫杂役们赶紧去采来做草饭,先到先得。没饭吃的其他诸军,指不定也盯着呢。
“弹正!河对岸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弹正你的故人,为了休止兵戈而来。”
“我的故人?请进来呢。”
58.长野业盛苦哀求
山本堪助举着一面武田菱,骑在马上,慢悠悠的渡过浮桥。沿着利根川尽是收割草的山内军杂役阵夫,间或也有人挑水抱芦苇而去。
“请问你们收割的这是什么?”
“不知!”
尽管山本堪助问的和煦,可带领他进营的山内武士却没有好脸色。明知割草是为了吃,却完全不想搭理人家。
听到了这么没好气的一句回话,山本堪助脸色一如往常,没有变色。照旧平静,营前营中的景象,尽数被他扫入眼中。
等看到有人在切草,大锅蒸煮,一切不言自明。肯定是摘了草在弄了吃,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心中暗暗一笑,山本堪助下马进入幕府。
“我道是哪位故人,不想居然是带刀亲至。”
小平太心里其实稍微一盘算,就知道来的应该是山本堪助。武田军北条军有资格过河过来交涉的人很多,但两面都说的上话,同时胆色和智略同样过关的人就不多了。
武田信繁身份太高,小平太终究只是山内家的勘定奉行,还没轮上家老。武田信繁来就属于身份不对等了,马场信春、内藤昌丰到还行,可这两位肯定耍嘴皮子耍不过小平太,最终来的也就只有山本堪助了。
“弹正近来可好,有些日子未曾相见,弹正光彩依旧啊!”
“上次经之岳口一别,约有一年,带刀分毫未变啊。”
两位老阴比,你请我,我让你,不停的推让,好一会儿才算坐下。
“弹正营中的米饭好香啊!”
“去取一碗来给带刀用。”
山本堪助看着碗里混了一半草的菜饭,笑了笑,狼吞虎咽的扒拉起来。小平太营中果然在割取野菜炊饭,想必军粮也有一定的问题了。
“这菜饭真香,谢过弹正了。”把最后一粒米都舔干净,山本堪助把碗递给阿吉。
“阿吉,再端一碗茶水过来。”
“带刀此行,如果只是为了来吃饭,那不管多少碗都没问题。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开口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时此刻,见识了大筒的威力,越之众又溃围而出,武田晴信必然心生退意。他没有继续呆下去的意义了,不如趁仍旧占据兵力优势,议立合约。
“何必呢,弹正是聪明人,此战再打下去,毫无疑义。不如就此议和,各安黎庶。”
山本堪助笑了笑,小平太粮食都要没有了,还在这谈作战。但他不去揭破,也不想揭破,和谈的关键并不在这。
“如今我山内二万六千众雄兵在此,为何要和?我要战便战,要和便和。这只在我,而不在武田,抑或北条。”
“弹正自然无惧,可长野信州呢?”没来由的,山本堪助笑了出来。
“箕轮殿下已然溃围而出,父子团聚,一切安好,并无任何不妥!”
“长野信州是安好了,可他的箕轮众那可是水深火热啊!”
“嗯?”小平太突然反应过来!
“还是谈一谈吧。”山本堪助得计的笑出声来。
……………
没得办法,小平太请各路大军的统帅一到前来。包括上杉辉虎、高梨政赖、长野业正等人,汇集到了小平太的幕府前,大家一同听山本堪助的议和条件。
小平太固然是尚有一战之力,可上杉辉虎死了二千多,辎重丧尽。长野业正就跑出来一千多,更是夸张。两支万人以上的兵团都重挫了,山内这边实际上还是劣势。
而武田北条联军,却有一件最大的砝码,大到小平太必须坐下来谈。
箕轮众七千五百众被俘士兵的性命!
最急的自然是长野业正和长野业盛父子,这七千五百条性命比他们两个的命还重要。有这些人他们才能守住西上野,没有这七千五百人,他们两个一定会死,而且死的很难看,百分之百。
别以为武田家不敢杀人,不说小田原井三千颗首级历历在目。佐久郡连草木上都沾满了被武田晴信杀害的百姓的鲜血,所有的反抗者都被他屠戮一空。
如今武田晴信用这七千五百条性命来威胁联军,笃定小平太一定会坐下来谈。
上杉军阵营这边,上杉辉虎、高梨政赖、长野业正,以及山内家,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半圆型,牢牢的抵挡着武田和北条的进攻。实际上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谁也离不开谁,谁完蛋了,都有唇亡齿寒的危机。所以这四方,不管如何,都在守望相助,同步进退。
为了捞回这七千五百人,长野父子铁定会答应一切能答应的条件,甚至割地赔款也在所不惜。
其他三方,不能不顾及长野家的感受,就算想打也不能打了。如果这七千五百人被武田晴信杀害,那么往后的时间里,大家不要准备干啥了,每年都来救长野业正吧。什么事都做不了了,只能疲于奔命。
所有人来齐,照例是上杉辉虎坐在中间主位,但大家却一再恭请小平太坐到上杉辉虎的侧下手,位于诸将之上。小平太固然推辞,大家一再请求,没办法,小平太还是坐了下去。
“带刀,请将汝主之条件说出来吧。”
“很简单,只有三条。
第一,上杉军退出松山,将城让渡给北条氏,以利根川为界,与北条订立一年之停战协定。
第二,我方保障松山众及箕轮众之性命,将他们安全送到利根川北岸。但长野氏须割让仓贺野地方与我武田氏,并出赎金二千贯。
第三,山内氏同样与我武田及北条订立一年停战协定,并转让南蛮大筒一位与我方。”
第三条的内容,欺人太甚,山内军已经全部脱出,武田家短时间之内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山内的地方,居然这般狮子大开口。
这一条不光小平太不会答应,山内家中也绝对不可能答应。
看小平太面露难色,长野业盛是见识过佛郎机铳的威力。知道这样的利器,山内家肯定无法割爱,可山内家不让,他们长野氏七千五百名士兵就要命丧。
“弹正,请救我箕轮之众!”说罢,长野业盛就跪倒在小平太面前。
59.山本堪助不好骗
昨天还想着长野业盛这孩子淳朴真诚,今天小平太恨不得一脚就把这倒霉孩子踹出去。
谈判还没开始,山本堪助的条件刚报出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小平太还没考虑好怎么谈呢,这倒霉孩子就沉不住气,往前头一跪。
这算啥?逼小平太答应?
你到底是我们这边的,还是武田那边的啊。
长野业正一看自己儿子没打招呼就去麻烦小平太,赶忙让两个女婿上去把人拖走。
“若殿下情真意切,爱民如子,信州守后继有人啊!”小平太看长野业盛被他姐夫白川满胜拎小鸡似的就给拎出门了,嘴上还是要敷衍两句的。
“小儿无状,冒犯弹正了。”长野业正一样道歉,他虽然急,但却没有表现的那么直白。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身处于大国之间。很多的事情就不是由他自己做主了,这需要大国之间博弈一番,才能决定他们小国的命运。
但同样的,如果今天长野氏箕轮众七千五百余俘兵的事情不能好好解决,上杉辉虎的威望将受到毁灭性打击。以后保证不会再有人跟着他干,全部都会离心离德。
于山内家而言,山内一家只能说和武田晴信五五开。加上当主壮年急死,隐隐还落武田家一层。作为反武田北条势力的长野氏要是完蛋,武田家不光是少了一个劲敌。占据西上野后,五万贯的领地能让武田晴信立刻压倒山内家。
救!代价如此巨大!
不救!代价同样巨大!
“弹正,你意如何?”坐在首座的上杉辉虎已经知道自己败了。
若果能保全松山城内的河田长亲、安田景广以及一千八百众的性命,退出松山城也不是不可以。如今忍城背叛,上杉氏在北武藏只得松山孤城一座,武藏经营彻底失败。
“容我三思。”
小平太回头和老岳父细川春宫商量几句,老岳父也是老谋深算的人,应该能给出意见。
细川春宫和小平太轻声快速的交流起来,他认为停战一年可以,但要甲、相、信、越总停战,所有的势力不能动手。各自休养一年,不服明年再来干一场。
如果只是单独的停战,那不过只是一句空话。不能打你,我就打他呗。尤其是损失惨重的长野氏,那就是一块肉,如果不能保全,不如不停战。
小平太示意老岳父继续说,细川春宫看了一眼长野业正。他认为武田氏要求长野氏割让仓贺野地方的要求太过分了,绝对不能答应。
历史上武田氏对西上野的进攻,就是以真田氏对吾妻郡岩柜地方的攻略,以及武田本队对仓贺野地方的攻略展开的。
一南一北,就等于一把钳子,夹住位于中间的箕轮城。钳形攻势的威力不用赘述,历史也证明可行。长野氏最终彻底覆灭,十二个姐夫都救不了长野业盛这个小舅子。
宁肯加钱,甚至多加三五千贯都是小事。一定要保住西上野的防御体系,不然长野家迟早完蛋。
至于最后的出让南蛮大筒,武田家实际就是拿长野家来逼山内,拿上杉家来压山内。政治这东西太复杂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战国争胜之世,没有能独存的势力。
“管领殿下也有佛郎机铳。”细川采女蹲在旁边突然来了一句。
是啊!
当初学习铸造佛郎机铳,上杉辉虎也铸了两门,那两门还搁滨松的南蛮町内呢。上杉家的炮手也没练出来,自然和山内家一样,用不了。
这事儿估计武田和北条都不知道,以为这都是山内家的,所以开口问小平太要。
“义兄好记性!”小平太赶忙让人去传威廉神父和那位西班牙雇佣兵军官。
大家看阿吉领进来两个南蛮人,不明白小平太的用意。但南蛮人终究是西洋镜,幕府内的武士看的新奇。
“这位是切支丹宣教士纪尧姆,旁边那位是南蛮商船的船方(其实是船只所有者的意思,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战国日语里二副应该叫啥。)”
“南蛮大筒并非我军所有,乃是经由宣教士向南蛮船方租借而来。”小平太直接一推二五六。
威廉神父如今日语愈发的好了,他和人交流毫无问题。小平太说完他就开口了,表示确认。
“这些士兵确实是藤原阁下以黄金五两的月薪向阿方索船长雇佣而来的,至于这些大炮也是由我出面向商船借来的,并非是藤原阁下的财产。”
这下子轮到山本堪助皱眉了,南蛮人的东西就算他提出来了,小平太也不可能给他。
很现实,此前有人打过南蛮船和人的主意,山本堪助作为武田家的中上层武士自然清楚。肥前松浦家召集了二三千人,去围殴两条南蛮船三四百人,反过来被人家暴揍一顿。
南蛮人要是知道武田家或者山内家敢明抢南蛮商船,转头东印度公司的炮船就能开过来,除非你一辈子躲内陆,不然把你家港口砸的稀巴烂。日式水军众的那种破船,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不知一门南蛮大筒作价多少?”山本堪助似无意一般的问道。
威廉如今也通晓日(屏蔽)本的民情了,会心一笑。满脸都是又有一个待救的羔羊要承蒙主的荣光,进入主的怀抱的光辉色彩。
“只需允许传扬天父的教义,在下可以代替耶稣会免费赠予一门。”
“传教?”
“没错,如果贵方的武士愿意立刻受洗改信那就更好了。”
这下子轮到山本堪助踌躇了,佛郎机铳是想要的,可传教改信,这就不是他能答应了。
“不能购买吗?”
“购买?黄金五千两不二价。”威廉似有不满。
“五千两黄金,你们怎么不去……………”饶是见过了不知道多少大世面的山本堪助也脱口而出。
“我并未虚言吧,带刀你也知道了,不是我们不给,是我方不能给。”
“弹正不必诓我,既然允许传教就送一门,那山内家的那门呢?我方只要那门送的。”
这聪明人脑子转的太快了。
60.尘埃落定合议成
“带刀说笑了,一门南蛮大筒价值五千贯!大膳大夫胃口未免太大了一些。”
双方的试探到了中段了,小平太看出来了,武田晴信的底线之一就是佛郎机铳一门,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弄回去一门大炮。自己使用也好,仿制也罢,总要有个成品。
“既然如此,我主可以只得一千贯赎买钱。”
“少一千贯济得甚事!”
细川采女很自觉的站起来喝了一声,搭档给小平太唱红脸。
“带刀可以更有诚意些!”小平太很想给大舅哥一个赞,表演的很到位,把被武田军围困二十日,怒气满满,随时可能掀桌的节奏带了起来。
“管领殿下意下如何?”
看小平太这边突破有些难,山本堪助转向主座上的上杉辉虎。他这位关东管领,手下小弟的命管不管,怎么管?
“此次合议已经议定,当由藤原弹正主持。于只是备席观览,以示郑重。”
“哦?万万没想到,此次合议居然是藤原弹正主导,想来藤原弹正还是殿下的他国众, 必可以与殿下心意相通。”
上杉辉虎只是表态你们和小平太谈,他呢会列席,有问题也会指出来。可到了山本堪助嘴里就成了小平太以一介臣子的身份,越过主君和幕府体系内的尊卑,操纵和谈。
甚至还把小平太列名管领上杉氏军役状的事情重提,这是多年前,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的旧事了。由于北条氏当时被改易,小平太以建策攻克小田原之功,受赐武藏多摩郡八王子五千一百二十五贯文,名列上杉氏他国众。
这种时候还不忘挑拨一句!
“议和便议和,遑论其他!”长野业正都看不下去了,本来他被俘七千五百多人,根本不敢大声说话,也忍不住刺了一句山本堪助。
“首先甲、相、信、越诸州总议和,停战一年,不得侵攻!”
小平太把第一条主要内容说了出来,大家都打累了,但是穷兵黩武的事谁也保不准谁,要歇一起歇,歇完明年再来。
“可!”山本堪助点了点头。
北条家要消化北武藏,武田家要消化八王子,何况去年第二次国府台合战,里见家大溃。北条要管的地方太多,有的忙。
“松山退城亦可。”上杉辉虎也表态了。
“松山城内一千八百众只要退城,大石必然会保障他们的安全,送到北岸来。”
如此这般,整个北武藏再也没有任何一座属于管领上杉氏的城池,管领家彻底败退回上州。
“我明日便手书一封,遣人进入松山,让丰前(河田长亲)退城。”
“谢过殿下了。”
一条一条的合议内容便定下来。但箕轮众七千五百余众的命运却始终没有定下。
小平太看差不多了,便悄悄附耳过去,和上杉辉虎建议了一下。
“山本带刀,关于南蛮大筒一事,便由于出资五千贯购置一门赠予尔等。箕轮众立刻交还给信州,仓贺野地方也不必再提了。”
割取仓贺野地方也属于武田晴信志在必得的东西之一,不过似乎排位在佛郎机铳之后。
“请允许我回营禀报我主,再行答复。”山本堪助在赔款上可以做主,但是南蛮大筒和领地上似乎还没有得到授权。
他转身上马奔回南岸,询问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的意见。
这边厢长野业正听到上杉辉虎慨然出资五千贯,为了赎回箕轮众,心下感动非常。感叹着上杉辉虎到底是义气无双的人,为了拉小弟一把,居然舍得花这么多钱。
“殿下的恩德,长野氏代代不忘,必永忠信!”
“应当的应当的!”
上杉辉虎牵着长野业正的手,上演了一出非常催人泪下的君臣相和。原本人心动摇的管领方上野国人们一看,上杉辉虎终究是道义人,跟着他干真不错。
不过是用一门自己花费三百贯铸造出来的佛郎机铳,就能把人心重新拉回自己的身上,上杉辉虎感觉这生意做得很值。要不是小平太提议他做一回这个好人,他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收拾上野的人心呢。
佛郎机铳山内家和上杉家都已经学会铸造了,但发炮两家都没学会。这门大炮就算给了武田和北条,他们仿造就不知道要多久,更不要说自行摸索怎么开炮了。
除非他们开港传教,可能吗?
没多久山本堪助回来了,箕轮众赎买费增加到三千贯,但仓贺野地方可以不割让。
另外就是山内军中六门佛郎机铳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武田晴信不要从别处拉来的,就要这六门打死饭富虎昌的大炮中的一门。
而且立刻马上就要,现在就要给他们拉回去。为了表明诚意,他们也释放了二千箕轮众的俘虏,大炮一过河,俘虏也立马过河。
精细人就是精细人,一点不给山内家和上杉家做手脚的机会。
得了,给就给吧,长野业正和长野业盛眼巴巴的在那里望着呢。
小平太唯一使的坏就是把特制的炮车给拆了,没有合适的炮车,一千斤重的大佛郎机想要在野地里快速移动,或者跟随运动的大军作战,就是一个大难题。
找了六个杂役,用粗麻绳捆住大炮,用木棍扛着,拼了老命,把大炮挑过河去。山本堪助只确认这确实是佛郎机铳就不疑有他,美滋滋的回去了。
等佛郎机铳到了南岸,大石氏照和武田晴信如获至宝,围着看,啧啧称奇。
看了一圈,武田晴信还是不放心,让山本堪助又跑了一趟。以检验大炮好坏的名义,逼山内家派个人去开了一炮试试。
朝利根川试了一炮,炸死了不知道多少小鱼小虾之后。武田晴信完全放心了,立马和大石氏照商量,召集铁匠和铜匠,准备仿制这门一千斤的青铜大佛郎机铳。
北岸的联军这边也因为终于合议达成,暂时可以安稳一年,而轻松不少。
正当大家团拜结束,准备各自回营时,小平太突然腹痛如绞,昏死过去。
1.虚惊一场肠胃炎
小平太先是呼痛,然后开始呕吐不止,先是些秽物,没多久就开始吐黄水,次后哀嚎一声,就昏死过去。
如今的藤原弹正,那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身份。他一倒下,满营皆惊,诸将大乱。上杉辉虎立刻扶住小平太,喊侍从送来毡布稻草,临时做床铺。
联军大兵数万,可是大夫却没有几个。仅有的那几个也是二把刀,治一治刀剑外伤,止个血,包个扎都没问题。让他们治这个根本没希望的,一个个束手无策。
“小平太怕是胃疾。”还是老岳父细川春宫见的多,看小平太连黄水都吐出来了,胃部肯定有什么问题 。
“怎么治疗?”长野业正身强体壮,七十了快几乎都没生过病,根本没经历过。
“不知。”
“不知?”
上杉辉虎愣了一下,细川春宫你也是个不靠谱的玩意儿,不会治你说个屁。
“信州立刻遣亲信回箕轮请大夫来!”
“厩桥也要,所有的汉方大夫都带来!”
“此事任何人不得透露!合议方定,甲斐大膳狼子野心,葛西此人亦不可不防!”
好在此前幕府里就诸位大将,还有小平太的几名侍从武士,并没有其他人。
细川采女看小平太脸色极速惨白下来,嘴唇上也不见一点血色,但是眉目却皱紧,显然极为痛苦。
“父亲,小平太这,总不会…………”
“别瞎说,不过是突发胃疾,几贴药下去总会好的。”
“弹正高热了!”正在擦洗小平太身上秽物的辰三不敢怠慢。
细川采女过来把手往小平太额头上一摸,心下一惊,赶忙示意细川春宫过来。
“好好地一个汉子,怎么说倒就倒下来了!”
到底不是大夫,两个人在这瞎着急,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夫多久能到?”上杉辉虎沉稳的坐在草垛上,询问长野业正。
“厩桥的最多两个时辰,箕轮的怕是要明日清晨!”长野业正估计了一下时间。
几个大老粗,论打仗个顶个的好汉,可到了这种时候也难免手足无措起来。但好在都知道急也没用,没有谁跳脚。
“先用湿棉布冷敷,帮弹正退热。”
“如果身子也热,就帮他每刻钟擦一遍身子。”
阿吉听了吩咐立马出去挑水,不敢懈怠。
不过这时候小平太又悠悠转醒,上杉辉虎挡住涌上来的人。
“弹正如何?”
小平太没有力气,说话都说不大声。上杉辉虎只得附耳过去,才听明白小平太说腹痛不止,想要去上厕所。
七规和辰三立刻把小平太扶起来,扶到帐后,果然是腹泻不止,而且大多是水。但腹泻后,小平太感觉整个人反而轻松些。
仍旧躺下,喝了两口热水,小平太这次不是昏迷,只是昏睡了过去。
众人看小平太神志模糊,浑身脱力,更加心急。但是小平太昏睡不醒,又不好确认问讯,大半夜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
后半夜厩桥的大夫被“请”了过来,一老一少,老的头发都白了,小的看样子顶多二十五,都不让人放心的样子。
可如今毫无办法,能咋整,死马当活马医,人家起码是大夫。
那个老的翻了小平太眼皮,号了脉,犹犹豫豫不敢确诊。到时那个小的,上来细细看过,又问了一遍小平太此前的症状。
立刻断言,小平太是那种应激性的急性肠胃炎,往前一个多月,小平太的精神都高度紧绷,整个人全身都在应付连绵不绝的战事。加上吃的不好,睡的不行,如今突然放松下来,连轴转的身子立马垮下来了。
大家没想到这个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到还挺高明。连忙问他应该怎么处理,如何治疗。
可人家微微一笑,说这玩意和小平太平时饮食粗粝,吃的清淡,营养不够也有关系。加上连年操劳,片刻不停,这甚至可以算的上是积劳成疾。
如今根本不需要什么猛药,开两帖温养肠胃的汤药,甚至炖一锅鸡汤,只加少许盐,热热的喝下去就可以。
但以后切忌不能再太过劳累,而且最好少饮酒,或者不饮酒。饮食呢可以清淡,但最好经常吃些鲜鱼,不要吃盐腌的肉类。
如今的状况应该只是身体的自然修复的一种方式,并不是重病。
“所有旗本立刻沿着利根川,打野鸭,射中一只就赏百钱!雉鸡也行!”
细川采女听完,立刻命令能使弓箭的旗本武士去野地里打小动物。军营里抓温养的药物根本不可能,那只能炖鸭汤鸡汤了。
等到天光大亮,箕轮的大夫也被“请”过来三个,五个大夫会诊,最终确认小平太就是累着了,肠胃虚弱,可能加上吃的不太干净,问题确实不大。
这才让大家放心,当然利根川边的小动物彻底遭殃了,靠着军营好几公里内的小动物尽数都被扫荡一空。大难不死的,也都逃亡一空。
小平太如今已经能斜靠着坐起来,于是亲自问那个年轻的大夫,病情究竟如何。
“弹正最好每日早晚都饮一杯牛乳,就上两勺蜂蜜,热热的煮开,趁着温热饮下最好。”
“牛乳?”
“是,牛乳与蜂蜜,都有温养肠胃之效,睡前饮还可安神。”
“可这牛乳不易得啊。”
日(屏蔽)本哪儿来的奶牛?就算在欧洲那种花花白白的奶牛也是工业革(屏蔽)命以后培育出来的,现在这个时代大家想到荷兰也是想到他的鲱鱼捕捞业和海上马车夫,不会想到风车和奶牛的。
而且奶牛也不是一年四季产奶啊,总要先交配再怀孕,最后生了小牛,处于哺乳期才会产奶。哪里能这么巧找头母牛过来,正好有奶。
“黄牛即可啊。”
“黄牛?”
“黄牛也产奶?”
小平太问完自己都后悔,哺乳动物怎么会不产奶,这不是白问吗?
当然没人会笑话小平太问的傻问题,既然大夫说要喝黄牛奶,那没得说了,“征购”吧。
先来五头,不够再抢,不对,是征购。
2.满山葡萄无人问
长野业正求爷爷告奶奶全军营借了三千贯现钱送过河,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点完钱就把剩下的箕轮众放了回来,皆大欢喜。
至于松山退城的事宜,由于城内有五百足轻是武藏本地征召的,人家不肯跟着河田长亲回越后,知道无伤开城以后,哄闹了一阵。
最终被全部留了下来,摇身一变成了北条氏的足轻,不过是一日的光景而已。
剩下的一千三百人剥光了所有盔甲武器,但允许保留私人财物和十天口粮,退出城去。城内供一千八百人食用一年的粮食也便宜了大石氏照。
双方在利根川的浮桥上正式订立合约,向弓矢八幡大明神以及阿弥陀如来发誓,一年之内各守疆界,互不侵攻。
小平太强撑着去签字花押,似乎被武田晴信看出了端倪。
“弹正经年操劳,总要爱惜己身啊。”
“劳烦大膳殿下挂怀,不过是小事而已。”
这年头三十多岁死的武士数不清,小平太今年二十九,论理说也到了一个坎。缺医少药的年代,没扛过去就很难说。
合议既成,双方退兵。
这次本队除了跟着上千人的小荷驮之外,还有十头北武藏人民“踊跃捐献”的黄牛。都是上杉辉虎和长野业正的好意,不得不收下。
“神父啊,你们修道院养牛吗?”
“不仅养牛,还养安达鲁西亚马,养猪、山羊、甚至还有过一头骆驼。”
“你们修道院产业很繁盛啊。”
“那是,我们修道院是宗座殿下特许的坐堂修道院,先代阿方索陛下还捐赠了一座庞大的葡萄园以及两座磨坊,一座酿酒作坊。”
“那你们修道院的畜产里有奶牛吗?”
“奶牛啊?有,但我们从来不喝牛奶。只会拿来制作奶酪食用,还有在济贫院分给信徒。”
“你们不喝牛奶?”
“当然不喝,凡是喝了牛奶的,必然会腹泻,甚至会致死。”
“这怎么会?难道你们不是喝的新鲜的?”
“新鲜?我们修道院在山上,光上山就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所以就算有牛奶,那也是早上挤好,下午才能送来。”
那新鲜个鬼了!难怪各个喝了拉肚子,甚至直接拉死呢。
牛奶这玩意挤下来用不了两个小时就细菌滋生,开始**。早上挤的奶,下午送来,晚上喝,那铁定是坏的了。
难怪只有养牛的贫农喝牛奶呢,刚挤下来的牛奶虽然有一点奶腥味,可那时候确实新鲜,喝下去不会闹肚子。
而制作的奶酪就没问题了,制作第一步就是上大锅煮,巴氏杀菌法不就是高温蒸煮杀菌嘛。
“那神父你会养牛吗?”
“不会,我九岁进入修道院,用了四年时间学习文法,抄写《圣经》,然后学习拉丁文、希腊文、法文,之后是数学、建筑、绘画、医药。”
“那修道院的畜产谁来处理?”
“修道院有隶农啊。难道大人您的领地没有农民为你耕种放牧?”
威廉神父一脸迷茫的看着小平太,种地放牛当然是农民去做,他一个神职人员只要侍奉好天父上帝就行了。小平太这个领主不也是只要管好打仗就行了,哪里会亲自种地。
“是了是了,嘿嘿嘿嘿。”小平太尴尬的笑了笑,遮掩了一番。
主要是大夫说要早晚一杯热牛奶,小平太就想着既然要养,还不能只养一头,那总要问一问专家的意见。
加上后世里固有的欧洲牧场,花白奶牛成群结队的印象,第一反应就是问出身尼德兰的威廉神父。作为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指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很可惜,是小平太想多了。
不过养黄牛问题也不大,反正小平太记得很清楚,即使是中国的奶牛也是荷斯坦奶牛和黄牛配种选育来的。既大大提升了产奶量,还一定程度上继承了黄牛耐粗饲的特点。
黄牛确实好伺候,几乎没有任何养殖问题,甚至开春后只靠吃青草都能复膘,作为东亚地区养殖规模最大的大牲口之一绝对有他的道理。
可是产奶?小平太问了问养过牛的农兵,他们也说不清,反正不多,甚至可以说少的。也就喂喂小牛,人偶尔挤两回吃吃还行,想天天挤奶,那有点问题。
而且养了牛,大家都是拿来干活的,耕田要用,拉车要用,拉磨拉碾子要用,甚至拿来取皮革做甲也是正常的。
在耕作农业区,牛专门拿来喝奶的事还真的是少见,甚至说稀奇。
“这种黄牛的产奶量,神父有概念吗?”
“要是我们以前修道院的奶牛,每年产的奶,总能做四百个帕尔马奶酪,日(屏蔽)本的牛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小平太有点无可奈何。
但大概分析一下,够小牛吃,哺乳期,一天总要有个两公斤吧,不然也养不大小牛啊。那么算他哺乳期九个月好了,五百多公斤奶应该差不多。(实际上现代黄牛也就800-1000kg/年)
当然现代的奶牛业是让母牛生产完就筛选小牛,公的直接就摁死扔了,或者处理掉。母的才会养下去,而且正经奶牛年产6000kg以上,最夸张的品种能10000kg每年,完全可以在哺育小牛的同时产奶使用。
怎么看养黄牛喝奶都是赔本的买卖,也就只能小平太这种富贵人家自己用用。
“弹正,可以下营了!先手小笠原队的营地到了!”阿吉跑过来禀报。
“好!让平六布置下营。”
小平太从马上下来,小笠原长政挑的是山坡下面背风的地方,还别出一营拦住道路,当道下砦,设置的不错。
把百段交给辰三去喂料,小平太拄着竹杖,往山坡上查看。坡上草木茂盛至极,开路的七规正在拿刀瞎砍,砍除一条小径来。
“诶,有葡萄。”
“葡萄有什么稀奇的,山上到处都是,满坑满谷的葡萄,过两月随你吃。”
“我才不吃呢,又酸又涩。”
满山满谷的葡萄?是啊!甲斐和信浓这时代山上长满了葡萄啊!一直忙,怎么把这么一出给忘得一干二净。
3.总有能人想办法
甲斐和信浓后来合并成山梨县,全境86%都是山地和丘陵,每一块平地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
但广阔的山林又为甲信提供了大量的副产品,自古以来甲信就有八珍品的说法,栗子、柿、葡萄、石榴、林檎果、梨、银杏白果、桃,闻名分国内外。
日(屏蔽)本地处典型的温带海洋季风型气候,夏季高温多雨,加上现在处于小冰河时代,有时夏季暴雨如注,甚至造成大规模的洪涝灾害。
而且日(屏蔽)本的土壤以前也详细说明过,包括甲信在内的关东地区,完全是不适宜耕种的酸性土壤。
多重不利因素之下,甲信似乎完全不适宜种植葡萄这种作物。但现实是如今的山梨县是日(屏蔽)本第一的葡萄和葡萄酒产地(有时山形县和茨城县会超过),最好的那种葡萄,甚至按颗卖,一颗多少钱。
这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啊,人定胜天那是基本不可能了,也不要去想,但小范围适应改造是完全没问题的。土壤的改良已经超过数百年,草肥的广泛使用,已经使得碱性的适宜耕种土壤遍布甲信。
其次是甲信特殊的地形,山多坡多,林子多。分国境内山地拥有较高的海拔,使得甲信地区夏天昼夜温差大,十分有利于葡萄储存糖分,而且更利于成熟。加上山坡虽然降水多,但是排水也快,整体的排水的条件好,使得野生的葡萄在生长过程中不易腐烂和霉变。
这还只是野生葡萄,人工种植的葡萄更是早就开始采用棚架式种植。(北海道地区不在讨论范围内,当地都葡萄架那是往低里建的。)用竹木搭架把葡萄藤抬高,合理修剪,叶子能充分接触阳光和流动的空气。这样就能将过重的湿气造成的影响大大降低,甚至可以说几近消除。
人工栽培的葡萄范围不大,也就是作为鲜果图个新鲜,夏天的时候尝一尝而已。不过后来非常闻名的“甲州”葡萄应该就是脱胎于如今的这些小葡萄园,历史悠久。
小平太是不会酿造葡萄酒的,这玩意也属于技术活。可小平太不会,隔壁的威廉神父会啊。
葡萄酒在基督教中有特殊的地位,在漫长的岁月中,由于其存在的普遍性和颜色的特殊性,慢慢的成为了宗教仪式中代替圣子宝血的存在。
有教堂和修道院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葡萄酒,甚至几乎所有有条件的教堂和修道院都有自己的果园和葡萄园,以生产葡萄酒,毕竟太多的宗教仪式中需要使用到。
以如今日本数以十万计的基督徒来说,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未开发的市场。如果使用欧洲进口的葡萄酒,那价格多高昂?而国产的话,仅仅运费一项,就几乎能全部砍掉。
何况如果价格不昂贵,走向平民化,那未来更是可期。
当然野生葡萄是什么货色也不必隐晦,甜度完全不够,没有经过十几年二十年的人工培育,很难培养出完全合适的那种甜口葡萄酒的葡萄。
不说野葡萄不够甜,甜度不够只是一部分,他还颗粒小,酸,涩,水分也不足,很不好吃就是了。
实际说来,这种野葡萄还真就只能让他在野地里随意生长腐烂。
有人觉得可以拿他去做醋,果醋自然也是一个方向,可野葡萄的出果醋率小平太表示很担忧,毕竟没做过。
似乎这是一个死胡同做酒又不行,果肉制醋或者葡萄籽榨油,回报率是否靠谱也很悬。
但不妨碍日(屏蔽)本人里有聪明人,而且这个聪明人大概再过十几年二十年就要出生了,小平太剽窃一下他的办法应该也不算多超前吧。
上田太郎右卫门,是一名酿酒商人,凭借酿造葡萄酒的功勋,居然被藩主细川忠利(要多介绍吗?)拔擢为武士,一步登天。
他的办法是什么呢?
在野葡萄中加入黑豆酵母!
至于酿造过程中什么踩葡萄的的少女,光着脚丫子,在木盆里踩葡萄。这种内容我们就不要去太详细的描写了,反正也不是现代工业化生产,借助一点人力畜力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就呕了!
在酿造野葡萄的葡萄酒过程中加入黑豆,通过黑豆促进含糖量相对较低的野葡萄发酵。也就是说本质上,这种葡萄酒是通过发酵野生葡萄酿制而成,而非简单的将野生葡萄浸泡在酒精中。
虽然就口感上可能距离上等的红酒有一定的差距,但敷衍日(屏蔽)本这个全新的,尚未大规模接触到葡萄酒的市场绝对是够了。
想到这里,小平太粗略的查看了一下地形,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就赶紧下山。
“神父,酿造葡萄酒会吗?”
“会啊,这算是我们必备的技能。”
“那么酿酒工坊的建造,酒窖的设置您都知道?”
“当然!”
“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小平太赶忙召集今川义亲,老岳父细川春宫,大舅哥细川采女,亲手书判。
即刻快马传回山内,商量一个合适的价格,公示出来,向领民宣布全面收购野生葡萄。
反正野葡萄成熟还有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完全足够搭建起酿酒作坊,以及储存葡萄酒的酒窖。
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泥瓦匠和木匠还不好找?木盆木桶什么的只要说个形状,木匠肯定就能打出来。就是法国的罗浮橡、夏橡,以及美国的美洲白橡不好搞。
葡萄酒和橡木桶,那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存在。说到红酒,肯定就想到要用橡木桶装。
日(屏蔽)本有橡木嘛?其实是没有的。不过有另外一种木材,非常好用。就是日(屏蔽)本水!
因为水富含内脂,甚至呈现檀香、沉香等古老的东方木质香料的味道。能够赋予酒液椰子风味,有时候甚至是柑橘类水果果味。
简直就是绝配!
4.债主上门要帐来
轻兵速进,反正是回到了己方领地,就地征召的人马,都允许自行脱队回家,粮食已经全部吃完,想留住大军也不可能。
回到山内,滨松的部队也就地解散,由他们各自回家。
府中城下自然是喜悦非常,一万信浓众被小平太囫囵个给带回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城下町内都是团聚的欢笑。
一扫之前的阴霾,加上还订立了一年的合议,正常情况下,就有了一年的休养生息时间。关东之阵是输了,但山内家没输,只要人在就好。
别人开心,小平太却开心不起来,整个府中城的官仓积储彻底荡尽。说句难听的,现在连城内常备足轻的口粮都不能保证了。
“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坐在城内和山内主计盘着帐,小平太越看心越凉,滨松的积储已经被小平太彻底掏空了,连官盐都发出去一多半。
本来想着府中还能有一点,这样扛到夏收结束,然后可以续上一口气,等到秋收,大米下来,闪转腾挪的办法就多了。
重点是秋天的年贡除了米以外,还有钱,各种杂税总能弄来上万贯,办什么事都能有余力。
“还可支应几日?”
“最多十日………”
“十日!堂堂下马山内家的军粮米只能供应城内十日!”
小平太一走两个多月,没有管账,这账面就败坏到这个地步。
“铸钱所里日铸数十贯,钱呢?”
“木蜡每月解来的六百贯,钱呢?”
“真志野金山每日就能出黄金十两,钱呢?”
小平太把账本一拍,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同心与力们惊若寒颤,不敢说话。
“弹正去滨松后,府中钱粮吃紧,采女开拔的费用实在挪用不出来,年前开俸禄您亲自经手的,委实已经掏空了府库。”
“然后呢?凭空就用了往后两个月的钱!”
“这………”那名与力看着坐在小平太旁边的山内主计不敢回答下去。
“别难为他们了,是我向纳屋借了五千贯!”
“借了债!”
小平太不敢相信,堂堂山内家怎么能败落到这种地步,要去举债。
“几分息?几年期?”
“三分五厘息,借期一季。”山内主计缓缓道出。
季度利息百分之三十五!(据说这一时期的法国国王短期借债,半年利息是百分之五十,实在吓人。)
五千贯三个月利息一千七百五十贯!
“这怎么能借!怎么能借啊!”小平太哪里想到自己不在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采女开拔总要使钱,还要准备奖功钱,委实没有办法。”
“所以就借债?哪怕挪用殿下的官款也不能借债,流水的债钱借动了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委实没有办法!”山内主计还是这句话。
寂静!
“弹正何必动怒呢?不过是五千贯的款子而已,于你来说算得了什么?”
闻着声,助左卫门走进官厅,轻车熟路一般,根本没有人阻拦。
“助左卫门是来向我讨债的?”
小平太看了看助左卫门,同心与力纷纷散开,给助左卫门留了一条路出来。
“非也非也!以弹正的为人,不过是区区五千贯的款子而已,怎么会赖账。只要报上藤原弹正的姓名,拿去,等闲三五万贯,立时筹来,轻而易举。”
“谁叫弹正一言便能生钱无数!”
“助左卫门总不会是为了过来拍马屁吧?”
看着眼前愈发阔绰的助左卫门,小平太知道他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五千贯对纳屋而言,自然只是一笔不太大的数目。可这么随意的拿来做引子,又看着不像。
“此前贵家已经偿还了一千贯与我,我可以完全不要,只是………”
“但说无妨。”
“弹正的柿漆应该已经熟成了吧。”
是啊!斥入万贯的巨资,前后延宕四年的时间,第一批的柿漆应该已经熟成!一斤便价值百钱的上好柿漆,已经在库中沉寂了许久。
“你要专卖权!”
“明人不说暗话!山内柿漆的总商以后便由我纳屋助左卫门担任!”
飞、纪伊等国的生漆早就被其他商众和寺院掌握,根本不会允许纳屋插足。而山内的柿漆才刚刚开始出产,作为质量不输生漆,且可以随意调色的存在,就算出口去中国也是倍利。
“助左卫门真是好算计啊!”
“不过是在商言商罢了,五千贯还剩二十日借期,堂堂山内氏总不会赖账吧。”
“三年!”
“十年!”
“五年!”
“八年!”
“今年不算,六年!”
“现在交割!”
“平六!取钥匙,现在开库!”
太谷石制造的半地下防火仓库,沉重的硬木大门被推开。库内的空气居然没有丝毫的腐臭,而是一种腻人的香甜,甚至过分的甜了。
略等了等,几人走进去,一桶一桶的柿漆由下至上,垒叠的整整齐齐,三年多的时间从未被人扰动。桶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落尘,和当初放置进来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助左卫门显然有备而来,当场验货。随机选了一桶柿漆,倒进木桶,分别加入红花、墨汁、靛蓝,搅匀。
原本呈现半透明的柿漆在加入颜料后很快变色,搅匀之后涂在木板上,不仅毫无刺鼻的味道,居然还带有一股淡淡的果香。
漆色淳厚,光泽柔和,确实与上好的生漆差相仿佛,乃是一等一的特产品。
“弹正承让了!哈哈哈哈哈!”
“唉,做生意终究是做不过你。”
“这一库有多少桶?”小平太招来看仓库的杂役。
“十斤一桶,约有五千桶,熟成的有三库。”
“好,知道了。”
小平太记得第一年收柿子,何止五十万斤,当初一百斤都要不了两个钱,虽然便宜,但没想最后只出了十几万斤柿漆。这个出漆率也不太高,难怪做的人少。
“助左卫门,望你好生经营,不要堕了我山内柿漆的名声。”
“哈哈哈哈哈,论行军打仗,治国理民我不如弹正你,可论行销商品,互通有无,转售天下,弹正你绝对不如我!”
5.御恩奉公可行否
助左卫门做生意还是很痛快的,虽然趁小平太不在阴了小平太一把,强买了山内柿漆专卖权,但他付钱很痛快。
先是山内家已经给他的利息一千多贯还了回来,然后就是一库柿漆的五千贯也先交割清楚。剩下的他还要从雇船来拉,取多少货交多少款。
柿漆是多年前山内家上中下三级武士,在山内义治的主持下,集资了一万贯筹办起来的,一直处于只投资,零回报的情况。
之所以这事儿没有人多嘴问,主要是因为后来小平太挪用公款,拿去炒作信州味噌,然后不仅把本钱保住了,还分了七千贯给当初参与集资的武士们。
等于说,这些武士就是没掏钱,还保留着股份。成了最好,不成也一点损失都没有。
加上小平太名声赫赫,谁不知道小平太挣钱是从不失手的。本来说好了起码等三年,甚至等五年,心理预防针早就打好了。
这帮人又都是刀头舔血的武士,心理素质杠杠的,不会和那种投资了以后天天心惊肉跳,杞人忧天的人一样。
于是等到第四年,第一次分钱的时候,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小平太召唤大家干嘛。等坐下来,看见满箱的黄金和成筐的永乐钱之后,才知道分红了。
因为还有两库柿漆等着出货,不怕没钱,这五千贯全部可以拿来分。
当初的投资人,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都死了,他们两个占了15%的股权,小平太独占20%,纲良叔父10%,老岳父细川春宫10%,今川义亲5%,剩下是一门亲类众10%,谱代众15%,旗本众15%。总计十股,各有分画。
山内太郎凭空得了父祖的余荫,白拿七百五十贯,等今年的柿漆出完货,就是二千二百五十贯,好大的利钱。
一方面是山内领内财政的基本盘开始崩溃,一方面是这些武士居然一下子就获得了当初投资两倍以上的回报,这还只是一年的收入而已。
不得不说,有人心思活络了起来。
山内财政左支右绌,如果是普通的大名,那么第一个办法肯定是把五公五民调整为六公四民,或者更残暴一点,二公一民。
这世道有的是大名这么做,残暴得很,疯狂压榨领内的农民。
但这肯定是竭泽而渔,毕竟一直保持高税率,随便来个天灾**,那么肯定就是大面积的自耕农破产流亡。国家的农兵体系就会出现极大的动摇,统治的根基也会被破坏。
可受限于眼光,大名钱不够了呀,咋办呢?
检地!
将农民国人小地主的所有财产收入全部算进应税收入,扩大税收来源。
结果必然是此起彼伏的土一揆和国人一揆,反正活不下去就是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家大打出手以后,两败俱伤,只能坐下来谈。检地就检不下去了,就加杂税。
一般都是在已经征收地子钱的情况下,加征“加地子”钱,就是明抢,毫无理由,我就是要,不给就抄家。
但以山内家如今的局面,改变年贡征收比例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不要说进行大规模的检地了。那基本等于老寿星吃**找死!
你就是山内义治活着的时候,那都是要五年十年才敢检一次地,而且是商量着检地。
“这次你的名田多加一贯好不好啊?”
“不行,最多加五百钱!”
“多加一点嘛!山内家也没有余粮啦。“
“六百!”
“六百五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行吧!”
这与其说是检地,不如说是求爷爷告奶奶。
但就算这样,在高税率的战国时代,仍旧会引起中下层的普遍不满。
很多时候检地奉行下了乡,地主农民们会立刻杀鸡捕鱼烫热酒,好好请你吃一顿。然后指着村里收成最差的一块水田,说这快地收了多少多少,然后村里有多少地。
奉行也不去看那些高产的水浇田,就把这块地做基准,算了一下。
嗯!可以!年产粮食比十年前增加了百分之十!
皆大欢喜!
你们涨一点,我们不较真!
你说就凭山内太郎一个娃娃,他哪有这个威望去和几十万百姓国人讨价还价?
山内家如果没有新的开源办法,那只能征收杂税。一人一个钱,能增收数百贯。一人十个钱,那今年秋收就能增收五千贯!
可百姓已经穷困,哪有这么好征收的呢?
不是不想,而是不行也不敢!
见到这次柿漆分红,很显然的,一年一万五千贯的收入,扣去二千贯的成本。一年一万三千贯永乐钱,都是实打实的现金收入。
这么大一块蛋糕放在那里,那么诱人。
这不,小平太还在筹划葡萄的事情,当夜山内主计,山内出云两人就夤夜来访。
不仅他们两个来,还把小平太的老岳父细川春宫给请了过来,似乎是一道作陪。
阿绫送上了四杯热茶,然后就带着侍女退出和室,任由男人们谈论军国事务。
“不知三位夤夜前来,所谓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来商量一下夏收时的些许杂务。”山内主计先开口,毕竟三人中他最小,这不因为他一门笔头的身份而改变。
“夏收后?大抵要先预留军粮,开销常备的俸禄和扶持米。唉,剩不下多少。”
夏收这一轮也就是越冬的麦子,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能入库二十万石就算不错了。去年的雪水不好,今年初春的雨也不太足。满打满算值不了四万贯。
可要堵的漏洞却数不清,实在是难办!
“弹正经理庶务的艰难无人不知,实在是辛苦了!”山内出云放下茶杯。
“不过是为主分忧罢了。”
“小平太啊,夏收结束后,家内账面上还能存下些钱粮吗?”细川春宫颇有些忧心忡忡。
“难!总是难!总要秋后才能缓一口气来,不然连组织维修连川和天龙川堤防的钱都无处来。火药要添置,军马也要添置。上次越盔甲兵器丢了不少,也要添置。”
花钱的地方太多,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是啊是啊,弹正两月不在,家中的财计我都难以转圜!”
小平太心里想着你还难啊,你都去借高利贷了,你还有啥难得,不过嘴上还是应和着。
“我也只不过是维持罢了~~~”
“要是这会子能有一笔一两万贯的钱立时进账,那便再好不过了。”
“主计这是何意?”
山内全领这时候能立刻来一两万贯钱的地方,只有柿漆!小平太没想到不过几句话,居然立刻就图穷匕见!
“弹正觉得号召士伍,御恩奉公可否?”
“御恩奉公?”
这不就是逼|捐嘛!
6.弹正家中无余财
什么叫御恩奉公呢?
这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个意思。
简言之就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臣子们所拥有的一切,不能仅仅说是你自己奋斗来的,而是通过你的奋斗,由我这个君王加恩赏赐给你的。
你以前曾经拥有的,现在正在拥有的,以及将来可能拥有的,都是君王赐予你的,都是君王的恩典。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这一行径在江户时代非常“流行”,由于各藩的收入往往难以抵消开支。所以就开始想办法弄钱,最开始是开发新田,但米价波动,收入来源很不稳定。
除开类似于上杉鹰山这样的英主,知道振兴实业,发展手工业,增加货币收入,而不是加大对农民的压榨。大部分的藩主虽然也受到了那个时代相对较好的教育,但很显然没有这种开源的能力。
幕府制定的交替参觐的制度又极大的损害了各大名的财力,加上幕府连年兴起摊派和劳役,不把各藩外样掏空,誓不罢休。
所以各大名最终开源不能,就开始节流。交替参觐的钱不能省,诸侯行列一旦不合规矩,幕府轻则申饬,重则隐居乃至改易。
那么就苦了藩士们,温和一点的大名,比如前田氏加贺金泽藩,以办公用的笔墨纸张、冬天取暖的薪炭等为借口。大致上将藩士的约百分之二三十的俸禄收回,减少俸禄的支出。
不要脸一点的大名,那就很直接了,公开宣布大家要一起节俭,从明天起俸禄减发!干过这种恶心事的比如岛津氏萨摩藩、毛利氏藩,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够狠。
很现实的就是如今山内家财政连年亏空,面临着同样严酷的财政问题,已经到了开始举债打仗的地步,高利贷是不敢再借了。或者说只要小平太还在一日,就不会允许山内家再去借债。
可家中无钱的现状需要改变,节流却根本不可能,战国争胜之世,人人都在扩军备战,都在增强武力。这上面的钱,一分也不能少花。
甚至还要想办法增加投入!洋枪不仅要自己制造,不足的数量也要向南蛮人购买。指望连年抽调农兵足轻出征是不可能的,必须要逐步扩大常备足轻的数量,又是一个无底洞。
想要填满这个无底洞,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开源,可凭空变出钱来怎么可能,要有点石成金的办法,小平太早就暴富了,至于这么苦兮兮的大晚上还在这盘点嘛。
恰当其时的,山内柿漆出库了,往昔的投入,漫长的时间,获得了巨大的回报。
眼见着一万多贯现钱就要流入山内家各位武士的口袋,这不能不令人动心。
作为山内家铁杆儿的山内主计和山内出云因为头顶着山内二字,他们的利益核心就在山内,自然处处都以维护山内氏的统治为目标。
可他们偏偏又想要做好人,心里盘算着御恩奉公,却来打听小平太的心思。
这是考验谁有大局观咯?
这江山是他们山内家的,他们自然是火急火燎的。小平太当然也算山内家的一份子,这块盘子塌了,对小平太一样没好处。加上之前人家真心换真心,山内太郎的爷爷爸爸都是雄才大略能容人的主儿。对小平太没得话说,自然要使劲拉扯着山内家。
小平太可以无私奉献,但别人呢?谱代家臣也就算了,那些这十几年加入的家臣呢?
有句话说得很好,小平太一直记得很清楚,一个人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都不自私!
人都有私心,小平太自己的开销也大,一大家子亲眷,还有好几个家臣,二百多足轻。这都要花钱,他也不过就弄一个收支平衡而已。
好不容易来了一笔钱,改善生活不至于,给老婆添身新衣裳,给自己买一匹换乘的战马,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吧。
更何况小平太正在想尽办法给山内弄钱,他们居然就问到了门上。连捂热的时间都不准备给小平太和一众武士留,过分了。
如今山内家说得上话的这两位同族,看来打定了主意,是准备损大半个山内武士团的私,来救山内家这个大名的公。
“怕是不行!诸位藩士的家中也不富裕,好不容易松口气,怎能行如此恶政!”
看小平太拒绝的坚决,山内主计和山内出云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门亲类众诸家以及殿下的都可以直接奉公,作为表率!”
棒!
可以!
非常可以!
看着好像大公无私的把百分之二十五的庞大利润全部让出来了,可实际呢?左口袋出,右口袋进。这钱山内家的人出,给山内家用,不过是好听罢了。
“诸位忠悃于殿下,在下感佩莫名。”
点着头,正等着小平太继续表态的山内主计发现小平太就说到这儿了,结束了。一句可以运用的话都不多说,根本不能借题发挥。
“弹正再通融一次罢!”
山内主计不光是逼|捐,还希望小平太做恶人,率先表态,然后借小平太此刻无两的威名,让其他的武士碍于情面,或者出于忠义之心,也把钱奉公出来。
“难道人心就不管了?”
“唯有弹正表态,共体时艰,方可化解人心之怨。”
你倒是知道舆论的力量,也知道让人导向舆论。可是终究是钱,白花花的钱,怎么可能小平太号召就能全拿出来?
“主计这是在为难我。”
“先宰相公,先羽林殿,殷殷嘱托,还望弹正不畏艰难。”
“若先羽林殿在,何至于此,唉~~~”
小平太长叹了一声,终究是有知遇之恩,这个恶人不做也要做了,太难了。
“家中不过缺乏数千贯周转,用不着让大家全部奉公,一半便足够。”
“一切便仰仗弹正了!”
却见山内主计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居然已经有四个人书判,山内主计、山内出云、一色宫内、今川义亲,加上小平太,五个人通过,其他四位也不会拒绝。
“阿绫,将家中所有的绢,纱,绸,缎,细丝等衣物全部拿去典当,家中的螺钿,漆,金,银,瓷等器皿也全部典当。从今往后我只用木棉做衣,粗陶日用。所得钱款一概奉公给山内官库。”
7.秀智尼临盆在即
阿绫对于小平太的决定没有任何抵触,她本来也不是浮华的人。不仅把小平太的家当给卖个精光,自己的陪嫁还贴进去不少。
反正典当行的伙计进入小平太家时,左近的武士家都惊了。别人家缺钱,藤原弹正家怎么可能缺钱?你说洛京里的圣天子穷的揭不开锅,公卿卖女儿,都有人信。
小平太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阿绫换了一身麻衣,指挥着典当行的伙计把箱笼一件一件的搬出来。其他武士家的夫人小姐站在街口和自家院门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随后小平太就召集柿漆的股东们,陈说情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差跪下磕头。最后让大家把三分之一的柿漆收入奉公出来。
之所以是三分之一,那是因为既然几位山内要表态,那你们就全捐得了,藩士们那么苦,三分之一就好。
谱代家臣向心力比较强,很多人家从祖父曾祖父的时代就跟着山内家干,确实受到了山内家的恩惠。对山内家的统治很认同,愿意奉公捐献,大多没有太大的异议和抗拒。
山内义治时代,领地膨胀的很快,新晋的家臣们终究和预想的一样,有些异议。他们的俸禄和赏赐都是一刀一枪从战场上拼来的,等价交换的意味更浓一些。
可外面街上传来小平太典卖家产奉公的消息,原本的那点不满也都烟消云散了。
再看小平太,才发现他果然穿着一件木棉制作的旧衣,连袜子都有个小洞。
藤原弹正立下多少功劳?藤原弹正什么地位?人家都以身作则了。何况小平太平素为人宽仁博爱,礼贤下士。对待家老和足轻都是一样的和煦,说起藤原弹正,全山内一起竖大拇指。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心服口服!
府中城内的街道上也竖起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希望大家一同勤劳节俭,共度时艰。
城内因为此事多少也起了一些风波,大家的日子本来也就过的一般般,如今先是武士阶层御恩奉公,再是平民也要求节俭。
无数人就开始感念起山内义治的时候,同样是连年征战,一样能生活下去。如今宰相公一死,怎么日子就开始觉得艰难了起来。
小平太退城下来,骑在马上,沿路行礼的百姓很多。底层的武士足轻也知道了小平太破家纡难的高尚品德,纷纷单膝跪地,向小平太鞠躬。
“弹正,我刚刚听到议论,大家都说怎么时日会如此的艰难。”
“哪一日不难,连我都如此艰难,何况是普通的士伍。”
“怎么会呢?明明每天都能吃饱饭呀。”阿吉仰头看着小平太,他手臂的伤好了,如今又给小平太牵马开道。
“你一百三十贯的俸禄,每年还有十人分的扶持米,就你父亲和妹妹两个人吃,当然吃不完。”
阿吉好就好在一直给小平太作与力,扶持米除了自己吃以外,剩下的都拿去给小平太的铁炮众吃,他的贵族扩军义务实际上一直没有履行。当然他应该提供的披甲乘马武士一人就是他自己是完全没问题的,真打仗他爹给他出一个足轻也没问题。
主要还是俸禄足够,能开销的来。普通的武士足轻俸禄低微,还有一大家子人口和战马驮马之类的牲口要养,自然艰难。
“大家还在议论说弹正高风亮节呢。”辰三也搭了一句茬。
“不提也罢,不算什么大事。”小平太看了一眼路边行礼的士伍。
“据说看到弹正典卖家产,春宫老大人和采女大人也开始典卖家当,主计殿下和出云殿下也是一样。”
“都开始了吗?”
小平太遥望了一眼武士宅邸,感觉很热闹。想必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家也开始表示一二。虽然不可能像小平太一样真的捐出很多财产,但是身居武士高位,该有的姿态总要有。
“听说秀智尼殿下将自己陪嫁的彩娟二百段都拿了出来。”
妈妈拉自己儿子一把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以后儿子发达了总会孝顺给她的。
“如此甚好!”小平太点了点头。
辰三他们几个在门口等着小平太,和其他武士家的家人交流了不少,各种消息都有。
几个人正说着,一骑快马奔出城来,看见小平太的行列,赶忙跑了过来。
“弹正,城内有事?”
那名使番自马上一跃而下,半跪在地,向小平太禀报。
“何事?“
“秀智尼殿下临盆,请弹正夫人入城照料一二。”
“殿下临盆了?”小平太一想没错,去年四月底五月初的样子山内义胜临走前怀孕的,如今三月中,十月怀胎,就是这个日子。
“辰三,立刻回家转告夫人,让她带上阿容(七规妹)和小乃(阿吉妹)入城伺候。”
辰三把伞顺手丢给七规,大长腿就是步子大,一步顶人家两步,三两下就跑没影儿了。
“秀智尼殿下情况如何?生产顺利吗?”
“小人不知!”
“这样吧,七规阿吉,你们两个在城下听消息,一有情况就报给我,我就在家。”
“好咧!”
这下小平太就剩下护卫的本多正重以及锅之助、于龟丸两个半大孩子,也不管什么行列了,快马回家。
阿绫已经得了消息,带着包袱往外赶,正碰上小平太进门。
“有消息立刻传给阿吉和七规,他们两个就在城下。”
“好,我知道了。”阿绫点了点头,带着三个侍女就小跑进城去了,也不坐轿什么的,一切从简从速。
小平太站门口,发现大舅哥细川采女的老婆也带着两个侍女跑进了城。如今城内高级武士的家眷应该都被传唤进城,轮流伺候秀智尼生产。
毕竟顺产有时候可能需要长达十小时的时间,不仅是产妇受罪,旁边伺候的人也累。多两个人预备着伺候,可以轮换着来。
小平太就坐在正堂里,辰三泡了一杯茶站门口。茶都凉透换了三回了,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辰三,已经多久了?”
“怕不是有两个多时辰了,再过不久天都要黑了。”
“孕妇生产真是.........”
小平太坐这干着急。
(如果看书之外尚有余力的大哥大姐,可否加群,九二一.二五三.九六六,想凑两个白银盟主出来,十分厚脸皮,真的是对不住大家。)
8.伯父言忠君与臣
细川春宫和细川采女也一道过来等消息,三个男人又没生过孩子,坐那里干着急。尤其小平太和细川采女连生孩子都没见过。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有时候证明见过猪跑也没什么用。细川春宫一样抓瞎,他儿子都奔三张了,他一样站门口焦急的听消息。
“老大人生义兄也二十多年了,怎么还会如此焦急?”
“小平太你不懂,女人生孩子凶险非常,一个不好就可能不虞。”
“义兄生了多久?”小平太看了一眼细川采女。
“你义兄生了快四个时辰,太难了,他母亲那时候的叫声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这也四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消息。”细川采女算了算时间。
细川春宫和小平太一副你问我,我问谁去的表情,总不能进去看吧。他们外姓男子,怎么好进产房。
“弹正,先吃碗茶泡饭吧。”辰三从屋外端了三碗饭进屋。
“先吃几口糊弄一下,也许要生一夜。”小平太把两碗递给老岳父和大舅哥。
碗里是蒸的大麦饭,冷了,上面有很多木鱼花,还是武田晴信在清水制造的,行销东国,味道很好。
辰三又提了一壶热茶进来,清明节前的茶叶,都是朝比奈泰朝送的,泡好之后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吸溜茶泡饭的声音。三个人也饿了,忙活了一天。闻着茶饭的香味,食指大动。
“辰三,你等下送饭团去城下给阿吉和七规,有消息就立刻送回来。”小平太心想城下的两个还没饭吃呢。
“对了,不光是生没生,打听细一点,最好是进行到哪一步了都问清楚。”细川春宫端着碗,若有所思的吩咐着。
把碗筷收拾好,又往茶壶里续了水,辰三端着东西出了屋子。七规的妈妈又拿了一碟米粉团子进来,说是点心。
“弹正要准备棉被吗?”眼看着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总不能就一直在这干坐着。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这很好。”到底是七规的妈妈,虽然在小平太家帮厨,可也不能真的当仆人使唤。
“那弹正有事只要喊一声就好。”
“嗯。”
人离开后,又只剩下三个人在这大眼瞪小眼。还是没睡的纲利伯父走了出来,他是很有些文艺水平的公卿,和没文化的武士聊不来。山内义治死后,能和他吹批的人又少了一个。是故在山内的日子也空虚不少,如今看三人枯坐,便出来打声招呼。
“伯父还不休息吗?”小平太站起来倒了一杯茶给纲利伯父。
“诸位不也没有休息吗?”接过茶,闻了闻,明前茶他很满意。
“金吾倒是一直没有叙任黄门侍郎。”细川春宫也闲着就扯了起来。
“这两年没有返京,自然也没有机会。”
“不知道洛阳如何了。”小平太记得足利义荣已经宣下,也许还真有可能进京就任。
“如今的公方还不如说是三好松永逆贼的傀儡,不知如何艰难!”细川采女也搭了一句茬。
“洛京的官家也实属被迫,贼氛汹汹,为之奈何。”
“天下的局势真是扑朔迷离。”小平太接手了山内义治的情报网络,如果不是小平太知道,如今天下的局势还真是一团乱麻。
“武家争胜的道理我不懂,但是治国理政的道理我还知道些。”
“请讲。”细川春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唯有一字而已。”
“忠!”
“忠?”三人异口同声。
“忠信之道,并不限于臣下忠于主上,也因当是主上忠于臣下。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概莫如是!
为臣者自当忠勇奉公,不惧艰难。为君者亦当视臣如手足,照顾有加。君臣相得,各守忠信,家中稳固,同心协力,才是王霸之基。”
万万没想到纲利伯父居然还是个有想法的,这思想和明末许多思想家的想法已经出现一定程度上的应和。
“便似先宰相公时,三位矢勤矢勇,宰相公如何待诸位?诸位又如何报宰相公呢?”
虽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主贤臣明的基础上,并没有考虑主不贤时如何,也没有考虑臣不忠时如何。只是一种完美的情况,但确实有他的道理在。
“君亦有不肖者!”小平太没开口,细川采女却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小平太和细川春宫心中猛的一跳,你这个人怎么问这么激烈的问题!
“似北条相模侵攻管领与执权,大逆不道。似三好修理凌迫公方,奸邪篡贰!”
原来说的是这些人,小平太松了一口气,站在封建秩序守护者的角度看,这些人确实都不是好东西,如果被细川采女抓到,肯定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似这等人,逃不得一个亡字!凡事当有大义,为恶者终不会长久。”纲利伯父很难得的会说这种硬话。
“无理不胜有理!有理不胜法律!法律难敌权势!然权势必不能胜天道!”
“受教了!”这个答案很符合细川采女的想法,天下武家的道就在足利,而他保扶的则是占据着道的山内氏。
“弹正弹正!有消息啦!”
四人齐齐看向门外,是去送饭的辰三的声音,应该是秀智尼生育了。
“快快快!情况如何!”细川春宫先问。
“据说已经露头,很快就能顺利诞下!而且也没有出什么险情!”
顺产只要脑袋出来,问题应该就不会太大了。生了将近十小时,终于生产了下来,实在是不容易啊!
“你麻烦再跑一趟,继续去打听看看。”小平太让辰三再回去盯着。
“不用去啦!是一位小公主!”
阿吉几乎和辰三是前后脚进门,差不了一分钟,很近。
“一切顺利?”
“母女平安。”
阿吉站在廊下用瓢取缸里的水喝,他显然也是一路疾跑回来的,连喝了三瓢。
“是位公主,甚好甚好!”
确实很好,什么破事都不会再有了,等养大了还能为山内家再拉拢一个女婿,皆大欢喜!
“弹正弹正!”
怎么七规也回来了?
9.竟是龙凤双生子
“弹正弹正!”
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各自回去休息的四人听到七规的大喊,复又疑惑了起来。
等七规跑进院,六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秀智尼殿下怀的是双生子,腹中还有一个胎儿,正在生育。”
“双生子?”
“双生子?”小平太和细川春宫异口同声。
哪里来的这么巧的事情,居然怀的是双胞胎。山内义胜怎么还能有这种运气,常人的受孕几率本来就没高到什么程度,更不要提什么受孕成功还是双胞胎的几率了。
“是双生子!绝对没错!这是阿容亲口告诉我的。”七规脸涨的通红,大口的喘着气,说话声音都变了。
“都赶紧再去城下,一人拿两个饭团,怕不是要扛到下半夜了。”
小平太鞋也不穿,跳下檐廊,赶紧吩咐三个人继续去打探。
“若再是位公主就好了。”细川春宫坐那里,喃喃自语。
小平太坐不住了,就在檐廊上踱着步,檐廊木板上的丝丝凉意传到脚底板。但是小平太却丝毫感觉不到,有些心烦。
生一个女儿多好,怎么会是双胞胎!
原本的谈兴也没有了,大家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喝茶。细川采女从小盒里夹了一块方形木炭放进泥炉,拨了拨火,让炉火不熄,免得让茶壶里的茶凉透。
约摸又过了一个时辰,前去打探的三人一同快步赶了回来。
“男孩女孩!”
“男孩!”
龙凤胎!
居然真的是龙凤胎!
“也好,羽林殿下不虞有家门相续的难处了。”小平太坐了下来。
多生了一个儿子,当然能保证山内义胜不绝后,可这时候生个儿子就太不合时宜了。
还能怎样,生都生了,往后的事往后再看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老大人,义兄也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登城,前去祝贺。”
把细川父子送走,又让纲利伯父也去休息。小平太才躺下,胡思乱想的好一阵,才勉强入睡。
第二天登城,诸位武士面色都不太好,显然昨晚和小平太一样,等了半夜的消息。然后听说是龙凤胎,半夜也没有睡好。
寒暄了两句,村上义光牵着山内太郎出来接受大家的恭贺,恭贺他有了一双弟妹。然后山内太郎就被送去快川绍喜处学习文化知识,重臣们则留下办公。
山内太郎似乎很高兴,自己有了弟弟妹妹。对于大家的恭贺他频频点头,还说不知道该叫自己的弟弟妹妹什么名字。
好容易把人糊弄走,大家也都商议了起来。论理说这种事不应该在台面上谈,谈如今牵扯的东西比较多,不得不提前规划。
去年年底是高梨政赖和高梨秀政两人的老婆都来了山内,高梨政赖的夫人还算是秀智尼的亲姑妈,名义上自然是照顾孕期的秀智尼。
但高梨政赖派老婆和儿媳妇来,自然是有原因的。如果是生的女儿,很大的可能性就预定给高梨秀政的嫡子,也就是将来的高梨赖亲做老婆。如果是儿子,这里面的关系就大了。
高梨秀政还有一个女儿预备着呢,虽然大了一岁多是吧。
上杉景胜有亲爸爸长尾政景!
上杉景虎有干爸爸上杉景信!
如果加入一位有四万五千贯领地老岳父的山内小弟弟呢?
大家商议不出头绪,事件的发展太快。谁知道蝴蝶翅膀是不是会拨楞出佛罗里达的龙卷风?
小平太心想自己不能再深入插足这事情了,御馆之乱的破事太糟心,任是谁站队进去都是一块烂泥潭。
你们撕吧,我要去收税了!
打定了主意,小平太就以催督夏收的名义离开府中。一路上巡视伊那郡和内田郡冬麦的情况,勉勉强强,不如往昔。
沿着天龙川,往远江走。沿河的堤防在春汛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毕竟只是泥土和石块堆砌而成的土坝,必须每年维护。
靠河的地头和农民也会自发修补一下自家村口的堤坝,不过小打小闹济不得什么大事。
要赶紧兴徭役修补堤防,不然等到了梅雨季节,夏汛一到,必然处处险情。
离河远的地方的农民积极性不高,但靠河的农民都愿意自带工具前来整修堤坝。屁股决定脑袋,他们在河边住着,享受着水田的便利,自然也要付出整修堤坝的劳力。
“账面现在有近六千贯是吧,先抽一千贯来滨松,购买合适的青石料,还有草袋和木材,等夏收结束以后就征役。”
身后跟着记录的黑泽良基点了点头,掏出册子开始写书状。写完给小平太过目之后,由小平太签名送回府中。
到了滨松,小平太自然是去找威廉神父。南蛮雇佣兵们已经扬帆去澳门了,拿着小平太的金子别提多高兴了。
还和小平太说,他们在吕宋有很多人可以雇佣。只要小平太还能继续允许天主教的传教,还有每次都像这次一样慷慨的给予报酬,起码可以雇佣上千人为他作战。
小平太可不舍得,一个雇佣兵一个月就要开五两黄金的的月薪,一年六十两,一千个两牙雇佣兵要六万两黄金,还不收铜钱。你把小平太拆了拿去卖,也付不起这些钱。
突然替欧陆那些国王们默哀,你们打仗的成本真的好高!
撇开这些为钱而战的雇佣兵,小平太和威廉神父讨论了一下建立酿酒作坊的事情。并不需要像柿漆那样,用什么太谷石建造防火仓库。
稍微讨论了一下占地面积,以及所用人工之类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利润的问题,这才是小平太所关心的。
定位很重要!
走高端路线是肯定不可能的,冒充进口货也不合适,因为没有成品,不知道像不像。
还有一个就是能不能反过来卖给南蛮船,如果价格便宜,南蛮船远航路上的储备水源会不会改为采购山内产葡萄酒?
毕竟这时代还没有水的保鲜技术,远洋商船要么三天一靠岸,要么就购买酒水做压舱物和日常水源。
也许这会是山内葡萄酒的第一个商机。毕竟再难喝的酒也会在便宜的价格下变得好喝。
(昨天才说的希望各位大哥大姐们拉我一把,结果没想到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写手,仅仅一天的时间第一个白银盟主就已经凑齐,第二个也跨出了一小步。
在这里厚颜无耻的继续恳求有余力的大哥大姐们,如果能拉我一把,推我上六频乃至上三江,深恩此生不忘!
昨天起床时看到微信二十二条转账记录,支付宝七条转账记录,以及好几个微信和口令红包,一瞬间人都清醒了过来。
几乎所有的转账都没有备注起点id或者b站id,而是加油、支持、注意身体这样暖心的话,我连具名感谢似乎都做不到。虽然支付宝上的到是实名,可这应该也不能透露出来。
现在我根本都不知道怎么来说感谢的话,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只能说铭记在心!)
10.叔父劝我出家去
小平太在滨松下节第三天,纲良叔父就赶了过来。对于府中城内那些乱七八糟的烂事,他也多少知道了一些。
略微谈了谈,聊了几句对于时下的看法。纲良叔父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想说点什么,可总是说不出口。
最后叹了口气,就开始问起小平太今年家中财计的问题。开销一年比一年大,收入增加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支出增加的速度。
山内义治那时候就有些寅吃卯粮,捉襟见肘的样子。后来几番大战,连年动员之下,对国力的损耗太大。伤了元气,地没有壮丁去种,收成比往昔就少了不少。
原本是大粮仓的伊那郡,由于山内义胜急死,武田发兵来战。好几万百姓南逃,地里的庄稼正是要下力气伺候的时候。拉下来饥荒,一年挨一年,越欠越多。
“滨松周边的情况略好,毕竟靠着滨名湖,都是上好的水田,只要肯下肥料力气,总不会太差。
至于二俣,靠近天龙川的淤田,马上蔺草可以收割,今年长得还不错。
就是堤坝一定要修了,不然以后出了险情就难办了。
还有沿天龙川的水田,可能今年会有些问题。”
纲良叔父絮絮叨叨的说着滨松左近的消息,等听到滨名湖的水田收成挺好,可是天龙川的水田收成就差了一些的时候,小平太挥了挥手打断纲良叔父。
“怎么回事?”
“河边的数十户名主是山内人啊。”
“嗯?”
小平太突然想到了,当年山内义治克定天龙川沿岸的时候。为了增加山内氏对当地领土的统治力,拔山内三十户有力奉公众和军役众来河边安置。
一方面把新占领的上好的水田,给这些属于标准“自己人”的谱代奉公众军役众最放心。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当时开办蔺草业,上等的淡水三角蔺草只能在天龙川泄洪区间隔种植。山内义治照顾自己山内人,所以迁移过来的山内众都在河边。
可开春,小平太先征三河,再征武藏,整个春耕期。一个半月多的时间,滨松众最主力的这些自己人都在打仗。反而是在地的农兵们是征武藏时才大规模征调的,他们的春耕都进行了一多半了。
“影响大不大?能不能补救?”
“终究是水田,只要今年夏天天候好一些,影响不会太大,但总会比往年少些。”
“等到时,叔父你注意一下,看看大致减少了多少?”
小平太如果坐在府中征税,年贡米的数额每年几乎是确定的,只要没有大规模的灾害,就不会改变。管你产多少,只按知行安堵状或者名田文书上的数额收大米。
那时候是感觉不到实际的粮食产量的,只有亲眼看见才能大致了解。
“晓得,今年二俣怕也要少上一两成。日子不好过啊!”
“您三千多贯的知行,总还有些积蓄吧。”小平太知道下层奉公众、军役众的日子如今过的很一般。但作为谱代家臣知行第一的纲良叔父,具体情况小平太也要打听一下。
“积蓄嘛,到还是有一些,只不过要是这样年年贴补下去,那我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使。”
纲良叔父盘算了一下,说的不太清楚,但大概这两年也确实支应困难。小平太从他话里,能听出有一点疲惫。
滨松这一块,西远江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一下,东远江的情况小平太也准备去亲自考察一下。
顾不得让纲良叔父解鞍歇马,在滨松吃了午饭,还没有让他多休息,两人就又前往东远江牧野和骏河志太郡视察大井川沿线的防御以及夏收。
这里由于历史原因,原本大部分都是原今川氏的直属领地。后来被山内家攻下,处置给了今川义亲。可虽然都是今川义亲的领地,但今川义亲一年到有半年多在外边打仗或者在府中处理事务。
今川义亲没有足够的班底,所用的除了旧今川的降臣之外,只有很少的一两家原山内家臣,所以他任命的亲信代官,实际也不在领地。大部分跟着他在府中处理事物,领地里只有小猫两三只。
实际指引两个人的还是高天神城代岩濑元政,小平太这次来还有个事儿。以前川中岛的时候看到岩濑元政羡慕金井明五郎那一身南蛮胴具足,所以想着送他一身。
来回总是事多,这次南蛮船到港,索性直接买了一件水兵用的半胸板甲,以及铁护手一对,送给了岩濑元政。岩濑元政一开始是想推辞的,但是实在是爱不释手。推让以后还是选择收了下来,欢欢喜喜的让家人去配其他部件。
“志太今年的年景怎么样?”
“骏州今年还行,具体的情况要问远江殿下,不过开春的时候刮了两次风,有些影响。”
“远江殿应该和我一前一后离开的府中,差不多也要回来征收年贡了。”小平太点了点头。
“藤次郎你也记得注意一下高天神左近今年的收获量,写个条陈给我。”
“好,知道了。”
远江一国走完,小平太心里有数,今年只要不出意外,大概不会亏空太多。
只要粮食够吃,再加上一年的休战,以山内的造血能力,明年就能喘过气来。如果能多修养两年,一仗不打的话还能稍微积蓄一些钱粮下来。
不过这也是想想了,武田晴信也在修养,他养完一年以后,消化了八王子,肯定要出来继续扩张的。甲斐的金山虽好,但花金子的地方太多了,哪里够使。
“小平太,你这就回去了?”
“是,回去要梳理夏收了。”
“那你给家里传个信,顺路看一下你的妹妹和弟弟。”
妹妹自然是真妹妹,弟弟嘛实际上是大侄子,如今住在府中。
“叔父放心,一切安好,您何时开始这么婆婆妈妈啦?哈哈哈哈哈………”
看纲良叔父东拉西扯的,小平太感觉叔父是真的老了,虽然也才四十六而已,但近来总感觉感情越来越丰富,顾及家庭的时间大大增加。
“小平太,要不你出家吧。”纲良叔父有些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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