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江北之鹰藤长政
岐阜城原名稻叶山城，自然而然是建立在稻叶山上。
“笑语今岁天下足，来春尤闻稻叶香！”如今才开春自然是没有稻叶香的，但岐阜城的壮阔反而在春风中挺拔俊俏。
城上城下汇聚了数以万计的宏大军势，但对于盛装而来的山内上杉联军，仍旧是惊叹非常。
浓尾平原少马，武士的战马也多是沿着木曾川漂流而下，贩卖而来的木曾马。而越后精骑与山内武士的的胯下战马明显好出一截。越后马与信浓驹名不虚传，各位武士跨下的又是精选之战马，更加让浓尾人称羡。
更不要提统一涂装的具足，包裹金银的刀鞘，无处不显示着山内与上杉的富庶与强大。
从旗本到杂役均是气势轩昂，一个个好像参与胜利日阅兵的老近卫军一样。凭借远胜于他人的骑术，五骑骑兵为一行，分作数百列，如墙而进，丝毫不乱。马上的武士奉公众静默无声，盔甲鲜明各个身经百战，整齐划一的行列更添气势。
后队的步兵红黑两色虽然色调并不明艳，但是沉稳中露出名贯天下的甲信精兵的气质。每一柄三间枪，每一支山内筒，都曾在战场上大显神威，无数强大的敌人都旋踵而扑倒。
“五郎左，山内宰相果真是天下人杰，留下如此强悍的大军。”
“可惜，山内宰相与山内羽林两代人杰……”
“你说这位天下第一等武家名门，下马太郎殿下，能有乃祖父的几分气量？”
“非一见难以确认！若有其父祖的气量，那殿下应当设法亲近。”
丹羽长秀和织田信长站在岐阜城的天守上，观看着接近六千的山内上杉联军进入城下的营地，感叹于信浓越后武士身上流露出的那股傲视群雄的气势。
“殿下，应该下城去迎接了！”端坐在一旁的侧近番头森长可提醒道。
“走！”
从列的人马终于行尽，出现了数不清招摇的旗帜。上面书写着信浓守护职，下马众，御相伴众等名衔，以及由村上义光亲自背负着的源氏御白旗。飞扬着，招摇着，在阳光下诉说着这些旗帜的主人曾经以及现在是如此的强大。
数十名骑马武士团团簇拥下，山内太郎端坐于马上。其实之前绝大部分时间，山内太郎都坐在牛车上。只是到了这一刻，要摆出武家大名的典范，这才骑在一匹极温顺的马驹上，由马夫牵着前进。
原本准备亲自下城迎接的织田信长不知怎么临时改变了主意，派遣丹羽长秀和佐久间信盛配合幕府方面的和田惟政在城外迎接。
次后则是在二之丸由林秀贞和柴田胜家以及明智光秀迎接，直达本丸天守阁，才由织田信长和细川藤孝亲自迎接，陪同的则是松平家康、神户信孝以及长野信良等织田氏的臣从大名。
岐阜城盘旋而上的阶梯，足有三百多级。山内太郎过往每日步行去上早课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不需要任何协助，虽然有些喘，但还是轻松走到了天守。
把山内太郎迎进殿内，足利义昭已经端坐在殿中的高榻上。
“太郎，到近前来，让于看看！”
事简从权，足利义昭面前并没有设置竹帘，所以也不用麻烦。山内太郎按着礼仪，从走廊上的地板站起来，躬身往前膝行了几步。
“再靠近些！”
山内太郎闻声先恭敬的低头行礼，然后又膝行三步，更上前。即使如此，仍旧距离足利义昭约四五步的距离。
足利义昭似乎还是看不清，居然站起身来，一把把山内太郎抱进怀里，然后回到高榻上。
众人神色各异，心中所想也大不相同。
足利义昭如今初见山内太郎，居然这般喜爱山内太郎。
真心喜爱？
不尽然罢！
其余人这才进入殿内，按着次序坐下。织田信长如今号称上洛军“盟主”一般的地位，但仍旧只能坐在第二位，因为第一位山内太郎和足利义昭同座。
织田信长就算坐在下手第一席，一样也是第二席。
两侧分别是幕府众和上洛各家大名以及家臣，按着次序依次落座。
“太郎如此茁壮，为父甚是欣慰！”摸着山内太郎的小脑袋，足利义昭面上很是开心。
“有劳父殿挂念。”
“信浓的风物如何？”
“士民人等尽皆心系幕府，俱怀尊幕讨贼之志。”
“世道混乱，悖逆作恶之徒汹汹，始终遵奉幕府者唯尔山内啊！”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小平太和细川采女坐的比较靠后，看着上面的父子相认，以及织田信长满面春风的看戏模样。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上洛军，其实从最开始就没有那么的同心协力。
之后的全是相认的戏码，你介绍我，我介绍你，互相道几句“久仰大名”之类的废话。差不多都认识以后，酒席自然也就开始了。
推杯换盏，如果不是足利义昭在座，可能大家还会更放肆一些。毕竟说到底，在座的都是乡下的武士出身。别看如今一个个人模狗样，在畿内的大名看来，都不过是暴发户而已。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上洛军气氛还是好的，表面上还是精诚团结。
三月初五，上洛军应期出发。渡过美影寺川，与“江北之鹰”浅井长政会和。
和松平家康一样，浅井长政是个矮矮圆圆的小胖子，相貌谈不上威严，甚至不应该出现在大名脸上的和蔼都在他脸上隐约可见三分。
浅井长政对于能群殴六角义贤的事情十分卖力，名为上洛，实则就是借着上洛的东风，往江南打去。
别的不说，光从一万二千江北军的数量就知道浅井氏的卖力。众臣合议，江北领主大联盟的各位地头蛇居然肯这般努力动员，就知道他们对于车翻六角义贤的期待。
包括海赤雨三将，以及阿闭、宫部、矶野、野野村、远藤等浅井家的菁华武士几乎全部会齐，各个义武鹰扬，上前来拜见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
撇开足利义昭，织田信长亲切接见了这位义弟，当场允诺安堵江南两郡。浅井长政麾下的各位领主听闻之后面带喜色，果然这躺没白来。
这个织田信长是真的“厚道人”！
4.浅井长政争功劳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矮矮胖胖的年轻人，居然是在野良田合战，以弱势兵力猛趣六角氏三万大军，并取得辉煌大胜的勇将。
虽然日本的部分“名将”，有些很有水分，可这位“江北之鹰”浅井长政应该是实力大于牛批，不是纯靠吹出来的。
只可惜左近没有一个近江人，不能具体打听浅井长政的事迹。加上他最后成了酒杯，连很多事迹都没有流传下来，他的存在就更加扑朔迷离。
“殿下和大树在干嘛？”
“同乘一（牛）车，说是在下棋。”细川采女回头努了努嘴。
与历史上不同，由于亲近的本队人马多达六千（五千多加幕府众），号称一万，人山人海一样的护卫。足利义昭不用在美浓立政寺等待织田信长的捷报，而能亲自临阵了。
阵中两面大旗，一面是日之轮天照，一面是日之轮八幡，都代表着公方殿下亲临。
这辈子本来没可能做将军的足利义昭如今心情正好，四方恭从，万民景仰。手下千军万马，旗鼓如林。
虽然穿着华丽的大铠，但他并没有策马而行。近来的公方已经没有了当初足利尊氏，足利义满马上争天下的气魄，如非必要，足利义昭甚至牛车都不坐，而是选择坐轿子。
至于所谓的和山内太郎手谈，那不如说是随意打发时间。半天都没下完一局，棋盘上统共落了四五十个子儿。
而且一大一小两个人根本都没有下棋和学棋的心思，过了美影寺川，再往南走，就是江南地区，属于敌对的六角氏的领地了。
浅井家在附近配置的最重要的城池就是佐和山城以及横山城，一个是矶野员昌担任城主，一个是三田村定旦担任城主。都是浅井氏信重的大将，不然也不会被委此重任。
值得一提的是横山城，后来他的城代是木下秀吉，也就是丰臣秀吉。而秭川合战中浅井氏的一个重要战略目标就是击破对横山城的包围，向城内输送兵粮米和援军。
只看了看地形就知道，又是两座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小山城。尤其横山城，那个城真的是非常小，就是在连续起伏的山坡上，削平山头，留出那么一块空地，构建一丸。
佐和山更不要说了，石田三成有两宝，一个是难攻不落的天下第一坚城佐和山，一个是军略无双的猛将岛清兴。
如今的佐和山已经颇具规模，在江南江北的反复拉锯作战中，矶野员昌和他的士兵也都锻炼的勇悍非常。
正走着，先手传来消息，六角氏决意抗争到底。以本城观音寺城为中心，在周围配置了十八座支城或者砦子，并分配了兵力。
包括箕作、八幡山、长光寺、和田山、佐生、荒神山、目贺田、高取、敏满寺、山崎、田山、日野等城砦全都如临大敌。
首当其冲的箕作城，配置了吉田高重和建部日向守，并集合了超过一千三百人笼城死守。
作为六角氏本据观音寺的支城，箕作城这一仗一定要打好。敲山震虎，让六角氏父子看清上洛军的实力，不要再做什么抗拒王师的傻事。
毕竟观音寺如果抵抗坚决，城内粮草又充足的话，就算织田信长也不能保证几天就给他打下来。
原本考虑到这一仗的重要性，织田信长准备让自己的女婿丹羽长秀亲自上，配合自己的铁杆家臣森可成以及奶兄弟池田桓兴，争取三天克城，最好一日便下。
可是军议的时候，浅井长政主动开口，说这仗他们浅井打。让上洛军看看江北儿郎的本事，显一显他们浅井的威名。
虽然来前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允诺了会以江南两郡作为封赏，以酬谢浅井长政响应上洛起兵的号召。
但承诺的再好，也不如拿到手里的好。箕作城打下来，不用你们封赏，那也立刻成了浅井家的领地。
也正如浅井长政表示的一样，他们家也要秀一秀肌肉，不能让别人看轻了他们浅井家。不然等织田信长上洛做了管领幕府执权，他们浅井家的地位就不好确认了。
战国嘛！
信奉的不就是这一套凭本事和拳头大小说话的道理嘛！
足利义昭似乎很认可浅井长政，但上洛军的盟主还是织田信长。两人如今处于蜜月期，表面上该互相给的面子都会给。 他准备听取织田信长的意见以后，再发表自己的意见。
织田信长有些犹豫，他对自己这个义弟也没多少了解。当初把天下第一美少女的阿市下嫁给他，也纯粹就是为了多给美浓国的后背添一个捅刀子的人。
捅他齐藤龙兴的腚眼！
形成一个三面包夹，关门打狗的有力态势。至于飞国，说实话，织田信长没有想过这一茬。
关于浅井长政到底有几分本事，织田信长和小平太差不太多。
大概、可能、应该有本事，问题不太大！
犹豫了片刻，织田信长下定了决心，把手中的折扇一合。
“便仰仗义弟了！明天先手攻城！”
“不需明日，今日天光大亮，尚可用兵！”浅井长政更好，更积极。
“太郎有四门南蛮大筒，为小谷壮行！”足利义昭也开口笑道。
“南蛮大筒？”浅井长政疑惑了。
话以出口，小平太和细川采女哪里能阻止，这佛郎机铳本来是拿来壮声势的，并没有想过真的拿出来用。
可理论上的主君之父开了口，总不能去打脸吧，只能硬着头皮出门调炮。
织田信长派遣丹羽长秀和坂井政尚去监视，并阻截观音寺的军队。其余大将纷纷出营观看浅井军的攻势。
小平太让辰三暂时掌炮，箕作城并不高，也就是筑在二三十米土坡上的小城。
天崩地裂，佛郎机抵近城下一百米的距离，用大量的竹束做遮挡，对着城上的士兵和木质的城壁一顿招呼。
一门炮只上了三个子铳，统共打了十二发，但城上一片哀嚎，城下一片惊叹。
浅井长政顾不上惊叹，一声令下，率兵强攻箕作。
城破！
5.各为大炮议论汹
箕作丢的太迅速，本以为凭借“山城”地利，以箕作城那二三十米高的“宏伟”城台。就算这次上洛军来了六万人，也能拖上五天八天。
毕竟你就算六万人，可箕作城就那么大，围城十匝，分兵攻打，顶天也就上来四五千人。
再烂的工事也比没有工事强，有工事依托，又是有正经八百的士兵坚守。
不出意外，恶心人是足够了。
可偏偏就是有意外，谁知道山内家横空出世，谁知道山内家还带着佛郎机铳。
就他那个土城木，吃了山内家一个十二响连环炸。饶是建部日向守久经烂仗，吉田高重也见识过几百支铁炮如雷大震的齐射。
可大炮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观音寺城内的六角父子还在城头，遥看着战局，准备看上洛军在箕作碰一个头破血流。就算没有这么严重，也碰一个灰头土脸。
大炮教你做人！
管你六角家耗死将军，拖烂管领，多少光辉伟业历历在目。大炮是不会问你的过去的，炮口之下，众生平等！
炮火下鬼哭狼嚎的六角军直接撕碎了六角义贤和六角义治的强装面皮，撕碎还不满意。他还把碎了的面皮扔到地上，重重的掼下去。务必要使面皮粉粉碎，才算完工。
情知局势不对的六角父子打开观音寺的城门，准备派遣军兵，强袭攻城大军。
偏偏碰上丹羽长秀提兵而来，那还有话好说？直接就是一场激烈的遭遇战，二话不说开干。织田军猛将阪井政尚一马当先，和六角军的山冈佐之助对打。
没有轮上上洛首功，只能过来监视观音寺的织田军各个都憋着一口气呢。六角军正好撞上他们的枪口，那真是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丹羽长秀没有大炮，可他有国友铁炮，足足二百支。那枪子儿绝对称得上弹如雨下，甚至可以号称一句弹急如蝗，不绝如缕。
六角军出城强袭攻城的浅井长政，持的都是利于搏战和乱中取胜的短兵，长枪也不过是那种两米冒尖的水平而已。
很多足轻甚至持近江作的小太刀，便宜、量大、易得，挥舞着冲上前来，就吃了丹羽长秀的枪子儿和阪井政尚的当头棒喝。
一场混战，六角军出城数千人，被织田军二千人的监视部队居然就给打退了。计点首级，六角丢了二百，织田死了四十。
而箕作城等浅井长政一进城清点，炮击加混战，足足死了四百多。城将吉田高重被浅井军猛将远藤直经一枪挑了脑袋，而建部日向守当时就在城头，直接吃了十二响，嘎嘣脆。
入夜，各自收兵下营。很自然的，佛郎机铳也就是南蛮大筒，让全军各队都惊为天人。
自然多方设法打听，这个南蛮大筒是从何而来，价格几何，怎么一个操作方法。
山内太郎被自动忽略，有门路的都向小平太和细川采女打听。或是借口酒宴，或是借口赏马。总之都是各种原因，来请两人过营一会。
织田信长就一点儿都不做作，“多少价钱？匀给我织田家一门！”
这是前田利家亲口所说，一点儿废话也没有，开口直接要。
这就让山内家为难了，论理说这大炮是不允许外传的，除非一门五千贯。可偏偏织田信长连遮掩都没有，直接开口要，两家份属盟友，一时还真不好拒绝。
“放心，我主不会让山内殿下做难，一门南蛮大筒按一百支铳计价，一千五百贯永乐钱足文。”前田利家想来是得了织田信长的嘱咐，不能对山内家抠门，哪怕多出一点钱也没事。
小平太和细川采女面面相觑，织田信长以为诚意非常足，一下子拿出一千五百贯现钱，买一门南蛮大筒。
“原本小牧山殿下开口，便宜些也是应该，可一门南蛮大筒，作价五千足贯。”
“五千？”
前田利家很明显的愣住了，五千这个价格是真的太高了，可能把他们前田家荒子城都卖了，也不值五千贯现钱或者五千两黄金。
“其实也不用买，前不久北条相模守开港下田，允诺南蛮宣教士传教，便立刻得到南蛮大筒和铸造技术。”
“这样吗？待我回去禀报殿下。”前田利家转头就走，颇有两分雷厉风行。
得了，想都不用想了，织田信长肯定立马就答应开港传教了。指不定他还会允许传教士直接给他的武士传教，甚至直接在岐阜城建立大教堂（真事嗷）。
以后怕不是三段铁炮轮射了，而是三段佛郎机铳轮射了。将来织田信长的敌人们，指不定就不是吃枪子这么简单的事了，而是吃炮弹了，还是三十响的那种。
再想想将来的本愿寺、根来众、杂贺众，他们的佛陀肯定比不上一轮五子铳，随便就能来上二三十响的佛郎机大炮。
辉煌壮丽的佛堂迦蓝，宝相庄严的罗汉菩萨，肯定会在大炮声中崩溃。
小平太不由得感叹了一下，本愿寺一向宗，以及他们的僧兵团，是敌非友，那吃了炮弹也就算了。可指不定以后这个炮口转向了呢？
没多久，传教换大炮的消息不胫而走，只是短短的一瞬，所有的营地都传遍了。
不管是松平家康还是浅井长政，乃至于此刻还毫无实权的足利义昭，都拉上亲近的家臣，以及心腹的侧近，开始分析起利弊。
大炮轰鸣起来，毁天灭地，人人都想要。
重点是要不要的起！
这就需要各位大名领主，以及他们的家臣，有没有足够的远见卓识，以及豁达的胸怀心境。
如果担心动摇自己的统治，或者影响自己的权威，那肯定是不能答应耶稣会无传教无大炮的要求的。
可如果像织田信长那样，能把握好其中的度，利用南蛮传入的契机，引进他所需要的先进武器和经验，并以此达成他统一天下的最终目标。那便不失为一桩互惠的买卖。
谁知道这些人最后是怎么一个抉择，小平太只知道以后的日子，或者说是烂仗，也许不会再那么轻易了。
6.大炮一响江南平
织田信长在洛阳有关系有人脉，听说传教白送大炮一门，当夜就派人越过琵琶湖进京去找南蛮宣教士。
第二天，打开了箕作城的通途，上洛军直接包围观音寺，舍弃其他支城。其他各支城的守将早就听到了佛郎机铳十二连响，又见到六角军人数优势反而被织田军一阵摩擦。
很显然，人心都是肉做的，软的很，再坚定的战意，再稳固的忠诚，也会发生动摇。
反正观音寺天下坚城，就算上洛军六万人又有何用，十天半拉月的肯定打不下来。等到真的危急的时候，再考虑行止。
这个念头让绝大部分六角方守将都开始产生了动摇，坐观成败。
织田信长见识了佛郎机的威力以后，传来一条军令，让山内军派人，把箕作城对观音寺的那一面拆空，清理射界。
问清楚了佛郎机的射程，织田信长当然要物尽其用。它能一轮炮打烂箕作，也就能几轮炮打烂观音寺。而且还恰好有箕作这个高地，不用的人就是傻子。
小平太只得捡选精壮的士兵，每门大炮十二个人轮着挑，把炮挑上三十米高的箕作城。炮口对准观音寺，随时准备开炮。
战前准备当然不止如此，炮架好了，六万大军中的二万二千余人，也都出营，分划站队，摇旗呐喊，以强大之兵威，压向观音寺。
而后足利义昭派人进城，允诺保全六角氏一族性命，并有神崎半郡安堵。
六角氏不许，于是箕作城上的大炮，对着二百米外的观音寺城外丸来了一个二十响速射。
织田信长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看的津津有味，观音寺城外丸的士兵被大炮轰的鬼哭狼嚎，哭爹喊娘。
真不知道他从哪儿淘换来的大宝贝，小平太就一直没见着，没想到织田信长居然先用上了。
“请下马殿下再放两轮！”信长的母衣众金森长近飞奔过来，传达织田信长的命令。
小平太只心疼那个钱，一轮炮就要好几贯，织田信长又不开帐报销。还要山内军再来两轮，增强打击力度。
放吧！
用温油清理炮膛，再用海绵和鬃刷最后抹干净，子铳也装填好了，可以再行发射铅弹。
而后就是四十响两轮炮击，虽然距离较远，但由于是在三十米的高台上发射。而且也不在意于杀伤附近敌军或者攻破城门，主要还是打击观音寺城内守军的士气。
所以二百米的距离下，弹雨真的是铺天盖地，但实际杀伤大概只有城壁后仅有的十几个倒霉蛋而已。
六角军的士兵却无法这么淡定，只要炮响就是几百上千颗铅弹飞过来。呼啸声锐利刺耳，炮鸣声震动人心。
简而言之，就是怂了！
这时候一鼓作气，指不定观音寺的外丸就直接突破了。可织田信长很稀奇，居然命令收兵，同时要求山内军的大炮每隔半小时朝城内开上一炮，不拘是炮击哪里。
靠大炮瓦解军心？靠谱吗？
小平太感觉六角军虽然人心浮动，但破船也有三分铁，既然笼城死守，不至于这点士气都没有。
其他诸军早就摩拳擦掌，准备着今日出兵猛攻观音寺，争取早日克城。可织田信长一道回营的命令，就把他们都给撵了回去。
真的等六角人心瓦解？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小平太摸了摸自己的脑壳，佛郎机铳威力是有的，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可似乎是为了印证织田信长高瞻远瞩，印证佛郎机铳神威无敌。当夜观音寺城内一阵大乱，人马嘶鸣之声不绝于耳。很快又有楼橹升起大火，照耀红了黑夜。
内讧了！
不知道是哪个人内应了织田信长，或者说准备用六角父子的人头来纳一张投名状。
围观了小半夜，观音寺城洞开，山冈景纪和青地茂纲开城而出，城内显然没有分出什么胜负。
六角义贤和六角义治见半夜骚乱，略一筹谋，日夜多重刺激之下。最终带领亲信，开了后城，径自出城而走。
城内遗落的六角氏亲近也被捕了，抓到织田信长和足利义昭面前。没有拷问，直接把六角父子给卖了干净。
六角父子逃亡甲贺郡，准备依靠连绵不绝的山势，以及好狠斗勇的山民，顽抗上洛军。并等待上洛军不支，图谋再起。
观音寺彻底落城。
江南各郡各城，闻听此消息，降者如潮，最后只有日野城蒲生氏尚在犹豫之中。
织田信长大手一挥，青地茂纲（儿子）和神户具盛（女婿）两人入城劝降蒲生定秀，其子蒲生贤秀最先同意。然后主动交出嫡子蒲生鹤千代，作为人质，表示降服。
这个鹤千代，就是信长的好女婿蒲生赋秀，就是号称丰臣秀吉死后，拥有统一天下气量的那位蒲生赋秀，亦名蒲生氏乡。
如同历史上一样，信长一见蒲生鹤千代，喜爱非常，当场就约定婚事，表示要认这个鹤千代做女婿。
小平太站在旁边的干岸上冷眼旁观，看的分明，眼前这个又矮又瘦的小萝卜头，哪里看得出什么气量非凡。
织田信长豁出去一个女儿图啥？还不是图蒲生家在江南的威望，借蒲生家来安定江南的人心，统合江南的豪族。
而且蒲生家作为前六角氏的家中执权，南近江守护代，又曾经调解观音寺骚动，在江南地方，属于六角倒下后的二号人物。
能安抚住这样的势力，一个女儿不算啥，尤其是对于生儿育女如同下崽一样的织田信长。
并没有含情脉脉，也没有温情暖暖。利益交换，如此而已。
蒲生定秀即刻隐居，蒲生贤秀担任日野蒲生氏的家主，鹤千代这个女婿跟随在织田信长身边，由信长亲自教养。
这是爱还是人质？用得着多废话吗？
用了小半个月，江南大致平定，几乎所有明面上的反抗势力全部消灭。
上洛军前往洛阳的所有阻力全部消失，三好三人众撤离京都，松永久秀松永久通父子领兵前来迎接足利义昭。
洛阳敞开了大门！
7.信长三辞推又让
三月二十六日，织田军到达濑田川。
传说武田信玄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便是：“我看到我的旗帜通过了濑田桥！”
只因这条濑田川乃是琵琶湖南最大之支流，甚至可以当作进入洛阳前最后一道天险。
如果洛阳的掌控者不在濑田川和濑田桥布置大军，阻挡东面而来的上洛军，那么整个洛阳就将彻底敞开，失去所有的屏障。
当上洛军的先手织田军的佐久间信盛渡过濑田桥，朝廷的使者终于赶到，武家传奏飞鸟井雅春以及前大纳言菊亭晴继联袂而来。
他们带来了禁里欢迎织田信长进京的善意，并恳请织田信长暂时驻兵于濑田川一天。
至于停兵一天的原因也很简单，给洛阳的百姓一天的逃命时间！
以往上洛的大军，从各处山沟乡野进入国家的中心，控制了国家的心脏。控制了数以十万计算，人口汇聚的庞大都市，繁荣的街町，宏伟的寺院神社，白皙可人的洛京女子。
从未有一位大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士兵，往往入城大索三日，不点名不封刀。这自然对上洛军的士兵而已，是一场欢快的盛宴。但对于洛阳的百姓而言，就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圣天子有好生之德，请求织田信长停住大军，给官家一个薄面，让迭遭苦难和流离的洛阳百姓逃一个活命。
织田信长一听，不仅不停兵，还命令士兵加快进军。
闻得此言，飞鸟井雅春和菊亭晴继立马露出不忍之色，可怜洛阳百姓，又要被一位强势上洛的大名所蹂躏。
可事情却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织田信长立刻命令木下藤吉郎秀吉、村井民部少辅贞胜和明智十兵卫光秀三人担任京都奉行。快马入京，设立告示牌。
安民告示！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喝老乡家一口水也要斩首！
随后大军进抵白河，沿途都是跪倒在地迎接上洛大军的京都百姓！
他们的脸上充满着恐惧、惊疑、敌视和害怕。但每一个路口设立的告示牌却又那么的正义，宣示着织田信长“王师”的身份。
当织田军在六条河源公开处死了一名吃了百姓家果子的士兵后，整个洛阳士民大悦，众心由恐惧改为欢迎。
第二日，足利义昭将军宣下，叙任从三位参议兼左近卫中将！
室町幕府再兴！
身后有六万大军背书，携刚刚消灭南近江守护六角氏的威风。朝廷和公卿都将希望寄托在足利义昭以及织田信长身上，希望他们开创出一个新的时代。
又一日，织田信长叙任正四位上弹正忠的旨意来到。足利义昭任命织田信长为幕府执权、管领的御教书同时到达。
同时山内太郎叙任正四位上左近卫少将、信浓守，并允升殿！
小平太以清华家秭小路氏之家门，担任足利义昭以及山内太郎上殿时的警固众，受封幕府御供众，叙任从四位上弹正大弼，允升殿。
细川采女亦受封幕府御供众，叙任从四位下采女正，允升殿，一同担任警固众。
不出意外的织田信长推辞了管领的幕职，只接受了正四位上的官阶。
山科光寺内立刻传来了新的旨意，这一次由和田惟政亲自宣谕。足利义昭任命织田信长为室町幕府征夷副将军！
又推辞！
这下足利义昭暂住的光寺内就吵开了，谁都搞不懂这位织田信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打进京，不就是为了掌握天下的大义，进而掌握天下的局势。管领你嫌小，可以理解，毕竟理论上只能代年幼将军执政。
可天下副将军你还嫌小？那将军你来做得了，还能封你啥啊？
人精细川藤孝转念一想，“要不你喊织田信长爸爸吧！”
哦嚯！
光寺内顿时安静了！
现在年轻人怎么净想着做人的爸爸，且乐此不疲呢？
反而是足利义昭豁的出去，不就是想做我爸爸嘛！多大点事！反正叫声爸爸我又不吃亏！死鬼老爹足利义晴心里有数，他没有被戴绿帽的。
这一次便由细川藤孝亲自出马，把御教书送往织田信长处。他不信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拒绝足利义昭的一声爸爸！
还是推辞！
好了，这下连豁出去的足利义昭都傻眼了！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他都不惜给他爹足利义晴戴绿帽了，织田信长居然还不满意！
小平太和直江景纲坐在下面，看着一帮幕臣激烈的争执。两个老阴比会心一笑，一副你懂我的样子。
“小平太，你可有腹案？”足利义昭脑子都吵大了，才想起来，下边明明还有一个老阴比呢。
“殿下，人之所好，无非名利！”小平太一躬身。
“你是说，钱！”
“织田殿既然不要浮名，想必是要实利！”
“可…………”足利义昭一摊手，这幕府就是个壳子，有个屁的钱，别说酬谢织田信长了，连招募二三千奉公众护卫洛阳他都做不到。
“并非要现金啊！”直江景纲也躬身回奏。
“大津！”细川藤孝突然反应过来。
“殿下可以赐封织田殿为大津奉行啊！”小平太知道信长要的就是这个。
一旦担任大津奉行，那琵琶湖南岸的整个繁荣水道，和热闹的乡村集市都将被织田信长合法接收。这不光是一笔巨额的收入，同时还是快速筹集到近畿附近马匹、铁炮、火药、粮草的重要商圈。
仍旧是细川藤孝去传旨，织田信长非常高兴的接待了细川藤孝。听说赐封大津奉行之后，更是连连点头，表示深得其意，然后他回复了一句。
得加钱！
大津奉行不够，再加一个奉行！
现任奉行是三好义继，但是他已经两年管不到的事务了。
能不能管理，终究是要看实力的，既然你织田信长要，给你就是。反正你自己凭本事去拿，能不能拿到就不保证了。
上洛进京的织田信长最后只做了区区的奉行，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日本全国。所有的大名都讥笑织田信长无智无谋，落进了钱眼里。
至于以后谁笑话谁，犹未可知！
8.松永父子得宽免
最近洛阳的人都很忙！
足利义昭还乡团在努力接收他哥足利义辉在山城国的御料所，然后收编洛阳町火消。奉公众星散，町火消残余的上千壮丁不用白不用，一人五两，全部拉来做幕府的杂兵。
小平太和山内太郎则准备着官家召见，大概算是谢恩这样。顺路掏钱开始帮纲利伯父重建秭小路宅，以及山内家在洛阳的宅邸，当初一把火烧的干净。
织田信长则不能忙，他天天就搁哪儿坐着，啥事也干不了。因为来投诚的人太多了，日以继夜的接见，都接见不完。
昨天摄津池田城主，还把儿子池田长正在内的五个人质送进京，表达对织田信长的降服。
至于高山右近、中川清秀、荒木村重、内藤忠俊也都上赶着来效忠。
最夸张的自然是松永久秀松永久通父子上京，一听说这两人进京，小平太屁颠屁颠儿就跑去看戏去了。
松永久通可不得了啊！
两公方！
杀将军杀管领的见多了，又杀将军将军又杀管领的也见过，但是双杀将军的，那真是全天下独一份！
恶名永流传！
为了给儿子谢罪，松永久秀先是献上天下至宝九十九发茄子，然后又献上名刀药研藤四郎吉光。
姿态放的极低，而且表示只要不杀松永久通，其他什么隐居、出家、追放都可以，为表诚意连儿媳广桥祝言京都送来做人质。
织田信长摩挲着九十九发茄子，实在是爱不释手，这般宝物，大概也只有小平太密藏的松本茄子可以比拟了。
“松永金吾如此威风赫赫，令人侧目啊！”
松永久通膝行上前两步，把整个脑袋都埋进身体里，整个身子趴在地上。
他们松永家再强，也强不过有六万雄兵，以及畿内土豪响应的织田信长。
“请弹正殿代为转圜，求大树宽恕！”
“听说去年并松一战，松永弹正火烧大佛殿，东大寺化为灰烬？”织田信长不理松永久通，转头看向松永久秀。
“筒井氏逆党作乱，战阵之上，水火无情，不慎使大佛殿失火。”松永久秀被突然问到，但他就镇定自若，不变颜色。
“贵父子真是天下第一啊！篡夺主君之位，一极恶也；两弑公方，二极恶也；火烧大佛殿，三极恶也。”
“天下极恶之事，无出贵父子之右！”织田信长的微笑有点人。
两侧的织田武士齐齐的把刀鞘在地上用力一顿，整个殿内的地板都不由得震了一下。小平太没啥心理准备，被吓得一哆嗦。
当中的松永父子，松永久通比小平太还慌，身体以可见的速度一蜷，就差滚成一个球了。但是松永久秀反而笑了，而且那个微笑一点不像作假。
“事已至此，任由殿下发配！绝无二言！”
“全力平定大和一国，并协力出兵摄津，讨平三好三人众余孽！”织田信长猛地站起身来。
判决已下！
松永父子保全，再向足利义昭进献黄金三千两之后，足利义昭宣布宽宥松永久通参与永禄大逆的大罪。至于毒杀足利义荣这件事，足利义昭心里还偷着乐呢，就差鼓掌说杀得好了。随便申饬两句，也就轻轻放下了。
转头，松永久秀被任命为大和守护职的消息公布。至于其他的什么京都所司代、御供众、相伴众等，自然是全部褫夺。
不可否认的，松永久通是杀害山内义胜的帮凶。山内家自然想要弄死他，但一来实际凶手是三好三人众，二来信长需要松永家稳定大和。
织田信长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先把元凶三好三人众弄死，再回头收拾松永久通。比现在就痛下杀手要更符合多方的利益。
快意恩仇自然痛快，但政治从来都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除开原三好氏的旧臣，畿内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基本全部表示对织田信长的降服，包括细川昭元、山昭高都进京领受足利义昭的偏讳，河内一国一分为二，半国安堵给了三好义继，半国安堵给了山高政和山昭高父子。
和泉国的半国守护职由细川藤孝担任，另外半国算是町的范围，织田信长亲自笑纳。除开摄津还有部分地区没有平定之外，畿内几乎难得的不见战火。
甚至连摄津国内的本愿寺以及比山延历寺等寺院，也向织田信长缴纳了“矢钱”，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臣服。
很难想象将来会发动信徒进行十年抗战的本愿寺，居然连屁都没放一个，就派下间刑部（不是下间赖廉）送来了二千贯永乐钱。
大致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织田信长终于和朝廷表示，自己有空了，要上殿谢恩。
所有人于是立马转了起来，信长还掏了二百贯重新帮皇居粉刷。至于所有公卿，全部发米和绢布，以示友好。
终于上殿，说不紧张是假的，别看山内太郎小大人一样，仍旧不停的捋衣袖的边角。明明是新缝制又熨平的，山内太郎还是觉得不规整。
而作为警固众的小平太被提前唤到关白二条晴良府邸，和细川采女一人配了一把仪刀。
恩，没错，就是禁宫秘藏，后来号称天下唯一的唐刀！
挺直的刀身，螺钿装饰的刀鞘，从仪刀的名字就知道这玩意的用途了。
穿着长礼服，加上垂冠，还要拿着牙笏，这把仪刀真的就是纯粹的装饰品而已了。
作用是挎着刀在头前为足利义昭开路，然后上殿之前就要解下，只是为了体现征夷大将军作为武家栋梁的特殊地位。
入殿仍旧要自报姓名，仍旧要脱鞋，两把仪刀只能开导到殿前，然后解下，放在殿前的刀函中，交由殿前的带刀先生（是个官嗷）管理。
登殿！
“源朝臣足利参议义昭！”
“平朝臣织田弹正忠信长！”
“源朝臣山内右近卫少将！”
“源朝臣细川兵部少辅藤孝！”
“藤原朝臣姊小路弹正大弼纲家！”
“源朝臣细川采女正通政！”
…………
进入阔大的殿阁，略微还有一些漆的味道。但都是天然漆，所以反而是一种淡香，并不刺鼻。
两侧排座着公卿，大致是关白二条晴良，前关白一条氏，广桥大纳言，唐津中将，以及武家传奏飞鸟井，纲利伯父和菊亭晴季等等。
从廊外碎步快走进殿，小平太快速的抬头看了一眼，眼前不远处是用花绫裹边的竹帘，缝隙后端坐着一名穿黑色袍服的男子，大略就是官家。
9.洛阳事毕返山内
竹帘后的官家说的什么小平太一句都没听懂！
这就是传说中的鹤音吗？
你们这些“神仙”真会玩！
反正全程都是飞鸟井雅春在翻译，从平身开始，到勉励足利义昭再兴幕府，夸奖织田信长忠心王事，全部都要翻译。
小平太在织田信长和山内太郎的侧后方，山内太郎身材小，织田信长的脸小平太看的分明。虽然神色上很自然，可是这人肯定在磨牙，他也急啊，狗屁听不懂，好无聊！
到是山内太郎上了殿反而神情自若起来，他天天听一个老和尚催眠式的教育，锻炼出了出神入化的镇定心境。
你说呗，喜欢我就听，不喜欢我就飞升。
大略官家说完后，就是和足利义昭亲善的关白二条晴良（足利义晴的晴）发言。
这位关白说的话也没什么营养，主要是希望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赶紧开干，把山城、近江、摄津、和泉等国的官家公卿御料所给抢回来。官家也没余粮了，那帮天杀的土匪，抢死了都没钱安葬的官家的田庄好意思嘛！
这个属于应有之义，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满口答应。这个算是政治正确，干好了，就有王道的正义加持。而且还可以讨灭那些侵吞皇庄的土豪，壮大领土和收入。
剩下的就是闲话了，难得有外臣生面孔上殿。毕竟就算是只有空壳的狗屁朝廷，还恪守着三位方可升殿的死规矩。在场的这帮人除了足利义昭，全都是允升殿。
说白了就是官家看得起你，要接见你了，赐你一个机会。
“姊小路侍御是黄门的从侄？”端坐在竹帘一侧的一名公卿突然开口。
“是，自叔父韧负佐从孙中过继而来。”【注1】
“犹记得当初一句香花满庭园，园庭满花香。真是才气非凡，名动京华！”
“这位是大内记梅小路！”纲利伯父介绍到。
“偶然所做，舍人谬赞了！”小平太低头行礼。
“记得前年提议设立町火消的也是侍御你吧？”二条晴良像是想起了什么。
“也是在下！”
满殿的公卿对于公卿中出现这般文武双全的人才十分诧异，出现文艺上的人才很普遍，一点儿不奇怪。
可偏偏眼前的小平太还是名传东国的“坂东无双之大将”！
“卿家惟务勉励，羽林尚幼，正需卿家扶持！”竹帘后的官家突然用正常的洛音说了一句，然后将手中的折扇交给梅小路内记转呈了出来。
小平太赶忙谢恩，很普通的折扇，上面写着“大中至正”！
如此这般，约莫一个小时，整个召对结束，一众人等退殿。低着头，倒退着走，一直到殿外为止。
出了殿，小平太和细川采女仍旧持那把将来可能价值几个亿的唐代仪刀在前开导，直到出皇居禁里。
各位公卿登上牛车，织田信长也不可避免的要坐车。因为长礼服不适合骑马，会扯着裆。
“叔父的名声居然在洛阳流传，当真是国士无双。”
“不过是往昔的些许浮名而已，如今殿下登名御前，必有一日以宰相之位重登大殿。”
“会的！一定会的！”
透过牛车的竹帘，山内太郎看向车外，满目是破败的建筑以及萧索的街道。但不可否认，唯有执掌了这座洛阳城，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而宰相便是参议的唐名，所有将军宣下之后就会立刻被叙任为参议，成为武家栋梁。
同日上殿的权大纳言、内藏头山科言继在当日的日记中如实写道。
“是日，大树亲子及（织田）美浓守诸武家上殿。美浓守义气昂昂，容材欣长，谈吐不凡，有天下之姿。
（山内）羽林虽尚在冲幼，却镇定自若。行礼应对十分妥帖，将来亦必是龙凤之姿。
惟见羽林之傅役，藤原侍御，气度深沉，英武不凡。更兼气度雅量，深通文艺，有先祖父之风范。”
小平太自然不知道山科言继在日记里如何记录自己，只知道这趟上洛已经快两个月了。诸事完毕，要准备返回山内，毕竟和武田北条的停战协议也要到期。
留下几十名山内藩士担任洛阳留守役，继续建造山内义胜的神社，并在神社中设置山内义胜的神主。
朝廷方面也答应，再过两年就继续为山内义胜追赠，一个从三位中纳言的追赠是少不了的。
向尚在宝镜寺指挥上洛大军四处讨伐不臣的织田信长辞行，织田信长也不挽留。他自己在畿内的事业百废俱兴，山内家在东国也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忙。
这个人场捧完，面子给到，就很可以了。他也不会强求山内家如何如何，硬要山内家的六千大军留下。
到是浅井长政的一万二千人，被织田信长给硬扣住了，被派往山城和江南各处平定各种骚乱，有点疲于奔命的意思。
至于允诺给浅井长政的江南两郡，如今也只兑现了箕作小半个郡。
倒不是织田信长不愿意给，实在是他想给暂时也给不了。六角氏的旧臣降者如潮，一时划不出两个郡给浅井长政。
加上逃亡甲贺郡的六角义贤六角义治父子不甘心失败，一直设法袭击江南亲近织田方的势力。织田信长正在讨平畿内，实力不足，不得不逼迫浅井长政出兵镇压。
山内家管不到这些烂摊子，在向足利义昭进献了黄金五百两之后，就收拾大军，和带着三千多人一同发兵上洛的松平家康撤回本国。
松平家康在西三河也是一个烂摊子，统合了好一段时间，眼见着终于要彻底敉平了。
反正这洛阳总是要再回来的。
【注1】：这个官名非常少用，而且一般也不写作韧，而是另一个繁字。其义是背着箭筒，代指皇宫的护卫。韧负佐就是卫门佐，这是十多年前纲良叔父为他爹买的追赠。
值得一提的是，在电影《傀儡之城》中的男配，酒卷韧负，其实就是酒卷左/右卫门的意思。写手本人从来没有见过官称是韧负佐或者韧负尉的人，但网上有后北条氏有一名自称韧负尉的家臣的说法。
10.初回山内闻喜讯
去时春雪化，回时麦已收。
远江的百姓已经在种稻，今年冬麦收成尚好，沿途都是欢跃鼓舞的领民。
山内太郎这是第一次离开府中，既然要路过滨松，而且还要过夜。索性便在远江巡视和接见地方的国人豪族，安抚百姓，整定人心。
各郡的军役众和地侍纷纷前来欢迎山内太郎，山内太郎本身不具备这种让人倾倒的威望，但父祖两代的厚恩。用丞相的话说就是“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人们蜂拥而来，全是为了一睹山内太郎的真貌。
像！像极了山内义胜！
人心大定！与其说是山内太郎安定了人心，不如说是能征惯战，善抚士民，恩信素著的山内义胜留下的恩泽，替他安定了远江的人心。
长达十年的山内至远江街道工程也终于彻底整备完毕，夯土叠高路基，铺设碎石路面，两侧建立排水渠。每隔一里设置的铺站也大体完成，兵站已经在大多数郡的郡所设置完成，小规模和短距离的作战，只需要依靠前线的兵站调配补给，不必在府中集中征调。
如果遇上大规模的战事，也可以比别人更快反应运动起来，先人一步集结出兵。只要留下阵夫杂役再后方徐徐转运上前线即可。
沿途小平太和细川采女分别为山内太郎讲解远江至山内的山川地理，讲述过往在远江发生的战役。如何调兵，如何布阵，双方是怎么应对的，最终结果如何。
又讲解气候水文之类的更加详细的东西，这回山内太郎和在洛阳皇居殿上的模样绝大不同。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仍旧努力听，用心记。即使不理解也先记下，反正还可以回去再问。
用了四天从滨松回到山内，这趟上洛才算真正结束。
直江景纲和小岛贞兴带着上杉八百骑继续回越后，山内从骑则各自解散。从征两个月多，已经算是作战比较久了。
小平太先期让人回家禀报，让家里赶紧烧大锅热水。天已经热了，从滨松回山内的行军路上没有条件，这四天都没洗澡，身上已经开始飘味了。
“弹正回来了！”阿容打开门，迎了出来。
“恩！先给我取换的里衣，要单纱的，这天热得很。”小平太轻轻下马，似乎这十多年，小平太就没有一跃而下英姿飒爽的时候。百段肩高就有一米四，历来是俯视小平太的，每次上马还要人扶着，或者踩个小板凳。
“热水已经烧好了吧？”
“好了好了。弹正洗完是直接用饭还是暂作休息？”
“先吃饭吧，等下让阿吉他们也洗洗，别回来就躺下。”
“弹正洗好之后，夫人有话要和您说。”
“阿绫有什么事？”小平太心想阿绫要是有事，直接说就是了，干嘛还要等小平太忙完坐下。
可话问完，阿容已经转身回去了，只能依稀听见她让人往五右卫门风吕里加热水。
不作他想，洗澡吃饭如今最大。可以等小平太洗澡再说的事情，估计也不会重要到哪里去。
在家里洗澡有一个不好，就是大铁盆子里坐着，水冷了就要人续。所以以前总是辰三给小平太在外边提热水兑进来，这一点不如澡堂子的大池子方便。
家里的澡盆也不够大，不能共浴！
“辰三！加桶热水来！”感觉水不够热了，小平太朝外大喊。
“弹正别洗了，差不多就得了，春宫也来了，正在和室等着呢。”辰三拉开障门，嘴上说别洗，可还是提了大半桶水进来。
“老大人来了？那不洗了，你把木棉布拿给我。”
胡乱擦了一通，换了一身纱衣的小平太连小辫子都没梳，随意的披散在后面。
看着跟在后面的辰三，“老大人来是有什么事？”
“不知，只是听闻弹正回来了，便过来寻你。”
等坐下，阿绫还是那个阿绫，细川春宫仍旧是那个瘦高个小老头，除了白头发越来越多之外，没有区别啊。
眼看两个人屁事没有，就搁那儿坐着，小平太火急火燎的从澡堂跑过来，脑门又蹭汗了。要记住小平太家可是套内六百多平米的单层无公摊面积大别野啊。澡堂和烧厨房靠在一起，在院子的最角落，等于要横跨整栋屋子才能到这儿。
总不会是老婆加岳父合着伙儿寻他开心吧?
“老大人别来无恙，一切安好。”算了，小平太还是先给老岳父问好。
“此番上洛辛苦啦。”老头点点头。
“阿绫阿绫！”院外突然传来细川采女的叫喊声。
老岳父来做客就算了，大舅子也来是什么意思？
“都在这儿呐，小平太，今晚你得请我们大醉一场！”细川采女轻车熟路的拖鞋跳上檐廊。
小平太完全懵了，招呼都忘记打了。
“你不知道阿绫怀孕的事？”自顾自从水壶里倒了一碗温茶，细川采女也很疑惑的问小平太。
怀孕？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小平太坐在那里一时没转过来了！
“啊！”
“阿绫你怀孕了！”
猛地一蹦起来，冲上去就把坐那儿的阿绫的手一把牵住，小平太转瞬之间就明白了过来。从大脑一片空白变为狂喜。
“嗯，四个多月了……”完全没有被小平太那一蹦而影响的阿绫，情绪很平稳。
“哎呀哎呀哎呀…………”此刻小平太毫无风度，语无伦次，听到阿绫确实怀孕的消息，已经喜得无法说话了。
“没想到老夫还能有含饴弄孙的一天啊！”细川春宫笑眯眯的。
很快，各路的恭贺人群就都一一来到。原本小平太在洛阳，大家没法祝贺，如今人回来了，当自然是一股脑儿都跑来，各个要喝藤原弹正一杯喜酒。
别说是一杯喜酒了，你喝一缸小平太也给你喝啊！
阿绫怀孕了这么大一件喜事，难怪说要专门和小平太说，难怪老岳父和大舅子都屁颠屁颠的专门跑来。
今年整三十的小平太终于有了后了！
11.寿桂尼不愿妄动
虽然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老婆怀孕的消息，但不妨碍小平太高兴啊！
登城路上，沿途的武士奉公众都特地停下和小平太打招呼，说的都是恭喜云云。虽然都是重复的话，但小平太听的高兴啊，一天到晚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平六调去敷智郡做郡司去了，黑泽拔了上来，做了御算用组长。辰三则是拔进御算用组担任算用人，保证收入和支出的两头都有自己人看紧。
虽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但平六一去，整个山内还真的一时找不到比他还会算账的人手。小平太的工作量突然增加了不少，心里又急着回家看老婆孩子，坐立不安的。
“弹正可以先下值，剩下的这些在下会完成的。”黑泽还是顶着一个大光头，可能是和尚做得久了，索性也就不再去留长发。
“你姐姐也快生了吧？”虽然正中下怀，但小平太还是要假意推辞两句的。
“恩，就在这几日了。”
“明五郎不在城中，你总要多关心一下。”
两个人闲扯了几句，小平太大致扫了几眼后面的数目。主要是这次夏收以后征收的杂税收入，地子钱之类的。大差不差，和往年的数字没多大的来去。所以也就放心的收拾收拾，剩下的交给黑泽。
没有什么能阻止小平太那个火热的回家之心。
一到家，小平太就迫不及待的问阿绫的去处。得知阿绫正在缝袜子，立马就找了过去。
“袜子上街买就是了，何必自己缝。”
“我们弹正何时开始在意这种小事了？”阿绫放下针线。
“这不是怕你累着么？”小平太老脸一红。
就平时而言，小平太确实很疏忽家里的事情。毕竟大半时日，戎马倥偬。即使回到府中，也几乎日日登城奉公，一天到头和阿绫说不了几句话。
“好了好了，我在这给你赔不是！嘿嘿嘿……”
“今日城内无事了？”
“总没有什么大事能重要过你们母子啊！”小平太牵过阿绫的手。
两个人于是便坐下闲话了一会儿，细川夫人也日常过来看女儿。没生过孩子，总要有个已婚已孕妇女带看着。
再说了，再过五个月就抱孙子了，是你你也急啊。
闲话家常，其乐融融。照例吃饭，正准备洗澡，村上义光又来了。
按理来说跑的再勤快，也不至于要在大晚上天都黑了往家跑吧。也不知道是又出了什么狗屁倒灶的烂事，反正不会是打仗了。要是打仗，城内保准已经开始敲太鼓了。
村上义光虽然是大晚上来，但是没有什么太急的样子。只是略带一丝的忧愁，看起来像是什么事情办砸了。
“哪面的消息？上野？北信？越后？亦或是京都？”
“骏河！”
“联络上寿桂尼了！”小平太一激灵。
“联络是联络上了，可惜……”
“别话说一半啊！”小平太看村上义光欲言又止，有些着急。
“寿桂尼不大好，已然卧病在床半年有余。”
自三家分骏之后，由于骏河今川氏的家名被武田家篡夺，今川彦五郎如今担任家督。原本实际参与今川氏政权的寿桂尼被武田信玄勒令隐居，而且不知隐居地。
去年利根川合战，骏河国支持武田氏的武士，尤其是赤备队，吃了小平太好几十响，很是死了一批。武田氏对骏河国的掌控力有所下降，加上停战，山内家便希望设法联络寿桂尼，在骏河给武田家使袢子。
但是武田信玄在这年头，属于顶级的老阴比。他严密封所消息，据说连平素寿桂尼用的顺手的两个老侍女都给弄死了。
说是让寿桂尼安心礼佛，为他的丈夫和儿子们诵经祈福。实际上就是圈禁，甚至早有可能就把这位“女大名”给弄死了。
本着试一试的态度，小平太当时安排了村上义光，让他发动骏河国内的线人，设法找寻寿桂尼的下落。最好能够和寿桂尼联络上，双方来一场利益交换。
这一来二去，半年多，终于找到了人。
灯下黑！
四处寻遍，就是不见踪影，最后才发现，寿桂尼就在骏府城，就在城下寿宁寺。
寿宁寺是今川氏亲的葬所，说白了就是他老公的坟头所在。今川义元、今川氏辉两个儿子的墓穴也在寿宁寺。武田信玄真的和公布的一样，让她去给老公儿子祈福了。
只不过由于是葬所，不是公开的寺院。所以一般的游人或者百姓是不允许进寺院参拜的，寿桂尼又被圈禁在寺院的后院中。
如果不是偶然从一个挑粪的火者那里，听到了寿宁寺有一位老尼姑在后院，可能小平太永远找不到这位。
只要知道了人在哪里，剩下的一切好办。
黄金开道，无往不利。
那么大一块十两重的金判放在眼前，是人就会喘粗气啊！
用了一个多月，慢慢接近收买到去清洗和处理恭桶的火者。最后在恭桶内侧封了一枚系紧的鱼鳔，塞上一封极短的密信，混在金汤里，终于联络上了寿桂尼。
老尼姑说病其实不算病，只是七十多了，身体跟不上，各种身体机能都快速老化。所以乍看之下各种毛病，平日里大多时间只能卧床休养。
但身体不行，不代表脑子不行。一个经历风风雨雨，算计了五十多年别人的脑子，绝对没有随着年龄而老化，反而愈加的老练。
收到了山内家的密信，寿桂尼知道这不过是给山内家当枪使，但想要在武田氏的手中从新独立，仅凭今川氏残余的小猫两三只绝对不行。
唯有引入山内家的外援，里应外合，才有可能使得今川家再兴。
老尼姑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她不想把今川氏仅存的这点元气给消耗尽了。回复给山内家的只有一个“等”字。
如果武田家不发生什么大变，她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对于山内家的秘密联络，老尼姑完全就是一副谨慎的态度，并不做任何实际的承诺或者约定。
这就让人很难办了！没有老尼姑的牵头，骏河找不出更有力的内应了。
12.波云诡谲风暴前
很稀奇，夏收后的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都没有动静，大石氏照到是又出阵下野去了，这回不是揍宇都宫广纲。宇都宫氏已经揍趴下了，似乎准备揍壬生氏、大田原氏、那须氏。
上杉谦信则传信过来，说是筹备军粮，山内家有没有办法卖一批给他。他准备来一场痛快的犁庭扫穴，把加贺一向宗彻底干趴下。
一来发动大军自越后向加贺远征，军粮要不少。二来是加贺的抵抗指不定会很顽强，毕竟数十年百姓之国，百姓蔑视领主地头，失却对封建统治阶级的畏惧。需要足够的粮食安抚愿意投降的百姓，也要做好把加贺打成一片废墟的准备。
关东之阵的成果基本只剩下上野一国，下野小部，而且劫掠乱捕越来越难，关东百姓对上杉军的抵抗越来越坚决。关东走不下去了，只能捏北陆的软柿子。
预料中会出现的越中反乱到并没有出现，上杉家在越中接连配置谱代和侧近大将，又弄死了椎名康胤和神保良春两大国人。
连年撕比的越中居然今年罕见的和平，已经给上杉谦信交了一季粮食。再交两季，上杉氏的统治就会彻底确立，到时候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小平太大笔一挥就嘱咐手下转卖给上杉谦信二万石麦子，上杉谦信不深陷关东烂泥潭，对山内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关东泥潭不适合山内家，全力应付武田才是正理。可是武田信玄真的是一点儿动静都见不着，虽说一直风闻他在调略越后诸将，以及小县郡北部，可是这都快一年了，一个二五仔都没跳出来。这很不符合武田信玄的手段，真田幸纲的本事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啊。
连判众内部闭门会议上，也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没有二五仔反叛应该是大好事，山内家担心个鸡儿。
但有实力出兵，却不出兵的武田信玄是什么意思？
他们武田家兵强马壮，上次夺得的八王子已经消化完毕。饭富虎昌死后打破的的权力均势，也慢慢调整到一个重新的均势。
这样一个把家族团结建立在不断地对外扩张，通过夺取新领地，取战争红利，来掩盖内部矛盾和权力斗争的武田信玄，怎么会放弃出兵的机会？
他怕了小平太了？怎么可能！
你要是山内义治活着，那他还有可能忌惮山内义治三十年刀头舔血的威名。小平太一介辅臣，不值得他担惊受怕。
事出反常必有妖！武田信玄肯定在憋着什么坏水。
小平太能想到的自然是上野长野氏和小县砥石城，这两个包围圈上的重要支点。
而如同小平太这个钢铁乌鸦嘴，预料的完全一样。没多久上野国小幡氏的小幡宪重、小幡信贞父子以涉嫌内通武田氏的罪名被长野业正所追放，上野出现了内讧。
并非是长野业正老而昏聩，小幡宪重是长野业正的妹夫，小幡信贞是他的女婿。这般姻亲关系，一般而言算是相当的牢靠。
实际上原因只有一个，长野业正老了，而且身体每况愈下。长野业盛才只有十六七岁，这样的年纪。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战国，很有可能就是被家臣干翻。
小幡宪重父子是十分服气长野业正，但未必愿意臣服长野业盛。一旦长野业正身死，管他娘的有没有外敌，小幡信贞指不定就会以长野业正女婿的身份起兵争夺长野氏的主权。
谁叫你是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呢。
面对突如其来的追放，小幡宪重也很直接，你不仁我便不义，带着小幡奉公五百骑投靠了武田信玄。武田信玄立刻用盐田五千五百贯的俸禄延揽小幡宪重父子，并任命二人为西上野先方众旗头，进入武田氏的谱代家臣序列。
长野家的家势蒙上了一层无法抹去的阴影，而武田信玄凭空得到了约五百名能征惯战的流镝马骑兵，势力此消彼长。
对于长野业正而言，他消除了长野业盛继位的一大隐患，但却失去了一只最重要的战斗力量。这年头的五百流镝马可不是开玩笑的，别人能有五十一百的就能笑出声。
到底值不值，只能说个中滋味，自我品尝了。
至于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武田信玄的黑手，或者说是不是武田信玄挑拨的，也难以分辨。
这对于长野家来说是一桩悲喜莫集的事，但对于小平太而言就松了一口气。最怕对手不出招儿，只要出了招儿，那问题就不大。
未知的敌人才危险，已知的敌人只要应对就好了。
武田信玄既然朝着上野下手，山内可以放心不少，但也可以应机准备起来。哪天武田信玄发兵往上野去了，咱们就发兵往诹访去，围魏救赵嘛。
武田家可以三面出击，未尝不是三面受敌。也就是他兵强马壮，要是换个别人，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反正现在就等着呗，等武田信玄动弹，山内也动弹。
就这样风评浪静的等了又两个多月，都要秋收了，还是无事。
难道今年就要这样愉快的度过了？
那也挺好，山内家这样的状态最好，休养生息，扩充军备，就算不争天下，也能固守一方。
重点是阿绫的的预产期就要到了，还有小两个月就要生了，小平太自己也不想这个时候有事情发生，心中暗自祈祷满天八百万神明。
神明给小平太的回答是，武田信玄动员三军！
兵向哪里？
不知！
但是越后琵琶岛城主宇佐美骏河守定满起兵！
并非叛乱，而是攻打上田城长尾政景，目的只在于弄死长尾政景和长尾显景（上杉景胜）父子。
又是一场烂仗，以上杉景信（上杉景虎方）为代表的很大一部分家臣骑墙观望，以各种借口拖延不出。拒绝了上杉谦信的从征要求，甚至部分人还偷偷鼓掌叫好，给宇佐美定满送钱送粮。
加油哦！把长尾政景弄死！
越后乱了，虽然没有一锅粥，但很明显上杉谦信暂时需要时间去调解宇佐美和长尾的争斗。
13.武田行踪难捉摸
武田家动兵！
上杉家内讧！
两个消息都很劲爆，但事情的发展很快就完全脱离小平太的预估，朝着完全不可知的方向发展。
未知的敌人危险，已知的敌人摸不透的话照样危险。
物见和使番一日数报，各种情况不断的汇总到府中城，汇总到小平太的案头。
武田信玄进兵至韭崎城，汇合骏河之众，以及北条援军一千人，已有一万二千大军。
武田氏葛尾城代香阪弹正动员六千众，越过屋代废城，进逼高梨政赖之海津城。
上杉氏琵琶岛城主宇佐美定满联合左近国豪，以及越后支持上杉景虎方的武将。短时间之内势力膨胀到约四千人，在桦泽合战长尾政景约二千人。一战击溃上田众，进而凭借其资历与威望，统兵彻底包围上田坂户城。
上杉氏诸多大将响应宇佐美定满之起兵，上中下三越均出现不同程度之骚乱。上杉谦信侧近及旗本中也出现动摇，山本寺定长脱出春日山，带兵四百响应宇佐美。
前管领上杉宪政被邀请出面，一同参与对双方的调停。但春日山急报一日三惊，加贺一向宗有攻入越中之状。箕轮与海津同时请求援兵，以应付武田氏之侵攻。
另有一案，一同送到。
传言深志城主小笠原贞庆意图响应武田信玄之大军，起兵谋反！
府中城下人尽皆知，谣言日甚一日，乃至一日三变。称小笠原贞庆已然起兵，正往府中攻来。
短短三四日，烽火硝烟，无法辨明。
“应当立刻立下安民告示！”连判众合议上，小平太大声提议。
“是该如此！”其他人纷纷同意。
“至于深志城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此事殊为蹊跷，若果轻率而为，反而易出骚乱。”
“那么小平太你认为应该如何？”山内主计侧过身来，直视着小平太。
“幸松丸就在城中，（小笠原）大膳亦在城下，并无异动。为今之计，应当镇之以静，山内绝不能乱！”
“是否应当将两人请入城中安置？”细川采女不无担忧。
“尚不至于如此！”
听到谣言就拘禁人质，小笠原贞庆听了肯定不舒服。如果他还没有反意，那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那？”
“请殿下集合士伍，去往深志城田猎！”
“田猎？”这状况了都，哪还有心思打猎？小平太的提议让大家不明所以。
“夸耀兵威，示人以强！此议甚好！”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山内主计，果然是水平线上的大将。
但有一点，武田信玄的动向尚且不明，如果把大军开到深志城去，那武田军突破天险经之岳口，进入伊那谷地，一切就难以收拾了。
武田信玄不动，山内家就不能动。虽然很难受，但这就是现实。
先发制人固然很美，但两家势力交缠，武田军突破经之岳口，两三天就能冲杀到府中，沿途除几座支城外，无险可守。而山内家不论走诹访郡还是骏河国，都起码要半个月以上才能打到踯躅崎馆。
武田家在地理上据有先机，甲斐固有的四面环山的盆地地形使得它先天优势。只要守住山口，控厄山道，等闲一两万人冲不进甲斐。
多年前山内义治曾打到韭崎城下，一样铩羽而归，毫无办法。
除了等待，暂时山内家居然无可奈何。
“急报！武田军已过盐田城，汇合佐久诹访之众，距离葛尾仅半日路程。”村上义光持着一封书信大步跨入殿中。
“葛尾！”细川采女脱口而出。
“看来武田大膳试图一举攻克海津进取春日山！”
整个战局明朗化，长野氏内讧，山内氏有谣言骚乱，上杉氏继承人纷争，外部条件完美。仅凭高梨政赖约八千到一万人的动员力，绝对无法抵抗三万余雄兵的武田信玄。
“召集山内各军，准备先往深志田猎，再观察局势，决定进援海津城！”连判众决议。
撞铜钟，敲太鼓，山内战争机器开始转动。
恰好秋收完毕，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四方诸侯决出一个胜负来！
小平太无可奈何，只能辞别阿绫，带上手下诸将，开拔向深志而去。
由于这只是夸耀兵威的田猎而已，所以山内主要动员的都是旗本、奉公众、以及常备足轻，统共只有七千多人。连阵夫都没带，反正沿途吃各兵站的粮食即可，今年风水尚好，秋粮下来，官仓丰足。
小笠原长时和小笠原幸松丸自然随军跟上，他们也属于要杀鸡给猴看的那个猴。
所谓田猎只是借口，并非真的要在深志城左近打猎。而是弄来百十条猛犬，圈禁起来，让山内军中勇名昭彰的武士，在马上使弓、枪、刀、刀等武器猎杀这些猛犬。
展示山内武士的武艺精强，并同时进行军阵的排练，旗鼓的配合，以及在山内太郎的注视下进行射艺、枪棒、相扑等竞赛。
小笠原贞庆很冤枉，明明自己还没有准备掀桌子抄家伙和山内家干一仗，突然就有谣言起来。谁叫小笠原家是上万贯的大名主，兵强马壮，而且还是原信浓守护。
武田家不散布小笠原的谣言，都不好意思！
只能屁颠屁颠的离开深志城，前出至熊井地方，并建立田猎的大营，在此恭候山内太郎前来巡幸秋狩。
至于山内家旗帜鲜明，甲仗锐利的大军，小笠原贞庆都没眼去看。
“知道了知道了，要不是你们山内家有这么多强兵，老子早反了，还搁这儿赔笑呢？”
心中腹诽不已，脸上还是笑容亲切，小笠原贞庆也有一点阿q精神，看着眼前只及他腰部的山内太郎，心想着你爹你爷爷我都跪了，不差你这一个。
膝盖软了，就很难再站起来了。
如此在熊井盘桓了四五日，小笠原这只猴肯定是吓住了。山内家众人也焦急的打探着海津方面的战局，武田信玄到达海津城下，高梨政赖就派了人来山内家求援。
但是高梨政赖凭城坚守的话，应该还能挺上十天半个月，所以不急。
而武田信玄似乎也不急，大军停下之后，每日只派二三千人去试探攻城。攻城的军队也不甚出力，都是原村上的国人。
总觉得哪里不对？
14.太郎一言洞战机
在熊井扎下大营，既然战争已经开场，那军队也就没必要解散。
走系鱼川，联络上杉谦信。上杉方不仅仅是两大继承人派系出现明面上的争夺，直属于上杉谦信的旗本和侧近们也大多站队。
上杉谦信居然不敢擅自轻动，生怕大军离开了春日山城到了野地里，手下这些羁傲不逊的武士就拔刀相向。
眼看上杉谦信无力制止纷争，柿崎城主柿崎晴家（柿崎景家隐居）瞅准机会，突然发兵奇袭坂木城这一上田坂户城北面最重要的支城。趁着秋干物躁，对坂木城发动火攻，烧讨之后，坂木落城。南面的六万骑城第二日也一同落城，上田坂户城遭到两面夹击。
长尾政景急眼了，真的急眼了，可能扛不住了要！
一面向上杉宪政上杉谦信父子请求调解，一面请求扬北众中的几位大将出兵救援。
一场内战行将爆发！
越中的留守势力要抵抗一向宗的进攻，手下的武士分作两派，已经明面化开始对立征战。乱局一旦生起，上杉谦信一时之间都难以敉平。
“何苦守身，一个子嗣也无！”细川采女在帐中烦闷的左右踱步。
“越后人心难平，原长尾氏不过三代骤起之豪强，压平诸豪太难！”小西原左卫门久在北方镇守，说了句公道话。
事实就是长尾能景时代，长尾方的势力开始抬头。长尾为景做大，但是也不过是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长尾晴景一上台，长尾氏全速衰退至颈城一郡。三代人的时间，实际上对于越后也没有彻底讨平。
“小平太你有什么想法？”
“管领上杉氏的家门纷争，自春日山殿下年岁日增之后，就不可避免必然产生。如今管领殿下行将四十，身下一个亲生子嗣也没有，继子山上条又在越中镇守，且无势力后援。爆发只是早晚的事，如今管领尚在，于管领家而言甚至算一桩好事！”
“可海津城告急，武田势二万余大军兵锋已至。烽火处处，仅凭我们这七千人，如何对敌？”
“武田势态势不明，尚不可轻断！”
“诸位！有急报，武田势别动队真田幸纲已在松尾城集合小县国人约二千五百骑。似有进入上野吾妻郡之态势！”
村上义光一封急报又把众人给说迷糊了，武田信玄如今大军在海津城，那为什么还要集合小县国人呢？两路开攻？趁机夺取长野氏一臂？
这个战争的中心点在哪里？爆发点在哪里？
武田信玄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小平太脑海中迅速旋转，试图剥开层层的战争迷雾，找寻到武田信玄的真正目标。
站在地图前，人小鬼大的山内太郎，不断地用手比划着什么东西，对于帐内的争论他没有太多的发言力。只是大家也不会避讳他，武家子弟多听听战前讨论没什么错。
“左马允，我问你，北条氏的动向如何？”其他人在苦思，山内太郎便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殿下，北条方的大石势已经开始攻打下野壬生氏！”
“壬生氏？就是那个南拒小山氏，西抵唐泽山佐野氏的壬生氏？”
“没错，殿下记得没错！”村上义光低头赞是。
“殿下英姿天纵，世所罕见，真是天佑我山内家！”小平太听两个人的对话，脑海中终于灵光大闪。
山内太郎没有避让，坦然的接受了小平太的一拜！
“叔父也看出来了吗？”
“若非殿下提醒，臣下万难悟出！”
武田信玄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进入了一个最大的误区！
北条方实际上也是在配合着武田氏的节奏，山内氏硬茬，武田信玄没把握立刻吃下去。那他眼中的软茬子只有高梨政赖和长野业正。
高梨政赖领地上都是他家的谱代家臣，村上家当年遭到三家齐攻，儿子一天就死了四个，根本没有几个余孽活着。所以如今高梨氏的领内反而出奇的一片团结，甚至胜过上杉和山内。
而长野则是国人大同盟，长野业正眼看着就要蹬腿，不打他打谁？
另外，北条方最大的敌人自然就是拥有关东管领大义名分的上杉谦信。对于能够打击上杉谦信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双方一拍即合！
目标自然是上野国！
而上野国如今几乎是抱成一团的刺猬，暂时难以下口。
即使之前国城小幡氏的事件，也无法完全动摇上野。那么为了能够消灭上野国固有的旧势力，以及上杉谦信安置在上野的势力，必须先斩断他可能前来支援的两翼。
下野国方面的可能支援来自于曾经跟随上杉谦信作战的唐泽山佐野氏、鹿沼城壬生氏、宇都宫氏，所以大石氏照要把他们全部干翻，以保证下野方面以后无法支援上野。
武田信玄这一面，自然是要截断信浓方面，以及借用信浓方面道路就能够快速来援的上杉方的势力。
在整个东国的大面积棋局上，能够被武田信玄视为必须拔除的钉子只有一个。
砥石城！
所以真田幸纲在真田城集合士兵，这是为了阻挡上野吾妻郡镰原氏、羽尾氏、岩柜齐藤氏的支援。
而武田势暂时出现在海津城也是为了恐吓高梨政赖，以及使最有能力前来救援的山内家产生疑惑，而无法发兵。
满帐的大将，烂仗里滚过几十回的大有人在，但如此庞大的战略观，居然比不过一个区区五岁的山内太郎。
有时候真的有一些人就生在重点上，赢在起点真的没多大的意思。
山内义胜真的是生了一个绝顶聪明的好儿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洞察力和判断力！
“武田大膳的目标在砥石城！诸位，请准备作战吧！”
“砥石！”
“砥石？”
…………
“想必武田大膳的大军已经到达砥石城下，甚至已经展开攻城超过三日以上！”
“城中只有区区五百守军，如怒海扁舟，我等必须速救！”
“那么一切就拜托诸位了！”
山内太郎站起来，身影一瞬间膨胀，落日的余晖辉映在他瘦小的身躯上，变得虚幻且神秘。即使小平太也似乎在恍惚间看到了山内义胜和山内义治的身影，重叠着，目含胜利的坚定与所向无前的自信。
15.困顿砥石城下久
小平太和山内太郎分作两路，当下七千余大军直接由小平太带上，绕过川中岛，再南下驰援砥石城。
细川采女则拥着山内太郎，并一众山内氏的大将回府中，发动军役，检视簿册，召集山内家剩余的大军。
双方约定，如果小平太到达川中岛后，侦知砥石城的战况。不论战况如何，都会在川中岛留下使番。砥石城破的话，就并力将武田军在海津城的那支疑兵支队吃掉。砥石城如果还在坚守，细川采女就配合海津城主高梨政赖出城击退香阪弹正的疑兵，快速运动从侧后方斜插武田军的后路，两面夹击武田军。
这一次务必将山内所有的军力都动员起来，最好请织田信长命令东美浓诸将也支援加入，这样还能再多三千大军。
山内军与武田军并称甲信精兵，天下无双。人数大致相当的情况下，还是多多益善。
“请殿下三日内务必集合全军，六日内到达川中岛，胜与不胜均在速战！”
“叔父放心，请向相信父殿一样信任于我！”
山内太郎虽年幼，但是满脸的郑重。两人既是叔侄，也是师徒。但说实话，小平太可以无保留的信任山内义治以及山内义胜，但对于眼前的孩子还是有些担忧的。
只因为兵凶战危，一步也差池不得。但为今之计，唯有相信山内太郎和细川采女，希望他们能够按时到达川中岛，进行总决战。
“好！我在砥石城等殿下的大军！”
“小平太，你放心，有我在必不能使大军延误！”细川采女在马上斜指川中岛，信誓旦旦。
就此分别！
小平太如今麾下的军队应该是整个战国最精锐的队伍，旗本武士骑兵五百骑，奉公众骑兵一千五百骑，常备足轻（绝大多数是铁炮和弓箭足轻）四千五百众，以及五百小旗持、太鼓持等军事必要人员。
毫不留情的勒索了小笠原贞庆五日的粮草，小平太头也不回的折而北向。经中塔、岩原、古厩、日岐、牧岛，用约一日半的时间到达川中岛。
联络上在川中岛以南的海津城和香阪弹正对峙的高梨政赖，起先高梨政赖对于山内军只来七千而感到惊奇（其实还有一点不满），等小平太说明对面不过是武田军的空营之后，高梨政赖恍然大悟。
正准备拉上小平太，两军合兵一处，出城猛捶香阪弹正。结果自然是被劝住了，小平太希望高梨政赖在海津继续牵制住香阪弹正的疑兵。如果发现香阪弹正要走，就毫不犹豫的出城追击。或者就是等待山内军后续的大部队到达之后，合力吃掉它。
另外还有一个要求就是高梨氏宝贵的奉公五百骑，趁夜从海津北面出城，汇合进入山内军。反正骑兵在守城时的作用不大，不如跟着小平太去野战争先。
而且海津城内有一万大军，少了五百下马步兵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有这么多人，只是应付武田军的佯攻绰绰有余。
高梨秀政再度统帅五百骑与小平太汇合，自然也就仔细询问起山内军的具体打算。
没什么好隐瞒的，此战的节点就在砥石城。
小平太与其说是去救援砥石城，不如说是去强袭攻打砥石城的武田军。
作为北信浓首屈一指的山城，砥石城又被唤做户石城。整座城堡的东面和西面完全是悬崖绝壁，猿猴愁攀登的那种。唯一可以登城的道路，就是东南面相对算是有条小路的斜坡。
故此，砥石城虽小，却成为控厄整个小县郡北部的关键位置。其易守难攻的程度，远胜于绝大多数山城。
武田军即使带上了佛郎机大炮也不能发挥作用，因为佛朗机铳是无法进行大角度的曲射的，这是臼炮的活计，此刻日本还没有这么高科技的玩意儿。
那么极有可能的，按照小平太的预估，武田军应该已经在砥石城下困顿超过一周。小平太再用两到三天的时间从长沼城折向，穿过四阿山，就能到达砥石城。
可以想见，对于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山内军，武田信玄会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砥石城恰好在四阿山与犀川交汇之处，如果一面是群山，一面是河川，一面是难以攻克的坚城，这时最后一面涌出成千上万的敌军，甲军会做何想？”
“看似十成险地，但犀川水浅，如今秋高水枯，恰如围三缺一之策。”高梨秀政对北信浓的局势了若指掌。
“正是，但甲军耐战，我军兵少，即使有马上优势，也难以一时间占据上风。”
“若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确有可能陷入苦战。”
“所以具体如何，还要从长计议！”
和高梨秀政一路商议战局，对于突然出现袭击武田军这一点，两人都认为大有可能。但是能不能一击得手就很不好说了，差一点，差那么一股能摧枯拉朽的劲。
…………
困顿城下十日的武田信玄感觉十分的恶心，砥石城明明统共只有城兵五百人而已，而他有足足一万七千人的大军，展开日以继夜的车轮战，居然死了三四百人也不能撼动砥石城分毫。
眼看着军中开始生起厌战的情绪，出门半个多月，啥也没抢到，攻城还死人。这不管对哪支同时代的军队而言，都是一桩苦差事。
不过武田信玄他不能退，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规划出这么一个统筹整个东国的大棋局，以后不会再有比他如今更好的机会出现了。
或者说他觉得以后不会再有更好的时机出现了，哪里能有可能每次都把山内和上杉都拖住。
所以武田信玄如今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砥石小城，如今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是灰溜溜的撤退离开，不仅会让毫无劫掠所得的士兵怨恨，也会对他的威名产生动摇。
还是打吧！
他不信一万七千人攻打五百人的城堡也能攻不下来，甲斐之虎有这个自信！
16.十年交手今决战
按理说兵贵神速，砥石城危在旦夕，遭到三十倍以上的敌军包围攻击，为什么小平太还走得这么慢。
只因小平太带着耗时长达一年，才仿制而成的大陆军1776式三磅青铜炮！
舍弃了跟不上队伍的杂役阵夫，以及多余的辎重补给，数百里***，用了五天的时间，小平太穿越四阿山，终于到达了砥石城以北。
城堡很好的遮蔽了四阿山内的情况，十一日徒劳无功的连续攻城，也使得武田军对于周围的警备出现了疏忽。原本就不是侦查重点的四阿山方向，更是被忽略。
小平太出发前只带了五天份的干粮，还好在海津城又补充了两天，不然走到砥石城可能就全军断炊了。人苦熬一天可能还没事，可是胯下的马，要是一天不吃料，那根本就别想上战场。
也就是高梨政赖占据了川中岛这样一块肥沃的平原，后来森长可转封海津时，可是足有二十万石之多。小平太讹他点大米豆子根本不算事，人家财大气粗着呢。
“能设法和城内的须田大夫联系上吗？”小平太手搭凉棚，看着远处的砥石城。
“不太行，城东南漫山遍野，沿着犀川全部是武田军，足有一万七八千众，另外两面完全是绝壁，根本无法攀登。”高梨秀政直摇头。
“出黄金三十两，募集勇士，徒手攀登悬崖！死也要把援军已至的消息送进城去！”
“先要在犀川泅渡，再用草绳悬挂上山壁，恐怕不易！”
“问了再说，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入城当然难，不然武田军也不至于攻打的这么艰辛。要是简单的话，早就没小平太什么事了。
“弹正！我去吧！”阿吉突然冒头，他作为旗本番队长也随军从征。
“你？有把握吗？”
“尽力而为！”
“好！我写一封信，你装在牛肚袋里带进城中，交给城将须田大夫！如果成了，就在明日清晨的炊烟中放三长两短五道烟雾！”
“走了！”阿吉装好小平太的书信，然后又用牛皮绳把袋子捆扎在身上，皮绳极紧，甚至印出了血痕。
目送着只穿了一条犊裤的阿吉从山林间腾跃飞纵，最后消失不见。
一面强袭并不足以彻底摧垮武田军的士气，如果能里应外合，那才有事半功倍的可能。砥石城内全都是被武田军残杀的佐久郡士兵百姓的亲朋好友，与武田信玄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如果出城，必然是最锋利的尖刀，不将武田军消灭绝不会罢休。
以武田信玄的本事，排兵布阵肯定密不透风，应付一面来袭的敌军，只是轻易。小平太没有把握一个照面就把武田军的正面防御给打破，他需要砥石城的两面夹击。
古今中外，不论什么军队，不管多强的统帅，遭到两面夹击也不免会慌乱。只要队伍乱了，就是小平太的取胜之机。
剩下的就是等待！
秋夜总是那么的冷，那么的深。好在四阿山是起伏连绵，前岳标高3068米，别说山谷里生火的烟雾了，你直接在山谷放火，都不一定有人能看见。所以就算有上百个取暖的小火堆，山外的人也看不到。不然就这一夜秋风，能让一大票人感冒。
因为没有带炊具，所有人都是一捧凉水干嚼炒米，粗粝难咽。小平太肠胃实在不行，怕吃下去又要发病，只是在山里捡了几个野栗子在柴火堆里烤裂开，勉强垫一下。
而七规举着枪，一直在盯着砥石城，期望着砥石城传来信烟。
早晨的太阳一点儿也不暖和，很多人吹了一夜的风，手脚麻痹，正在烤火暖身，活络手脚。不把身体活动开，挥刀都挥不动。
“弹正，砥石城有炊烟升起。”
听到七规喊话，小平太以及旗本一众大将纷纷站了起来，向远处的砥石城望去，悬崖绝壁上的砥石城在朝阳中分外清晰。
十几道炊烟袅袅升起，是城内在制作五百人一天需要吃用的饭团。如今城内还有柴火，如果围城三个月以上，城内的燃料用完，那怕不是也要吃生米喝凉水了。
所有人仔细的看着炊烟，终于城后的一条炊烟出现了间断！
一长！
一长！
一长！
一短！
一短！
所有人默不出声，静静地盯着炊烟，落针可闻。
三长两短！
成了！阿吉进了城！砥石城内的须田满赖得到了山内军驰援而来的消息，愿意配合山内军对武田军发动决死攻击！
“弹正！阿吉成功了！弹正！”七规大喜道。
“是啊！阿吉进城了！”小平太不觉已经眼含热泪，十余年苦心孤诣，往来征战，今日终于迎来了最终决战的时刻。
各位旗本大将纷纷归队，吆喝着士兵们整备马具，披挂盔甲，吃干净身上的干粮。武士磨砺刀锋枪尖，足轻上紧弓弦，铁炮的火绳全部点燃。
准备好了！
七规把小平太的千成金竹叶马标牢牢地捆在身上，两名小旗持一左一右用长绳将他左右拉住。今天的马标用楠竹格外加高，就是为了让砥石城和武田军全部看得清楚。
我藤原弹正已至！
锅之助和于龟丸取出南蛮胴具足，为小平太披挂起来。两个小男孩不觉之间已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嘴边甚至冒出软软的绒毛来。十二岁了，这个年头，已经是上阵的年纪了。
“锅之助，于龟，今天便是你们两人的初阵，等下跟着我一道上阵，知道吗？”
“是的，大人！”
…………
山外的武田军又开始了日复一日，完全无用的攻城，炮灰一般的信浓先方众足轻提着木努力攀爬陡坡，将木树在半山腰。骏河众的弓足轻再猫着腰冲上坡，向城内发射火矢。
山下一众武田军的大将心中其实已经对短时间内彻底攻克砥石城不再抱有期望，但是砥石城如此重要。再猛攻几日，城内兵疲马倦，便可设法派人入城劝降，如此也算一桩大胜利。
砥石城一夺，小县郡全郡落入武田氏手中，上野便也在望！
17.大炮一响夺先声
冈部元信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想起几个月前自己那个就差几口气的老爹冈部亲纲。老头临死之前死命抓着他的手，反复和他说，他是今川氏的臣子，就算死也要死在今川的旗帜下面，不能忘了今川氏对他们冈部家累代的恩遇。
他当然知道他是今川之臣，如今今川氏家督今川彦五郎乃是武田义信与今川义元之女松岭院之子，身上流着今川义元的血。按理说这怎样算都一样是今川，人家连苗字都改了，难道还不够吗？
不过既然老爹这么说，冈部元信也就这么记着。他很清楚自己的爸爸那是一个多算计的人，花仓之乱的万难之中帮助今川义元上位，论脑子比他好多了。
反正就一条，始终忠心今川氏，只忠心今川氏。其他的我不管，今川这个家名一定要存续，谁敢掀桌子，他就敢拼命。
所以今天轮到他率兵攻城，没的说，混呗。
招呼着几个熟悉的下属，带着二百多人，抱着沾满桐油的大竹束点着了就往城上冲，目标当然是烧毁城门。但是很可惜“伤亡惨重”、“无力再战”，死了两个，伤了四五十，什么扭着脚啦，闪着腰啦，愣是没冲到城门边。
最后就很委屈的溃退了下来，沿途“伤兵”们叫的好惨，好像经历了一场血战。
“骏州众委实不堪大用，还是要诹访众出战！”武田信繁端坐在武田信玄左侧，建议道。
“也不尽然，只要能消耗城内箭矢便是堪用的。”武田信玄右侧的原昌胤还有心情开个玩笑。
“便让骏众下来，让相木市兵卫上去试试。”
武田信玄看身边两位副将都是心情放松，淡然从容的样子，倒也不太紧张。骏河众不行就不行，反正也没指望他们克城，换炮灰就是了。
砥石城下的大军层层列列，都是只能出营看戏的。谁叫自古上山一条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每次攻击只能上去一二百人，还要手脚并用，并且做好打着滚儿从山上滚下来的准备。这哪是攻城啊，简直就是极限攀登嘛。
士兵们排列的顺序也很现实，靠近城的都是新炮灰骏河众，替补的是老炮灰信浓众，最后环绕在武田信玄身边的才是骨干甲斐众。至于其他零散的几个武藏八王子众、相模津久井众则在后诘。
所以先手的实际指挥是武田义信，二段的实际指挥是诹访胜赖，各自有辅臣协助。沿着犀川次第排列，很有秩序。
相木市兵卫的攻击很快也被瓦解，天分很高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往回跑，甚至还在跑动中调整顺序，把挂彩的流血的自动过滤到前排，很逼真。
抬头看了看日头，大概已经九点多，也就是巳时初刻，战斗已经进行了快两个小时。既不精彩，也不惨烈，只像是一场热闹的武打戏。
今天又将是无趣的一天！
所有的武田将校都是这个念头。
天边掠过一群惊叫的飞鸟，呜呀呜呀的，很是杂乱烦人。
在阵中检阅相木队士兵伤亡准备汇报给诹访胜赖的山本勘助心下突然一凉，山里的鸟群怎么会急飞出来？
敌袭！
管他是谁袭过来，敌袭就是敌袭，来者绝非善意！
跨上马，准备飞马去本阵汇报，一阵剧烈的爆炸惊天动地。
六枚炮弹从同一个方向分散砸入武田阵中，好了，不用汇报了，是人是鬼都知道有敌袭了。
三阵大军纷纷出现不可避免的骚乱，未知的敌人如此可怕，更兼未知的敌人还有大炮。
本阵中令旗飞扬，百足众飞速奔出，命令骏河众警戒砥石城，其余部队开始转向，以应付四阿山中出现的敌情。
但是敌情没见着，招呼过来的只有呼啸而来的炮弹。
是谁？
武田信玄心中怒喊！
迎着朝阳，绚烂光彩，四下生光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回答了他！
东国无双之大将，花实兼备，被赞誉为东国忠义第一的藤原弹正临阵！
“是藤原弹正！”武田将校只看马标，哪个还能不认识小平太？
“哈哈哈哈哈哈，藤原弹正技穷矣，难道我军没有南蛮大筒？”武田信玄知道了敌人后就再也不见丝毫的慌乱。
他要北条的援军，还不是为了要佛郎机的炮手。佛朗机铳北条铸造好了他可以低价买入，但北条死活不肯传授操炮术，还直言这是南蛮人的要求，不传教就不给。
武田信玄只能退而求其次，借了炮手过来。
如今武田本阵也是有三门佛郎机铳的，每门大炮需要二十多个人伺候。虽然也有炮车，但真的只是部车而已，并不能为大炮的实际操纵带来益处。如果战场上转移，还是需要那二十多个壮丁用挑的办法跟进。
为了三门大炮，还特别设立了一个大筒头，专门在本阵管炮。
既然两军还没接触，不先放上一**炮，让藤原弹正尝一尝炮弹的滋味，那完全不符合武田信玄的风格啊。
北条借来的炮手，得了命令，望着约有四百多米远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处打去。想法是很好，可惜佛朗机的霰弹在二百米外就开始乱飞，等到四百多米外的小平太本队处，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当然战果也是有的，本队内的一匹驮马被打死了。
弹雨中小平太安然端坐在百段上，无声的激励着一队队的士兵，金竹叶在风中交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清脆金声，好似胜利的弦歌。
“击鼓，号令各军今日与我一同击破武田军！”
本队的太鼓持将身背的太鼓从背上卸下，安置在木架上。本队内的一名旗本武士，先是一记重锤，然后便开始了振奋的强声。
山鹿流太鼓声感染着每一位山内军士兵，鼓声下是先后随着山内氏先祖父们往来征战三十余年所锻炼出来的百战精兵。
铁炮和长弓足轻排成队列，迭发迭进，分作十二个番队，往复循环，向武田军倾泻弓矢弹药。两侧各五百奉公众监押，只待武田军出现漏洞，便会一拥而上。
小平太看清了，三百米外有个人端坐在四如军旗之下。
“武田大夫，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