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绪潮起
关有寿陪着刘老太聊了一会儿，见时间已经过了三点，提出要带孩子去办点事，告辞离开。
走了院子，关天佑见离开有一段距离，搂着他爹脖子附耳问道：“爹，咱们真要住城里吗？”
“谁跟你说的呀？”
“老表叔。他让我别告诉外人，回去就跟我娘说，连我爷奶都不能说。”
关有寿失笑的摇头，“这混小子！”
“爹，别骂老表叔，他好。”
“这就被收买了呀。那你想不想住在城里？”
暖暖的阳光迎头而照，轻风吹拂，四周都是砖瓦房，巷子里三五成群的孩子打着啪叽、推着铁环。
关天佑犹豫了一下，终究摇摇头，“我妹说了爹不想离开屯里，你在哪，她就在哪。我也是。你跟我娘在哪，我就在哪。”
关有寿心里一暖，打趣道，“可城里有百货大楼，有好吃的，有好玩的。”
“都得花钱。还是咱屯里好，买鱼都不用排队花钱，山上野果子也不用钱，这里啥啥都要花钱。”
关有寿拍了拍孩子后背，搂紧了他，如同发誓般郑重的说道，“等着，总有天咱们一家能靠自己回来。”
关天佑迷惑不解地眨了眨眼：啥意思？这到底是住城里还是不住城里？唉……要是妹妹在就好了，他们就能一块谈论。
“爹，咱去哪呀？”
“先去接你妹妹，爹带你们去逛街买东西。”
“爹，咱还回来吃饭吗？”
“不了，就在外面吃。”
今晚他是只能在叶家住一晚，可没打算再搓一顿。这人呢，就是这样，对方越是热情，他越是不自在。
如今这么和和气气的处着是最是合适不过，他们爷仨再多搓几顿，估计叶家这个月供应量都要够呛。
做人做事不管多大交情，还是点到为止合适。不是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知恩图报的人已经不多，别抹去最后一点情分。
关有寿抱着儿子找了一位行人打听好废品站的位置，顺着对方指点的方向慢慢踱步而去，边悄声回道儿子的十万个为什么。
废品站说是不远，和屯里到县城相比确实不远，可也走了他好一会。
附近的胡同小巷倒是可以抄近路，可一来胡同内的房子盖得随心所欲，简直是想盖哪里是哪里。
搞得他这人生地不熟的，怕越绕越远。二来也是想好好走一走，顺便理顺有些乱糟糟的心情。来了一趟，动心嘛？确实动了。
废品站它只所以被称为废品站，无非都是放置一些垃圾旧物，所处院子位置通常都是大而偏僻。
叶大贵工作的废品站也是如此，挺大的一个简陋院子，颇为相似。
关有寿抵达废品站时，大门口正停着一辆绿色的大卡车，旁边一辆板车上还堆积着未卸下的废纸破玻璃瓶等等。
与县城不同，好像生意挺红火的。
关有寿抱着儿子侧着身子，避开身边和地上的陷阱，进入里面时，只见他大姨夫和还有两位正在称重搬东西。
着眼打量了一圈，他家闺女呢？
叶大贵抬头之间一眼就看到外甥抱着孩子来了，笑道，“来了啊，快往里走，安安在里头那个屋。”
关有寿放下儿子，拍了拍他示意他去找妹妹，自己则来到他大姨夫身边，“有啥要帮忙的，我来。”
“别，脏了衣服。”叶大贵用肩膀碰了碰他，“快去找孩子。”
关有寿见状没再客套，朝在场的几位含笑微微颔首，径直往里走。
刚才他大姨夫所知位置不是门口那两家休息室，往里再走，无非是如县城废品站似的仓库。
他那傻闺女还惦记找书呢。
一想起自己教什么，教多少，两个孩子都轻松自如掌握，关有寿不由而然地露出一丝得意笑容。
“妹妹，哥哥来了，你在哪呀？安安，哥哥来了。”
蹲在地上的关平安闻言立即站起身，边往门口走，边擦去额头上的汗，高声喊着，“哥哥，我在这，你慢点。”
关天佑听到声音更是加快脚步一路疾跑，飞快地往前冲，见到门口的关平安，乐得咯咯直笑。
“妹妹，你成叫花子了。”
“啊？”关平安看了看手，确实挑东西挑点黑乎乎的，脏得很。
关天佑伸出胳膊用袖子擦去她脸色的污渍，“你咋不等哥哥陪你过来，娘要是知道会骂你的。”
他娘可是说了，他们兄妹俩人谁都不能松开绳子。瞧瞧，绳子一没栓上，妹妹就真的跑了。
关平安赶紧从口袋里，还有脖子上挂的荷包里掏出一大把奶糖往他口袋塞，这是来的路上叶大贵给她买的。
“哥哥，我手脏，你剥一粒放嘴里。”关平安边往他口袋装，边转移话题，“谁陪你来的，是爹爹吗？”
“嗯。我不吃，留着带回家再吃。”关天佑好奇地伸长脖子望向里面，“好大，里头都有啥呀？”
关平安扯着他袖子往里走，“你看了就知道，小心点门槛。”
关有寿过来时，只见他家俩小孩正手牵着手，绕着一大堆废品在转悠。他瞥了眼，也踏入里面。
“爹，这里是不是比县里那个废品站还大？姨爷爷说都堆积了三个多月，下午有大车过来拉走。”
“妹妹，我看到了，大门口就有一辆好大好大的绿车，跟咱们乘的大车不一样。”
“哦，那应该就是姨爷爷说的大车。”
“闺女，咱们是不是应该走了？爹带你们去买东西，别在这玩了，脏得很。”
关平安暗自庆幸自己手脚快，要不然多耽误她干私活呀。闻言，她连连点着小脑袋，拍了拍身上。
“爹，姨爷爷给我买了半斤奶糖，还有两包糖豆。”所以咱们是不是要回礼？据说今晚他几个孙子孙女会回家。
关有寿牵过俩孩子的手，边撤退，边问道，“谢了他老人家没有？”
“有，他说我太客气。可不客气咋办？他买了给咱们，咱们不是也要回礼？多浪费呀。”
关有寿强忍笑意，低声说了一句，“爹有钱，放心。”
关平安当然知道你有钱，昨晚跑出去可不就是换钱？要是没换到钱，中午也不会带了一大包猪头肉回叶家。
唉……她爹就是喝了孟婆汤忘了前尘往事，可秉性还是难移，还是有了银子就喜欢花个精光！
不过不怕，她来攒家底好了！
第61章 友谊商店
高悬友谊商店几个大字的楼房前面，关有寿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衣服，对着孩子们的笑容，为自己打气鼓起勇气。
依葫芦画瓢似的，他拿出两张侨汇券往门口类似“保安”男同志前面摇了摇，见对方没阻止牵着俩孩子大摇大摆的进入。
人靠衣裳马靠鞍。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把手上的布票全给花了，要不回去的时候东西先藏在好兄弟马振中家里？
再来一趟省城可是不容易。寻常的票据还能在本省县城用用，可这花花绿绿的侨汇券只此独一家。
关平安见他双眼瞄向柜子旁边那个木头人身上的花罩衣，暗道不好！她要穿回去，她奶奶会剥了她的皮！
“爹，油！”
关有寿果断摇头。
油？隔壁生产队有油坊，多花两个钱还是能买得到。也就是他娘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
“同志……”
关平安使劲一拉她爹，差点让关有寿一个踉跄摔倒，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布，要布，我娘手巧。”
当然你闺女手更巧，还能给你绣竹子！
“安安，这花罩衣只有这有，独一份，回头穿上去你姥姥家，可洋气了。”
关平安无语地翻了小白眼，“我不喜欢这花。买那个蓝色的，咱们一家四口都能用，娘说的。”
顺着她的小手指，关有寿一瞧，差点没被闺女的眼光给吓坏。至于啥‘娘说的’，被他下意识的忽略。
他媳妇是一定会说：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干啥穿啥蓝色，黑不溜秋的！大红大绿多喜庆！
他果断决定不听闺女的。刚问了价格，这里面不愧是高档店，布料比外面高档价格还实惠不少。
咔叽布3毛8一尺，细棉布4毛5一尺，就是那高档料子灯芯绒贵了很多，居然要7毛8。
贵也有贵的道理。
他刚才摸了一下，这布料老厚老厚的，能抵得上普通料子两倍多厚度，等入冬给两个孩子做裤子也不怕冷更不怕磨破。
关有寿直接让服务员先替他裁了适合一对儿女身量的一块粉色碎花、一块浅蓝格子的细棉布。
又给他媳妇扯了宽幅的四尺够做一件衬衫的浅色碎花，多了不怕，兴许能给闺女再做件小罩衣啥的，再要了贼拉贵的一块大红、一块军绿色的灯芯绒布料。
添置好了媳妇孩子的，他掏出剩下的侨汇券，抽了几张食品票后，索性全购买了深蓝色的咔叽布料。
这一下子算是差不多花光昨晚刚到手的侨汇券，关有寿忍痛忽视一直想要的自行车，带着俩孩子去往副食品柜台。
“想吃啥跟爹说。”
不止关平安心疼她爹不易，关天佑也是看着他爹这么大手大脚的买了老多布料有些束手无策。
此刻闻言，他连忙摇头，可眼神却一直依依不舍地四处张望，对他来说这一个崭新的世界。
看着孩子无措的神情，关有寿深感自己粗心。孩子还是太小，从山沟沟到省城，从废品站到琳琅满目的商店。
哪怕自己想给孩子们世上最好的一切，可让他们一下子受到太大冲突，其实并不是好现象。
他沉吟片刻，蹲下笑眯眯地看着俩孩子，“爹吃过那种长棍面包，还吃过巧克力，想不想尝尝味？”
“贵吗？”
“票够吗？”
关有寿拍了拍自己胸口，“还有一点散票，等咱们回家就浪费了。”
关天佑看了看妹妹，咬了咬嘴唇，“买吧！爹买少点，尝尝味就行。”
关有寿笑了笑，摸了摸俩孩子脑袋，站起身再向服务员要了两条长棍面包、又称了半斤巧克力。
这一下子，终于花光了所有还没捂暖的侨汇券。
见他票已经花光，倒是让兄妹俩人没了心里负担，开始有了心情逛一逛这“神圣”的友谊商店。
关平安是见到什么东西都想要，看到哪哪都是家里紧缺的，极力控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念力。
这要是柜台上的东西会“唆，唆，唆”的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打了一个激灵。
一直出了友谊商店，她才松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大门口，她暗自庆幸自己战胜了贪念。
“闺女，看啥呢？”关有寿随着她的视线往那一瞧，笑了笑，安慰道，“爹接着带你们去百货商场，那里也很大。”
关平安哀怨地瞟了眼他：能不能别老是诱惑她？她真怕哪天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来个大扫荡呀。
百货商场的高音广播一直在循环播放：“……二楼纺织品区有瑕疵品，二楼纺织品区有瑕疵品……”
三三两两结伴的人往大门涌去，关平安见状吓得连忙一手拽进她哥小手，一手拽住他爹衣角。
这是不要钱，还是不要票？
“对了，是不要票！”
关天佑立即指了指大堂内的角落，“爹，跟上次一样，我和妹妹在那边等你。你一个人上楼。”
关平安见她爹有些犹豫，真想大声呐喊：爹呀，你买了老多东西回去，会被我爷奶给揍死的！
她此刻还不知她爹真要带东西回去岂止是被揍这么简单，她爹已经是胆儿肥的打算空手而归。
她爷爷寄托在她老子身上的300块，可是一点也没影！
关有寿拎着一袋子东西，把一对儿女带到了偏角处，让他们坐在布料上面，又拜托不远处的柜台服务员帮忙看着点。
可人家服务员能吊你这个一看就是乡下人的汉子？只见对方心不在蔫的、若有若无的微微点了点头。
关平安见状不满的蹙了蹙眉，朝担忧不已的爹挥了挥小手。与其当心他们兄妹俩人，还不如当心他们屁股底下的布料。
有这么不省心的爹，她娘知道吗？
等关有寿快步离开，关天佑在她小脑袋边附耳嘀咕，“妹妹，爹说了晚上带咱们去看电影。”
关平安眨了眨眼，“爹还说了啥呀？”
“还说带咱们下馆子。”关天佑说着停下来想了想，“爹还说了，晚点再回姨奶奶家住一宿，明天一早就乘车回去，人会少点。”
“没说东西带回去咋办？”
关天佑瞧了瞧前面走到的行人，更是压低声音，“咱爹说得他有办法把东西先藏起来再回家。”
关平安实在想不出她爹能藏哪？难道也跟自己一样有个小葫芦？不可能呀，有的话，他早就不让他们兄妹俩人喝野菜粥。
唉……真是费脑子！
“妹妹，你想娘吗？我可想娘了，要是娘也过来该多好，就能跟咱们一块吃面条一块吃肉。
中午菜可真多，比咱们家过年还多，可惜娘没吃一口。我本来想吃不下装口袋里带给娘的，不过爹说过会让人笑话。”
瞧，她爹一定没有小葫芦。
“哥哥，我一定让你们吃上肉，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哈哈哈……妹妹，我以后也一定让你吃上白面，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
能不能严肃点？她是真的能让一家人吃上肉！
好想动手揍人，咋办呀？
第62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百货商场二楼，额头冒着汗的关有寿终于成功抢到四斤颜色颇有些不匀的大红色纯羊毛的毛线。
原价18块一斤的纯羊毛折成半价就是9块，可城里人真这么有钱？这些老娘们和大姑娘都要抢疯了。
关有寿劫后余生般的看了看柜台前的人群，他暗自庆幸没带孩子上楼。这帮子老娘们可剽悍，踩死他的脚丫子了。
顾不上看其他柜台商品，关有寿先往旁边柜台给媳妇买了一盒花里胡哨的铁盒子，大名叫万紫千红的面霜。
这可是奢侈品。
一般的农村人能买一盒5分钱的蛤蜊油都算好的，谁舍得用这个。他媳妇见着了该高兴坏了，该不会生气对不对？
关有寿心虚的往怀里一塞，麻溜往楼梯楼走去，刚下了一半楼梯，只见那处角落里他俩孩子还手牵手坐在布料上。
他立即加快脚步，抱着一大堆颜色不均的毛线跑到孩子们跟前，显摆道，“孩子们，快瞧瞧，这颜色好吧？咱们回去让你娘给你们使劲打毛衣毛裤，往后到了大冷天，你们再也不怕冻着。”
“爹，没别的颜色吗？干嘛不买你和我娘的，我衣服够多了。”
关有寿摆摆手，“爹娘多高？打毛衣费劲得很。”
这理由很强大！
关平安决定还是先不说，等回去她就找几样草药立即把这些全给染成黑色，看你们咋办？
“爹，你还有票吗？我想要点白棉布。”
“有啊，等着啊，爹早就准备好了，多买点好咱们一家人做内衣。闺女，不要白的行不行，你娘说了要灰色。”
关平安就知道他误会，不过他们一家人也确实需要亵衣，就她娘的红花大裤衩都补了好几个补丁。
“好。”
“哟，我姑娘这么乖，白色的爹也给你买。”
关平安好笑地看着又往楼上蹿的父亲。买吧！反正已经开了头，她爷奶要是揍她爹，她就捶他们宝贝长子和大孙子。
大不了就闹呗！
关有寿这趟跑上前，是势要把手上的票券全给花光。
嗯，那件白色的卫生衣（文化衫）印着为鲜红色的人民服务、好好学习，漂亮！这个便宜，大人一件才1.25元，俩孩子小号的才0.45元。
合算！
一家四口一人来两件。
这棉线袜大人的七毛一双，小孩的才三毛，太合算了，得多买两双。尼龙袜得一块七，这个不能买，他媳妇要是知道价钱饶不了他。
那么大瓶的海鸥牌洗发膏得买，只要六毛多，毛巾也得多买两条，就是掐死他都得要买。
……
关有寿终于发光手上的布票、棉花票和工业券，又去买了一个大袋子，真的将所有的东西全往里一塞，带上他们兄妹俩人上了车赶往车站。
生产队让他买点锄头铁楸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种子都在车站一个保存室，这一下子倒是让这些东西全一下子团聚。
关平安听保管员对一位背着大麻袋上门的乘客说是一天一毛，对比一下，她爹这么多东西也是一毛倒是不心疼。
可就这么放着万一丢失其中某一样？她不心疼，可担忧晚上会睡不踏实。真丢了她爹可不得心疼坏。
关平安使劲拽过袋子，坚决不保存，“爹，走，咱们先买票。”
关天佑见状也双手拽住袋子另一头，“爹，先买票！”
关有寿瞥了眼周围，压低声音，“甭担心，人家收了钱的，就是一颗螺丝钉都少不了，放心好了。”
如何能放心？
此刻她恨不得告诉他，自己有小葫芦。一颗螺丝钉确实少不了，那才几厘钱呀？能跟这些东西相提并论！
面对坚决不让步的一对儿女，关有寿只好妥协，带着他们俩去买了明早第一班开往县城的车票。
出了车站，关有寿好笑地看着俩孩子，“这下子行了吧？来，给爹拿着。不存了就咱们带着身边。”
“真的？”
“哥，咱爹说话算话。”
关有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的小闺女越来越精了咋办呢？“就你们瞎担心，爹还能不先打听？”
关平安讨好的笑了笑，将袋子递给他。嘿嘿，总不能说你老偶尔总是一时精明一时犯糊涂吧？
这不，刚上了摩电（有轨公共汽车）没半柱香功夫，听车上的乘客在嘀咕啥啥大师今晚在戏院开演。
她爹又起心思问他们兄妹俩要看电影还是看戏剧？
关平安指了指车窗外开始亮起的路灯，“吃了晚饭咱们就回去吧，太迟了，姨奶奶会担心。”
“这可是京剧。”
“爹想看？”关平安忒烦咿咿呀呀没完没了的戏剧，江湖耍把式的都比这带劲，以前后院的妇人没事干才会看。
“要不去看电影？爹爹许下约定，得说话算话。”
真爱翻旧账！关平安眼神瞟向哥哥关天佑。
关天佑抓了抓脑袋，“要不就不看了。爹，等回头咱们那放电影，你带我们去也是一样，还不花钱。”
关平安赞赏的瞥了眼哥哥。他们俩果然是双胞胎，太有心有灵犀了没有？！
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
不管什么世道，有银子的人说了算。
在一家国营饭店，一家三口用过晚餐，大腿直接带上他们俩这小胳膊去了戏剧院。小胳膊觉得一定是大腿自个想听戏。
他们兄妹俩人倒是嗑完了一纸筒的瓜子，可你让她，还有她哥，随意说说戏台上锣鼓敲得锵锵响，咿咿呀呀的都唱了啥？
一窍不通！
那上面的戏服配饰更是让她目不忍睹，还不如扬起脑袋看天花板上挂着的那一串串大灯来到精彩。
不过，这一点她是不会告诉她老子的，谁知道他爹又会不会心血来潮想买个灯饰什么的带回去？
马六屯呀，要是有了电多方便。
当初在县城医院，她问过了，这一拉就亮的电灯据说要先拉啥电线，有了电线还得啥供电所发电。
太复杂了，也不知道这电是怎么发的，简单不简单？要是能容易学会，她倒是有兴趣试试这玩意。
一场戏终究到了会谢幕。
爷仨随着人群走出戏剧院，在昏暗的路灯那点灯光照耀下，抬头望向天空，天色已经乌漆麻黑。
时辰真的不早了。
她爹离开废品站就匆匆留下：不用等我们，我们可能很迟回去。如今应该算是很迟了吧？
离家都两个晚上，也不知此刻她娘是否已经入睡，还是辗转反侧又起来点上油灯开始纳鞋底。
外面再好呀，她还是想回到那个宁静的山村。
一辆三轮车带上他们爷仨回到叶家院子前面，又是付了三毛钱，关平安默算了一下需要多少个工分赚回，有些汗颜。
她娘要是知道，她爹还要不要过好日子呀？
看来他们当儿女的还得瞒着点。
结果，他们刚一转身，得，眼前的已经瞒不住了。
院门开着，走出来的可不就是刘老太和叶大贵老俩口！
“回来了，快，先进屋。”
“矮油！这俩孩子跟着你跑了这么久该累坏了，走，咱们不跟他玩，姨奶奶给你们包了大饺子，咱们吃了就睡。”
关平安看着尴尬而笑的父亲，差点笑场。
该！
第63章 回程
一夜好眠，关平安迷迷糊糊地被轻微动静所惊醒，只见她爹已经下了炕套衣服，外面更是有人走动声。
她立即起身推醒哥哥。
终于可以回村！
与来时不同，虽然叶兴旺昨晚上夜班，人还未归，但来时的那一箩筐已经放满大包小包，最后还有一口大铁锅。
也不知是不是关天佑说漏嘴，这口大铁锅明显是新的。当然人家应该也不会把自家的旧锅送人。
关有寿见状没再拒绝，心里则暗暗决定等回去后去购买些野味干货什么的邮局过来，他娘的礼到底薄了些。
依依惜别，相约年前再来，道了一声珍重，爷仨终于踏上归家的旅途。
来时一辆汽车挤满乘客，回去时照样兄妹俩人没买票，可还是有了空位，被关有寿料了个正着。
第一班车确实乘对了。
汽车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县城已经是快中午。
这次关有寿照样决定要带孩子们先去国营饭店吃饱了再走，要不然回去可能连野菜窝窝头都吃不上。
国营饭店不远处就是卖日杂货如簸箕箩筐一些编制品和大缸小缸的商店。
他先点好一菜一汤和十个二合面馒头，让俩孩子看住行李物品，自己则去买了一箩筐和扁担。
如此一来，就是回村路上没有搭不了顺风车，他也打算就把俩孩子放在一前一后的箩筐里，一根扁担挑着走。
否则让俩孩子走那么远的路，小腿非废了不可。
“爹，快来。”关平安见他拎着扁担箩筐进来，顾不上问其中原因，挥着小手向他招了招。
关有寿见状，连忙打量一眼他们兄妹俩四周，没见异常，可还是快步跑到她身边，“咋啦？”
关平安一双小手合着两个红纸包着的小红包摊开给他看了看，塞到他手上，又朝自己脖子上挂的红荷包比了比，向他解释道，“刚才我想把奶糖藏着哥哥口袋里，手往里一抓，快抓到底就抓到这两红包。”
关有寿点了点头，随手撕开红纸，结果两个红包分别都是一张十元大钞，无疑是给俩孩子的。
见状他蹙了蹙眉。
这礼给得过于多了。
叶家几个小孩子，他都没给，就是担心推来推去，谁能到自己俩孩子倒是收得更多，否则他也不会趁着叶家两兄弟上班赶紧撤退。
关平安回忆一遍，了然一笑，“爹，我想一定是我换衣服那会，姨奶奶把钱和糖一块塞进去。爹，现在咋办？”
关有寿眼睛瞟到箩筐上的铁锅，摇头笑道，“没啥的，先收着，回头爹就多买些东西寄给他们。”
说话间一菜一汤已经陆续做好，里面烧菜的老师傅一喊，他赶紧先放下这事，去端菜拿馒头。
不到省城饭店用过餐不知道，相比较还是县城这家饭馆实惠，主食是统一价，可馒头大也实心多。
就如今日难得的一道溜肉段，一块钱一大盘，比省城饭馆分量多了不少，倒是一毛五的鸡蛋汤一模一样，让人都怀疑这些掌勺的都一个师父教的。
爷仨吃过午饭，一盘的溜肉段还剩下一大半，不是他们吃不下，都惦记着带回去给独守在家的叶秀荷尝尝味。
这次刘老太不止给了一口铁锅，还送了一个铝饭盒和一个军用水壶，这三样都是稀罕物，可算解了燃眉之急。
就如关平安她就用水壶偷摸换上小葫芦里的水，一路上爷仨不知是喝了水的原因还是乘客少，下车后都不见疲乏。
此刻关有寿就用铝饭盒装了剩下的溜肉段。
再次整理好行李物品，关有寿将队里交代要买的几样与预备藏私的放在一头箩筐，再把旧衣服和叶家回礼另置一箩筐。
整理妥当后，将一对儿女放入一前一后，挑起扁担离开了饭馆。
关平安拽着箩筐绳子，坐在里面摇摇晃晃的感觉太惊奇，一会儿问她爹累不累，一会儿问她哥好玩不。
乐得挑担的关有寿哈哈直笑，更是加快脚步，恶趣感的有意摇摇晃晃，一听到俩孩子的惊呼欢笑，一时都忘了即将要面对的父母。
到了村口时候已经快是黄昏时分，远远地就看到村口几家孩子正背着背篓、挎着土篮子赶往家。
现在已经属于春耕时期，大人们都出工了，家里的活，如打猪草、挖野菜、做饭这些无疑是交给他们。
而他将要面对的也不能避免。
关有寿挑着担子先往生产队场院方向而去，中途路过马振中家，先拐进他家的院子，进了外屋地。
放下担子，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
想想也是，马振中他老爹老娘跟着长子过日子，他们夫妻又去忙着赚钱工分，几个孩子们估计也是去玩了还没回来。
他从身上收刮完剩余的650多块现钞和粮票，一分为二，分别藏在俩孩子身上，不忘悄声吩咐道：“一到家就回屋，懂吧？”
关平安很想问难道爷奶对你这儿子会搜身？但考虑到能让爹有这点顾忌也许真有这么可能呢？
她与关天佑认真的点了点头。
关有寿紧接着拿出那个大袋子和其他七七八八的零碎藏在马振中家的杂物间，用一堆什么草绳破木头盖住。
最后他检查一遍两个箩筐的东西，见没其他什么问题，又重新调整一下，抱着俩孩子坐到里面，再次挑起担子离开，在岔路口往家走去。
仔细看的话，其实还有破绽。按理从省城玩了一圈，身为孩子可不得高兴坏了，从关天佑板着的小脸就能让人生疑。
可关有寿早就想好理由搪塞。比如孩子喜欢的玩具没钱买到心里正不痛快，比如晕车不舒服，总之理由多多。
关家的院子篱笆门开着，关有寿见里面有动静也没吭声，到了外屋地不远就放下担子，抱出俩孩子。
“三叔，你可回来了。”
关有寿见是关小兰和关小梅出来，笑了笑，“就你们在家？快去替三叔喊你们爷奶早点回来。”
关小梅推了推关小兰，“你去，我给三叔帮忙。”
关有寿没理会大侄女那点小心思，拍了拍儿子的屁股，“糖得先给你奶奶，你带妹妹先回房睡觉。”
关平安连忙牵过他的小手，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爹，糖多给我留几粒，我都舍不得吃。”
“妹妹，爹会替咱们留着。”关天佑瞪一眼关小梅，与关平安立即往后跑：真是讨厌死了！
“三叔，天佑瞪我。”
“别理那小子，回头我教训他。”
第64章 私自行动
关平安兄妹俩人跑进一进自家里屋。一个关门，一个搬凳子，兄妹俩人插上门栓，相视一笑。
关平安立即跑到炕梢处，伸手将外面的一口红色大箱子往外一拖，拽过身边的关天佑来到两个箱子的中间。
她朝空隙处指了指，兄妹俩人默契地掏出身上的钱和票卷吧卷吧塞进空隙，关平安又是跑到旁边用力往里一推。
关天佑留神着两口箱子又相连上，钱和票被挤得也没落出马脚，顿时露出笑容，“妹妹，走，咱们去找爹。”
“好，你要那个水壶，我去拿回老奶奶送给我的旧衣服。”
关天佑站在凳子上取下门栓，“要是奶奶他们不答应呢。”
“爹会帮咱们。奶奶没这么快回来，大梅敢推你，我揍死她。咱们拿了就回屋。”
关天佑闻言，边走边眼神四处瞄，见到一根木棍顿时双眼一亮，拿起后牵着妹妹的手就跑。
关平安好笑地跟着他跑，也没开口阻止。在这个家要是他不霸道点，岂不是会被人欺负死。
正房外屋地，关有寿阻止了大侄女，“很多东西是队里的。先别动，等你奶他们回来再看。”
片刻间，他见自家俩孩子进来，诧异地扬了扬眉，“咋跑回来了，不是说困了吗？”
关平安撅着小嘴，“老奶奶给我的包裹要还给我，都是我的。”
“你这孩子。破衣服没人要的。”关有寿说着，朝她使了使眼色。现在拿回去，他们还不得怀疑自己藏东西在旧衣服里面。
关平安不解其意，但大致明白此时不宜拿回，她伸手过去抢过军用水壶，拉起哥哥就跑，“这也是人家送给我们俩的。”
“哎，慢点跑，没人跟你们俩抢。”
“不，我要去找我娘，给我娘看看。”
出了外屋地，关平安将水壶往她哥脖子上一套，边走边叮嘱他，“谁要都不给，留着给咱爹娘上工喝水。”
“我知道。妹妹，你去哪？”
“我得去找娘，让娘去那边。你待在屋里哪也别去。”关平安朝他眨了眨眼。最值钱的东西还在马振中家，万一丢了可不得后悔死。
关天佑了然的点点头，一转身就往后院跑。
而这边，关平安快步避开路人，往马振中家的院子跑去。
一到人家院子，她顾不上喊一声，先跑去杂物间伸手从底下一摸，将东西全给收进小葫芦内。
此刻她才有些安心。他爹说马振中夫妻俩人信得过，以她当时昏迷时对方给予的帮助确实证明人品不错。
可信任对方与主动给予把柄是两回事。先不说他们夫妻，还有孩子呢？何况这人心难测，多少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不管两家将来的交情多深，她是一定不赞同父亲这一举动，这无疑是让对方抓住自己把柄。
出了马家院子，关平安开始慢慢往打谷场走去。
田间地垄的村民们正忙着农活，漫山遍野的野花怒放，枝头嫩芽绽放，春来，草木苏醒，到处生机盎然。
沿途路过一家院子，沙果树上的花蕾竞相开放，粉白的花朵开得异常热闹，在微风中摇曳，引得野蜂飞舞。
关平安见猎心喜。
在村子里沙果树不是多稀罕物，基本家家户户都有一两颗，但也说明她是时候该上山移栽一些果树。
如今她的小葫芦内早已今非昔比，不再如当初一穷二白，红地毯那一片可堆积了自己从废品站顺来的不少东西。
唯一遗憾的就是缺了一把锋利匕首，弓箭只要有了木头牛筋，她能动手制作，可匕首就真没办法。
一路过去，关平安偶遇挑水的熟人，道了声好后，得知她娘在地头栽种，顺着对方指的方向不难找到她。
地垄打好就是栽种了。叶秀荷这一天上午栽的是土豆，下午上工则种的是苞米，也就是玉米。
与种土豆不同，苞米是用种子，种子通常是上一季就选好的良种，种之前先用水浸泡，这样容易出芽。
而土豆则是根茎栽植，之前在打谷场妇女们按照芽眼切的土豆块，这些就是种子。这些是技术活，选错了不出芽算是白栽。
因而栽土豆一般不让孩子参与。加上家家户户养了猪，正适合家里孩子们一早打猪草挖野菜。
到了下午种苞米则刚好相反。
种玉米得几个人相互配合。
先在地里划好行线，以防跑偏。一个人用锄头沿着行线挖坑，一个人提着水桶浇水，一个人提着个箩筐点种。
而孩子们就能点玉米。
不过也有特殊的。比如今儿负责点玉米的就是梁婶的婆婆梁大娘，她与叶秀荷就是一个小组。
梁大娘与关大娘年纪接近，可明显比关大娘还要衰老很多。
据说是年轻时候生几个孩子夭折几个孩子伤了身子，后来在逃荒路上左腿上又中了一木仓。
因而人家虽然不是关大娘似的小脚，可重力活也干不了，于是她毫无异议接手工分最少的点种活儿。
此刻梁大娘抬头擦汗之余，一眼瞧见关老三家的丫头露出讨喜笑容，笑道，“丫头，省城好玩吧？”
听到她的声音，关平安蹬着小脚丫跑到她们身边，“梁奶奶，还是咱们屯里好，哪也比不上咱们这。”
“哟，老三家的，听到没？”梁大娘朝身前的叶秀荷喊了一声，打趣道，“你娘还担心你过去就不回来了。”
叶秀荷手上活不停，笑了笑，“你奶知道你爹回来了没？”
“二姐去喊我奶了。梁奶奶，我来，你歇会。”
“不用，弄脏衣服。”
关平安笑了笑，接过梁大娘手上拎着的种子筐。
她能说嫌弃对方干活太磨蹭嘛？要不是锄头实在太高，她都想抢过她娘的活，看着真费劲。
“娘，早干好是不是能早回家？”
叶秀荷放慢速度，失笑的摇了摇头，“到了点跟大伙一起走。”
“哦。”是的，她怎么忘了上下工都要敲钟一块离开。“明天还种玉米吗？我拿把铲子替你干活。”
“不行！这可不是能玩的，种不好，你就得饿肚子。乖啊，听话。给娘说说省城咋样？见到你姨奶奶啦？”
关平安见她岔开话题，顺着她的心思笑道，“见到了，省城人特多，车子也多，他们一家人都很好……”
第65章 母子对招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是娘俩，可对于关有寿来，真是不好回答。省城好吗？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他大姨好吗？他大姨夫对他的到来热情吗？
更是没话说。关有寿含笑郑重的点了点头如同亲生儿。
关大娘将筐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放在炕上，正要伸手把剩下的东西取出，突然关有寿伸手一拦。
“娘，下面都是队长让我买的锄头啥的，别拿出，等一下又得放回去麻烦得很。”
关大娘白了他一眼，“就看看。马队长有说了队里能出点车费不？”
关有寿无语地瞥了她一眼，“是我爹先说我去省城走亲戚，他才让我顺带。”
“你爹这人……”关大娘说着摇了摇头，还是用手在箩筐里拨了拨，伸长脑袋瞧了瞧，重新做回炕上。
“你大姨没给俩孩子见面礼？”
关有寿将这一头箩筐也拿下叠在地上的空箩筐上面，这才坐在炕沿上回她，“给了，铁锅、水壶、这两块布不就是？”
“混小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关有寿无语的只想哭，可还得一直笑着，“没好意思要，她家有好几个孙子孙女，我给不起，索性推了。”
“也是。”关大娘伸手将一个包裹皮打开，“都是小孩子旧衣服呀？挺好的，家里几个小的就不用光屁股。”
关有寿见她拿出一件件衣服裤子抖，懒得拆穿她，懒洋洋的往炕琴一靠，“哪呀。这是有人送给安安的。路上有位老太太摔倒，我家闺女心善撑了一把。”
“真的？”
“骗你干啥。我大姨自个孙子孙女身上衣裤都打了补丁。”
关大娘闻言手一顿，“那你事儿办了没？”
关有寿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终于明白过来关键是什么？他手指点了点头外面，摇了摇头，“等爹回来再说。”
关大娘白了他一眼，把两块布料和糕点糖块往里推了推，一手扯开他。
关有寿立即抓起一包水果糖往自己口袋一塞，“嘘，我答应了天佑，这是他老表叔专门买给他的。”
关大娘连忙将两块布料和剩下的糕点水果糖往炕琴里速度塞，一边边咬牙切齿的低声呵斥，“想死呀，快拿一半给我。”
关有寿见好就收，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黄纸包，抓了两把在炕上，随即团吧团吧再放入口袋。
关大娘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拿来！”
“还要？”关有寿一脸迷糊地看着她，“娘，天佑和安安也是你亲的。”
“少给老娘扯淡！你知道老娘说的是啥，快点，身上东西全给老娘，要不然我可要搜啦。”
关有寿顿时苦吧着脸，慢吞吞的站起身，伸手从裤子两兜里掏出一分两分的毛票，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壹元的，一张伍角。
随即他停下来，看了眼他娘，迟疑一会，从怀里掏出那个精巧的玉质镇纸，吐出一口气，“没了。”
关大娘不敢置信地用手指指着他，“你……你……”
关有寿皱了皱眉，“娘，你一共就给我五块钱，还想我变成五百块不成？我去打听了20块，你说卖不卖？”
关大娘抓起手边的一件旧衣服就往他身上摔，“你真要气死我了。”
关有寿伸手接过衣服，苦笑的摇了摇头，“你就是再气也没用，我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没上门，一见到我，我大姨眼眶都红了，家里又没比咱家好多少，她自个都要看病吃药靠儿子媳妇养，我好意思开口借钱？”
“这要是咱家谁病得要救命，我还能硬着头皮跟他们开口，可就为了老四还不见影的工作，我咋好意思？”
关大娘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心虚，移开视线问道，“那你弟咋办？”
“咋办？凉拌呗！不去城里上班又死不了，上面三个哥哥都能下地干活，咋就他过不了了？”
“三儿，这是你亲弟弟。”
我闺女还是你亲孙女呢！
关有寿扯了扯嘴唇，拍了拍两裤兜，“娘，我尽力了。”说着他指了指镇纸，“你知道的，这玩意其实是我的，可我说了啥没？”
“娘知道你好。”
关有寿扯了扯嘴角，伸手将炕上的那一包旧衣服旧裤子往包裹皮上一搁，两头打了个结，拎起就转身，“我先去换身衣服。”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关大娘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抓过镇纸摸了摸，连同那几张散钱放入炕琴的木盒子内锁好。
关小梅见她三叔离开，瞥了眼关小兰，放下手上的菜刀往东屋走去，“奶，今晚要不要多加一瓢黑面？”
“加啥加？多搁点野菜。”
关小梅被她一呵斥，撇了撇嘴，疾跑回关小兰身边，嘀咕道，“听见没？三叔又惹咱奶发火了。”
关小兰吓得连忙扯了扯她，“小点声。”
“怕啥！”说是这么说，关小梅还是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拐了下她，呲呲发笑，“晚上老叔他们该吃不下了。”
“你也别高兴，他们就是吃不下，奶她也不会让咱们多吃。”
关大娘掀起门帘出来就俩孙女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着什么，瞪了她们一眼，喝道：“还不快点？”
说完，她也不管身后两个孙女有何反应，颠着小脚立即急匆匆地往外走。
村边的南面有条小溪，最深处不会没过大腿，浅处涉水也不过才淹没脚脖子。屯里人都喊它南河沟。
南河沟的另一端连接着就是马六屯唯一的一条河，另一侧就是一片稻田。而关大爷现在就在稻田上忙着农活。
得知三儿子已经从省城回来，碍于上工，他一时也无法走开，只能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儿子过来。
可盼着盼着，只见远处走来的自己老伴颠着小脚的身影，他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早上眼皮直跳，果然不成！
这熊小子！
关大爷朝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疾步往前跑到老伴跟前。
关大娘摇了摇头，“当家的，那东西只值20块，老三给带回来了，他说我姐现在靠儿子媳妇养着，他开不了口。”
“这死小子还记恨我不掏钱给孩子看病？”
“不会!”关大娘一口否认，“儿子也是没法子，一回来就把东西交给我，他要是真记恨才不会去一趟，那可是他的。”
“行了，不用替他说好话，他肚子有几两油，我还能摸不出？”
“哈哈……我摸了，真没。大孙女说她三叔一回来就进咱们东屋，那俩孩子也是空手，真没藏啥东西。”
关大爷无语地用手指点了点老伴，“你还真做得出？”说着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行了，等我回去再说。”
老三真要藏点东西会让你摸得出？
五岁就满是心眼，现在翅膀早就硬了。
第66章 漏洞呀！
“翅膀早就硬”的关老三拎着一包旧衣服晃悠回自己房间，见独留儿子一人，问了后得知闺女已经跑去通知她娘。
他失笑的呼噜一把儿子脑袋上短发。
不愧是他儿女，就是机灵。
关有寿掏出口袋的水果糖塞给他，示意他在屋里守着钱，自己换了一身打满补丁的旧衣服，把身上加工过的夹袄给锁紧箱子后出了房。
到了正院，他从东屋拎出箩筐，打算先把这些东西交个队里。路过外屋地时，他随口问了一句侄女。
得知他娘跑了，他无语地只想笑，用得了这么急着去报信？估摸他爹这会恨不得把自己当草给铲了。
不过也好，先发泄怒火。
找到马庆国马队长，对于多待了一晚，关有寿正要有心解释一句，可马队长倒好，还是板着他那张老脸先看东西。
关有寿见他没说什么，更不会主动在众人面前提起，跟着他来到场院的办公室，拿过发票递给他。
“行呀，小子！”
马队长莫名其妙的夸赞，让关有寿颇有些受宠若惊，“没耽误队里的活就好。”
“我咋听人含糊着提了一句，你那个弟弟要去城里上班？”
关有寿苦笑的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要我说去啥城里，上班也不是得干活？在屯里多好。”
“你的意思，你是没打算去城里？”
关有寿果断点头，“城里人心眼多，我玩不过人，还是咱们屯里乡亲实诚。就说这一趟吧，我俩孩子就说还是家里好。”
马队长闻言，脸色露出一丝笑容，从身上掏出钱递给他，“喏，拿着。明天开始可不能请假。”
“你不说我都不想请假，啥都比不上填饱肚子强。”关有寿接过26块钱时，还微微愣了一下。
漏洞呀！
本来这些钱，去之前就应该和证明给他一块带上，只因一来当时生产队里的老会计不在，二来他天没亮就出发。
瞧瞧~也就是他娘，这要是他爹一定当场就问哪来的钱买东西。
“谢了，大伯。”关有寿立即换了称呼，随马振中喊上大伯，“那我先走了。有啥要吩咐的，你喊我一声。”
“谢啥！好好干，亏不了你。”
马庆国还以为会没戏呢，毕竟那可是二三十块。今儿中午还特意向会计领了款，正想明天就让谁跑一趟县城，不料想倒成了。
关有寿佯装不懂其话里含义，寒暄两句之后，拎起空荡荡的箩筐往肩上一甩，告辞离开。
走出场院，他果断选择了一个与回家的路相反的位置，决定去地头找媳妇闺女。保险起见，这26块钱还得藏闺女身上。
他爹要是提起？哦，当时就担心他们抠门给的少，那一晚特意找马振中借的，现在已经还了。
关有寿蹙了蹙眉，心烦地踢了一脚路边的野草：过日子过得连父母都要防备，真是没劲到底！
路过他大哥关有福身边，他特意停下说了说。你不是一直高兴你是长子，父母一定以你为主吗？
“借啥借呀，你就不应该听爹的，借了不用还呀。你就不应该跑这一趟，车票不要钱啊？还白白浪费三天时间。
还有老二，那就是个蠢的，老幺说啥他就听啥。这两天还说我这当大哥不照顾点弟弟，都被老幺那死小子会教坏了。”
关有寿一脸无奈，“那你说我咋办？大姨没钱，妹夫有呀。我就是不听他的去找大姨，还不得找妹夫？”
“嘁，我反正不管，谁借谁还。”
关有寿对着他摇了摇头，提起脚步边走还边摇头，“你想得倒美，没分家一天，你死了都得还。”
“老三，你啥意思？”
关有寿没再搭理他，快步离开。你不是不想分家，不是想我替你卖命？自个琢磨去，不分家看谁吃亏！
这个家，他比谁都明白，唯有老大这死不要脸的提出分家才能扯得开，也只有他那大嫂才不顾什么狗屁名声。
他爹娘是立志跟着大儿子过，为了不让大儿媳妇闹得过分从而影响孙子名声，都会不得不妥协。
老天真是长眼，幸好有了老四，要不然就他二哥那熊样，估计等他家天佑成家立业都逃不了。
他倒好，抛下一句话后跑去找媳妇闺女，可怜身后的关有福气得直跺脚，越琢磨越想多越发觉得老三不是开玩笑。
想自己替老四还债？
呸！想得美。
一个三岁的小崽子都得人照顾，现在又马上要添一口嘴，等老四上班，就那死小子好吃懒做的，会还钱？
不行！
吃白食了，还想往上蹦，蹦的可都是他大房的家底。那死小子真不还钱，他爹难道还真闹出来给人笑话？
搞不好又会偷偷地帮着填坑。
关有福心事重重的干着活，熬呀熬呀，终于听到犹如天籁般的敲钟声响起，一上交农具，拔腿就回家。
他倒要看看他爹是不是打了妹夫主意？要是真像老三所言，不是去找大姨就是找妹夫，那他爹还真是偏心小的，对自己不过是嘴上情。
与大人们不同，孩子们听说三叔从省城带回糕点水果糖，个个脸上带着欢笑，尤其是刚放学回家的大房三个儿子。
“奶，糖呢？”
三金一听大姐说有吃的，立即窜进东屋就开始拉炕琴的柜门，见被锁上了，急得直嚷，引得后面两个弟弟也喊着要吃的。
关大娘对大孙子还是很宝贝的，乐呵呵地笑道，“急啥呀，先吃饭。吃了奶奶再给你零嘴。”
老二家的向东拉着弟弟向西哥的小手，刚好跟着进入，闻言立即嚷道，“奶奶，我们也要。”
铁蛋立即上前推了他一把，“滚开！都是我们的，你吃啥吃。”
6岁的关向东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连带着三岁的关向西也跌倒在地，“哇”的一声，顿时哥俩嚎哭出声。
迟了一步进来的关小竹见状伸手就往铁蛋身上一推，推得铁蛋一个不设防，“砰”的一身摔倒在地。
炕上的三金和银锁见了，同时跳下炕抓住她一个人开揍，六岁的关向东爬起来就抱住银锁的小腿咬……
说来慢，可这一闹剧快得让关大娘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回醒她下炕就扯着关小竹一顿猛掐。
“死丫头，胆肥了，你这白眼狼打谁呢，我打死你这个祸乱子。”
外屋地，关有寿眼疾手快的一手扯住自家一对儿女，瞪了他们一眼，立即看向两位嫂子的脸色。
第67章 混战
“不得了啦，反了，反了天了，我的天老爷哟，还让我咋活呀，大的大欺负，小的被小的欺负……”
急得脸色发白的赵秋月双手推开挡在门口正哭天喊地的大嫂，跑进去一瞧，顿时泪水哗啦啦的流，“娘，你干啥呢，你干啥都打我闺女，她也是你亲孙女呀，你咋下得了手，我家孩子才多大，三金他们多大？”
“娘，我疼。”关小竹惨叫连连，见她奶奶停了手，一双小手更是使劲地往三金身上楸，一边高喊，“爹呀，爹呀，我要被他们打死了。”
“狗娘养的，疼死我了，奶，你快打死那丫头片子……嘶嘶……娘，快来啊，你儿子没命了。”
银锁一见大哥吃亏抓起小板凳就要往关小竹身上砸，被赵秋月死死抱住，“干啥呢，干啥呢。”
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关老二关有禄终于待不住，迈开大步正要进入被大嫂刘春花抢先了一步。
见状，他急得团团转，看向关老大，“大嫂她……大哥，你还不快去拦拦，闹大了我可不管是谁。”
关有寿瞟了眼背着双手沉着脸一声不吭的大哥，“我去喊咱爹，爹也真是的，跟老幺有啥话不能在屋里说。”
关老大听他们这么一说，终于大步踏进东屋，大声呵斥：“干啥呢，孩子们闹着玩，你们娘们凑啥热闹。”
可有卵用！
该打的还在打。
关平安见地上被大伯母压着打的二伯母，飞快撇过头看了眼还傻愣在那的关有禄和关小兰父女俩人，不忍直视地闭上双眼。
这么被欺负，还不上前开揍！
她可怜的二大娘！
就在她闭上双眼的一眨眼，局势很快出现变化，只见关小竹散着头发跑出，抓起菜刀就往里冲。
这一下子别说关有禄，就连关有寿都看呆了，“二哥，还傻愣着干啥，快，快拉住孩子，快呀。”
关天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兴奋地伸手抓住关平安的手一阵摇晃，“妹，快看，快，杀人了。”
“啊？”关平安立即瞪大双眼，拉高声音，“哪呀？谁死啦？”
听到自家孩子激动的声音，关有寿连忙拽起两个小的往外走，边走边喊，“爹，爹，你在哪？出大事啦，快来啊。”
他爹还没被他喊出，倒是他媳妇叶秀荷吓得脸色发白地边往他这跑，边打量着他们爷仨，“哪个狗娘养的要打你们？”
“瞎说啥！”关有寿一停下连忙把两个孩子推给她，“别让这俩小跑了，里面都动刀子了。”
说着他自己又倒回去。
叶秀荷一听动刀子，下意识地蹲下抱紧俩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男人跑远，喊道：“你小心点啊。”
熊孩子关天佑见他爹跑了，连忙挣扎，“娘，你别拉我呀，我要去看……”
“看啥看？你大伯都对你老叔动刀子了，你爷呢？谁在里头护你老叔？我就说你大伯会气疯，你爹这傻……”
关平安见她祖父跟四叔俩人正往这跑，吓得连忙双手遮住她娘的嘴，边高声喊道，“爷爷，快点，二大娘被大娘一家子快打死了，三姐气得动了刀子，谁也拦不住，快点呀，老叔你墨迹啥，还不快点。”
叶秀荷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看向儿子，“是你三姐，不是你大伯？”就那畏畏缩缩的孩子？
关天佑连连点头，好歹还知道不能露出笑容，“是关小竹，坏蛋打坏蛋！”这小子一直记得那天问关小竹，自己妹妹在哪，她摇头不说。
尤其他还深记那天他跟他娘俩人和大房打架，她们一家人不帮着他们求爷爷奶奶算了，还不出来拉一把。
小小的人心里只知道他妹妹救了人家，而她家却没一个人上来帮忙，那就是白眼狼！反正两家都不是好人，打死一个少一个。
叶秀荷看着公公和小叔子跑进里面，扯了扯嘴唇，“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娘，再不叫可窝囊死了。”关平安嘀咕完，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二伯还傻愣在那，一点也比不上我爹。”
“唉……也是可怜的孩子。”
“娘，走，咱们去瞧瞧。我爷骂人了，快，别扯着我。”
叶秀荷也挺好奇的，但又担心自己娘仨一过去被殃及池鱼，犹豫着摇了摇头，“再等等，等一下再过去。”
关平安不管了，她立即催动念力往里屋飘去……
东屋门口，关有禄死死挡在门口，挡住拿着菜刀的关小竹，“闺女，听爹的，咱把刀放下，爹帮你出气，咱放下刀好不好？”
关有寿在一旁也赶紧劝道，“对，你爹替你出气。好孩子，听话，快把刀放下，三叔这就让你爷给你做主。
那三个兔崽子也太不像话了，上次就逮着我家天佑一个劲的揍，这次一定让你爷揍一顿给你消消气。”
“对，有爷爷在，爷爷替你做主。”关大爷接着儿子的话，慢慢靠近孙女，“来，把刀给爷爷。”
关小竹咬紧嘴唇，见他一再走近，顿时大哭道，“爷爷，我不用你替我做主，我娘要被大娘打死了，我没娘了。”
“你个……”
里屋关有福立即捂住媳妇的破嘴，“你想死我不拦你。”骂完媳妇，他连忙朝赵秋月放柔声音，“二弟妹，你还是快出去跟孩子好好说说，姑娘家一遇上点事就动刀子，传出去以后咋找婆家？”
赵秋月低着脑袋抱着两个儿子一声不吭：早干嘛去了？
关有福无奈之下朝靠在炕上一直捶胸口的关大娘赶紧使了使眼色，希望她能对儿媳妇说几句话。
关大娘白了他一眼，心有余悸地瞥了眼门口。她怀疑那死丫头根本就是想朝自己动刀子。
劝？还能咋劝？刚才这个不孝的二媳妇就一口一句哭诉自己偏心，要不然那死丫头敢动刀子？
“死小子，还站在干啥，都是你这个臭小子惹的祸，这么大的孩子了也不懂得让着点弟弟妹妹。”
三金被他爹骂得撇了撇嘴。
“还傻愣着干啥？你奶都被你们气得说不出话，看我不揍死你，还不去扶你奶躺下缓口气，银锁去铺被子，铁蛋也别哭了，快去伺候你奶。”
这会三金哥仨倒是听懂了他爹的话，立即爬上炕，边呲呲牙嘀咕着疼死了，边拽被子的拽被子。
这动静让赵秋月捏了捏拳头，更是抱紧儿子一声不吭。
关小竹哭诉着昏倒在地，关大爷是终于拿到了菜刀，对着二儿子深深叹了口气，叹得抱着女儿的关有禄更是低下头。
关有寿眼见老大一家子要出来，赶紧推了推老二，“快带孩子回房。”这丫头小伎俩谁不懂？
他这个二哥，唉……
第68章 为母心
院子里，叶秀荷看着关有禄抱着闺女，后面妯娌的脸上都挂了彩，留下指甲抓过的血痕，头发松散，接着就是抹着眼泪的侄女小兰。
看着他们一家子出来，她张了张嘴，突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之前自己跟老大家的打完架后，人家是如何？她想了想也牵着一儿一女跟在他们身后回房。
“爹，你咋不好好教训那死丫头？老二那个蠢蛋，连闺女都教不好，一点屁大的事就动刀子。”
关有福见他们一家人终于走了，一出来忍不住埋怨道，“这个家是越发没规矩，我娘就掐两下孙女，儿媳妇就哭天喊地，就怕事儿闹不大，哭得闺女动刀子了这当娘的还一声不吭，刚才你就该让她回娘家好好反省……”
关大爷一直铁青着脸，站在原地久久不语，此刻瞪着大儿子，瞪到他声音渐渐消失，瞪到他带着媳妇孩子回西屋。
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听着老伴开始发出的哭声，瞥了一眼东屋的门帘，转身出了屋来到院子。
关老四关有全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东屋，犹豫一下又看了看关老三，“三哥，我先去陪娘，你让三嫂过来吧。”
“你媳妇呢？”
关有全掀起门帘的手停顿了一下，“我大舅子家今儿有些事忙不开，等一下她应该就回来。”
关有寿瞥了眼他的背影，勾起嘴角讽刺一笑。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今儿就轮到弟妹做饭。
如今倒好，跟谁没怀过小崽子似的。他媳妇当初怀着双胎，肚子大的差点都要绽开，还不是该干嘛得干嘛！
关有寿也慢慢的出了屋子，看着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的父亲，暗自叹了口气，来到他身边。
“爹，听儿子的，分家吧。你越想合在一起过，越会让我们四兄弟隔得越来越远。就说今天的事。”
关有寿瞥了眼东屋，“我娘要不是偏心，一人给一颗糖，孩子们用得了闹这么大？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人。
刚才幸好咱们都在，你想过没有？哪天咱们去上工，万一孩子们闹着闹着大开杀戒，你有几个孙子孙女够折腾？”
关大爷大喝了一声，“你想都别想。”
“你先别上火，好好考虑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什么都是远的香近的臭。再凑在一起过日子只会把最后的一点情分给磨没了。眼看下面孩子一天天长大，不是你想着吃一口锅就是一家人。”
关有寿勾起唇角，讽刺一笑，“三金哥仨不止这一次往死里揍他们三姐，上次两个小的就抓住我家天佑揍，都这样了，你让下面的孩子咋会真成是一家人？”
“那丫头也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心思忒多，回头让她去她姥姥家待段时间。我让你大哥管着点孩子。”
关有寿见自己都这么说，他爹不松口不说，还维护三个孙子，实在感到无趣，叹了口气，转身往后院而去。
他在这边劝父亲分家。后院三间屋的西屋，赵秋月也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丈夫提出要分家。
“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孝顺，是我孝顺不起，我再孝顺，我闺女都要没命了，你娘一直掐着我闺女，那是她亲孙女，她咋舍的？”
关有禄眼神复杂地瞥了眼炕上恰恰醒来的闺女，暗自叹了口气，入座身后的凳子上，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干活多干点，我不埋怨，可凭啥我的闺女儿子就比大房低一头？是我每天累死累活干得不多，还你干得少？
你说你娘不容易，我就容易了？没天没夜干活，刚生完孩子就下地，都是儿媳妇，凭啥我就得多干活？”
“关老二，你要是再不分家，就放我和孩子走，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说着赵秋月打开箱子就要收拾衣服。
叶秀荷见状拉住她，“二嫂，有话好好说，你知道二哥这人实诚，你得慢慢说，别忙着回娘家让亲家大娘担心。”
“你不知道，我是真过不下去，跟那泼妇打架打了就打了，我还不难过，可咱婆婆咋能打孩子？
我一嫁过来生了俩丫头，想着就让着点，多干点，谁让我肚子不争气呢，孩子们饿得直哭，我每次告诉自己谁家的丫头都是这么过来的，比起那些送人的、往山上扔的人家，能不饿死已经算她们命好。”
赵秋月说着狠狠的抹去眼泪，“可闺女就算了，凭啥我两个儿子也不一样。都是老关家的孙子，我儿子输了哪？”
叶秀荷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感情在你心里儿子还是比闺女值钱，闺女就不是命了？也不想想，要不是你一直逼着俩闺女多干活，婆婆能不把你闺女当一回事？
可这些话她也不好说出口，自己就是把孩子当成宝，可自家闺女昏迷不醒时，那一对老的还不是一个子不出？
要是没钱的话，她倒没啥好埋怨二老，谁让家里是真穷呢，可这回小叔子一说要300块就能找一份工作，他们二老却竟然连想都不想就一口同意，还逼着自家男人上省城，一下子让她心都冷了。
原以为这些事就让大家伙都看得很清清，妯娌才会提出分家，没想到事到如今还看不透其中道理。
谁让你觉得生了闺女腰板挺不直？谁让你想讨好婆婆，想当个好媳妇委屈自己？就现在打你闺女几下，掐你闺女几下就受不了了？
这算得了什么？
当你抱着流着血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闺女时，哭天喊地都没人理你，还有人一个劲的往你心上捅刀子，那才是真的伤心。
这个家要不是有自家男人在，自己早就抱着一对儿女走了，还能留给你们老关家的人糟蹋不成？
叶秀荷一想起这些，顿时意兴阑珊的放了手，“二哥，你也劝劝二嫂，孩子都这么大了，两口子有啥好好商量。
还有二嫂，别说放不放你走的这些废话，你走，你能去哪？娘家还有弟妹嫂子，能待一天还能待一辈子？”
走？
她婆婆巴不得，有得是招对付你！
别说当奶奶的掐几下孙女，就是打断腿，也没人会说当老人的错了，只会说你这当儿媳妇的没调教好孩子。
第69章 事后
叶秀荷走出西屋，只见她家小闺女就趴在门口听墙角，那连连摇头的小模样乐得她差点笑出声。
一手抱起孩子回了自己东屋，她点了点关平安鼻子，嗔怪道，“你哥哥就乖乖在屋里，你咋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呢。”
关平安朝她蹙了蹙鼻子，笑道“娘，这会一定能分家了吧？”
“一时半会的还分不了。”
“啊？”关平安瞪圆了双眼。今天都闹成这样，还不分家？那关小竹岂不是白闹了一场？
对哦。关小竹为何突然发作？这可不像她！莫非过几天又要发生什么事情让她下了这个决定？
“少管这些破事。”
关平安微微颔首，坐在炕上想着关小竹这次的动机，“娘，二伯这几天没上山逮兔子吗？”
“哪有空！咋了，想吃肉呀？再等等，等过段日子消停了，娘看谁家上山打着东西，给你们买点肉。”
那就不是为了上山的东西，可为什么呢？
“妹妹，饭盒……”
关平安立即点头，“哥哥别担心，连同别的东西，我都给藏得好好的，等晚上没人再给你。”
叶秀荷好笑地斜了一眼闺女。
小心思还挺多的，都不知道是啥东西，非得说放在马振中家不安全，也不知被这鬼丫头给藏到哪，问了也不说。
关平安心虚的朝她讨好笑了笑。一分家，她一定挖一个严密的地窖，以后就不用找借口。
提到肉，叶秀荷才反应过来，这么一闹，一家人还没吃晚饭。特别是她家那口子和两个孩子到家为止还没吃口热的。
“你们先在屋里待着，娘去准备晚饭。没事少上那屋，小心那丫头拿刀劈了你们，记住了吧？”
听了这话，关平安和关天佑兄妹俩人相视一眼，捂嘴闷笑，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让她放心。
叶秀荷一出门没多远就遇上了关有寿，看了看四周，悄声问道，“娘现在是不是躺炕上不起来？”
关有寿点了点头，“你去打点饭菜端到东屋，其他人不用管，饿了自然会吃，先伺候好爹娘。”
“你呢？孩子们也没吃呢。”
“你先去，我跟二哥说几句话，回头就带上孩子去吃饭。娘要说什么你就听听，别跟她斗嘴。”
叶秀荷白了他一眼，迈开脚步往外走去。
闹了一场，这个家一下子陷入沉寂，整日一到饭点就嚷着饿死的刘春花居然也躲在西屋不出。
不过等看到关小梅蹑手蹑脚的出来要端走一大盘大碴粥，她倒有些明了，还真饿不死老大一家。
又赢了一场！
“咋不出来吃？”
关小梅手指了指东屋，“我奶还没吃，我弟实在饿得受不了。三婶，刚才我拦着小兰就是怕她也过去掺和。”
叶秀荷还真不知当时里面发生什么，闻言拍了拍她肩膀。
想来这孩子不会说什么瞎话，自己每次跟她娘一撕开，她就不像三金哥仨拼命上前帮忙。
这孩子有那么一个娘在，除了见势不妙就躲，能偷懒就偷懒，还真没哪点过分到让人膈应。
这话要是被关有寿听到，准会骂傻婆娘。之前要不是关小梅指使弟弟去要糖，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场闹剧。
只能说每个人心中的宽容程度不同。
叶秀荷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端进去。迟了的话，这孩子又得被她那脑子有问题的娘一顿掐。
晚饭照例是大碴粥里面放野菜，因为晚上不用干活，或者是关大娘心情不好，连窝头都免了。
灶膛倒是有火，不远处还放着切了一半没来得及炒的婆婆丁和一些大脑崩。
叶秀荷拉起衣袖，怎么也找不到菜刀，该是被哪位吓得的给藏在哪，她也没去问，赶紧将剩下的撕吧几下。
她嫌弃地瞥了眼油絮子，油瓶一定又是被她婆婆给锁了，一时都没了想好好炒个菜的兴趣。
她更不想触霉头，简单的用开水烫了野菜，拌了凉菜。等一掀开锅盖，气得差点笑出声。
大梅那个死丫头把大碴粥盛的只剩下都是稀的，随即她想到自家男人这一趟没办成事……
叶秀荷顿时翻了个白眼：感情三丫头要是不闹这一场，自家今晚还得挨收拾呢，这都是啥事呀？
她立即用汤勺搅拌两下，盛了两碗大碴粥，又挑了些凉菜、咸菜，搁在在木托盘内端进东屋。
“……他们要不怕别人戳脊梁骨，我这老不死的没啥说的。我跟你爹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死了一卷炕席扔了就是。”
老四关有全见她端饭菜进来，连忙摆上炕桌，“娘，你先别气坏身子骨，吃饱喝足了，拿出架势看哪个敢不孝。
我大哥刚才有一句话是说对了，这个家越发没规矩。上屯里问问，哪家孙女没被老人打过？哪家儿媳妇……”
叶秀荷的暴脾气顿时上来，“老四，你是不是该去接四弟妹？这去了一天都没回来，老马家得有多大的事儿要个有身子的卖命？”
说着，她斜了一眼关有全，摆放饭菜，边接着说道，“今儿幸好大梅和小兰烧了饭菜，要不然爹娘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所以别老觉得丫头就不好，还一个劲的挑唆，难道你就不是丫头生的，从你爹身边蹦下来不成！
关大娘见儿媳妇敢编排上她老儿子，弹坐起身，双眼一瞪，“咋的，让你端个饭菜给我都不行？”
叶秀荷暗暗咬碎牙，可不得不笑着说道，“娘，我哪敢呀，孩子爹还不得揍死我。你老快吃，我去喊爹。”
出了东屋，她真想去捶死关老三，这都是啥婆婆呀？这会四个儿媳妇也只有自己犯贱伺候，还摆脸色！
“爹，别抽了，先吃饭。”叶秀荷干巴巴的说完这一句，实在不知该对院子里抽着旱烟的公公说什么。
又想一家子合在一处过，那你明面上总得一碗水端平吧？可就偏偏容着婆婆作，容着小的作！
要是象她爹一样，谁不听话，一个巴掌就刮过去，看谁敢！也不对，她爹是娶一个儿媳妇就分家一个。
“……都是一帮不省心的货，让老二一家都别吃了，吃老娘的喝老娘的，个个还给老娘摆脸色，白眼狼，”
得了，都开始指桑骂槐，这一下子，叶秀荷总算知道什么是多干多错。她惹不起总躲得起。
第70章 捂住嘴！
盛足自家一口四人的份，叶秀荷出来时，天色已黑，就着月色朦胧和熟门熟路，她小心翼翼地端回了房。
到了外间还听见赵秋月再诉苦，她不由地皱了皱眉，老是躲在背后瞎比比，还不如去干一架！
“娘，是你吗？”
叶秀荷听到闺女的喊声，高声应了话，让她在屋里别动。
母女说话间西屋静了一下，她想了想，朝西屋喊一句，“二嫂，粥还在锅里热着，快带孩子去吃。”
结果，没人回应。
叶秀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难道还想自己盛好端给他们不成？之前自己跟老大家的泼妇开架，可没人会照顾自己。
她还没进东屋，只见关有寿端着一盏油灯也带上儿子尾随其后进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留闺女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在屋里，也不惦记着点自己孩子，有啥话不能迟点再跟老二扯淡？
“咋端进来吃？喊我一声，我带孩子出去多方便，万一摔倒咋办？”
听着他话里的关心，叶秀荷顿时气消，但一想起婆婆那张嘴脸，还是免不了有些不痛快，语气带着一丝怏怏不乐。
“不敢让你们过去。”
“老四还没去接他媳妇？”
“在陪爹娘吃饭呢，喊我一声打饭也不喊，又害得我被你娘给骂了一顿，你说我图啥呀？”
叶秀荷说完，岔了话题，“天都黑了，咱们也赶紧开饭，吃了早点睡，明天一早又得上工。”
见父母在交谈，关平安兄妹俩人连忙飞快的一个搬着小凳子，一个关上门脚一踩，插好栓门。
这配合程度，让一时还有些心情不悦的关有寿夫妻俩人见了，也是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
插好门栓，关平安跑到外面那一口木箱子前面，朝他们夫妻俩人招了招小手，双手掀起木盖子。
刚才趁着她哥关天佑跑去西屋凑热闹，里面的箱子被她娘锁上，她只能将所有东西放入外面这一口大箱子。
现金和票还被夹在两口箱子中间，这个数目比较大，她就没一起放入木箱内，心想着还是让她爹来坦白。
要不然等她娘见了那些布料和毛线，万一要掐死她的败家男人呢，到时她爹再一撂钱票，好歹能将功补过。
瞧瞧，她是多贴心的小棉袄！
见她一双小手撑起厚重的木盖子，关有寿夫妻俩人吓得急忙过去一人拉住盖子，一人抓着她的一双手观察。
感动的关平安鼻子一酸，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小脚一跺，怪嗔道，“爹娘，我力气大得很。”
叶秀荷没好气地扔了她的手，手指点了点她脑门，“万一小胳膊被夹住呢？看你断了胳膊咋整！”
“孩子爹，还是给俩孩子打两个小箱子。这白天咱们都没在家，哪天被夹住后悔都来不及。”
关有寿赶紧回她，“好呀，咱家你做主，等过了农忙，我就自己动手，不用几天就能搞定。”
说着，他撇过头朝关平安使眼色，无声地问道，“钱呢？”
关平安见状眼神瞟了瞟两个箱子相连处，咧嘴一笑。看来她爹又想偷偷瞒下一部分当私房钱。
要不是对屋正攒眉苦脸，关有寿差点被闺女逗得开怀大笑。他赶紧压低声音，附在媳妇耳边提醒一句，“捂住嘴！”
话一说完，他一手掀开盖子，侧身离开，露出箱子内的东西。
“啊……”
关有寿立即捂住媳妇的嘴，瞪了她一眼，笑骂道：“缺心眼呀？喊啥喊？怕别人听不见？”
叶秀荷连连点头，撇开他手，俯身翻了翻木箱内的东西，涨红着脸嘀咕道：“要死了，要死了。”
关有寿伸手拿出饭盒和一袋子馒头，推开她后，一手盖上木箱盖子，“啥死不死的，多晦气。”
关平安朝关天佑瞥了眼，兄妹俩人推了推还在发愣的叶秀荷，“娘，我饿了。”
叶秀荷一声不吭地牵过一儿一女走到炕前，把他们放在炕上，递筷子给俩孩子，时不时地扫了眼对面的男人。
关有寿摸了摸后颈，拿了双筷子塞给她，推了推饭盒，又抓了一个馒头递给她，讨好地笑道，“媳妇，你辛苦了，多吃点。”
叶秀荷“噗呲”一声笑出来，怪嗔地斜了他一眼，“你就是嘴上抹了油也没用，等吃饱了老实招来，你都瞒了我啥。”
“那是一定的。”
“上回真是120？”
关有寿果断点头，“骗谁我也不敢骗你。”说着他瞟了眼正捂嘴偷笑的一对儿女，清了清嗓子，“这次出门有点收获。你先吃，吃了再说。”
他心里这个愁呀。
这回是瞒一半，还是给120呢？不是信不过媳妇，可她这一惊一乍的，给多了岂不是露出马脚。
“没干坏事？”
“我缺心眼，不要命啦！”
关有寿一听这话，决定缝在夹袄里的那几件首饰也不能现在给媳妇。没准给了这傻婆娘还真以为自己杀人抢/劫！
“那就好，我没想过啥样好日子，只要你和孩子们平平安安就好。啥都比不上踏踏实实赚的钱用得安心。”
关平安诧异地垂下眼帘，随即露出笑容，夹起饭盒内的溜肉段放在她碗里，“娘，你多吃点，我爹不会干坏事。”
一旁关天佑见妹妹夹肉给娘，他也赶紧夹了一筷子给爹，连连点头，“老表叔说了我爹这人特讲究，他是好人。”
“少听那家伙胡说八道，他这是笑话你爹我。”
“不是，老表叔说了他就服你。”
“那还用得了说！”
叶秀荷瞟了眼得瑟的男人，“大点声，你娘听到了准找你算账！这回一闹，老四那事会咋整呀？”
关有寿端起碗喝一口粥，“甭理他。爹就是想让我再去借钱，总不能让我去你爹那借，你管他们！”
“不是还有你妹子。”
关有寿顿时禁声，一声不吭地喝起粥，往嘴塞馒头。他媳妇算说对了，可欢喜也不是傻的。
开口就有？
笑话！特别是借给老四，她连眼皮子都不会搭一下。妹子还记恨当初那死小子老让她背黑锅呢。
孝敬父母应当应份，她不好记恨父母，还能不记恨弟弟？所以说做人不能做到过分得让人都怕了你。
第71章 要立规矩
次日清晨，没了敲窗户的“咚咚”响声，别说叶秀荷，就连关平安也感到颇有些不习惯。
关有寿见媳妇要起身，伸手按住她，自己倒是下了炕点上油灯，“还没瞧出来？这两天机灵点，少上前面触霉头。”
叶秀荷不解地看向他。
关有寿好笑地斜了他一眼，边套上衣服，“不是都嚷着要立规矩？应该是我爹回过味，让我娘立规矩。
今天正好轮到大房当值，还好点，明天轮到对屋，我娘要下手收拾她们娘俩，你瞧好了，还想回娘家？”
关有寿对父母很了解。
他爹也就是嘴上说说送孩子去她姥姥家，不说得掂量着点他二哥感受，就是赵家要是得知自己闺女外孙被大房揍，他们不会跟你老的明说，背地里收拾上学的三金三兄弟还不容易，他爹敢冒这风险？
他娘呢，不把几个儿媳妇收拾的服服帖帖，个个无视当婆婆的权威，反了天，心里憋着那口气能舒坦？
“那你呢？”
他？他娘就是再偏心老大和老四，可自己总归是她生的，她舍不得下手整治，但这话不好说。
关有寿笑了笑，“自留地和后院的地，我不放心，还得早点下种。靠前面那俩人猴年马月能干完？”
说到底也是自己当儿子的不孝，要是老人不偏心的话，要是早点分家，哪来这么多的破事……
关有寿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问题，端起脸盆和毛巾出了门。
他这一走，叶秀荷一琢磨也立即起身穿好衣裤，顾不上先洗漱，用锁开了里面那口木箱重新收拾起几块衣料和其他东西。
原本还打算让俩孩子就在家里歇着，如今看来是不行了，还是带到地头在自己眼皮底下合适。
掀起的盖子遮住了关平安的视线，不用看也知道她娘应该是在藏东西，她失神地看着屋顶……
“闺女，醒了啊？”
关平安朝她甜甜一笑，“娘，我今天也去挖野菜。”
“怕跟你三姐一样饿肚子？”叶秀荷还以为孩子被吓着了，替她掖好被子，笑了笑，“好，记得跟隔壁志红一块。”
关平安没解释，一等她拿出那包旧衣服要修改，才想起自己的要求，“娘，我要跟哥哥穿一模一样的。”
“干啥要一样？你可是娘的心肝宝贝，我闺女多贴心呀，咱不听你二大娘那个糊涂蛋的话。”
得，又误会了！
关平安决定得尽快在村里为自己找“师父”。要不然就这几针的女红看得她都替她娘费劲，还有武功，要是重新拿起总得有出处。
唉……6岁，真是让人尴尬的年龄。
“你起来干嘛？这是又想找你爹？”
“老表叔说他几个侄子侄女每天一大早跑步，真长高了不少，还从来没生病。我也想去跑步。”
叶秀荷听闺女这个理由，乐得呵呵直笑，倒是没阻止。在她眼里小孩子都爱鲜新，见什么都想着学，等过了几天，自然玩腻了就停止了呗。至于说跑步就能不生病，那城里大夫还有用？
替孩子扎好头发，让她小心点。她又低头拆起旧棉袄，打算趁这两天先替俩孩子改好春装。
关平安跑出房门，小心翼翼的避开“祖母”这个危险人物，一直到了大门口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沿着山脚一直跑，跑到一个偏僻处，她终于从小葫芦里拿出两个布袋子装了泥巴绑在两条腿上，翻下裤脚又跑了两步。
关平安站在那不满意地摇摇头，还是太轻！可这两块布料已经是她把买菜的老太太所赠一条花裙子都折腾光了。
而且再加大负重，跑着跑着难免会遇上人，到时候蜚语流言传出去，她倒无所谓，可父母呢？
关平安学着她爹甩了甩头，好像真能抛去这些杂念。这想法顿时让她轻笑出声，运行起心法，继续往跑。
跑到北山脚，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栋对她如今来说高山般的高围墙，记忆里好像这家有个孙子也叫铁蛋。
关平安心思一动，决定绕着人家土围墙跑了一圈，快到后院处，她停了一下，伸出小腿轻轻踢了踢。
嗯，挺结实！
再来！
关平安加大一点力气再踢了踢，黄泥巴哗啦啦的掉落，吓得她赶紧扬起小脑袋往上瞧了瞧。
还没塌？
关平安握紧拳头：以后她家要是盖土围墙，一定让她爹来这个铁蛋家取经，一点也不比石头围墙差劲。
“铁蛋又调皮啦？”
突然里面传出一位老太太的声音，吓得关平安拔腿就跑，这下子她是再也不敢绕着人家围墙跑了。
跑过一段路，前面不远就是她初次过来的老树林，关平安忍住心痒，决定还是不去看那两处陷阱，正要倒回来。
“嗨……嗨……”
此时一阵隐隐约约的打拳呼喝声，顿时让关平安刹住脚步：师出有名？她不就缺了这么一个人！
一想起这个理由，关平安控制着念力直往前方，一边顺着那个方向跑去。跑着跑着，人还没到，她已经见到一幕。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在耍把戏呢！
见状，关平安迟疑一下，就这么一两招是杀式，其他都是花架子，真能当她“师父”？可是……
关平安定了定神，加快脚步。
来到一处空地附近，她特意加重呼吸，加重脚步声不知现在的学武之人还是不是要讲究规矩？
但她是真没想偷师，她要得是师出有名。
赵老爷子每天一早就会上这打几拳，活动活动身子骨，数十年来从来没被发现，不料想今天出现一个小胳膊小腿的女娃娃。
又不是大过年的，干啥穿了一身红衣服，还有头顶一根红棍子是啥玩意？要不是他自认没有老糊涂，还以为是山上的那个人参娃娃现世呢。
不过还挺好玩的！
他心不在蔫地瞥了一眼，继续比划。心想倒要瞧一瞧这小丫头背着双手，歪着小脑袋瞅着自己，接着要干啥？
话说这谁家的丫头，咋就不怕他？回头他得跟老伴说说，自己多和蔼可亲的，是那些兔崽子胆儿小，不能怪他！
第72章 清晨偶遇
“小娃娃，你是谁家的？”
关平安见老人终于收了拳，甜甜一笑，“关家的。”马六屯只此一个关家，别无他处，应该知道吧？
听她这么一说，赵老爷子总算知道这是哪家丫头。不过还是逗着她，“关家呀，那你爹叫啥名字？”
“关老三！”
这稚嫩的童音，它偏偏就喊出怎么也藏不住的得意洋洋之意，配上小丫头那傲娇地抬起小下巴。
这老子得让闺女觉得他有多厉害呀！再想起关老三每次提起他俩孩子的神情，这父女俩人，还真是如出一辙。
赵老爷子顿时乐得开怀大笑。
缓过笑意，他特好奇的问道，“你咋一个人跑这来了，你爹知道？你就不怕老虎妈子把你叼走？”
屯里的老人都喜欢讲些“瞎话”。
特别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奶奶，她们的故事里最多就是什么“鬼怪”呀，“老虎妈子”呀什么的。
常常让爱听故事的大姑娘小媳妇，特别是孩子们，是既想听又害怕，结果越害怕越想听，不过也成了大人吓唬孩子的手段。
当然也有意外，她爹娘就从来不让他们兄妹俩人听这些瞎白话，说是容易让小孩子吓得丢了魂。
不过什么是老虎妈子，关平安倒是知道。
她娘亲常说不乖乱走的话就会被狼给叼走，隔壁梁婶子她就跟着附和老虎妈子最喜欢吃小孩。
此刻关平安闻言果断摇头，眨了眨眼睛问道，“老爷爷，你刚才在干嘛？也是和我一样跑步锻炼身体？”
“哦，你在跑步？”赵老爷子最近经常“偶遇”关老三，还一直猜不透那小子要干嘛，现在嘛，他又是一阵大笑。
关平安很是担心这老头会笑抽过去，你说你傻乐个傻呀！
她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对呀，我表叔说我身子骨弱。老爷爷，你也身子骨弱呀？你得跑步，瞎比划没啥用的。”
赵老爷子终于感觉到了一股妥妥的鄙视，气急而笑地捶了捶自己胸膛，随着“砰砰”的声响，他怒道，“谁说我弱了，三个你爹都打不过我。”
关平安抿了抿嘴，“我就一个爹！”
“哟~小丫头生气啦？那就好，你生气了，我就开心！”
关平安看着不走寻常路的老头，顿时傻眼。
赵老爷子见小丫头懵了，又是乐得开怀大笑，上前扯了扯她脑袋上的“红小棍”，嫌弃的拍了拍手。
“这是啥玩意，丑死了！”
关平安顿时气得鼓起腮，一双大眼睛瞪着他！这是她娘亲替她扎的小辫子，居然被嫌弃了！
“哈哈……”赵老爷子见状更是笑疯。这小丫头可比他家的几个孙子孙女重孙啥的好玩得多了，胆儿又大，都敢瞪他。
关平安被气得转身就跑！她再也不要理这臭老头！等明儿她恢复武力，一定好好跟他过几招，打他个落花流水。
让你笑！
“哎，小丫头，别跑呀，你还没说你叫啥名字呢？”赵老爷子好不容易见到一位不怵他的小孩，赶紧跟上。
关平安放慢脚步，怏怏不乐的回道，“关平安。”
“你那个双胞胎哥哥呢？咋没陪你出来？”
“我哥哥叫关天佑。他比我高了比我壮，不是他偷懒。”这点必须要替她哥正名，她兄长可不是一般人！
“哦，关天佑、关平安……你爹是位好父亲。”
关平安得意地剜了他一眼，减速改了慢跑，“那还用得你说？！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没人比得上。”
矮油！赵老爷子又想笑了。可他也瞧出来了，这小丫头别看人长的小小的，火气大着呢。
他故意挑起话头，“你娘呢？她有没有揍你？他们叶家堡的人脾气都不好。知道为啥不？”
“我娘舍不得打我们。”至于打别人？嘿嘿，谁让她大伯母嘴贱，活该！“我姥爷很好，也不打人！”
虽然还没见过，但记忆里老人家对她这外孙女比对亲孙子还好。嗯，她得抽空上门拜见二老。
“你是他亲外孙，他舍得下手才怪。知道咱这一片啥最出名？胡子和绺子。知道啥叫胡子和绺子？”
关平安好笑的眨了眨眼，“不知道。”
“就知道你个小娃娃不懂。这两都是匪，不过也不同，胡子还好点，有窝，可绺子那就是强盗，走到哪抢到哪，抢了就跑。”
关于这一点，随师父师娘闯过江湖的关平安岂能不懂？但和叶家堡有什么关系，莫非原来还是土/匪/窝不成？
“叶家堡当初打死了多少小鬼子，被围剿了好几次，没想到你姥爷还能活了下来，你爹倒是有本事，还能娶到他家闺女。”
“我姥爷很厉害？”那自己就不用找这老头拜师。不行，去了外家岂不是见不得父母兄长！
“厉害个屁，他就一肚子坏水。”
“啊？”关平安表示不懂。
既然刚才都说叶家堡的人脾气不好，连她娘是不是揍她都问了，这又说她姥爷一肚子坏水，岂不是自相矛盾？
有脑子的人通常不会易怒，他更喜欢用阴招用策略。
“想知道？哈哈……小丫头，要不要上我家？我老伴可喜欢你这样的小娃娃，她那有很多糖，很多江米条。”
关平安顺着他的手一瞧，顿时心虚的缩了缩脖子，留下一句她得先回家，拔起小腿就飞快逃窜。
幸好刚才没使劲踢塌了他家的围墙！看来要拜师的事还是再缓一缓，简直吓死个人！
“跑慢点！”赵老爷子遗憾的摇了摇头。咋就不跟他上家里玩呢，正好让老太婆好好瞅瞅到底谁吓着孩子？
“知道啦，老爷爷明儿见！”
哎哟！小丫头约他了！赵老爷子乐得又是开怀大笑。这么好玩的小丫头要不就拐回家当孙媳妇？
看着她跑远的小身板，赵老爷子又有些遗憾的直摇头。太小了，给他重孙当媳妇还差不多！
幸好关平安不知老头打的主意，否则哪还讲究什么尊老敬老，先挨我一锤！就你家那些弱鸡竟敢肖想本姑娘！
“闺女，你跑哪去了？爹咋找不到你？”
此刻关平安见到出门找她的父亲，笑弯了双眼，“爹爹，是不是要吃饭啦？”
“坏丫头，还知道要吃饭？”
第73章 别样早餐
关家的就餐规矩，就连关有寿也不敢提出触霉头，抱着闺女一进来，面对着就是他娘的眼刀子。
就不能让他好好吃顿饭？
他无奈之下只好把闺女放到地上，示意她快去坐媳妇儿子身边，迟了可就跟三丫头一个待遇。
这一点关平安也发现了，八仙桌上坐满了人，可就是没有关小竹的位置，她正可怜兮兮的坐在灶前。
咦，不拿菜刀啦？
关平安顶着祖母的眼刀子，朝她甜甜一笑，飞快地溜到她娘身边。嗯，她不是要受嗟来之食，为了娘也得拼了！
饭桌上，不对，是她祖母前面，意外的摆着了一垒饽饽，还是混合面的，玉米面混着白面。
这还不算，不再是玉米面糊涂粥，里面还放进不少高粱米面的面鱼鱼。
所谓的面鱼鱼，就是高粱面面团，煮粥时，把面团楸成长条状下到粥里一起烧。
这一大早的就吃这么好，她祖母该不会先让他们吃一顿砍头饭吧？以前死囚行刑前可不就是如此。
关平安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她没饿慌吧？居然没眼花！
关大娘先拿起汤勺在那个比脸盆小不了多少的木盘搅拌了几下面鱼鱼，接过身边的大儿媳妇的碗给盛了一半。
到了大孙子那，她明显的拿着汤勺的手停滞了一下，终究给盛满一碗，看得关平安都替她累得慌。
你说你都是老人了，咋还伺候小，给小的盛饭呢。
很快三个孙子过去，终于轮流到抖索着双手举着碗的赵秋月这，她顿时抿了抿嘴，老胳膊一个抖，给她盛了个小半碗。
关平安惊讶地张大小嘴儿：还能这么操作？一碗粥居然还能分成三等。她忍住笑意继续观察祖母。
要是这待遇不是关照自家娘仨，她祖母这人还是挺好玩的。跟小孩子似的，掌控着一日三餐，你得罪我，我就不跟你好，就让你饿肚子。可咋就不想想万一大家伙都要罢工不干了呢？
很快下一位轮到关小兰，这会，她祖母的这老胳膊没抖，倒是给她也盛了一碗，不过提醒了，“谁要是吃不完端下桌就给我滚。”
这是防备人家亲姐妹相亲相爱呢。可祖母，你这样真的好吗？
关平安同情地注视着低头的二堂姐，再扫了眼管自己吃喝的二大娘，这心情挺复杂的。真没爱了！
亲闺女就在身后饿着肚皮正眼巴巴盼着，你这当娘的昨夜的豪言壮志哪去了？不吃一顿会死不成？
难怪她娘说没戏！
就这熊样，还想分家？要不是记得你还得赚工分，估摸她祖母恨不得连这一小碗也给省了。
很快关平安没心思去纠结别人，因为她祖母大人居然连给她娘都只有一半，这是干啥呢？！
关平安微微眯了眯眼，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奶的手，对她盛满一碗给自己，是眼皮也不搭一下。
她倒要好好瞧瞧昨天跑回几步远的娘家，不上工，不干家务的马杜鹃有没有资格跟她娘一个待遇？
否则别怪她掀桌子！
等见到马杜鹃与赵秋月一个待遇，顿时让她轻笑出声。还好，没偏心四房！虽她娘委屈了点，还是能在她容忍之内。
“傻笑啥？你每天都这么乖乖的，奶奶过几天给你包饺子，别学那些贱骨头、白眼狼，不知好歹。”
关大娘说着还先递给她两个饽饽，“多吃点。”
关平安双手立即抓过，又是朝她甜甜一笑。哎哟我的娘呀！实在是奉承的话太他娘的违心，说不出口呀。
她祖母大字不识几个，居然也会使用策略，懂得软硬兼施。不对，还懂得搞分化，坚决不让你们住后屋的团结一致。
关平安扭过头，关小竹已走，可关小梅呢？这，这大堂姐又是犯了什么罪待遇如同关小竹？
期间没人问，她那大伯母更是像猪似的都自顾不暇在狼吞虎咽，还边看着她奶奶前面的混合面饽饽，平日的无赖样居然收敛不少！
关平安咬了一小口饽饽，瞪圆了双眼，边咀嚼边瞟了眼刘春花，摇了摇小脑袋，真是服了她大娘！
被她娘捅了捅，她无语地喝了一口鱼面面的汤，又是泔水味。
她祖母是真的错了，她要是不想四天一轮被当猪喂养，大房谁都可以惩罚，就关小梅不行！
什么好东西经过她大伯母那堪称煮猪食般的手艺，都是糟蹋。
当娘的手艺连闺女都比不上，这一点估计连她奶奶都回味过来，之后那眼刀子就一个劲的往她身上甩。
在这压抑又沉闷的气氛之下，关平安终于吃完一碗鱼面面，啃下半个饽饽，熬到她爹出来，可算撑死她了。
将一个半饽饽往怀里一塞，她赶紧下了桌，边往她爹那跑，边喊道，“奶奶，我去挖野菜了。”
让她吃不了再还回去？没门！
“挖什么野菜？今天帮你娘点玉米。”
关有寿一声不吭地抱起闺女，牵过跑来的儿子，率先出了外屋地。真是疯了，他们两口子一天18个工分还不够！
“爹，不气、不气！”关平安边抚顺着她爹的胸口，边悄声说道，“我最喜欢陪我娘干活。”
“胡说八道！你太小，就是去点玉米，也没工分，你奶奶根本不懂。你还是跟你哥去外面玩。”
“妹妹，别怕，跟哥哥一起去玩，有咱爹在，奶奶不会打你。”
关平安哀愁地看着哥哥：她哪是怕祖母对她下手，她娘才是软肋呢。后天就该轮到三房，到时候可不得立什么破规矩！
万一自己忍无可忍呢，那是不是得事先提前做好准备？总不能被她祖母给掐着脖子顿了粮。
“爹，你看奶奶要罚三姐几天？”
“哈哈……怕啦？咋的也得三天吧？”
关平安瞪圆双眼：三天？那还不得出人命！三天的话，主食不够呀。“我二伯有没有偷偷藏了饽饽？”
“应该会吧。你爷爷一直盯着，我也没法提醒他。”
这么说二老是有计划配合，没准还是她祖父鼎力支持老伴。让你饿着，确实比直接揍一顿来到狠！
“你奶也不会不让她吃饭，明天开始会准喝粥。嗯，就是很稀很稀的粥。等她心里散了火，就没事。”
唉……还不如抄孝经呢。
没文化真可怕，就不担心饿出个好歹！
对了，反正病了也不给诊治，哪怕你奄奄一息，命在旦夕，除了儿子孙子，人家才不心疼。
她奶奶的熊！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74章 戏精上身
叶秀荷随后跟来，眼看进屋，见闺女的小眼神直瞄西屋，迟疑一下，笑道，“想给你三姐送窝窝头？去吧。”
关平安闻言一怔，随即将怀里的饽饽拿出完好的一个递给她娘，指了指她的嘴，示意她吃。
而自己捏着半个饽饽，又掰下一大半递给哥哥，捏着一小半饽饽，挣扎着从她爹怀里下地。
“妹妹？”
关平安见关天佑不赞同的表情，朝他歉意的笑了笑，有些话不好解释，她迈着小腿跑向西屋。
关有寿摸了摸儿子脑袋，牵着他和媳妇回了自己东屋。
“媳妇，你来告诉儿子，他妹妹为何会送饽饽给那丫头？”
叶秀荷好笑地斜倪他一眼，抱起儿子上了炕，低声问道，“你有见过你妹妹给别人糖吗？”
“没！”关天佑果断摇头，“安安有，也是给我，给爹娘。”
“那你咋就不想想为啥？”
关天佑不解地望向父母俩人，“为啥呀？关小竹就是坏蛋，白眼狼，安安对她再好也没啥用。”
“对呀，孩他爹，那丫头别看人小，心眼忒多，闺女心地好，不会吃亏吧？我还是不想咱闺女跟那孩子多来往。”
关有寿对麻溜换了立场的媳妇很是无语。刚才是谁同意他闺女上西屋？再说他岂会不盯着点闺女？
这段时间观察了观察，他闺女这一劫也不是没好处，起码那丫头一再的出招，他闺女就是不上套。
也算因祸得福，长了点心眼，应该也算吃一点长一智。
“那丫头都敢动刀子，等孩子吃亏了，你可别后悔。”
关有寿瞥了眼西屋，迟疑着说道，“要不，要不你去外屋听听，那丫头都跟咱安安说了啥？”
叶秀荷捂嘴闷笑：让你能！她朝儿子比了比自家男人，有不懂的地方快去找他爹问个清楚。
西屋偌大的北炕上一个小身板盖着被子，躺在那一动不动的，还真有点像她大伯母骂的躺尸呢。
关平安见状，蹭蹭地跑到炕前，趴在炕沿，小声的喊了一句，“三姐，你睡着了没？”
“干啥！”
被对方这没好气的干啥问得关平安差点要暴起，嗯，不生气，不生气，她顿时眉开眼笑地往炕上爬。
关小竹睁开眼，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都是堂姐妹，就因为爹不同，这小屁孩就能上省城。
“三姐。”关平安盘起小腿坐在炕上，朝她嫣然一笑，崇拜地看着她，“三姐，你好厉害，连爷爷都不敢揍你。”
“哼！揍我就拿刀！”
关平安双手托着下巴，蹙着眉，“可奶奶不准你吃饭，不吃饭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拿不到刀，咋办？”
关小竹顿时一噎，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又是这天真无邪的蠢样，真是烦死人。死丫头又好看了！
关平安不解地眨了眨眼，“三姐，你咋啦？你是不是气我没帮你打架？可我不敢呀，大娘可凶了。”
关平安都要为自己的蠢样泪流满面，可还得笑着，“我晚上就往大娘碗里吐口水，她一定不知道。”
“不用，被她抓住会打死你。”
咦，还会劝人？
“吐口水还不如跟你娘说她掐你，家里只有三婶打得过她，等你爹在，你就说，大伯不敢打你爹。”
倒！还能不能好好玩呀，敢算计上她亲爹亲娘，胆儿真肥了。
关平安眨了眨眼，“我不用拿菜刀吗？”
蠢死得了！关小竹鄙视地朝屋顶翻了个白眼，“家里只有一把菜刀，早就被藏起来，你找不到。”
“哦~”关平安一脸遗憾的拉长声音。
关小竹坐起身，扭头朝门口看了看，见无异动，伸出手指向关平安挂着的红荷包，“有啥吃的没？”
关平安激动地爬到她身边，小巴掌“啪”的一声拍在她腿上，“三姐，你好聪明，你不说我都给忘了。”
关小竹痛得呲呲牙正要举手，只见她这个白痴堂妹已经取下荷包递给她，“给，我偷偷藏了给你。”
关小竹摸了摸自己大腿，狐疑地看了看她，伸手接过急忙掀开往炕上一抖，蹦出一块饽饽。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关平安，“就这点？糖呢？你爹没给你糖？”
关平安不高兴了，撅着嘴看了她一眼，伸手抓过红荷包，“不跟你玩了！二姐都吃了两个饽饽，我省下来给你一半，我哥哥一半，还要糖！”
“哎，别走呀。”
关平安往脖子上挂好荷包，“哼”了一声扭转脑袋。
“好了，三姐谢谢你行了吧。过两天我就去小卖部给你买糖。”
小卖部？代销点吧。关平安见好就收，朝她甜甜一笑，“等我下次有糖了，也给三姐。”
关小竹点了点头，掰了一小口窝窝头往嘴里边塞边问道，“三叔带你们去省城没给你们买好吃的？”
关平安顿时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我爹没钱。”
“哦，叶家表叔见到了没？”
关平安歪着小脑袋，“哪个表叔？是狗子表叔吗？”
“狗子表叔？那是啥……”关小竹捏着窝窝头，蹙眉想了想，“老表叔不是叫叶兴旺？其他两个比三叔大。”
关平安顿时心里一凛，“我不知道耶，大人没说。姨奶奶家还有个表大伯，他让我和哥哥喊大伯。”
“还有个老二。听咱奶说姨奶奶家就他最有出息，三叔没跟人家见面？知道他现在多大的官吗？”
关平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得问我爹。”据她了解，一个营长应该比一个百夫长高不了多少。
“你笨死了，咋啥都不知道！”关小竹呵斥完，连忙笑眯眯地解释，“你该多问问，三叔说不定就能带你们去城里上班。”
关平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扭头往门口张望，“三姐，我二大娘咋不回来，是不是跟我奶说分家？”
“嗤。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关平安生气的朝她翻了个白眼，“我都听到了，二大娘昨晚哭一宿要分家。”
“分不了的。”
那怎木行！
“三姐，你想分家吗？”
“想！可我斗不过咱奶。钱和粮都在她手上捏着，要是她让我爹净身出户，我一家人都得饿死。”
关平安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难怪今天要缩回去！不分家也能饿死你丫的！白瞎了自己的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