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家事
见关有寿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关平安只好认了。但她多了个心眼儿，没提她兄妹俩人可以分工合作。
终究，她还是不放心留她爹一个人善后。她不担心她爹应付不了其他人，但她祖母到底是亲的。
大部分家具都留下，她爹就用不上小锦囊，也就不存在多一人在侧方不方便。何况就是被她哥知道了又如何。
她已经占了小葫芦，小锦囊将来肯定是要传给兄长。话说，她好想让她哥滴几点血洒在其他没动静的小小锦囊上面。
关天佑见自家傻妹妹一回来就盯着他瞅了瞅又瞅了瞅，这心里就暗自纳闷不已。可他等了又等……
啥意思？
不吭声管自个走了。
“哥？”
齐景年的目光落在天佑身上，从头到尾瞄了眼，“瞅着是关关有啥好事想告诉你，但又很遗憾离开。”
废话！
我能看不出？
关天佑笑了笑，他又拿起了笔。他爹既然已经立了文契将这个家留给马大爷，那他就可以安排下一步。
早搬走，早解脱。
马六屯，到底不是他的根。
而叶秀荷，眼见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可她连着两天往娘家稍信，却依然不见她爹娘动静，这急的。
她倒是想亲自跑一趟，可一有齐老太太在，二来很多要带走的东西，她还得必须亲自收拾才行。
不然的话，就她败家的男人，巴不得啥啥都不要，干脆带两身衣服就走，又省事又清静，多好。
忙着东收拾一下，西捯饬一下的叶秀荷看着身边紧跟着她不放的小尾巴，“你到底想跟娘说啥？”
关平安讨好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呢，就是心里头老慌慌的，老觉得不对劲儿。娘，要不咱不走了？”
你娘我也是呢……叶秀荷暗叹口气，扔下手上的东西，搂住闺女轻轻拍着，“怕啥，有啥可怕的。”
“……”
“放心好了，你爹可说了他心里都有谱。”叶秀荷说着，拍着闺女后背的手停了一下，她又继续拍着，“成了城里人，往后你和你哥就不用下地干活，多好啊，别说傻话哈，有你爹在哈……。”
关平安的下意识地蹙了蹙。看来她娘比她想象中还不安，也是，那可是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原本她还想提一两句“似行李物品太多反而不好，老大的动静，影响多不好”之类的话题，唉……
算了。
她娘想忙了就心不乱，那就忙吧。
“你姥不知咋回事，娘都给她稍信让她和你姥爷一块过来一趟，他们还不来。往后逢年过节，还不知能不能见着。”
“简单！不是有火车啊，咱们家又不缺这两个钱，往后每年你闺女我都陪你回来看我姥他们。”
叶秀荷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没好气地拍了下闺女屁股，“跟你爹一个样儿！真以为娘不知道来回一趟要花多少钱啊。”
“只要娘高兴，值得！”
叶秀荷暗叹一口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如今可算应到这句老话，但她也不想闺女跟着操心，笑了笑。
“有你爹在，有你们在，就是家。”稍许过后，叶秀荷放开了闺女。就是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孩子。
关平安看着又开始一副我很忙的叶秀荷，垂下了眼帘。“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
——现在能让她娘宽心的只有她姥姥姥爷。
可她姥爷居然还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不应该啊。难不成她姥爷已经猜到，莫不是想她爹亲自上门？
“对！”
关平安看着她老子断然应声，一时都有惊讶。
“爹是姑爷，理应第一时间上门。”关有寿蹙了蹙眉，可也得他能走得快才行，“明晚爹就去一趟。”
关平安不是不知道她爹忙到何等程度，想了想，她给出一个建议。“要不你写两个字，我去？”
“算了，这回是爹有错在先。”谁让他媳妇嘴快，稍口信就稍口信呗，居然还自以为聪明地画蛇添足。
他老丈人这次作还真作对了，不发威，还真当他叶家堡的姑娘没娘家？试问要是谁敢带走他家平安？
关有寿都不敢想象，回了闺女明晚去一趟，但他到底还是当晚就上叶家堡。为啥说做人要光明磊落？
这就是理亏。
尤其是他丈母娘笑眯眯地解释姑爷咋大半夜的过来了，要不是家里实在走不开，今晚她正想跟老头子赶路。
对啊~
你再忙，能大晚上都忙？
可他是真忙，忙着将队里的账目一一让田胜利接手，忙着听王老爷子他们指导他出门在外如何行事。
解释？
何必呢。
还是那句话，哪怕出发点不纯粹。可谁又有资格要求别人一定要不求回报，毫无私心的对你好？
“爹。”
叶五爷看着前面恭恭敬敬的姑爷，心里还算满意。有这样的态度，他就不担心老姑娘将来受委屈。
从情面上说，这次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欠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完全可以早点过去给姑爷搭把手不是？
可想来想去，他还是不想上赶着，显得他好像有多巴不得姑爷回梅家似的。希望姑爷能记住一点。
他叶老五的老姑娘不是没有娘家。当初之所以答应这一门亲事，其中最关键的还是他看中了姑爷人品。
这些想法，叶五爷丝毫没有掩藏之意，此刻看着对面坐着的姑爷，他都一一跟关有寿说了。
“爹，你和我娘放心，我这辈子一定好好不会辜负秀荷。”
“我相信。”叶五爷点头很快，“都是有姑娘的爷们，有平安在那立着，我也相信你能体会当爹的心情。”
“……”
叶大娘见他们翁婿俩人的话题终于告了一段落，朝姑爷歉意地笑了笑，“好孩子，别计较你爹话难听。
他啊，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就怕离得太远，明知道姑爷你亏不了他姑娘，可不说出口，这心里头又不踏实。”
“我懂的。”就像老丈人说的，他就没想过将来找个老大远的姑爷。“娶儿媳妇是娶进来搁在眼皮底下，闺女就是嫁出去。”
你懂就行！
第1035章 琐事
叶五爷不是不知道梅老对疏远了很多，最起码连孩子要搬走都没事先跟他吱一声，就连姑爷又何曾对他没意见。
按理还是少管姑爷家事为妙。可他还是想借机问问他家娇疙瘩跟齐家这门亲事。不担心？咋可能。
提到这件事，关有寿就皱眉，但违心的话，他又不想说出口。“孩子的各方面条件，我是看中了。”
“还有顾虑？”
嗯，很多很多，就是现在还不能对你直言。关有寿捏了捏眉心，“齐家门户太高，将来的事情难料。”
胡说八道！叶五爷没好气地瞪了眼姑爷，“他齐家算啥高门大户？我叶家的姑奶奶还配不上他家？”
“……”关有寿哑然失笑，“好在孩子还小，再说吧。”
小啥小，他家娇疙瘩不急，只怕齐家急得不得了，都开始找他这曲线救国。不过，叶五爷一想起梅老，他也就先放开一旁。
总归有老梅这头狡狼在，他家娇疙瘩吃不了亏就行。
他是打算不提，可叶大娘不同。“要是合适就早点订下来。孩子尽挑你们两口子长，未必是好事。”
关有寿默默点了点头，可心里有何想法？说了，他都怕挨揍。他家小北要是真正的孤儿该多好。
再说吧。
叶大娘看了看窗口，虽说这是下意识地动作，根本看不出几点，但时辰应该不早了，她就不想耽误姑爷回去。
“今晚我们就先不过去，明儿一早再去。”
关有寿不会听不出他丈母娘话里的意思。他也没回一句什么我会告诉齐老太太今晚才通知你们。
哪怕就是掩耳盗铃，他老丈人老俩口今晚都不会跟他直接回去。闻言，他点了点头，站起身告辞。
叶大娘看着姑爷乘马车离开，紧皱着眉头看向身旁的老伴，“你说姑爷他心里头会不会起疙瘩？”
叶五爷摇了摇头。
“姑爷他压根就没提啥让咱们老俩口陪孩子先走。”
“你不是说姑爷他就是提了也不能去？”叶五爷看着老伴摇了摇头，背着双手转身就进院子。
真虎~
还真当他叶老五没点准备？有一对外孙在，他老姑娘担心啥？老梅都敢当他老姑娘干爹，他怕个球。
他愁的是为啥都让孩子回去，老梅还没提让姑爷改姓。这又是想干啥？既然能让孩子回京，不就是已经解除危险？
次日一早，叶五爷再三犹豫，去往马六屯的半路上，他还是下了车，让赶马车的老儿子先送老伴去姑爷家。
“你这是又想去哪儿？”
“县城。”
“不能回来再去？”
“我去去就回，晚了直接去找你。”
叶大娘见老伴无意多说，只好作罢。心里倒是寻思着他可能去打听消息，不然就是联系京城那一头。
犟老头！
早就让他去打听，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当着老儿子的面，她又不好多说，只能暗暗吐槽不已。
不愧是大半辈子的夫妻，叶五爷还真被他老伴给料了个正着。而且，他可不单单为了打听消息，还主动联系了梅老。
老委屈的。
偏偏电话联系还相当的不容易。
可有啥法子，要不咋都说儿女都是债。谁能想到他叶老五居然还有一天上杆子问人家要不要他搭把手。
他姓叶的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他梅家叔侄俩老鼻子的大恩，不然他咋就赔了老姑娘，还搭上一对外孙？！
“五叔，您来了。”
“行了，你知道我找你干啥。”叶五爷无力地朝刘青山摆摆手，“帮我联系老梅，就是联系不上他，大义也行。”
刘青山暗暗嘬着牙花子，还真被老首长料个正着，说三天内会上门就三天。“你先等等，正好大侄子十二点会来接电话。”
叶五爷接过他递来的搪瓷杯，看着他不语。
刘青山瞥了眼办公室的房门，收回了目光，朝他笑了笑，“不瞒你说，大侄子也被蒙在鼓里，就连义叔他也是刚知道没两天。”
信你？
叶五爷不置可否地瞟了他一眼，低头喝水。
“你也知道大侄子他有多犟，就凭他拨算盘这一手，老谭就跟我说了好几次想调他过去帮忙，可他就是不走。”
刘青山说着，比了个三，“打从去年起，这不眼瞅着孩子要上高中了，我和老谭就提了三次，没用。”
对于这一点，叶五爷倒是相信，姑爷一根筋，说是待在马六屯自在。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梅家叔侄早有计划，姑爷懒得动弹。
可也就是这一点，他信不过他这个老丈人。早前还觉得这个姑爷跟他太客套，可如今再想想，何曾又不是一开始姑爷就防着所有人。
他昨晚就很想问问姑爷，是不是一早你就知道自己身世，所以才一直容得下关老头偏心眼儿？
假如平安这孩子没出事，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忍着，忍到关老头死了那一天，这王八债才还清？
可终究他还是问不出口。姑爷要是问他为何不早点告诉他与老梅有联系？又得要牵扯到他们小两口当初的婚事。
事到如今，他说再多也没用。明摆的事实，当初要是没老梅来信，他老姑娘就是嫁猫嫁狗都不会嫁到下人出身的关家。
让他叶家珍贵无比的姑奶奶去伺候当奴才的公公婆婆？就他哥叶老四，他第一个就会要死要活哭阿玛。
如今想想，当初这门亲事还是结的太草率。老梅不老实啊，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不肯告诉他亲家身份。
涉及机密？
哄鬼呢。
谁不知他叶老五骨头最硬，还能有谁撬得开他叶老五的嘴不成？没瞅他叶老五就一直瞒了姑爷有你这鬼东西在？
刘青山的工作也相当忙碌，原本还想与叶五爷唠上两句，谁知没一会儿又有人敲响办公室房门。
叶五爷见状，提了句他先出门转转，到了点再来。就这么干巴巴地等着，他还不如直接去外头逮姑爷。
好啊，昨晚居然没说今儿个要来接电话。好，老的收拾不了，他先收拾小的！瞅瞅他咋收拾这混小子！
“爹，你也接到刘叔口信？”
“……”
“也是一大早？不能啊，娘还说你跟她一道出的门。”
第1036章 翁婿
叶五爷逮是逮着了姑爷。
很好逮。
骑着辆自行车，长得人模狗样儿的，都不用他特意盯着。可这急蹬几下，到了他跟前居然还惊讶？
你假不假！
“假！”
扶住自行车车把的关有寿被老丈人瞪了一眼，乐得哈哈大笑，“我听娘说你在半道上下的车，就寻思着你来找刘叔。正好马二爷说刘叔找我，我就早点来。”
说着，关有寿单手推着车子，一手推着叶五爷，“走，爹，快到饭点了，咱们爷俩先去搓一顿。”
推辞？
干啥推了？
他当老丈人的还不能收下姑爷孝心？叶五爷不声不吭地顺着他的力道换了方向，与姑爷去往饭店。
“爹，这趟要不你和我娘陪秀荷过去待段日子？我瞅着她有些不安，齐婶儿就是待她再好，毕竟不是我娘。”
叶五爷照样不吭声，倒是摇了摇头。
见状，关有寿笑了笑，跳开了话题，聊起叶立冬的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是的，叶家总算有了真正的小姑奶奶。
相比起叶立冬第一个儿子，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姑娘在叶家的受宠程度不亚于比她大两岁的哥哥。
就关有寿所知，据说那孩子一出生，他老丈人家养的羊羔又多了一头。真是个幸运的小丫头。
哪像他家平安出生在最困难时期，小米粥都贵过金子，有钱都买不到吃的……好在，都过去了。
国营饭店，顾名思义就是国家经营的饭店。只要有钱有票，谁都能进去搓一顿，就是舍不舍得花的问题。
其实就是日子好了，关有寿要是独自一人他都从未进去过一趟，最多买几个馒头垫吧垫吧而已。
倒不是被他媳妇调教的怕败家，而是没必要。试想一下老听到人吸溜口水的声音，隐晦不明的眼神，他安心？
进了饭店，关有寿心里有数，先挑了个边角的位置让老丈人入座，他自己则去到那位胖服务员那开始点菜。
其他地方先不好评论，就这县城唯一一家饭店。据关有寿这几年所见，换了两位服务员都很有福态。
“关三哥，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此时他面对服务员身边笑意盈然的女同志，暗暗懊恼不已。早知如此，他就直接带老丈人去刘青山那蹭一顿。
“好些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我刚还觉得这后背瞅着咋老眼熟的呀，大娘她现在咋样？”
听听这熟络的口气，关有寿后背差点冒汗，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身后不远处老丈人的眼珠子一准在冒火。
关有寿一脸茫然地瞅了瞅人家，恰到好处的迟疑着摇了摇头，“同志，我是姓关，可……瞅我这记性……”
“我是王芳啊。”
CAO！不能再演了。关有寿赶紧掏钱递给边上的服务员，“是嘛，我这人记性不好。同志，先来两碗面。”
“表姐？”
关有寿敲了敲台面，“为人民服务。麻烦你快点，我爹年纪大了饿不得。”想唠嗑给老子滚回去，当饭馆是你家呢？
这年头男女作风问题威力很大，尤其是得知自己身世之后，关有寿对纠缠过他的女同志就格外提防。
比如这位王芳，瞅着有八百年都没见面，一照面就是关三哥，居然还提到他娘，他又阴谋论了。
叶五爷见姑爷没多废话付了钱和粮票就转身回来，他果断扭头看向一旁。哼，还关三哥？狗屁的三哥！
关有寿才不心虚呢，是啊，他心虚啥呀？想当年哥们也是屁股后天跟着一大票的爱慕者，可不比你老姑娘吃香？
当然，他可不敢瞎得瑟。
“爹，孩子娘不让我在外喝酒，回去我再陪你喝一盅。”
“行，正事要紧。”
有了这一插曲，翁婿俩人之间的气氛异常亲热。至于被下了面子离开的王芳，还有恶声恶气连连翻白眼的服务员？都不用关有寿有所反应，叶五爷高喊一声厨子的小名儿，很快蔫吧了。
何谓人的名，树的影？见到掌勺大师傅热情的招呼声，关有寿再次体会到叶五爷的威望有多猛。
回刘青山的单位路上，叶五爷有意无意地换了条道。他的熟人还真不少，几乎老一辈们遇上了都会跟他打一声招呼。
关有寿：……
可他又能咋整？
配合呗。他真知道的，他媳妇后山很硬。原来他这一搬走，不止他丈母娘不安，他老丈人也不安。
这就是所谓的“儿行千里，母担忧”？
感慨万千的关有寿在听到梅老和梅大义的声音之时，他有些酸涩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也有长辈疼的。
“啥？住院了？你现在在医院打的电话？哦，明白，明白，啥？大义回来干啥？我来就行，你让他安心等着。”
电话筒的扩音范围很强悍，哪怕梅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慢思调理，语气轻缓，关有寿还是听到了。
要说听到先生住院，他不急是假的，恨不得立马抢过电话筒，恨不得立马插嘴，但很快的，关有寿就反应过来。
——前两天刚刚通过电话……先生的后招就来了。接下来该让向老丈人提出让他一家四口先行一步？
“行，我会和老赵商量，辞了没？昨晚我就听孩子说账目交接的差不多。行，孩子一拿给我，等他们离开，我就去找关老头。”
关有寿差点扶额。
他真不想老丈人掺和进来的。等他离开之时，他自己不会拿对方按下手印的文件威胁一二？
“还愣那干啥？快过来接电话啊。”
关有寿疾步上前“抢”过老丈人递来的电话筒，“您老咋样儿？没事儿吧？医生有了结论没有？”
电话那头，梅老白了眼凑到他耳边的梅大义，敲了敲三下电话筒，“放松，不是什么大毛病。刚听到了吧？”
“嗯。”
“那就听你岳父安排，早点带孩子回家。”
“……好的。”
“真不用我过去？”
突围梅大义一声高喊，关有寿就是没见到梅老揉着右耳怒瞪着梅大义的一幕，也可以想象得到。
“义叔，你就陪先生吧，我很快就启程。”
“东西能不带就别带，先回来再说。”
“明白。”
第1037章 老子又被老梅摆了一道
不是‘好’，也不是‘行’，而是‘明白’。梅大义懂，梅老懂，可叶五爷他岂又能真不懂这两字深意？
关有寿不是磨磨叽叽的性子，既然已经交代清楚，他就挂了电话。这不，一回头就到他老丈人看着一脸若有所思。
这是已经回醒过来？
咱先说好哈，今儿个可真不是你姑爷给你下套，谁能料到您老居然先行一步，还被先生给逮着了。
关有寿是真不想劳烦老丈人，不然不会一直想临走之前再通知岳家，可奈不住他媳妇与他立场不同。
他是帮谁都不行。
“爹？”
“老子又被老梅摆了一道。”叶五爷嘟囔一声，无力地摆摆手，“行了，他用心良苦也是为了你。”
关有寿憨厚地笑了笑。
真离开了？
先不提他们老一辈之间的较量。
有了这一通电话之后，关有寿很多计划又不得不改了。比如原计划他想殿后再跟卡车离开。
房子的事情，昨晚他就已经跟他老丈人老俩口提过，以他老丈人的人品也绝看不上这点身外物。
可他媳妇提起的一些东西给兄嫂，看来十有**不能如愿了。他还想临走之前给亲自送到叶家堡。
心念之间，关有寿很快就放下这些琐事，那些都是他们亲娘俩亲爷俩之间的事情，人走了又不是断了联系。
倒是他那个娘。
以先生的安排来看，他老人家就是想他断的一干二净。嘴上一直埋怨他父亲如何如何不成调，可他老人家到底还是护着兄弟。
可先生错了吗？
没。
翁婿俩人了告别刘青山。
返回时，叶五爷就直接选择了乘马车，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怕坐姑爷这车子后面，他一把老骨头散架。
对，他就是这么任性。
但真正的用意？
叶五爷无非还是想与姑爷好好再谈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老了，再与姑爷心平气和地坐着唠两句的机会，之后越来越少。
叶五爷一不提梅老，二不提他老姑娘，而是坐在车厢内讲起了与他们翁婿俩人毫无相关之人家的故事。
他的故事里有曾经显赫一时的权贵人家，也有得贵人撑扶而平步青云的贫民之子，皆是世间百态。
与其说是故事，还不如说是叶五爷的回忆，是对姑爷的提点；但对关有寿而言，就全靠他自己去领悟。
叶五爷不得不承认一点，他老姑娘的后半辈子就落在了姑爷身上，姑爷好，他老姑娘自然顺顺当当。
午后三四点，一辆马车终于沿着云山的方向，一路到了马六屯东北山脚下，停在了关家小院门口。
一路上，默默听着的关有寿听故事听得脑袋昏昏的，这边他刚下了马车付了车钱，还没来得及取下后门直挂着的自行车。
那边叶五爷他已经率先一步进门与齐老太太打招呼，瞟了眼老姑娘之后，他就带上两瓶酒去了赵家。
儿女都是债，他现在就得去结账。
见状，关平安和关天佑兄妹俩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一人紧跟叶五爷出门，一人紧跟关有寿，而齐景年？
啧~
不用说，把家！
“你梅爷爷可能要替爹改名儿了。”至于改成关晋之，先生当然是纯属玩笑话。但离开之后，他就真不是关家老三。
母子关系真能断的一干二净？
对这个问题，关有寿其实很茫然。常言道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可随着时间过去，他是真不恨了。
恨一个人实在太累。何况还是恨一个带他来到这个世上的人，一个他曾经发誓要好好孝顺的娘。
但要说有多爱？
好像也没有。
伤的太重，有再多的孝心，随着梦醒之后，随着一天天过去，早已一点一滴地磨灭，有的或许就是责任吧。
你生我之恩，我养你到老。
多的，他给不起，他也不甘心给。可为何他的心里总还免不了回忆起老太太曾经好的一面，哪怕是明知虚假的。
与他同样心情的还有关平安。
得知计划有变，她就觉得这日子过得贼拉快，还没来得及多转转，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与小姐妹告别。
启程了。
奇怪的是，最后一刻，她最想见的人居然是她祖母。关平安自己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搞得愣在原地。
她分析一定是因为她答应过她祖母会养老，结果说也不说一声就跑，实在有违她小飞侠的作风。
“爹爹。”
关有寿还以为自家小棉袄是心有戚戚，舍不得离开，可见她一脸迷茫地看着老院的方向，他好像悟了。
“爹已经安排好你奶。你姑父会告诉她，我闺女一诺价值千金。上车吧，别让他们等了，拿好东西。”
关平安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未道出尽量多给老人一些钱。论以对她祖母的了解，她自认比不过她爹。
为了赶上中午的列车，此刻天还未破晓，两辆马车停在大门口，北风呼呼作响，刮的马提灯晃动。
灯光下，关有寿将手上最后一个包裹放入之后，他面朝老院的方向跪了下来，关平安紧跟其后。
拉着老姑娘手的叶大娘见状赶紧扯过已经坐上马车的老姑娘，在关天佑之后，叶秀荷跟上了节奏。
谁都没吭声。
关有寿朝老院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又带着妻儿向老丈人老俩口嗑了三个响头，毅然踏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叶大娘抹去眼角又忍不住留下的泪水，她右边的赵老太太拍了拍她，温言安慰。
该高兴才是，孩子们是去过好日子。
马车内，后知后觉的叶秀荷此刻也是满脸的泪水，贪婪地看着黑暗中，渐渐再也见不着的远处身影。
离别总是伤感的，却又无可奈何。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如她，活好当下，收拾起自己悲伤的心情，方是正确。
马车一路向西，转方向到县城，还未进城内，大道上刘青山已经候车等待多时，田胜利最后与他握手离开。
犹如完成一种仪式。
可又何曾不是让关平安的心情一沉。她不会天真到以为没了田胜利，从此以后她家就可以高枕无忧。
不好混啊~
第1038章 抵达京城
离开了已经开始飘起雪花的马六屯，来到地处祖国北方大地的首都，其实两地之间的气温相差无异。
冷。
还是冷。
出了车站，此时已是午后四点左右。
长街上行驶着有那么一两辆圆头圆脑的公交车和方头方脑的绿色吉普车，路上行人多的是人穿着家里缝制的大棉袄二棉裤。
要叶秀荷说这里与省城有何不同之处，那就是瞅着街道更宽，更整洁。其他的，还真没啥大的区别。
她还来不及再细细观察一二，目的地就到了。于是她错过了五十米一暗岗，下了车，只见眼前就是青砖瓦房，青石板，墙面白石灰标语红色。
等一行人跨进梅家四合院，看到屋檐下一溜溜儿的大白菜……突然，莫名的，叶秀荷的心就安了。
当然，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大首都和她老家，或者说在北方的绝大部分地区居民们都需要入冬储菜。
白菜、萝卜和土豆，同样是首都人民冬天饭桌上的主菜。尤其是白菜，虽说随时都可以买得到，但不同的时间购买，价钱就差别相当大。
每年十一月初到中旬，就是大白菜大量上市时期，城外就有大量的大白菜拉到各个菜店销售，购买之时还能享受政府的补贴。
而要是过了这个时节，白菜就会恢复市场价，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在这个时间段购买足够能吃上一冬的白菜。
安置一棵棵的大白菜时更是因场地所限，只要她一出门就能从路过的院门可见有不少人家的屋檐下就码了好几层白菜。
而梅家院子却与大杂院不同，它是很典型的一进四合院。北房、东西厢房、倒座房皆有，异常宽敞。
关有寿夫妻俩的卧室直接就被在东厢房。为了方便他往后招待客人，三间屋外的其他两家就改了客厅和书房。
对面的西厢房三间屋，同样的，也被打通。中间类似书房，而一左一右无意外地成了关平安兄妹俩人的卧室。
瞅着就可知她梅爷爷费了多少心思，难怪让她爹什么东西都别带就回来，可一家能有多少供煤量？
关有寿此刻顾不上关注这些细节问题，将行李物品直扔进厢房，就向梅大义提出要先去医院见梅老。
“吃了再去医院。”
哎呀，做戏可不得做全套啊。关平安使劲挤挤眼。咱得赶紧上医院，然后梅爷爷一喜就回来了可对？
很显然，梅大义是坚决不同意的。话说梅家张阿姨已经准备好了面条，跟着过来的齐老太太总得吃吧？
草草用过迟来的午餐，诱拐关有寿一家入住小孙子院子失败的齐老太太主动带了一群人去往医院。
梅老的病房条件不错，落在医院的最后面，比较清静。
上了楼梯，走过一条走廊，除了来往的一两位脚步放轻的护士，尽头倒数第二间门口还守着俩卫兵。
外间摆了一张小床，还有沙发椅。上面还有报纸，想来是刚刚李秘书闻讯出来相迎之时，他随手放在了上面。
里间病房一床，也有椅子凳子。一行人到时，包括齐老爷子在内，有三位老爷子正和梅老聊着天。
一听到外面动静，里面一静，随即响起梅老的声音，“大义，是孩子们到了吧？让他们快进来。”
从这句话里就可见日常生活中，梅老还是习惯与梅大义交涉。在家事与公事上，同样的，他分得非常清楚。
这一进入，可算挤了一屋子的人。
当然。
在座的几位老爷子，关平安都认识，但她毕竟再也不是八岁那会儿的她，十四岁已经代表了是大姑娘。
她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却不知她顶着娃娃头，穿着红棉袄。随着这一喊人，脸上一对梨涡笑得有多孩子气。
“哟，长高了嘛。”
“是长高了。”
“实岁才十二，无须着急。”
谁急了啊？！
关平安这个郁闷的~
她都快赶上一米五了。
听听……
可见她梅爷爷没少在这四位前面提起她的“困扰”。但也是有这一出，喊着干爹的叶秀荷少了些拘束。
相比起最初去先县医院捏紧衣角恳求大夫让她闺女住院，其实此时的叶秀荷已经有了巨大改变。
可还是放不开。
但能怪她？
就这样已经是她见多了陈老他们几位的气势，不然随便换成一位乡下长大的小媳妇都会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梅老或许对这点也是心里有数。与齐老他们四位介绍完之后，他也不留客，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齐老太太一路上累得不轻，拉着小孙子跟着老伴身后离开，佯装自己压根就没看到她家小乖乖朝梅老打手势。
不就是电话联系？
可你咋不跟你的关关比划？
不行，手段还是太嫩。
里屋。
果然，没了“外人”在，梅老问了几句叶五爷，叶秀荷的神色就放松很多，对梅老的态度又亲近不少。
“往后你可是要给我养老的，现在就是回家。住在自己家，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找小张他们两口子。”
“好的，干爹。”
梅老三言两语摆平了他的干闺女，目光看向了送客进来的关有寿，脸上露出了更为真心的笑容。
“还不喊？”
“爹。”
梅大义没好气地白了梅老一眼。
贼心不改！
“这还差不多。”梅老笑得更满意，指了指床头柜上一堆老友探望礼，“快开始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您老这是明白养家糊口不易，所以连礼物都舍不得扔了？关平安好笑地抿紧了嘴儿。
“等等，我先去找主治医生再说。”关有寿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去，候在外面的李秘书连忙带路。
关天佑见状一手搭在梅老的手腕上。虽然刚刚妹妹鬼头鬼脑地搭过脉，但他总不能说信不过吧。
梅老也不缩回手，侧头瞪了眼紧挨着他的关平安，“小没良心的，你数数有多久没来看爷爷？”
哎哟，算账的来了。前年她就来了一趟，可也得您老有时间呀。整天不是参加会议就是临时出门有事。
她能不跟她哥跑？
第1039章 你到底在愁啥？
此刻，不用关平安“拱手求饶”，自然还有梅大义护着她，还有关天佑诊脉完毕赶紧岔开话题。
批评！
必须要批评！
说了多少次不能抽烟，绝对不能抽烟！您老没听不说，居然还搞成睡眠严重不足，尽折腾身子骨是吧？
论起哄，关平安是绝对不会放弃“落井下石”。谁让你要求我每周最少一封信，可回信却老不定时呢。
显然，这一点，梅老就理亏。
一老一小打起嘴仗，渐渐地就没大没小。
关有寿从主治医生那儿回来，就听到病房传出欢声笑语。
——得，还是赶紧收拾走人，这又不是产房，还能这么乐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误闯了病房。
“爹爹，咋说？”
“静养。”
关平安心里的半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就说嘛，她梅爷爷一直用养身丸，脉搏可是相当有张力的。
“现在安心了吧？”
关平安表示现在她不想跟这不可爱的老子搭腔。你说你找什么借口不好，非要以晦气地生病为由？
一行人再倒趟回四合院时，天已黑，街头路灯亮着又是一景。可要找关平安说，这大地方还真比不上马六屯。
当然，此马六屯代表的是她家。她家那院子住的多舒坦啊，最起码在冬季，这儿就压根无法相比。
冷还是其次，关键是冲澡和如厕真方便。知道啥叫澡堂子不？打死她都不敢进去，贴给她金子都不去。
如厕呢？家家户户倒是有恭桶的。可拉大的，在屋里可不得熏晕倒？公共厕所倒是有，可在胡同外头。
真要命儿了。
更要命的是，关平安偷偷核计一下储藏的煤球量，完了，照一间屋一个炉子计算都不用等过年，得了。
——全冻成冰棍儿。
爹爹，你闺女咋能忍得住不进小葫芦？如厕就实在不行。真的，咱能不能找个借口蒙混过关？
比如，你闺女我从来只吃不拉的！
关平安暗暗叫苦，可又不敢吱一声，更别说皱眉头。没瞅今儿个把她俩爷爷给高兴的，喝酒了。
是呢，就她梅爷爷家的条件，能让她一人一间屋还有半间书房。此等人家，整个皇城根儿就少之又少。
人活世上岂能件件如意？过了冬天就好了，习惯了，就好了。人这辈子何曾又不是学着一次次的妥协。
“妹，在干啥？”
关平安抬起右手转了转笔，“瞅瞅都差了啥，该添的都给添上。爹爹和爷爷们还在北屋唠嗑呢？”
关天佑瞟了眼瓦数明显比卧室更大的灯光，连连点头，“爹他心情非常好，娘有薛婶儿陪着也很高兴。”
她爹确实非常开心，她还真没见过她爹这当弟子的在先生前面居然也会耍赖，居然也会偶尔很孩子气。
她娘？那是人家齐老太太善解人意，薛婶儿好心过来一趟陪她娘和张婶儿沟通感情，好尽快熟悉周围环境。
如此一想，关平安又觉得待在这儿，可比马六屯好多了。“明晚明月嫂子他们过来会更热闹。只怕往后来往的人多了，梅爷爷又嫌不清静。”
“你也想搬走？”
关平安被天佑突然冲到自己耳边的动静惊得差点出手，但这语气却也说中了她的小心思，可来都来了，还走得了？
没听饭桌上，梅爷爷就说想住这儿还是大院随她挑？兄妹俩人相视一眼，关天佑了然地摊了摊双手。
他也同样无计可施。涉及到他老子当年许下的承诺，除非梅爷爷不让他爹养老，亲自赶他家走。
可不管从什么方面考虑，只怕这个愿望很难实现。起码短期几年内，梅爷爷为了安全起见，就不可能会让他家搬出去住。
“提了户口没有？”
“据说已经交给李秘书办理。”关平安放下了笔，抬头看向胳膊交叉着斜靠在书桌旁的天佑，“我想明天出门瞅瞅。”
“不行。”
“哥！”
关天佑好笑地站直身，伸手呼噜一把她的脑袋，“先别急，今晚他们肯定在商量，先看爹他咋说。”
关平安抚顺被弄乱的头发，“黑子它们两口子不知能不能习惯咱们没在家，等它们过来，路上应该会没事儿吧？”
“小黑呢？”
“刚刚还在里屋，估摸又窜哪去了，它倒最激动。你说这周边都没啥山，就一个小土坡，总不能老用煤吧，柴咋整？”
关天佑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妹妹行空走马的思路，但也说明安安是在吐槽，而不是真要想他想法子。
可妹妹啊，你到底在愁啥？就咱姥和凤姨俩人的性子，你该好好寻思一下等东西运回来该堆在哪儿才行。
“咱奶这会儿应该知道咱们都不要她了吧，不知她有没有寻死寻活？还有五丫姐她们该得多埋怨我不辞而别。”
“你不是留了信让明河转交？”
“是呢。关键是没地址，她们还回不了信。咱们家大酱酸菜老多了，也不知姥他们会不会要运过来。”
关天佑强忍着笑意，揶揄道，“会！一定会！连木头柈子都会运过来信不？所以你就别愁没柴烧了。”
闻言，关平安自己先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吐吐槽，这心里舒坦多了，想来还是东西都没运过来的缘故。
习惯了天黑抄书；习惯了半夜摸黑去养殖场学习；更是习惯了猫冬时节身边有个火盆烤个地瓜土豆啥的。
突然一下子的，清静的居然连狼嚎声都听不到了不说，就连煤油灯都没了，可不就是哪哪都别扭。
关平安拍了拍自己脑门，要往好的地方想，她爹她娘终于不用下地干活了。可喜可贺，值得高兴。
见天佑聊了几句开始回房，关平安索性就收了纸笔，掀开棉帘子出了西厢房，转了一圈儿发现他们气氛正好，溜出去？
住在倒座房守着大门口的小同志可严肃了。拦倒不拦她，就是老跟在她后头，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外面是如初？进来！”
正要凑到正房的关平安一下子就被梅老给逮着。“平安！我是平安，请爷爷你喊我的小名儿！”
“你不是说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第1040章 交接
关平安掀起正房的门帘子，一钻进去，脚尖下意识地踮起，“大姑娘和小名儿有啥联系啊？爷爷，小名儿喊着多亲呀。”
“行啊。”梅老虚指点了点她的脚，“不是关圆之？圆子？”
与梅老围炉喝茶的梅大义和关有寿顿时畅笑出声。
关平安暗暗后悔自己为啥在给梅老的回信里提到这件事。瞅瞅，被笑话了吧？“爷爷，接着要咋整呀？”
梅老挑了挑眉，拍了拍凑近自己身边的关平安，“不习惯？过了年再说，有空先带你娘出去走走。”
“好的。”关平安绕到梅老身后，开始轻轻地捶起他的双肩，“也没啥习惯不习惯的，我又不是没待过。”
“我可拿尺子了。”
“好啦，就是想带黑子它们逮兔子都没了地儿。”
对面的梅大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咱们家不缺吃不缺穿的，逮啥兔子。城里不缺猪肉，冬天里吃羊肉也好。”
一下子来了四口人，敢说不缺吃不缺穿这句话，绝对没有多少人。而梅大义之所有这么说，还得感谢梅老。
毕竟梅老还享有特供，往常他们俩又习惯了素食，加上关家四口迁入户籍就有了粮本副食本。
说者无意，听着有意。
梅老突然想起一件事，朝梅大义虚指点了点西屋。
“嗯？”
“盒子。”
“啪”的一声，梅大义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脑门上，不等关有寿开口，他立马站起身就跑去西屋。
“你看，腿好了，更毛糙了。”
对于他们二老的官司，关有寿直笑不语，拎起炉子上的水壶替梅老倒了杯开水。他先生还是老毛病。
一高兴就献宝似的拿出珍藏的好茶，然后一杯又续一杯。等回头睡不着了，他又得通宵翻书熬夜。
跑进西屋的梅大义又如一阵风似的抱着个铁盒，铁盒上面还有一本牛皮纸的笔记本跑了出来。
梅老正抬起胳膊握着关平安的小拳头，示意她先停止，来到前面。
“拿着。”
走到他们中间的关平安瞟了眼梅大义放在她手上的东西，吓得连忙摇头，“不行，我不干，我不懂。”
梅老朝弟子使眼色。
关有寿见状，无奈一笑，看向了闺女，“让你管着你就先管着吧，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你义爷爷。”
闻言，关平安就没再推辞。抱着怀里的东西，她伸脚勾过了一旁的小木扎，坐到了梅大义身边。
煤球燃烧的气味有些刺鼻。刚开始，关平安都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现在是好多了，但她还是不喜欢靠近。
果然不出关平安所料。
这笔记本可不是什么日常开支，而是梅家的人情往来。比如谁谁上门拜访带了什么礼又给回了什么礼。
比如谁谁给了礼但被拒绝了；再比如谁谁家里有个红白事，她梅爷爷又与谁谁一致随了份子。
这其中就牵涉到人脉关系，又能从中可见与各家交情如何，她接手合适吗？她爹居然也不反对？
她梅爷爷现在就等于将家底和部分人脉全给了她，按理应该给……对啊，给她爹，她爹的精力也不可能放在这方面上。
她娘？
她不得不承认她娘短期内管管账目还行，但其中弯弯绕绕的人情往来，她娘还真没法子出来。
总不能时常去找齐老太太商量，总不能天天找她义爷爷指点。
她哥？
男主外，女主内。
这明显就是给她下了套。
“爷爷~”
梅老不意外孩子看向自己皱吧脸，“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你比你哥任务更重，先学会如何管家。”
梅大义连连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将来他家小少爷肯定要认祖归宗后收拢产业，以他家孙小姐的心智不愁管理不好内宅。但毕竟孩子没经历过，还得趁他现在能提点一二赶紧抓起。
面对梅大义殷切的眼神，关平安心里一动。她好像有些懂两位爷爷的意思，也懂她爹的意思。
“等明天上了户口，大义你记得带如初去一趟后勤。”
“明天下午就去。”
这么急？
关平安下意识地看向她老子，见他垂着眼帘不语。她这心里暗暗后悔自己饭后就不应该管收拾房间。
他们仨肯定是之前已经商量了好很多大事。
“爷爷。”关平安挪了挪屁股下的小木扎朝梅老靠近，“胡同里好像又换了两户人家，爷爷，你干啥突然休息？”
“你不是嫌爷爷一直忙，忙得连陪你聊天都没时间？”梅老拍了拍她脑袋，“这次爷爷就打算先陪你好好过个年。”
打定主意不想跟她说？关平安见好就收，总归她真要想知道，有的是法子。“太好了，这可是你说的啊。”
“腊八要到了。到了那天，爷爷带你们去见人。考你的时机来了。”
关平安朝梅老挤挤眼：难不成是？
梅老和关有寿相视一笑，跳开了这个话题，反而提起了叶五爷。涉及此话题，他家小如初肯定中意。
关平安乐得配合他。既然腊八都要见大人物，那就说明梅爷爷这次突然休息肯定不是被动，而是主动。
这就好。
趁着他们三人围炉聊天，梅大义再次回了西屋。带着东西出了门，将他手上最后的一个饼干铁盒当着薛婶和张嫂的面交给了叶秀荷。
“家里供应本和一些票证。”自然还有他预备好的日常开支现金，但梅大义就略过了这一，大头可在他孙小姐手上。
倒不是他不尊重他家少夫人，而是接触过这么久，看得出很多事情还得靠他孙小姐在背后撑着她娘。
要不他咋说叶老五此人比不上赵老爷子？好好的一个女儿，居然都不好好培养，还说什么他叶家姑娘贵重。
这也就是他家小少爷压根就还没想回本家过日子，不然就她这性子，都不用十天半个月，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
叶秀荷秉着她娘说的人在外地不懂就找姑爷，就找俩孩子先问再做决定的原则，她只好先接了过来。
东厢房会客室内。
叶秀荷只能按住心急，听着得了梅大义指名的张嫂开始对着她手上打开的铁盒内票证一一解说。
第1041章 我真管不了家
什么牌子的烟酒是不在副食本上的，只要有钱就可以购买；什么白糖是每个月都有的，数量不定，春节会多一点。
什么副食品店是没有的，只有到食品店；什么“议价”食品几时购买最合算，哪片购买的人最少。
什么厨房左边的灶是用液化石油气，用瓶灌装的；右边那个灶能用是煤球和柴火，可以换着来用。
煤球通常有后勤调配送过来，和其他东西一样，有定量定额，但不够量也无须担忧，能用其他票跟人换。
涉及到过日子吃穿住行的琐事是何其的多。张嫂是好心，掏心掏肺地将自己心得有的没的全一股脑给说了。
她却忘了一点。
突然从马六屯一下子到京城，这其中跨度有多大？而且真不是关平安这个当闺女遗传了母亲的精明。
有这么一刻，叶秀荷只想回去。尤其是刚刚薛婶还在她前面提了提谁谁就是说错一句话出了大事。
好不容易熬到薛婶见时间不早告辞离开；好不容易熬到张嫂离开，可对方居然还要准备宵夜。
她真当能甩手不干的少奶奶？
叶秀荷果断拒绝张嫂让她休息的好意，就干巴巴地看着，陪着，她也不敢真的回房等着吃喝啊。
张嫂两口子是后勤派来照顾老爷子，可不是来伺候她一家子的，也不知这里头还有啥讲究没有。
叶秀荷有心想去西厢房问问儿子，可一想起一路过来她俩孩子已经一步都不敢离开她，最终还是作罢。
“孩子爹，我真管不了家。”
夜深了。
用过宵夜。
关有寿刚换下衣服就听到媳妇委屈的声音，惊得他立马转身，不用他开口就见到媳妇手上递来的铁盒。
“别急，慢慢说。”关有寿柔声哄着媳妇，拥着她入座到炕沿，“别说你，就是我都稀里糊涂的。”
才怪！
出来进去比在屯子里还自在！
叶秀荷白了他一眼，将铁盒放到了炕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干爹和义叔他们咋就真的啥都不管了。”
关有寿考虑自己现在要不要告诉媳妇：你这才算哪儿到哪儿，先生可是迫不及待地将整个梅家都交给了闺女。
他懂先生之意。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他怕养废了平安。
再喊着男女平等，可到底男女有别，就如儿子能参加锻炼，女儿就不方便与一圈半大小子行动。
学会管家，管好人脉关系，将来就是靠她自己也有一席之地。先生的用心良苦，闺女可能现在还懂不了。
甚至要是被齐家得知，还会误以为先生真有意将来他家平安会过继梅家。说笑呢，先生连“李”都不姓，还会在意半道上随意改的梅？真要重视子嗣，他老人家就不会在师母过世后一直独身一人。
只不过正如先生所言，小北是良配，可也就是眼前，将来谁知道，他们师生二人总会先孩子一步离开人世。
齐家？
关有寿想起明晚齐家邀请宴，捏了捏眉间，“家里没有女主人，现在你来了，义叔不交给你该交给谁？”
“不能照旧吗？”
怎么可能，马上会有谭家，然后就要面见先生一些故交，各家女主人之间的交往肯定少不了应酬。
但这些话，关有寿还真不敢一下子全说了，好在真有应酬出现，还有他家平安能陪在她娘身边。
“媳妇，最麻烦的地方都已经交给闺女。”
“啥？”
“本来孩子刚刚想过来跟你说，我让她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户口办好再说，没想到义叔他这么急。”
不能一下子全说，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关有寿就觉得他非常有必要告之媳妇关于他和梅老之间的渊源。
也就是他媳妇相信他，否则她早就该问为何在医院里，“从未曾见过一面”的先生跟他这般熟悉。
关有寿附在她耳边，“有些话，在这儿说不合适。明儿个我一定抽空带你去后面公园走走，放心好了，没啥大不了的。”
叶秀荷推开了他，怪嗔地瞪了他一眼，“要说啦？”
关有寿点了点头。
“其实我不急着想知道，就是两眼摸黑，啥都不懂。”叶秀荷蹙了蹙眉，“我就怕给你惹祸，出了啥岔子。”
“不会！天塌下来还有你男人顶着。”关有寿伸手搂过她入怀，“咱们不着急，刚到本来就是两眼摸黑。”
“我听你的。”
“先休息两天缓缓神，接下来我就会带你出去走走。你要是想去哪儿，让闺女先陪你去也行，她熟门熟路的很。”
叶秀荷忍俊不禁轻笑出声，“遇上个人都认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闺女打小就长在这儿呢。”
傻媳妇，这就是咱们家平安的本事，不然你以为当初李叔干啥就独独送她一对鸽子，而不是兄妹俩？
其实梅家的四合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是外人多，而关家秘密太多，件件都不能泄露于外。
就比如对面西厢房，关平安要是不集中注意力，她就听不到对面她父母俩人在屋里嘀咕些什么。
关有寿能理解媳妇的心情。不适应肯定有的，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都要先有一段时间熟悉的过程。
如他。
明明刚刚带闺女出正房时就想叮嘱一两句；睡前他还习惯前后院绕一圈儿……现在他也在适应新环境。
与其他人家初入异地不同，显然，关有寿两口子是有福气的。翌日一早，大院第一声军号响起，齐景年已经起来。
这边四合院。
每天早上四点就起床，先去打套拳，做好热身运动的梅大义然后会溜达到早点铺里来一顿包子炒肝什么的也停了。
就如梅老，他也有意趁着休假，调整了作息时间。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关有寿两口子能尽快适应下来。
齐景年骑着自行车抵达梅家之时，张嫂的早餐还没准备好，关平安正打算等一家人看完升旗仪式之后，她陪她娘出门欣赏排队盛况。
这不，她正向梅老预报行程。
午饭，她娘俩肯定是不回来吃了；午后她跟梅大义去往后勤这件事只能定在下午四点，不然这点时间压根不够她带她娘兜一圈儿。
第1042章 想要融入一座城
有其师必有其徒。
与关有寿的想法一样，梅老对关平安兄妹俩人的要求各不相同，私心里，他还是坚持走“穷养儿，富养女”的路线。
除了学习以外，这些小问题，梅老大手一挥，通过~别怕花钱，你爷爷我就是休假，工资照发。
懂的~
腰缠万贯的关平安图的不是钱，而是老人的心意，果断点头表示她别的本事没有，但论花钱？
肯定是谁都比不上她。
时常的，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肯定财运不凡。这不，昨晚两位爷爷交给她一铁盒的家底，现在又来了。
卧室内，关平安扶额看着往她挎包内塞钱塞票的齐景年：你个吃里爬外的，真会被你爷奶给扔出家门的。
“尽管花，没了只能说。”
行！
你有钱！
你比我更有钱行了吧！
继续往她挎包塞了一串钥匙的齐景年抬头之间又打量一圈室内，目光落在炉子上，又扫向烟筒。
委屈他家关关了。
点炉子、续煤、封炉子，活儿可不少。好在今晚开始，他就入住到对屋与天佑同居一室，能接手这粗活儿。
“你真搬过来啊？”
“被面衣服都在这。”
这是理由？
“梅爷爷已经同意。”
行！
你厉害！
“我想今儿个陪我娘出去转转。”
“好主意。我就和天佑陪咱爹去办事。”齐景年伸手指了指屋顶，“出门小心点，过了年再说。”
那还用得了说？
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过了腊八见了人，一切就明了。她关平安不会忘了重中之重就是保护好家人。
尤其是她娘。
想要融入一座城，想要了解当地居民习俗与日常，关平安的方法既简单又粗暴。那就是串胡同上大街。
看多了，听多了，自然就看得出北地人民群众过的日子都差不了多少，要是搬到江南听着吴侬软语，她娘才抓瞎。
改朝换代几次，叶家的底蕴还在，她姥姥的颜氏代表母族曾也有过鼎盛时期，也就是如今满汉同化，搞得四不像。
论对这皇城根儿的了解，不是她关平安有意夸大事实，对她娘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她娘也是听着故事长大的。
甚至对很多大户人家的规矩，要不是如今破这破那的，出生京郊的张嫂都要时时请教她娘才行。
她爹和她娘就是门当户对。
关平安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引导叶秀荷。总之，她的“用心不良”，图的就是让她娘有底气。
这人有了底气，就有了信心。
有了信心，就不会自觉低人一等。拘束？紧张？不安？那是什么鬼！她娘就凭她这个闺女在，底气就足足的。
在关有寿还未给媳妇打气，在关天佑还未给他娘点明，听了闺女一通“高贵论”的叶秀荷若有所思。
好像，好像……被她闺女这么一说，她还真没啥地方输给城里人，她还真没啥地方配不上孩子她爹。
对！
对极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关平安见她娘的脸色露出笑意。决定了，往后她还得接着隔三差五的给她娘“打打气”。
比起张嫂说的如何乘坐公共汽车，关平安来的就是行动。她亲自带着她娘上了一辆圆头圆脑的公交车。
然后从这下蓝上白带着两根大辫子的公共电车下来，挽着她娘的胳膊逛了一圈儿，接着又换乘下红上白的公共汽车。
四九城有多大？
叶秀荷在抵达的第二天，她闺女带上她对着一张孩子们亲笔所绘的简易地图，就绕了一圈儿东南西北。
见识过城南的大杂院，车窗外飘过所谓的大院，逛过城西的市场，一条条如迷宫似的胡同捷径。
这一天的午饭。
一直到老，叶秀荷都不会忘了这一天，暖暖的太阳洒在她家平安脸上，她闺女嘀咕总有一天会带她尝遍大江南北美食。
何止是大江南北美食？
有生之年，她闺女带她走遍了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到了那时，她反而想念起那一天的手抓饭。
此刻的叶秀荷，这一年的叶秀荷还不知到了将来某一天，钱财对于她家来说早已失去意义，只不过数字。
可现在她急啊。
这孩子，咋这么败家！
“为人民服务，我还要三份带走。”
“对不起啊，同志，不要了。”
“娘~咱们家省吃俭用了这么多年，你闺女我都十几岁了，我爷我爹他们还没吃过一顿好的呢。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咱们在伟大的***带领下早就翻了身当了主人……”
听听，一套一套的。
说的边上的人跟着连连点头。她这娘的要是不答应打包带走亏不亏心？叶秀荷无奈只好地放下举起的手。
手抓饭、羊百叶，羊肚丝好不好吃？
肯定的。
可价格更好看。
叶秀荷不是没有吃过羊肉，有关平安这个女儿在，她从不缺市面上最好的东西，只不过不知有些东西到底价值几许。
就如燕窝，阿胶，瞅着就是稀罕货。虽说她闺女报的价超出她想象的低廉，但还是被她珍藏在箱底。
可现在你想瞒得住？
你敢说鱼翅是南方粉丝？
叶秀荷还没来得及提醒买少一点，那边关平安已经付了钱和票。一听这给出去的总额，心疼得她心里一抽一抽的。
买都买了，叶秀荷也不好当众说出家里今天就有肉，只好抓紧时间吃完最后一口，赶紧带闺女离开。
不阻止都不行。
她家平安的脑袋已经转到隔壁桌打听对方所谓的清真牛肉店和饭馆。话说以前闺女是咋说的？
牛肉才好吃。
可惜牛肉少之又少。
关平安朝她娘安慰地笑了笑，但九头牛都拉不住！不然为何进饭馆之前，她特意点出今天开销她用的是自己私房钱？
——咱们家的粮食和肉类，包括你的衣物可都等着我姥爷托运过来，随身携带的就这么一点吃的能行？
很多时候，关平安都不得不佩服她娘，一心都放在她爷仨身上，总是下意识地忘了她本人所需。
就比如说随身携带的行李。
她娘就知道带上她爷仨的喜好之物，就连小黑的松子都不会忘，反而是她自己的倒是给忘一干二净。
第1043章 女人不易
叶秀荷越是如此，关平安越是心疼。原本她娘背井离乡跟着她爹，带上她兄妹俩人离开马六屯就极为不易。
要是换成她的话，打死她都不会离开父母一步，还事事忘了好好疼惜自己。这一切都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他们爷仨。
买！
都买！
怕打眼，咱就分开买！
女人嘛，谁没有一个爱吃小零食的习惯，只不过她娘从苦水里长大，总下意识地忘了她自己的喜好。
穿的，她还可以依着她娘心思，但吃？绝对不行的。
要不是秉着低调的想法，她还想趁过年这个机会，好好给她娘准备两套可以出门应酬的衣裳呢。
女人不易。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什么世道，都比男人更不易。
一个女人要是长得好，又打扮入时，稍稍遇到一点事儿，世俗的眼光总会觉得此女肯定不守规矩，不咋正经。
更甚者一个‘小资情调’的罪名就逃不掉。是的，长得都这么漂亮了，你还打扮的那么招摇想干啥？
这个逻辑非常混账，听起来就是得了眼红病的人乱给的罪名。但事实上，现在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
女子因为生的出众而惹上麻烦的时候，不论她有没有做过什么，在其他人眼里看来都不算无辜。
关平安就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因此这几年，她都尽量减少外出，连给她娘准备的衣物都不敢与众不同。
说实话，她一年四季的衣物就多的不得了，可绝大部分的还是被她压在箱底，倒不是她闲得为自己准备。
对这些身外物，她要求的不高，只要干净就行，但奈不住长辈多，奈不住齐景年想方设法为她准备。
就如她今天穿的军大衣，类似改小号的还有两件，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棉袄，关平安是真不缺衣物。
可就是如此，进了百货商城，叶秀荷还是想买几块布给闺女做件适合城里人过年穿的棉袄和裤子。
这就是她的娘。
让她怕孝顺的太少。
让她怕一个错眼，被人给欺负了。
娘，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你闺女我能替你遮风挡雨，能让你以关平安之母而受人尊重，甚至忌惮。
用过午饭，关平安见叶秀荷没有出现倦色，她开始带路，带她娘去看稀罕。这一逛，可逛的时间不短。
从看完升旗仪式分开之后，再到她们娘俩归家之时，恰恰好时间从一大清早卡在下午三点半。
关有寿怀疑要不是闺女出发之前已经与她义爷爷约好时间，肯定拉她娘吃过晚饭再打道回府。
瞅瞅，这个点可不就正赶上四点去后勤办事。
要知道李秘书的办事效果极快。在他的陪同之下，到了中午，他就办好了自家户籍迁移手续。
此刻见她们娘俩个个手上拎着东西，关有寿已经见怪不怪。就这样，已经是他家平安往节省之处省了又省。
真要让他闺女放开手？
呵~
信不信熊丫头拉回来的就是烤全养？就是烤乳猪？她还能扣扣搜搜的都是油纸包的羊杂碎和一条牛肉，几包糕点？
不过张嫂的厨艺真没法跟他媳妇相提并论，更别说让他闺女相比。整的菜色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道。
晚上正好吃火锅。
“爹爹，你估算几日咱们能收到包裹啊？”
东厢房卧室内。
关有寿一怔，“指邮局的包裹？”
“对啊，也太慢了吧，会不会我姥爷把咱们家东西托运过来，反而包裹还没寄到啊？要知道可是提前了好几天。”
别说，还真有可能。只能碰运气了。
关平安比划了个数钱的动作。
关有寿瞟了眼整理糕点的媳妇，朝闺女摇了摇头。没必要，你娘手上可是有三千块至今原封未动。
见状，关平安只好再次作罢。
“放久了会不会不好？”
“不会，每晚端一盘出来，不用一个礼拜就没了。”
叶秀荷也就是随口问问。要是连这一点，她都安排不好，只怕她当场就不怕丢脸坚决非退货不可。
逛了老半天，别说今晚还有齐家邀请的晚餐，关平安还真挺忙的，又屁颠屁颠地跟着梅大义跑了趟后勤。
这一趟跑了并不代表事情就处理好了，反而是将来领工资、领福利什么的，都是她的活了。
哦，对了，她还多了一件事，她娘又把她义爷爷交给她的还有一个铁盒子也塞给她这个闺女。
顾名思义。
她娘想当甩手掌柜。
“咋地，你想娘半夜三更去排队？”
当然，这是玩笑话。怕只怕最后她这当闺女的真有那么一天想连夜去排队购物，她娘还会不依。
叶秀荷自认她这当娘的比不上闺女脑子灵活。再说了，没见张嫂子连一日三餐吃啥都先过问她闺女？
可见往年过来孩子已经插手。她索性还是照老规矩，跟在屯子里一样，家里都交给闺女把着得了。
这是一位图省心的母亲。偏偏关有寿还支持她这一想法，觉得挺好的，正合适他媳妇有时间先熟悉环境。
关平安能咋整？
接呗。
等理好头绪，她再辅助她娘不就得了。实在不行，嘿嘿……她大手大脚地花了几天，她娘准会吓得想撒手都不管。
这些都是小事一桩，既然要管家，要嘛干脆不接，要接手，她就容不得自己辜负两位爷爷厚望。
为了对梅老和梅大义俩人的家底负责，关平安不得不翻起梅家往常的账本，好通过其中开支与物件有个更深的了解。
如今她一家四口的户籍算是已经入到她梅爷爷的名下，就连粮本和副食本也都整到了一块儿。
户主自然还是她梅爷爷。按照规定四口人及以下的家庭是‘小户’，她家现在就是属于‘大户’人家。
以首都的规划，一千五百户左右的居民对应一家粮店、副食品店、煤店，她家指定的粮店还是附近的粮店。自然，其他的，也是如此。
据她爹所说按理外地迁入户籍原本是没这么快，手续是相当的繁琐，幸亏李秘书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
现在好了，总算办下来了。
但其中涉及到某些东西，家里可以选择后勤供应，又可选择自行采购这一块，她就很陌生。
可谁让她娘逃了呢。
第1044章 这个家不好当啊
她梅爷爷每个月工资条上可领的金额真不少，加上杂七杂八的津贴，就他一个人的月工资都赶上她一家子整年分红。
但这这么多年下来的积蓄？不说之前的，就这个月工资条上的金额资助谁谁老大一部分后，也对不上账目。
好在这些原本都是她义爷爷在管理，不懂就可以问。可惜她义爷爷如今又开始上班了，只好等他下班回来再说。
“哦，他都扶贫了。”
可以想象得到。
两袖清风。
真君子也~
幸好她梅爷爷还知道留点家底混口吃的，就这上交给她的家底估计两千块里面起码有一大笔都是她义爷爷的。
“这个家不好当啊。”
梅大义听着他家孙小姐感慨地直摇头，他乐得哈哈直笑。可不是，梅老头可是名副其实的败家子。
不光败他自个的家底，还老拉他家少爷下水，估摸现在也悟了一个道理，没钱让孩子如何学着管家。
所以今年下半年开始梅老头可收敛了很多，再也不会口袋有两个钱一出门就空荡荡的，连一分钱都留不住。
“义爷爷，你觉得全部交给后勤会不会不好？毕竟如今咱们家又多了好几口人。我的意思，如何处理比较符合世情？”
“来，我先给你讲讲你太奶奶是如何管家。”自然，他还得讲讲当年他家少爷是如何指点关仁管理私房。
这才是重中之重。
一开始，他想的就是让他家孙小姐学的就是如何掌控管家权，而不是真的管家。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就大了。
可不是什么都要你去亲自亲为，而是懂得放权。让下面的人帮你去干，还要让下面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你服务。
关平安若有所思地听完梅大义的“故事”，再用前世顾家那一对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对比了对比。
好像有些懂了。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一个“权”字，离不了御下之术。哎哟，您老咋不干脆让我学帝王心术？
难怪她爹不阻止，反而很赞同。
用拳头解决不行吗？
多简单。
但关平安再暗暗吐槽不已，她也不敢直言。一旦说破，好显得她特机灵？无非是班门弄斧罢了。
“现在想好该如何处理了没？”
关平安道出了她最初的想法，“先一切照旧。”也好试试她梅爷爷这段休假期间，水池里能冒出多少王八。
对的！你现阶段就要先学会如何处理好内务，然后一步步的，就能配合你爹，好让你爹在外行走减少压力。
关平安郑重地点了点头。
哥哥呢？
你哥自然有他要努力的方向。
瞅瞅……这城里饭香不？可既然来都来了，她关平安又何惧之有。谁要敢动她爹一根寒毛，她就敢要丫的命！
凭着出色的记忆力与领悟力，在梅大义每晚的讲“故事”提点之下，关平安倒是适应的很快。
没过几天，“故事”还没听完，她就将这个家安排的井井有条，让在家“静养”的梅老都觉得省心很多。
“关关，给。”
关平安差点护额。你添啥乱？你家的粮本和副食本交给我算啥事儿？赶紧的，麻溜儿的，收回去。
“薛叔他们夫妻俩的户籍迁到单位，如今家里就我一人，交给奶奶也不是事儿，正好咱们合在一起省得分开购买。”
“你说的好有道理哟~”估计这家伙就是在齐老他们前面以入住梅老为由，拿了本也丝毫不心虚。
齐景年握拳遮住笑意，“反正我天天在这边吃喝。你先管着，等回头家里东西运过来还不得时常去那边拿。”
确实如此。
等家里东西运过来，肯定是必须直接拉到他那个院子，不然真不方便……不对，又差点被这坏小子带进沟。
“薛叔他们要是搬走，家里没人能行？”关平安说着，侧头瞄了瞄房门口，“你是不是想拐我哥过去住？”
对！
连你一起拐！
“不能用拐这个字，多难听。也就是等你憋得慌了，你想干点啥了，到时候咱们就过去住上一宿。”
这个可以有的~
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该学习的，每晚从无改变，只不过从陈老他们换成了梅老授课；该应酬的，同样也没改变，只不过串门的对象换了人而已。
十天之后，叶五爷的一个包裹由程玉萍亲自送到了梅家，送到了叶秀荷的手上，一打开全是一封封的信。
有叶家的，有赵家，有田家，有马振中，有王启发他们六人，有马五丫和梁志红，还有陈老他们的。
马振中的信，毫无疑问，他是给哥们的。据说在哥们离开的第三天，他就已经寄了信，可能还在路上。
而这封信？
他媳妇逼着他写的。第一句先问叶秀荷来了觉得咋样？她会帮堂妹看好家，别说啥房子改了姓马的。
第二句紧跟着就是让叶秀荷觉得不习惯就赶紧回家。别被欺负了还不敢说，她叶家堡的姑奶奶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第一张信纸上面全是马振中用叶小凤的口气，描写他媳妇对堂妹的担忧和关心，看得叶秀荷都忍不住抹泪儿。
然后，等她看第二张信纸，又忍不住笑喷。这又哭又笑的，搞得时刻关注她的关平安老紧张的。
关平安眼巴巴地等着她娘看完，等着她爹看完，终于轮到她了，这一瞧，她也跟着忍不住乐出声。
试问谁会在信里帮媳妇写完，接着就笔锋一转诉苦他为了这封信可是被他凤姨掐得腰上都是乌青？
据说她凤姨还怕她马大爷忽悠她，遇上不认识的字，她还描下来吓唬他，她会去问儿子的。
“这么说老院那边没闹？”
关有寿点了点头。有老头子按下的手印为证，只要他不糊涂，都不会撕破脸，又没少他赡养费。
了了一桩事，马六屯好像又距离他们一家四口远了好多。时间很快一眨眼就到了腊八这一天。
用梅大义的话来说，关家之所以能得一对麒麟，都是关家列祖列宗传下的每年到了这天施粥积下的功德。
先不去质疑有几分可信性，但今年的腊八对于关家一家四口来说，确实是至关重要的一个节日。
当晚，一辆小车停在了胡同口。
第1045章 面见
要说面见大人物，问关平安有何感想？无知无畏的她，还真没有多大的感触。紧张？不存在的。
她倒是还记得齐景年早前提醒过的一句话，皇城根儿脚下能人异士辈出，各路豪强如雨后春笋。
走路归走路，你寻思啥？
大内高手呀~
武痴，伤不起。
“瞄”了一圈儿，高手没高手的，关平安不知。她就知道画画的画师不行，压根就没画出大人物的神韵。
被两位大人物夸了几句，脑袋再被摸了两下，然后就没她兄妹俩人啥事儿了，就先被带出去吃糕点。
这要是换成早前，算不算沾了龙气？捏着糕点的关平安看着一脸沉稳的天佑，决定不告诉他想法。
想当年，她爹爹也是在幼年接驾过的银。这回不过是重温旧梦，她小兄长还被拍了拍肩膀呢。
可为啥对她就摸脑袋？
果然不愧是大人物。
摸摸头，长得高。
关天佑暗暗踢了一下妹妹的小脚丫：行了啊，快集中注意力，好好听听里头他们都跟咱爹说了些啥。
简单啊~
关平安放好手上糕点，掏手帕擦了擦双手，慢思调理的又折好手帕放回自己口袋，拿起了茶几上的报纸。
话说这一盘糕点，她要不要带回去啊？这要是搁在早前，这可是御赐之物，要连盘都要回去摆着供桌上的。
处于这种庄严的环境，能一边听墙根，一边还能琢磨着自己该如何连盘带走，这世上恐怕就她关平安一人。
空手来，还想带走东西？
你好意思？
可还真成了。
要不是怕影响不好，告辞离开之时，她连对面一个茶杯都不想放过，要知道这可是能当传家宝的。
她梅爷爷再厉害，也不是老大不是？只要不是当老大的，别管是二把手，还是几把手的，统统都没用。
关平安临走还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老大，那眼神是好不掩饰对这位“爷爷”犹如仰望高山般的敬仰之意。
梅老一直冷眼旁观着她，一直到了出门，再从小车上下来进门，再进正房，看着抱着盘紧跟他进来的关平安。
梅老，突然，畅笑出声。
“过关！”
此刻，关平安方吁出一口气，放下盘，懒洋洋地坐到了沙发椅上，靠在椅背，歪着脑袋注视着梅老。
关有寿好笑地拍了下闺女脑袋。
梅老给了一句评语之后，反而不搭理关平安，而是看向一旁进来之后始终不语的关天佑，“看出来了没？”
关天佑瞥了眼妹妹，点了点头。
“你们兄妹俩人表现的都不错，继续努力。”
关天佑再次点了点头。
“不过，如初，你是不是听到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关平安突然弹了起来，“呀，爷爷，我先去方便一下。哥哥，那个盘看好了，别让小黑打碎啊。”
梅老笑骂一句坏丫头，朝关有寿父子俩人撇了下脑袋，率先转身往自己的书房走去，“两个孩子，你教的很好。”
他身后的关有寿不置可否地笑笑，“还需先生多提点他们俩人才行。这才哪到哪，有您老护着自然万事大吉。”
随后跟上的关天佑瞄了瞄他们师徒二人的背影，进了书房之后，放好了他妹妹念念不忘的果盘。
“不用看，如初一定在外面。”梅老对小孙女的心思可谓了如指掌，明摆着是她看得出大义想进来，她在外面守门。
果然。
很快的，梅大义就进来了。
进来了，他还指了指窗外，打了一个手势。以示外面有关平安在盯着，具体什么样个情况，可以开始谈了。
在他打手势之时，关天佑已经很有眼力劲儿地去梅老的书桌前，拿来一叠儿空白纸和三根笔。
桌上钢笔不够，其中两支还是铅笔。
回到茶几前，关天佑见到梅老从上衣口袋拔出一支钢笔，他也没拿起多余的一支笔写出心里疑问，反而开始砌茶。
这一夜，他们究竟又在白纸上都写了些什么？除了关天佑在场，无人得知。就是守在外面的关平安也不知。
她没去追问她祖父究竟是做了多大让步，才能福及子孙；她更没有就“面见”这一件事再提起只字片语。
唯有这一晚有意避开回去过腊八节的齐景年，他在次日回来后问她情况如何之时，她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她信不过齐景年，而是她也说不清。心情实在很复杂，一场博弈，有她一家人在，她祖父早已输了。
她只能暗暗安慰自己，输了也不是便宜谁。华夏大地，华夏子孙，关家世世代代都是华夏子孙。
腊八一过就是年。
而这一年腊八的次日，恰逢公历的新年一月一日。
此时节虽然正值“三九寒天”，但伴着两个节日的到来，年味儿也一天比一天更浓烈，各大商店的供应种类也丰富了很多。
住城里备年货，大姑娘上花桥，头一回。这里可不像住在屯子里，就是手上没票也能过个好年。
就说鸡鸭鹅这些家禽吧。
城里的副食品商店，并不是每天都供应，往往有票有证反而没现货，只有春节和国庆各供应一次。
除此之外，每到春节时，各家凭粮本和副食本还可以购买到粉丝、芝麻酱、香油、瓜子和花生等物。
数量都不多，聊胜于无，可这福利，据说在全国都属首屈一指。啧，你们压根就是坐井观天，见识少。
就粉丝和毛嗑，她老家那疙瘩地儿，只要你有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咋整？此一时彼一时，去排队买呗。
还在路上托运过来的东西倒是有鸡，又有鸭，还有大鹅，可奈不住某人拉着她娘想去凑热闹。
“白糖多买点。”
对！
这一点还真比她老家那疙瘩地儿好。春节还供应了烟酒糖副食品，只要有这些票，就可以去副食品商店购买。
基本上凭票就能随便买，有的小店会要当地的副食本，有本了才卖给，但基本上是无须到片区指点的商店都能一次购买上一两斤。
酒？
多的不得了。
烟？
这玩意儿，划掉。
话说白糖是如何炼制而成的？
第1046章 没出门？
热闹真不是那么好凑的，尤其是天亮之前的热闹。好家伙，副食品商店前面的好几条长龙都能排到长街。
一觉睡醒外面已经是午后，关平安毫无疑问地错过了午饭，搬了一张躺椅放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
一壶清茶，一盘糕点。果盘绝对不是打算那个她当成“传家宝”的果盘，自然，糕点更不是。
关平安吃过两块糕点垫垫胃，就开始悠闲地喝着茶，晒着太阳，闭着眼睛享受这温暖的阳光。
“挺悠闲啊？”
“咦，爹爹，你今天没出门？”关平安看到关有寿和她一样，也搬了一张躺椅过来，她还颇为有些惊讶。
之所以会惊讶，概因她老子这些日子里不是吃完早饭陪梅老出门到天黑回来，就是被齐建军拉走一天。
“歇一天。”
“很累？”关平安能猜得出她爹为何每天出门。说是会友聊天，但应酬起来又怎么不能不心累？
关有寿好笑地瞥了眼闺女，摇了摇头。接过她递来的茶杯，也喝了一口之后，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
“爹爹，你吃了没？”
“几点了？怎么？你还没吃？”
“嗯，我刚起床，不是很饿。”
“饮食一定要有规律。”关有寿提点了一句就停止了这话题，有小葫芦在，他家平安还饿不着，但这习惯不好。
“好的。”
“你娘呢？”
“和张婶儿出门了。”其实关于叶秀荷的行踪，关平安也是听大张同志说的，“张伯说是出去没一个小时。”
闻言，闭目养神的关有寿，嘴角弧度高高挂起。在外应酬习惯就好，处于什么阶段该干什么事，这些都难不倒他。
让他最担忧反而倒是媳妇。他不是不知在先生的眼里，他媳妇除了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外，一无是处。
要是当年没遇上他媳妇动了心，他是真如先生所推测那般，过了二十，他将启程离开马六屯。
至于离开寻找什么？他不知，冥冥之中，总想出去走一走。或许走累了，他又会回到马六屯。
可遇上了他心动的姑娘，他又想身边有个温暖他的人。人就是这样，总会把一些问题看得太过简单和理想。
当年的他，自信不？
信心足足。
他娘不同意，能压得住他？他是如愿了，可却不懂婆媳关系。或者说他有想到却没太放在心上。
他娘对他这个儿子有私心不假，正因为私心，所以会觉得一个没念过书的农村姑娘配不上她儿子。
与他娘持有同样想法的，只怕义叔也是如此认为容貌恰恰是最没用的，家世和才情才是最重要。
错误已经犯过一次，他不想再委屈媳妇，也舍不得委屈媳妇。先生和义叔就是有想法都不会为难于她。
关有寿担心的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反倒有人会因梅家“干闺女”这一点而对他媳妇明的暗的耍手段。
以他现在的分量，还不足以让其他人尊重甚至忌惮，他能做的就是将道路上的一切阻碍扫平。
而这途中，注定了他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媳妇身边。甚至过了年，他还要听从分配去大学里进修个几年。
不去？
别说先生不允许他自毁前程，就是上面的安排，他也不得不服从。况且这次机会是他生父为他争取得来，也许还有下一步计划。
傍晚，落日红霞笼罩下，整个院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石桌旁的父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叶秀荷回来时，见到悠闲的爷俩，脸色的笑容愈发灿烂，顾不上先回房换了外出衣服走到他们身边。
关平安站了起来，在她走近时，拉过她入座，留下父母二人，而自己则去往正房客厅给齐老太太打电话。
话说都要快要小年了，再如何慢，她家的东西也应该在这几天要到了。关平安当然不会怀疑齐老太太办事不靠谱。
怕就怕是不是她家的东西过多，让齐家为难。正常来说，从启程出发开始，半个月的时间足矣到京。
好在，齐老太太没在家，但电话里齐老接了。
“好的，我也没想到乡亲们这么热情。行，您老看着办。应该的，我爹正愁让人帮了忙该如何回礼。”
挂了电话，关平安自然要向父母汇报情况。瞅这事办的……她马大爷为她爹可真是费劲了心思。
“爹爹，娘，我马大爷不知从哪儿凑了三头猪和三头羊，到了卡车进屯那天杀了全给装上车。”
这不，她家搬走就瞒不住了，然后就连前屯，附近与她爹交情不错的人家，全都送山货啊什么的塞到她家。
大家伙也不管她一家人是不是全走了，全一股脑儿的塞给她马大爷和她姥爷，然后呢，大卡车不得不推迟一天启程。
“大中没说。”关有寿朝媳妇摇摇头，“你也看到信了。”就连马振中之前寄来的挂号信，叶秀荷都有见过。
“看来我这两天还得要去买白糖。”
关有寿摆了摆手，阻止媳妇岔开话题。回礼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说，齐老爷子肯定在电话里还和闺女说了啥。
关平安见父母看向她，点了点头，“明晚就到。加上我姥爷后来拉过来的半头猪，说是肉太多了。”
关有寿笑了笑，示意闺女快接着说。
“齐爷爷以为你还没回家，原本等晚上给你打电话。我没等他开口说了，让他看着处理就行。老多肉，咱们家也吃不完。”
不是吃不了，而是这么多肉真要进城的话，他关有寿和马六屯绝对闻名全国。关有寿站起身。
他还得亲自给齐老打个电话表示感谢。能让老爷子都觉得多，这乐子绝对是开大了。这些家伙可真瞎来。
说了也不听，还真当他关有寿瞎客气？不对，他如今改了名儿了，真当他关中华跟兄弟瞎讲究？
“中华啊，我是你齐叔。”
握着电话筒的关有寿抽了抽嘴角，他是再无力吐槽齐老爷子每次一喊‘中华’两字都笑意满满。
真的。他关有寿，不，他关中华真没有嫌弃这个名儿。
就他先生都能给他自个取个‘梅白丁’的大名儿，他还能指望他老人家给他取了好名儿？
挺好的。
不是‘关儿女’就行。
第1047章 堆积如山
昏暗的路灯，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停在大门口空地上，很快从遮了篷布的车斗跃出两条牛犊般的狗影子。
“黑子！二黑小心。”
“汪！汪！汪！”
比起见到主人开心直扑而来的黑子，二黑就稳当很多，还朝着车斗提醒主人别忘了它的三只狗崽崽。
齐景年见状，不等关有寿与开车同志握手寒暄完毕，一个起跳，他率先一步跃到车厢拎下了笼子。
要知道比起托运而来的货物，关关最牵挂的就是两大三小的狗。要不是来之前不好带着它们上火车，她早就不依。
一行人快速的把东西搬进院子，据说还要拉一卡车。可越往下搬，嘶……关平安越觉得不对劲。
她出发之前特意在麻袋上面标了数字，可现在搬下来的没了。说明什么？这些麻袋不是她家的。
或者说这些麻袋内装的东西压根就不是她一家人打包的。碍于大家伙都在忙着，她又不好打扰。
她姥爷不要缝纫机，她马大爷不要自行车，好像在意料之中，但连她的爬犁和小推车都拆了寄过来干啥？
夜深人静的，一大麻袋一大麻袋和拆开的家私木板来不及归置，全一股脑儿地先摆在了过了影壁的前院。
堆积如山。
关平安哭笑不得。但凡稍稍值点钱的，她马大爷都使劲儿地往车斗里塞，这人……她都不知如何说好。
别瞅着麻袋扎的死死的，可如何瞒得过她的一双眼？何止是山货，还有好几麻袋的地瓜干和土豆片儿。
这情况同样瞒不过的还有关天佑，他正挤压着其中垒起的麻袋角，“是松子毛嗑，看来太爷爷他们也给了不少。”
一卡车东西卸完，这次关有寿跟车过去，齐景年听着兄妹俩人的嘀咕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有果必有因。
很显然，这兄妹俩人忘了之所以能让对方厚礼相赠，除开情分两字，还是因为你们先赠与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马六屯之前，他关世叔可是送出去了不少东西。比如两大木桶的葡萄酒就全清空送了人。
“咦~哥，瞅瞅，标了‘齐’，有你的。”
齐景年点了点头。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自然是让人帮忙收购了一批粮食和干货。运费肯定是赚回来了。
关关不是一直想要个大院子？操作好的话，兴许用这批东西，就能将紧挨着他家的院子给换过来。
挨着他家的这户人家不错，四代同堂。就是这当家的老爷子胆儿小，总担心他家的院子被人惦记上。
被迫租给街道安排外人入住的情况不是没有。过了这条胡同，大街对面的四合院多得是成了大杂院。
当然，局势如此，不能说人家老爷子真的是胆儿小，平头百姓怕就怕自家无权无势被有心人给盯上。
齐景年不想当那个“有心人”，自然就不能以势压人。好在关关不急着要院子，他就可以随对方开价。
那边关有寿跟车出去，这边齐景年开始将堆在地上的东西先归置好。如拆开的家具木板就不好再随意摆放。
“放倒座房就行了啊。”
你不懂的。齐景年摇了摇头，继续往正房西屋搬去。他家关关的一套家具，他特意点了又点小心运输。
为何？
他肯定要恢复她的闺房摆设。摆好了，她一高兴可不就时常过来住几晚？“西屋大，有耳房。”
姑娘，这才是耳房。瞧瞧，是不是比你原先的小黑屋齐整多了？想要藏东西就可以直接去对面打开地下室。
关平安很怀疑这家伙看上了她一套家具。虽说还没拼起来，但可以想象啊，她家就这一套家具最齐整。
“你去打开厨房地窖。”齐景年赶紧朝她使眼色，“然后等车来了搬好，你陪义爷爷他们先回去，这边不急。”
“……”
“嗯？”
好吧。
关平安见他不给拒绝的时间，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似乎这些东西原本就应该在那些位置，可见这坏家伙早有计划。
等下一车再载过来，比上一辆车更是满载而归，关平安见了头疼不已，这么多东西就整理都要费老鼻子的时间。
见状，她果断带上黑子它们一家五口，拉上梅大义先行一步。真要留下来整理，今晚谁都就别眯一眼。
候在家里等待的叶秀荷听到动静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出来，见到直扑她而去的二黑，由衷地露出笑容。
“娘，要一个礼拜整理。”
“没事儿，反正闲着，你爹他们不会还在整理吧？”
“没，在招待客人。”关平安边说着，边跟着梅大义进了正屋，和梅老打了声招呼之后出来安置黑子它们一家五口。
说实话，要是没小葫芦撑着，她都不敢养它们。在马六屯还好，毕竟有大山，黑子它们两口子“自力更生”外还有富余。
可在这去哪儿？后面的小土坡景山？见小黑与黑子它们团聚的兴奋劲儿，关平安唯有无语扶额。
——她梅爷爷几十年如一日的清静，终究是一去不复返。看来小北那家伙说的话也有一些道理。
“嘘，乖点哈。”
“汪！汪！汪！”
一路过来，真受罪了……关平安挨个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先这么住着，别跑远啊，城里人爱吃肉。”
谁的乡下人就不爱吃似的。掀开门帘子的叶秀荷进来时，见闺女安置它们在卧室，倒是没劝阻。
别人家或许觉得狗就是狗，又不是人，压根就没必要怕它冻着饿着，可黑子跟她家的情分不同。
比起某些人而言，黑子它们更似亲人。老家有多少人想要二黑生的三条小狗，都被她回绝了。
其实不光她家小黑通人性，就是黑子都懂人话的。一进来就竖起毛，老老地贴在闺女身边，肯定是在路上遭罪了。
眼前是不愁养不起它们，怕就怕往后，闺女该不会还打算带它们去打猎吧？那可是老大远的地方。
关平安不知她娘所思，等叶秀荷一出去，她赶紧倒出一大盘池水让它们喝个够。至于它们吃的？
真不用愁。
愁的是如何找借口。
第1048章 谁说咱们没家？
随着托运过来的东西抵达，早一步通过邮局寄出的包裹也陆陆续续地收到，临近年根儿，又到走人情之际。
此时的关平安不是握着管家大权？又是连着几天忙碌。好在梅老似乎不想将她推到幕前，让她少了事儿。
每天看着关有寿他们进进出出的，关平安戏称她梅爷爷就是想她成为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可想关住她？
何岂的难。
关平安不喜欢带着虚假的笑容应酬，可不代表她就不会趁着冬季好出门凑热闹，不代表着她就没有计划。
哪怕梅老给予她管家权，或许是她还一直忘不了曾在顾家依人篱下的阴影，关平安始终没有归属感。
趁着这次有瞒不住的两卡车物资，关平安终究还是找着一个机会向她老子关有寿提出自己的想法。
家。
关家。
真正的关家。
她想换一套四合院。
无须多大，也无须真搬走。就是哪天，突然梅家族人上门；就是哪天，突然有闲言闲语了，她有家的。
“谁说咱们没家？”
“嗯？”
一直等闺女就这件事发问的关有寿等了等，又等了等。他还暗暗奇怪呢，他闺女这次咋就憋得住不行动。
“爹爹~”
关有寿打量了一圈儿，指了指小黑和黑子它们。
见状，关平安赶紧指挥它们去守在西厢房外面，等小弟们一出去，锁上门后，拉住她老子的手一个闪身就进了小葫芦。
小葫芦内，关平安父女俩人呼吸着清晰空气，极力地吐出一口气，相视一笑之后，不约而同畅笑出声。
碍于时间有限，顾不上多言，关有寿直接掏出他的小锦囊，“带爹先去你的书房，四点一到，他们都该回来了。”
说话间，关平安已经扯着她老子的手。
竹屋书房内。
关有寿从小锦囊内取出一个盒子放在书案上，又抖了抖小锦囊，弯着腰，袋口朝地，一股脑儿地倒出老大一堆的东西。
“爹爹？”
“先看盒子。”
不等他说，关平安已经打开木盒，见里面有折好的几张纸，还有一本证件……顾不上看其他的零零碎碎，她率先拿起那本证件。
类似封面的证件，小小的一本，她在梅老身上就有见过一次，在田胜利身上也有见过两次，甚至还有些人……
关平安一打开后，她是再也维持不了淡定，“我爷爷他到底干了啥大事？为啥你突然成了军籍？”
关有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手，“这是上面为了保护爹安全。你先别管这事，先打开那几张纸瞅瞅。”
“爹！”关平安气急，“你还想瞒我！他们是不是想你去执行任务？不行！绝对不行！我找他们去！”
关有寿连忙按住他家忘了现在在小葫芦内，急的忘了能闪身出去，只知道转身要跑的傻闺女，“停！”
“爹！”
“你爹我是傻子？”
闻言，关平安停了下脚，狐疑地打量着她老子的脸色，“真没骗我？真不是为了方便你和我爷爷联系？”
关有寿没好气地拍了下她脑门，“想哪来去了？你爹我一个泥腿子，能掺和那些事？就是提了，爹不会推了？”
关平安还是不放心地蹙紧眉头，“爹，要不咱们走吧。我已经摸到出去的法子……”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微弱。
走？
谈何容易。
真能放得下很多关心过她家，帮过她家的那些人，真能只管自家跑路？不能的，没到绝路，她干不出牵连他人的事。
关有寿好笑地看着越说越低下脑袋的闺女，“忘了爹曾经跟你说过的好？相信你梅爷爷，他不会害爹。”
关平安张了张嘴，暗叹一口气。
“这个小本子就是你梅爷爷跟上面要的。老一辈们都老了，你梅爷爷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懂了没？”
关平安终究点了点头。她不否认梅老对她家，尤其是对她爹的好，但她怕面临国事时，她爹的份量太轻。
事关她爹的安全，哪怕是一点点的风险，她关平安都不敢冒险，也不敢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人。
关有寿拿起木盒里折合的纸张递给闺女，“这里面有一张房契，是上面归还给咱们家的一处宅子。”
归还？
关平安瞥了眼他，低头打开手上的纸张。当她是白痴？真要归还关家产业，就四九城一个破院子？
不过，等关平安再见到后面三张纸，她的脸色就和缓很多。其中就有一张盖了公章和签了名儿的文件。
有了这一张捐款明细的证明在，只要她家不搞大事，儿孙后代在国内是稳了。捐了就捐了吧，本来就是她祖父自个跑了守不住。
听闺女这一番话，关有寿哭笑不得。
“爹爹，你看？”
关有寿的目光落在闺女手指的地方，点了点头，“对，你李爷爷当年进京分配的就是这套院子。”
“啧……瞅这事儿整的。”
“你梅爷爷没跟你提过？”
关平安摇了摇头，“没。梅爷爷从不跟我这些。这么说？”梅爷爷书房的暗道，其实很有可能是他听她祖父说过？
关有寿微微点了点头，“这边原本就是个跨院。”真要论起哪哪属于老关家的祖业，话就又长了。
翻那些老历史干啥。能归还一个院子已经皆大欢喜，应该多想想那些未受祖荫庇佑反而遭罪的人。
“现在咋整？之前李爷爷住那只有他一家子，现在可是有三户人家。咱们要回来了，他们该咋整？”
“现在爹跟你说的就是这个问题。”这三家倒不是问题，既然上面要归还给他，自然会安置好对方腾出来。
问题是，等过了年后，二月初他要是去学校进修，老大的院子就他们娘仨，哦，再算上小北，也就四个人。
怕啥？！
关平安顿时双眼一亮，“后院打通不就行啦？正好我还愁黑子它们没地儿跑呢。说了他们啥时搬走没有？”
关有寿斜倪着她，“你确定？以爹的想法就是把院子交给街道租了，咱们还是跟你梅爷爷一块住。”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