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1章 扛不扛得住？
关有寿留下他们两位老爷子在东里屋继续唠嗑，自己则搭着马振中的肩膀出来站在院子里，吁出了一口长气。
马振中了然地拍了拍他肩膀。他能体会到哥们的心里肯定不好受，明明是亲娘却成了养母不说，还有苦不能说。
如今就剩下等晚上看关绍宽会不会大闹一场，毕竟这一下断了亲，老三又给了养老钱，关家是真占不到了一点好处。
什么父辈不亲，以后孙辈亲，什么父辈不亲，孙辈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一套就用不到天佑兄妹俩人身上。
养恩？
有养恩的话，早已磨尽。更别说哥们帮养父养了二十年家，这是整个屯子都人尽皆知的事实，推脱不了。
加上哥们列举的单子，某年某月，他是如何不放弃独自一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几位侄子跑去公社，跑去县城急救。
真要按人命来算的话，加上平安重伤，他们居然见死不救。老关家还要倒过来还养子好几条人命，还哪来的什么养恩。
事实证明，马振中猜错了。
关绍宽根本就没大闹一场，还抹着泪水，很是通情达理的说出一翻话让赵老爷子他们几位差点以为他换了人。
在刘翠香提出要去接关大娘出院，关有寿放弃了开车，而是“租”了队里回来没多久的两辆马车去往县医院。
乘坐马车的人去的不多，有刘翠香这位大姨出面，关大娘的四个儿子这一下子算是齐齐上阵，五人两辆马车上路。
关绍宽被关在看留所里关了一宿，到了次日午后一两点，被人警告几句之后，他也被放了回来。
医院内。
还是那间病房。
护工周大娘一离开，关绍宽好不容易稳住的心惊肉跳在老伴一句你现在该知道他的厉害了吧之后，再次忍不住开始全身哆嗦。
“是，是老，老三？”
“不然你以为是谁？你有一句话没说错，他翅膀真长硬了。要不是我苦苦求他，你这次只怕逃不过去。”
“他想我死。”
关大娘撇嘴，“不是他出手，是有人见你又惹他，想给你一个教训。你犯的事情一直就是他压住。
要不是看在我的份上，几年前他就想跟你断绝关系。是我以死逼他，可惜他现在知道我压根就不是他亲娘。”
关绍宽沉默了下来。
“他只答应这次救你出来，没下次了。我让他把你的那些事情给抹了，他没说行不行，只说只要你不过分，他无意与你计较。”
“就这么……”就怎么算了？话到一半，关绍宽闭上了嘴。不然呢？想起昨晚的噩梦，今天那人附在他耳边的威胁。
他不由地又打了一个哆嗦。他当年到底有没有干过那些事，他一清二楚，要不是那人正好放他出来，里面真会动刑逼他撂了。
扛不扛得住？
关绍宽的心中一寒，眼里闪过一抹惊恐之色！他双手捧住了自己脑袋。怎么会，事情怎么会到这一个地步。
他不傻，不管那个杂种是不是他亲儿子，只要名义上是他关绍宽的儿子，那他就马六屯甚至在整个公社都无人敢欺。
该死的刘婆子！死都死了也不死个干净。还有那该死的叶大贵，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捧高踩低的小人！
“等会儿，他们就来接我出院。你也别觉得我姐不好，她是看老三这次下定决心宁愿背上私生子身世也要跟咱们断绝关系。
拦是拦不住了，我姐只好让叶大贵拿出东西。有他们出面，多少还能为咱们争取到一笔钱。说到底还是你太偏心惹的祸。”
“哼！”
“你给我摆脸色有啥用，我早就说了我没对不起你，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除了我，还有谁为你着想？”
“真不是你亲儿子？”
“你就当是吧，反正他要不是你儿子，肯定就不是我儿子。你也不寻思寻思，我不要上哪儿找人生。
要是想生胡家的孩子，我当年就不会嫁给你，你说我用得着吃回头草？算了，你要不信，我说的再多都没用。”
关绍宽抿抿嘴，稍许过后，他闷声问道，“我这头是实在没法子了，你就这么算了？你甘心啊。”
“不甘心又能咋地。”那死小子昨晚砸下一通话，说走就走，也不怕她这个亲娘寻短见，丧良心的玩意儿！
“总不能真要死要活，要是他后山又瞅我不顺眼，折腾你和孩子们该咋整？我是没啥，可咱们跟他们斗不起。”
关绍宽抬头看了看她，又低头双手抱住脑袋。
关大娘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敌不过，咱们就态度放好点。今晚屯子里那几位老东西就会和咱们说他的事情。
到时你别跟他们争，兴许看在你毕竟和他父子一场的份上，到时那几个老东西还能帮你说两句好话。”
“真过继出去啊？”关绍宽抓了抓脑袋，“就没啥法子嘛，多少人家养子也是子，你要死活不答应他过继到娘家……”
关大娘瞟了他一眼，侧头闭上眼睛，“没用的。现在不单单就过继的事，他是想跟咱们这边断了亲。”
“白眼……”
“你还想进去？！”
关绍宽又打了一个哆嗦，想想在老伴面前又没面子，他正要开口诅骂两句，不料想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这一下子，他是不敢再胡言乱语。要是那丧良心的玩意儿过来听到，鬼知道昨晚到底是梅大义还是那个白眼狼出手。
“爹，娘，我们过来接你们回去了……”
“喊啥！说你，就是你！这是医院，大呼小叫的，你还懂不懂规矩了？当这里是你们乡下院子啊，乱弹琴！”
走廊里，扶着刘翠香走在后面的关有寿瞟了眼挨了骂还一个劲儿哈腰赔错的关有福，他只想上前踢一脚。
好狗不挡道都不懂。
“大姨，到二楼了。你先跟他们一块进去，我先去办理出院手续。”
“钱够不够？”
关有寿瞟了眼前面一听这两句话就装傻速溜的三兄弟，朝刘翠香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免得看多了还手痒脚痒。
今晚顺利的话，以后他跟这些玩意儿就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几十年，他都忍下来，不争这朝夕一时。
第1472章 聚集队院
马六屯队院。
其中一间最大的屋子，一盏马提灯挂在墙上。
灯光照耀下是室内的南北对面大炕，顺房山正对屋门一侧有一条窄炕连通，形成“凹”形的半框式拐把子炕。
这间屋是冬日里队干部开会的地方，也是社员们谈天说地的活动中心，更是春播之前挑种子的主要场地。
这一晚，时间一到七点钟，队院无了闲杂人员，而这间屋的黑黑炕席却陆陆续续地迎来它的客人。
有拿着长烟斗的老人、有叼着烟卷的老人、有背着双手的老人，还有以关有寿这位事主为首的年轻人。
比起城里，屯子里更注重辈分与规矩。在马老族长率先盘腿坐到南炕上，接着就是贵客叶五爷上炕。
其后则是赵老爷子、叶大贵、马三爷，在他们三位之后，老马家的老人和外姓老人这才一一坐到了对面北炕上。
炕下，年轻人不多。除了关有寿这位事主，还有去年去了副升为大队长的马振中和接了赵支书职位的赵传元俩人。
老院关家来的人不多，加上在这种场合还有个默认的习俗，女眷不得出面，因而还打着石膏的关大娘就没出现。
关绍宽也就带了他的长子关有福过来。至于其他俩儿子，他们就没出面，马老族长他们更不会询问一声。
按理来说，关家是关家，与他们马家无关。当然，要是马家人的话，今晚就不是在队院，而是直接上马家祠堂。
只不过马六屯如今也有十几来户外姓人家，为了避免影响到他们马家的风气，很多时候马老族长和马老队长都必须会出面。
何况这次是叶大贵亲自邀请他们几位老人出面，更因如今他们马六屯就出了一位“大有前程”的关有寿。
别看关有寿姓关，但他是从马六屯出去的，别说马族长会不会容许有人存心拖关有寿的后腿，就是老队长都不容许。
之前是身为儿子的关有寿没有当面提出抗议。自然的，他们就不会多此一举，只要控制住关家上下别跑去京城捣蛋就行。
别小看只是区区一位关有寿进了城，其中得到的资源，人老成精的老队长就和老族长在私底下通过气。
比如事后曝光的齐景年表大爷谭书记，关有寿的至交程浩这位公社二把手，关有寿的老丈人叶五爷。
再比如前两年得知恢复高考时屯子就第一时间收到来自关有寿赠与的一大批极为珍贵的复习资料。
还有其他一些不好公开说明的。比如最早几年关有寿特意寄回的良种；去年关天佑寄回的京城和省城各大院校录取资料；李老他们五位对马六屯的善心，以及云山深处多了队伍就少了野猪下山祸害庄稼等等。
有了以上种种情分在，在对于叶大贵拿出的铁盒内证据之后，当晚人老成精的老队长就反应过来先找他的小侄子马振中。
再得知关有寿无意姓刘，更不想与那卖了儿子的亲生父母那边相认，老队长就又去找了老族长好好嘀咕了一通。
现在嘛，人都到齐了。
马老族长就朝老队长瞟了一眼。
老队长微微摇头：不急，先看当事人他们咋说再说，但他还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炕下小侄子马振中。
关有寿用胳膊肘隐晦地拐了下挪凳子到桌前的马振中：你大伯又找你来了！哥们心愿能不能达成就看你了！
马振中会意的与他对视一眼，随即瞅了瞅他大伯马老队长。现在点头，他又不好点头，他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要是他大爷知道这一切无关叶大贵来不来，其实都在哥们猜测中，不知他大爷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老队长看了看族长，见他无意先开口，只好先清了清嗓子，打量了一圈儿，“今晚来这呢，想必大家伙都知道是为了啥事。”
众人点了点头，还有目光看向在座的关绍宽父子三人的，哦，不对，据说老三不是关老小子的亲儿子。
老队长看向了叶大贵，“叶兄弟，开始吧。”
闻言，叶大贵二话没说地下了炕，将怀里的铁盒放到了两炕之间，靠近门口处的一张办公桌上面。
转身之际，他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连襟，坐回到南炕沿时，他开口了，诉说起他已经不在世的丈母娘临终之前嘱托。
之前这一番话，叶大贵已经在赵老爷子、马老族长、马三爷，还有马老队长他们几位连夜聚在赵家时说过。
现在他是对在场半知或说未知的老人解说。说完这一番话，叶大贵再说起了他今晚的目的，让关有寿过继出去。
话刚一落下，室内一片沉寂之后，随即在场的老人除了叶五爷他们几位，开始议论纷纷，还有问关绍宽和关有寿的。
关有寿双手搓了搓脸，对问他的老人们歉意苦笑，摇头不语。问他咋想的？问他是不是也想改姓刘？
这些问题，他不能回话。
回了，他就里外不是人。
别看如今马六屯的老人和梁大爷他们几位外姓老人都向着他，但真到了他开口一定与关老头断绝关系，他们就不一定还都向着他。
人性如此。
不可小觑。
如今他处于强势，而关绍宽处于弱势。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他现在在“人和”这一方面就不占优势。
要是当年分家那时闹出些事，当时他提出断绝关系，还无可厚非。可惜晚了，那时还真没想到最后要走这一步。
“好了，事情呢，就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呢，老三不是关老弟亲骨肉，之前也有关老弟答应过继老三给岳家的文书。”
老队长说着看向了关绍宽，“关老弟，你甭老低头不吭声，心里头有啥想法正好趁这会儿大家伙都在说说看。”
嗯？
叶大贵诧异地看了看老队长，随即他垂下了眼帘。他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但也听得懂什么叫话里有话好吧。
马家这位退下来的大队长在马六屯很有威信，他这算是拍死了文书真实性，不给连襟不承认的机会。
可啥叫心里头有啥想法也说说看？是养老钱，还是想连襟再提出啥问题……这话咋越琢磨，越不是味儿。
不是应该老人遗言该遵循？
第1473章 使劲卖惨
关绍宽终于抬起了头，一只手按在身边大儿子的腿上，混浊的眼珠子盯着不远处关有寿先流下了眼泪。
关有寿抿了抿嘴。
“三儿，不管你是不是爹的亲儿子，你就是爹的儿子。”关绍宽抹了一把脸，“是，爹承认自个偏心眼儿。”
马振中拍了拍哥们肩膀。
你可熬住啊~
别瞅人家撒点猫尿又心软了。
“可爹为啥偏心眼儿？爹也不想啊。你们四兄弟，不用爹说明白，有眼的人都瞅得出就你最能干。”
关绍宽说着看了看在座的众位，再看向关有寿时又抹了一把两眼，“三儿，咱们家家底薄，就靠爹一个人养家难啊。
爹实在没法子，为了你们兄妹五人，爹也只能拉你去做木工。是，咱们家差不多都是你撑起来，这一点，你大哥都不能不认。”
关有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愣，但想起来之前答应过他老子他不给他使眼色就安静待着，他又合上嘴。
“自打分家之后，爹是说过让你拉拔一下你兄弟，可你不乐意，爹有没有要死要活地非要你搭把手不可。”
那是你明知要死要活都没用，让老伴出面……可这些话，他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怼过去。
关有寿皱紧了眉头，“刚分家我自个都欠了一屁股的债，还靠我老丈人接济，有何能力去拉拔人？再说了，我何时怪过你偏心眼？
要是我心生埋怨，我用得了每年给你和我娘的东西比分家书还好，我用得了人不在屯子还千里迢迢寄包裹回来？”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我从不昧良心说话，这里面就有分家后我给你们二老的账目。
孝顺你们应该，可你要说我不乐意拉吧兄弟，我就不敢承认了。以我这些年给你们二老的东西，你们二老根本用不了。”
那多出来的哪去了？
自然是老大他们三兄弟占了便宜。
“你也知道我记性好，我还当了几年咱们队队会计，这里面就有一笔你摔断腿，我让我老妹儿给你的五十块。
当时我就寻思着我人都不在你身边，我就多出钱尽份心意。这五十块还是借了我媳妇干爹的钱汇给欢喜。
摔断腿是不是差不多就是我包了？我这还不算拉拔兄弟，那你还想我如何？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又养活你一大家子吧。”
接过关有寿一叠纸的马振中翻出了其中一纸上的这一笔账目，将这一张纸就近递给了炕上的长辈们，点了点头。
“确实有这么一笔。大家也知道我和老三打小就混在一块，他有很多事情，我差不多都一清二楚。
当时关大叔腿摔伤，老三那会儿在城里还没上班，他被推荐去大学上学，家里俩孩子也在上学，当时他家就没啥收入。
整整三四年，老三是吃老本，还不得不靠义叔接济，五十块确实是借的。这事儿，叶五叔他就可以作证。”
被点名的叶五爷点头，“没错。大义舍不得放弃一颗好苗子，就是因为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他这才要带我老姑娘一家进城。
刚过去时他们一家人就住在大义家，好在他家就他一人，住的还行，吃的也有供应粮，可买粮总要花钱吧，日子过得没比在屯子好多少。”
马振中连连点头。
“后来还是孩子们自个争气。我姑爷在学校上了半年学就被学校挑去参加啥子实践活动，又多了一些补贴。老关啊~”
叶五爷看着他的“亲家”叹了口气，“那几年他们两口子给你们俩的养老费就是这么抠出来的。
他们两口子也就前年一个分配到单位上班，一个进了医院当了临时工，这日子才好些，要不然回来一趟光车费都够呛。”
“是啊，住在城里啥都要花钱，过日子不容易。”
“老弟啊，你还真不能怪孩子出去就不回来。早前咱们几个还不知道这些事，我就说你家老三最孝顺，他咋会干出不管你们老的事。”
“……”
关绍宽气得直喘粗气。
可让他出言反驳叶五爷？怎么反驳？只要一反驳，必会提到叶五爷所说的我姑爷又不是你亲儿子！
当着整个屯子老家伙的面，他要敢说他怀疑老三压根就不是什么抱养的孩子，而是他那个丈母娘撒谎！
当时他一家子当下人，他又不是没儿子，根本没必要养外人孩子。可不说有没有证据证实老三是女干生子，不说白天那人威胁他的话，就是传扬出这些闲言闲语，在这屯子里他关家也无了立足之地。
低下脑袋的关绍宽拽紧了双拳，深吸了口气，他又抬头缓缓吐出，叹了口气，“他不说，我咋知道啊。
连信也没见着，谁家当爹的会不担心儿子。老三还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打小就主意大，要搬走也没先跟我吱一声。”
关有寿瞥了他一眼，“我不敢！我怕你又像之前一样，让你大孙子跟我进城，不值钱的丫头片子留下。
在你眼里，我闺女就不值钱。我媳妇跪在你前面求你救救孩子，你都能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就这点，我是怕了你！
在我眼里，我闺女和儿子一样是我心头肉。可我累死累活养了一大家子，最后却落到连妻儿都护不住的地步。
你说我敢冒险吗？我不敢！我就一对儿女！你说我没给你写信？是，我没给你写，你又不识字，何况我有让我老妹儿收到读给你听。
算了，再说这些有啥意思。在昨天之前我还是亲儿子，你就对我意见很大。现在我不是你亲儿子了，我想你更容不下我。”
关有寿见他要开口，摆了摆手，“你对我如何，一桩桩的，我真不想再说出口。实在太伤人了，总归父子一场，我就想咱们好聚好散。”
“……三儿，你咋能这么想爹？爹再不好，你再嫌爹偏心，你娘总没偏心吧。你这会儿是真不要你娘了？你打小，你娘就当你眼珠子养大……”
又来了~
又使劲卖惨！
关有寿越听越不耐烦。
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再开口打断。
第1474章 亮杀招
叶五爷实在不耐烦对方磨磨唧唧的念叨个没完没了，大老爷们还边抹泪儿边说，娘们兮兮的，假的没法再假了。
于是，他见姑爷朝他望来，叶五爷立马拿起一旁的长烟斗没好气地敲了敲身前炕上的火盆边沿。
“行了！好听话谁不会说。真像你说的，你还用得着上好几天我家？再瞅瞅你们老俩口干的事说的话，那是人干的？！
就说我老姑娘都跪下来求你们，你们还对孙女见死不救，连畜生都干不出这种事。嗤~老子都不稀得说你！
那谁，园子是吧，开始动笔。老马，你们看咋写？速度快点，再听那老家伙瞎叨叨下去，老子都要忍不住先揍他一顿。”
“你啊，还是这暴脾气。”老队长打了一个哈哈，目光最后落在关有寿身上，“老三，确定了？”
关有寿重重点头。
“老三，你再想想咱娘……”
老队长不满地瞪了眼突然插嘴的关有福，“你说还是我来说？”没规矩！果然是关老头的亲儿子，一样没规矩！
“不改了？”
关有寿的双手搓了搓脸，放下手又重重点头“不改了！老关家的家谱上他这一脉所有人都有名字登记入册。
当然，我的名字也在上面。可二十年了，他根本就没把我媳妇和俩孩子报上去，他不让我的妻儿上家谱。”
“啥？”叶五爷大惊，随即大怒，拿起长烟斗就要扔向关绍宽，被他身边眼疾手快的赵老爷子给抢到手。
“都一把年纪了，好好说，别激动。”赵老爷子看向关绍宽直摇头，蠢！这下子好了，三小子终于亮出他的杀招！
“老赵，你们听听！……狗r的，不说我老姑娘嫁进他关家多少年，就说我一对外孙都二十了，他这是想干啥！”
老一辈都非常注重旧习，就是前些年喊着打破陋习有人要毁族谱时，各姓老人都要冒险藏好自家家谱。
这里面除了叶五爷之外，还有马老族长也是最注重这些规矩。此刻，他立马不悦地看着关绍宽，“你不会真这么干了吧？你要是一直没让老三上你家族谱，这话还好说。毕竟当年你就答应过你丈母娘过继这个儿子姓刘。
可你这又记上老三这个儿子，又几十年不报上他儿媳妇和孩子，你看你这事儿干的，糊涂！不怪老五发火。
两家结秦晋之好，按理新妇进门过了白日，你就要通知你关家族长登记上去。俩孩子最晚，他们满了五岁，你也要告之祖宗登记上去。”
没你这么做事的，就是想拿捏这个儿子，也不能这么干。家谱是啥？那上面各房各脉登记在名下的子嗣就是代表这一脉后继有人。
你却二十年来都没想让人登记上去，要是你老关家出了族或归不了宗又是一码事，可你现在这么干，不是存心不承认有这个儿媳妇？存心让人觉得老三这一脉绝了香火？这是当老子干的事二？！
谁家有男丁出生，一家之主不是欢天喜地报信？
糊涂！
关绍宽看着在座各位不悦的脸色，暗自叫苦，“咱们这边离老家实在太远，人老糊涂，一时还真没想起。”
这个借口还不如不说！
有多远？
都在同一个省。
在座的各位相视看看，暗暗摇头。
关有寿这时看向叶大贵，“姨父，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何在你带这些东西来之前就想和他断绝关系了吧？”
“三儿……”
“就这么吧。我知道你一片好心，时隔几十年你情愿当恶人也不得不拿出这些东西，想借过继这件事圆了他的场子。”
关有寿极力撇清他姨父叶大贵插手进连襟家事之事，“可我做不到让你和我大姨俩人遭人恨，让我姥在天之灵不安。我不过继，我要切结书。”
终于道出“切结书”三个字，关有寿吐出了口气，“从此以后，我的关与他们的关无关。其他的，我听各位长辈意见。”
何止他松了口气，就连在座的马族长和老队长都松了口气。有了最后这一句话，他们就好处理很好。
“啪”的一声，叶五爷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对！自成一脉，老子不稀罕自家老姑娘入你们老关家族谱！”
在座的老人相互瞅了瞅，各自不约而同地看向叶大贵。
叶大贵见状默默点头，朝马老族长伸了伸手，“还得有劳你来主持这件事，我这边能当舅家代表刘家无异议。”
身为刘家大姑爷，又是刘老太临终之前的托付人，叶大贵确实能当妻家的主。至于所谓的刘家子曝光，那家子会不会找上门来？
别说有当年按了手印表示收了钱就一刀两断的文书，就是没这些证据在，叶大贵也无惧，他那个丈母娘全都安排好了。
叶大贵表了态度，身为关有寿岳家的叶五爷就更无须再说。舅家，妻家，与他息息相关的两家都在，剩下就养父。
马老族长看着关绍宽，“我先多嘴几句。咱们现在就不提之前，只看往后，反正你还有仨亲儿子在身边，不怕没人养老。
他又离得远，索性就放了这个儿子走吧。你和老三总归是父子一场，多留些余地让老三多念着你的好。”
关绍宽倒是听出了老族长的善意，可要是照他这么说的话，自己岂不是连一根毛都捞不上？至于念着他的好？
笑话。
关有福现在是不管开口插言了，他暗戳戳地捅了捅他老子后背，提醒他老子别忘了来之前说好的赔偿。
甭管啥父子一场不一场的，刚出生的孩子养到这么大总该要吃要喝吧，他家还给老三这白眼狼娶了媳妇呢。
相比起长子，关绍宽的目光瞟了眼办公桌上的一叠纸，他更明白除了这些能拿得到明面上账目，当年私底下给的才是大头。
他相信这个野种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捅出那些东西，可那些东西不是早就没了嘛，他到底要不要按听老婆子的话来行事？
论了解这个野种的弱点，相比起老婆子，他是差了一点，可万一他要是“大方”，叶老五这个老不死的应下呢。
第1475章 先等等
老族长见关绍宽久久不语，算是歇了心思提点好聚好散，来日方长。见状，他看了看对炕的各位，又侧头瞧了瞧赵老爷子他们。
“你们还有啥意见没有？”
各位摇了摇头。
“那我就照规矩来了。当然，不是以老马家的规矩来，我就以咱们周边的规矩先来说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磨叽！赵老爷子点了点头，赶紧催他：“行，你快说，说完了，各位有不赞同的地方再指出来也是一样。”
“我记得四十年前前屯有一户人家的二儿子断过亲，还有三十年前……”老族长将周边断亲和净身出户的几户人家先提了提。
叶五爷怀疑他要不再场，这老家伙肯定还要提一提他叶家堡谁与谁断绝过关系。你倒快说说接下来的啊。
“……不过，这些人家和关老弟他们爷俩的情况又不同，那些要不是实在亲骨肉，就是家里没亲儿子只好抱养儿子。”
“自然，情况不同，接下来，我要说的也会有差别。各位也看过当初关老弟家的分家书，我的意思还是照旧。”
啥？
叶五爷差点要捶死马族长。你这当的是啥狗屁族长！断了亲还按照分家书来，那断了鬼亲啊？
“养老协议照旧，按分家书的来，毕竟养恩在，这规矩不能破。签了切结书，老三这一房就迁出去。
至于过不过继到刘家，由老三自个做主。从此以后他这一房算是和关老弟这一边没啥关系，各自安好。
大致就是这样，你们看看有啥要改的地方？”老族长说完瞟了眼关绍宽，他又瞟了眼关有寿，“没意见就动笔吧。”
关有寿确实没意见，只要能签切结书就行。有些事情较真不了，既然让人家老族长做主，自然是他老人家说了算。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赵传元听了无语地看着自己手中早已等待多时的毛笔和红字，“那我写了啊。”
“先等等。”关有福硬着头皮开口了，“我先说两句。老三，没把你媳妇孩子记到族谱，是之前风声紧，你不能怪到我爹身上。”
关有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明白。还有啥？你心里有啥不满就只管说，有啥要求也只管提。
今晚当着各位长辈的面，我敢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当然，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一旦过了，我心有余，力不足。”
这话说的亮堂~
说的好，过了今晚，要是还再敢翻起旧账？呵呵~叶五爷终于点起了烟，眼角余光看了看各位脸色。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客气了。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听说你在京城有一套很大很大的宅院。”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尤其是马族长，此刻真怒了。他何曾没考虑到让条件好些的老三出这笔钱？
按分家书上的养老协议照旧，这就是回报养恩，居然还不知足！咋地？还想要京城宅院不成？！
关有寿没否认，“对，三进院。我要说这院子不是我的，估计你也不信。但我真没法子赠送给你们关家。”
关有福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摆了摆手，还笑了笑，“我还不至于这么贪心。我的意思，你现在算是飞黄腾达了，日子也富裕……”
关绍宽瞄了瞄在座的各位其中有不少老人拉下脸。见状，他赶紧将放在大儿子腿侧的手推了推他。
关有福挪了挪屁股，继续说道：“虽说你老丈人刚说都是你争气得来，但你总不能否认要不是有我爹娘，你可能连长大的机会都没。”
关有寿勾起嘴角讽刺一笑，“少扯东扯西的。时间已经不早，各位长辈还得休息，我说了有要求只管提。”
“我是个没本事的，只好厚着脸皮问你一句。我爹娘养你一场，你该不该给一笔钱让他们二老过上好日子？”
“钱啊？”关有寿站起身又从口袋内掏出一沓纸，“你不说这件事，我倒真忘了。，你娘住院花的钱，我还没跟你们算。”
要不是场合不对，马振中差点笑喷。他利索地接过哥们递来的这一沓纸，“园子，咱们先把这些单子整理一下。”
关有福涨红了脸。
关有寿憨厚地摸了摸脑袋，“我知道你啥意思。来之前，我就担心钱不够，当时就找同事借了不少钱。”
说着，他看向了马族长，“您老看，要不我就按照分家书上写的一次给结清，好让他们二老手上宽松些？”
关有福顿时急眼，插言打断，“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关有寿一脸诧异，“那是啥意思？”呵~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现在不就是想借机敲走他一笔钱？
原本他是有计划给一笔。
按分家书上来算的话，抛去这个住院费，那才几个钱？总归是他先提出断绝关系，等签了切结书，就是他们父子俩人不提，为了钱不被关有福三兄弟给吞了，关有寿也想多给一笔，正好合起来放在队里让俩个老的分批领取。
可现在？
他不想给了！
关他p事！
“分家书归分家书，你不该出我爹娘养大你的抚养费？你要是穷得叮当响也就算了，如今是你日子比我三家好。”
“原来我日子过好了也是错。”关有寿缓缓点头，看向了关绍宽，“关大叔你也是这个意思？抚养费啊~”
关绍宽恨铁不成钢地斜了眼大儿子，再看关有寿的目光异常复杂，“三儿，我养大你不是为了啥抚养费不抚养费。”
关有寿气急而笑，“你养大我？你确定？要不今晚我当着各位长辈的面，再算一笔你如何养大我的账？”
“我说了我没想要啥费。”
关有寿再次站起身，又从一侧裤兜内掏出一张纸。这次他倒没交给还在那算关大娘住院开销单子的马振中。
而是开始念起上面列举的一笔笔。为了避开自己一两岁就识数，这张单子上他是从挨板子开始记起。
“……主家看在我姥姥有恩于老太太的份上，当时查清确实是冤枉我，他们大手笔的请了大夫，还给了我十个银元。
也是从那个月开始，当时才这么一点点高的孩子，我正式领到每个月工钱，还有比工钱更多的赏钱。”
第1476章 就怕你不插嘴
不说不知道，关有寿这一说，马族长他们几位还真吓了一跳。乖乖，那年月就银元值钱，还整整十个银元？
“来了屯子前，除了我交给我娘的钱，你们手上当时都是纸币，还有一支我娘的银头衩和一对银手镯。”
关绍宽此刻如同见了鬼似的，张嘴看着关有寿发愣。他，他居然都记得，那时才多大点的孩子……
“除了这些没了。有一段时期，纸币贬值，你们还相互埋怨早知如此就换成银元，说幸好还有我攒下的东西在。”
当然，这句话，关有寿有意模糊了时间。当时他们两口子说这些话时，这里面他攒下的东西？
其实已经不单单是指他得到的赔偿金，工钱和赏钱，最主要的还是他后来带回来的那一笔暗财。
他赌关绍宽就是不敢反驳！
“我五岁下半年，咱们终于来了这儿定居。当时购买老院那块宅地基，包括后来起屋子，花的就是我的钱。
要看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当年的村长就是老队长。他老人家肯定还记得当时你给的就不是那些贬值的纸币。”
被点名的老队长还是能想得起来的，他不由地点了点头。确实，他也能找着证人，老搭档老赵当年还跟他嘀咕能拿得出大洋的人家，没准压根就不是啥逃难过来的下人，要不要查一查。
“对了，当初给你媳妇时下的聘礼，一对银手镯是你娘的，里面那两块银元就是我那十个银元里面的两块。”
关有福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老子。
可让他失望的是，他爹居然还不开口反驳。
这边，被“逼”的关有寿还在继续又怒又急地翻起旧账。
“老四满月那天，大姨和姨父俩人来了一趟，当时他们就给了我两个红包，两个红包合起来可有不少钱。
这笔钱一等大姨他们走了，你让我娘收走一个红包不罢休，还接着等我给隔壁梁大爷家送东西，你又搜走了。”
这事儿，坐在北炕上的梁大爷也记得确实有发生过。为此，后来隔了好久好久，老三的大姨两口子不是就一直没再来嘛。
老伴还跟他私底下说了好几次可惜了，这是多好的亲戚，还是住在省城的亲姐，没准还真让老三说中了！
——他大姨之所以一下子给两个红包就是让他上学堂的。现在他一直没上学，他大姨肯定生气，不来了。
“事后，梁大爷还说我大姨和姨父真疼我，梁大娘就说你和我娘是怕我丢了，你们是帮我收着给我上学堂。”
梁大爷暗暗咂舌。
居然还记住？
要知道老伴借着这件事可是连着好几年笑话儿子大柱好好的学堂不上，别人是想上都没得上。
尤其是那一年老三突然当上了队会计，惊得了嘞。毕竟就他们所知，没上过学堂的孩子哪能当啥会计。
“现在梁大爷就在场，他就可以作证我有没有胡说八道冤枉你。接着，我八岁那年……我九岁那年……”
关绍宽是不敢再让他继续说下去，原以为他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提起昧了主家那包东西就行，谁料到还记得这些p事。
“行了，我刚就说过这个家全靠你撑起来。”关绍宽捶了一下长子，“你糊涂啊，他再有不是，也是你跟你一块长大的弟弟。”
嗤~
居然还时刻忘不了贬低他？
行！
他关有寿不算钱，就好好算人命！
“不说就不说。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可除了这些钱外，你们还忘了三金他们几个都是谁救的。”
说着，关有寿指了指自己，“是我！是我抱着高烧到大小便都失禁的大侄子在三九天连夜从公社跑到县城找大夫急救。”
叶五爷给了姑爷一道鄙视目光。
你缺不缺心眼？
刚开始咋不说？
“老二家的向东被蛇咬了，你们一个个全放弃，还是我！我不甘心，连夜抱着孩子找遍了整个公社土郎中救活。”
接着！
瞅那不要脸的还敢不敢要钱！
叶五爷冷冷扫了一眼关绍宽父子俩人。
马振中连连点头，悄声嘀咕着，“有的，还不止这俩个侄子。老三好几次为他侄子找我几个借过钱。”
赵传元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先别打断，让关有寿好好说。有些事情，老三不说，他们这些人还真不知情。
曾经是有过传闻，类似老三把侄子当成了亲儿子，没想到反而救了一群白眼狼。但老三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谁知其中真假。
“还有那两三年饥.荒，是谁连命都不要了跑进深山，又是谁进城找人换来口粮？是我！我敢说你三个儿子。
除了供养老四读书之外，其他两房全欠了我好几条人命！你倒好，现在来一句轻飘飘的‘我再有不是’？”
唉……终究还是把三儿逼急了。叶大贵心疼地看着关有寿，再次叹了一口长气。真该让老伴过来听听！
“我有啥不是？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在分家之前，你三个亲儿子个个有私房钱，反而是我这个蠢蛋身无分文。”
这事儿，马族长他们倒是知情。尤其是在座的老队长，他当时就觉得关家三小子是厚道人，想着小侄子大中又和关有寿交好，他就拉扯了一把。
“这些事情，我有对人说过没？我有说过我闺女为了救你亲孙女反而自个滚到山沟里，你们还见死不救了没？
“我有说过分家后我俩孩子为了攒点钱跑进山挖药，你上门还故意踢了孩子好不容易晒着架子上的草药了没？”
“他们那时才多大？六岁！谁敢让他们带向东几个进山？你不听我解释，踢了还破口大骂，我跟人说了没？”
“就你这样的爷爷，我俩孩子还掏心掏肺地用卖草药的钱给你买雨衣买东西，我有拦过他们没有？”
“还我再有不是？你咋好意思说得出口！你好歹也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心瞎了，连眼也瞎了。”
关有寿看向了叶大贵。
“姨父，之前答应你的，没了。我心里憋得慌，我不服！我就是把钱扔进河里都不想多给他们一个子！”
第1477章 是养儿费
叶大贵埋怨地瞪着关绍宽。
完犊子！
傻眼了吧？
简直蠢得一塌糊涂，都不看看三儿从口袋里掏了几次纸张，真当三儿当着众人的面不敢跟你撕破脸！
马振中适时报出关大娘这次住院的费用，连几分都非常清晰的报出，“一共是一百二十一块六毛五分。
这里面还不包括老三请的护工费用，为了还人情给出的回礼，还有老三拉到医院让护工大娘给关大婶开小灶的那些十只鸡。
一大篮子鸡蛋、十几斤肉骨头，以及他带回的麦乳精、奶粉等等补品和糕点。这批东西今天傍晚也跟关大婶一起拉到那边了。”
关有寿摇了摇头，“那些就算了。你和园子再帮我算算按分家书上的协议，我一年要给他们多少养老钱。算宽裕点，别让族长大爷为难。”
唉……这是多好的孩子！刚刚还气得说连一个子都不多给，可到底还是改不了他的厚道本性。
马老族长白了一眼被关有寿逼问得哑口无言的关绍宽父子俩人。他都尽力提醒了，居然还不懂得啥叫见好就收。
一直当背景墙的马三爷终于在马振中和赵传元俩人开始核计时看着马族长开口了，“别整啥五年给，就一次给吧。”
管那俩个老的能活到猴年马月，一笔买断省心。“六五年分的家，算起来三小子那时差不多二十四岁，就按二十五年算。”
甭管吃不吃亏，“你养我小，我养你老。”有了这二十五年的养老费，将来谁也指栽不了三小子不义。
马族长闻言侧头看向关有寿。
见状，关有寿立马点头。
马三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着马族长，“你给老关家的族长写封信，让对方把三小子的名给划了。”
马族长点头。
这是一定要办的。
这老关家的族长也真够恶心人。身为一族之长，居然连族里子弟快要四十岁也不调查一下其下可有婚配，可有子女。
这都是啥人啊。
赵传元拨算盘的速度或许有生之年是比不过关有寿，但他也不慢，何况这是非常简单的算术问题。
不用半个小时，最终的结果出来了。
当初关家由老队长和老支书俩人主持分的家，红纸黑字的分家书上就有其中这么一条关于注明养老问题。
——各房每年供父母三十斤苞米面，再加每年五块钱。至于逢年过节，各房要跟着屯里人走礼？
那是没有写在上面，是一种默认的约定。毕竟除了断绝来往的人家以外，要点脸的儿子媳妇都不敢忽视礼节。
说是跟屯里人走礼，但整个屯子人家不可能生活水平齐平。分家后当儿子的是要向低看齐，还是向高看齐？
就看为人子的孝心。
关有寿这个爱面子的，自然不可能向低看齐，更不可能给人留下话柄。真要算起来，反而是逢年过节的礼物占了大头。
马族长之前拿到分家书就发现了这点，因而他就和马三爷不约而同的以“你养我小，我养你老”的想法让养老协议照旧。
叶五爷刚开始倒真是误会了他。同样身为一族之长，他一旦偏向谁，过了线，毁得就是他马家人不公的名声。
对于爱惜家族名声的马族长来说，可容不得他大意！
原本事情按照他来好好的，就是断了亲，还有养老费在。再搁个五年，年纪大了凡事就想得开。
谁知到时又会如何，偏偏关家大小子又跳出来。这下子见最终的结果出来，马族长也不想磨叽了。
“报出来让大伙都听一听。”
马振中二话不说拿起清单就站起来，“我先说那笔一百二十一块六毛五分的住院费。按四股分摊，抹去几厘，一股就是三十块四毛一分。其他三房还要给垫了钱的老三九十一块二毛四。”
马族长瞥了眼关绍宽父子俩人，又瞟了眼关有寿，“你们没意见吧？没意见就接下来。大中，继续！”
“接下来就是按分家书上的一笔。每年三十斤苞米面按九分的价格折成现金就是两块七，再加每年五块钱，合起来就是七块七。”
马振中说着看向关绍宽爷俩，“一年七块七，二十五年就是一百九十二块五毛。扣去前一笔要付给老三的九十一块二毛四，老三还要拿出一百另一块两毛六。以上我和园子对过两遍，可以确定无误。”
哼~
好好说话不听，非要跳出来！
真当我兄弟没防着你们跳出来？虎不拉几的玩意儿！马振中绕过办公桌，将手上的单子递给了马族长。
马族长接过递给了赵老爷子。
赵老爷子接过抖了抖纸，目光扫了一圈儿，“各位还有啥意见没？一年七块七，四房就是三十块八。
说实话，咱们在屯子里一年能花得了多少钱，每年有这么三十多块钱是够他们俩老的一年花费了。”
说着，他眯眼看了看对面南炕上几位。想来还有人觉得之前关小子每个月都汇钱回来，相比之下这笔钱就显得太微不足道。
唉，这人啊……赵老爷子侧头看向关有寿，“这样吧，老三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垫的一百二十一块住院费就算了。”
老爷子相信关有寿会明白。不管过去他有多吃亏，可要真算起来，一下子给出二十五年的养老费，他也不亏。
在座的老人，包括这三五个年轻的，谁不明白其中这三十斤苞米面折出现金谁吃亏，也就是如今，搁在灾年它们能值天价。
抛去这一点，就为了图个好名声，就为了一次清，也值了！两百块不到的钱还不够关小子这趟来回开销。
“我听您老的。”
关有寿确实没意见，反而赞成。能一次给了，别说抹去他老娘的住院费，就是翻一倍，他都心甘情愿拿出来。
赵老爷子又看向关绍宽，“老关你呢？现在当着大伙的面，你要是没意见，我就让老三把你养大他二十几年的养儿费拿出来。”
对！
是养儿费！
而不是养老费！
瞅~他这么一说，对炕的那几位老糊涂蛋都一脸欣慰看着关小子！真要照老马说的先给五年，四十多块？
呵~
有人肯定会说养儿还不如养鸡，更不如养猪！
第1478章 签下切结书
关绍宽抬起头望着屋顶叹了口气，“算了，啥养儿费不养儿费的，都不用了。往后他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老爷子重重点头，“行！这事就这么了了。园子，快点写好切结书拿给你关大爷按上手印，时候不早了。”
关绍宽猛地一下子低头看向赵老爷子。
马族长暗暗摇头。
你说何苦来着，谁看不出你口是心非？老赵连给一个面子的话都说出口，也不瞅瞅他是啥脾气。
那边关有寿从身上马甲的一侧内兜先掏出了一把钱。数了数，好似不够，他又从另一侧内兜掏出一把钱。
凑齐了一百九十二块五毛，他将自己双腿上多余几张散钱又给塞回了马甲一侧内兜，拿着这沓子整理好的钱放到了办公桌上。
马振中看了看哥们。
——真给？
关有寿也看了看哥们。
——给！
虎不虎？
不给能行？
老族长他们都这么说了，他也应了。别说一百九十二块五毛，就是再加一个零，或是再加两个零，他既然应下，那就得掏出来。
马振中暗叹一声，转过身就拿起办公桌上又散开的一沓纸，开始点数目。点好了，他又当众点了一遍。
“无误，是一百九十二块五毛。”
关有寿点了点头，默默坐回到原位。该说的，他都说了，接下来就等对方在切结书上按下手指印，此间事了。
今晚一切完美进行，唯一遗憾的是计划中突然出现了他姨父这个意外，他到底是欠了他姨父一份大人情。
怕只怕有他挂念亲妹子的大姨在，这份大人情还所费不菲。过去是有他这个外甥在她亲妹子身边，她从不担心。
如今？
人离开，钱就免不了要多给。没准这会儿在老院陪伴亲妹子的大姨现在就被说动心，老姐妹俩正核计跟他要多少。
赵传元一手拿着他新鲜出炉的三份切结书，一手拿着印泥，走到关绍宽前面，将切结书递给了下不了台的关绍宽。
关绍宽迟疑一下，暗暗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接过切结书，又伸出手指头按一下赵传元掌心开了盖子的红印泥。
解脱了。
终于解脱了！
关有寿看着他终于按下了手指印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有那么一刻，他还鼻酸想落泪。
与分家还有一顿分家宴不同，各位在场作证的老人各自在三份落下手指印在表示断绝关系的切结书上后离开了。
当然，少了酒席，关有寿来之前已经安排好闺女等他们散场之后开始给在场的各位家里送去一包半斤红糖。
走这份礼是有讲究的。
给多了，给早了，免不了会给各位添了麻烦。就如梁大爷，关有寿相信给早了，刘春花第一个就会嚷嚷梁大爷被他收买！
关有寿无意去试探各位来帮他作证人的老人们立场，或者说他们各自想法。只要做到让自己无愧于心，他就能挺直脊梁骨。
铁盒，还是那个铁盒。
只不过现在里面还多了一份切结书。
另外的两份，其中一份连同那一百九十二块五毛被关有福收走，还有一份先留在老马家当存底。
同样的，关有寿也没客气。在关有福收走东西，他就第一时间将铁盒内的切结书和那些文书遗书的全塞进自己内兜。
啥？
婚事要带走？
听不懂！
他也听不到！
要不是实在没心思将精力放在关绍宽身上，关有寿倒是很想让人隔三差五地拉对方去看留守住一晚试试。
瞧~
多乖~
这边散场，因关大娘还未到场，老族长还是让马振中陪同关有寿去一趟老院。至于去干嘛？自然是谢养恩。
这次关有寿倒是带上了在队院代替马三爷看守驴子和马匹的儿子关天佑一同前往老院探望关大娘。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叶大贵。
叶五爷是不会去的。他正压着要勾起的嘴角一本正经地背着双手与赵老爷子他们几位出了院子想跟他老伴老姑娘报信。
哼！
让他老姑娘下跪！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今就到了。
“爹，咋样儿？”
叶五爷和赵老爷子他们在三岔路口分开，还未拐进山脚下那座院子，出来迎接他的叶秀荷开口就问。
叶大娘拍了拍老姑娘的手，示意她先别急。毕竟是相处了大半辈子的老伴，从他走路的姿势，她也瞅得出心情很好。
“有爹出马，啥事解决不了。”
“哈哈哈……”
叶大娘跟着闷笑出声，这老头，又吹上了。“不会让人讲究吧？姑爷现在人呢，这是去了那边？”
“对。”叶五爷点头，“今晚还算顺利，就是多花了些钱，不会有人瞎讲究。有理有据，有礼有节，姑爷会做人。”
“花了多少？”
啧~这老婆子！咋就没注意他说姑爷会做人这句话，反而盯着钱？“……二百块。二十五年养老费一次清。”
“二十五年是啥意思？他快七十了吧？算他能活百岁，也该是三十年，咋就挑了二十五年？不好听。”
“对，就是两百五的意思。”叶五爷畅笑出声，关老头货可不就是个彪子！“是马老三说以姑爷分家出来那年算起。”
“是二十四。”
叶五爷无语摇头，“一年才多少钱？三十斤苞米面才两块七，加上那五块养老费，也就七块七。”
也就是大中那小子按现价算成九分一斤，这要换成关家族人内部解决，哪还会按照十几年前的分家书核计。
姑爷这心计……
“年礼都没算上？”
“断了关系还算啥年礼？”叶五爷再次摇头，“你啊……”憨人有憨福。“幸好当初分家分的及时。”
“爹你咋不说我分出来一穷二白？”
“今晚就有人嘀咕当时你们差不多分了五十块对吧？还是你梁大爷说姑爷当年手头稍微宽松就还了分到手的东西。”
要不然二十五年买断？
想得美！
这还是在姑爷被“逼”急了道出委屈的情况下，否则就关绍宽那一把又一把眼泪的，能不能这么快断了关系还不一定。
姑爷也是有个福气的，交了一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叶五爷一想起马振中搬了一张办公桌堵在房门前就想笑。
这些混小子！
还怕谁听了不是过继而是断绝关系，不想掺和进来离开不成？
第1479章 三个响头
别说，梁大爷就是其中不想掺和进入的一员。此刻他看着关有寿他们一行人进了旁边院子就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儿子丢了，连他都替关绍宽心疼。过继和切结关系是两码事好不好？前者养恩还在，多少有个念想。
“该！”
这是梁大娘的一句评价。
今晚和她一样道出这句话的大有人在，可不是活该。好好的别折腾多好，每个月能收到十块钱，还有谁见了多眼红的打包小包。
抛去这些东西，走出去只要说一句关老三是他儿子，是他三弟，是他三叔，方圆百里谁不给他们面子，可惜了。
养子？
养子更好。
养恩大过生恩。
“他也是被折腾的实在没法子，有眼的人谁瞅不出这次弟妹住在医院没一个人去照顾明摆着就是逼他回来。”
梁大爷对老伴这句话笑了笑，他还是伸长脖子望着关家老院。奇怪了，隔了这么久，关家弟妹咋还没大吵大闹？
躺在炕上的关大娘倒是想破口大骂出恶气，可看着这个儿子不喜不怒地俯视着的样子，她恍惚之间好似又见到了那人。
今晚陪同老妹的刘翠香推着关有寿靠近炕前，“坐吧，和你娘好好唠两句，下次回来也不知你娘还在不在。”
闻言，关天佑挑了挑眉。
得，此话一出，他爹肯定又心软。
关有寿顺着他大姨的力道，走到炕前，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昨晚，他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全说了。
“三儿，忘了娘不好的地方吧。要是下辈子，咱们娘俩还有缘分，娘一准只要你这个儿子。儿子，别恨娘。”
关有寿摇头。
不用。
有这一世母子缘分已经足够，他不想也不要什么母子缘分。
“往后娘是没机会在你身边陪你了，你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儿。对谁都别掏心掏肺，防着点。孩子，过来。”
关天佑见她朝自己招手，抿了抿嘴，迟疑一下，他还是走到炕前。
“连奶奶也不叫了？”关大娘自嘲一笑，“是啊，都是奶的错。天佑，好好看着你爹，奶把你爹交给你了。”
关天佑轻笑出声，“你真觉得自己错了？我一直想问你，你可曾把我爹当成亲儿子？可曾想过谁伤我爹最狠？”
“是我错了。”
“不，你到现在还没觉得你错了。我爹不用我看着他，这世上能伤他，又伤他最重的，唯有你一人。现在好了，我不怕你再伤到他。”
这孩子……刘翠香拍了拍关天佑，“好好跟你奶说话。赶明儿走了，等你下次回来还不知能不能见到你奶。”
关天佑差点脱口而出我有亲奶，可瞟了眼他爹，他终究还是吞下这句气话，“瞧姨奶奶你说的，日子还长着呢。”
您老别动不动就来一句好像他祖母立马要死行不？关天佑暗叹一声，“你们就放过我爹吧，我爹不容易。”
关平安送完红糖过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话，她快步向前推开围在房门口的刘春花婆媳几人，掀开门帘进入。
“爹爹~”
关天佑看着炕上的关大娘勾起嘴角，“奶，你看，你福大命大的孙女来了，你还有啥话要跟她说没？”
哟~她哥帮她找场子来了？关平安笑眯眯地走向前，挨着关天佑看着炕上的关大娘，“这是咋啦，奶你哭啥？”
“奶她肯定在哭对不起你。”关天佑拍了拍妹妹肩膀，“好在你福大命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是吧，奶？”
“真的嘛？”一脸惊喜的关平安连连摆手，“不用道歉的，我懂的。奶，往后我们没在你身边，你好好的就行。”
“虎！”关天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又瞎操心了，咱奶肯定会好好的，她又不缺亲儿子亲孙女。”
“是啊~”关平安收敛笑容，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关大娘的手，“奶，别哭了，你还有大伯二伯他们在你身边呢。”
哭什么？
这不是你当初的选择？
“他们看到不好，会嫌你偏心眼的。你说你何苦来着，大娘她们又是你中意的媳妇，多合你心意的事情。”
关大娘：“……答应我的，你要做到。”
“好。”关平安松开了她的手，“你也要做到。好好保重，往前看吧，就像我刚说的，你还有大伯二伯他们。”
关有寿眼神复杂地瞥了眼至今还不忘提醒他闺女转话的老娘，他无语地拉过闺女在身后，自己则跪在了地上。
关天佑赶紧走到他老子身后，拉着关平安一起跪在他爹后面。快磕头吧，磕了就正如马族长所指的“养恩”已了。
关有寿朝炕上的关大娘连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后看向一侧叶大贵老俩口，“姨父，咱们一起走？”
叶大贵点头。
连连叹气的刘翠香摇头，“我今晚先在这边陪你娘。三儿，看在你姥姥一心为你着想的份上，别怪你娘。”
关有寿不置可否点头，虚付着叶大贵转身就走。他姥？要说他姥真是一心为他这个外孙着想，那就大错特错。
是他姥最早发觉到老姑娘生下他这个外孙用意，也是他姥配合老姑娘数次蒙混过关隐瞒他这个外孙身世。
是他姥在他年幼无知时灌输一大通他娘长相出众又无自保能力观念，硬生生地让他觉得谁都在想觊觎他娘。
是他姥最后血淋淋的一跪，让他生父定下等他满五岁再带走儿子，而她就为了给她老姑娘留一条后路。
是他姥在临终闭上眼时死死拽着他的手，就为了让他这个外孙答应她的遗言，死也不能能抛下她老姑娘不管。
明知他的身世，明明还和他生父有约定，可她还是残忍到连老实的大姑爷都利用，连他是刘家子都能伪造得出来。
留了这一步真是为他这个外孙着想？
关有寿自嘲一笑。
还有什么比得上一旦她老姑娘干的丑事曝光，她留下的东西就成了证实她老姑娘“清白”更有利的证据。
他姨父懂不了他丈母娘用意，他大姨是不敢去猜疑她老娘心思，可他姥真要一心为他这个外孙着想？
她又何至于要千叮万嘱大姑爷一定要等到事无可挽回再拿出，还一力钉死他姓刘！她可曾有考虑过他这个外孙立场？
第1480章 事了启程
此间事了，按理是时候该启程回家了。告别亲朋好友，关有寿到底还是又等了刘翠香一天时间，他这才带上妻儿一起离开了马六屯。
这一天，他还去了趟李家，与关欢喜和李铁军见了一面。到底，他还是心软地拜托妹夫帮忙多看顾点他的亲娘。
关有寿的所作所为验证了儿子天佑的一句话，这世上能伤他老子的，又伤他老子最重的，唯有他祖母一人。
之所以迂回一圈儿断绝关系，他何曾又不是给他老娘留了余地。说到底，他还是不忍心让他娘背上不贞罪名。
关平安这两天默默看着她爹，既心疼又迷茫。再回顾以往，她曾经也走过她爹这一条心路，不好受的。
那还不是亲娘，是只有一层血缘关系的亲爹，可她曾经也为那人对她这个女儿的不在意而偷偷哭过，不甘心过。
真tdd的晦气！
往南方向而开的绿皮列车上，关平安出神望着窗外。假如换成现在的她，肯定头都不转就走，可她爹啊~
他不开心。
“瞅啥？”
“啊？”关平安转头看着关有寿的笑容，迟疑一下，挠了挠脑袋，“爹爹，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呗。”
关有寿暗叹一声，拿下闺女抓头的手，“是谁告诉你，爹不开心？没瞅你娘她这两天嘴就没合上过？”
关平安瞟了眼不远处和儿子一起合计这趟一共花了多少钱，居然还一脸笑容的叶秀荷，她实在无语了。
“哈哈哈……”关有寿顺着闺女的目光，瞬间畅笑出声。片刻之后，他又悄声说了一句，“你娘心里价一千块。”
结果两百块不到就拿到切结书，憨媳妇可开心了。压根不知离开马六屯那晚，她闺女又偷溜去老院见了她婆婆。
用他家平安的话来说，那两百块是一定到不了她奶的手，她也不敢多给现金，她就帮她这个爹转交了十个金镏子。
毕竟他这个爹曾经被人“逼”着发过誓言要好好照顾亲娘，她不敢让他这个爹违背誓言。万一他真要出一丝差错，她会恨死自己。
有了这十个金镏子在，就算她奶每年让她老姑卖掉一个也够她奶支撑个十年，晚年就不至于凄惨到无路可走，也算了了他发过的誓言。
他的小棉袄为了他这个爹也是拼了，连最喜爱的金子都舍得抛出来。有女如此，他当老子的还求什么，又为何不乐。
“爹没有不开心。你奶她算是恶有善报，爹对不起谁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关有寿再次重复一遍此话。
他家的小操心，可爱操心了。“更何况你都帮爹处理好了后顾之忧。接下来等开学你们安心去上课，爹就没啥可愁。”
矮油哟，您咋还忘不了？关平安终于相信她老子的心情是真放松了，不然怎么还能想得起她要跑南疆一趟。
这一下子，关平安可不敢接这话茬。万一她爹又来个发誓言，她真怕了。那可是十个金镏子都搞不掂的事儿。
关平安连连点头的同时赶紧岔开话题，“爹爹，咱们这趟回家也没先给我爷爷发份电报，你说等到了咱们要不要先上山住两天？”
关有寿脑袋一撇，“不行，爹和你娘要销假上班，你们也要在家先温习功课，等周末了，咱们再去。来，跟爹说昨晚去哪儿了？”
关平安先来个嘿嘿地讪笑两声，挨着她老子身边坐到床铺上，推了推他，“哎呀，爹爹~你知道的啦~”
来了，又撒娇了，一犯错就撒娇。关有寿好笑地呼噜一把闺女脑袋。你可真是贼不走空，昨晚捞了多少钱？
关平安偷偷竖起剪刀手。
关有寿可不会觉得他闺女是干了笔两百块的买卖，准是两千块。算是这趟回来的花费，包括十个金镏子在内都补上了。
“对滴。”
“是啥？”
关平安抓起她老子的左手，在他手心连划了两字“手表”，又朝他挤挤眼，接着在他手心划了一个“参”字。
关有寿无语地斜倪着闺女，竖起右手也做了一个剪刀手，学着闺女刚刚的手势晃了两下——可对？
熊丫头！
又跟他玩花招儿！
那是两千？
那是最少两个两千好不？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几年小葫芦内那山上鹿群被割了几次鹿茸，又杀了几天鹿，留下的鹿鞭都有不少根。
“……嘿，嘿……”
“呵呵~”
叶秀荷过来时就见他们爷俩一个傻笑一个冷笑，她失笑地推了一下自家男人，“咱闺女又干啥坏事了？”
关有寿摇头摇得飞快，拍了拍自己身边，“哪啊，算出多少了？”说着，他又伸手指了指对面下铺。
随后进来的关天佑和齐景年俩人见状坐在他对面下铺。关天佑笑道，“怎么算得清，这趟倒是让我马大爷破费了。”
确实，关有寿缓缓点头。
“我娘的意思，等明海哥成亲，咱们家来准备新郎新娘的衣服。我的意思，还是给明海哥啥不显眼的礼物。”
“还没达成协议？”
坐到闺女身边的叶秀荷轻笑出声，“这不让你来裁决嘛。咱们小北说给一块石头比啥都简单，又不扎眼。”
“这可是二比一啊。”
“行，少数服从多数。”叶秀荷见他这么说，就明白他的意思，倒是没为给块籽料当贺礼而感到心疼。
不过，回头还要再找人打听哪有籽料才行。要知道原先堆在后院的料子，孩子爹已经和之前加工翡翠的老师傅约好打成成品。
这趟回去她爹就让收好那些籽料，她都没好意思说孩子爹已经计划让老师傅全部加工成摆件，最次也是首饰。
她娘问她现在管家可知家里有多少家底，同样的，她也不好道出实情。除了不好提起的孩子祖父汇来的一万美刀，值钱的东西还是比较多的。
干爹就说过她闺女收集的那两屋子瓶瓶罐罐最值钱，就连齐婶都戏言没准将来有一天里面有个花瓶就买下一套院子。
“终于可以回家了。说来也是怪了，在家里呢，我老想回来看看，可回来没两天，我又老惦记家里。咱们这么久没回家，家里也不知咋样。”
久吗？
第1481章 家的味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到底不同了。
马六屯的那个家，就是马振中两口子一直维持原状，不单单叶秀荷，就是关平安也体会不到原先的那种归宿感。
没电还不是最麻烦的。反正天黑了油灯就行，再说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里又没有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活动。
吃食也无所谓。短短几日，不说她马大爷和凤姨两口子那恨不得掏空家底的架势，就屯子交好人家盛情邀请也少不了。
是洗澡。
她一家人习惯了天天睡前泡个澡，尤其是在这冬季，几口大锅炉烧着，丝毫不用担心热水会供不上。
就是在校期间，她哥俩人都习惯上澡堂，她这个不好意思上澡堂的也会找机会进小葫芦内泡泡澡。
在屯子就不方便得很。不说全家上上下下已经麻烦她凤姨很多，她也不方便进小葫芦内泡澡，全身都痒死了。
列车一路况且况且地开开停停，终于在比原先时刻表又晚点一个小时的基础之后抵达到了终点站。
回老家时急匆匆的轻装上阵，归来时就大包小包的极多。这里面相当一部分还是关有寿那八兄弟的回礼。
不要？
马振中都不肯！
小汽车塞不进？这哥们事先就约了李铁军。到了时间，他就架起三匹马拉的雪橇赶到公社，一个劲儿的往卡车后斗塞。
为何不约好让李铁军直接开车进马六屯？这哥们说咱老三大小是牌面上的人，影响不好，乐得程浩几人捧腹大笑。
——你确定你不是被老三的瞎讲究给逼的？！
甭说，还真被他们几人料准了。用马振中跟关有寿在私底下嘀咕的话来说，那就是你虎不虎啊，凭啥给出的不要回礼？
为此，就连叶五爷说家里那边也整了些山货给姑爷带回去，不等关有寿拒绝，马振中立马让车老板子跟过去搬回礼。
最逗的是，他不单单帮哥们收回礼。要不是关平安时刻注意着，她马大爷差点把他自己的仓库都搬个一干二净。
这不，尽管列车已经进站，尽管她浑身发痒，尽管她恨不得立马回家洗澡，但这么多行李包裹，一时半会儿真走不了。
“娘，你先待着别下来。”快要撸袖子搬东西的关平安见她娘居然也要搬行李，连忙阻止，“看好东西就行。”
“去去去，边站着。你没娘力气大，你看好东西就行。”
啧~
又忘了全家就数她力气最大！好想手一抹，全给收进小葫芦的。这大冷天的车窗又不开，要不然直接递出去也行。
“听话。”
“乖。”
“快先坐回去吃点东西，很快就好。”
啧~
她又不是没一个人单木仓匹马闯荡过的。可这么被家人宠着被惯着的感觉真好，好得关平安傻乐个不停。
“薛哥，你们咋来了？”
“听建军说的啊，他今儿原本还想请假过来。有我和大福俩人在，他过来干啥？没料到齐二哥（齐立嵘）又派了人过来。”
关平安听到外面传来薛大山的声音还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通风报信”的不用齐景年，也不用她老表叔。
她爹还车子时省城那位明全叔可能就通知了他发小齐建军，她一家人今天就到京。这下子就好了。
有了他们几位过来，速度快了不少，关键是她家福伯还能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在他们进站接人时已经找好了拉货的车老板子。
“终于回来了，快进屋。饿坏了吧？咱们马上就开饭。几个院子都收拾好了，中午晒的被子，热水都备好了。”
刚一踏进家门，福婶的声音响起，关平安一听热水都备好，她是再也顾不上随后拉回的行李物品，先回了后罩房。
浴室内，最显眼的就是其中靠墙的一大口一米五长，接近一米来宽，高度有个一米来高的橡木方型浴桶。
整个浴桶打磨的很光滑。桶的一头带有枕头设计，桶内部安有不同弧度造型的一个“座”和一个“靠背”。
此“靠背”可灵活变动，它和下面的“座”都是栅栏造型。通过缝隙相接，使用时可以根据个人喜好选择是否拿掉。
靠墙的桶内底部还设计了一个出水孔。进水之处就是浴桶的另一头墙面，从隔墙大锅房拉进来的两个水龙头。
类似的方型橡木浴桶，整个关宅只有三口，就这三口浴桶还是齐景年找了老手艺人专门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所制。
其制作工艺极其复杂。从切割加工好橡木板，将选择好的橡木板围成一圈，用铁箍固定住，然后进行烘烤。
烘烤之后，还需桶内注入水来测试橡木桶的精密度。一旦出现漏水情况就要立马返工换上橡木板将缝隙处理好。
这就好了？
还没呢。
浴桶终于不会漏水，算是合格成品，还要打磨光滑，并且安装上崭新的桶箍。这些桶箍将木板牢牢的固定在一起，盖上桶盖，这才成了。
自然，工艺复杂就代表着所费不菲，加上料子钱，就是一向财大气粗的关平安都暗暗咂舌，好在确实物有所值。
就比如此刻。
放好水。
只露出一个脑袋靠在“枕头”上的关平安讲自己整个人浸没在浴桶内，温烫的热水就瞬间将她浑身的疲惫与冷意一下子给抽离了。
一股股雾气氤氲从浴桶里面不断蒸腾而起，发出一声舒服喟叹的关平安不得不起身将靠在桶沿的桶盖举起盖在桶上，以图水温降慢些，她好能泡久些时间。
再次将头靠在“枕头”上，再用烫好的毛巾搭在眼睛上，闭目养神的关平安很快就陷入了昏昏欲睡状态。
“关关？”齐景年在浴室门外轻声叫了一声。见里面无回应，他只好敲了敲门，又喊了一声，“关关！……”
这傻丫头，一准又是泡澡泡着泡着就睡着了。之前就有说溜嘴她自己一不小心被冷水给惊醒。
关平安被他喊醒时还有些迷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再不应声，我踢门了！”
关平安惊得急忙回话，“听到了，我听到了。”矮油，幸好她有先见之明。这要是换成在小葫芦内泡澡，可要穿帮了。
“吱吱吱……”
“汪汪汪……”
边去！
干啥不早点叫？
第1482章 梅老到来
黑子和小黑这个冤的。刚你一回来瞅见俺们不是老稀罕俺们，又是大盘肉又是大盘松子又是灵水的伺候？
这坏人过来时，俺们正躲在屋里忙着消灭“证据”呢。不是小老大你自个说的吃好喝好，就是不能暴露？
“小心点被嗑着。”齐景年提醒了一声，从门口往后退了一步，“梅爷爷下班就直接过来了，他现在就在前院。”
“就爷爷一人吗？”
“对的。”
“那你先过去陪他，我马上就好。对了，你给家里打过电话没有，有说了几时要回去一趟没有？”
“还没来得及打电话。我想等晚点大哥他们过来，看他到时咋说，再开边三轮回去一趟也不迟。”
“你爸今晚加班啊？”
“猜对了。”
“行。你先去前院吧，我马上就来。先别急着回去，我还要收拾些特产，你帮我带给你奶。算了，我还是跟你回去一趟。”
齐景年摇头失笑，“还有何吩咐没有？”
“没了。”关平安想想确实没了，又催了一句让他先去前院，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她这才从浴桶站起来。
这次泡得时间确实有些长，热水都有凉了。跨出浴桶的关平安将刚刚自己随手挪到一旁的桶盖放放好出了浴桶。
这一脚刚踏出，她立马伸手拿起圆凳上折好的干净毛巾毯往自己身上一裹，整个人这才有了安全感。
真是的~
屡教不改。
她闺房进去就进去吧，穆休这家伙现在是连她浴室门都敢敲，简直是无法无天。奇怪的是，她哥怎么没跟上？
关天佑忙啊~
满满一板车的回礼，有要冻在院子里的物品，还有需要放进西厢房的，更有需要直接让福伯放进厨房地窖的。
平时这些东西的安排工作自然有他娘来，可现在他娘不是忙着安排晚饭招待薛大山，又忙着张罗给梅爷爷倒茶？
反正他冲完澡后倒回正房这边，只见他娘就进进出出的，也不知她忙些啥。她也不累，乐呵呵的，开心得很。
其实，家里有哑婆婆一家子在，有些事情根本就无须他娘动手，可谁让他娘刚回家又激动又兴奋呢。
所以，只能他这个儿子顶上去，将带回来的东西尽快给整理出来。有什么特产当礼物的，等客人走时也好直接让他们带回去。
他妹？
自从撒手不用管家，安安是自由飞翔了。有空，她也是动动嘴皮子，再翻翻账本，说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反正一套套的理由可多了。
总归是他姥之前多管闲事留下的后遗症，让安安对管家之类的活都不想插手，只想全推给他们的娘。
“对，福伯你慢点，重的，咱们一块抬就行。全奶奶（哑婆婆）~您就别出来了，万一嗑着了就麻烦了。”
“对对对，小翠你拿少点，咱不急。算了，你还是扶你奶奶进厨房，那些东西就先放着，晚点再进入屋。”
齐景年从后院过来时，关天佑还在整理一堆东西。这次带回来的除了山货干货，还有一大部分都是新鲜物品。
比如野味儿，比如海鲜，比如河鲜。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吃海。马六屯虽偏僻，但自从形势好转以后，它的地理环境优势还是出现了。
后有山，前有河，再有这两年渔村的人也开始频频往公社这边走动起来，集市的商品就开始五花八门。
加上这个天气新鲜物品不易变质，包括李铁军在内，他们尽是收了一批城里不容易购买到的肉类和鱼类，冻得硬邦邦的。
关天佑这会儿就和关大福俩人挑了一部分冻肉冻骨头冻鱼堆在院子，一边用水浇水，想来这是打算先冻上储存。
齐景年想靠近，被两个叠在一起的麻袋给挡住了去路。要说这两麻袋里面是何物？那就是冻梨和冻柿子。
对的！
千里迢迢的，从马六屯带回了京城。可你不要？齐景年想想都要失笑出声。一个个的就说是不是看不起便宜货？
齐景年绕过这两叠在一起的麻袋，走到关天佑身边，打量一圈直摇头，“怎么瞧着反而越来越多？”
“可不是嘛。一散开来，越瞧越发现这人情欠大发了。这里还不包括老表叔他们给的回礼，哥，你快搭把手。”
外面忙得热乎，里屋也聊得热乎。
薛大山在齐立嵘的警卫员离开时，他就想走了，可关有寿能让你走？这不，等梅老一回来，他还真走不了了。
关有寿会说是一回事，其实薛大山也挺喜欢和他聊天。听听他曾经去过的那处民风淳朴的屯子人家，那些人、那些事，还怪有意思的。
梅老听他小弟子眉开色舞地只提回去一趟的乐呵趣事儿，丝毫不提与那边有户人家断绝了关系，他也乐得佯装不知情。
这边三人聊着，当然，梅老只能充当听众，偶尔附上一两句。老爷子还是一贯话不多，但贵在恰到好处。
“哟，你们这是回去探亲还是收刮地皮？”外面响起齐建军的畅笑声，还有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随之响起的还有苏明月和关平安的交谈声，接着就是叶秀荷的声音，看来她们也在外面汇合上了。
齐建军掀起门帘进了客厅，率先和梅老打过招呼，边脱下大衣帽子边朝关有寿挑了挑眉，又喊了一声薛哥，聊上了。
外面的关平安留下她娘和苏明月俩人在院子围观关天佑他们整理东西，自己先进客厅打过招呼之后，她又上了大厨房开始安排开饭。
说她不管家？
其实天佑真误会了。
这个家才几个人，她如何舍得让她娘辛苦。除非她娘乐意管，她这才撒手；除非她娘管不过来，她这才搭把手。
她姥姥只是姥姥罢了。连亲祖母都抛得下，何况是外祖母，这世上就没有当丈母娘的还想插手进姑爷家事的理！
她爹又不是上门女婿，叶家也不是独女户，她关平安还有三位舅舅，她家还不到亲祖母都插手不了，反而让外祖母做主的地步。
她爹会有意见的。
第1483章 刀子是该要开封了
这一顿晚饭，碍于关有寿一家人刚回来还需休息，齐建军浅酌半杯酒就带上妻儿先撤离，与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薛大山。
客人都走了。
饭桌上，关有寿也就不再瞎扯呼了。没瞅他先生下班就直接赶来？莫不是怪他这个弟子居然滥用私权。
他可以解释的。
他这真不算滥用私权，他的工作性质可不就是调查不公之事。正好这会儿有那么一户人家与关绍宽那老头稍有牵扯。
书房内。
梅老无语地斜了一眼他弟子。
“爹，孩儿莫不是还有错处？”
“噗”的一声，关平安忍俊不禁乐出声，“爹爹，爷爷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想你了呗，你这也不知道呀。”
如何不知。
口是心非的先生。
“谁惦记他了。”梅老断口否认，“来，给爷爷说说这次回去你姥爷他可有问起你义爷爷在哪儿？”
关平安摇头，“没，还真没，估计有也是问我娘。建平嫂子应该早就回来了吧？是不是李爷爷跟你说了啥？”
关于梅大义离开京城，不说叶秀荷会不会在信里跟她老子提起过，就是叶虎妞的孙女李建平之妻也会提起。
关平安倒不意外她梅爷爷能问出这句话，实在李家和她家走的太近，像她义爷爷没在京城就瞒不了人家。
何况之前她爹还寻思着对方一是王启发的侄女，又有李老的孙媳妇，她爹当时就有考虑过让对方顶上她义爷爷的班。
可惜~
当时人家还想考大学，结果，等她落榜再回头，这顶职的空缺也就没了。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应该是回来了，上周李老头还送来一块狍子肉。”梅老说完，看向了关有寿，“可有留了药膏给你娘？”
关有寿点头。
“既然下了决定就别再犹豫不决。涉及到你娘，你太过于优柔寡断，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要反省才行。”
梅老说着瞟了眼耷拉下双肩的关平安，“你要深记一点，你现在是为人父，你的一言一行对孩子影响极大。”
关有寿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关平安，心里一紧，“明白。”说着，他想也不想就岔开话题，“最近是不是还加班，你又瘦了。”
梅老顺着他的话意，摸了摸自己下巴，“好吃好喝的，怎么可能瘦。倒是你们，明儿得让胡大夫来断个平安诊。”
“行，那我后天再去上班。原本我还寻思着同事跟我调了班，既然回来了就没必要再麻烦人家。”
“先休息一天也行。去年一整年都没派你出差，这次休假回来估计你单位很快就有任务派到你身上。”
关有寿点头，“之前赵主任就有跟我提过这事儿。和爹你的意思差不多，他是属意我去岭南，说我熟悉那一片儿。”
“想去其他地方？”
关有寿笑了笑，“是想近点。”
别啊~
去岭南多好。
老地盘，又方便和她祖父那边联系。
“不过，赵主任当时说要等过了年才能确定。那边要是处理好，部里就没必要再派同志下去调查。
如今是怎么个情况，后天上班就能知道。”关有寿说完，朝砌好茶的关平安扬了扬下巴，“去看你哥他们在回来了没有。”
肯定没这么快的。他们俩人送齐建军他们出门，还要去电话亭给齐家二老和加班的齐立嵘打个电话报平安。
她爹明显是想指使她离开，有话和梅爷爷商谈。可她是谁呀？她可是听话的小棉袄……关平安二话不说点头就离开。
反正她爷爷今晚留宿这边，她有的是时间和她爷爷好好“谈谈”。想来一心爱国的爷爷是很赞同她的想法滴。
正好，她娘一个人在后罩房泡澡，她也怪担心的，可别泡着泡着给泡睡着了。她这点坏习惯就遗传了她娘亲。
“行了，有什么就说。”
闻言，关有寿转过头，朝梅老不好意思笑笑，“爹，我这段时间没在家，家里没啥事发生吧？”
梅老的右手屈指在扶手上叩击两下，摇头，“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你父亲年前来了那份信之后，这几天没递什么话过来。”
那是时间还早，关有寿点头表示他明白。
“昨天老李上家里坐了会儿，提到了你和那边断亲之事，得到消息的速度之快，看来叶虎妞很重视这户亲戚。”
关有寿蹙眉，随即松开，“能理解。有她老儿子王启发和我的关系在，王家姻亲里面唯有李家能等她将来走后照顾夫家一二。
有一件事我可能还没跟你提过，咱们平安上小学时大发媳妇有段时间明着暗着想让她家大儿子给我当姑爷。
大发在小北有一次暗示之后，他就跟我在私底下提过这里面有他娘的意思，他本人是不觉得当兄弟还要亲上加亲。”
“她可真敢想！”
关有寿笑笑，“有啥不敢想的。能让人觉得她是整个公社巾帼英雄，她本身就有心计，当年和她一样参战的女人又不是她一个。”
“你老丈人可比你丈母娘会调教人。”
关有寿闷笑出声，“这样不是挺好嘛，秀荷她要是肖似她九姑和她大堂姐，这样的媳妇，我可不敢要。”
梅老失笑摇头，“叶老五肯定很后悔。”
他老丈人后悔不后悔，他不知，但想再调教也晚了。他媳妇在他丈母娘的教导影响之下，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比如以夫为天，他媳妇就像她亲娘。就连婆婆为大这种观念也融入骨髓，她再想反感他老娘，还是不敢撕破脸。
挺好的。
“李叔他，挺有意思的。”
可算说到点子上了，梅老瞟了眼弟子，“所以说有的事情做，还不如不做。这次她叶虎妞就落了下乘。
你老丈人就不会给我通风报信，叶家等你老丈人一走，下面的也差不多了，你大舅子他还撑不起他老子场子。”
这一点毫无疑问，关有寿赞同点头，所以他老丈人急了，但他就是再急，他都绝不会弯下腰，这点就难得可贵。
“晋之，我打算让如初再练练。等过了这一关，有她和浩然在你左右，我就再也无须担心你。”
“先生……”
“痴儿，刀子是该要开封了。”
“我能护得住孩子。”
“你能护她一世？”
第1484章 坦白意愿
关平安暗暗后悔自己昨晚一时大意，也不知昨晚她老子和她梅爷爷这一对同榻而卧，抵足而眠的爷俩都谈了些什么。
来了~
又来了~
她爹爹又用这被人偷走宝贝的眼神偷瞄她了。想当初，她的“将军”被穆休拉走，她应该也是如此。
她父女俩人不愧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呸呸呸……不行，再被她爹这么瞅下去，她都要忍不住想哭。
“爹爹~”关平安马步也不扎了，站起身就扑到背着双手的关有寿前面，见她老子果然里面伸手接她，她乐得直笑。
“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爹爹！你居然嫌弃我！”关平安不满地抗议道，摇晃着她老子的胳膊不依，“是你说了我还小的！”
“哈哈哈……”关有寿开怀大笑，“是，你还小。你就是到了一百岁，在爹眼里还是个奶娃娃。”
关平安得瑟地下巴一扬，“那是肯定的，我可是爹爹的小棉袄。我最爱爹爹了，我不会离开爹爹的。”
关有寿拍了拍闺女脑袋，“爹的平安很喜欢练武？”
嗯？关平安眼神一闪，“还行吧，这么多年练下来都习惯了。爹爹你要是不想我继续练下去，我肯定会弃武从文！”
关有寿暗叹一声，先生又说中了！“来，带爹上屋顶试试，不能踩破一块瓦片，不能让屋顶的积雪滚下。”
“……没问题！”关平安将她老子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搭，搂住她老子的腰一个运气，往前助跑几步，脚尖一点就跃上了正房屋顶。
被轻轻松松“拎上”屋顶的关有寿差点要捂脸。他家平安明明是当才女的料子，为何要有武将之能。
“爹爹？”
“再带爹去对面东厢房屋顶。”
“好。”
“再带爹去那颗树上，记住！不能让你福伯发现。”
“……没问题！”她跑到树的那一头就行，等福伯听到动静，她立马带她爹跳到地下就行，发现不了的。
“再带爹原路倒回去。”
“更没问题！”
关平安听着指挥忙了一大通，终于搂住她老子的腰回到了后院原地，双眼发亮地看着她老子：还玩不？
关有寿看着自家气不喘脸不红的闺女，无语地伸手捂在她的双眼上面，“你还真是当梁上君子的料子！”
“可不是嘛，这还是白天呢。要是大晚上，你闺女我再穿上夜行衣，真没人能发现得了，幸好我随爹爹是正人君子。”
“真不谦虚！”关有寿放下手转身往后罩房走去，“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努力干啥？又不缺你吃喝。”
关平安跑到他身侧，边走着边摇晃着脑袋，“我也不知道呢，我咋就这么优秀？实在没法子，相当苦恼的。”
关有寿失笑摇头。
爹爹，其实你真不用担心我。这世上还有谁比你闺女我更惜命，更想常伴在你们身边能撑起一片天。
“爹爹，你好久没进小葫芦了……”
“慎言！”
关平安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娘现在在哥哥院子，我哥他们出去了，全奶奶他们都在前院，这边没人靠近的。”
“那也要以防墙外有人。”
“会被小黑挠死的！”
“嗯？”
“嘿，嘿……”关平安拍了拍自己的嘴，“爹爹，我错了，我不该顶嘴。”说完，她狗腿地跑向前掀起门帘。
关有寿无语摇头，“已经猜到你爷爷跟爹说了什么？”
“差不多。”
“那你怎么想？”
关平安放下门帘，随她老子身后进了客厅，迟疑一下，她咬了咬牙，“我想去，不去，我心难安。”
关有寿的脚步一滞。
“爹，之前北疆之战，我就想去了。那时我怕你担心是一方面，我娘状态又不好，我不敢离开半步。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尽一份力。我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可我还是想为这片土地出一份微薄之力。”
关平安斟酌着措词，尽力避开有可能让她爹多思的话语。她一家人之所以能平平安安至今，除了她祖父功劳，还有她梅爷爷的努力。
有一句话叫受之有愧无能以报，可确实如此吗？不是的，她报答不了梅爷爷，也实现不了他老人家对她的夙愿。
但她确实有能力出一份微薄之力。何况她爷仨上大学还一直拿着补助金，就是如今，她兄妹俩人还拿着补助金。
做人不能享受了福利，却忘了义务，回头拍拍屁股就出国。这不是她的为人之道，最关键的是这是她的祖国，岂能容得他人挑衅之辱！
“爹，我能保证，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我还想陪你和我娘慢慢变老，看着我哥娶妻生子，看着我们关家人丁兴旺。”
关有寿慢慢转过身，看着闺女不语。
“爹，我不会冲到行事，你就让我试试吧。你知道的，我很惜命。你看我这次回老家，我就连北山都没进去一趟。”
问题是你有时间进山吗？关有寿斜了闺女一眼，转身进了西屋上书房。
关平安看着她老子的后背，挠了挠脑袋，知道一时半会儿的，她爹肯定不可能给她一个准确答复。
她见好就收地屁颠屁颠跟上，绝口不提刚刚话题，从小葫芦内取出她这次在省城“自由市场”刚得的一副字画。
关有寿确实下不了决心。
虽说闺女刚才已经力证过能力，又有小葫芦可进护身，但那是什么地方，南疆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比起普通人，他得到的消息更周全。别看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早已波涛汹涌，过不了半个月将会掀起惊涛骇浪。
“爹爹，你看，这是不是李斯那厮的真迹？”关平安说着小心翼翼地摊开手中一卷字画，“我还真没想到在省城都能找着呢。”
“要称李公。”关有寿好笑摇头，“不能因为此人和赵高合谋伪造遗诏，咱们就妄断其人品。他的很多所作所为还是功在千秋的。”
你就口是心非吧~
她当闺女的还能不知古来今往大人物里，她爹两辈子都对这厮又爱又恨，她梅爷爷倒是最欣赏得很。
“可惜了。”
听……来了~
第1485章 当爹难，难当爹
有了这一茬子，关有寿如他闺女所料，边拿着放大镜鉴别着字迹，边开始说着说着又说到此公生平。
让关平安意外的是，她老子这次又有了新评论——这厮就正整一个好战分子。好吧，她有听懂的。
到了这会儿此物是不是李斯所作真迹已不重要。她爹又没自带前世鉴别能力，只怕就连李老都不敢断定真伪。
好在她老子虽有了新评论，但未指明她这个闺女休想瞎凑热闹，给他安静地等到了过两天开学就去报道。
嘿，嘿……她的南疆之行，她爹还是留有余地的。啥？她就不怕她爹也要跟上？不可能的，她爹想走都走不了。
关有寿也确实又被他闺女猜中了。昨晚他不是没和他先生提出这一点，结果被讽刺了不说，还被警告。
有这么一位先生，扎心得很。动不动就要拿戒尺，动不动就问何谓师命不可违，跟签了卖身契没什么两样儿。
关有寿思考来，思考去，他就是不放心陪同闺女一到出门，等到了边界，他确实是反而成了闺女负担。
但他真要听先生所谓的他老人家一定会派人保护好孩子？他才脑子进了水。有人跟着比没人跟着更危险。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关有寿冷眼旁观着自家仨孩子一举一动，终于发现最让他省心的还是他那个傻儿子！
“爹，你找我？”
关有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进来的齐景年，“这两天又跑哪儿了？明天就开学，你怎么还到处瞎跑？”
“哦。”
哦什么哦？关有寿卷起手上的报纸就敲了下他脑袋，“你要是敢瞎来，看我会不会打断你的双腿！”
“爹……”
“有话就说，有p就放！少给老子支支吾吾，就你这点小心思还想瞒得过老子？明儿一早给老子去学校报道！”
齐景年立马点头，瞄了瞄他脸色，见关有寿终于扔了手上报纸，他赶紧先拎起一旁热水瓶帮他续茶。
“小北啊！……”
“爹你只管说。”这样拉长调调太吓人了。“明儿一早我就拉天佑和关关去学校报道，绝对不会拖延时间。”
关有寿无语地斜了他一眼，入座后他看着齐景年往杯子内倒好热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先坐下。”
齐景年正襟危坐地坐好，朝他歉意笑笑，“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我不放心关关，我怕她在学校偷跑了。
她想去，我就陪她。有我在她身边，总比梅爷爷派人跟着她身边安全。我向你保证，有我在的一天，我不会让她受伤。”
这混小子！每次都先表决心，就生怕他不答应！关有寿暗暗咬牙，却也松了口气，“都安排好了？”
齐景年点头，“其实我就带关关逛一圈儿，真没你想象中危险。你放心好了，我们俩不跟大部队出发。
没了拖后腿的，以我和关关的身手，自保绝对没问题。倒是娘和天佑这儿，你要帮我们瞒住，最多两三个月我们就回来。
这期限还是建议在交通不便基础上，快的话，不用两个月，我就会带关关回来，咱们总要让她去一趟安心。”
“……不管你们俩人谁，一旦受伤，包括一道口子的伤，你们都必须要立即撤离返回。这是爹的底线！”
“明白。”
“别想着什么建功立业，爹对你们要求不高，好好的就行。你一定要时刻记住，我和你娘就你们仨孩子。”
“不敢忘。”
“行了，先去学校报道，等我通知。”不行又能如何，等他家平安一跑到学校上学，熊丫头有的是法子偷溜。
当爹难，难当爹。
想让孩子不留遗憾，又怕孩子受伤；想让孩子闯一闯，又怕孩子出意外，轻不得重不得，太难了！
“爹爹！”
关平安重新对了一遍明天要带校的行李物品，刚套上大衣出了后罩房还没走多远就见到了她老子正朝她这边走来。
熊丫头！
“陪爹走走。”
“好的。”关平安挽着她老子胳膊，边跟着他拐到后花园，边笑道，“我就是去上学，周末还是会回来的。”
“五分钟之前小北已经坦白从宽。”
关平安将脑袋靠着他身上蹭了蹭，扬起一张笑容朝他讨好笑笑，“爹爹，你看小北他都跟我一块过去，我肯定要带他安全回来对不？
你想啊，他要是伤到哪了，我咋向齐奶奶交代对不？所以我在外一定会加倍小心。要是事不可为，我肯定不会瞎来。”
那是当然，要不你老子我能答应？有小北在闺女身边相互牵制多少是个安慰。“爹还记得你刚生下来那会儿……”
好小好小，她爹就怕她养不活，于是每晚都会惊醒下意识伸出手指放在她鼻间，好在虽娇弱，但长大了。
“……好不容易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熬过了五岁。过了五岁，你们兄妹俩人算是立住了，爹当时真高兴。”
过了腊八这晚，你还和我马大爷俩人喝酒庆祝来着。结果我娘见你一宿没回来正要去找你，你居然背回半头傻狍子！
“爹这辈子……”
您还年轻，不能用这辈子的~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爹觉得天都塌下来。就是那天，你马大爷跌跌撞撞地跑来，喊着你掉进山沟，还没醒来。”
唉……
“当时爹眼前一片黑，这天塌了……爹都不敢相信，我闺女多听话，不让她跑远就不绝对不跑远。”
关有寿摸了摸闺女脑袋，不敢再去回想那天，“后来爹才知道我闺女是救了人，她把她自个给忘了。”
“爹爹，我以后不会的。”
“爹相信你说到做到。平安啊，爹不反对你出手帮人，因为爹自个就一直教导你做个有善心的好孩子。
真要说起来还是爹的错。你能不能答应爹，任何时候等你动了，你都要事先考虑会不会危及到你的人身安全？”
“能！”关平安果断应下，想想又添上一句，“爹，我向你保证，在外，我一定是理智的关如初！”
“爹相信你一定、肯定，也绝对说到做到！”关有寿继续迈开脚步带着闺女往假山另一侧走着，“爹信你！”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记住，在外要是临时遇到危险，爹准许你带小北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