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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夺鹿侯     开海txt下载     开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 揭竿

    村子里的爱尔兰百姓都惊了,他们正唯唯诺诺地把留下来买泥煤的粮食给征粮队拿呢。

    突然马蹄声闯进村子,几个提着长杆平头重刀子的男人浑身罩在锈迹斑斑的铠甲里,谁都没反应过来,刀光一闪,征粮队长的身子在地下,脑袋在树上。

    五大三粗顶盔掼甲的征粮队,连一个能在刘汝国徒弟手底下撑仨回合的都没有。

    紧随其后,前些日子来过村里的大明商人骑着快马出现在村口,他肩扛火枪、头戴羽饰铁盔,才刚端起火枪想要瞄准,就发现人已经全被刘汝国等人打翻在地,连忙骂骂咧咧地驱策过来。

    “别砍别砍……诶,怎么就不听人说话呢!”

    村子里百姓都傻了。

    猛地不知道从哪杀来几个强人,转眼把征粮官杀了,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各个转头朝家里四散奔逃。

    倒不是回家取兵器,他们就是单纯在逃跑。

    自从英格兰对此加以殖民,爱尔兰就没断过造反,但越造反便越无力,年轻人有把子力气的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逃进南方山里当山贼,留下来净是些没战斗力的老弱,还要被贵族一次次征召以对抗叛军。

    再大的血勇在各种劣势的集合下也一代一代拼光了,他们能安安稳稳活在离都柏林仅有五十里的土地上,就因为他们的祖先已经向英格兰人认了怂。

    即使艾兰的朱晓恩老爷打回来,他们也没跟着起兵的想法,只是想再次认怂罢了。

    哪怕用粮食向白老虎购买泥煤,一方面他们冬季真的缺了这个没法活,另一方面也是村子里所有人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艾兰王军再次南下,如果赢了,曾支持他们出售粮食能换来平安;哪怕艾兰王军再一次输掉战争,围城也总会持续几个月,只要他们断粮,就总有办法弄到粮食。

    与其到时候被抢走,还不如提前卖给白老虎。

    至于艾兰王军兵败后向北撤退,总督追究下来会怎么样,没人考虑。

    朝不保夕之人,晚上睡觉都不会去想明天的事,与其考虑几个月后会怎么样,还不如先尽力让自己活到几个月后——战争即将来临。

    谁生谁死,还未可知。

    此时税官死在村子里,凶神恶煞的刘汝国还骑马提刀挨家挨户敲击木门,世上再没有比这还惊恐的事了。

    刘汝国心里也挺冤,在他心里,这就是为民除害,这帮爱尔兰百姓不感激他也就罢了,还把他当作匪类,挨家挨户叫都叫不出来,一个个躲在门后大喊着什么别杀他、救命。

    有病么这不是,怎么就分不出好赖呢!

    费尽一番力气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从屋子里劝出一个人,又通过这个人找到村里第二守尊敬的人,是个做黑面包的师傅,让他去召集村民。

    至于第一受尊敬的是税官,从院子里骑马要去给英格兰总督报信,被白老虎的部众用流星索打落下来,眼下绑起来打算带回去挖煤呢。

    一番劝说,所有村民被召集出来,刚好后面赶着的泥煤大车来了,白老虎这边先将泥煤卖了粮食收了,刘汝国便从税官家里扯了面床单,以烘干的煤土书上‘替天行道’四字,插上长矛立在村庄正中,招起兵来。

    根本无人响应。

    “领主老爷,我们只是农民哪,不是士兵,更不会打仗,就是跟您走了,又有什么用呢?”在村民中有威望的面包师感受到村民看向他的目光,硬着头皮对刘汝国道:“而且,总督有很多士兵,不是只有这几个人,他们会把我们整个村子都杀光。”

    “农民,农民怎么啦,秦末陈胜不过一介短视小人、汉末张角区区游方道人、唐末黄巢是落第书生、元末韩山童乃净土佛徒,如果不是农民,能让他们留下姓名?”

    “区区总督有甚么好怕,这世上就连王朝都会更替,唯有农民,你看看哪个朝代不是农民给它送葬?”

    “英格兰人占你们的土地几百年,商贾豪绅、贵族衙役过去四个月收了你们五次税,现在还要来把粮食收走,你们这样活着都不怕,还怕死?”

    “我就问你们饿不饿,问你们冷不冷,要是饿,就跟我去把他们抢你们的都抢回来,他敢发兵镇压,我刘汝国就带着你们跟他们打,甚么总督,谁赢谁来做总督!”

    “这么大一个村子,难道连一个有胆子的人都没有吗?”

    刘汝国扯着嗓子喊半天,说的他几个徒弟激动的面色铁青紧咬牙关,聚在村头水井边上的百姓内心毫无波澜——听不懂。

    陈胜是谁?他们顶天了见多识广的知道陈沐,至于张角、黄巢、韩山童,那谁知道是谁啊。

    而且环境也不一样,在刘汝国长大的地方,但凡遇上个天灾**官府吏员昏庸赈济不利,百姓为乞活便只能抢粮,很多时候其实都是地方秩序崩坏后的个人行为。

    王朝强有力时,这种影响更多人生计的暴乱会被镇压;而到了王朝末期,一个地方混乱多个地方调兵,进一步增加财政军费开支,顾此失彼陷入恶性循环,更多地方混乱,最后便使王朝灭亡。

    但欧洲不一样,多封众建的贵族统治把本就一盘散沙的百姓分的更细,锻剑的铁匠吃不饱饭要造反,种麦子的农民就眼巴巴看着,做面包的师傅也不觉得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领主老爷只要有十几个卫士就能把他们镇压。

    在中原王朝哪怕不敢打官军,几个县一串联人就多了起来,可在这边,越过一条小溪就是另一个领主的地盘了,你反对这个领主,那个领主的领民又不反对他们的领主。

    势单力孤,最常见的选择不是造反,而是跑到荒郊野地去抢劫一样穷苦的百姓。

    所以朱晓恩身边跟着的明军将官都没考虑过在这边发动农民起义事儿,如韩金环等人,常用手段都是煽动贵族反叛。

    一个贵族反了,他下边一串人自然都反了。

    就是寥寥几个年轻人蠢蠢欲动,也被家人拽着不敢出声。

    好在,万事开头难,刘汝国事先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

    他的徒弟贾九儿带人把税官宅院里的粮仓地窖开了,粮食、酒、皮货与猪羊统统被拉了出来。

    刘汝国扬臂指着道:“谁敢跟我走,这些东西,就是他们家的。”

第一百七十章 迎接

    刘汝国嘛,识些字儿、通武艺,满腔热血一介武夫。

    在国内到底有法令约束,加上自隆庆爷登基,高拱、张居正以同样国策轮流执政,国内自隆庆二年起就没大规模造反的了,这才安生过了好些年。

    局面好的让他一度想去投军应募,甚至还真的跟北洋派往南南直隶的征兵官谈过,可惜自视甚高,没受过正规的武将兵法教育又不屑于当个兵丁,最后也没跟着招兵官走。

    军法严苛,北洋军饷虽高,到底也没高过他的武师佣金,何况他也不在意钱财,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赚钱的本事。

    一切凭运气赚来的钱,最终一定也能凭本事丢掉。

    大好局面一直持续到张居正因隐疾半退隐,国内的人心才稍微浮了浮,但考成法还在执行,基层的官吏依旧被三本账压得透不过气。

    民间吏治依旧清明,陈沐大帅的东洋军连战连捷,经常在电报里露脸的翊钧陛下也给百姓带来一种希望,大明已经很久没有听闻那种能令京师震动的叛乱了。

    可到了爱尔兰就不一样了,在大明形容一个人最穷凶极恶的词是什么?是无法无天。

    巧了,对刘汝国来说,在这啊,就是无法也无天。

    本质上他的作为属于狗拿耗子,他的文化程度就介于熟听水浒与略懂三国之间,在大明也曾为出口恶气以武犯禁伤人,但到底有法压着、有天压着,那种情况为出口恶气是不至于搭上自家性命的。

    如今他也是想出口恶气,看爱尔兰百姓熬菜汤活得苦他不顺眼,但没有法也没有天,就不一样了。

    散出去开仓抢来的猪羊面粉,村子里六个原本被他提到爱尔兰被英格兰抢占几百年的耻辱就已煽动起来的青壮再忍不住,当下领了粮食各置家中,为刘汝国马首是瞻。

    而后他打听最近的村子,带着从白马部借来的骑手故技重施,一日间奔走农庄六处,接连截击、追击三支征粮队。

    有了第一个村子的农兵,后面几个村子招兵都很容易,各村庄临近,情况相仿,最近格雷总督又确实收税收的太厉害,甚至当天夜里还有闻讯赶来的山贼团加入。

    等到第二天,他的义军小队就已膨胀至六十余人,都无需白老虎再借人给他,也不需要刘汝国再自己立旗扯着嗓子喊,他们冲进村里,发现税官刘汝国就只振臂一呼:“谁敢杀税官!”

    众义军齐呼:“我敢!”

    事就办妥了。

    说到底,人只有两件大事,一位生存、二为理想。

    刘汝国不懂这些道理,但他把两件事都办妥了,一个分粮全家不饿,一个驱逐英夷洗数百年耻辱。

    有了最初的班底,紧跟着就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朱晓恩还在后头小心谨慎地进兵,他这已兵分四路,行动飘忽的游走村落开仓放粮。

    这世上人只要受人拥戴,总要有点心术,数日里尽管就聚集起百余人,可这些人在刘汝国眼中,就是近二十个村子、农庄,上百个家庭、上千口人的拥戴。

    他们的家人拥戴不拥戴已经没有用了,就算不拥戴,家里人吃了开仓放出的粮,难道还能置身事外?

    爱尔兰人又兄弟姊妹尤其多,这些人天然成为血缘、利害关系下的攻守同盟,即使是没投义军的,也开始在村庄间为他们通风报信、赶制兵器、组建民团。

    不组建不行呀,开仓放粮财帛动人心的激情褪去,所有人都冷静下来,那些效忠总督的贵族一定会发兵征讨的。

    刘汝国以为自己想通了一切,可他还是没能料到爱尔兰贵族的反应之慢。

    有心镇压的大贵族们发现自己的征召手段失灵了。

    低下的小贵族们一个个鬼精鬼精,各个自认是去年的战争挨揍挨出经验,掐指一算就认定了这支抢掠农庄的部队是艾兰王朱晓恩的先锋军,而且依照其进兵胆大果断的态度——就知道是朱晓恩手下的大明雇佣军。

    没人觉得这是一支由四个扎甲武夫率领的农民,大伙都把武备劣质匮乏至极的他们臆想成那支遇敌火箭火炮先打一轮再说的明军。

    谁愿意和那些家伙打啊,艺高人胆大到去年的围城早期坚壁清野的战斗中二百步兵就敢用包抄战法打五六百人的部队,而且最后还赢了。

    这样的敌人,大领主一征召,小领主急吼吼的带兵往都柏林赶,在路上就得被歼灭咯。

    所以大伙儿都是聪明人,反正领主不会只征召我一个人,让别人先去,等都柏林聚兵聚的差不多了再去,到时候路上安全,即使遭遇敌军跑了还有支援。

    这种思路它似乎是没错的,唯独算漏了一点,这些聪明人脑子里该先去的‘别人’,都死在去年了。

    传出去征召部队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把都柏林周围几个大领主吓坏——全沦陷了?

    以至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相同对策:把守城堡,拒门不出。

    一时间都柏林左近之战略态势极为平静,朱晓恩赶着大量军粮、辎重、预制木栅等围城器械一路小心谨慎、慢慢悠悠地往都柏林赶来。

    都柏林周围的英格兰、爱尔兰领主则统统像提前被艾兰复**买通了般按兵不动。

    天下人人像王八蜗牛,唯独刘汝国在都柏林城下如脱缰之哈士奇,今日点起三骑在城北放火,明日呼啸百余人在城南挖条沟,后天挖出的土就被背到城西堆起个大土丘。

    城内守军根本不敢出城打他这些身无片甲的手下。

    说白了,城里格雷总督根本就不信上百个征粮队出去就回来十七支,这十七支征粮队还没一个人见过明军。

    这是所有见过明军的人都死了,这能是这些爱尔兰农奴干出来的事儿?

    征粮队再怎么说,也是人人都有锁甲兵器,且人人强壮有力,根本不是城外连饭都吃不饱的饥民能放倒的。

    偏偏猜对了没好处,这确实真不是,都是刘汝国自己带徒弟干的。

    管你穿什么锁甲板甲衣,人借马力一厚背朴刀劈上去,是人都得短半条命,不死正好,后边白老虎的印第安捕俘兵甩着流星索上来捆住就走。

    倒是让刘汝国出够了风头。

    等贵族们反应过来这真的只是一股农民军,恼羞成怒地杀出来,迎接他们的却成了赶到城下的朱晓恩。

    这种时候,能够保存性命的必胜战法只有一个——顺势投降,箪壶提浆以迎王师。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宝

    在中原王朝,王师解黎民之倒悬,百姓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在这边就比较贫穷,因为没有饭,贵族老爷们倒是爱储备点酒,所以只能箪壶提浆。

    就是人提着盒子,盒子里装着酒瓶,酒瓶里装着酒,再多的东西想要没有。

    这儿又不是西班牙,大伙儿不种水稻,拿着黑面包给王师送去,怕是当下就被复**当成投毒铳毙了。

    艾兰王朱晓恩第三次率军席卷而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顺利的多,各个村庄、种植园的百姓被刘汝国解放,他们大肆打杀驱赶英格兰、苏格兰人为主体的税官、种植园主与封建主,各地义兵呈现出此起彼伏的繁荣之状。

    在爱尔兰中部,广大受压迫的百姓因刘汝国的斗争感召而起兵响应,大多数很快被镇压,转入乡野、沼泽蛰伏,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义军团体。

    刘汝国并未与朱晓恩汇合,他的义军是都柏林附近三个伯爵的眼中钉肉中刺,封建贵族动辄以骑士四出,追踪他的行迹,刘汝国试着与英格兰主力军打过一仗。

    在一马平川的地形上,刘汝国充分使用诱敌、伏击等战术策略,但终究义军的力量太小了,以多击少的伏击战还行,一旦战斗进入堂堂之阵的对决,他派出作为伏击的小队根本不敢出战,因为主力一触即溃,结果只能四散而逃。

    好不容易聚起四百余人的兵力,转眼被打得死的死、散的散,只剩百余人逃进都柏林南方的鸡皮儿山。

    经历一遭败仗,刘汝国也想清楚了,他不能单靠农民,必须要把艾兰与英格兰战争中站在中间的骑墙者拉拢到自己这边,让他们提供一切可能提供之帮助。

    当然,朱晓恩提供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朱王爷的主要目标和他不一样,哪怕都是在打击英格兰在爱尔兰的统治,他们却并不殊途同归。

    好在刘汝国身边几个徒弟没被打散,贾九儿最早在跟随刘汝国杀贵族时就受了些小伤,后来被英格兰正规军击败溃逃时又被雨淋发起了烧。

    山里缺少治病所需的药物,他们这几个大明人也不能出山,手下的爱尔兰农夫们士气低下,没人敢出山,最后竟是最早接纳他们的寡妇蜜娘自告奋勇,要穿过战线去北方的围城大营向复**请求药物与随军的北洋军医。

    在这个过程中,刘汝国显得很不高兴。

    徒弟陶九儿认为师父是想在这自立为王,不愿与朱晓恩再多瓜葛,他不敢说话。

    只有朋友武师身份的赵灿能说,借着没人的机会,赵灿对刘汝国问道:“王爷的大军正在北边围城,英格兰贵族不敢到那去,我等当时身临一败,为何不去北方?”

    这是追随刘汝国的义军心里共同的疑惑,大山里是易守难攻,但没有粮食、没有钱财、没有药物,当时很多溃军都向北逃,他们却逃进了东边的山里,导致兵力快速缩减。

    “即使心有不平,加入军队,哪怕势力大了再从军队脱出,也总比上山要强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汝国几近怒目而视,噙着缴获牧野烟卷,深吸口气目光才温和下来,道:“我不是要打地盘占山为王,我是要比晓恩王爷快。”

    “他是朝廷的王爷我怎么敢反他?这场仗赢定了,我等即便什么都不做,英格兰人早晚要退走,我只是要到山上思虑些问题,思虑所有百姓都要思虑的问题。”

    “我辈习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有常人不及之膂力,亦有常人不及之坚韧,大丈夫负勇力行天下,就应为百姓找到解决之法,我起兵是如此,我上山亦是如此。”

    赵灿不解,问道:“什么是解决之法?”

    “我也不知道,但不是晓恩王爷那样,他要的是一统艾兰全境,如何统一对他来说无妨、如何治理也不是他关心的事,遇到贵族能慑服便慑服,不能慑服便武力攻伐,只要能让人臣服于他即可。”

    “别管是英格兰贵族还是爱尔兰贵族,别管英格兰百姓还是爱尔兰百姓,投降了王爷就都是王爷的马前卒,摇身一变就改旗易帜成了自己人。”

    “但他们治下百姓该吃野菜还吃野菜,该啃树皮还是啃树皮,还是要为贵族放猪养羊,膏粱子弟还是膏粱子弟,就连荼毒百姓的方法也没改。”

    刘汝国说着把满是老茧的有力手掌摊开:“眼见不平事,我若不兴兵,不为他们流血,何以曰慈?”

    “难道武装起十个种植园数百青壮,还都斗不过几个骑士?封建贵族不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何以曰俭?”

    “既为天下先,若不心怀畏惧、不深感责任重大自惕自省、不慎重行事以免贻害天下,何以曰不敢为天下先?”

    “我见过常胜的邹知县,他说东洋大臣出海,就是为大明找一条生路。他说文绉绉的土地兼并之类的话我听不懂,但我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一片新土地能养活百万人,我驾船移民的方法与东洋军府正合。”

    “天下不乏明智之士,我想这的战争也能教朝廷看到一些事,当今天子圣明,我等如在这找到一种平衡百姓矛盾的方法,在国内想必也会有所用处。”

    “我不和王爷一路,我打下的土地可以留给他,我的义兵也可以加入他,但要等我扫清一地贵族,让农民自己找出适合他们的活路之后,好好练兵吧。”

    刘汝国不再多说,起身道:“我听说英格兰总督在去年用‘自愿把土地献给女王’的方法让一些爱尔兰部落把土地交给他们,这些人心中必有积怨,听说我们起兵,想必会有所动作。”

    “还有西班牙来的番和尚,爱尔兰人很信任他们,英格兰的番和尚打压他们不留余力,也该是能规劝加入我等的力量。”

    “我们在山上休养生息,多看多听周围的情况,积蓄力量待时而发,等蜜娘回来继续南进,九儿会挺过去的。”

    刘汝国望向远处此起彼伏的山脉,以此来隐藏心中的担忧与恐惧……好在这样的战争不是发生在大明。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印刷

    英格兰本岛,以伦敦为中心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准备。

    先是英格兰国教会制作了新铅块,印刷小册子宣传关于大批英格兰殖民者在爱尔兰惨遭杀害、大量贵族商人死在普利茅斯的消息。

    并使这些消息传遍英格兰的大街小巷、庄园郊野。

    而后议会开始谴责‘爱尔兰与普利茅斯的暴徒’,街头巷尾随处流传着属于英格兰的商船在海上被明军舰队击沉、船员水手被肆意屠杀的消息。

    当舆情爆发,一切变得顺理成章,议会终于丢出最重要的议题——举债!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因为女王身边激进的清教徒罗伯特·达德利打算亲自率军出征,但他不能离开伦敦,只要他离开伦敦几个星期,英格兰的事务就完全无法运作了。

    而财政大臣、伯利勋爵威廉·塞西尔也经过计算,真正与普利茅斯开战,他们的国库仅够召集三万军队作战一星期。

    也就是说,召集军队到伦敦出发,走到普利茅斯所在的德文郡,他们的部队就没军饷、没辎重了。

    有普利茅斯前车之鉴,也没人敢让各地贵族召集军队向前线集结,谁也不知道明军一旦出击,他们的小股精锐部队会越过战线多远进行穿插。

    早在普利茅斯战争时期,普利茅斯四百里外的温切斯特侯爵就在城堡外远远瞭望到一身棉甲的骑兵在溪边喂马,用石头垫着纸张勾画什么,但当卫兵出城搜寻却没有找到踪迹。

    只有几滩温热的马粪与忽然在某个地方消失的蹄印证明曾经有人来过。

    情势逼迫他们必须进行战争,现实却是面对强敌的情况下,松散联盟形态的贵族不愿自掏腰包把战争进行下去,宫廷需要为战争筹集大量金钱。

    女王原本都已经与商人们商量好,把利凡特公司今年的利润拿去准备战争,但那些船舰有去无回,让他们不得不向国内百姓散播恐惧与仇恨,待时机成熟发动价值一百五十万镑的公债。

    在财政大臣威廉·塞西尔的运作下,这批公债将以爱尔兰涵盖艾兰王国与中部不负管教的六个郡土地为抵押,总共三百万英亩的田地担保。

    这些土地将随战争进行,被没收给债券持有人,并成为私人土地。

    女王本不愿把这些土地交给别人,但这是国会认为唯一有可能筹集到足够战争所用资金的方法,最后不得不在内心滴血的情况下应允。

    但……认购并不顺利,百姓们确实被煽动起来了,可是百姓没钱,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商人来说煽动的效果要差得多,绝大多数商人并不在乎普利茅斯在谁手上,事实上现在普利县的大明会馆还给英格兰船上发船引,准他们到普利茅斯旁边的文博里贸易丝绸和瓷器呢。

    爱尔兰的土地大量土地确实对人们有惊人的吸引力,但那对聪明人来说,是打赢了才有的东西,普利县的势力触角伸得越来越长,国内成立不久的海军连一艘军舰都没有,聚在港口里装王八的全是武装商船。

    海军都成陆战队了,还想要爱尔兰的土地?

    至于贵族们就别提了,他们都得在王命的要求下出兵,都卖命了,还想要我的钱?

    这认购能顺利了才怪!

    废了老鼻子劲,认购才进行到十九万镑,对花了钱的人问题就来了:我买公债的钱都花了,女王到底出兵不出兵?

    出兵,认购的钱很快就花完了;不出兵,对那些购买公债的人又不够公平。

    对普利参将应明来说,对峙过程中同样的反击也很有必要。

    明军对印刷机的使用不像欧罗巴国家仅将其局限于印刷经书,教会能印刷小册子,他们一样也能。

    又忠又贤的魏四爷在普利县又成了改良印刷机的大师,让他狠狠地收获了一把普县妓女的敬仰。

    而真相是他揣着依旧在修养的老道士画的制图去找上木工,订做了一批木活字,事实上离得不远的教堂里就有一套铅活字印刷设备,但没有用……谁都没见过。

    铅活字在魏四爷脑子里是个非常讽刺的事,他不像陈矩,陈矩在梵蒂冈见到印经书的铅活字古登堡第一想法就是带回去,魏四爷在这看见铅子印刷,第一想法是教会真乃傻**也。

    大明常见的印刷术,两种,一种是雕版印刷,整页雕刻出来大量印刷;一种是活字印刷,用木、铜、铁等各种金属做出来,大量印刷。

    前者用的多,后者用的少,当然用的最多的还是手写。

    连魏四这个识字不多只知道飞鹰走狗的小混子都知道,印刷术关系到文化、知识,教会硬是把这东西藏起来了,他在普利县认识的所有人都几乎是文盲。

    当然这个结果最大可能是因为战争,识字的往往也意味着有更多的财产和更高的地位,闹瘟疫时就都跑出城了。

    魏四一点不觉得这个技术有多牛,因为他根本就不觉得这一技术能应用于大明——实际上除了陈沐这种钱多的没出使的人拿活字印刷小说,别人都用雕版。

    为什么?

    这边印刷是二十六个拉丁文罗马字母,每个字母准备一百份,基本上一个小印刷厂就能开起来。

    在大明要想印书,常用字上万,每个字准备十个就是十万个印块,各类工匠从业者极多、手艺熟练、价钱便宜、识字率高,有那功夫干嘛不直接上雕版?

    这种印刷难度下,魏四所见英格兰识字率低下就很令人发指了。

    当然退一万步讲,识字率就是百分百,对魏四来说也全是文盲,他们又不懂汉语,不懂汉语不就是文盲?

    本来魏四爷还能当个舆论战前锋,但他不识字,这活儿只能由应明亲自光膀子上阵,大量印刷对英格兰百姓承诺的报纸。

    应明承诺,当明军向东发起总攻,作为大明普利县最高军事长官,只要百姓不参与对抗明军,将严厉禁止士兵劫掠、并将为富不仁的商贾贵族占有土地分给穷苦百姓并保护他们的身家性命。

    并且,在进军途中,凡尚未攻城即开城者,将得到来自大明的赏赐,也许是财产、也许是世袭贵族身份。

    这些报纸使英格兰炸了锅。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迷茫

    英格兰的郊野,至少在温切斯特以西,明军如入无人之境。

    战略态势上,英格兰已与普利县明军势同水火,可若着眼局部,又会令人深陷迷茫。

    先是英格兰这边,一场普利围城战使整个德文郡的贵族死的死、没死的也沦为阶下囚,尽管后来被放回来终究心有余悸,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各个闭锁城堡拒不出城。

    其中还有一部分人私下里同应明签订停战协议,回去把城堡大门拆了以示真诚。

    平民百姓这边就更奇怪了。

    什么是斥候?

    斥候是精锐里头的精锐,王牌里面的王牌,意志坚定、战术强悍,能在脱离军官、大部队、督战队的环境下独自行动并完成任务,他们是战斗、战役乃至战争的.asxs.。

    战场上比先登还危险的角色。

    这帮人单兵战斗力并不拔尖儿,甚至有时特定条件还要不带兵器,但他们能决定战争的胜败,也是东洋军府横行各地的底气所在。

    要是吐蕃马黑麻有一支优秀的斥候部队,还至于被达云带二三十个弟兄半夜踹营?

    东洋旗军艺高人胆大,斥候则是其中胆量最大的人,他们在北洋时就经常被军官用对抗针对训练来模拟战时不同环境。

    一批人在夜里穿过天津卫哨卡,把当天夜里城外哨兵、城头守军位置统统探出来,哨卡与守军则同样是北洋旗军。

    另一批人不但要穿过天津卫的哨卡,还要一路穿过重围去霸州测绘。

    最过分的是还有一拨人得在完成上另外两批人的任务后,再去白洋淀给叶梦熊逮只戴项链的鸭子回来。

    另外一只部队就负责不让他们通过、不让他们测绘、不让他们逮鸭子。

    白洋淀离北洋正经三百里,而这种训练习惯到了地广人稀、满地野果的亚洲大陆就更放肆了。

    北洋训练科目是只有一条路,敌人还知道要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间来罢了。

    出了北洋,他们有条条大路,更别说敌人还不知道他们会来,对北洋旗军斥候而言,天下大可去,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水和粮食,这世上就没东西能约束他们。

    一开始明军出现在他们农庄周围确实很吓人,甚至有人从家里拽出长弓搬出拒马来保护自己。

    后来发现这些穿棉甲的明军神出鬼没还秋毫无犯,看见村子跟没看见一样,当地老百姓就确定了一件事:这帮人虽然骑着战马、穿着盔甲、攥着兵器,但他们——不是敌军,甚至很有可能都不是军队。

    逻辑很容易解释,如果是军队,看见村子怎么能不抢呢?这帮人就连在田里走都小心翼翼的不让马踩坏田地,这显然不是兵啊。

    这不符合常理嘛。

    基本上这辈子最大的受宠若惊就发生在这会儿了,有时候明军快马路过院子丢下一张画的挺好看的画,回头才发现地里丢东西了。

    小队形式的明军斥候来得快也去得快,见个三五次,百姓的防备渐渐松懈下来,还有胆大的在路上或田间地头遇见装着胆子搭个话。

    “你们来来去去,是要打我们么?”

    旗军斥候一听这话都直生气:打仗?小看谁呢你,打你们还用我们上?

    收拾个小村子还得派出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上,那明军还留在英格兰干嘛?趁早回家吃奶吧。

    不过不光他们好奇,明军斥候也好奇,摇摇头回答了不打他们,问道:“我们在巡逻。为什么你们村子有拒马,这边很危险?”

    农夫骄傲地扬了扬手上的弓:“英格兰山贼强盗很多,一小部分都住在山上,我们要用拒马长弓保护自己”

    “把土匪营地在哪告诉我,我们帮你们剿匪,对了。”斥候本来就肩负着这一使命,他们要慑服能慑服的一切力量,不过还有个问题:“那不在山上的那部分呢?”

    “另外一部分?好问题,我也不知道。”农夫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可能住在伦敦吧。”

    还真别说,欧洲的政治体制确实是一直在进步的,这一点从军事上就能看出来。

    军事嘛,其实是不存在封建军队、近代军队这类划分,一支军队的实力往往关系到其所在政权的政治、经济等多种方面,也是这些方面力量的集中体现。

    就连在欧洲这个小范围内,草率地用封建军队、近代军队来划分都对欧洲人很不公平。

    同一时代不同地方的部队实力也会有很大诧异,西班牙有在方阵军团对决时手持剑盾踩着相交的长矛跳到对方军阵从头上往下刺的极端勇武,也有在尼德兰打敌人不行焚烧自己城镇倍儿起劲儿的军团。

    实力上限能高到超出人类认知,下限也能低到抢劫都得成建制去,要不队伍就崩溃逃散的令人发指。

    法国大革命时期为什么法**队相对来说比较强?就因为他们抢完还能自己回营。

    烂到根子里的明军拿老乡人头的目的是回营领个军功,可欧洲没有军功体系,打胜仗是贵族军官的事,跟被妓女骗到地窖不投军不让出来的募兵,指望他们抢劫完还自己回营?

    更别说在普利县就出现过远道而来的骑士就带一张弓、一根箭来,在阵前把箭射出去就回家了——箭尽粮绝,为领主战斗至最后一刻,非战之罪。

    英格兰百姓哪儿见过这样的军队,看上去特别能打,但不杀人、不屠村、不抢劫,整天就跑前跑后跟没人管的小野孩儿一样。

    虽然有时候会在田里拿点东西,可完事就往别人院子里扔东西,有时候扔张小画、有时候丢个小工艺品、要么丢包烟,扔错院子还会让村里人打架。

    当然打架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一旦闹了纷争,最后东西肯定被领主老爷的卫队拿走。

    反正吧,这帮人比自家领主老爷的卫队还招人待见。

    尤其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帮明军过一段还真把山上盘踞的土匪给剿了,还给人头订了价格,两大兜子丢在村口,不白干活,让他们拿点面粉。

    能拿面粉的拿面粉,不能拿面粉的就在村子外边的小溪挖个沟去干活,把土都堆在一块。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乌合

    起初,应明的想法时斥候部队去剿匪,能取些战利、赚些钱财、得些粮草,以备后续战争所用。

    结果没想到英格兰的土匪强盗那可真是太穷了。

    完全没有大明山贼强盗那山大王的气势,比乞丐还乞丐呢。

    他们能抢谁?

    贵族老爷出门他们又打不过,看似肥羊的商人出门为了防备林间劫财害命的骑士老爷所以都带着护卫,只有跟他们差不多的贫苦农民才是他们最忠实的目标客户。

    这样当土匪怎么能做大做强嘛,最后他们就成了一群偶尔下山劫道、经常山上种地的法外之徒,除了不交税,跟英格兰农民生活水平没太大区别。

    不过那也得剿,所有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武装力量,都得剿灭。

    应明的认识简单粗暴,不能为我所用,必可为敌所用。

    他可不想等部队进兵时被土匪山贼及操持长弓的乡野农夫从背后射击。

    普利县不缺军队,李禹西的公司前后在牧野沿岸各部落联盟招募来近七千部众,打什么样的仗都够了。

    还有一支船队载着两千余人刚到普利港口,应明就想把他们劝回去,结果没劝回去,最后只能把他们派至各个农庄,监督生产。

    普利县及周遭隶属大明的土地养不活这么多脱产的职业士兵。

    东洋军的眼界一个比一个高,对士兵伙食尤其重视,勉强让士兵吃的不是很好但吃饱已经是他们能接受的最后底线了。

    这帮北洋出身的军官与旗军打心底儿里就信仰一个真理:天朝儿郎只要能吃饱饭就能横行天下。

    这个道理在现实客观面前成立不成立,北洋没人在乎,他们必须相信。

    因为他们的兵本来就不是为吃饭打仗的,他们的作为也许会使国内吃不上饭的百姓有饭吃,但这绝不是他们自己的初衷。

    每一个北洋旗军的投军应募的初衷,都是为了让自己吃上肉,才参训出征,才去打仗。

    战斗时期,这些受过良好训练的士兵有极高的韧性与组织能力,可一旦明明能吃得好,却因为人为的错误让他们在和平时期过上艰难生活,他们的士气会跌落的很厉害。

    而最关键的,就是对他们来说这场仗本身不算什么大义。

    大义是个虚词,但不能没有。

    占据大义的人未必能赢,夺走性命只要一颗铅丸,但没大义的人根本没机会做大。

    因为人天经地义想要的一切,就是大义,解黎民之倒悬是大义、匡正天下是大义、让人吃饱穿暖也是大义。

    北洋旗军到英格兰一看,对他们来说大义就有了。

    当一支部队能以小分队纵兵劫掠就是精锐时,能耐着性子不纵兵劫掠就是天兵天将。

    北洋旗军就是别人眼中的天兵天将,但他们其实并不是……说难听话,这都根本没有值当他们抢的东西。

    四百里之地,北洋旗军往返奔走,剿灭盗贼的剿灭盗贼、给百姓帮忙的给百姓帮忙,干了不少好人好事,人们也知道很快旗军交给他们的小画纸就能当钱花,明军给他们的小工艺品也很快就会值大钱。

    说起来讽刺,要是英格兰部队拿出小画纸说这东西是钱,谁都不行,哪怕是伯爵来说都没人信。

    可东洋旗军一个昨天还给老太太挑水的大头兵说这东西能当钱花,老太太信。

    当然也不是明军在这干的都是好事,在约维尔附近的下属农庄,负责勘探测绘当地地形图的旗军斥候跟农庄百姓关系极好,好到坐在教堂里头画图外头都有百姓帮他喂马。

    可就这么好的关系,他非要跟人家那小教堂里头的新教神父争论秦始皇和耶稣谁生的早,还把各个朝代的年号给人家排列出来,最后气的修士老爷子把他撵出去,他还兀自不行的在门口叫骂,最后修士半天不吭声,等他把门撞开,修士在里头被气死了。

    直接使那个农庄不再欢迎他,也不再欢迎明军,百姓在村庄土路架设拒马、农田外围扎上围栏,就连先前帮他们挖的壕沟都填平了。

    最后他跟上级军官反映情况,宣讲官也觉得这事是他理亏,干脆下令把这个农庄隔出去,起名叫修士村,不让军事行动干扰到百姓日常生活。

    但封建军队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四面环山的查理姆有个贵族,早前带着部队还没赶到普利茅斯战斗就已经结束,只好顺手收拢了一批溃军,带着部队原路返回,兵力膨胀下当即占了旁边仨死在围城中骑士的地盘,一下子势力大涨,有点膨胀。

    因此见到旗军斥候就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点起了人马也要追着斥候死命不撒嘴。

    拽着三百多人就为追五个骑兵,马还没人家多,死活追不上,当天中午开始追,傍晚步骑脱队,步兵休息时被俩斥候放冷铳打死仨。

    重骑兵则被像遛狗一样让他们往哪跑就往哪儿跑,也被扭头打死一骑。

    追着追着天黑了,明军斥候也没了踪迹,步骑两眼泪汪汪的汇合,清点一下今日行程与人数,兜圈子追击近四十里路,部队少了五十多人。

    又不敢连夜行军,只好就地在野地休息,夜里被一个斥候摸进营地,一个人没杀,只是放了一铳就营啸了。

    一时间弓弩齐射、刀光四起,溜进营地的明军摸黑跑出来当场重伤,胸甲腹部被锤子砸凹、胳膊上一根弩箭贯穿了铁臂缚、皮臂垫、薄棉衣与胳膊上的肉又穿了过去,头盔也不知去了哪里。

    就这还骑在马上颠了三里,一直跑到就近农庄处理伤口,随后直接用从贵族税官家‘借’了一辆马车送回普利县了。

    那贵族的营地则一直闹到第二天早上天亮,喊杀声基本上一直没停,最后各自嘶吼叫喊,贵族死没死谁也不知道,反正在原地留下百余俱尸首,剩下的部队也不知所踪。

    留下的四个斥候高高兴兴的又从贵族税官和商人家‘借’了两辆马车稍稍改装了一下,割首级割到手软,装了满满两大车,送回普利县领赏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证据

    万历十一年五月,墨西哥城东洋军府驻地衙门。

    武装广场不远处的墨城西街右侧,行来一架架满载货物的马车。

    马是混血高头马、车是四轮重挂车,车厢上统统印着朱底黑字东洋军府四字标识,标识下钉一方铸有驮马标准、装载重量的小铁牌。

    他们车尾钉着一方有所属、标号的铁牌说明,这些统一制造的制式马车有些是常胜卫下属辎重军车、有些是常胜县下属民用货车。

    马脖子上挂着的征字圆牌则说明此时此刻他们出现在这并非常胜卫军事公干,而是被征用了。

    驾车的御者一路沿着石板路上的轨道行进,每经过一处街口,御者便要小心地让马匹放慢速度,经轨道中三尺缓上坡驶出,而后再转向驶入其他借口由宽至窄的缓下坡轨道。

    整个城市皆在大兴土木之中,炎热的天气中空气都像蒙着一层厚重的烟尘,东洋军府把墨西哥重新塑造了。

    过去的墨西哥作为新西班牙总督区中心所在,来自殖民者将老城夷为平地后数十年如一日的改造下,完美继承了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城市的一切。

    它的城中心有繁荣的武装广场大市场,不亚于欧洲王宫般富丽堂皇的总督府,还有那正在兴建看上去永远无法建造完成史无前例的奇观级大教堂。

    还有数不尽的西班牙官员、商人,各个富得流油,打造起集欧洲建筑花费巅峰的庄园式府邸。

    同时,也有和马德里一样阴暗逼仄的拥挤街道,不论西班牙的下层百姓还是阿兹特克遗民都只能与饥饿、死亡、贫穷为伍,人们终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街边灰扑扑的瘦削脸庞、阴影里饥饿凶狠的目光、还有角落里呻吟的妓女和没完没了的病人。

    把一切毫不费力地割裂成数个紧紧依偎又泾渭分明的冰冷世界。

    从大明来的移民们,没人喜欢这座城市的感觉。

    或者说没人会喜欢亚州任何一个受到西班牙人殖民影响的城镇。

    东洋军府一直想在一定程度上重建这座城镇,却苦于无从下手。

    城里有太多人,要想重新规划,最大难点有二,一为占据城镇各街道最好位置限制城镇规模的富贵宅邸,二为大量服务上流阶层的穷苦百姓。

    前者多为与军府关系不错的西班牙人,撵走他们把宅邸推平不难,但势必影响后者,也会让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共治假象破灭。

    而后者的数量又太过庞大,短时间内不易安置。

    契机是去年哥伦比亚边境上的枪声,大明借此再度与西属秘鲁总督区爆发局部战争,局势变化令居住在墨西哥的西班牙贵族感到危险,大量从墨西哥城主动撤出。

    总督杨廷相一直以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对他来说别人能主动走是最好的结果,最后剩下少数人,也让他借给他们提供更安全环境为由收回土地,转将他们集体迁至大西港的西人坊,为老城改造铺平道路。

    而后就是真的修路了,种植园主的缺失令总督手上有了大片闲置土地,也让城中的贫民真正成为无业游民。

    凭良心说自杨廷相上任西班牙总督区总督,城内原住民的生活条件已有显著提升,至少在律法规定下,他们的劳作有工资了。

    尽管少得可怜,还容易被雇主克扣。

    但从无到有,是巨大的进步。

    这一次,杨廷相再次将大量土地以常胜那种承包形式分给来自大明的移民,并强迫他们想要拿走土地必须雇佣一定数目的城内原住民,土地与大量无业者的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在那之后,陈沐领军回还,墨西哥城迎来大兴土木的新建时代。

    他们打算拓宽围绕广场的八条主干道,修缮贯通东西的湖上长桥,并在石板路的基础上增设双向马车轨道、并在轨道两旁铺设土马路,并规范了城内车辆使用律法条文。

    得益于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城修建的大教堂,他们连铺路的石料都不需要再去城镇东西两侧的山挖掘。

    只是顺手将大教堂改为碎石场,从常胜运来一套用于切割石材的人力设备,很快就有源源不断的石板能拿去铺路。

    眼看着石料用完,直接搭起脚架与悬吊力臂把房顶拆了,陈沐是越看教堂越顺眼。

    可别提他有多喜欢西班牙人爱盖修不完的大教堂这一习惯了。

    他一边在这拆教堂,一边派陈矩到罗马鼓励大祭司继续在大兴土木的路上快乐起飞,在这一点上,东洋陈沐大帅再一次精神分裂。

    努力的结果也显而易见,如今东西两条路已铺设木轨与马路,专门供应常胜新造双马大车在城内行进,沿途各街口皆有停车站点,将人行道、马行道、车行道用矮木栏分开,使街道井井有条。

    而对于主干道内部街坊的修建,东洋军府各级将官经过商讨,决定规划街坊大小、位置、屋舍规制与公务衙门的建造设计尽数交给宗室大学建筑系来完成。

    同时开放对墨西哥城宅基地购买与建筑公司的申请,准其自募工匠、承接城内移民百姓的屋舍修造,并对所有建筑公司出台律法约束。

    等这些工作完成,墨西哥城区即完成进一步外扩,依过去西班牙人的主要规划,呈环状城镇分布,以环路分内八坊、外八坊,共十六坊、十六街,修出一座容纳六万人的大城。

    过去墨西哥城还是阿兹特克人都城时,这里曾容纳二十万人生活,但那二十万人的生活水平差异极大,城镇管理亦较为粗放。

    至西班牙时代,这里生活着十万之众,但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有减无增。

    如今陈沐要翻新的这座墨西哥城,则是一座其理想中集大明在亚州宜住宜居、商市繁荣、工业加工、交通枢纽、统治中心、且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军事重镇。

    这将会是他送给下一任东洋大臣的礼物,也将成为大明城市建设管理的范本,让他数百年后哪怕单凭这座城也能留名青史的证据。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沧桑

    墨西哥下起小雨,空气透着微凉,陈沐立在城中心广场的钟塔上俯瞰着这座他一手塑造的城市。

    目光向远处望去,城镇笼罩在一片雨雾茫茫里,能看见最远处的长桥头因雨水停建的城门楼下,门亭内的城门卒正登记着入城者的马车编号。

    雨天让马车厢都加了小皮纸的顶棚,用的是常胜移栽桑皮制成,做工与油伞相同,墨城的商市坊雨具铺从常胜进小皮纸加以上油撑骨,多做油伞,不过近来也被装在车上。

    道路车马川流不息,一切因车同轨而井井有条,再难见过去西侵时代的混乱街景。

    ‘西侵时代’,是墨城十六个街坊设坊学教化百姓教材对西班牙自正德十六年攻灭阿兹特克国都起至万历六年,这备受奴役的五十七年起的名字。

    五十七年,沧海桑田弹指一挥。

    时间能改变一切,就像钟塔不远广场边缘停下的两驾马车。

    马车一前一后,形制相同,前面的官家马车属常胜县巡检司、后面的民家马车属北方短尾豹部落,那是个地处常胜最北方的部落,与金城接壤。

    亚州诸县,在人口上各个相当于大明的大县,而在土地上则比一府还大,虽说地广人稀,但几位知县是越来越管不过来了。

    诸地沟通不畅便只能依靠自治,改县升府已是迫在眉睫。

    陈沐站在停工的钟塔上垂眼看着这两架马车围着中心广场绕了半圈才找到停车位,随后车厢开门,两支印花油伞撑了出来,前头后头都是熟人。

    前面的不用说,是一身黑色靖海服的巡检官裴嚣与两名随从,从衣着打扮上看,那两人是巡检司的弓手。

    他们太好认了,一身黑衣,全身武备只有一顶带眉庇的黑圆盔,腰挂官刀,身后一左一右是箭囊与弓囊。

    裴嚣的工作做的很好,如今从常胜到墨城的驻防几乎皆由他手下三十二个巡检司维持治安,日常小幅度操练也能保障必要时能拉出一支五千余人的预备兵力。

    陈沐知道他要来做什么,雨季就快到了,押着常胜造好的弓橱给墨城送来。

    明弓多为复合,最怕受潮朽解,制造很难坏起来却很容易,为对付这种缺点,便有了上藏弓下置炭的弓橱。

    过去弓橱不是人人有,要家庭条件过得去的兵将才能在家里置办个弓橱专门藏弓,没条件的便只能闲时把弓放在灶旁,多加小心看管,一旦受热过长,也会让其毁坏。

    至于连灶都没有的条件就更糟了,睡觉时只能把弓捂在怀里暖着。

    不过如今倒是省事的多,这边用弓需军府负责的多为巡检弓兵,各有巡防范围、哨所,每个巡检司三四十张弓只要有一座大弓橱就能解决问题,耗费也不算大。

    后车下来的,则是过去的部落首领短尾豹,当年勇猛善战的短尾豹始终认为白陶跟他说西班牙兵败退去是忽悠他,一直到自己亲眼来常胜见到这片土地换了主人,才终于相信这一事实。

    不过相信归相信,开始他还是打算跟大明战斗到最后一刻,可后来给他供应火枪、战马的荷兰人再也没来过。

    真要说短尾豹对大明有什么敌意,那倒确实不存在,他只是对白陶不服气。

    他挺乐意大明人进入他的部落,由五职王化使教授部众汉文与各种各样的技术,只是态度不够端正,一直远远戏谑地看着,并不对深入其中太感兴趣。

    因而短尾豹的部落直到前年,除了种地粮食变多,部众能养得起更多孩子外几乎没别的变化。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前年,短尾豹跟白陶的白马部竞争了很久,眼看着白陶都能做三大联盟的首领,他自然也不甘人后,借诸部议事的机会向白陶提出挑战。

    白陶才不搭理他,并为此感到错愕——都什么年代了?万历九年,怎么还有人迷信武力呢?

    谁管你短尾豹家里头有马军二百七、步军一千二,谁在乎你曾击败过西班牙人小队?

    你就算再能打,打得过东洋驻军?

    这年头的亚州,对原住民酋长们来说,只有通宝最重要,谁能给部落带来通宝,他们就支持谁当首领。

    惨败让短尾豹认识到大明通宝的重要性,紧跟着有样学样,重走白马经商的老路。

    不过短尾豹没那么好运,能赶上可可豆大贬值,他只能搞生产,全力配合部落里五职王化使的任何建议,说让挖煤就挖煤、说要开采金矿就开采金矿,后来更是跑到墨城来登记了个公司。

    严格意义上来说,短尾豹公司是个人力公司。

    虽然别的部落酋长不支持短尾豹当联盟首领,许多首领还是必须要给他面子,因为他确实是诸多部落中势力强大的首领,在西班牙人横行这片土地时,可不是谁都能多次与其交战且有所斩获的。

    白陶由部落首领变成商人是天性使然,短尾豹就不一样了,他就是要和白陶比。

    不比较一番,他浑身难受。

    曾经腰佩金刀的短尾豹如今挂上了部落中五职王化使教授打造的镜面腰刀,身上披着锦缎面披风还罩一层纱衣,要不是头顶四方平定巾上执拗地带着羽饰,看上去和大明老童生一个样儿。

    他的部落在五职王化使的教化下,小儿能言汉语、妇人能制布匹、青壮有腰刀稍弓可用、仓禀殷实民生安乐,这其实也是陈沐向各部落派遣五职王化使的初衷。

    但短尾豹并不满足于这些,单凭如此,并不能让他在商业上压白陶一头。

    更关键的是帮不到其他首领,不能帮其他首领,别人凭什么支持他做白马联盟首领?

    所以他干起了劳力公司,一方面接触来自大明的移民,不论是雇佣农夫、护卫、力夫、送信、马夫、脚夫,但凡需要这些力气活,短尾豹就能深入诸部,寻找到愿意找活儿的年轻人。

    因而如今短尾豹在墨城、金城、常胜三县可谓家喻户晓,他甚至曾为移民寻找到三个北方大平原上的夏延猎手到巴拿马去做护卫。

    就连陈沐也需要他,他要交给短尾豹一份关于雇佣大量力夫的合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国宝

    窗外雾雨纷纷,并不耽误东洋军府衙门执勤的旗军笠盔帽檐下满头大汗。

    下雨会让天气凉爽,但说实话,他们一点儿都不期待下雨。

    站岗对他们来说也是训练的一种,在夏季将至的时间里裹着胸甲站岗,本就是一种煎熬。

    下雨就更了不得,因为凉快呀,将军们就会让他们把胸甲里的棉甲穿上,臂缚、棉甲裙、铁胫扎、笠盔一个不拉全副武装,比平时站岗更累,也凉快不到哪儿去。

    披挂铠甲也得讲究因地制宜,能全副武装最好,但如果沉重的铠甲仅有防护,却让士兵续航能力下降,并因中暑产生非战斗减员,则过犹不及。

    经过军府科学考量,在非战时的防卫执勤中,平时适当增加鸟铳岗哨、削减铠甲防护;雨雪天气增加铠甲,减少火器是非常合适的计划。

    驻防时他们的假想敌主要为城内可能出现的叛乱者,若叛乱者缺少铠甲,即使他们只有最低限度的一件胸甲也能在冷兵器格斗中占据优势;若叛乱者有充足铠甲,火器则是对付重甲部队最为有效的力量。

    而在雨天,燧发火器的发火率会从八成显著降低至不足五成,就算发生叛乱,终归也要靠冷兵格斗取胜,全副武装的重甲战士就会在防守中占据绝对优势。

    当然,具体到各个部队,每个千户部的具体训练任务都由副千户从操典中选择。

    有的副千户就喜欢平时训练士兵披甲耐暑的能力,有的则更待见雨天能熟练打响鸟铳的旗军,因而总有反常之举。

    炎热是所有军队的敌人,夏季战场上,身披二三十斤甲胄的士兵能战斗多长时间?

    未经训练的民夫披上铠甲还没走到阵前就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连刀都抬不起来。

    受过良好训练的士兵,能上阵打一刻钟的人寥寥可数,不论重骑还是重步都会筋疲力尽,不撤下战场就会永远留在战场上。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通常大家都会选择不打。

    但不能因为通常没人在农忙的盛夏打仗就不训练,毕竟他们的大帅是个一贯信奉他不想在这个时间跟我打,我跟他打就有优势的神经病。

    整个东洋军府上下,没人怀疑陈沐会做出任何违反常理的事。

    而站岗,最难受的自然要属东洋军府衙门站岗旗军,他们任务最重,军官要求也自然最严格,好在他们训练结束还能去军府食堂的仓冰窖饮上一杯冷饮,要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

    藏冰窖是杨廷相刚来当总督时修的,最早是顺着西班牙总督府的地窖往大教堂和武装广场营地修过去,拿来防西班牙人狗急跳墙的藏兵洞。

    后来城里的西班牙人基本上都被他排挤走,就在地道、地窖里继续向下挖,挖出三座大型冰窖,用的还是国内自古流传的法子。

    冰窖深居不受地面温度影响的地下,上下四方六面修以五尺厚的砖墙,砖墙内外中有三个天然保温材料夹层。

    最外层用白灰填缝的炉渣墙,铺实后砌水泥砖墙,再加一层炉渣墙。

    到最内层则是用甘蔗纤维筑保温墙,这一层容易受潮腐坏不耐用,每年开窑要拆掉重新修筑。

    大明的冰窖不用造冰,北方冬季湖上直接切冰运到冰窖藏起来即可,官家的冰窖修的复杂保温好,百姓自己修的冰窖简单保温稍差,但都能存下冰来等夏日饮用。

    墨城不一样,这的人没见过雪,从北方麻家港运冰更是无稽之谈,只能靠着地下冰窖温度低来造冰。

    所幸地下温度不高,硝的消耗不用太大就能造出冰来。

    因此这头一年修好的几个冰窖都不能用,总督府下头的冰窖保温最好,一年到头留下的冰刚够喝一杯加冰树莓汁。

    第二年继续制冰,冰窖的常温已经变低,藏冰过程中一部分冰块融化吸热,制冰难度下降。

    这样到第三年,做五份冰,到第二年就能留下一份,便可以把这些冰分到其他地方,造出更多冰窖。

    等到做三份冰,次年开窖能留下一份,冰窖就能够正式使用了,这也基本上接近窖冰产量的最大效率,再往后就不是几年的事了。

    这样持续的年头久了,冰窖墙壁外几米土地的温度改变,最终会使冰窖温度降至零度以下。

    至于将官们,享受的方法就多一些。

    军府衙门二楼的大厅里,巡检司裴嚣与短尾豹一道上楼,跨过门槛先向陈沐行礼,短尾豹站在一旁,裴嚣上前道:“大帅,卑职把东西带来了。”

    “拿进来。”

    随陈沐这句话,几名值守旗军搬着几个木箱进来,引得陈沐起身离开座椅,上前打开木箱。

    他知道这次常胜送来的是什么,是景泰蓝。

    继常胜官窑用常胜白土做出瓷器,又再一次做出品相极好的景泰蓝珐琅,这一次常胜官窑送来的就是样品,或者说它们不是样品。

    是收割欧罗巴财富的道具。

    景泰蓝有多美?它美到能让每个人看见它的人入迷,即使在瓷器走入寻常百姓家的大明,景泰蓝依然是一种财富的象征。

    而对于刚学会用叉子吃饭不过二百年的欧洲?瓷器就能把贵族们迷得神魂颠倒趋之若鹜,如果把瓷器比作换取财富的奢侈品,景泰蓝无疑有后世钻石般的地位,经济掠夺战争里的核武器。

    常胜送来的景泰蓝样品并不多,一套精致的三人杯碗盆碟,还有一只四脚狮头瓮。

    陈沐抬手提起狮头瓮盖,向内看了看,狐疑地向裴嚣问道:“冰箱?”

    瓮里显然添了一层保温材料,光滑的腹中放水加硝,就能当作冰箱来用,放进去几杯果汁饮料,盖上盖子一会儿就能当冷饮喝。

    当然这只是大明人的眼光才能发现它真实用途,裴嚣摇了摇头,揶揄地看向短尾豹,道:“回大帅,是冰箱,不过短尾豹说这是腌肉用的罐子,卑职估计欧罗夷感觉也差不多。”

    “何况卑职听说,他们连打仗的火药都不够,就算知道用处,也不会拿来冰镇水食,是邹知县拿给大帅用的,不给欧罗夷贩卖。”

    “不,这做的很好,要卖。”

    陈沐的表情非常虔诚:“大明致力于提升欧洲人的生活品质,我们的纺织厂,让欧洲百姓穿上了棉布衣裳;我们的瓷器厂,让欧洲贵族用上了瓷器餐具;现在轮到官窑让他们的国王用上冰箱了。”

    “那些贵族愿意用十两银子买个印花的盘儿,你觉得我们秃了头的西班牙国王愿意出多少钱买这个?”

    陈沐轻轻笑了一下,在大厅中原地转了一圈,抬手道:“我这就给费老二写信,告诉他我这有个能给他当国宝的东西,这一套,我要换他两条千料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商路

    陈沐并不是不喜欢邹元标送来的常胜窑宝贝,他喜欢极了,喜欢的都舍不得盖上箱子。

    但说来好笑,与其把这套物件放在身边自用,他宁可高价卖给西班牙。

    他可以等常胜官窑把第二套送来再拿来自用。

    当然这只是他现在的想法,因为他手里没有第二套,一旦他有了,也许就会想要把第二套卖给罗马祭司,自己用第三套。

    有了第三套,瓦卢瓦的凯瑟琳和美第奇的斐迪南想必可以竞争一下,陈沐也会自愿退出。

    东洋大臣像个守财奴一样在衙门二楼拿着炭笔勾勾画画半天,把西班牙国王菲利普、罗马祭司格列高利老十三、法兰西王太后美第奇凯瑟琳、佛罗伦萨封建主斐迪南这些享有欧陆权力财富第一梯队的人物统统安排上。

    紧跟着是第二梯队,包括有权竞争罗马凯撒的三个主教、四个封建主,西班牙的帕尔马公爵、阿尔瓦公爵等人,只要他能叫得上名字,就都打算卖一份。

    杨廷相趁着雨天,把墨城周遭新建的几十个作坊生产力、军卫移民开垦屯田的产量细分规划,从楼上下来见陈沐伏案勾画,周围飞了满地的草稿纸,不由问道:“大帅算什么呢?”

    “算费老二有多少钱。”

    一时间杨廷相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说话都打磕巴:“咱,咱的间谍已经对西班牙了解这么深入了么?”

    “当然没有。”

    陈沐搁下笔道:“他的收入不容易算,但从咱们贸易上收入是很容易算的,他就赚个差价。”

    “常胜官窑的景泰蓝在欧洲定价非常重要,它可以让大多数人都买不起,但要是连菲利普都买不起,就不好了,必须算出一个能让他接受且肉疼的价格。”

    欧洲的贵族们还是很富有的,尤其喜欢攀比,又没太多东西好攀比,就包养个画师、弄几条毛皮大衣、帽子镶上宝石、手上带八个戒指来表现自己的富贵。

    这一点上,东洋军府确实给他们创造了新的炫富手段。

    别人不说,单就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人家里斯本王宫餐桌上摆的清一色是景德官窑的杯盘瓶碗碟,碗底还印着黄圈黑底哈布斯堡双头鹰,盘子一圈更有匠人把陈沐笔迹直接做成的青花。

    刀、勺、叉、筷全打着大明帝国北洋造印,整整二十套,天下独此一份。

    甚至连宴会用的长桌大椅都是阿科斯塔把图飘扬越海送来,东洋大匠用杉木造的,菲利普最是喜欢,就因这套桌椅与餐具,菲利普去年从里斯本回马德里的行程被拖延了整整两个月。

    因为这桌子太沉,不好运,他专门命人在葡萄牙造了一辆大马车,走哪儿都带着。

    那话怎么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那些餐具一般的客人都不让用,只有周围的小国王、国内大封建主去宫廷拜会才拿出来,对菲利普来说什么叫炫富?

    炫富就是你穿一身英格兰莫斯科公司从莫斯科买来的上品貂毛装饰的丝绸衣物,趾高气扬地走进我的宫殿,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即使我只穿一件有暗纹的锦缎宽松绯袍,也比你强,因为欧洲不知道有多少贵族和你穿一样的毛皮衣服,而我这件,是东洋大臣陈沐同款,除了没补子,就连制衣匠都用的同一个人。

    你也想弄一件?不好意思,这制衣匠在北京东华门外的陈氏府邸家门口,手艺有大明穆宗皇帝亲封袁氏裁作,东洋大帅所有官服都是他做的,你去不了呀。

    还是吃饭吧。

    一吃饭,你不就露怯了?这叫筷子,会用嘛弟弟?

    筷子都不会用?好了,拿起你的刀子,吃饭吧,东洋的大米可香了,小心刀子别割到嘴。

    甭管谁进了费二爷的王宫,只要吃饭,就得矮一头。

    这成了菲利普在谈判过程中扰乱对方心智的拿手好戏。

    毕竟爷爷都是当孙子过来的,这些刺激,过去他跟李旦吃饭时都经历过,泛着酸的心路历程极为清晰。

    因此陈沐笃定认为大明致力于提升欧洲人的生活品质,这话确实一点儿没错。

    作为大明商品在欧洲最大的经销商,菲利普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的瓷器、丝绸、牧野烟贸易网络已经顺着哈布斯堡家族庞大疆域延伸至波西米亚的布拉格。

    最时尚豪奢的东风已吹至波兰,作为同为天主教虔诚信徒、两国友好的标志,西班牙的菲利普就送了波兰立陶宛联邦国王斯特凡·巴托里十四匹明纹绸缎。

    在斯特凡·巴托里率军杀入莫斯科公国腹地的战役中,把伊凡雷帝打得眼冒金星的普斯科夫之围,城外便扬起了用明纹绸缎织造的红白牙旗。

    唯一缺憾是在军队撤出时的混乱环境下,菲利普送给斯特凡·巴托里一套有陈沐亲笔签名的瓷器礼盒丢了。

    现在不光陈沐想找菲利普谈谈接下来更大的买卖,其实菲利普也想找陈沐,就关系到波兰王斯特凡·巴托里。

    在波兰与莫斯科大公国的战争中,克里木汗国作为盟友加入这场战争并大获全胜。

    尽管克里木汗国是奥斯曼的附庸,但他们一直以金帐汗国的正统后裔以自居,国内也有元朝西征汉人将军的后裔。

    陈沐卖给菲利普,又被菲利普转送的礼品盒在战争结束后为克里木汗国所获,上面的汉字让人们感到熟悉,旋即获知大明最新的消息。

    因无法安全穿越众多天主教国家的土地,一名有山东血统的部落酋长便派人与波兰回礼使者一道进入西班牙,希望能重新与中原建立联系。

    他们的大汗急需与大明建立联系,一来是北方一直面临莫斯科公国的威胁,二来则是大明的声势已太过浩大。

    先前他们在奥斯曼客居的使者就从阿拉伯海上得到西洋军府的消息,如今又从西班牙得到东洋军府的消息——他们很害怕大明再有个北洋军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他们背后杀出来。

    与其到时候狭路相逢的开战,倒不如早先做些友好交流,他们需要支持。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海口

    莫斯科的战争只因为一件事——出海口。

    欧洲这个时间段,是属于大航海的时代,大伙儿都忙着出海,没有出海口的莫斯科多难受啊。

    严格来说莫斯科大公国有出海口,北方嘛,北冰洋,船出去就冻住了,所以等于没有出海口。

    伊凡雷帝为争夺出海口大费苦心,他先进攻克里木汗国以打通黑海,后来发现就算打通黑海,还有个国家叫奥斯曼,这年月毛子又穷又弱,断然没有那大胳膊跟奥斯曼掰手腕,只能瞄准波罗的海。

    所以这仗打了几十年,波及瑞典、丹麦挪威联合王国、利沃尼亚宝剑骑士团、波兰、立陶宛、克里木汗国多个国家。

    在这过程中,为对抗穷凶极恶的瘦毛熊,气的波兰和立陶宛联合起来,以自由选王制来让所有贵族选出国王对抗张牙舞爪以一敌多的莫斯科大公国。

    有趣的是莫斯科的伊凡雷帝出不去,英格兰的伊丽莎白却能进来,让英格兰的莫斯科公司狠狠捞了一把。

    这场战争从明世宗嘉靖三十七年一直打到万历十一年,起初由于宝剑骑士团管理不善横征暴敛,本地居民把莫斯科入侵军队当作把他们从德意志人手中救出的解放者,使伊凡雷帝得以顺利攻城略地。

    但对最重要的出海口里加则束手无策,宝剑骑士团向丹麦挪威联合王国求援、瑞典眼看乱象加入其中,诸国介入之机,伊凡雷帝又出兵打了立陶宛。

    让相对弱小的立陶宛决定与波兰联邦。

    伊凡雷帝确实能打,因为他手下有一票鞑靼人,欧洲军队对鞑靼人不够熟悉,不论是丹麦还是瑞典人,都先后在鞑靼人手中吃了大亏,宝剑骑士团的首都也被拿下。

    但莫斯科国内在闹瘟疫和饥荒,外部物资来源完全被切断,英格兰人到这儿来是为了赚钱不是卖命,谁都救不了他。

    等莫斯科集结由鞑靼人与哥萨克组成的三万军队在长久攻伐中逐渐消耗,贫弱的莫斯科再没能力组织像样的攻势,局面随之扭转,被联军打进了莫斯科。

    好在莫斯科还有暴风雪,这才能让伊凡雷帝拖到请罗马祭司调停战争,低头认输。

    仗打完了,诸国也正好收到罗马祭司的召集,都高高兴兴派出使者。

    波兰王斯特凡·巴托里派出的使者是他外甥瑞典王子齐格蒙特。

    其实斯特凡·巴托里是很想亲自去梵蒂冈感谢教宗的,但很久以前就因为波兰王位与哈布斯堡结下了梁子,一听说这次召集还有鹰堡的费老二,别说他自己不去,甚至根本不愿派遣波兰人去参加这次集会。

    下半身堡嘛,但凡能搀和的王位都要搀和一脚。

    波兰和立陶宛搞的联合王国是由所有贵族选举国王,只要有一个人反对国王就选不出来,又有哈布斯堡这个庞然大物想要搀和,斯特凡·巴托里这个王位来的很艰难,自然不会给鹰堡好脸。

    克里木汗国本不在此次召集之列,罗马祭司的影响力还没到普照速檀的地步,但克里木汗国需要,所以他们也派了个使者跟着齐格蒙特一路去往罗马。

    汗国的使者名叫阿苏拔都儿,这是个有代表性的名字。

    阿苏是阿速,说的就是克里米亚居住的游牧部落,在汉代叫阿兰人,阿提拉统帅的匈人部队中就有在西迁路上收降的阿兰人,随阿提拉远征奥尔良。

    蒙古大汗蒙哥也曾收罗阿速人组建阿速军东迁,入中原与南宋作战,在那边他们被称作碧眼回回。

    至元末,红巾军反元大战第一场,就是大败六千阿速军。

    后来一部分阿速人融入汉地,一部分融入进土默特帐下。

    而拔都儿,则是蒙语勇士的音译,巴图鲁也是这个词。

    克里木大汗为找出一个容易跟明军拉关系的人可谓用心良苦,阿苏拔都儿的祖先曾于蒙哥帐下远赴中原,而后世代定居,至元末又被撵走,一路西迁,途中还被其他蒙古部落劫掠,返乡之路极其艰难。

    一直到现在,他们这个从东边回还的部落依然在克里木汗国内因力量微弱而不受重用。

    所谓的拔都儿,也只是爹娘给孩子起名时的美好愿望,其实一点儿都不拔都儿。

    慌里慌张被大汗从部落里拎出来,书信揣进怀里就指派着追赶瑞典王子齐格蒙特的使团,阿苏拔都儿这一路是越走心里越不自在。

    什么叫狼群里混进去一只羊?

    就是在罗马祭司动用自己的影响力为陈沐召集各国使者去哈瓦那开会的使团里,混进来一个奥斯曼附庸克里木汗国使者。

    不幸的是,阿苏拔都儿就是这只羊。

    罗马祭司召集四方诸侯使者是难得的盛会,各地收到邀请的大贵族、没收到邀请的小封建主都要跟着去看,几乎带动整个欧洲。

    贵族们要去,商人们自然更要去,还有那些无主的流浪骑士与被招募为护卫的雇佣兵,所有人一窝蜂地赶赴罗马。

    大家走着走着难免在路上相遇,夜里请几个吟游诗人与歌女,弹着琴喝点酒,畅谈天下大势,岂不快哉?

    但凡短暂相遇的时间里,大伙儿不难发现:诶,波兰立陶宛与瑞典的使者团里好像有十几个异教徒,不如我们把他们……嘿嘿嘿。

    这一路阴谋诡计艰难险阻,几番死里逃生,等阿苏拔都儿成功看见罗马的城墙,至少在提防刺杀与格斗这方面,他已经真的是个拔都儿。

    但他还是没能见到陈矩,因为专门进城帮他打听消息的瑞典王子回来告诉他,陈矩已经去奥斯曼了,等他坐船到哈瓦那,没准还能在那看见自己大汗派出的另一个使者。

    因为奥斯曼也会像罗马祭司一样,向所有附庸国发出召集使者的命令,大明要在哈瓦那召集除了大明附庸国之外全世界的国家。

    而克里木汗国,很有可能将会是此次盛会中唯一一个向两个派别都派出了使者的国家。

    一个艰难的问题摆在阿苏拔都儿面前,天主教世界发往哈瓦那的船,他到底上还是不上?

第一百八十章 废立

    万历舰队驶入爱琴海时,奥斯曼派出的接引舰队已经等候多时了。

    庞大舰队驾临君士坦丁堡,此时此刻,这座宏伟城池的官方正式名称就叫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尔与官方名称并行,就像北京与京师的关系一样。

    官方名称正式更为伊斯坦布尔要等到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土耳其凯末尔革命,才把奥斯曼定下的名字改了。

    当年奥斯曼攻陷城池,为安抚希腊人,钦点保留东正教君士坦丁堡大牧首的位置。

    这个世界无比吊诡,在狭隘的天主教世界,很难找到一座清真寺;而在奥斯曼帝国辽阔的疆域上,随处可见基督教各个宗派的教堂。

    下了船的陈矩可谓满脑子问好,迎接他的到处是看着模样精悍装备精良的精兵官僚,好在,还有西洋军府过来的戚继美当向导。

    “这奥斯曼,怎么这么多教堂?”

    在去向托普卡帕宫的路上,陈矩边走边问,发着牢骚道:“我在罗马可没瞧见寺庙。”

    托普卡帕宫,这个名字的意译其实是大炮之门的意思,非常有陈沐起名的感觉。

    “老百姓不想当基督徒,可速檀想,其国有血酬募兵法,各地隔五到七年,信西洋番教百姓四十户抽一幼子从军,训练艰苦,死在前线也不心疼。”

    说着,戚继美微微挑动下巴,抱起拳来示意陈矩看前头引路的具装骑兵,道:“西帕希,通过血酬的孩子,表现最好的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在这受训、学习,分封各地成为小百户。”

    “训练不是最好的,则会死一批,而后编入海军,内使过来时船上摇桨的不是奴隶就是他们。”

    陈矩早就注意到前面引路的骑兵。

    在他们左右,有戴高帽穿红袍挎腰刀扛重火枪的步兵,前后则有全身覆盖在铁片锁环铠甲内的重骑,人马具装,威风赫赫。

    “信了西洋番教,能在奥斯曼当官?”

    面对陈矩的疑惑,戚继美很准确地点了点头,旋即带着点可惜道:“都是有学识、有能耐的人,不过他们也没内使想的那么好。”

    “这些西帕希相当于戍边小将,学成之时各给田地,打发到边疆或附庸速檀麾下,连年战事一茬一茬的就都死完了。”

    “速檀真正的自己人也是具装重骑,不过叫卡普库鲁,分兵六军为速檀亲率,四军主战、两军拱卫速檀——怎么了?”

    戚继美这边正说着,抬眼队伍已临近速檀居住的大炮之门,前面的骑兵已下马过来,向戚继美行礼后说了几句话。

    看上去说话的意思不太好,陈矩看见戚继美皱起眉头缓缓点头,转过身朝他道:“速檀之母说今日使者来的匆忙,要请内使先暂居宫外歇息一日,明日设宴款待大明使者。”

    陈矩的脸色也不好看,扯着嘴唇朝火炮之门皮笑肉不笑,心里非常后悔下船,道:“速檀之母,后宫干政?”

    “您还是先随我来吧,这边情况复杂得很,等去了别馆我跟内使细说,这儿可不止后宫干政。”

    听戚继美这么说,陈矩也只能作罢,这到底是大国之王,他的应付对策也不好像对付罗马祭司那样,只好跟着戚继美既来之则安之。

    等陈矩一行进了速檀给他们准备的庄园,各护卫旗军在庄园内广布岗哨,俩人相对而坐,戚继美拱起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还请内使告知此行除海上环行外可还有其他使命?”

    “我听说您还为东洋陈帅召集各路诸侯使者。”

    陈矩点头,这不算什么秘密。

    相反让他诧异的是:“奥斯曼速檀没跟你说?那将军是如何知我要来?”

    “没说,在下刚好在奥斯曼办事,被召来迎接使者,就连为东洋军府召集诸侯都是苏丹之母派人传口信给我。”

    陈矩道:“最大的使命就是这个,只是咱爷们不明白的是,这速檀之母想做什么,莫不是速檀不愿见天朝使节?”

    “倒不是速檀,速檀不管事,他母亲也是勉强支撑,这太乱了。”

    戚继美摇了摇头,苦大仇深,道:“这不但有后宫干政,还有宦官乱政、御林军作乱,官僚权力极大,当今速檀穆拉德三世归国继位时都想向丞相行礼,被拦住了,整个一曹操。”

    “如今权力掌握在后宫那位与亲兵军头手上,若内使只是要让速檀召集附庸国派遣使者去哈瓦那,只要见速檀之母就够了。”

    “毕竟万历舰在这,能不节外生枝就别闹别说了。”

    “那将军呢,将军过来又是什么公干?”

    提到自己的事,戚继美大为头痛的摇了摇头,道:“谈谈贸易,北洋大臣张阁老从国内发来书信,督促西洋军府在北方准备接应戚大帅,督办好粮草。”

    “萨菲波斯那边有张都督。”戚继美指了指自己,道:“我要想方设法让奥斯曼同意一支五千人的明军入境,购置粮食运往其北方边境……”

    说起这个他就头大,这怎么可能呢?

    这就好比说俺答让大明把粮草堆放在长城外,万一起个坏心眼,战争眨眼就会从边境上爆发,这事就算他巧舌如簧,也很难做到。

    更别说朝廷还要西洋军府提供军事支援,向东打通道路,军队入境又会让事情难度有所提升。

    这是强人所难。

    戚继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会过来,眼下把持朝政的速檀亲卫我已经试过了,说不通。”

    “干政的速檀之母倒是开明,但她无意经营北方,那边都是突厥、契丹、蒙古大汗的天下,只要速檀一征召,他们就骑上马儿拿起弓箭出去抢钱抢女人,奥斯曼对他们再没有别的要求。”

    “如今能让我再试试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速檀。”

    陈矩紧紧抿着嘴,听着大停顿挑动眉毛:“嗯,怎么试?”

    “我也想知道怎么使,所以我劝内使,要是见不到速檀就别见了,他不能出宫门,御林军威胁他,只要速檀敢踏出宫门一步,他们就把他罢黜,另立速檀。”

    陈矩微张着嘴,眼神呆滞。

    这是谁的御林军,是这个大炮之门的御林军吧:“是不是咱爷们儿理解错了,速檀的御林军要废立速檀?”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奥斯曼

    后宫干政,普遍认为是一件坏事,但后宫干政有个前提。

    首先要皇帝软弱,其次干政者能力超群、势力庞大。

    穆拉德三世的母亲努尔巴努速檀能干政同样也不例外,她本名西西莉亚·威尼亚·巴佛,出身威尼斯贵族,与威尼斯总督赛巴斯提阿诺·维涅尔有血缘关系。

    九岁就在战争里被奥斯曼掳至君堡,深得塞利姆二世喜爱,生下穆拉德三世。

    塞利姆二世死后,努尔巴努秘不发丧,直至儿子穆拉德从马尼萨赶回君堡继位。

    在那之后,她便开始了与宰相索库鲁·穆罕默德帕夏大权独揽的时代,宰相处理朝政,她则管理外交,使用亲威尼斯的策略,始终保持着与法兰西的王太后凯瑟琳通信。

    渎圣同盟,就是这俩王太后搞出来的。

    相应的,努尔巴努对明军登陆波尔多、同西班牙联盟的事也门儿清,因此当明军找上门,她始终报以极大慎重。

    不过好笑的是努尔巴努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南边的明军和西边来访的明船联系到一起。

    就她对西洋军府漫长的观察来看,西洋军府是安全的,他们力主在海上进行贸易,以中国兵船对航道进行保护,只要不死人,通常不会进行战争。

    但关于大明的神话传说也不少。

    比方说葡萄牙人会说,因为一点儿小误会偷了几头牛,皇帝就和长得一样的西班牙人开战了。

    莫卧儿的突厥化蒙古人也会说,因为一点儿小误会杀了几个和尚,皇帝就和莫卧儿开战了。

    法兰西人的事则更加奇怪,凯瑟琳一直认为自己没招惹大明,好像就因为有些人出海当海盗抢了大明的船,结果他们就在波尔多登陆了。

    努尔巴努在日渐交往中总结出一套与明军交往的经验。

    大明在她眼中就像个浑身力气没处使的巨人,带着除了自己没人能看懂的目的在世间走来走去,谁要是不小心招惹到他,一挥手就放出数以十万计的人,可止小儿夜哭。

    努尔巴努的经验就一个,别管大明想干啥,合自己心意就好吃好喝供着;不合自己心意,就也好吃好喝供着,不跟他事儿就完了。

    得罪他们一点都不可怕。

    一旦冒犯到他们,别犹豫,直接道歉,书面信息从西洋军府满地乱跑的将军开始向上追溯,道歉信写他个十封八封,追到西洋大臣都不算完,在往上追到内阁辅臣与皇帝。

    如此一来,非但相安无事,有时候还能利用这位巨人的力量来办自己的事。

    努尔巴努很需要大明的力量,她在争取一场战争的胜利,他们在和波斯打仗,这场仗已经打很久了,奥斯曼占据优势拿下了大不里士,但战线太长、战况胶着让人看不见胜利的希望。

    对她来说,保持如今的局势就是胜利,而最简单的取胜手段有一个,恭维好大明。

    大明在同时与两个国家交往,所以她必须恭维好大明,退一万步说只要大明两不相帮,奥斯曼就赢了。

    往前进一步,大明要是帮帮忙,这仗赢的更顺利。

    但五千明军借道的事,不好办。

    因为没别的路走,要想让西洋军府的部队北上,必须借道君士坦丁堡入黑海,而且还得奥斯曼准备船,把他们送到克里木汗国的土地上。

    君士坦丁堡才多少军队?

    在籍新军一万六千九百零五,预备役学徒男孩九千二百二十。

    别说就这点儿人,大明京军三十万,能让五千别**队借道京师?

    谁都有冗兵的毛病,大明九边过去占赋税收入三成,奥斯曼更奇特。

    他们的货币叫阿克切,八十四阿克切相当于一杜卡特、金一钱。

    去年总收入一亿三千四百九十万阿克切,等于一百六十万杜卡特,金十六万两,而给所有在籍新军的支出就有四千四百七十九万阿克切。

    奥斯曼整个国家财政收入只有大明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并不是因为奥斯曼穷,恰恰相反,这玩意贼有钱,只是高门穷罢了,也就是呆在大炮之门里的速檀穷。

    他们领军的帕夏出去打四年仗,卖出三千多士兵身份,收的贿赂就能跟奥斯曼一年财政相当。

    税收之于国家,本质上是一门生意,难题在于如何以最少的代价收上最多的税。

    像大明的收税方法,一些难题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地方长官有没有瞒报人口、有没有瞒报产量、有没有谎报灾情、朝廷下派检察官员有没有和地方长官相互结构?

    大明除了没谎报灾情,另外仨都有。

    中原王朝地方官一直有瞒报人口的举动,十万人口之大县,向朝廷报告本地百姓九千,这事发生太多了。

    大明王朝紧邻漕运的一府之地,一年上缴商税五两,这事也多的数不胜数。

    但很多官员的出发点并不是把钱贪了,就好像没有谎报灾情的情况一样,因为这种事一个官员是骗不了人的,要所有官员联合起来一起才能骗朝廷。

    闲着没事说闹灾,那他肯定不是一个好官儿,为了点官声赔上政绩,没人愿意这么干。

    但十万人的县收一万人的税,朝廷的税是一个价,他在县里收的是另一个价,自个儿就给百姓把税务免了,那百姓说他什么?县太爷是好官儿。

    大明的土地连在一起,中央王朝权力集中,地方官充其量骗骗人。

    奥斯曼不一样,他土地绕着地中海大半圈,各地全是总督,苏丹本身就是类似总督的意思。

    要是施行像大明一样的税法,可能一年连十六万两黄金都收不上来。

    那是真的就被地方总督塞腰包了。

    他们住在君堡的速檀比起皇帝更像个大汗,跟法兰西国王一个样。

    所谓的新军,也基本上快变成君堡的包税人阶层,所有事都不是速檀一个人说了算。

    根本不会有人同意能让五千明军借道君士坦丁堡北上的要求。

    努尔巴努在宫廷里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先见一见陈矩,再说戚继美要求的事。

    说实话,但凡能被提出来的要求,都不好办。

    对她而言,召集所有速檀派出使者去跟陈沐开会,也是个不情愿的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武装讨饭

    戚继美奉旨前去同奥斯曼帝国请求开放一支军队进入黑海,以接应西征的戚继光,并不是因为戚继光走得快。

    而是戚继光回不去了。

    戚继光像在上坡时推着巨大的雪球滚动,滚动到只能向前不能卸力,一旦卸去力量,这个雪球就会把他压得粉身碎骨。

    自吐蕃平定,戚继光的大部队也在天山北麓的轮台集结、修养。

    他们长途跋涉终于找到一处能够让部队休息放牧的地方,本该皆大欢喜,为了消耗各个归附部落旺盛精力,戚继光甚至哄着马背上的汉子们修轮台旧城,许诺跟在后面的蒙古军属将来就在这里做大明藩篱,授以耕种之法。

    这世上的一切传统,在不被刀子逼着、不备受歧视的情况下,跟钱财、食物、安全比起来不值一提。

    被刀子逼迫、备受歧视时,那就不是传统的问题了,是自尊的事。

    只要不被刀子逼着,蒙古汉子不想种地么?那实在是种不了,你汉人修个长城把所有下雨的地方全圈起来了,那咋办嘛。

    这会儿他们听着戚继光说轮台附近能种地,将来这些地给他们种,一个个修城墙修的可快了。

    可是让戚继光最担心的事还是在这发生了。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在草原上散播消息,如今北方、东北方的草原上、戈壁里,到处流传着大明可汗要招募勇士西征的消息。

    离了家想要闯荡的塞外浪子、结伙在大漠里艰难求生的沙漠强盗、大股出没的草原马贼,甚至有些互相征伐失败的部落酋长统率着部落一路赶来,要加入大明可汗的西征。

    近的从百里外赶来,远的甚至一路奔驰近千里,就连谦河也就是叶尼塞河附近的乞儿吉思诸部也有几个部落一路驰来。

    这事一开始戚继光也没当回事,零零散散的来人。

    今天十几个、明天几十个的,虽然他们人蔫马瘦、缺衣短甲,看着怪可怜,便吩咐老将胡守仁在蒙古轻军诸千户部下为他们寻个营生。

    可后面不是那回事了,跟难民营一样,一天二三百人、多的时候甚至上千人,甚至有的吃断了粮食,派还有余力的骑手一路奔过来见人拜倒喊救命,还得派兵运粮去把他们拉来。

    更有先前加入蒙古轻军的部落举族而来,戚继光走了,他们的粮食也不够吃,只能放牧跟着一路往西走。

    戚继光还是挺善良的,一个多月,两万多人,照单全收,眨眼把天山北麓佟登从吐蕃送来的粮食吃个精光。

    再接着吃下去,马奶都不够喝了。

    没办法,眼看着斥候把西边亦力八里的地形、驻军探明,着胡守仁留在轮台,照看着近三万之众修城墙、喂六畜、拓荒地,蒙古轻军再度启程,直奔亦力八里武装讨饭。

    整个天山北麓,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阵势。

    两万余轻骑将分路齐进走出了一波平推的阵仗,头顶铁笠盔披挂扎甲的浙军扛着鸟铳跟在火炮后头,来自大明金国的蒙古重骑列阵呈上百个大队压阵。

    伊犁草原上的百姓远远瞧见这支部队像黑云般压上来,毡帐不敢收、牛羊不敢驱,骑上马连滚带爬地朝西逃去。

    在他们的视野里,高高的青草坡上先是出现零散骑兵,那破破烂烂的袒肩毛皮袄子很容易让人把他们误认为是一伙强盗的沿线。

    隶属于叶尔羌汗国牧民勇士已经骂骂咧咧呼唤着放羊的二哥、喂马的六弟回毡帐找刀了,顺手把练箭的十四弟抱到马背上,不过是一伙土匪,弄死他们还能拉到亦力八里的集市上换点钱。

    可紧跟着草坡上披着皮甲带护心镜的骑兵赶上来,放眼望去草坡那边还有升起数面写有明字大旗的长矛。

    钻出毡帐的**个弟兄心有点慌,刀好像有点沉了,他们又转头各自奔进帐篷,不一会提着老火铳的爹率领持弓的二大爷大妈、带着七八个大姑娘小媳妇操持弓箭和赶羊棒子在毡帐外集结。

    再等一会,轻骑已跑下山坡,黑压压挎着弯刀硬弓的步兵从草坡上走下来,马拖人推的炮车也走至高点,叶尔羌的勇士之家甚至没支撑到浙军将士闪亮登场就已骑上牛马一路朝西走了。

    人家这架势看着就不是来抢劫的,见着这种人根本不用上去问他们要来干啥,直接认倒霉跑了就完事。

    这不是巧了么,他们真的是来抢劫的。

    转眼从山坡上跑下来的轻装步兵就把牛羊马甚至就连鸡子、奶瓶通通都不放过,最后连毡帐都搬走,转头原路返回,其他大部队继续西进。

    戚继光下派至轻军千户部的浙军千户依然能约束住军士,但他们不能约束,因为不公平。

    浙军和金国来的蒙古重军一直不但能吃饱还能吃好,轻军就不行了,他们作为降军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只能吃饱,如今又扩张一大群饥饿穷凶之徒,再只顾约束,只会适得其反。

    但军法还有,不能掏出刀子去抢劫,所以大家摆明阵仗来征用。

    把人吓跑,不就不算抢了?

    等人回来恐怕得迷路迷得连家都找不着,因为一切都被搬空了,蒙古轻军大营里什么都用的上,哪怕是一根木头,最后也会去到它该去的地方。

    大军就如一群蝗虫般呼啸扫过去,其间还有小部落首领集结了几百人马前来截击,结果被斥候发现随后三部千户左右包抄,把首领绝望的直接一矢未发便举族投降。

    说好的草原野战,咱这有匹马有把刀子就算战士,你那重骑兵排排站,最后连大炮都拉出来了,还怎么打?

    就这样大军一路推进到亦力八里城,城下四千部落战士、城上八百守军大眼瞪小眼,眼看着轻骑环城游曳、重骑蓄势待发,明军步兵把火炮架设完毕,都快尿裤子了。

    战战兢兢的城主派人装着胆子来问询:“你,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们来要粮食,越多越好的粮食,回去问问城主,愿不愿意为明军筹集粮草。”

    “差点忘了。”问完了,蒙古轻军大将炒花这才想起来,拍着脑袋道:“你们城主估计知道大明皇帝,朝贡一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亦力八里

    明军兵不血刃拿下亦力八里城,后面就舒服了,向西直至与哈萨克汗国接壤的亦里黑都能有充足的粮草供应。

    亦力八里的城主其实是想和远道而来的明军打一仗的,哪个愿意将权力拱手相送?

    实在是大明的蒙古轻军围城讨饭,让他没了主意乱了心底的阵脚。

    但凡军争,总是生死之事,不可轻易言战。

    吃饱喝足的敌人更加强壮、精神更加饱满,他们远道而来若久攻不下,也就退军了,以少兵据守坚城,未必不能取胜。

    可饿着肚子的敌人不一样,若放眼百年之前,像这样的敌人不足为惧,放在城下饿上三日就得内讧。

    如今浙军将百十门大炮摆设城下,明摆着一言不合便要发炮轰城,不打下这座城池他们是不会走的,因为他们饿呀。

    最东边有个嘉峪关,从那到这,也就哈密、吐蕃以及亦力八里有饭吃,明军走到这,显然前头两城皆已易手。

    这城主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早年在撒马尔罕时见过一次火炮,听说过发炮时会有天崩地裂的威力。

    天崩不崩,地裂不裂,没人知道。

    但谁都知道负隅顽抗,他一定会裂开。

    自城主投降,亦力八里城内外热火朝天,分道赶来驻扎的军兵络绎不绝,轻军家眷驱赶牛羊骏马几使伊犁河谷为之阻塞。

    天山北麓生活的各族各部都不少,但这边叶尔羌人的生活水平明显比不上天山南麓阿克苏那边,不是说他们没地种地,伊犁河谷有广袤的田地与草原,足够他们耕种、放牧。

    叶尔羌也在近几十年间逐步完成从蒙古突厥式游牧到农耕的转变。

    真要说起来,对当地百姓来说这里只有一个缺点——在叶尔羌治下。

    在城外明军还感受不到,等他们驻扎些日子,老百姓对他们的态度就诡异起来,太客气了,客气到感恩戴德。

    而且感恩戴德的方向让大明蒙古轻军的一众千户们摸不着头脑,他们居然夸明军的军纪好,令人汗颜。

    确实,浙军不是老家里借老乡人头领个军功的**军队,他们有戚继光的军法在头上悬着。

    戚继光的军法是什么水平?

    正常人当个老师让全班六十个人交作业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能让上千士兵从拔营到驻营行军过程中没人离队,就是尿裤子也没人离队。

    而且就算士兵尿了裤子,还打从心里敬他、爱他。

    可罩不住下边将军们率领的大多都是饿急眼的蒙古轻军。

    将官们所能约束的极限,也就是不糟践人、不烧房子了,如果说没烧房子也算军纪好,那他们确实军纪挺好的。

    四万明军移师亦力八里,没烧民居一间。

    百姓这么敬着他们,给戚继光等人带来的不真实感太强烈了,让戚继光向下属指挥使、千户一旬下令四次,让他们严防死守,不要百姓丝毫馈赠、哪怕一粒米,也得让伯克花钱给他们买来。

    买来还得好好检查粮食、看好水源。

    就怕别人给他们下毒,这接近他们的借口挑的也太草率了,就蒙古轻军这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这能叫军纪好?

    亦力八里百姓还真没有任何阴谋,就是打心眼里拥戴明军。

    倒也不全是叶尔羌汗国统治者的问题,主要是这事对他们没损失,有好处。

    叶尔羌这些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的,主要是游牧改农耕定居的生活方式,他们本身就没太多人口,广袤的可耕用土地他们也无法完全利用。

    因此改换农耕生产后虽然解放了部分劳动力,也开始挖矿、采硝,但没有过渡时间,就显得有些穷兵黩武。

    农耕国家的军事力量较强,那是因为人口多、生产力高,叶尔羌还没把人口生育起来,部落形态的全民皆兵又变成常备军与征召兵,务农的百姓疏于训练,军事上的力量就变薄弱了。

    可他们又一直在战争中,早年是和东察合台汗国打,收拢了东察合台,又和西边的哈萨克汗国摩擦不断,自家里头兄弟几个大汗还成日打过来打过去,百姓的赋税没少交、仗也没少打。

    打赢了家里地荒了,打输了小命没了。

    而会跟叶尔羌汗国打仗的那帮人以及他们自己,都有西边游牧部落的臭毛病,把掠夺、屠杀当成荣耀。

    明朝这借老乡的脑袋领军功,人们知道是烂到骨子里的表现,那边军就是真这么干了,也没人敢说出来……因为这是他们的个人行为,既犯法,也会遭受道德谴责,是畏战害民的耻辱。

    可西边不一样,包括叶尔羌汗国在内,人家这么干就像吃饭喝水一样。

    兄弟几个大汗互相打过来打过去还相互杀戮百姓呢,而且是集体行为,就是从大汗下令开始,下头士兵兴高采烈的执行。

    一直到明军兵临城下。

    蓄着不狼儿发辫的跨刀甲士们近了,鼻孔牛到天上,站在门口却不说话,

    乡村的老百姓,死守着屋舍田园不愿离开,做好了准备要想把他家抢空就先从他尸首上踏过去,女儿在房子里拿着剪刀准备自杀。

    领头的汉人队长上前一步,从后头给甲士脑袋轻轻一巴掌:“说话。”

    “我!”

    才刚一张口,气势自然就矮了三分,顿了顿泄气了,道:“我想吃只鸡,能不能把鸡卖给我,我没钱,拿这个换。”

    说着,十分不舍地摊开手掌,递出只扳指。

    以最牛的姿态说最弱的话,把百姓都看蒙了:“鸡就在这,拿走拿走。”

    明军过来对百姓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坏处,恰恰相反,过去的老爷成了汉人将军的奴仆、过去的太太成了汉人将军的婢女,突厥的伯克放弃了突厥官衔,领受了大明皇帝可汗的汉人官职,如今一个个都叫主簿、吏目。

    百姓们……根本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

    恰恰相反,汉人军官出手大方,百姓们都削尖了脑袋打听明军要去向何方,一直到有人被当作间谍抓了逼供,才知道他们是想打听明军的方向,以投身军伍或为明军充当向导。

    尤其劝说明军继续西进,一路打到西边夷播海收拾欺负他们的哈萨克汗国,他们都认路,都能当向导,还和当地商贾百姓熟悉,还能当内应。

    并且劝说天军抽空南下,也拯救一下在阿克苏的同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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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嘉靖四十五年,隆万中兴前夜。这是最好的时代,戚家军向近代军队迈出第一步,脚踏缫车在东南日夜不休产出丝绸,它强大、富庶。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卫所制因贪污**而日趋崩溃,土地兼愈演愈烈内阁夺位混战不休,它衰落、垂暮。当排枪火炮轰鸣在欧洲战场,当西班牙无敌舰队纵横四海,当传教士手捧圣经怀揣密信对这片新大陆露出觊觎的目光。清远卫小旗陈沐头顶笠铁盔,鸟铳扛肩膀,望向大海高高扬起下巴。-已有完本作品,人品保证,更新勤劳,敬请收藏。读者群:102341981,欢迎大家。开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开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开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