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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水山芋     逐尘录txt下载     逐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 寻人无果心事重重,四方招亲无始无终

    天尚未亮,小乙和几个能干伙计便分为两队,一南一北寻找沐白去了。烟雨楼常备马匹,以备不时之需,小乙空闲之时也会借来骑耍一番,顾大娘也知他自小与马为伴,也懂得照顾马儿,因此也就随他去了。小乙骑术极好,加上体重较那几位轻了一些,因此跟他一队的几个伙计要想跟上他就显得格外吃力了,这一路他则需要不时驻马等候。

    在这云龙赕,能够行车的官道也就从南至北一条而已,因此顺着官道走,只要能发现车马,这找寻范围就能缩小很多。顾大娘说这不是人多就能办好的事,因此除小乙外,陆家药铺其余几人也只有干着急的份。陆子苓这几日都心不在焉,干脆就关了门,带着白青童陆守在烟雨楼外,偶尔见到往来的商队,也会上前询问一番。

    这一来一回就是三日,小乙和众伙计也都回来了。小乙看着这些位,满脸的抱歉,大家也都明白。顾大娘把小乙拉进大堂坐下,倒上一杯茶水,众人也都围坐在他身边。

    “找到那马车了,只是它直接回了沈府,这相隔四百余里,沿路村落并不多,我们也都一一寻过,并没有发现踪迹。若是他到了大理城才下的车,可就麻烦了,那里道路四通八达,再想寻他,真是太难了。”

    说话间,一位妇人走进门来,脸色惨白,但风韵依旧,正是沈沐阳。平日里她最是疼爱这个弟弟,这一下弟弟不见了,她也是慌了手脚。陆子苓拉她坐下,把情况又详细给她讲述了一番,沈沐阳泪流不止,一直怪自己没和弟弟一起前来,如是那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几人挨个安慰她,却并没任何用处。

    童陆想了想,道,

    “沐阳姐姐,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那就是沐白哥吧,如若真的是他,我想,也许从他平日使用的物品中可以看出一些线索,至少比我们现在完全没有方向要强上许多。”

    沈沐阳身体微颤,

    “是啊,我回来为的就是这事。”说完她快步走入沐白住的房中,剩下几位也跟了进去。

    只见这屋里装饰竟也是一片洁白,真如他名字那般,想来平日里也不会有人进他房间。房中简洁异常,只是窗边有小桌一张,文房四宝整齐排列,一块白绿色玉石下压着几幅画,看来还没来得及装裱。最上面一幅画有一位美人,发丝轻拢,发中半插一支梅花钗,她正掩嘴轻笑,眼中爱意甚浓。顾大娘赶紧叫来瘦猴,瘦猴只一眼就认出来了,画中人正是那小茵。众人已经了然,这偷走尸体之人定是那沈沐白无疑了。再看这第二幅,女子正在抚琴,男子酒杯停在嘴边,似被这琴音吸引,不能自己,眼中惊喜溢于言表。第三幅中那女子抚琴,男子一旁吹笛,二人相视而笑。最后这幅,两山之间有湖水一潭,湖影之中男子抚琴,女子舞剑,水中月正圆。

    沈沐阳用手轻轻抚摸画中男子,黯然无语。她太了解这个弟弟,和她一样,为心爱之人,任何事情都能做出来。她真怕弟弟为了这个女人,把命给搭了进去。房中许久无言,沈沐阳终于缓过劲来,

    “大娘,以后这店就要多麻烦你了,你跟顾伯福伯说一声,我找到弟弟就回来。”

    众人大惊,正要劝阻,陆子苓拉住她,问道,

    “姐姐,你到哪儿去找,我陪你去。”

    沈沐阳摇摇头,

    “子苓妹妹,还是你懂我,不是劝我而是要来陪着我。你不用担心,我会把沐白的所有东西再仔细检查一番,相信总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大家继续自己的生活,酒楼里鱼龙混杂,没准你们在这也能得线索,如果有他的行踪就联系大理沈家,我也会定期与家中联系的。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所以我要自己前往。我答应你们,一找到沐白,第一时间就回来跟大家团聚,没准明天我们就再见面了。”说完,沈沐阳她勉强挤出个笑容,随后她叫来伙计,把沐白的所有东西全部打包,放入车中,轻轻一跃跳入车里,只是在放下车帘时向大家挥了挥手。白青刚想上去再说几句,却被陆子苓拉住,她摇摇头道,

    “我了解沐阳姐,什么都不用说,她都明白。咱们都回吧,以后四处多多打听,这沈家势力不可小觑,要想找人怕是要比我们要强上百倍,没准她过两天就回来了。”

    陆家药铺四人缓缓向回走去,而这夜里似乎无人能够入睡。

    转眼又过三月,这刘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命案也早已无人问津,只是偶有鱼水缘旧客前来寻那弹琴女子,知情后也都只是心中叹息而已。想这风尘女子,又怎能让世人正眼瞧看,而这世间男子又大都薄情寡义,又有几人愿为她长情。何况杀他之人家中权势,又有谁人肯为她出头。可悲可叹!

    陆家药铺又恢复了营业,来看病抓药的乡亲多了不少。这童陆也真是灵气,这迎来送往的,客人们也都喜欢得紧,白青抓药已经驾轻就熟,偶尔也会帮忙诊断开方,倒是学得极快,小乙则就负责一些苦力活,上山采药,下山晒药切药,这生意越好,他的活就越重,不过好在身体结实,体力极好,他也乐得多流汗不费心思。陆子苓虽说仍旧不时对小乙童陆“拳打脚踢”,但谁都能看出,她打心底是极爱这两个小子的,用她的话来说,这是我的人就只有我能打,你要敢动他们,老娘打得你下半身失禁卧床三年不起。几人虽说面里欢喜,可心里总还有件事放不下来。因为,沈沐阳始终没有回来。药铺关门后,几人便会来到那烟雨楼,前后忙活一阵,然后似从前一般,坐在靠窗边的那张方桌,四人分坐两侧,剩下一方总是空着,而那杯中酒水却始终满着。依旧只有一壶梅子酒,却让几人都略带醉意,确是在心底少了些东西。

    这日子还得过

    ,人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又何必总是留恋过往。陆子苓并不在意铺里生意,因此四人做好约定,每隔十日便一起外出游玩,不过大都也只在近郊,少则一日多则三天。每当到了出游日子,小乙就会拉着童陆在地上比划,小乙酷爱爬山运动,童陆则更喜湖戏水,因此二人总是吵得面红耳赤,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陆子苓随手一指,便定下了地方。这日清晨,正是出游的日子,天空微亮,三人偷偷摸摸缩到角落里,童陆神神秘秘小声说道,

    “我觉得咱们还得给姐姐找个男人才好。”

    “呀,姐姐不是还要等那个书生回来么!不过姐姐也没亲口说过这事儿。”白青回答。

    “要回来早就回来了!那个驴蛋,要是让我见到他,非把他屁股打成四瓣。”小乙恨恨道。

    “你都说过多少次了,可还不是连人长啥样都不知道!”童陆斜眼看着小乙,继续道,

    “所以我觉得还是再给她找个男人。”童陆托腮,“不过这个男人得让我们先把关,姐姐这样的女人那就得找个大英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来一个我们打跑一个。”

    小乙白青点头表示同意。童陆又接着道,

    “我已经请顾大娘张罗了,她一听这事可高兴了,立刻就派人寻去了。咱回来时先去那烟雨楼看看情况,再筛选一番,最后给姐姐好好安排一场邂逅。”童陆轻笑出声,小乙白青也是精神振奋。

    “小乙哥,你有没有觉得咱店门板很是难看,咱们一起在上面画画写字如何,其实我早就这样想了!”

    白青兴奋拍手道,

    “就刻上妙手回春,神医陆子苓!”

    童陆白她一眼,奸笑道,

    “这么俗气,我要刻天下第一大美人。”

    众人哈哈大笑,

    “我要刻年芳二十八正待字闺中”

    “哈哈哈……”

    “要不再刻上生辰八字呀!”

    “哈哈哈……”

    “这个女人是老虎。”

    “哈哈哈……”

    “什么老虎!你们三个缩在这干嘛!”陆子苓不知何时站在背后,三人瞬间站起,一个劲摇头。只见陆子苓睡眼惺忪,眯眼看着几人,不见拳脚相向,三人这才放下心来。童陆在白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白青向二人伸了伸舌头,把陆子苓拉到里间收拾出游行李去了。

    四人关好了门,小乙童陆相互眨了眨眼,小乙说道,

    “姐,白青,你俩先走。昨晚顾大娘说让我和童陆今早过去一下,好像有些事情要交待,你们路上慢点走,我们一会儿就跟上来。”

    陆子苓歪了歪嘴,轻轻点点头,与白青一齐走了。待到二人走远,小乙童陆各拿一块尖石,满脸奸笑,然后只见木屑飞扬,不一会,这木板之上就留下数排大字,其中那“天下第一美人”被反复雕琢,格外醒目。二人刻完后又后退几步仔细端详一番,满意的点点头。不远处几个晨练的老头看着也是不住点头,大叫“好字”,其实他们大字不识一个,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就是觉得好。

    不一会,小乙童陆就跟上了二女,陆子苓也没问什么,反正她也没背什么东西,走走动动也只为舒活下筋骨。这次走的不远,随意找了个极美的山谷,铺开油纸布置于溪畔,众人坐下歇脚。在这云龙赕,这样的地方随处都是,众人也都并不以为意了。小乙拉起童陆,二人向山上跑去,他现在的石子扔得极准,出游之日便成了他大展身手之时。因而陆子苓每次出游时,对小乙格外亲热,因为每次她都能吃上新鲜的山中美味。陆子苓已经在调配佐料,幻想着接下来的一顿大餐,白青架起锅来,洗净碗筷。二女猜测待会会有哪些野味,又不时讨论着该有何种吃法,笑声满山谷。

    不一会小乙童陆就下了山,童陆手中抓着两只野鸡,小乙则拧着一只灰色野兔。陆子苓赶紧起身,接过野味,大笑道,

    “啧啧,想不到这兔子还挺肥,这草刚绿就把自己吃得圆滚滚,哈哈,肯定不错。嗯,这野鸡肉少,不过用我独家秘方炖上一锅,也是极有滋味的。”

    四人大笑起来,对待会的大餐充满期待。小乙白青童陆,受了陆子苓影响,对这吃的似乎多了几分鉴赏能力,每次出游也是期待姐姐会给弄出什么花样来。陆子苓对他的药粉总是格外珍惜,只是每次有了上等野味才会舍得拿出,想来也是不易调配,白青也对药粉仔细钻研过,却始终不得其调配之法。陆子苓跟她说,千万不要变得和姐姐一样,老是贪吃,坏了事情,因而也就一直把藏着这个配方。三人皆是眼馋得紧,每次出游都努力讨好陆子苓,出了药铺,这脏活累活反而人人抢着做,陆子苓抱着双手等吃现成,甚是欢喜。

    这次出游一日而回,四人回到烟雨楼已是明月高悬,坐在老位置上,品着梅子酒,慢慢消化午间饭食。小乙童陆找顾大娘去了,白青自称要去茅房也去了后院。陆子苓一人饮酒,也是无聊至极。忽然间,一位翩翩公子窜入大堂,满面春意,来到陆子苓身旁,笑道,

    “这位姑娘,这风和月暖,怎可独饮,可否借上一杯酒水,与小生一齐共度良辰?”

    陆子苓示意无妨。这公子便要坐下,刚要着凳,他大叫一声便飞了出去。原来这人正要坐在沈沐阳那空凳之上,被陆子苓一把丢了出去。要说陆子苓武艺平平,可对付这样的白嫩公子,还是能够轻松应付的。那公子摔到地上,惊魂未定,竟是哭了起来。安小乙跑了进来,一把揪住那公子衣领,口中骂了几句,拖进后院去了。白青与童陆回到陆子苓身边,见她面无表情,默默饮酒,心中

    也是好笑。

    后院里,那公子坐在椅上,身边站着两人,正是小乙和顾大娘。公子眼中含泪,满脸委屈。顾大娘虽然心头上火,却也并未对这公子如何,让他赶紧收拾回房,又嘱咐他别再让陆子苓看见了。原来这公子本是店中常客,知根知底,顾大娘看其容貌较好,也颇有风度,于是便让他和陆子苓先接触一下,怎料那人直接捅了篓子,被对方一把丢在地上,可算是把面儿栽到底了。那公子也不动弹,只顾探摸着胳膊。顾大娘转身拿了一只酱猪蹄塞进他手中道,

    “好好补补。”

    那公子这才缓缓起身,迈步回房去了。

    顾大娘在小乙耳边说了几句,小乙满脸兴奋,不住点头。

    梅子酒喝完,几人便回药铺去了。刚到药铺门口,乘着月色,那门板上的刻字极为明显,陆子苓揉了揉眼,然后大叫,

    “哪个挨千刀干的!”

    仔细看了一番,略有思索道,

    “咦,天下第一美人,这倒不错,看来刻字之人还蛮有眼光。”她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到一句,她直接暴起,

    “什么年方二十八,老娘把他耳朵切下来凉拌来吃。”近处几家住有人的店铺纷纷掌灯,开门查看到底出了何事。

    陆子苓黑脸看着三人,

    “是不是你们三个干的!”

    “不是,不是。”三人默契十足,挥动双手。

    陆子苓看了看这三人,又看了看门板,

    “嗯,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字写得差些。”

    小乙童陆在背后互指对方,来了个无言之争。

    第二日一大早,药铺门外人头攒动,小乙童陆一旁维持秩序。不一会,陆子苓被白青拖了出来,一出来,陆子苓傻眼了。只见一群烟雨楼伙计整整齐齐站在门口,外围也聚集了不少看客,有的在一旁附和,有的指指点点,有的吹起口哨,热闹非凡。带头一人满脸红润,手捧一大束红色杜鹃花,正是那烟雨楼后厨伙计严富春。这人二十六七岁,虽说肤色较黑,却也一脸正气,长像不算出众,但也绝不平庸。到了这般年龄还未婚配的男子,倒也是极少见了。他平日里多在马厩忙碌,与小乙也算相熟,小乙知道这人从小便跟在姐姐身后,只怕对姐姐思慕已久。看这架势,只怕是被众伙计怂恿而来,只羞得脸上通红。小乙左眼一眨,那严富春举起手中杜鹃递向陆子苓。陆子苓一直眨眼,似被沙子迷了那般。她咽了咽口水,一把将严富春拉进药铺,然后迅速关上店门。周围呐喊之声响起,都争着要朝铺里看看,把小乙童陆弄得很是狼狈。

    好一会,药铺门开,严富春摸着头笑着走了出来。外面突然鸦雀无声,众人都盯着他,满脸期待之色。严富春不好意思的说,

    “陆姐姐说他不喜欢年龄比她小的,她把我当弟弟看待。”

    陆子苓走出来,

    “喂喂喂,看什么看,回家看孩子去了,说你呢,老李头!”一个瘦小老头被点到名,反而开心起来,他向四周挥手致意,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严富春摸着头回烟雨楼去了,众伙计跟在他身后议论纷纷。不一会,众人退散,街道也恢复了往日情景。陆子苓像是从未有事发生一般,这样小乙童陆很是忧心。

    药铺四人仍旧每晚去到烟雨楼,不过这一阵倒是有了一些不同。顾大娘神通广大,每日都会有未婚男子前来,陆子苓也大都客气一下,并不过多接触。她虽说年纪不小,但脸上气色倒是不错,身材修长也还算凹凸有致,因此爱慕之人也是不少。陆子苓知道这是大家好意,虽说心中不大愿意,也不愿意说破,只是这没完没了也不是个事,这不出了一事,那男子哭着喊着要去县衙告她。

    话说安小乙三人给陆子苓安排了一场邂逅,就在那通往破庙的石桥之上。那日正好下雨,陆子苓被带到破庙,众人研究了一下修缮破庙事宜,三人突然拿起雨伞拔腿就跑,陆子苓一脸茫然,只好自行回去。走至桥头,一人打伞缓缓而来,只见那人将伞移向陆子苓头顶,轻轻对她说,

    “姑娘可否让小生送上一程。”

    陆子苓早已猜出是小乙等人安排,也就顺着他。她一抬头,见这人面如冠玉,身材挺拔,一双眼眸尽显温柔,刹那间确是让她心里微微一动。他温文尔雅,谈吐不凡,是那种瞬间让人觉得亲近之人,陆子苓心里盘算,这该是好些日子以来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了。那男子长衫尽湿,却毫不在意。陆子苓有些不好意思,便抬手想要将伞推回,谁知这男子此时做了最不该做的事,他竟然一把握住陆子苓的手。陆子苓有些恼火,飞起一脚便将他踢下江,还好此人熟悉水性,要不在这水量充沛的季节,那男子怕是要就此结束大好年华。

    顾大娘好说歹说,又赔了财物又赏了吃食,那男子方才松了口。顾大娘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也只是轻轻弹了陆子苓鼻尖,陆子苓开口表示不愿再见这些男子,顾大娘也只是点了点头。

    烟雨楼中,那张旧桌旁,三人低头齐声说,

    “姐姐,都是我们不好。”

    “不怪你们,那男子挺好,都怪姐姐脾气大了点,哈哈!你们呀以后也别为这个忙活了,缘分这个东西不该你的勉强不得。”

    “嗯。”

    几人喝着杯中酒,相对无言。童陆抬头看着陆子苓,

    “姐姐,等我长大了,我娶你啊!”

    小乙白青张大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陆子苓一口酒喷在他脸上,

    “好呀,等你长大再说咯。”

    陆子苓呵呵笑了起来,满眼尽是泪水。

16 破庙相逢不知敌友,奇人作祟再见天狼

    岁月流转,光阴似箭,转眼之间,四人挤在这陆家药铺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白日里铺中忙活,晚上到烟雨楼中小酌一杯也成为了习惯。这两三年里,云龙赕变化不大,这烟雨楼中生意兴隆一如往昔,偶有江湖人士打架斗殴,也并没有产生太大影响。几人偶有外出,最多也就在那大理城中待上几日,并未走得更远。小乙心痒至极,不过又舍不得离去,这小小药铺,早已成为自己的家。而在陆子苓眼中,唯一的变化就是,她身边的孩子们都长大了。

    三年时光,小乙已经比白青高出了半个头,二人走在一起,一黑一白,倒还算顺眼。小乙模样变化不大,用陆子苓的话说就是,还能看,中等偏上水平。白青皮肤极好,吹弹可破,那个标志性的小酒窝依然待在老地方,十分讨喜,虽不如沈沐阳那般美艳,至少也有那上等姿色。不时有婆子上门给说亲事,陆子苓总是把小乙拉在一旁认真和他商量,气得小乙恨不得一把将那人丢将出去,最后她当然也只是打个哈哈,不了了之。童陆比小乙矮了半寸,只是身体单薄了不少,不过长相却是极美,经常会有人将他认作女子,陆子苓总想让他化妆成良家闺女,骗骗那些公子纨绔。

    小乙白青也常去那破庙,为了方便进出,小乙在内侧门板槽上做了手脚,陆子苓开始总责怪白青回来太晚,后来也索性也不再管了。童陆看着二人一起觉得别扭,加之也愿意单独陪在陆子苓身边,便也不去理会他俩。

    破庙便成了二人晚间常去之处,燃起一支烛火,小乙在庙中打拳舞剑,白青则坐在一旁托腮观看。每次打完小乙都是满身大汗,白青也总会适时递上一条毛巾。二人常常并肩坐在土地公身前,从屋顶那破洞看天,似乎从这里看到的天,会不大一样。有时小乙会偷偷亲她一下,白青内心也是欢喜。

    这天,月色正浓,月光穿过房顶破洞映射进来,照亮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小乙转过头,双手拖起白青小脸,白青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她轻轻闭上双眼。小乙缓缓亲在她的酒窝,

    “青青,你还记得三年前,曾经说过要和我一起去闯荡江湖么?”

    白青羞涩点点头,回他,

    “当然记得了,可是姐姐那……”

    小乙拉紧她小手,笑道,

    “我也舍不得姐姐,要不我们拉上她一起去!”

    白青皱起眉来,

    “我想姐姐定然不会同意的,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其实当年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一定要我们为她干活。后来我们变成一家人,我们出了远门,她会担心的。何况姐姐这么疼我……”

    小乙轻抚她秀发,

    “可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和姐姐在一起呀!我看找个时间我们跟她说道一番,还有童陆那小子,可真是愁人。”

    白青捂嘴轻笑,

    “那个陆陆真是越来越像个女孩子了,我就奇怪了,他这么喜欢和姐姐待在一起,怎么看起来姐姐倒像是男孩子了。”

    “哈哈,是啊。”

    “让我亲一下好么!”

    “不让,不让。”

    白青躲开他的双手,站了起来。小乙一把将她入怀中,在这一小片月色之下,二人抱在一起,没有更多言语,只有满心欢喜。他俩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也是缘份使然。

    突然这庙中响起一丝轻笑,小乙刚想抬头,却听到门外脚步声起,他刚想移出那片月色,后背就被一物抓住,二人一同飞起,最后被一只大手按在那房梁之上。二人惊魂不已,好歹小乙也是一身功夫,怎会这般容易被人制住?!小乙刚要反击,回头一看,那人出手示意不要讲话。小乙冷静下来仔细观瞧,那人也不似有甚恶意。他满脸胡渣,异常杂乱,只怕是有多年不曾整理过,再看他眉眼,又觉十分面熟。小乙努力回想,终于想起,这人正是第一次见到童陆之时,一起吃豆干那人。而在那人身旁,还另坐着四人,每人都是盯着小乙白青,脸上挂笑,眼神玩味。二人大,没想到这破庙里竟是躲了这么多人,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小乙正要开口,却被大汉捂住了嘴。这时,庙门从外开启,一人偷偷摸摸混了进来。小乙白青都认得此人,正是那刘家大管家,当日去还那薄饼之恩,管家还有让二人留下的想法。小乙觉得奇怪,不知这管家大半夜来这破庙所为何事。

    只见那管家四处张望一番,轻声呼唤,

    “秦大侠,各位英雄,你们在么?我是刘喜啊。大侠?”

    “别叫唤了。”

    只见那四人从房梁跳下,却是毫无声响,想来有着轻身功夫十分了得。小乙此时仍旧抱着白青,只觉得背后一掌袭来,被推下了房梁。二人只缓缓降落地上,小乙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挂有一条铁索,另一端牢牢抓在那大汉手中。大汉跳了下来,收起铁索,那铁索两边各有一只利爪,一大一小,一锐一钝,很是奇特。小乙好奇心起,正要问询,那大汉知道他的意思,

    “哈哈,小子,这是我的子母乾坤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当然,也能用来抓鱼打猎,或是拿个果子取个物件。厉害吧!”

    小乙白青看着这子母乾坤爪,频频点头。要想使好这般利器,只怕不是三五年内能够轻易做到的。那大汉盯着小乙背上黑棍,道,

    “你这黑棍子看起来倒是挺结实,就是样子丑了些。要是好好改良一番,只怕也是件趁手物器。”他转过头,看着那陆家大管家道,

    “我说刘喜,你这小子也忒不厚道了,怎么也得安排个能喝酒吃肉的去处吧,我们这五个也并非那不能见人的主,在这破庙憋得实在难受。哈哈,不过话说回来,这俩后生倒是给我们演了出好戏。”五人一齐看着小乙白青,满脸奸笑,白青羞得把脸埋在小乙背后,再不敢探出头来。

    “秦大侠,等这大事一了,这酒肉美人应有尽有。”

    这姓秦大汉手一摆,打断他说话,

    “我姓秦的杀人越

    货,也算不上什么大侠,就随着道上兄弟喊上一声秦二哥便是。有什么安排赶紧说,哥儿几个还想看这少男少女继续……”这姓秦大汉笑嘻嘻的看着小乙。

    刘家大管家看着小乙,面露难色,那姓秦大汉向他招了招手,他赶紧向前,一阵耳语。大汉领会,又转述给身边四人,小乙白青确是一字也未听清。众人点头,姓秦大汉说道,

    “放心吧,我看没这么困难,不早说清楚了么,应该不会出岔子。”

    “还是稳妥一些才好。”那管家回道。

    “好了好了,这事就交给我这兄弟几个了,拿人钱财消灾。你先回吧,明日一早便去拜访。”他转身看着小乙,

    “要不,你们继续?”

    小乙双手不住摆动,口中嘀咕,

    “不用不用,各位大侠你们好生歇息,我们这就先走了。”说完他拉着白青,慢慢向庙门移动,刚一出门二人一齐狂奔。庙里众人放声大笑。

    直奔到了大街之上,二人方才停下脚步。小乙轻声对白青道,

    “这几人好生怪异,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你看那几人,个个身负武艺,还隐匿在那破庙里议事,定然是有所图。嗯,明天我们去那刘家看看。”

    “小乙哥,你说是不是那盐铁商路特权交接一事,我突然想起,好似就在这一两日了。”

    小乙点点头道,

    “只怕是了,这刘家人怕突生变故,于是请来这些高手,以备不时之需。”

    “嗯,应该是这样了。”

    小乙拉着白青来到药铺门口,他轻轻挪动门板,缓缓抬起,随白青一起钻了进去。铺里陆子苓童陆一里一外都已熟睡,只听得陆子苓鼾声轻细,十分悦耳。小乙又在白青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她进了里屋,白青捂着被亲的脸颊,小心翼翼躺在陆子苓身边。小乙也躺了下来,把一只大腿放到童陆腿上,只是那童陆竟是毫无反应,小乙有些心事迟迟无法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刘府外就聚集了众多看客,想来都是来看这盐铁大权交接一事。在这大理国,盐铁之事大都为官家控制,虽偶有私产之事,也大都不成气候。这江之上,盐井众多,便是这云龙赕主要经济命脉所在。有了这纵横交错的盐马古道,才让这云龙赕有此繁荣景象。这云龙赕刘家与王家都是名门大家,人脉甚广,也算得上是这官家之人,其势力之大可想而知。他们自祖辈起便着手这盐铁之事,也曾亲手打通这盐铁商路,其中关系之复杂,只怕官府也很难处理。因而这官家也倚仗这两大家族,两家拿了好处,当然也担了诸多风险。

    这刘王两家皆从事盐铁商事,也各有自己商路网络,加之那大理城中有高官巨贾支持,表面上也还算客气,只是谁都知晓,这刘家始终要盖过王家一头,只因那背后靠山权势遮天。而三年前许家长子死于刘家,许家老爷悲愤欲绝,虽说没对刘家下那黑手,却是转而亲近那王家,这让刘家受伤不小。只因那刘家背后高官本事,才未让刘家盐铁大权早早旁落他人。这不,此时刘家已是无力回天,只好妥协,奉命将这大权交于王家。对于云龙赕百姓来说,这王刘两家其实并无不同,皆是狗仗人势之辈,不过以后云龙赕只有一家独大,只怕这是更不如往日了。刘家本愿私下处理,怎知王家态度坚决,早早便定下交接日期,还闹得满城风雨,生怕有人不知。刘家公子虽说不悦,却也只好认了。

    正是赶集时辰,可街上行人无几,人们都堆到了这刘府门外。人群一阵攒动,让出一道通路。只见那王家两位公子一前一后走上前来,众多家丁和习武之人将人群分将开来,留下两位公子居中而立。只见两位公子皆是风度翩翩,不时向圈外百姓抱手躬身,一点不显平日嚣张气焰。那王家大哥三十一二年纪,朝那刘府大声叫唤,

    “世杰啊,让这些乡亲们一起做个鉴证吧。”两兄弟相视大笑起来。

    刘府门开,众家丁一齐走出,脸上尽是不忿之色。四人抬着一张摇椅走出,椅上躺着位老妇,衣着朴素,脸色却是极为难看,正是那刘家老太,三年前一病不起,人人都觉她时日不多,可转眼三年过去,她依旧能吃能喝,众人也只叹这生在富家命好而已。老太身旁一人手扶竹椅,在她耳旁说话,正是刘家公子刘世杰。椅后跟随着众多汉子,一看便知是些江湖高手。小乙也发现,昨夜破庙里的几位大汉也身在其中。这王家两兄弟一见老太,瞬间变得极为恭敬,二人低头弯腰,双手空中拜服,

    “这种小事还惊动刘奶奶,是满金满银无礼了。”

    不等刘奶奶说话,刘世杰大袖一甩道,

    “哼,要是觉得无礼便将这若干人等散去,好你个王满金王满银,就想看我刘家出丑,整这么一出戏,你们倒是扮上红脸了。”

    “世杰兄严重了,咱们话不多说,马上开始吧。”

    刘世杰从怀中拿出印鉴,向刘老太请示,老太微微点头。刘世杰走上前,直接塞入王满金手中,便转身招呼家丁回府,只听得身后王满银大嚷起来,

    “世杰兄呀,我们这多少年交情,如此大事怎可草草了事,想你刘家这般无有风度,可是要让世人笑话了。”

    刘世杰回道,

    “你又要如何?”

    王满银正色道,

    “世杰兄,你只需双手持鉴,躬身敬于我兄长便可。不算为难你吧。”

    刘世杰满眼怒火,刘老太轻轻拍他手背,这才泄下怒火。他走上前来,取回印鉴,躬身敬于王家大公子。可恨那王满金视作不见,只顾向围观众人招手。众人都觉好笑,想这刘家公子往日里威风八面,何曾需要看人脸色,今日里被这没甚本事的王家兄弟一番羞辱,只怕以后都再难起身了。刘世杰紧咬牙关,极力压制心中怒意,想来也是为了整个刘家着想,不想再授人以柄。

    好一阵子,王满金终于看向刘世杰,故作歉疚,

    “吆喝,世杰兄啊

    ,这怎么使得!”

    王满金一把拿过印鉴,满眼得意之色,他双手举起,向着那刘家众人傲视一番。

    正炫耀间,忽的,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唰的一声,正好射中那印鉴下方。这箭力道不多不少,刚好穿过王满金手掌,将他两手紧紧连在一起。王满金尖叫声起,众人皆是哗然。只见那印鉴滚落在地,表面却并未沾染到一丝血渍。血水从王满金手掌缓缓流出,洒落满地,王满金哪里吃过这等痛楚,惊叫连连,他大声呜咽,却是不敢使力,只能任由那箭留在双手之间。几位王府家丁赶紧上前,将大爷带回。王满银大怒,大手一招,众位江湖人士一齐上前,要与那刘府之人好好理论一番。刘府虽说失势,却仍有拥护之人,其中江湖好手也不在少处。顿时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开战。只听那王满银大声叫喊,

    “这刘家早就不如从前了,以后更是无法翻身,你们不要插手这事,我记得各位,以后大家来我王家,好处自然不会比刘家少了。如若一定要成对手,没准今天就要把命搭在这里!这刘世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刘府家丁大都心惊,虽说在这刘府干活,可真要为刘府拼命却是千万不能。刘世杰看着众家丁畏畏缩缩,却是大笑起来。想他刘家平日对待下人也算不薄,在这生死关头却无人愿为其出头。突然,刘家老太昏晕过去,刘世杰让人将老人抬入府内,从身后二待手中取过双剑。他拔剑出鞘,剑芒闪动,耀人双眼,剑锋直指那王满银,

    “王家小子,你要敢上前,定要你血溅当场!”

    那王满银虽是个怂货,但有众江湖好手在旁,也还是有了些胆气,他提起嗓门道,

    “你伤我兄长,这账怎么算!若是你自毁双手,还则罢了,否则定然要你好看!”

    说完他一招手,众人齐齐上前与那刘家公子对峙。只听又是一箭射来,直直穿过王家这边一人胸口,顿时刀挥剑舞,双方战在一起,围观人等皆是向后急退。小乙只觉刚才那箭有些古怪,因此也就多留了些心,这一箭他便隐约见到远处有那一抹嫣红,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并未看得真切,想要阻拦也无可能。但唯一能断定的是,这人定是要双方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手。

    王满银倒是见过这等打斗场面,何况自身人手是对方数倍,倒也不太担心,他慢慢退到后边,垫脚观瞧。小乙很是奇怪,昨夜见到的几人却并未出手,只是默默站在刘府门口。小乙心中为难,自己上前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后来想想这两家平日行事,也就不动这心了。

    不一会,那刘家公子身中数剑,已然全身浴血,可他依旧左突右挡,无所畏惧。眼看一剑将至,正刺刘家公子眉心,来势之快,只怕这公子就此殒命。王满银一见,大喜过望,在一旁鼓起掌来。怎料剑尖离额寸许之时,一把大刀从侧面袭来,将这一剑荡开,剑尖在刘世杰额前划下一道血线,一丝黑发随风而落。只见那持剑之人虎口欲裂,长剑随刀一齐钉入刘府大门。随后,一人朝那刀剑一齐飞去,拔出刀剑卷入怀中。小乙看得真切,来人正是他心目中的好汉,姓向名天狼。

    这向天狼在大理国也算是响当当一号人物,虽说兄弟四人已去其三,但任是何人也不敢小觑于他。向天狼一出现,双方一齐停手,众人皆被他气势所折,不敢造次。向天狼将剑丢还于那人,慢慢说道,

    “既然刘公子已然身负重伤,却不知为何要痛下杀手。我看双方都有失德,便就此住手如何!”

    王满银满头是汗,面对这样的对手,心中也是害怕得紧。正犹豫间,又是一箭而至,王满银甚至没有一丝反应,那箭便已直直刺入他肩头。王满银向后倒去,正好有家丁将其扶住,他疼痛难忍,口中仍是清晰,

    “给我杀了这刘世杰,杀了对面所有的人,赏钱要多少给多少!”

    这些江湖中人深知这王家公子虽说颇为纨绔,但却极为爽利,赏金定然不会少,大都已然心动,何况今日这事,早有人暗中报备,即便是杀了人,也不会被牵连。他们知自己人多势众,一拥而上,要把对方一刀砍死。谁知这向天狼勇悍无比,却是无人能够近身,而那刘世杰的两位剑待拳脚功夫也甚是了得,赤手空拳便将一人锤倒在地,令其再也动弹不得。形势急转之下,这刘家多了三名好手,反而是占了上锋。小乙深觉奇怪,那腰缚子母乾坤爪之人却迟迟未有动手,不知是何原由。王满银显出畏惧之色,那刘世杰举起双剑朝他扑来,他竟是伸手要把自家家丁拉至身前。只可惜他一手无法用力,另一手则沾满鲜血,根本使不上力,他瞬间屎尿齐流,只眼睁睁等着那双剑迎面刺来。

    突然一根铁索从身后飞至,索上那物噗的抓入刘世杰右肩,一时间便是血肉模糊,小乙定睛一看,正是那子母乾坤爪中的母爪,此爪稍钝,用于抓取物件则能保证不被爪尖所伤,但这一爪却牢牢定入刘世杰肩膀,可想这使爪之人劲力之足。刘世杰向后急倒,双剑向上抬起,那王满银算是捡回一条小命,只见坐倒在地,浑身臭不可闻。

    向天狼怒不可遏,转身劈向那使爪大汉。那大汉努力要与向天狼保持距离,可向天狼也是身手了得,不断近身,二人终是保持一定距离缠斗起来。众人都不想这刘家众人中竟有反叛之人,也都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忘了打斗。那使爪大汉的四位同伙与两位剑待斗在一处,这才让众人继续打斗起来。那刘家人手少了太多,除了两位剑待和向天狼,其余人等都已经被制服,刘家公子被剑待护在身后,满身是血,双眼通红。突然一支短剑刺入左剑待胸口,那剑待也是了得,一拳将那人击飞,可自己早已身受重创,再这般搏命相救,已然是不活了,他望向刘世杰,口中喃喃,瞠目而亡。

    眼看这刘家一方即将被全数击毙,那向天狼狂嚎一声,手上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他一把撕烂上衣,后背**着恶狼纹身,整个身体遍露杀机。

17 义字当头只身赴死,生时无怨死后为邻

    安小乙看得心惊,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中黑棍。他虽然只是那晚见过向天狼,但此人忠义十足,勇猛强悍,又无惧生死,这些年来也是没少听他的英雄事迹,小乙对江湖英雄的想象在此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在此生死攸关之时,他又怎能束手旁观。他正要上前助力向天狼,却被一旁的白青拉住了裤带,小乙回头向她点点头,白青忧心看着他,看他那眼神执着,虽不情愿却也慢慢放开手来。

    刘世杰处境十分危险,向天狼索性不再与那使爪大汉周旋,转而扑向围攻刘世杰的三人。他毫不惜命,全力向一人砍下。那人举剑格挡,长剑应声而断,断剑势头极猛随大刀一齐钉入右胸,就只这搏命的一招,便已是死得不能再死。向天狼背后破绽大露,他却仍旧拔刀向前,毫不退缩,却被身后秦二哥子爪透肩而过。那围攻刘世杰二人突遇此变也是心中大骇,他们万没料到这向天狼武艺竟是如此了得,又是这般搏命打法。向天狼又是一刀横切过去,那人已有防被,只是小伤了左臂,并无性命之忧。再看这另外一名剑待,他身中数剑,瘫倒坐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可还是要用身体护着身后虚弱无比的刘家公子,众人见此情形,也都心生悲悯之情。

    刘家一方已然只剩下了向天狼一人而已,此时正被那三大高手围攻,他一人反击却总是被三人一同卸去力道,待到力竭,便是死时。那些王家请来的江湖好手在一旁观摩,不时发出讥讽之声。正此时,一位少年持棍而立,进入场中,他身后缚有长剑一柄,只见他双目有神,黝黑肌肤透着红润之色,他大呵一声,

    “不要再打了!”

    四人用余光打量这小子,不知他意欲何为,当然,也都没去理会于他。安小乙手心一握,冲上前去,照着其中一人狠狠砸去。那人不防,只能抽身闪躲,小乙一棍直击在地上,将那石板击个粉碎。那人一惊,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般力气,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人被小乙这棍激怒,转而向小乙攻来,小乙手中三粒石子飞出,那人轻巧化去两颗,却有一颗正中手腕,手中短剑差点掉将下来。那人怒极,疯狂攻向小乙,小乙连忙持棍格挡,那人武艺也是了得,也是尽出杀招,还好小乙身法敏捷,借助兵刃之长,这才堪堪与那人保持距离,那人越是发力越是近不得小乙的身,小乙不时乘机向他掷出一枚石子,偶有击中那人,直将他气得上蹿下跳似要抓狂一般。

    向天狼对面少了一人,便有了势均力敌之感。向天狼肩头血肉模糊,却并未影响其出刀速度,那对面之人被频频逼退,只有子母乾坤爪还能稍微近身。小乙不知这伙人为何以命相搏,但事到如今,想让双方住手,只怕也是不能。小乙与那人缠斗至今,那王家诸人却无一人上前相帮,这才让他有那机会与之周旋。向天狼看准时机,一刀向上,直接挑断与他近战的持剑人右臂,那人捂住断臂,不住呻吟,再无还手之力。但高手之间哪里容人分心御敌,这不,子爪已到,在向天狼胸口抓出大片血肉。向天狼奋力挥刀格挡,那子爪才不至于穿胸而过,现在成了二对二之势,除小乙之外,三人皆是以命相搏。那秦姓大汉看到向天狼招招狠辣,皆是搏命招数,所露破绽也是极多,心中大骇。他转身掠开,与向天狼拉开距离,向天狼流血过多,要再想贴身而战只怕也是不易。那秦姓大汉爪头一转,直直奔向小乙,向天狼大叫一声,

    “小心!”

    安小乙大惊,看那母爪来势迅猛,已经避无可避,只好回身挥棍格档。但这边短剑武士却是有机可乘,他心中大喜,迅速近身,一剑刺向小乙后脑。忽然大刀飞至,猛烈异常,那持剑武士一直与小乙憨斗,却忘了那最大的对手向天狼。大刀从那人脖颈抹过,那人头脑歪斜,从伤口之中喷出一条血柱,将小乙身后染成一片鲜红。向天狼大刀脱手,少了护身兵刃,如何再抵挡那秦二哥的杀招!子爪飞到,直直刺入他胸口。向天狼知晓自己再无活下可能,只用手死命抓住铁索,狂吼一声,竟是将那使爪秦二哥拽到身前。那秦二哥一击得手,正自得意,却不想这向天狼临死之际还能有如此爆发,身形未稳便被向天狼全力一拳击中腹部。这向天狼最后一拳,用尽全身所有气力,再加上那大汉向前之势,已然被震碎了五脏。小乙看着二人瘫在一起,只怕再想站起都已不能。那王家武士个个脸白如纸,看到这二人再也无力动弹,这才缓缓上前,将场中几人围住。小乙满身是血,持棍挡在向天狼身前,众武士也不轻易上前。一人正要去活捉那刘世杰,只听得一老妪悲悯之声响起,

    “各位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正是那刘家老太,四人抬着摇椅将她送到刘世杰身边。她双手颤抖,轻轻抚摸刘世杰脸颊,那刘家公子脸上鲜血已然凝固,表情也被拉得僵硬起来。刘家老太枯手一指那不远处的王满银,大声道,

    “王家孙儿,如何方能饶恕我家世杰,放过我刘家?”这一声铿锵有力,十分干脆,倒是把那王满银吓了一跳。只见王满银战战兢兢走上前来,给那刘家老太行了一礼,缓缓道,

    “刘家奶奶,都是世杰先伤我兄长,这才动起手来,我那兄长双手被箭洞穿,只怕以后都不能端碗持筷了。”说着说着,这王满银竟然哭了起来。

    这刘家老太心里明白,今日王家带这许多人来,一则为了羞辱刘家,若是这刘家反击,那就干脆以防卫之由除掉后患,这定然也有背后的支持。到了这等田地,她也就心灰意冷,转头看了看大门之上刘府二字,眼中含泪,却并未流下,

    “也罢,也罢。我刘家就此没落了。”她愣了半晌继续说道,

    “我云龙赕刘家今日愿尽散家财,原刘家家丁每人按入府年限领取遣散费

    ,这些为刘家而死之人,刘家愿出资保其家人二十年生活无虞。其余家产尽数充作扶困救济礼之用。王家孙儿,这下满意了么?”

    王满银心中大喜,他深知这刘家老太一言九鼎,若真是如此,那刘家再无翻身之时,云龙赕便他一家独大了,他向前一揖,轻声道,

    “刘家奶奶心存高义,孙儿实是敬佩不已。我与兄长并非要与世杰为难,只是先前有些误会罢了。那双方就此罢了手,以后既是乡邻,大家也需相互扶持。满银这就告辞,刘家奶奶您好生歇着,千万要保重身体。”

    王满银这一段话说得极为顺畅,他微微躬身,转身大步走开,虽说下身屎尿污秽,他却不以为意。众王家家丁武士架起伤亡之人,与他一齐离去。

    围观众人难得见此情形,竟无有一人离开,都在远处张望,静待事态进一步发展。白青从人群中奔出,径直来到小乙身边。她用手挽住小乙胳膊,泪眼婆娑。刚才打斗之时,白青紧张无比,虽说她知小乙气力十足,却也没真刀实枪与人动过手,当然她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因为自己让小乙吃了大亏。小乙拉了拉她的小手,向她傻傻一笑。

    向天狼仍未气绝,用尽全力抬起两只血手,小乙会意,赶忙上前扶住。向天狼声音在喉咙中打转,小乙听不清楚,但见他双眼努力看向远处一物,白青明了,跑去将那大刀捡回。白青气力不强,拿着这刀也是有些费力。向天狼手指滑过刀背,留下两条血痕,他大咳一声,将喉中血水吐出,竟是发出了声,

    “求你个事。”

    他又大咳一声,吐出血水,一字一句说来,

    “把我埋在哥哥们身旁。”他转眼看刀,

    “还有这刀,跟我一起。”

    小乙双眼有些难受,他看着向天狼,努力点头。向天狼大笑一声,一把拽出子爪,鲜血已流了大半,这心口竟是没能带出多少血来。向天狼含笑而亡,小乙轻轻将他双眼合上。那爪子带着血渍,却也难掩其锐利之色。

    “咳咳咳……”

    啪的一声,那秦姓大汉一大口浓痰吐在地上,只见那痰中带血,异常黏稠,让人一见便直泛恶心。

    “你这小娃倒有些意思,若不是你,只怕这人早死了。”他又是一口浓痰,差点吐在白青身上,白青盯着他,一脸嫌弃厌恶。那大汉接着道,

    “小乙,小乙,嗯,好名字!你这小子很好,很好。我只怕也是活不了了。”

    他满脸黯然之色,看看手中链索,长叹一声,然后递交给安小乙。

    “这个我使了十多年,很合心意,死了就不带在身上了,送你了。如若以后遇到合适之人,便送他了事,要跟了位侠士最好,总比陪我做恶要强。”

    小乙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用双手接过这子母乾坤爪,收入怀中。那大汉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

    “这辈子做恶太多,杀人无数,到头来被人所杀,却并无怨言,只是没想到就这样死了。小乙,完事后把我和这几个兄弟一同埋了吧,埋一坑里就行,随便插个木牌,也不用刻字。我们这些人,做恶太多,早不是人了,也不在意这些。”他从怀中取出一袋银钱,放入小乙手中。

    “这辈子就只为钱活着,好似除了钱之外就再无其它了。这钱帮我带给大理城外下邑村里一位渔家小子,他和我同姓,单名一个朗字,今年只怕有十一二岁了。我这辈子什么都可变,唯一没变的就是这姓氏。”这秦姓大汉声音渐低,口中只是念叨一个名字,

    “秦朗,秦朗,秦朗……”

    终于,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两人以命换命,倒也算是缘分一场。小乙心想将几人埋到一处,他们虽生时为敌,其实也并无多大仇恨,死后便做个邻居罢了。

    小乙向刘府要来一副拉车,依次将这五具尸体搬到车上。小乙不知这秦姓大汉真名,他身边三位更是连姓氏也不曾知晓。这王刘两家死伤皆有人打理,可这几位却始终无人理会,甚是凄惨,也只有他来出头了。小乙发现少了一人,他记得那人被向天狼一刀斩断右臂,小乙四处寻觅却未发现那人影踪,也没找见那只断臂,想必是那人捡起逃命去了。

    小乙拉起五具尸体,来到那日与向天狼一同上山之处。山路崎岖,不能行车,小乙只好用绳绑好尸体,一个个背上山去。待到全部上山时,小乙浑身湿透,不住喘气。

    陆子苓听说这王刘两家大打出手也是大吃一惊,又知晓那小乙竟是上场帮手,气得直跺脚,她赶紧拉着童陆跑到刘府,却未见到小乙白青。随后上山,看到小乙背着尸体,也是不忍再责怪于他。她抄起锄头帮着挖起坑来,童陆白青也换着用铁铲铲土,四人皆是无言。童陆没见过死人,吓得脸色惨白,总是背对着那几具尸体,不敢正眼瞧看。

    安小乙接过白青手中铁铲,很快便挖好一大一小两个土坑。小乙将向天狼放入那小坑之中,向天狼怀中是那把随他血战杀场的大刀,刀刃有几处缺口,却仍是极其锋利。大坑中是三位不知名武士和那秦姓大汉,他们能埋在一起,也算死得其所了。将土堆起拍实,小乙又去远处林中砍来树干,似当年向天狼那般,削出两段,刻下文字,一书向天狼之墓,一书秦二哥及兄弟三人之墓。

    小乙后退几步,跪倒在地,想着能与这些好汉有这缘分,已是莫大的荣幸了。他郑重其事嗑下三个头。陆子苓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心中也是一紧,她突然觉得这孩子不一样了。

    这小片山坡从此更加热闹了,以前四人,现在又多加了五人,想必以后也绝不会寂寞了,只愿他们地下有知,别再打打杀杀,和和气气做邻居才好。

    四人慢慢回走,来到一

    处山崖,小乙在崖边坐下,看着远处夕阳,愣愣出神。陆子苓在他身边坐下,她抱住小乙肩膀,只觉那肩膀异常宽阔,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跟他依偎在一起了。她能觉察到小乙心中苦痛与无助,她把小乙头往自己肩膀按下,任它靠在自己肩上。小乙眼神涣散,轻轻说道,

    “姐,你说为什么这些人要互相残杀。”

    陆子苓摸着他的头轻轻回道。

    “大都为了权势与金钱吧。”

    小乙太过伤感,泪在眼中不停打转,

    “其实可以不用死这么多人的。”

    陆子苓不住抚摸他额头,叹了口气,

    “王刘两家恩怨已久,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小乙咬咬牙道,

    “可我要是能挡住那只羽箭,双方可能就不会动起手来。”

    陆子苓微微摇头,说道,

    “难道你要把责任全担在自己肩上,你救得了一人,又怎能救下那天下人。”

    白青童陆静静待在一旁,听他二人说话,

    “可我连眼前人都救不了。”

    “傻弟弟,这都是他们的宿命,那放暗箭之人便是他们的索命鬼。”

    “姐,其实我也知道事实无法改变,就是想不通。”

    “其实你呀,能做的已经全做了。”

    “可我本该做得更好。”

    “人世间哪有什么完美之事,你想,那二人弥留之际,却将身后之事都交付于你,难道这还不是对你的肯定么。”

    “姐,我眼睛有些难受。”

    “嗯,姐在呢。”

    小乙几滴眼泪流下,湿了陆子苓整个肩头。陆子苓黯然看着远方,眼眶湿润。她看看小乙,想起曾经的自己。

    白青紧握小乙双手,不发一言,她总是习惯默默支持他,就如今日这般。童陆有些看不懂小乙了,他虽生性胆小,却总能看得细致,他也知道小乙是动了真情。童陆拍拍小乙道,

    “我说小乙哥,你真看清那射箭之人了?”

    小乙好一会才反映过来,缓缓答道,

    “好像是个红衣女子,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啧啧,这女子也真够厉害的,你说她会是王家人还是刘家人。”

    白青回他道,

    “定然不会是那刘家人,哪儿有给自己家里找麻烦的。”

    童陆向白青眨了眨眼,又问道,

    “那或许是这王家故意找借口,要让这刘家再无翻身之日。”

    白青摇摇头,道,

    “那也不用如此狠辣,那王满金双手被洞穿,以后只怕都很难恢复如前了。”

    童陆拍手道,

    “咦,这就好玩了,这女人定然是位大魔头,一时觉得无聊,便用羽箭激怒这王刘两家,她就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白青也向童陆眨眨眼,回口道,

    “小乙哥不是说了也没看清那人么,说不定是个男的呢。”

    童陆撇嘴道,

    “我看定然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有如此手段。”

    白青不服,呛道,

    “哼,女人怎么了,女人怎么了,姐姐也是女人,你娘亲也是女人,有什么手段你倒是说说。”

    童陆缩了缩脖颈,看陆子苓没有反应,这才说来,

    “那不一样,我是说这女人要想耍手段,比十个男人都要强。”

    “……”

    二人你来我往,吵了个不亦乐乎。

    安小乙抬起头来,与陆子苓对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一齐起身。小乙一手一人,将白青童陆拉了起来,轻声道,

    “好啦,你俩吵得我头疼,再不停下我就要疯了。”

    白青童陆对视一眼,一齐吐舌,这崖边顿时欢乐起来。

    小乙长伸懒腰,轻声对陆子苓道,

    “姐,我饿了。”

    陆子苓大笑起来,

    “哈哈,走,回家姐给你做香酥排骨,葱爆儿肠。”

    小乙三人都咽了咽口水,陆子苓手指白青童陆,

    “没你俩的份儿。”

    白青大急,

    “都是陆陆的错,是他要我跟他吵的,姐,不关我事啊!”

    童陆怒道,

    “你怎么能这样,有了好处就只往自己身上揽,这一出问题,马上就翻脸不认人。”

    白青嘟起小嘴,

    “你不是说女人好手段么,就是这样,怎么,来打我呀!哼哼!”

    童陆挽起袖子,伸手就要抓住白青,白青朝小乙身后一躲,轻松躲过来势,她从小乙臂膀探出半个头来,笑道,

    “就你这身手,连临街那二傻子都抓不到,哈哈,来呀,来抓我呀!”

    二人就在小乙身边转来转去,那童陆身手确是极差,总是差了那一大截。白青不住嘲笑,到后来童陆也不再追逐,只是用鬼脸还击,二人不时摆出别样造型,逗得小乙哈哈大笑。小乙一手一人将二人紧紧抱住,白青知他已稍释怀,心中也是欢喜。童陆被他这一抱,差点喘不过气来,只是不住捶打小乙胸口。

    陆子苓看着三人,心中生起暖意,想她十年孤独,是老天怜她,给她送来了这三个弟弟妹妹,她年过三十,还能有这般福份,又怎好再奢求些别的什么呢。她眼中莹莹,并未落下泪来,不过今日之事已然深深触动她的心灵。陆子苓哼了两声,三人一齐停下,等待她发号施令。只见陆子苓打了记响指,先行迈步,然后轻声道,

    “走,回家!”

    日落西山,浪人归去。

18 事态平息恩怨难解,酒醉梦醒竟是别离

    王刘两家恩怨已久,却也没想到如此之快就已然了结。刘家老太果然言而有信,第二日便开始遣散家丁,一日之间,刘府已是门可罗雀,再无往日热闹情景。刘老太众多儿子没有一个有出息,老太爷死后,都是这刘家老太主持府内事务,这孙儿刘世杰,虽说经常横行乡里,但在经营家族生意待人接物之事上,却是颇有天赋,这刘家老太便慢慢让这孙儿接手。三年前刘世杰外出半年有余,便是四处打通与稳固商路,怎知那许家少爷惨死刘府,这才让大好形式急转直下。这刘家一倒,王家便成了这云龙赕唯一大豪,此后众人看那满金满银,多少也会平添些畏惧之感了。

    这刘家虽说散尽了家财,但昔日友商也是遍布大理国,要想谋求个活命差事想来也不太难。刘家老太本想将子孙全部赶出刘府,怎知那刘世杰死活不依,于是祖孙二人便在刘家老宅住了下来。那些曾经受过刘家恩惠之人,却无一前来探视,当然,更多只怕是屈服于王家淫威。那刘家风宅无人再管,却仍然挤着不少闲散人员,他们可不管那刘家是否还在,只要有住的地方就满意了。

    说来也是怪事,那刘老太眼看就要入土的人,愣是又活得精神起来,虽说仍旧无法站起,但心思敏捷较之常人丝毫不差。相反,那刘世杰却是一蹶不振,如死人一般。刘老太看不过去,厉声呵斥,可刘世杰却总是装作听不见。

    那王家恶少找来两位三十多岁妇人,说是要给刘老太当个丫环,照顾起居,不过任谁都明白,这只是稍微撑下面子而已。刘世杰当然也不拒绝,毕竟他一个大男人,照顾奶奶确是有所不便,况且又听够了奶奶唠叨,正好求了个清静。那王满银使坏,不时令人送来酒水吃食,刘世杰也毫不客气,一天只与这酒水为伴,王家兄弟见他如此,酒就送得更勤了。

    自那王刘两家大战十日之后,一切都已回归了平静,陆家药铺也一如往昔。这年初开始,每日有一半的病人由白青负责诊治,到这七月之后,陆子苓已经不再主动看病了,偶遇疑难她才上前指点。白青性格温顺,诊病也是极为仔细,多数病人都是赞赏有佳。此时,陆子苓坐在摇椅上,半眯着眼,可脸上却一点也不轻松。这十日以来她皆是如此,小乙白青童陆三人也觉奇怪,不知姐姐这些天都在想些什么,偶尔唤她,她也总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陆子苓突然睁眼,满脸兴奋。她伸手指向童陆,大声道,

    “陆陆,走,跟我去买好吃的。”

    童陆一脸茫然,却也没多想,放下手里活计,背着竹筐跟陆子苓走出药铺。小乙白青听说有好吃的,也是一阵比划,要那童陆买这买那。想那陆子苓平日里很少下厨,但其实她厨艺不错,加之有独家配方,这配方只她自己下厨之时才会加上少许,小乙三人都好这口,因而只要是陆子苓掌勺都会欢欣鼓舞。平日里四人做饭,都只在店铺门口支上小锅烹煮,四人饭菜简简单单,倒也都吃得香甜。可当陆子苓和童陆回来之时,小乙白青皆是傻眼。只见童陆一脸不情愿,身后背着一口大锅,想来是从那烟雨楼中借来。陆子苓背后背着满满一筐食材,手中还抱着一大坛酒水。她笑嘻嘻看着小乙白青,道,

    “快把店门关了,收拾东西,待会儿我来下厨。今晚咱们好好喝酒吃肉。”

    小乙赶紧上前接过酒坛,抱在里间放下,又把门板合起。白青洗菜切肉,异常熟练。童陆抱来石块架起大锅,洗洗刷刷。陆子苓看着三人,倍感欣慰,她这晚定要拿出那看家本事,让弟弟妹妹好好品尝一番。一切收拾妥当,陆子苓挽起袖子,开始大干一场。只见她铁铲飞舞,恰似舞蹈一般,甚是好看。小乙三人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待到一碗菜出锅,总是习惯性的由两人一起端入铺里,以防个人偷吃。童陆不肯让小乙白青一起端菜,因而每次上菜都会有他。不多时菜已上齐,五荤七素,来了个十二分完美。小乙三人眼神放光,滴溜溜乱转,要知道陆子苓可是很少做菜的,偶尔下厨也只做一两个,像这样摆上一大桌,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陆子苓拿出大碗,给四人都倒上酒水,她端起酒碗道,

    “来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一起干上一碗。”

    四人一齐举碗,共同饮尽,连平日里喝酒极少的童陆也一口喝完,因为他知道只要喝完就能吃菜了。果然,陆子苓大喝一声,

    “开吃!”

    小乙三人运筷如飞,吃得极为舒爽。

    陆子苓又将酒水满上,看着三人狼吞虎咽,她浅浅一笑,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三人吃得开心,却并未发现陆子苓只是自顾喝酒。陆子苓放下酒碗,对小乙说道,

    “小乙啊,你来这多久了。”

    小乙咽下口中饭食,道,

    “我和白青一起,快要三年了呢。姐,你不是说要我给你干三年活么,哈哈,时间马上就到了!”

    陆子苓用筷子轻敲小乙手背,

    “哼,你这是记恨我不是!”

    小乙傻笑起来,

    “最开始还是有些记恨的,可到后来,我发现跟你待在一起,我和白青每天都很开心的。后来陆陆也来了,变成四个人,我们这药铺就更加热闹了。现在你想赶我们走,我们都赖着不走了,哈哈哈。对了,姐,你什么时候给找个姐夫呢!我们都很着急呀!”

    陆子苓嫣然一笑,

    “你个小鬼头,你姐这么优秀,这么能干,当然是宁缺勿烂,宁缺勿烂了,哈哈。你这小子,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她斜眼看着小乙,满脸不屑。

    小乙看看陆子苓,又看看白青,只好低头吃菜。

    小乙刚才的话对陆子苓看起来也很是受用,她笑了笑,接着道,

    “小乙,你现在还想要去那江湖闯荡么?”

    小乙收敛笑意,放下筷子,他有些迷惑,

    “姐,你不会不要我们,要赶我们走吧?!”

    白青童陆都放下筷子,看着陆子苓。

    “姐怎么会不要你们呢,你以前不是老说要去闯荡江湖,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事了呢!我还怕你把白青给蛊惑走了!”

    四人一齐大笑起来,小乙尴尬的摸摸头道,

    “姐,说实话,我一直都想!不过顾大娘也说得对,我年纪还小,只怕是很难去承受这江湖的风风雨雨,要是长大一些,肯定是要好上很多的,而且现在不止我一人。”

    陆子苓一筷子打在小乙手上,

    “嘿嘿,就你那本事,要是把白青交给你,不得让我整天担惊受怕的!”

    白青抢道,

    “姐,小乙哥现在可厉害了,那日与那高人缠斗也丝毫不落下风呢!”

    陆子苓捏了捏白青脸颊道,

    “呵,你这小女子,这可倒好,还没嫁人就护着他了。”

    白青羞了个大红脸,陆子苓看着她,也是好笑,

    “白青啊,你嫁人的时候,肯定会美得不像话!改明儿我多叫上些年轻公子,让你可劲儿挑挑,别轻易就便宜了这黑小子。”

    白青有些扭捏,把头低到了腿上,支支吾吾说道,

    “姐……小乙哥,他……”

    童陆打趣道,

    “要不改明儿就让顾大娘大摆宴席,咱们可好久没热闹热闹了!”

    白青挥舞粉拳,正要打,却看见小乙正向自己傻笑,陆子苓童陆一齐对他叫道,

    “关你什么事!”

    小乙吃瘪,闭上嘴偷看三人。

    “来来来,咱再喝上一碗。”三人不觉有异,也是一齐饮尽,十分尽兴。

    “姐的手艺怎么样!”

    童陆抢答道,

    “用你的话说,就是好的不像样子!”

    陆子苓抱起双手,

    “哈哈,那你们可要多吃点,以后我可不会轻易下厨了!”

    三人接着吃菜,竟是有些争抢。陆子苓看着他们,眼中尽是怜爱之色。她又接着道,

    “小乙啊,你可要把武艺练好,要不以后要有人欺负我们,你都帮不上忙,那可是大大不妙。”

    小乙拍着胸脯,

    “姐,你放心,我每日都在练习,而且我拼命也会保护你们的。”

    陆子苓斜眼看他,

    “说大话谁不会,不过对你,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她看着白青接着道,

    “白青啊,这两个小子都不靠谱,有时候还得靠你自己来。还有,千万别把他俩惯坏了,该收拾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收拾。”

    白青掩嘴轻笑。陆子苓手指童陆,

    “你这小子,心思倒是很细,但别老用错地方。”

    童陆摇摇晃晃,有些迷惑,

    “姐,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嘱托,在道别!”

    小乙白青皆是一振,一齐道,

    “姐,你不会……”

    陆子苓打断他们,道,

    “姐喝多了提醒一句也不成啊!”

    三人这才释怀。陆子苓大声道,

    “来,再喝上一碗。”

    三人虽觉有异,却也都端起碗来,酒碗交错,四人一饮而尽。这梅子酒虽说不易醉人,但也不能喝多。童陆不胜酒力,就有些吃不消了。可说来也怪,这小乙酒量本是极好,可就只喝三碗便像是醉了一般,不对,是真醉了。陆子苓自己满上,泪水洒出滴入碗中,看着迷醉的三人,久久不能言语。

    这天色尚早,小乙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依旧与往日一样打拳舞棍。半晌,天色微亮,童陆醒来,看到小乙坐在门口,他披上外衣走了过去,坐在小乙身旁道,

    “小乙哥,我好饿啊。”

    “嗯,我也是啊,这感觉好奇怪啊。”

    童陆揉了揉眼睛,继续道,

    “昨晚吃了这么多,怎么这天还没亮就饿得很了,也真是奇怪。”

    里屋门开,白青走了出来,来到小乙身旁坐下,

    “好饿呀。”白青轻声道。

    小乙拉了拉她的手,说,

    “姐姐醒了没,咱今早去外面吃。”

    白青怔了怔,

    “姐姐没在啊。”

    “啊!”小乙童陆站了起来,一起跑进里间,白青也跟了进来。只见方桌之上摆着一只篮子,打开篮盖,里面装有几碟精致点心。小乙拿起一块塞入嘴里,大叫一声,

    “这真是太香了!你们也来点。”然后他一手一个点心,分别送入白青童陆嘴中,三人一起大呼好吃。正自顾高兴,童陆移了移篮子,这篮子下方压着一封书信,他小心打开信纸,上面赫然印着六个大字,

    “找我男人去了。”

    三人大惊失色,童陆就要奔走出去,被小乙一把拉住,他大喝道,

    “你要去哪?”

    童陆大叫,

    “当然是去找姐姐!”

    小乙抓住他,在他耳边喊道,

    “你知道姐姐在哪么?你这怎么找!”

    童陆被小乙轻松制住,却仍在不停挣扎,

    “我不管,我要去找姐姐!”

    小乙面露凶色,童陆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你给我醒醒,再乱来我抽你啊!”

    三人坐在一起,小乙轻声道,

    “姐姐就这样走了,定然是不愿我们同去的。”

    白青接着道,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要不姐姐肯定会带上我的。”

    童陆拿起那张信纸,想想轻声说,

    “姐姐找她男人去

    了,我想这男人就是顾大娘提到过的那个小白脸!”童陆满脸愤怒之色。

    小乙白青齐道,

    “难道姐姐去了那大宋国?!”

    童陆点点头,平静下来,仔细琢磨了一下,说道,

    “我想我们已经睡了一两天,姐姐早就走远了!还有,小乙哥你酒量这么好,是不是也喝醉了?!”

    小乙想了想,点了点头。童陆看着他,

    “那就是了,我就一直奇怪,姐姐为何一下做这么多好吃的,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我只当她是想好好鼓励小乙哥,也就没多想。现在看来,她定是在这酒里下了迷药,够我们睡上一两天的。当我们醒来时,她早就到了大理城,或是其他地方!那里四通八达,要想再找到她就太困难了!”

    小乙想想,点点头,

    “那我们要去找姐姐么?!还有,为……为什么姐姐不带上我们!”

    童陆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可能觉得带上我们,麻烦吧!哼,不行!不管你俩去不去,反正我一定要去找她!”

    白青看着这两人,轻声道,

    “小乙哥,我们和陆陆一起去找姐姐吧!”

    小乙边吃点心边说,

    “我终于明白那天姐姐那话的意思了,她就是要我好好保护你俩,这样她也走得安心!”

    突然小乙双眼炯炯,大叫道,

    “对呀,咱们就边找姐姐边闯荡江湖啊!对呀,就这么办!”

    童陆斜眼看他,哼了一声。

    “你呀,跑不了,姐姐把你交给了我,你呀就认命跟着我走吧,哈哈!”

    小乙白眼看他,

    “你知道怎么走么?!”

    小乙无言,他也确是不知该去往何处。

    童陆瞪他一眼,缓缓道,

    “依我看,姐姐会先到大理城,再北上,经会川建昌二府,然后进入大宋巴蜀境内。”

    小乙白青满脸疑惑望着他。童陆指指白青,道,

    “也就是你家!”

    白青大惊,她从何处来只告诉过小乙,童陆却一下就说了出来,让她大感诧异。

    “陆陆,你怎么知道我是那里来的!”

    童陆摊了摊手,

    “你虽然刻意掩饰口音,但偶尔也会蹦出些惯用方言,我们经常在那烟雨楼中忙活,这巴蜀客人也会得不少,多听几次就明白了。其实我早知道了,就你俩还以为隐藏的很好。”

    小乙白青无奈,看来玩心思果真不是童陆对手。童陆话题重回陆子苓这边,用手在纸上划拉着,接着道,

    “姐姐那男人便是大宋来的,她应该是要去那大宋国的。目前来看,姐姐第一站定是先到那大理城,这个应该不会有疑问。”

    小乙白青点点头,又听他边划边道,

    “到了大理城,大致有三个方向可走,向北,向东,向南。你们可别忘了,姐姐除了要找男人,她还是位良医,那日她看小乙的样子很是欣慰,我就在想她定是想起当年也似小乙哥那般要去救那天下人。最近听说这北方诸郡多发水患,疾病肆虐。所以对姐姐来说,这里是最佳选择。”

    童陆指指点点,在小乙白青深感佩服,又听他道,

    “从这西北去往吐蕃,姐姐只怕是不会去,而向东北经北川建昌两府,过大渡河便入了大宋巴蜀之地,这里应该是她要去的地方!”

    童陆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姐姐嘴馋,她早就听闻那巴蜀之地美食多不胜数,景致也是极美,想她这一路之上一边享受美食美景,一边治病救人,真是快活。我想,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不论她是否真要去找那小白脸,这条路线应是最佳无疑。”

    童陆用手指在桌上敲得咚咚直响,小乙白青听他一说,好似姐姐就是如此那般,对童陆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小乙攥拳童陆双手,

    “陆陆啊,你真是太厉害了,难怪你叫童陆呢,就是要跟我们同路啊!你看我们这么有缘……”

    童陆使劲抽出手来,打断他道,

    “你少来,赶紧收拾东西,咱们一会就出发!”

    白青想了想,缓缓说来,

    “可是姐姐可是把她的药铺都留给我们了,我们就这样走了?这药铺怎么办?”

    小乙童陆闭紧嘴唇,欲言又止。想这陆子苓独自一人在这药铺一住十余年,又怎么忍心舍下这份祖传家业呢。三人再不言语。白青眼神一瞥,在床边发现一个精致药箱,是她从未见过的,不免生起好奇之心。她打开药箱,里面装有许多碎银,还有不少书籍药本,书中夹有房产地契之类。童陆看了看,对白青道,

    “白青,姐姐这是把药铺交给你了。还有这些药书,她是希望看到你医术精进,造福世人!”

    白青默然无语,又听童陆道,

    “依我来看,既然行医,在哪里都能治病救人,何必拘泥于一处。我们跟随姐姐去路,既能有机会与她相聚,又可治疗更多病患,还能圆了小乙哥的江湖梦,何乐而不为呢!”

    白青一听转忧为喜,她取出房契,询问童陆。

    “嗯,这个,我要想想。”童陆托腮半晌方道,

    “这房契当然要留着,也算是为姐姐留点念想。我想,这一走,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要不我们把这钥匙与房契都交由顾大娘保管,请她每隔半月让人打扫一番,如若大家回来,马上就能开门治病了!”

    白青拍手称赞,

    “陆陆,你真的太厉害了!就按你说的办!”

    小乙欣然同意。三人愉快的收拾完东西,一齐走向那烟雨楼。

19 烟雨已逝来去成空,秋水如常白衣再现

    这烟雨楼外人头攒动,好像有事发生。小乙三人上前一看,顾伯顾大娘还有福伯都在,脸色看起来都不是太好。他们身前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四十上下,正与三人交谈。小乙上前一看,大吃一惊,此人正是那刘府大管家,前些日子已被遣返,想不到会在这出现。这刘管家看到小乙三人,有些尴尬,跟顾大娘三人说了句话便出门去了。

    白青上前拉住顾大娘的手问道,

    “顾大娘,这是怎么回事?”

    顾大娘摸摸她脸蛋,

    “以后再没烟雨楼了,这地方以后姓王了!哎!”

    小乙三人大惊,

    “怎么说没就没呢,沐阳姐姐再也不回来了么?”

    顾大娘长叹一声,说道,

    “那刘喜,哦,不对,那王喜,刚才把这地契转让书都拿来了,让我们这几个看着办,若是想留下,月俸在原有基础之上再加一倍。若是不肯,自行离开便是。”

    顾大娘顿了顿,接着又道,

    “我们虽说不喜那王家,对这烟雨楼也是有了二十多年感情的,可这招牌一换,心也就寒了。”

    小乙三人早知那刘喜有问题,顾大娘这一说,也在情理之中。顾伯福伯一齐点头,顾大娘又道,

    “我们也一把年纪了,不想干了,这就收拾东西回家养老。哎,你们陆姐姐前天过来要了匹马,我就知道她终于鼓起勇气了,那孩子从小便心系天下人,这下总算迈出第一步,我真为她高兴。”顾大娘看看小乙三人装束,笑了笑,

    “你们三个也想去吧,嗯,小乙,这一路你可得照顾好白青童陆,要是出了问题,顾大娘第一个不饶你!”

    小乙连忙点头回答,

    “顾大娘,您这都能猜到!还有,您们都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童陆白他一眼,说道,

    “还不知谁照顾谁,你……”

    顾大娘打断童陆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三个明日再走吧,下村的马车下午便回,你们坐着马车走,要方便很多。小乙你这么糙倒无所谓,把我白青折腾坏了,我可要心疼。那马车是你福伯的,我想他不会有意见吧!”

    众人齐齐看向福伯,福伯用手捻着几根胡须,笑着点头。

    “咱们再看看这烟雨楼吧。”

    众人一起出来,只见两个王府家丁正搬来梯子,要将这烟雨楼招牌卸下。这烟雨楼店招已经挂了二十多年,也算经历了风风雨雨,这一卸便是卸下了多少人事苍桑。突然一边梯子大动,那梯上之人差点被晃了下来。小乙定睛一看,一人正在摇晃梯子,阻止那人动作,嘴里还骂骂咧咧。正是那瘦猴,众人哭笑不得,又怕瘦猴吃亏,小乙上前将瘦猴拉回。不多时,人群中窜出几人围在梯下,要是再晚些,只怕这瘦猴要吃大亏。小乙心里清楚,再怎么也无法阻止了,也就随他们去吧。

    众人抬头看着烟雨楼招牌被放下,一块挂红新匾送入楼内,准备第二日开张大喜时再行悬挂,那匾上面大书“清风阁”三字,小乙白青童陆直摇头,童陆说道,

    “这名字比烟雨楼可差远了!”

    顾大娘一阵感叹,

    “哎,这张牙子酒水是一绝,那王喜早就买通了,所以这不论是烟雨楼又或是清风阁,酒水自然不会差的,不过以后这里,只怕还是要少些味道。”

    “什么味道?”小乙疑惑问道。

    “人味”。

    小乙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那王家是恶霸,是走狗,这楼也就已经是官府的眼睛了。众人摇摇头,走入后院。

    顾大娘招来伙计,说清原由,也表示不会再留。伙计们窃窃私语,随即有人表示不愿为王家做活,当然大多数伙计靠此维持生计,正犹豫不决。顾大娘大声道,

    “我知道大家都不愿为那王家干活,可大伙也要养家不是,我倒希望大家都留下来,只要不为那王家欺侮乡邻,又有何不可呢。我们这三个老东西累了,正好回家养老。”

    顾大娘笑了起来,又道,

    “哎,回家养老了。小乙他们三个也要走了,咱们一会吃个散伙饭,大家伙动起来。”

    大伙兴致不高,却也忙不停的准备吃食。福伯在关上大门,门口挂上歇业木牌,这牌子二十多年也没挂几次,这一挂,烟雨楼就真的没了。

    不一会,酒菜上桌,异常丰盛。小乙白青童陆坐在顾大娘身边,心里都有些难受。顾大娘让众伙计斟满酒水,然后端起酒碗,

    “都别哭丧着脸,以后要想再尝大娘手艺,老顾家院子半个时辰就到,不过可要自带食材,我们老两口可不往里贴!”

    众人闻言皆是挂着笑意。

    “来,咱先干一碗,今天不用干活,放开手脚吃喝起来。”她一饮而尽,众伙计也齐仰脖颈。

    不一会,酒桌之上便热闹起来。这福伯平日极少喝酒,没几碗便醉倒桌上,再不动弹。顾伯喝得大吐,顾大娘也不管他,任他一个劲的跑茅房。顾大娘眯眼坐着,肥胖身躯不住颤抖,她来者不拒,酒量极好。小乙与众人撞碗,还好他酒量了得,竟只是喝了个半醉半醒。白青童陆心情沉重,并未喝下多少。这饭竟是从正午时分一直吃到天黑,直到福伯马车回来,小乙三人才告别众人出了院门。

    三人来到那去往破庙的石桥,齐坐在桥边。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却徒增了许多伤感。三人望着江中明月,尽皆惘然。想他三人在这云龙赕相识已近三

    年,虽说平日吵闹,却也相互依赖,这三年也还算是过得顺心。倒也经常一同赏月,那时还有陆子苓,四人嘻嘻哈哈,好不欢快。怎知这离别之夜,竟是如此凄凉。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小乙问道。

    “我们睡了两日,该是八月十五了。”童陆回答。

    “呵,这王家也真会挑日子,诚心让人难受。”

    白青双手托腮,缓缓道,

    “明日就走了,还真是有些不舍。小乙哥,咱们以后还会回来么?”

    小乙想了想,摇头道,

    “不知道啊,也许会,也许不会。”

    白青看着月亮发呆,

    “要是姐姐回来看到我们不在了,烟雨楼也不在了,你说她会有多难过?”

    童陆叹了口气,回道,

    “我想姐姐也不会回来了。”

    三人再不言语。不远处,一匹骏马缚车而立,正吃着夜草,甚是悠闲。三人早将行李放入车中,随时可以出发。白青童陆本有些醉意,此时已然入睡,二人一左一右靠在小乙肩头,小乙肩膀宽阔,二人竟是睡得香甜。小乙将二人抱到车上,放下帘子,坐在车头。他心中五味杂陈,酒已然醒了大半,再无睡意,只怔怔看着月儿东升西落。

    小乙到石桥之上打拳,一想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云龙赕打拳,他格外的卖力,他脱掉上衣,在月下石桥挥汗如雨。打完一套拳,心中平静不少,小乙想就趁这月色离开吧,免得白青童陆见物伤感。他拍拍马儿,轻轻拉拽缰绳,马儿倒也听话,慢慢拉车前行。路过曾经的烟雨楼,小乙停车观瞧,大门之上少了招牌,好似人丢了魂一般,再无一丝生气。良久,小乙叹了口气,拨转马头,缓缓离去。马车微微一震,小乙以为是那熟睡时爱踢脚的童陆,也不觉有异,继续驾车前行。

    为了白青童陆能够睡得安稳,小乙故意放慢速度,将这马车驶得极为平稳。不知觉间,东方已然发白,小乙双眼迷离,突然车上一声大吼,

    “停!快停!”

    小乙被吓了一跳,赶忙拉马停车。车帘打开,白青童陆探出头来,一脸错愕。小乙站起身来,只见那车顶之上趴着一人,虽面白如纸,长相却是极美,那人正微笑看着自己。小乙见他也是大惊,

    “沐白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你这是,受伤了?!”

    童陆白青一听,急忙跳出,与小乙一齐将沈沐白扶下。沈沐白左臂和腹部负伤,虽已稍作包扎,鲜血却早将白衫染红。他身后背有一只包袱,似是换洗衣物。

    小乙轻声问道,

    “沐白哥,你这是如何受的伤,又怎会在车顶之上呢,还有,姐姐们也一直都在找你,你这几年到底去哪了?”

    沈沐白笑了笑,慢慢说道,

    “你要不要一下这多问题,你们先把那行李都拿出来。”

    小乙三人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他是真有些着急,

    “还不快点!”

    三人忙取出行李。沈沐白微笑点头,在马屁之上狠狠一拍,那马吃痛,带着空车疾驰而去。

    小乙三人大惊失色,又听沈沐白道,

    “别追了,咱从这里上山。”说完他指指一旁山崖。众人抬头,只见那山崖几乎是垂直而上,不远处崖壁向外伸出,一股水流倾泄而下,直直汇入江。小乙三人虽说与这沈沐白接触不多,却也知他不是歹人,何况这马车已经走远,只好陪他一起上崖。

    这山崖对小乙来说不算困难,可要再带上童陆白青,外加一个受伤的沈沐白,难度就要大了许多。为安全起见,小乙取出绳子,绑在自己腰间,依次将三人绑住。由小乙开道,再向上使劲,那三人爬起来才少费了不少气力。四人上了崖,便见到了那条小溪,沈沐白指着溪水,笑道,

    “咱们顺着这溪水向上,明日就到。”

    童陆疑惑问道,

    “沐白哥,咱这是要去往何处?”

    沈沐白看了看自己伤势,又无奈的看着三人,

    “嗯,这个地方啊,真如仙境一般,明日应该能到,你们见了也定然也会喜欢。小乙啊,这一路还要劳驾你扶哥哥一把了。”

    小乙摸摸头,

    “沐白哥,不过是费点气力而已,你千万不要客气。”

    说完他上前就将沈沐白背起,溯溪而上。白青童陆咽了咽口水,跟在他身后。小乙只觉那沈沐白体重极轻,只比白青稍重一些,怕是长久以来都没有好好吃喝过了,他心中也是一阵酸楚。童陆只背自己的行囊却是有些跟不上了,他在后边不时叫唤,小乙只好不时停下等待。白青身后背着药箱行李,脸蛋红扑扑,口中直喘粗气。走出几个时辰,童陆实在无法动弹,几人只好停下,小乙拿出面饼几人分食。白青这才想起自己还背着药箱,给沈沐白换药包扎,她包得极好,沈沐白也是不住夸赞。

    走了不多久,童陆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再不动弹,小乙只好放下沈沐白,几人就近找了个平坦之地过夜。小乙对这宿营之事十分熟练,不一会便生起火来,几人围坐火边,将面饼烤得泛黄,这可比冷食味道要好上百倍。小乙从溪水中捉来许多小螃蟹,正愁如何食用,他四周看看,心生一计。只见他搬起几块平坦大石放在火堆旁,用碎石将螃蟹压在上面,然后夹起烧红炭火放在碎石之上。不一会,那香味四溢开来,小乙拨弄一番,说了句好了,那三人也不顾烫嘴,一口一个吃了起来,口中不时叫着“好香”。小

    乙给自己拨了几个,看那三人吃完,才从怀中取出盐来。三人大惊,没想到小乙还带着盐,这小螃蟹若再加上些盐,滋味可是要好上不少。小乙看着三人,笑着吃蟹,还不时吧嗒嘴。童陆这时倒是来了力气,他瞪了小乙一眼,飞快跳进溪中四处摸索。不一会他就学着小乙串了两大串小螃蟹回来,白青和他忙活一番,又取来盐袋,这才好好品尝起这山间美味。要说以前和陆子苓一齐出门,也是吃过几次这山涧螃蟹,可那时只是游玩,从未如此辛苦,品出的滋味也就大大不同了。

    如此这般,走了三日,终于来到了沈沐白说的地方。这三日虽说辛苦,却也有不少乐趣,小乙不时打上几只野货,那三人吃着美味,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偶尔会听到野兽之声,却也未有正面冲突,一路也还算安全。沈沐白伤势迅速恢复,不用小乙一直背着了,不过见他心情时好时坏,小乙三人心中虽是忧虑,可也不愿多问。

    童陆一见这地方,大喊一声,

    “画!画!这是那画上的地方!”

    小乙白青想了一会,才记起是那沈沐白画中场景。沈沐白对此景视而不见,独自走开,小乙三人平复了心情,跟在他身后,也不多言。只见那沈沐白来到一处,小乙心中一震,竟是一座孤坟。他定睛一看,坟前木块之上刻有“慕容文茵之墓”几字,沈沐白将手搭在上面,久久不语。坟上杂草丛生,良久之后,沈沐白才用手将其拔除干净。

    小乙在湖边燃起篝火,沈沐白也过来坐火堆边上,他拿起一根木枝,拨弄炭火,轻声道,

    “你们一定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吧!”

    小乙三人早想询问,听他之言也都精神起来。

    “这事啊,快三年了,正是那元宵月圆之夜。当时回去,刚好撞见你们,你们肯定也都记得。”

    三人点头,又听他道,

    “记得那积雪刚融,我快马赶回,也是差点误了那元宵之约。茵茵抚得一手好琴,长相也是极美,在那鱼水缘也算是个头牌,诸多公子为一亲芳泽,尽皆挥金如土,可她最多也只抚琴莞尔,毫不逾越良家规矩。”小乙等人看过那文茵画像,确是美人无疑。

    “那年前数月,我都借住姐姐那里,晚间几乎也都在那鱼水缘度过。”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茵茵总是轻纱蒙面,为了能一睹她芳容,豪客总是不惜金银,老鸨则赚了个满怀,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深知人心,想要见上茵茵,就更加困难了。我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每日前往混个眼熟,想着终有一日茵茵会注意到我。”

    小乙递给他一只小蟹,他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待到食物下腹,方才继续说道,

    “一日,茵茵抚琴,虽是那讨客欢心之曲,我却能听出那曲中神意,她并无不甘委屈,只有无边寂寥。我心里一动,想这青楼之人,大都苦命,也大都有心有所怨,她越是如此,我好奇心越起。我这平日里喜好吹笛,这顺手一抓,便放到嘴边吹起。”沈沐白取出腰间白绿长笛,轻抚笛孔。

    “茵茵不防有笛声起,琴声微滞,随后便是琴笛相和,懂曲之人尽皆叹服,这茵茵琴艺似乎较之往日又高明了不少。众人听闻笛声却也不以为意,大都只当作是多了一些玩味罢了。之后每日茵茵抚琴,必有我笛声相伴,熟客都习以为常,老鸨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她不用给我银两,反过来却会收我不少酒水钱。如此这般,这鱼水缘里大小丫环婆子都与我相熟,花了不少银钱,也终于见到茵茵面容。”沈沐阳眼中光芒四射,继而又慢慢暗淡下来,

    “这老鸨也是可恶,我也只能偶尔见到茵茵,不过即使这样,我也知足了。我曾想过花钱替她赎身,可她不愿,我也就不再勉强。我们虽说见面不多,却也知对方心意,在我心中她已然是我妻子了。”他手指这片小湖,轻声道,

    “她曾说过,想要找这么个地方,与心爱之人避世而居。我屋里那幅其实是她画的。说来也巧,曾经游历这点苍群峰,来过此处。当时是迷路偶得,却不知从何处行来。可沿溪而下便是另一出路,我们这几日便走的这路。茵茵一听大喜,与我相约到此处,可正值年关,无法抽身,便与她立下十五之约。怎料大雪封路,回来晚了些,不过也总算在十五之日回到云龙赕。可要上山只怕还需两日,这便是我失了约。”沈沐白苦痛神情溢于言表,接着道,

    “若非如此,茵茵也不会被那刘世杰杀死。”

    三人心头一动,细听他继续说来,

    “事发之时,我正在不远处饮酒,本想与那刘世杰搏命,可他武艺在我之上,再加上两位剑侍,我只能白白送命。于是我趁乱带走茵茵尸身,想这将来再报那一剑之仇。可怜茵茵,她直至死后才能看到这番景致。我带她足足走了五日,那时这山间积雪深厚,走得异常吃力。那时方才后悔少年之时没有好好练武,爹娘请来的众多武师都只被我当作摆设而已。”

    小乙三人听了也是一阵心酸,想这女人虽为艺妓,却不曾害人半分,到头来死得如此冤枉,如何不让人痛惜。沈沐白轻轻叹息,不再言语。他轻轻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鲜红衣衫一件,艳丽却不俗气。沈沐白仔细端详,忽的将自身衣衫除下,换上红衫。这衣衫甚是合身,左肩和腹部被利器划开,想来是他受伤之时的穿着。

    沈沐白长相极美,身材也极修长,穿上红衣甚是妖艳。他在月下转起圈来,衣袖轻舞,似女子一般。

20 美人妆艳不知男女,仙子心寒无论是非

    小乙三人看那沈沐白跳舞,不由的拍案叫绝,他身体极软,身形消瘦,看起来与一个美妙少女一般无二。这沈家人看来真是天生丽质,想那沈沐阳年近四十,却恰似二十初头那般,而这沈沐白,虽是男子,如此这般打扮,风姿却更胜美艳女子。三人不由看得痴了。

    沈沐白上下翻腾,红袖飞舞,好看至极,他跳了半响才方回到火堆旁。他双颊潮红,似那少女怀春。他拉了拉衣衫,清理身上污泥血渍,慢慢说来,

    “终于大仇得报,哈哈,哈哈!”

    童陆疑惑看着他,问道,

    “沐白哥,在云龙赕最后一晚,是你将那刘世杰杀死了么?你不是说武艺不如他,何况你现在身体如此单薄,又怎能伤得了他。”

    沈沐白笑笑,

    “你是想说我现在与那瘦弱女子一般是吧!哈哈,没关系,只要能杀得了那人,要我做什么都愿意。”他眯起眼笑道,

    “真是恶有恶报,那刘家竟然家破人亡,看到刘世杰那般破落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哈哈。”他看着三人,奸笑道,

    “你们不想知道我怎么杀的么?”

    小乙赶忙接话,

    “沐白哥,你快说,快说。”

    沈沐白站起身来,自转一圈,轻抬又袖,

    “哈哈,你们看现在的我,如若是再打扮一番,和那鱼水缘中女子相比如何。”

    白青抢着道,

    “沐白哥,你现在真的美极了,只怕要迷死人呢,那鱼水缘里怎会有你这般姿色的女子!以前听说沐阳姐在云龙赕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这一打扮,只怕也不输于她的。”

    白青说完一脸艳羡,口中仍是喃喃,

    “怎么能这么好看,我这要是……”

    沈沐白大笑起来,

    “我姐那可是国色天香,当年求亲之人多如牛毛,她现在人过四十,依旧有不少人惦记着她呢!”

    沈沐白停了停,又道,

    “我在那鱼水缘做了花魁。”

    小乙三人眼珠都快掉了出来,耳朵竖了起来,听他接着道,

    “难道你们没听过清音姑娘么,我可是做了一个多月花魁呢!”

    三人张大了嘴,小乙直摇头,

    “啊,你沐白哥就是清音姑娘!天啦,天啦,太乱了!”

    沈沐白拍拍他头,笑道,

    “那两位剑待太过勇猛,要想近那刘世杰的身,还真是不易。我四处探查,那刘世杰自从许家公子死后,便经常出入鱼水缘,也只有这时,才会放松一些警惕,我也才能有那机会,所以想到了此计。还好我天生丽质,只需面巾遮掩,不言一语,再加上这些年琴艺暴涨,想要骗过那老鸨却也容易。那老鸨以前认识我,因而处处都得小心,平时也得画上浓妆遮掩。”

    沈沐白顿了顿,继续说来,

    “这刘世杰逛个青楼,剑侍也都在一旁,很多次都无功而返。正忧虑间,那王家兄弟让刘家输得彻底,这刘家小子从此不再出门。正在考虑是否潜入刘府给他来个一剑穿心,竟然来了个不速之客,那王满银!哈哈,那小子可是个好骗的主,在我面前数落那刘世杰,我不住掩嘴,他竟是越说越起劲。最后我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八月十五,约刘公子前来,当奴家面羞辱于他如何?’那王满银看到后大喜,我写下计谋,临走时还让他在手上亲了一口,呃,到现在还恶心。”

    “那刘世杰功夫也是不错,如果与他正面较量,只怕我的胜算不大。茵茵的仇,我不愿他人插手,必须要我一人来报。也是天助我也,那王刘两家大打出手之后,刘世杰便整日以酒为伴,把自己身体消磨了不少。说到这里还真得感谢一下王满金王满银两兄弟,要不我这仇只怕是还要多费些功夫,至少做到全身而退已是不能。”

    “八月十五明月正圆,正是杀人好时节。那王满银也是守信,将刘世杰约到鱼水缘,二人一间上等包房,叫上酒水鱼肉,几个风尘女子陪在一旁。按计划,王满银叫退了那些女子,二人身前就只有我一人陪伴了。我抚了一曲《凤求凰》,那王满银也是乐开了怀。”

    “只听那王满银满眼堆笑,轻声道,‘世杰兄,你知道要请这清音姑娘单独演奏一曲需得多少银两么?’那刘世杰却不言语,只是自斟自饮,毫不理会那王满银,我也想待他憨醉之时,一剑了结他性命。那王满银也不着恼,接着道,‘一百两现银,那还是隔屏风之价,若是当面演奏,那可是要再翻上一倍。’王满银有些得意,继续道,

    “‘这清音姑娘刚才这一曲便要收两百两银子了。不过,世杰兄,对于我们这等大户人家,这点小钱当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了。’刘世杰现在身无分文,却仍似大豪一般,只轻蔑瞟了一眼旁座王满银。那王满银肚皮微微突起,一双手放在肚子上,交替拍响,那声音真是难听至极。又听他接着道,

    “‘我兄弟二人,长久以来都很是佩服世杰兄,不仅武艺高强,学问渊博,家族事务也是被你经营得风生水起,我王家兄弟与您相比,真是惭愧之至、惭愧之至。你看即便刘家沦落,世杰兄也始终也是铮铮傲骨。要换作是我兄弟二人,只怕已然死了几次了。’王满银只睁一眼,斜眼看那刘世杰,刘世杰继续喝酒,但眼中已有怒火生起。王满银又道,

    “‘最让我佩服的还是世杰兄的孝心啊,你看这家族四散而去,只剩下刘老太一人,可世杰兄坚持要留下照顾祖母,这孝心天地可鉴,可昭日月。老太太风烛残年,遭此变故,还能有孙儿膝下承欢,也不枉她修佛布施一场。’这王满银也是厉害,你要直说这刘世杰,他只会当作耳旁风,但要提及那刘家老太,只

    怕随时会暴起伤人,反正他早已输得干干净净,更不在乎死了。于是我瞪了那王满银一眼,王满银闭嘴抿酒,那刘世杰也努力压制心中怒火,不住给自己倒酒。王满银向我点点头,我又弹一曲《长门怨》,极尽凄凉。这刘世杰竟是哭花了眼,直接端起酒壶想要将自己灌醉。可也是奇怪,这刘世杰酒量竟是好得出奇,几壶下肚却丝毫不显醉意。王满银兴致极高,又叫来酒水,刘世杰依旧只顾喝酒。王满银看着刘世杰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肚子,大声问道,

    “听闻清音姑娘的剑舞是一绝,想必也能与那‘一舞剑气动四方’的公孙氏一较高下,那公孙氏舞技早已不能亲睹,若能亲见姑娘一舞,也是三生有幸啊!”

    “我微微点头,媚眼如丝,那王满银必是那淫邪之徒,我一眼便知,当然杀他也脏了我的手,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刘世杰。我开始舞剑,这剑舞是我多年前偶然习得,是位佳人成名绝艺,我为了她还闹出不少笑话,这就不提了。那刘世杰起先毫不在意,可越舞他越是被这剑舞吸引,酒杯端至嘴边停住,睁睁盯着我瞧看。我移步上前,与那二人只三尺距离,只需伸手一剑便能刺破那刘世杰心口。我先来到王满银身前,一剑从他眉心处划过,又一剑在他鼻头停下,那王满银吓得脸色惨白,好一会才露出笑来,然后大声叫好,不住拍掌。我又来到那刘世杰身前,一剑刺向他右眼,他却眨也不眨,又一剑刺向他嘴唇,他微微抿嘴,似是吃了蜜枣一般。如此多次,我在二人身旁游走,却也并未刺出那致命一剑,因为还没有找到最佳时机,我要他像茵茵那样被一剑穿心而死。我剑舞稍缓,那刘世杰终于仰头喝尽杯中酒水,正此时,我觉时机到来,一剑刺向刘世杰心口。那刘世杰也是习武之人,身体一偏,剑虽刺入胸口,却稍稍偏离那一剑即死的位置。他丢掉手中酒杯,一手紧握长剑,手心鲜血直流。他大吼一声,竟是将那剑折断。他从我手中夺过断剑,上下两剑,分别划过我左肩小腹。”

    “那王满银吓得脸无人色,却不敢出声,生怕会招来杀生之祸,他藏到桌下,瑟瑟发抖。那刘世杰身受重伤,流血不止,相对而言,我的伤则是要轻上许多,于是二人就在这房内周旋,还好这房宽敞,又有桌椅可供躲避,才侥幸躲过刘世杰剑势。刘世杰也不大喊大叫,加之之前舞剑声响,并未招来猜疑。最终那刘世杰流血过多,倒地不起,我看那满屋血渍,心中却是大为欢喜。这刘世杰就此再不动弹,我又上前补了一剑,要想再活真是痴心妄想了!我把王满银拉出来,让他给我包扎伤口,这人除了吃喝玩乐,其它什么都不会,不过他也算帮我大忙,我也并未对他如何。他听到我的真声,虽说心中不忿,却也不敢说出口来。”

    “我将这一来一往告知于他,他听完竟是微微一笑,说那刘世杰真是该死。还为我出主意,说是自己假装喝醉,待到天明醒来之时才发现这刘世杰惨死当场,而那清音姑娘也不知所踪。想不到这等纨绔子弟,也会为我演上一出好戏,想他要陪这尸体待上一晚,也是怪难为他的。哈哈,哈哈。那王满银还想为我安排去处,被我一口拒绝,也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我换上白衫,正巧遇到你们的马车停在那烟雨楼边,似乎随时都能出发,于是我便轻身上了车顶。哈哈,说来也是有缘,这也能遇到你们。不过你们不会怪我把车弄走,还逼你们这一路辛苦吧。”

    三人不住摇头,又点点头,童陆抢先说话,

    “我们都不会怪你的,沐白哥,要不是你带我们来,我们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仙境。话说回来,你也真是厉害,能设下如此计谋,还能亲手杀掉那刘世杰。我想啊,那王满银也巴不得有人帮他杀了刘世杰,看到这一幕,只怕还会先帮你遮掩,不过他终没料到,他面前的花魁竟是一男子,这倒是让他颇为受伤。沐白哥,你是否早就想要如文茵姐姐那般,重现当年情景后,再杀之以慰亡灵。”

    沈沐白眼神落寞,

    “我确是想要活成她的样子!”

    小乙三人瞠目结舌。

    沈沐白沉默良久方道,

    “有点对不起家人,姐姐她只怕还在四处寻我……哎,一切都结束了。你们要是见到姐姐,让她别找了,一切都结束了!”

    小乙大叫,

    “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沈沐白笑了笑,摇头起身。

    月光下,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来到慕容文茵墓旁,用木片慢慢刨土,不一会出现了一长条物体,用油纸包裹得严实。他慢慢拆开,赫然是一把古琴,古琴身上泛起幽光,必是宝物无疑。沈沐白盘膝而坐,拨弄琴弦,琴声缠绵,道尽世间情苦。一曲弹罢,他竟是换上那白色长衫,伴水而立,吹起长笛,笛声悠扬,诉尽衷肠。之后又换上红衫抚琴,如此这般,他抚琴吹笛整整一夜。小乙三人知他这是用情太深,只好静静待在一旁,这一夜竟是无一人入睡。

    天微发白,沈沐白奏完最后一曲,哈哈大笑起来。他此时正着红衣,一指小乙道,

    “小乙,借你长剑一用。”

    小乙不觉有异,将烛影交于沈沐白。

    沈沐白舞出剑花,飘逸洒脱,尽显风流。而后又温婉恬静,似少女出浴,悠闲淡雅。烛影微红,与他衣衫相称,在这清晨微光之下,竟是无比契合。他红韵双颊,泪流满面,对着小乙三人道,

    “把我埋在茵茵身边,我与她来世再做夫妻。”

    说完他便要挥剑自刎,小乙不防,已然不及解救,三人大喊,白青童陆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还叫破了噪子。长剑割破皮肤,正此时,一物呼啸而来,正中烛影剑身,将其击落在地,沈沐白脖颈

    流血不止,却也没伤及血脉,被救了下来也是万幸。小乙三人赶忙上前,白青正要为他止血,那沈沐白伏地刚握住烛影想要再次挥剑,却被小乙一把抱住。他大吼道,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不……”

    小乙怒火上涌,在他耳旁大吼,

    “你不是要活成她的样子么,为什么不替她活着!”

    沈沐白身体一颤,失了气力,瘫坐在地,大哭不止。

    正此时,一声大笑响起,

    “哈哈哈,这群娃娃有趣的紧,有趣的紧。”

    小乙一抬头,一抹艳红从天而下,落在众人身边。只见这人全身上下皆是红色,长发随风起,飘逸似仙人。小乙见是位中年仙子,心中大奇,只见她面白如雪,美艳动人,不可方物,额头正中有一大二小三个水滴状红色点缀,不似画上去那般。她手臂极长,双指戴有白玉护指,一手握住一张银色长弓,那弓背足有五尺,模样如常,但看那弓背纹饰吊坠皆是与众不同,小乙一见便知这弓必定不凡。那弓弦绷得笔直,极粗极韧,虽不知是何材质,也能一眼知晓其十足劲道,想来它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拉得动的。红衣仙子腰背处斜立着一支古朴箭筒,里面装有十余只羽箭。只看这羽箭,便知是这位仙子一箭击落了沈沐白手中长剑。

    小乙突然大叫起来,

    “是你,就是你,你那三箭让那刘家家破人亡,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乙有些激动,却深知此人厉害,因此也只立起黑棍,将其余三人护在身后,不敢随意上前。

    那红衣仙子转过头来,捂嘴轻笑,

    “没有我,哪里有这么好看的戏呢!你还要感谢我哟!”她看看沈沐白,微微一笑,竟是有些妩媚,她脸上也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痕迹,肌如凝脂,吹弹可破。

    “这小子长得也真够美的,难怪能用上那美人计。要说你用情太深无法自拔,我可不敢苟同,就像这小子,哦,对,这谁来着,哦,对,小乙,小乙说的,你干嘛不为那人活着。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真是枉生为男人。”

    她轻捋发丝,十分优美,接着道,

    “死多容易,好好活着那才是难事!不过我看你啊,就是个懦夫,难怪这坟中之人不愿与你远走天涯。哈哈,果然是这样。哈哈,哈哈。”

    沈沐白听她一语,变得有些癫狂,

    “不,不,不是这样的!”

    那红衣仙子看着他,眼神冰凉,

    “那是又怎样?还想死么?”

    沈沐白冷静下来,再不言语。那红衣仙子笑道,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很有意思的,我一人太过无聊,要不跟在我身边给我弹琴吹曲?”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沈沐白缓缓说道。

    红衣仙子眯眼看着他,态度强硬,不由他反驳,

    “你觉得由得你么,你自己已经丢了命,而现在这条命是我救下的,就得我说了算。”

    “快把琴包好,跟我走,若是不然,这三个娃娃用不了我一箭。哈哈哈……”

    沈沐白十分为难,但深知这人手段,于是他拉过小乙,拍了拍小乙手背,说道,

    “小乙,你和白青童陆让开,我跟她走,以后见到姐姐如实说明,就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沈家,我想她和爹娘哥哥都能明白我的。”

    沈沐白将烛影归鞘,递还给小乙,又弯腰将琴包好,来到那红衣仙子身边。这两人皆是一身鲜红,又是惊世之美貌,看起来如孪生姐妹一般。那仙子哈哈大笑,屁股一扭一扭,缓缓走到小乙旁边,和沈沐白一样,拍拍他肩头道,

    “你个小乙,还真有点儿意思,就是长得太丑,要不我就连你一起带上了。”

    说完,她便缓缓向山上走去。

    沈沐白来到小乙身旁,微微一笑道,

    “你们三个好好照顾自己,江湖凶险,活命最是重要!”

    小乙知那仙子手段,也知道那人既然救了沈沐白,想必也不会再对他下死手,何况自己想要阻拦只怕也是力所不及,因而也不再阻拦,他拉过沈沐白,把烛影交到他手上,

    “沐白哥,你要多保重。这把剑,名叫烛影,是范仁良老先生临终托付。他说这算是把良剑,要我代为保管,可我知他意思,是想我为他寻个主人。刚才你舞剑时,与它融为一体,恰似人剑合一一般,我知道你就是它命中的主人了。我希望你能用此剑重新找回自己,就算只是为了沐阳姐,你也千万爱惜自己身体。”

    沈沐白轻笑一声,接过烛影,摇了摇头,

    “我只怕自己会辜负了它。不过,我记住你的话了。谢谢你,小乙,还有你们俩,谢谢你们。我走了,希望有缘再见。”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堪堪从小乙面门划过,射入湖水之中,只是稍稍荡起一层波纹。小乙冷汗直流,这一箭要是再偏上一些,自己小命可要不保。沈沐白看这情形,笑得有些勉强,

    “走了,走了……”

    他转身,朝那红衣仙子走的方向而去,右手抱琴,左手握剑,身形却是轻快了不少。

    小乙三人看着沈沐白慢慢走远,消失在山林之中,突然一齐坐倒地上,相互看着对方。小乙知白青童陆和他一样,也是满脑子的疑惑与不解,只好勉强说道,

    “沐白哥定然是没有危险的,就放心好了,而且有那仙子在,只怕也没人能动他分毫。这一晚上没睡,咱们找个树荫睡上一会吧。”

    白青童陆一听,瞬间失了魂一般,倒在地上便睡着。小乙一见,也顾不了那么许多,闭上眼睛,不一会鼾声便响彻整个山谷。

21 江湖凶险所见非实,神物通灵奇幻成真

    “大山哥,哦不对,小乙哥,我应该这样叫你了吧!”七子摸着头,轻声问道。

    “以后还是叫大山哥吧,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这一说起来还就真是没完了,突然想起这么多,我头都快爆了。”

    大山手拍额头,啪啪直响,又不停的揉眼睛。

    七子看着他,勉强挤出个笑来,

    “大山哥,你的故事很是精彩,这说了一夜的故事,倒是弄得我睡意全无啊!要不干脆把后来的事也一齐说于我听,现在一闭眼便是那青青陆陆姐姐什么的,真是有些难受呢。”

    大山拍了拍七子肩头道,

    “嘿嘿,当然要吊足你小子胃口!要知道这么多年的事情哪儿能一语道清,更何况我一时也只记起了这些,你要跟我再走了一路,这故事才有那下文。不要贪心,不要贪心!咱就在这多待上几日,养足精神,再去会那什么什么公子。这美景不常见,虽说伴有孤坟,但又再想想,里边住的是个美人,与她作个邻居倒也很是件美事。哈哈,哈哈。”

    七子无奈道,

    “大山哥,你也真够怪的,竟是要与那坟中之人作邻居。不过似你说的,我们在这多待几日也是正好,那群追兵想来近期会在大理城中四处盘查,我们等那里风声稍减,再出其不意,一举杀死那恶魔!”

    大山看着七子,笑道,

    “七子,哪有这么容易,你还是太过天真了。那可是段家人,很有可能是个皇亲国戚,甚至一人之上……反正那人身边护卫众多,我们就俩人,只怕还得好好谋划一番,若是运气不好,我俩身死了都不一定见得到那人一面。”

    七子顿时有些沮丧,可他仍旧相信大山一定能带他报仇雪恨。七子回了一会神,问道,

    “大山哥,以前的事情先不提,你总得把在云龙赕发生的事告知于我啊,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大山哈哈大笑,轻声道,

    “七子,我问你,你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被那些人发现的么?”

    七子思索片刻,回答道,

    “必然是在那清风阁,那小二一看便知是个线人,大山哥形象如此特殊,定然是他通风报信。”

    大山点点头道,

    “那小二是线人不假,但我们并不是在那里才暴露身份。”

    七子大惊,又听他道,

    “我们一进到那土地庙,便已然被发现了。还记得我们刚进去之时,小乞丐慌慌张张的通风报信么!还有那华服身影,必然与这些乞丐有所瓜葛。还有,其中有两个乞丐,浑身不自在,只怕也是刚当上乞丐不久。”

    “所以你就决定直接去那清风阁,反正已经暴露了,先把肚子填满是吧?!”七子问道。

    “也不全是如此,我确实是想那里的梅子酒了。哈哈!七子,那清风阁还叫烟雨楼时,生意极为红火,你看我们喝酒之时却是没多少客人,真够悲哀的。七子,你再说说那其余两桌酒客。”

    七子思索片刻,缓缓道来,

    “那堂中三人,一个叫四哥,一个叫七妹,还有一个可能是老五或者老六,武艺都是极强,只怕也是那公子手下。较远处窗边公子书童,似乎手无缚鸡之力,不过那书童胆子倒是够大,见到那三人竟敢那样说话。我想想也觉得奇怪,他们武艺高强,为何不直接与我们动手,反而用刀试探于你,大山哥,你说呢!”

    大山听完,不住点头,

    “嗯,七子,只说对了一少部分。这三人武艺高强是不假,但那功力最强之人,可能还要数那面白公子。”

    七子睁大了眼,又听他道,

    “这五人是一伙的,只不过戏演得有些过火,那书童再傻也不会故意挑事,特别是出门在外,就如作死一般,这是其一。那一刀下去,白脸公子手不住发抖,从他抖的方式来看,很容易想到是故意为之,他虽故意收敛气息,我却也能感受得到那股气力澎湃至极,这是其二。那白脸公子虽说一直在轻抿酒水,小小书童服侍在旁,二人却一直关注于你我二人,这是其三。那老五或老六,与那女人厮打,明显故意作戏,还假装被那老四将刀打飞,击向于我,更是假得令人发指,这是其四。他们所说之事,更是荒诞,这是其五。所以,他们皆是为我们而来。”

    七子点了点头,又道,

    “那为何他们不与我们为难?”

    大山轻笑道,

    “依我看来,他们可能只是稍作试探。虽说与那公子有所牵连,但还不至于同心同德。这其中关系,只怕不那么简单。”

    七子冷汗直流,想不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关键之处。他想了想又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引开那些兵士的呢,我们要是选条小路上山,并不一定会遇到阻拦的。”

    大山笑道,

    “我就是要来这里啊,所以一定要走这车马道。这道路上定然有明哨暗哨众多,想要不引起注意则是比较困难。所以我得引开他们的注意。而且得找个有官兵把守之地,最好是人多一些的路口,留下个二人上山的印象。我先穿上乞丐服,将其余衣衫缠在腹部,击倒明哨,再除去暗哨。这山崖虽是陡峭,上山不易,但下来却也不难。我丢下衣衫,下山再次冲过路口,还又把那几人打了一顿,当然也转换了口音让几人以为真是两人。

    最后将那两件乞丐服远远丢弃,再悄悄摸下山崖,与你会合。”

    七子听完,对大山钦佩不已。又听大山道,

    “那公子身边的刀疤脸才是真正狠角色,要与我正面对敌,我想要快速取胜只怕也是不易!我们下山时曾经见过的,一定要小心此人。”

    七子嗯了一声,陷入沉思。大山笑着拍拍他头,轻声道,

    “先别想这么多,时间多的是,咱们现在先补上一觉,这不天都亮了,再不睡白日里没了胃口,就不太滋润了!”

    七子听他这么一说,也是笑出了声,

    “大山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大山躺在地上,睡眼惺忪看着他,点点头。七子接着道,

    “小乙哥不是一直带着黑色棍子么,可你现在身上并无一物,莫不是弄丢了?”

    七子有些胆怯的看着他。大山想了想道,

    “这就不记得了,没准到了什么地方便又想起。哎,不管了。没准什么时候就回到我手里也说不定,咱先睡觉,先睡觉。”

    李大山大大打了个哈欠,闭眼再不说话。七子也躺了下来,只见二人横在水畔,不多时,便有呼噜声交错而起,直将那林间鸟儿惊得高高飞起。

    一来二十余日,大山七子二人便在这小湖之畔住下,上山打猎下湖摸鱼,倒也过得极为舒心。大山教与七子拳法,七子悟性尚可,不几日便练得有模有样。大山看七子性格温和隐忍,于是上山砍来一根木棍,传授他守御之法,若是他能熟练使用此棍法,想来对上普通武林人士,不敢说能够取胜,至少也能多抵抗片刻。七子除了打猎抓鱼,其余时间都沉浸于拳招棍式,大山看他这样,也是颇感欣慰。

    这天气早已转凉,大山七子并未备有御寒衣物,因而也是时候下山去往那大理城了。大山见七子拳法已有小成,于是准备离开。七子兴奋异常,他这些日子里苦练武艺,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亲手报仇。七子沿溪而下,却被小乙拦住,小乙指指侧面山林道,

    “咱走这里,上面景色可是极好的”。

    七子听他所言,在前挥舞柴刀开路。二人走不多时便上到了这山顶之上。大山看着远处连绵群山,大声道,

    “七子你看,那便是点苍山了,这点苍有峰十九座,每峰景致皆是不同,云雾缭绕常年覆有雪者,便是那最高峰马龙峰。这群山之中,水气纵横,有急流湍瀑,也有死寂暗河。这点苍自北向南延绵百里,虫鱼鸟兽应有尽有,草木繁茂非常,常有山民药农居于此间,当然也不乏厌倦俗世之人避世而居。群山另一侧,便是那大理城了,那大理城背靠点苍,近临洱海,地理位置极佳。那洱海之畔良田万顷,极是富饶。”大山扶了扶面具,继续道,

    “七子,看到那马龙峰了么?”

    七子点点头。

    “我们这就起身去那峰顶之上瞧看一番!”

    七子知大山必有用意,点头应允。

    二人落日之前便到了点苍山脉之中,这入山之处溪流交错,水汽弥漫,遍布墨绿苔藓,入夜时分凉意倍增。七子皱了皱眉,对大山道,

    “大山哥,这里山路艰险,又极为湿滑,咱们先寻个地方歇息一晚,待到天明再上山如何?”

    大山扶了扶面具,那银色面具已附上了一层水雾,用手一抹,留下几处指痕。大山点点头,顺着一条溪水逆流而走,七子悄然跟在身后。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水洞,洞有一人高,深处完全无法窥探。大山捡了几颗石子扔入洞中,半晌也无动静,二人方才走入洞内。

    洞里依旧潮湿非常,大山寻了个平坦之处,用脚将地面清理干净,一屁股坐了下来,只见他口中衔着一根细草,甚是悠闲。在这洞中水面三尺之上,竟是有这两丈见方的平坦之地,七子也是微感惊奇,更令他不解的是这地上只是微潮,较之洞里洞外其它地方要舒适不少。不过这一路经历,对于大山,再有更多出奇不意,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了。七子很是高兴,一溜烟跑出洞外,大山则侧身躺下,闭眼休憩。不多时,七子回来,手中多了两棵枯树。这枯树之上尽是苔藓,七子手握之处的青苔被挤出水来,七子对大山道,

    “大山哥,这里太过潮湿,这两棵枯树离水面较远,只怕是这里最易着火的了,一会剥了皮,砍成细柴,没准能生起火来!”

    七子说完便趁着微弱光亮砍柴,他将树皮扔掉,又将树干内最干部分切成细小木条。七子小心翼翼搭起木条,燃起火折,不一会竟是将火生了起来,他手舞足蹈,兴奋异常。加上大块木柴,火光照亮这小块平台,大山的面具在火光之下熠熠生辉,如有水气在其内流转一般,七子看着那面具道,

    “大山哥,你这面具真是奇怪,在这火光之下,似黑水流动一般,竟是如此好看!上次山洞之中一心想着要报仇,却是没注意到这神奇景象。”

    大山哈哈一笑,道,

    “那你现在就不想报仇了么?”

    七子摸摸头,道,

    “走了这一路,听了大山哥你的故事,虽说仇恨未减半分,心里确是冷静了不少,而且我也明白对手不是普通人,虽说有大山哥帮助,但也需要强大的自己。因而现今最重要的是强健自身筋骨,来日方能与之一决生死。”

    大山听完有些惆怅,

    看着火光发呆,半晌方道,

    “七子,仇恨不应成为你内心的全部,先保住自己小命,咱还有那许多路要走。”

    七子点点头,满脸坚毅神色,

    “大山哥,我定然会拼尽全力,如是过此一劫,不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随你走上一番。”

    大山看着他,满脸笑意,

    “七子,看看有没有吃的,这附近应该会有鱼虾之类,弄几个填填肚子。”

    七子应允,绑上一枝火把,到那洞外寻觅吃食去了。大山望向火堆,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

    “这小子能吃苦不报怨,倒像是当年的我呢……”

    七子回来之时,手中火把已经燃尽,他将火把残余丢入火堆,另一只手向前一送,竟是一串三寸小鱼,足有个二三十条。这鱼从腮部被细藤串起,想来穿鱼之人手法也是了得。

    大山看了看,大笑道,

    “好你个七子,果然有些门道,还真是有我当年风范。”

    七子也嘿嘿轻笑起来,

    “大山哥,我从小就数这抓鱼的本事拿得出手,只要有水有鱼,定然是饿不了肚子的。”

    他顿了顿又道,

    “大山哥,你那飞石的绝技才真是让人羡慕,可我太笨,始终不得真义。”

    大山接过鱼串,支起木竿放在火旁烘烤,然后慢悠悠的道,

    “学武最好趁早,这入门年纪越长,就越不易摸清武学深意,当然这也需看人造化。有不少功法传人在三岁之时便已开始艰苦修行,有些腐士一生苦修,却也不得精义,可仍有浪荡之辈三年五载便有所大成。不过话说回来,练武需要吃大苦,吃常人不能吃之苦,方能战而胜之。七子你其实身体强健,有个演武的好底子,只是并未从小习练,有稍显可惜。不过你常年劳作,算是有很好武学基础。练不好飞石,那只是这门功法不适合你罢了,我教你的棍法你可不就一学便会么。所以啊,练适合自己的功法,将它融会贯通,才是你最正确的选择。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人会那万种招法,只怕他把那一招使了万次!”

    七子听完不住点头,

    “我以后就只学这拳法棍法,定然不叫大山哥失望!”

    大山笑了笑,单眼直直盯着那串小鱼,想来也是馋得很了。烤鱼香味已出,大山从怀中摸出盐和调味料,均匀的洒在鱼身之上。随身带上调料,可能早就成为他的习惯,再苦再累,也不能委屈了口鼻与肠胃。大山用小木针挑了挑鱼肉,咽了咽口水道,

    “看起来不错,开饭了!”

    鱼刺虽多,二人却吃得极快,不多时周围就只剩下了鱼骨残渣。大山半躺下,用手揉搓肚子,看起来极是受用。七子笑笑,把鱼骨之类丢进溪水之中,这才缓缓躺下。二人这日疲累已极,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七子突然醒来,似是在梦中听到了悉索之声。他揉了揉眼睛,把那火堆拢了拢,火势渐起,方才向四周查看一番。这一看惊得他冷汗直冒。只见大山平躺在平台之上,一只庞然大物盘在大山一侧,赫然便是一条巨蟒!大山似不觉有异,依旧持续打着呼噜,那巨蟒吐着长长信子,伴着大山呼吸之声,竟是无比和谐。

    七子见到此情此景,只把手中武器攥紧护在前胸,全身上下不敢动弹。他又定睛瞧看那巨蟒,似乎它又并无害人之心,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只见那巨蟒浑身墨绿之色,两只大眼半睁半闭,暗红色信子时吐时收,蟒头之上有淡黄色独角一只,约莫有那三寸之长。蟒身缠绕在大山一侧,竟是占了好大一片空间,它身体粗如酒坛,长度只怕也有八丈不止。火光之下,蟒身之上鳞甲紧密排列起来,竟是泛起层层黑绿光影,神秘非常。

    在大山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但初见此景,也不免心生惧意。七子看那巨蟒似是心情极佳,方才对巨蟒笑了一笑,那巨蟒也似通灵一般,七子竟感觉它向自己眨了眨眼睛,心中大喜,这才慢慢放下警惕之心。

    突然他臀部被一物击中,力道虽不很大,却将七子吓个够呛,他只觉那物似有些绵软,应该不至于伤到自己。七子回身一看,赫然便是一条蟒尾,那蟒尾又是朝他一挥,他却并未闪躲,蟒尾击中之处,似乎还有舒适之感。他回头看那巨蟒,似是在对自己调笑一般,甚是得意。七子不住摸头,对着巨蟒轻轻一笑,那巨蟒睁眼瞧他,似看个小丑一般。

    七子再无睡意,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对面巨蟒和大山。只见这一人一蟒共躺一处,相对而眠,场面甚是温馨。七子内心也是感叹,想不到大山哥不仅武艺高强,心思细腻,还能有缘与此等非凡活物为伴,若是一直与他相伴,只怕还会遇到更多的奇人异事,这一路也定然会有无数趣味与惊喜。

    七子正自出神,只听大山吧唧着嘴,把身子侧翻过来,那巨蟒也挪动头部,将硕大蟒头紧挨大山。大山突然双手一伸,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双手向后,竟是直接抱住了那巨蟒头部。那巨蟒见他醒来,异常兴奋,不住朝他面门吐信,大山半张脸被这信子弄得甚是狼狈,他坐起身来,把蟒头按入怀中,一手摸它头部,温柔道,

    “小绿,你来啦!”

    那巨蟒显然极有灵性,脸上竟是有了些欢喜之色。

22 冰火交融不似人间,筋骨磨砺确是天堂

    七子把火燃大了些,柴火湿气重,浓烟滚滚,可这洞中有风倒灌进来,却是把烟全都卷入山洞深处。那巨蟒抬头看着大山,眼中尽是哀怨。大山笑着拍拍他的头,指指自己脸上面具,轻轻摇头,

    “这个?我也记不清了,不知在哪出了问题,不过已经习惯了,带上这张面具不也挺有味道么!哈哈!哈哈!”

    说完,大山便与那巨蟒玩闹在一块,七子注视着这一人一蟒,心中倒是有些羡慕。七子看着身边蟒尾,想去摸上一摸,伸出手来,却又是不敢。大山斜眼看到,便已会意,他向七子一招手,七子战战兢兢来到大山身前。大山对着巨蟒道,

    “小绿,他是七子,我好兄弟,来你们认识一下!”

    说完,大山一手按住巨蟒大头,一手扶住七子,将两头合在一处。七子大眼与那巨蟒小眼相对,巨蟒信子吐在七子脸上,七子只感到一阵晕,心跳陡然加速。七子伸出手来在那巨蟒头上一阵抚摸,那巨蟒眼中尽是戏谑之色,七子也不以为然,笑着用脸蹭了蹭巨蟒。大山把两头分开,哈哈大笑道,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好货,咱弄点吃的先。七子把火照顾好,等我们回来。”

    说完,大山向巨蟒小绿一招手,便起身朝那洞外走去,巨蟒跟在他身后,不离半步。七子目送二人出洞,见那洞口微微发亮,想来已然天亮。他加上几块柴火,就在这片空地之上打起拳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打拳皆有不同体会,在这幽暗山洞之中,却是别有一番感悟。七子一连打了几遍拳法,身上早已大汗淋漓,他捧起溪水冲洗上身,溪水微凉,却是让他大感舒爽。正当此时,大山与巨蟒小绿一同回来。只见大山身后背着一头麂子,小绿扭动身体跟在身后,满脸的兴奋。

    大山放下麂子,柴刀挥舞不停,将两只前腿卸了下来。他将两腿递给七子,道,

    “这是咱俩的。”他回头笑着看看小绿,摸摸它头,轻声道,

    “剩下就是你的了!”

    巨蟒小绿摇头晃脑,心情显然极好。

    七子接过双腿,将皮毛除去,用刀在肉上划出几条口子,然后架在火上烧烤起来。不多时,肉香便已弥漫整个山洞,二人肚中咕咕直叫,看着烤腿直流口水。这山间麂子奔速极快,胆小谨慎,极其不易抓获,何况大山这浑身上下并无利器,这也让七子对大山的打猎手段佩服不已。

    二人吃完麂腿,大感舒畅,一旁巨蟒小绿却并没吃食,只是静静看着大山与七子。大山双手在身上一抹,哈哈大笑道,

    “小绿啊,我们要走了,你在这里好好的,有空再来看你啊!”

    那巨蟒有些扭捏,显然是不想大山就此离去。大山让七子把火堆熄灭,摸摸巨蟒小绿头顶尖角,轻声笑道,

    “人说蟒头长角,飞化成龙。小绿啊,你快成龙了都!”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带着七子出了洞来,巨蟒小绿一直跟在身后。大山向它招手道,

    “回去吧!”

    说完,他攀石而上,不一会儿便上到了高处。七子回头看着巨蟒小绿,虽说与它相识不到半日,心中却是有些不舍,他向小绿摆了摆手,也随着大山去了。那小绿不住抬头张望,距上次见他之时,已经过了十多个年头,它也不知要再过多少年才会再见他了。

    山石极陡,又是湿滑异常,二人小心翼翼向上攀爬,速度倒也不慢。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出了这片水雾,阳光当空闪耀,让人睁不开眼。大山七子并不停留,继续向上攀爬,这时再往上便容易了许多,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危险了。二人顺着一条溪水逆流而上,不多时便见那云层悬浮于山腰之上,缓缓的漂流倾泻,美丽非常。七子也曾见过云海,却远远不如此时这般云雾动人。大山向后看去,却早已不见来时的路,这一路行来,只怕是难再回头。他拍拍七子肩头,大声道,

    “哈哈,如此美景,我也来添上一把水气。”

    他脱下裤带,向着后方尿了起来,尿水飞出老远,他哈哈大笑,对七子说道,

    “你也来啊,咱兄弟俩比比看谁尿得远。”

    说完,大山竟然停了下来,他对着七子不住眨眼,七子见他这样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按照他说的来。二人并肩而尿,尿得极是开心,大山以微弱优势取得了此场比赛的胜利,他哈哈笑个不停。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提上裤子,继续上山。

    不多时,二人就已到了雪线之上,稍停一下,全身就似会冻住一般。二人衣衫单薄,因而未做过多停留。这上山几个时辰里,晴空万里,及近天黑之时,风云突变,竟是下起了雪来。二人冒雪前行,走得异常艰难,身后足迹片刻之间便被那新雪掩埋。大山转身问道,

    “七子,还抗得住么?”

    七子回道,

    “大山哥,还行,不过咱们这晚只怕会有些艰难了。”

    只听大山又道,

    “紧跟着我,别丢了。”

    “嗯,放心吧。”

    二人继续向前,不多时,七子从那漫天大雪中,竟是看到了神奇一幕。趁着这片雪白之色,七子看到那不远处有山石矗立,那石上并无积雪,在这雪夜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山石周围升起团团烟雾,瞬间就把那落下的积雪融化。七子一手指向那山石,大声喊道,

    “大山哥,前面似是一个温泉呢!”

    大山耸耸肩道,

    “这么大喊,要引下雪崩,咱俩就埋在这里了。”

    七子一听急忙住嘴,却难掩兴奋之色。

    二人身上早被大雪浸湿,寒冷非常

    。见到这温泉,二人也不客气,直接就跳了进去,好似惊起了一物,眨眼却又不见其踪影。这泉水三尺来深,温度也是较高,不过也还在身体承受范围之内,二人在水中除去衣衫,搭在泉中山石之上,就这样光着身子泡起了温泉。不一会,吱吱之声响起,大山环顾四周,只见那不远处有一只白色雪猿,正出神的看着自己,口中不停发出声响。

    “哈哈,小白!”大山兴奋叫道。

    那雪猿一听,双腿立起,直起身形,随后直奔向大山。它跃进泉中,水花溅起,将大山七子泼了个满面。大山抱住白猿,一个劲的亲热。七子看那白猿,身形魁梧,与大山相比都要再强上几分,双手强壮有力,较之人手也要长上许多。它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眉毛垂下老长,盖住了半张脸颊。七子听那白猿声带着哭腔,他仔细一瞧,那猿眼之中竟是滴下泪来,让他心惊不已。大山抱着白猿在泉中翻滚,玩得极是开心。

    玩了好一阵子,白猿终于看向了七子,七子尴尬的向它打了个手势,白猿一巴掌拍起泉水,直喷了七子满嘴,然后它大笑捶胸,显然是开心极了。大山把七子拉到身旁,将白猿一只手交到七子手上,对那白猿说道,

    “小白,这是我兄弟,七子,你俩认识认识。”

    只见那白猿反过来握住七子,手上加力,七子吃痛,顿时满脸通红,还好他肤色较黑,不至于那般明显。大山见壮大笑道,

    “小白,你这是给七子一个下马威呀!好了好了!”

    那白猿似能听懂一般,大笑起来,露出同样洁白的两排牙齿,然后它又学着人样使劲拍了拍七子肩膀。七子也一同大笑起来,却遭到白猿一阵白眼。大山哈哈一笑,指向黑暗之处对七子说,

    “等衣衫干后,我们进到那洞中,里面暖和不少。”

    七子揉了揉眼睛,问道,

    “大山哥,你怎么看出那是个山洞的?”他顿了顿又接着道,

    “哦,你肯定以前来过这里,这白猿也是旧相识,对不对!”

    大山笑道,

    “是啊,告别小绿之后便遇到他了,他极有灵性,这么多年,容貌身型早变得不同,他却还能记得我,小绿小白虽然皆非人类,却是最重情讲义呀!”

    七子看着大山,笑道,

    “大山哥,你真是太神奇了,这些日子与你同行,真是长了见识,只怕那说书先生讲的也比不上你这许多精彩呢!”

    大山大声笑道,

    “哈哈,这精彩的可能还在后头呢!”

    二人一猿在泉中嬉戏,好不快活。雪又大了起来,把这片暖处团团围住。温泉泡得浑身暖劲十足,二人方才起身,披上半干衣衫走进那小片黑暗。果然如大山所言,这是一个山洞,这洞里异常温暖,也不算太潮,是个极好的住处。七子十分兴奋,他也没想到在这样的雪山之上,竟有如此上佳去处,只可惜这时洞里洞外一片漆黑,只隐约能见那洞外一层白雪。大山在洞中四处摸索,不多时,他在漆黑洞中竟是划出一道火花,只听他道,

    “七子,在地上找找干草之类,我找到火石了!”

    七子大喜,在地上四处摸索,不多时,还真让他摸到了一小撮火绒,二人又摸来几节干柴,小心架起木条。大山敲打火石,不一会,一片光亮溢满山洞。七子小心照顾火堆,他可不想在这黑暗之中待上太多时辰。火势渐大,七子这时才好好的观察这个山洞,只见这洞深两丈,有一人来高,外窄内宽,越往里走空间越大,也越是温暖,到了这最里处,就十分炽热了,七子待了片刻便已然无法忍受,在那里,他还发现无数的锁链痕迹。七子退了出来守在火堆旁,他看着大山,疑惑问道,

    “大山哥,这里怎么这么神奇,又有温泉又有山洞,看那里面铁索痕迹,莫不是有人曾被锁在此处?”

    大山笑笑,慢慢回道,

    “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泉水山洞,只怕是地下有热气,恰好从这里向外溢出吧。至于那铁索,以后再慢慢给你讲述。七子,这里可是个练武的好地方。这就快要入冬了,咱们马上赶去也没多少胜算,索性就先在这里住下,待到明年山下春暖花开,再去不迟。”

    七子眼珠都要瞪了出来,

    “大山哥,你的意思我们要在此处待上小半年?”

    大山笑了笑道,

    “七子,这里可是难得一见的仙境,多少人朝思暮想的练武圣地,在此练上一日抵得上那山下半月,机会可是难得!”

    七子点头,道,

    “大山哥,我知会得,先把武艺练好一些!”

    大山满意的点头,说道,

    “这里算是一个避世所在,想来也不会有人前来叨扰,你就在这好好练功。我们头顶不远便是那马龙峰顶了,但此段山路极为险峻,想要从这上去非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所以你也需要练上一段时间。从那大理城看来,这里身处马龙峰背脊之处,想要从峰顶和两侧过来也都极其困难。我们从山脚一路向上攀爬至此,也是正好避开了这上方与两侧的悬崖。因而如若不是从这一侧山脚向上,想要到达这里几乎也是不可能的。谁都知晓,要在这常年积雪的峰顶待上太长时间,可是要出人命的。”

    七子点头,又轻声问道,

    “大山哥,那明年开春,咱们要从这马龙峰翻过去么!”

    大山笑道,

    “当然了,这也算是对你的一项考验吧!你要是连这山顶都上不去,那就别再考虑报仇的事了。”

    那白猿看着二人,十分欣喜,它跑来跑去好不欢快

    。只见它窜到洞外,片刻即回,手中多了两大把青果。它将青果递给二人,大山接过,咬了一口,微微有些发涩,虽不美味却也说不上难吃。大山囫囵吃了三个,心满意足的拍拍白猿肩膀。七子也吃了几个青果,把肚子填得满满,他狐疑的看着大山与白猿,轻声道,

    “大山哥,这里怎会有这青果,似是刚摘下不久。”

    大山回道,

    “这山峰常年积雪,甚是严寒,而这山峰背脊之处常年极少有那阳光直射,便是天然的冰室了,小白将这些果实藏于此间保存,倒是很有智慧。当然也需要选择最佳地点存放,既能保鲜,又能保证不被冻坏。这小白实在聪明。”

    大山爱怜的抚摸着白猿,把它头颈处毛发梳理整齐。七子见状微微一笑,

    “大山哥,为何小白会独自守在此处呢?”

    大山神情黯然,缓缓道,

    “小白并非生于此处,可它天生喜好严寒,在暖处生活太长时间反而会生出病来。它在这里正好,太过寒冷之时还能泡下温泉,还能在这洞中温暖身体。这应该就是它最好的归宿之地了。”

    七子欲言又止,大山笑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其间关系太过复杂,待到我完全理清之后再说于你听吧。”

    七子点头,默然看着火堆,久久不语。洞外山风呼啸,雪片被层层卷起,胡乱飞舞。那雪落在泉边,被热气一蒸,瞬间化作水滴,而后汇成细流,从一旁山崖悄然落下。

    之后半月,七子每日都在雪中打拳舞棍,待到力竭快要冻僵之时才下到温泉之中。白猿在泉水旁不远处储藏有大量果食,只怕足够让两人一猿吃上一年了,大山七子也不客气,饿了便取来食用,白猿见到二人如此也是十分欢喜,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大山带着白猿四处玩耍,把这山上山下逛了一遍,不时他还会打上几只猎物。白猿力大,身体矫健,也常会捡些干柴回来,因而这洞中柴火也总是堆得老高。白猿平日大都只吃青果,大山一来,转眼便成了肉食动物。不过大山手艺了得,二人一猿总是吃得极为爽快。每次吃完,大山白猿便侧靠在洞壁之上,用手揉搓小腹,七子早就见过大山如此,可看那白猿学得有模有样,也不禁莞尔。

    这日晚间吃完烤猪腿,大山白猿舒服的揉搓腹部,极尽满足。七子对这一幕已是习惯,他笑着对大山道,

    “大山哥,我觉得很是奇怪,那拳法棍法越练越觉得奇妙。刚开始那招式之类全都牢记于心,每打一次虽说都会有不同领悟,却仍能记清招式。可这几日以来,总是记不清那连贯路数,我也很是苦恼。”

    大山大笑道,

    “哈哈,七子,你果然还是有些根骨天赋的!这招式路数,都是固定,不同人使出会有不同效果。如若完全按照套路练习,也太过迂腐不是。你忘了这招式路数,说明正走上正途。见招拆招才是实战要领,许多武林人士舞剑出花,惊艳绝伦,真正打斗起来,却常被那莽夫打得狼狈不堪。”

    七子略有所感,又问道,

    “有时使棍,就似挥动锄头一般,可每当此时,就感觉气力更加充盈,对这棍子也就更加信任了。”

    大山拍拍他的头,道,

    “七子,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武学招式,大都从生活中领悟而来,你从小就干农活,对这农具十分熟悉,把棍子看作是那锄头,自然生出亲近之感。这也是我教你用棍的一大原因。能够将棍法与生活经验结合起来,武学造诣方能更上层楼。”

    七子不住点头,又听大山道来,

    “七子,从明日起,我陪你拆招,有了实战方能快速提高。要知道对手可没有几个是傻子,那些轻视对手的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七子嗯了一声,大山抱着白猿,刚一睡下便有呼噜声响起,白猿咧嘴大笑,七子与它对视,笑着闭上了眼。

    次日开始,大山半日陪白猿玩耍,半日给七子喂招,在这避世之所,倒也不觉烦闷。起初几日,大山也不留力,七子全身上下被打得淤青,轻轻一按便是疼痛难忍,还好有那温泉水,泡上半个时辰便让疼痛大减,第二日竟又大为好转,七子大是惊喜。如此这般,七子虽说每日挨揍,身上却越发皮实,虽说仍是会被打中,痛感却少了许多。

    一晃又是数月,大山每日会在洞壁之上刻下标记,因而也记得日子,这已然到了年关!大山心情甚好,一大早便与白猿出了门,回来时竟是背了一头大花鹿。他放下鹿来与七子拆招,七子已经能接上个二三十招,想来对上普通敌人定然不落下风了。

    二人拆完招后,七子剥皮切肉,大山则抱着白猿坐在洞口,极是亲密。肉香扑鼻,让人欲罢不能,大山扬鼻大嗅,发出一声感叹,

    “要是再来上一壶美酒,那就要美死人了。”他不时吧唧嘴,十分陶醉,似是真有那美酒一般。

    白猿突然叫了几声,兴奋的跑了开去。大山看着它也是疑惑。不多时,白猿回来了,竟是怀抱一只酒坛,酒坛不大,约莫只能装个十斤酒水,但在这等冰雪之地,还能有此酒水,已然是大大不易了。大山接过酒坛,启开封口,顿时酒香四溢,让人口舌生津。大山大喝一口,酒虽有些烧喉,滋味也是极美。他大吼一声好酒,把酒坛递给白猿,那白猿接过,也是大大喝了一口,它浑身一颤,看来也是极为享受,喝完它将酒坛递给七子,七子接过也学他俩大口下肚,倍显英雄本色。

    这岁末一夜,两人一猿撕肉喝酒,好不快活!

23 不弃不离相伴终老,巧舌如簧蛊惑人心

    这山中日子虽是单调,这几位却过得极有滋味,转瞬间便又过了一月。这些日子以来,七子武力大增,身手也是矫健了许多,于是尝试着登上峰顶。一连数日皆是无功而返,他也并不气馁,心想自己每日有所提高,总会有一天能觅得上峰之法。

    这日风清气爽,七子终于摸索到一条险道,他沿壁而上,只用半个时辰便爬上了峰顶。这峰顶之上尽是云雾,只能见到两丈之内,他心生遗憾,转身回走。这下山更是不易,七子好险才没摔落下山崖,直回到山洞方才缓过劲来。

    七子看大山正在打盹,也不好叫他,只好外出打拳。再回来时,大山老远向他招手,他心知又有好吃的了,笑了笑,便进入山洞与大山白猿大吃起来。七子咽下一口肉,大声说道,

    “大山哥,我今天爬上峰顶了!哈哈,咱们收拾一下,明日就下山吧!”

    大山颇感意外,摇摇头道,

    “嗯,这个啊,不急,还不到下山的时候,你再好好习练拳法棍法,可不是人人都有缘来此的,以后只怕也没机会了,多多珍惜吧。”

    七子虽是不解,却也知大山必有用意,再不多说,他将一块肥肉塞入嘴中,顿时满嘴油腻,他缓缓下咽,一股暖糯之感从喉头一路向下进入胃中,在这仙境之中,还能有此等美食,真是让人欲仙欲死。

    不觉之间,又过数月,虽说这里常年如此,并无太大变化,但七子也知山外已是春暖花开时分,他心中期待,因为下山时日已然临近。

    这日,七子一早起来,便不见大山白猿踪影,以为这一对好友又到外面玩乐去了,他也没在意,独自打起拳来。直至正午时分,大山独自一人回来。平日二友半步不离,连拉屎撒尿都是一块,这倒是奇了。七子觉得有异,欲要上前询问,但见大山眼中遍布血丝,又不知如何才好。

    大山看着七子,苦笑道,

    “它不见了。”

    七子大惊,忙问道,

    “大山哥,这是怎么回事?”

    大山满脸沮丧,回答道,

    “它老了,若是以人来算,只怕也是要过一百岁了。它是不想让我们为它难过,便自己走了,它应该是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要知道在这雪山之上,几乎无人能够追上它的。”

    七子大惊,说道,

    “大山哥,你几个月前就看出小白活不多久了!我们要在这待到春暖花开之时,便是要为它送终是吧!”

    大山轻轻点头,用手扶了扶面具,无助的望向那漫天雪雾,

    “是啊,当时就知它最多只有半岁好活了。哎,既然它不想让我们难过,我们明日便走吧。”

    说完,大山走进洞中,坐靠在洞壁之旁,黯然不语。七子心中也是难过非常,他坐在大山身旁,怔怔出神。这数月里,白猿始终陪伴左右,这突然不见了,洞里瞬间清冷了下来,二人皆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早,大山七子二人一齐上山,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到达峰顶。峰顶依旧是雪雾弥漫,完全看不清周围状况。大山站在高处一动不动,任那风雪拍打身体。七子上前抓住他手,大声道,

    “大山哥,咱们快下山吧,这里天气恶劣至极,多待下去只怕会有麻烦。”

    大山反手握住七子,在他耳旁大喊,

    “七子,走吧。”

    他拉住七子向山下走去。

    正当此时,温泉山洞不远处,一只白猿趴倒在崖边山石之上,它浑身被雪覆盖,只留出双眼看着那洞口,尽是迷恋与不舍。它站起身来,将身上积雪抖落,又把周围积雪清理干净,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收拾起身上毛发来。它梳理得极为认真,也极为缓慢。收拾好后,它来到崖边,探头向崖壁之下望去,眼中却并无苦意。

    突然间,它身后响起熟悉的呼喊,

    “小白。”

    “小白。”

    白猿回头望去,只见大山七子并肩而立,爱怜的看着自己。它有些惊惶,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欣喜。大山七子走上前来,一人握住它一只手,就这样牵着它离开了那崖边,回到洞中。它靠在大山七子身上,泪珠不停转动。

    不一会它轻轻闭上双眼,呼吸均匀,想来是睡熟了。大山看着白猿,轻声道,

    “它太老了,也许就在这几日了。它这一生,大都孤独,死前还能有我俩陪伴,也算是有人送终了。”

    七子眼眶湿润,微微颔首。

    接下来几日,大山七子一直陪在白猿身边,寸步也不离。白猿精神有些萎靡,但它脸上总是带笑,看起来心情也是不错。它靠在洞壁上,几乎不再动弹,此时想要坐起身来也是显得极为吃力,虽说它早已吃不下什么东西,但一看大山七子大口吃着自己储藏的青果,却是十分欢喜。

    大山七子一人坐在白猿一侧,大山手舞足蹈说着阿爷当年讲的江湖故事,本是极为平常的故事,却被他添油加醋一番,格外的吸引人。七子听得哈哈大笑,那白猿也是微微笑着,不知是否真能听懂,那鼻头皱起,愈发白晰。大山把自己逗乐,正哈哈大笑,却只觉腿上白猿大手慢慢滑了下去,再无一丝劲力。大山单眼红肿,停住笑声,七子也是一惊,与他一同看去。只见白猿微闭双眼,眼角还残余点滴热泪。它脸上皮肤松弛下来,皱皱巴巴,与普通老者无异。大山把头靠在白猿胸口,在它身上轻轻拍着,口中喃喃,

    “小白,走好!要有来世,咱还做好兄弟!”

    七子抱住白猿臂膀,泪水在眼中打转。这数月以来,他一直把这白猿当作好友和亲人,虽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时候,一时间仍是无法接受。

    大山拍拍七子,轻声道,

    “它走了,也无遗憾了。”

    七子回道,

    “嗯,大山哥,我们把它埋下么?”

    大山微微摇头道

    “它早就给自己选择了墓地,那日发现它的山崖之上,还有一个崖洞,有人在那里等它!”

    七子大惊失色,

    “还有一人!”

    大山有些失神,半晌方道,

    “我先送它下去。”

    大山把白猿尸身背起,这些日子几乎没有进食,白猿早已瘦得不成样子,大山将它背起也不费丝毫气力,七子跟在身后扶住白猿。来到那崖边,大山用粗藤将猿身与自己绑好,面向崖壁,缓缓爬下。七子本要一同前往,却被大山制止,他只好探头看着大山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良久,大山身影缓缓显现,七子也才放下心来。二人回到洞中,瘫倒在地上,洞外风雪又起。

    大山看着七子,轻声道,

    “别怪我,想进那洞着实不易,我可不能让你冒险,而且小白心里清楚,它走时你一直守在身旁,这就够了。”

    七子点头,道,

    “大山哥,那人……”

    大山现在没有心情说事,只好打断他说,

    “与十多年前并无两样,具体缘由,以后一并说于你听吧。”

    七子也不强求,不过对这十多年前之事更加好奇了。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起身准备上山,临走时二人又在怀中装上许多青果。这漫天的风雪终于停歇,雪雾也散了开去,难得这天空湛蓝一片,与雪峰相互辉映,迷人非常。这数月里,在这片背脊之处,从未有过这样天气,临走之时能见到此番景象,也是不易。七子虽然每日户外练功,却也比刚来之时白净了许多,大山依旧很黑,用他的话来讲,他就是黑到了骨子里,要想白过来?没门!

    二人不多时便来到这山峰之上,七子上来过多次,都是云雾缭绕,不能远视。难得这般天气,雾气四散开来,视野极佳,江湖壮丽,一览无余。

    大山指着前方,大笑道,

    “七子,看,那便是洱海了!像不像只横卧的耳朵?还有这山脚下的大理城,这可要比那云龙赕热闹多了。”

    说完,大山坐了下来,取出柴刀,刮起了胡子。这半年以来,他胡子留得老长,却从未修理,现今已是三寸有余。他一边磨刀,一边刮胡子,口中骂骂咧咧,十分有趣。再看七子,他每隔两日便会刮上一刮,大山说他爱臭美,他也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七子呼吸着寒冷空气,望向远方,久久不能言语。想他久居绿水村,二十年来,只到过一次大理城,还是为了送货而来,送完货都没在城中转上一转。这可倒好,一次就把这苍山洱海大理城远远的看上了一遍。他回头望去,只见到那连绵群山,不知来时的路。

    大山拍拍七子肩头,大声喊道,

    “七子,咱们可不走回头路哦!下山,进城!”

    七子眼中尽是坚毅之色,他跟在大山身后,握紧了拳头。

    这下山之路好走了许多,到了雪线之下,便能遇上了不少动物。大山突然袭击,捕到两只白狐,那皮毛异常洁净顺滑,全身无一点杂色,要是拿到大理城中,定然能卖上个好价钱。大山飞石手段高明,一点也没弄伤狐皮,他趁着白狐身体尚未冷却,飞快剥下皮来,手法极为高明。七子看了也是不住称赞。

    二人一路又打上几只雉鸡,七子用细藤绑好背在身后。不多时,已然有那山民药家活动的痕迹,大山寻找片刻,用几只雉鸡换来两顶草帽一只麻袋。大山戴上草帽,又把头发放下些许,倒是不那么引人注意了,而七子戴上草帽立刻与那常人无异。大山把狐皮放入麻袋之中,与七子各砍了一堆柴火背在背上。

    一路下山,竟是遇上了不少游人。这不,前方这位公子大腹便便坐在竹椅之上,四个家丁分站一角抬起竹椅向上攀爬,每人脸色皆是青紫,显得极为吃力。这竹椅前方有护卫四名,之后还跟着几位丫环,个个脸蛋红润,娇嫩非常,再之后还有数位护卫,排场当真极大。这山间道路不宽,只能容许这一椅通行,大山正要带着七子到林中避让,便听到那公子大声吼叫,

    “这两个蠢人,还不快快滚开,扫了本公子雅兴,要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七子正要走,却看大山一动不动向自己坏笑。只见大山抓住七子双手,用力向自己胸口推来。大山背对着那竹椅,看起来就像是二人在争斗一般。只听大山用这大理城方言大喊道,

    “你个小子,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哎呀,你小子还真下手啊!哎呀!”

    大山自己一阵推搡,然后便向那竹椅倒去。前方四位护卫赶忙抢上,却被大山一一弹开,他哎呀大叫,直倒向那肥胖公子。那公子大惊,竹椅晃荡得更加厉害,抬椅伙计吓得面无人色。椅后众护卫又一时无法过来,急得大跳起来。大山背负百斤柴火,就这样直直压在那胖公子身上。四个家丁手握不住,纷纷松手,椅后各人也向路旁山林躲闪。大山压着那胖公子,随着竹椅向后滑出十余丈方才停下。

    众家丁护卫丫环惊得目瞪口呆,直直望向大山和那肥胖公子,没有一人上前。大山一下翻了起来,转头看那胖公子,只见他胖脸之上尽是泪水,竟是哭了个大花脸,大山看着他一阵苦笑。好一会,胖公子才举起手来,要令那护卫上前捉拿这歹人。大山急忙一把握住胖公子双手,对众下人大喊,

    “公子受惊了,你们在干嘛,还不快来服侍公子!”

    说完他笑眯眯看着胖公子,那胖公子每说一字便被他打断,气得双眼冒出火来,只听大山亲热说道,

    “公子,一看您就是有福之人,刚才这般危险您也能逢凶化吉,真是太不简单了!”那公子刚说了一个“你”字,又被大山打断,

    “公子,小子我可是练功三十年,难逢敌手,普通人给我这么一压,怎么也会筋断骨折,只怕也得在床上休养个半年。啧啧,您看您,就像没事人一

    样,当真是厉害得紧!”那公子脸色一变,慢慢挤出一丝笑意。众下人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山抢在前方,把那胖公子扶了起来,

    “公子,您小心着地上,有些湿滑,可别摔了。”他一拍头,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又道,

    “哎呀,看我这心思,公子您这么厉害,又怎会摔倒,我可真是瞎操心了,瞎操心了。”

    那胖公子听完,哈哈笑了起来,想来也真是没有摔到什么地方,

    “你这小子真是有趣,姓甚名谁,公子我大大有赏!”

    大山急忙上前扶住胖公子,

    “公子啊,小子贱名不足挂齿,今日能见到您就是三生有幸了,还能与公子切磋一番,又是让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哪儿能还要您的赏赐呢!”

    众下人听他所言,都觉恶心,不时斜眼看他。怎料这胖公子却是极为受用,大手一挥,一名下人递上一大锭银钱,大山装作推脱,却是顺势将那银锭收入怀中,大声喊道,

    “公子,您可真是活菩萨,真是折煞小民了!以后公子若有吩咐,公子只管说,小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胖公子哈哈大笑,想来是喜欢这贫嘴小子。大山见他欢喜,又大声说道,生怕那群下人听不清楚一般,

    “公子,你看这天色不早了,看这云层,没准就要下起雨来。要不要小子陪您下山,一路上也好给您说事取乐。”

    那胖公子大笑道,

    “你还会说故事?!”

    大山低头哈腰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可是远近闻名的故事大王,一天到晚不停也能说上一年半载的,您要听了定会喜欢。”

    胖公子大喜道,

    “那你与我一齐坐椅,咱们边走边说!”说完他便要朝竹椅走去。

    大山一把扶住他,奸笑道,

    “公子不知,这讲故事啊还是脚着地好,这才有底气,我看公子筋骨非凡,这山路定然也不在话下,不如咱们边走边说,也让小子好好瞻仰公子卓越风姿。”

    那公子大笑,说了声好,大山便搀着他慢慢向山下走去,口中不停说着新鲜故事,把那胖公子逗得不住大笑。他手上稍一用劲,胖公子走了好一会也不见气喘,对自己和大山也甚觉满意。大山高高伸出手来,打了个手势,七子会意,跟在身后。抬轿众人看三人走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胖公子已经让他们无法承受,若是再加上大山,那不得被折磨个半死。众人虽说不喜这柴夫,但对他的马屁神功也是钦佩不已,众人不用抬那公子,下山心情也是大好,一位大胆护卫还偷偷的给那俏丫环送上几朵春花。

    不多时,空中竟是乌云密布,不多时便雷声滚滚。那胖公子极其害怕这雷声,每次响雷便要捂住耳朵,不住颤抖。大山在胖公子耳边大喊,

    “公子,你学我样,每次闪电便对着他大骂,就不会害怕了!”

    刚说完,闪电划破天际,大山瞪着天空大吼,

    “你个王八蛋,有种来劈老子啊,老子才不怕!”雷声随后响起,大山随之大笑起来。

    胖公子一见也觉奇怪,正此时,又一道闪电落下,胖公子指着那闪电大叫,

    “你他娘的敢来吓老子,你奶奶的!”

    雷声伴着他的骂声齐响,那胖公子一怔,竟是不再害怕了。他哈哈大笑,拍着大山肩膀,

    “好小子,果然有用,真有你的,哈哈,哈哈!”

    天空不断有闪电划过,只听到二人不住叫骂,然后又相视大笑。只听到大山恭维之声不断传来,

    “哎呀,公子,你这句骂得厉害啊!”

    “哈哈,这天上雷公只怕要气个半死了!”

    “公子公子,你这向谁学的,真是太霸气了。”

    “……”

    前来送伞的丫环惊得不敢上前,只是默默跟在后方。七子满脸苦笑,和那丫环并肩下山,不时与她说上一句,那丫环就羞得满脸通红,偶尔偷看七子一眼,见到七子这般俊俏脸庞,想必春心也已大动。

    雷声打了半晌,终于下起了雨来,那俏丫环上前送伞,大山接了过去,为胖公子打伞,还故意把自己衣衫打湿,那胖公子看着他不住的点头。七子给那丫环打伞,丫环双手攥在一起,不敢抬头。七子苦笑,也不知如何才好。

    天色渐黑,大山与胖公子最先下到了山脚,大山故作气喘吁吁道,

    “公子好生厉害,走了这一路,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累,小子我要不是有公子在身旁,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那公子大笑,拍拍大山肩膀,

    “看来,你还得好好练习啊,哈哈,哈哈!”

    大山不住哈腰,

    “公子,这里离那崇生寺不远,要不咱今晚就借宿到寺庙之中?”

    那公子一听,有些犹豫,刚要说话,却被大山打断,

    “公子可以派人回府告知情况,就说在寺中积攒福缘,我想老爷定然不会责怪,而且,这寺中好玩的甚多,还有那斋饭简直好吃得不行,每次我都要大吃几碗,我还知道几个寺中的隐晦故事,在那和尚眼皮子底下说他们的故事,岂不有趣!”

    那胖公子眼神放光,收敛脸色,轻声道,

    “胡说,胡说,寺庙乃神圣之地,怎能有此想法。哼。”

    随后他大声朝后喊道,

    “小四,你带人回去禀报老爷,就说本公子想在崇生寺礼佛,吃几顿斋饭,今日就住寺里,不回了。”

    那小厮一听,便带着几位丫环回城去了,七子身旁俏丫环一脸不情愿,走不多时便回头看看七子,七子被看得有些尴尬。

    胖公子向大山挤眉弄眼,二人在前,与其余众人,先后走入那崇生寺。

24 风花无累雪月无愁,本是旧识支钱买酒

    一行人来到崇生寺,这寺与普通寺院也并无太多不同,只是寺门较宽,香火更旺罢了。那胖公子似换了个人一般,变得尤为恭敬。小和尚十分热心,为众人安排住处,胖公子又给了许多香火钱,这才满意的被人引入房门。他拉住大山便往里拽,

    “今晚和我一起睡。”

    大山立在当场,急忙抱住身子,说道,

    “公子,这可不行啊!”

    那公子揪了他一把,怒嗔道,

    “你不是还要给我讲故事么!快进来!”

    大山给身后七子使了个眼色,七子会意,走入隔壁客房,他这才笑嘻嘻与胖公子进到房中。二人趴在床上,大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竟是讲了一夜。那胖公子直到天明才不情愿的睡去,大山出了门来,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七子正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急忙上前,大山也不着急说明,只拉着他在寺里四处转悠。他们把这崇生寺四处转了个遍,大山边走边说,只是在那后山茅草屋处多停留了片刻。二人回到客房处,大山摸出一锭碎银,塞进一位护卫手中,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便带着七子出了寺门。

    出了寺门,七子很是疑惑,

    “大山哥,你为何如此讨好那个胖子,真是奇怪了!”

    大山笑笑,回道,

    “那个胖子知道的东西很多,对我们很是有用,从他那里可以打听到不少消息!十多年了,很多人事物都早已变样。刚见这胖子,便知其家中极有富贵权势。他好听故事,只怕对这城中大事也都了如指掌,于是用了一个晚上好好询问了一番。”

    七子摸摸头,

    “不是你给他讲故事么!”

    大山大笑,

    “后来胖子兴起,我问什么便说什么,我又把那故事添油加醋一番,他更是乐不可支!我们身上并无太多银两,这以后花费,便要靠这胖子了。哈哈,也不枉我白白说了这许多好话。”

    七子一听也是莞尔,回道,

    “大山哥可真有办法,不过我们为何定要在这崇生寺歇脚,我倒是有些好奇。”

    大山回头看那寺庙,叹了一口气,

    “哎,物是人非,还是以后再一起告知于你吧。”

    七子点点头,问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

    大山手指大理城门,道,

    “风花雪月!”

    看七子不解,大山继续道,

    “这大理城中有名的酒楼,比起那云龙赕烟雨楼,名气可是要大上许多。我昨晚打听到了些消息,那对头只怕是有些不好对付,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有些为难。去到那‘风花雪月’,希望能见到那有用之人。”

    七子点头,二人一齐走向大理城。

    这大理北城门有官兵把守,守卫却并不森严,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可想这城中繁华景象。二人初进到这大理城,见这街道宽阔,四处人流攒动,小商贩随处可见,无知孩童四处奔走,引得一阵埋怨之声。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式店铺应有尽有,铁匠铺不时传来叮当之声,倒让这嘈杂的街道变得更加和谐。

    七子看这大理城靠山而建,城中地势自西向东缓缓降低,城中有多条街道,横竖交错在一起,每条街道商铺经营范围皆有不同,因而也按这街道划分成不同商区。当然,城中仍有大片区域为皇室官家所占。七子跟在大山身后,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便来到一家酒楼,七子抬头一看,正是那“风花雪月”。

    大山指着那“风花雪月”对七子说,

    “单就这规模而言,这风花雪月定然是比不上烟雨楼的。那烟雨楼后院就能建起两个风花雪月了,不过云龙赕又怎能与这大理城相提并论。烟雨楼供吃住,而这风花雪月却只有酒水吃食。这大理城交通便利,风花雪月引入各地美食,数量品质皆是一等一的好,咱们也进去好好体会一番。”

    几位小二正在收拾桌凳,见到大山七子,其中一位迎上前来,

    “客官,这时辰尚早,还未准备吃食,二位看是待会再来还是……”

    大山拍拍他臂膀道,

    “风花雪月各来一坛,再几叠精致点心,三楼雅间,这个时辰只怕没人跟我抢吧!”

    那小二连声说是,带着二人来到三楼雅间。七子看那雅间门牌上写着“观海”二字,走入雅间,打开窗户,便可远观那洱海,这清风一吹,让人神清气爽。大山看着洱海,笑道,

    “这‘观海’中的海便是洱海了,这雅间名最是质朴,不像其它的幽兰青竹沧浪疏影之类,文邹邹的,听着都来气!”

    七子笑道,

    “哈哈,大山哥定然是不喜欢那些爱吟诗作对的书生了。”

    大山笑道,

    “那群穷酸,看着都烦,一天只知道无病呻吟,仗着有些文采,便四处勾搭良家女子,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偶有一两个像样的,却是混得极差,时常被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七子笑笑,见那小二抱入两坛酒水,笑嘻嘻的摆上大碗,倒上酒水,

    “客官,你先喝碗酒,点心很快就到,还有那‘雪月’也马上送来。”

    大山七子坐在窗户边,端起酒碗,

    “来,七子,这些日子真是憋死我了,咱今天什么都不想,先好好的喝上一顿。”说完他与七子一碰碗,大口饮尽。七子也是一口干下,只觉入口清咧,清香扑鼻,回味似有些甘甜。七子想着,这酒水最好是慢慢品尝才有滋味,怎料大山又倒上一碗,与他对饮。七子无奈,也只好跟着他一口喝完。

    大山看着七子笑道,

    “这楼中最为有名的便是这风花雪月四种酒水了,每种酒名取其中一字,刚才我们喝的便是这‘花’,由上好春花酿制而成,滋味甘甜,清爽怡人,是那些喜好风雅之人最爱酒品。”

    说完,大山把这半坛酒水放在一边,打开另外一坛,七

    子这才发现,这酒坛封口颜色与之前那坛不同。‘花’上是青绿,而这坛却是艳红。大山开坛,倒出淡红色酒水,又是一口饮尽,然后大叫好酒。七子只觉酒香浓郁非常,酒刚一入口,满嘴留香,即便下到腹中,都能感受那神奇滋味。

    大山看着酒碗,轻声道,

    “这便是那‘风’了,盛夏瓜果酝酿而成,酒香异常浓郁,其中滋味总是直扑而来,最是爽利。”

    说完大山喝尽碗中酒水。那小二抱着酒水走入雅间,身后还跟着个十一二岁小伙计,他放下酒水,笑道,

    “客官真是懂酒之人,您的风花雪月上齐了,请慢用。”那小伙计从篮子中取出四五叠点心,整齐的摆放在桌上,便随那小二去了,临走还不忘将门掩上。

    大山打开第三坛,那封口淡黄,七子心想,应该是那“月”了。七子喝了半碗“月”,只觉这酒入口似是平淡无味,不多时,那股清暖酒意缓缓而来,持久不散,其中滋味甚是绵长。似那女子月下相思,带着些酸楚与惆怅。

    “这‘月’极有味道,许多女子喜好这口,似乎喝了这酒能消磨爱恨情仇,又似乎只有这酒能让人醉而忘忧。听说是用那深秋金菊所酿,酒味连绵,秋意浓长。”

    大山打开白色封口酒坛,倒出两碗酒来。这酒一出,酒味四散,甚是浓烈,一闻便知是那极烈之酒。七子大喝一口,只觉这酒极寒,极辣,他艰难咽下,片刻之后,寒意退却,从喉头到胃部涌起一阵灼烧之感,半晌方才缓解。七子皱了皱眉,轻声道,

    “大山哥,这酒真是太烈了,这一坛,只怕能醉倒好几人!”

    大山哈哈笑道,

    “这便是那‘雪’了。听说是用那冰山雪莲酿制而成,当然价格也是不菲,就这一坛,能抵得上三十坛‘月’了。这酒入口极寒,酒性猛烈异常,非是豪气之人万万不能体会其中滋味。这酒极少,能喝的人也是不多,刚好能满足酒客需要罢了。这风花雪月之中,我倒是最中意这‘雪’。嗯,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

    七子小啜几口,慢慢感受这“雪”的滋味,只觉每喝一次都会有不同体会。

    二人喝着风花雪月,吃着精致小点,好不快活。不一会,七子脸上泛起红晕,倒是有些醉了。他单手托腮,看着楼下往来人群,似有万千思虑。不经义间,他在人群中发现一张熟悉面孔,正是昨日一同打伞的俏丽丫环。俏丫环也看到了七子,顿时满脸羞涩,低下头来,不时望向七子。七子对她微微一笑,俏丫环双手攥紧手巾,想来也是心中欢喜。

    大山看着七子,轻声道,

    “七子,可别仗着英俊不凡就四处留情哦,这女子最是不易收拾,抱着你要死不活,你能咋办!”

    七子收回心神,无奈一笑,回头之时,那俏丫环已然走远。

    不一会,那胖公子带着一群府丁朝风花雪月走来,其中便有那俏丽丫环。只见他笑容满面,高高挺起大肚,气度倒也不凡。门口小二一见他,赶紧迎上前去,弯腰低头,甚是恭敬,

    “孙公子啊,您可好长时间没来了。难怪今日眼皮直跳,原来是有贵客临门。这楼上雅间……”

    胖公子心情极好,却不听那小二多言,丢给小二一块银锭,径自向楼上走去。七子看大山脸色有异,轻声笑道,

    “大山哥,那店小二马屁功夫也是了得,就这几句便挣了大块银两。”

    大山笑笑,摇摇头道,

    “若猜得不错,我和这胖子也曾相识。”

    七子大惊,

    “这胖子与我年纪相仿,我最多虚长他几岁,大山哥你……”

    还未说完,那胖公子推门而入,看着大山七子,

    “哈哈,你这两个小子,躲在这里喝酒,难怪我一醒来就不见了人影!”

    大山对那公子努嘴,胖公子转身让府丁退下,这才慢慢走到桌前。大山笑嘻嘻看着那公子,一手去揪他后背衣领,轻声道,

    “小 核桃,见着你叔还不磕头行礼!”

    那胖公子身体一颤,差点倒在地上,七子也是大惊,盯着胖子不发一言。

    胖公子压住嗓子,

    “你……你……”

    大山打断他说话,

    “你什么你,你这小名还是你青姨取的,再这么叫,信不信我给你几个耳瓜子!”

    那胖子嘟嘴望着大山,将信将疑,

    “是小乙叔?”

    大山笑道,

    “想起我来了啊!哈哈,你小子长得倒是够喜人的!”

    胖子尴尬笑了笑,

    “我那时刚出生,又怎会记得,只是爹娘老是提起,这四处都有你的传说,要想不知道,也很难啊!你,你,你真是小乙叔?”胖子疑惑的盯着大山,大山哈哈一笑,拍拍胸脯,

    “如假包换!”

    七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

    “你俩昨晚聊了一夜,竟是连对方是谁都没提过?”

    大山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对啊,对啊,倒把这事忘了!”

    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大山取过一只酒碗,给小 核桃倒了一碗“雪”,轻声道,

    “其实刚见你面,我就猜到了一二。刚听小二叫你孙公子,这才确定,应该**不离十了。再看你听到‘小 核桃’的反应,那准是没错了。以后叫我大山叔,还有,见过我这事不能跟别人说,特别是你爹娘,以后再见到我,也装作不认识,记住没!”

    小 核桃端起酒碗闻了闻,皱着鼻子道,

    “这酒我可喝不了啊。还有,小乙叔,哦不,大山叔,我爹娘常常念叨你呢,他们可想你……”

    “总之要不想惹麻烦就谁都别提,听懂没?”

    那小 核桃连连点头。

    大山瞅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手腕处,那小 核桃大惊,连忙缩回手去。

    大山似有些怒气,

    “手链还在,那串小 核桃呢?”

    小 核桃不敢出声,把头低到桌子底下。

    “快说!”

    小 核桃身体微抖,颤声道,

    “小时候嘴馋,砸烂吃掉了。”

    大山跳上前去,揪起他耳朵,怒道,

    “你青姨给的核桃串,你竟然贪嘴吃了!”

    小 核桃憋住声音叫道,

    “啊,大山叔,小时候不懂事,算不得真的,算不得真的!”

    七子看着二人,也是大笑起来,

    “原来这小名是从这来的,真有意思。”

    小 核桃一边挣扎,一边对七子说,

    “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你怎么能叫哥,这不比我还高了一个辈分了!不行不行,你也得叫叔!”

    大山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放开他耳朵。小 核桃得解放,双手轻柔耳朵,

    “大山叔,怎么没见我青姨?”

    大山双手一摊,

    “这你别问了,总之记住我刚才的话。”

    大山停了停,奸笑道,

    “还有,你叔叔我,这不身上有些紧张,你看看,嗯?”

    小 核桃会意,笑道,

    “别的没有,这黄的白的,倒是多的很。我爹对我说,除了不能欺负女子,其它事我做什么他都不管,说是没准哪天他倒了,那全家就都没了,不如让我痛快玩上几十载,代他好好享受一番。”

    大山点点头,

    “你这爹还真是够有想法的,哈哈,有这样的老爹,也不知道你是倒霉还是幸运。”他喝了一碗“雪”,又道,

    “小 核桃,你大名叫做什么?”

    小 核桃回道,

    “孙天佑,我爹说我定是有上天保佑,才能勉强活下来,所以他让我想干嘛就干嘛,反正这命都是捡来的。哈哈,哈哈!”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

    “你俩果真是亲生父子,老子不像样,小子更不是东西。”

    正此时,雅间门响,小二在外轻声道,

    “孙公子,您要的酒菜是否一起上来。”

    孙天佑大声回道,

    “全都上来吧!”

    房门大开,酒肉果蔬齐上,大山七子看得眼花缭乱,口中不住吞咽。更奇的是,本来三五个就能拿的东西,竟是活生生用了二十余人。那孙天佑摆出架势,赏了每人银两,胖手一挥,众小二急忙谢过退出房去。转过头来,他满脸堆笑盯着大山,

    “大山叔,您这次回来是?”

    大山拍拍他头,道,

    “也没多大事,你只管保密,然后该怎样还怎样。”

    孙天佑点头称是,三人一同吃肉喝酒,不多时便将那四坛酒水吃喝干净。七子迷迷糊糊看向窗外,突然身子一动,他急忙转过头来,

    “大山哥,是那脸白如纸的病书生!”

    大山斜眼看去,正是那人,手帕捂嘴,正自咳嗽。书生身后跟着那俏脸书童,眼神直盯着书生后背,与清风阁时判若两人,七子这才坚信那晚众人皆是做戏无疑。只见那书生与书童慢步走进“风花雪月”,被小二引入隔壁雅间之中。不多时,隔壁雅间又入几人,七子瞧得真切,就是那晚演戏的众人,不多不少,刚好凑齐。

    大山看看自己碗中酒水已尽,孙天佑正要倒上,大山摆手道,

    “小 核桃,带着你的人回去吧。留下些银两,我去隔壁再借些酒水,不时便走了。”

    孙天佑有些惆怅,轻声道,

    “大山叔,你又要走了么?什么时候再回来?”

    大山拍拍孙天佑胖脸,双手使力捏了捏,笑道,

    “小 核桃,你笑起来可比你爹好看多了,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

    大山不停使眼色,孙天佑把身上银两全都放在桌上,这才满不情愿的出了门去,走上大街还不住朝楼上张望,只听他大声道,

    “哎呀,这说书人今日就要走,还死活拦不住,以后没这许多好故事可听了!哎!”

    身旁府丁凑上前来,

    “公子,要不把他抓了,这样就能天天听故事了!”

    孙天佑一巴掌打在那府丁左脸之上,

    “混账东西,小爷什么时候需要强人所难了!”

    那人吃痛,嘴中喃喃,

    “公子不是……”

    他右脸又被击中,双颊顿时高高鼓起,血水从牙缝挤了出来,那人再不敢言语。

    大山七子看到也不禁莞尔。大山揣起银钱,端着大碗,打开雅间房门走了出去,七子跟在他身后,二人一齐来到隔壁门前。只见那门牌上写“映月”二字,倒是与那“观海”有些亲近。

    大山轻轻推门,那门竟是从内别上,他轻轻敲门,口中骂骂咧咧,

    “快给老子开门,你个黑狗娃,老子撒泡尿你就别上门来,是不是想独占了那俏丫头!”

    只听房中糙汉声起,大步而来,一把拉开门栓,正要出来教训这醉鬼,大山顺势滚在他身上,一转身便来到桌前。开门之人正是那矮胖双刀汉子,被这一幕惊得不能动弹,七子笑盈盈从他身前走过,身体有些摇晃,轻轻撞到那人怀中。矮胖子正要暴起,只听大山轻声道,

    “几位好雅兴,借杯酒水可好?”

    那病书生已然认出了大山,招了招手,矮胖子急忙关上门,回退桌后,一眼不眨盯着大山。

    大山见众人面容肃穆,杀机四伏,于是大笑出声,

    “几位也真够小气,那我自己来了。”

    说完,他自己拿起酒坛,向碗中倒入酒水,又拉过七子将他酒碗满上,这才缓缓说道,

    “要不,咱一起做个买卖?”

25 买卖既成仁义犹存,天涯路远同死共生

    那四男一女面面相觑,手中兵刃不知如何安放,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半晌,那书生方才回道,

    “这生意如何算计,怎分利来?”

    大山轻声一笑,

    “你保一人,我要一人,同利无害,五五分成,大大做得!”

    那病书生咳嗽起来,书童递上一小枚药丸,书生以酒吞服,方才止住。大山也不急,自斟自饮,旁若无人一般。半晌,那书生轻声道,

    “事关重大,怒我等不能马上应允。”

    大山看着几人,轻声道,

    “雨沐清明,正是做买卖的好光景。月亮湾,故人墓,苦怨向谁诉。”

    众人大惊,那书生大口喘气,

    “阁下谁人,怎知这事?”

    大山笑道,

    “不必问我是何人,我们之后也无需再见,总之这事一了,我们二人便远走他乡。希望日后多为民生,也就再无遗憾了。”

    书生踌躇起来,最终还是点下头来,

    “我等从不曾恃武行凶,做那欺侮良善之事,这点兄台可以放心。不过,若是我等事后将你二人……,嗯,又当如何?”

    大山一听,也是不由笑出声来,

    “那点苍七侠,何等光明磊落,他们弟子又如何敢做那鸡鸣狗盗之事。何况,你们加在一起,是否有那必胜把握?”

    众人一齐站起,也不知是被惊吓,还是被激怒。那书生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坐下,道,

    “阁下知晓我等身份,想必也是了解内情,我等万万不敢有辱先师威名。阁下之言已然记下,我等先行告辞。”

    书生站起,侧身过来,问道,

    “这买卖,本金如何安排?”

    大山喝了口酒,回道,

    “归整出入由你,苦力我来。”

    说完,几人一齐抱拳,而后开门离去。

    七子始终不发一言,二人对谈,也只听得似懂非懂,他知这些人与那公子定然有所牵连,有些疑惑,

    “大山哥,这是?”

    大山与他碰碗,笑道,

    “不用知道,我们等着就好,若是运气好些,大仇得报后还能全身而退,若是差些,也无妨。”

    七子喝完碗中酒水,眼神坚毅。

    二人慢慢将酒水喝完,才出了店来,在这大理城中闲逛一番,又回到那崇生寺去了。之后一连数日,二人每日清晨上山砍柴,回来后又帮寺里僧众做活,众僧也都欢喜,二人便安心住下了,这些日子倒是异常清静,无酒无肉倒也过得十分舒心。

    转眼过了半月,清明三天前,二人离开崇生寺,临走之时还为后厨僧人背来许多柴火。出了寺门,大山回头看那院门,眼中竟是有些惆怅,他微微叹息,快步离开,七子跟在他身后,片刻之后就不见了身影。

    三日之后,阴雨绵绵,正是清明。洱海之畔,有一海角向内延伸三里有余,海角呈月牙状,当地人称月亮湾。月亮湾中草木奇石众多,从此处看这洱海又别有一番滋味,而那牙尖之处有凉亭一座,更是引来不少风流雅士前来观景。当地渔民早已见惯不惊,只是这凉亭不远处有一座高数丈的土丘,多年以来无人胆敢靠近半分。

    大山七子在这月亮湾树林之中待了三日,也小心避开所有渔民游人,二人体魄强健,这阴雨初春时分倒也不觉多少寒意。这日清早,二人藏匿在小山不远处,七子心里有些激动,不知是否如大山所料,在此处能够为妻儿报仇雪恨。他攥紧拳头,关节咯咯作响。大山拍了拍七子后背,轻声道,

    “别紧张,一会如果动起手来,先把命保住,以你现在身手,只怕寻常之人根本无法靠近的。”

    七子点头,

    “嗯,知道了。大山哥说那人会来,我是丝毫也不会怀疑,我早就等着这天了。”

    大山点头。

    不多时,远处似有大队人马前来。七子定睛一看,两位翩翩公子走在前边,身后跟着大队人马。最前一位公子白衣白鞋,鞋上沾染些许土渍,却也难掩其不凡气度。另外一位稍稍靠后,灰衣布鞋,对前方公子甚是恭敬。众人走近,七子圆眼大睁,竟是要瞪出血来。那白衣公子走近,赫然便是那杀妻仇人。大山按住七子,手心透出暖意,七子微微点头,一点不敢动弹。

    两位公子来到土丘之下,身后一人赶紧上前,只听他朝那小山大喊,

    “公子来访,速速退让。”

    话音刚落,小山之上悉悉索索,竟是下来七八号身披蓑衣的汉子,个个龙筋虎骨,太阳穴高高突起。只见那七八条好汉,一见到白衣公子便齐齐抱拳跪下。七子心中疑惑,也不知为何在这小山之中会藏有如此多好手,二人藏在树林之中,是否早已被人发现。正思索间,大山轻拉他的衣角,二人趁着这施礼间隙飘然上了土丘,并未让人发觉。大山还在一棵不起眼的小树之后,取出一个包裹,里面似乎装有衣物。二人刚一上去,土丘便被人团团围住,七子心里也是一阵发凉,虽早有准备,却仍觉有些惊险。

    那白衣公子大手一挥,众人纷纷起身,从中让出一条道来。两位公子从此道上去,身后之人也并未跟随。大山七子小心翼翼来到土丘顶部,只见这有三棵大树,大树之下便是一座孤坟,坟上长满杂草,没有墓碑,甚是清冷。七子心中有太多疑虑,此时又不便开口,只好待到全身而退之后再向大山问询。

    二人悄然藏于树后,两位公子便一前一后来到墓前。只见这两位公子神色悲悯,齐齐跪倒,全然不顾这满地泥汤。两位公子痛哭起来,好长时间也不发一言。哭罢,那白衣公子率先起身,飞起一脚便踢在灰衣公子脸上,直将他踢飞出去,那灰衣公子也不哭喊,只是嘴中吐出一滩血水,两颗白牙。那白衣公子大喊,

    “都是你,若是无你,娘也不会死,你这个丧门星!”

    说完又是一脚,踢中灰衣公子胸口,那灰衣公子向后急倒,飞出老远,跌入泥水之中,他全身上下沾满黄泥,甚是狼狈,可从始至终也未叫喊一声。他侧过身来,嘴唇贴在泥水表面,不住喘着粗气。那白衣公子走上前来,用脚踩住那泥中人头部,使劲压入泥水之中。那灰衣公子口中吃进泥水,又加入血水,缓缓吐出,十分凄惨。白衣公子玩弄半晌方才收回脚来,然后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泥人脸上。这土丘不高,这动静却是不小,想来下方守卫也早已习惯,并无人上来查看。那灰衣公子颤抖的抬起头来,含糊不清道,

    “哥,都怪我,都怪我!”

    他挪了挪

    身体,继续道,

    “哥,你看后边。”

    那白衣公子正想上前招呼,一听也是愣住。他赶忙回头,只见一大坨黄泥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嘴中塞满。来人正是大山七子,白衣公子一招便被制服,手脚被二人合力按住,丝毫动弹不得。灰衣公子踉跄起身,来到三人身旁。白衣公子看着他,眼中尽是哀求之色。

    “哥,你好好陪娘,希望来世咱们别再做兄弟了。”

    说完,灰衣公子向七子大山点头。七子拔出短刀从那公子胸口斜斜刺入,然后伏在他耳旁,轻声道,

    “便宜你了!”

    他忽的抽出短刀,血流随刀口喷出,任是那仙人也是不活了。

    白衣公子蹲下身来,好似认出了七子,只是胸口血流如注,再担不起一丝气力出声。灰衣公子走上前来,双手抚摸那已故兄长脸颊,满脸凄苦。他眼中含泪,轻声说道,

    “红绳,正东。小乙叔,谢谢。”

    大山也是一惊,想不到这小子心思如此细腻,竟是猜到自己身份。那灰衣公子看看七子,继续道,

    “来吧!”

    七子点头,也不多说,干脆利落一刀刺入他心口,刀身留在体内并未拔出。这都是大山的安排,也是为这二公子洗脱嫌疑,即使不成,也能有个说法。这两刀手法相似,只是方向略有不同,前一刀斜斜刺入心脏,即时毙命,后一刀则刚好擦着心脏而过,若是医治及时,便无性命之忧。

    大山七子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放下灰衣公子,便朝外遁走。大山见这土丘之外,每三五步间隔便有一人,皆是个中好手,细细数来,这腕中配有红绳之人足有五六人。再向远处看去,穿过那几人,便是一小片树林,然后就可沿西方海岸回到陆地之上。大山七子换上包袱中的衣衫,便与那守卫无二了。二人悄无声息来到一人身旁,那人目视前方,似没看到有人一般转身错开。大山向那人微微点头,二人飘然远走。在这月亮湾中又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东面一处,轻声潜入水中。

    这日烟雨朦胧,洱海之中能见度不过半里而已,离岸二里之外,一条小船在水面盘旋。大山七子二人潜入水中,水面不起波澜,倒也不易被人发现。那包袱之中有换气竹筒,想得倒是周到,二人直到快要触到那小船方才露出头来。二人浮在水面,七子回头一看,竟是一眼看不到岸边,

    “大山哥,谢谢你,我总算是报了仇了!”

    他从水中取出油纸布,又将身上栓着石块的绳索剪断,笑道,

    “大山哥,你可真是厉害,这样的方法也能想得到!若是换作他人,定然难逃。”

    大山哈哈一笑,

    “好在今日天公作美,我们游了这么远,应该是没人见到。”

    正此时,只听烟雨之外喊杀之声响起,乱成一团。大山七子相视而笑,奋力朝那小船游去。二人翻上小船,七子抢过船桨划动起来,

    “大山哥,咱们这要朝何处去?”

    大山躺在船上,微微一笑,

    “往东北方向划吧,在那里换上两匹马,再向北去。”

    “我们还是要走你们曾经走过的路么?”

    “反正一身轻松,走上一遭又有何妨?!这路上可多精彩!”

    “嗯,我大仇得报,以后再无牵挂,陪大山哥走一次江湖,幸运之至!”

    大山点点头,又听七子问道,

    “大山哥,你说现在那月亮湾是何种情形?”

    大山从船内找出两只酒囊,顺手丢给七子一只,他打开自己那只,一口气喝下一半,哈哈笑道,

    “我猜啊,那些人估摸着我们已经安全,方才大喊有贼,追出老远,有几个未带红绳兵士被杀,带红绳几人重伤却不致死。有人发现大公子被杀,二公子重伤不醒。方圆数里被封锁,皇帝震怒,全大理搜查真凶。那二公子如此机智,应该早就为我们安排了替死鬼。所以我们暂时还算安全。”

    七子思索片刻,问道,

    “这两人如此排场,也不知是何等出生。”

    大山摇摇头,叹道,

    “这还没看出来?那白衣便是太子了!现在好了,老二成了太子。这老二啊,性子软,但心却好,老皇帝死后,百姓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些。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现在就看上面那位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不过七子,这老二若是当了皇帝,也不一定是好事,他不会压迫百姓,但可能也不会有多大作为。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是好是坏,倒也难说。”

    七子瞪眼看着大山,他没想到自己竟是杀死了将要做皇帝的人,也没想到还有这般说法,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大山看他如此,轻扶面具,拍拍他肩头,继续说来,

    “那老二并不傻,想自己动手也少人手不是,特别像你我这等身手的,可以说根本没有。更何况那老大那边还有个刀疤脸,这次刀疤脸没在,只怕也是那爱演戏的五人暗中捣鬼。”

    七子大仇得报,对大山充满无限敬仰,

    “大山哥,我现在头脑发懵,不知如何讲才好!哦对了,还有个疑问,你上次在大理城已经这么些年,为何还会对如今局势如此了解?”

    大山嘿嘿笑了起来,

    “你忘了小 核桃了么?套他的话太容易了,那一晚上便把这些年发生的事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就连这清明习惯都是他告诉我的,哎,每次这老二都被揍得鼻青脸肿,都已经成了习惯。”

    七子又问道,

    “那这清明连张纸钱都没有……”

    大山叹了一口气,

    “这说来就话长了!咱们今日就在这洱海中泛舟,找一处风景绝佳之处,再向你一一道来。”

    他突然扯开嗓子,大喊出声,

    “苍山白云天际间,一湖碧水洒玉盘。风花雪月两三事,不知人间已千年。不知人间已千年,哈哈,好诗,好诗!”

    七子听完也是顿生豪气,把那船桨摇得吱吱作响。

    二人在船上喝酒,好不快活。不过,这走走又停停,直到日落方才看到前方水岸。停船上岸,七子见这是零星几个小岛,有几处与陆地相连。岛上有不少房舍,几间屋内星火点点,不断有肉香飘来,二人顿觉饥饿,大山径直走向一间茅屋,在门口大嗅,他看着七子点点头。正是这屋内传来的香气。二人敲门,片刻后门房打开,一位老妇探出头来,约莫五十上下,头上花白,额头尽是皱纹,蓝色粗布衣衫极是熨帖,干净非常。她睁着小眼盯着大山看了

    一会,眼中划过一丝惊奇之色,侧身便将二人让了进去。

    老妇关上房门,在屋中生起炭火,让二人烘干身上衣物,又在一旁忙活了一阵,方才端来三碗饭食,三人围坐在炭火旁一起吃饭。那老妇扒了两口,轻声道,

    “你这臭小子,我算算,嗯,都快二十年了,这才想起姐姐来么!”

    大山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严姐姐这么大年纪,眼力还是这么好。对了严姐姐,您老这做菜的水平好像大不如前了哦!”

    老妇用筷子敲打大山手背,笑骂道,

    “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三人边吃边聊,让这孤寂茅屋有了些生气。那妇人哀叹一声,

    “霞儿嫁人后只是三年,就悄然离去了,朗儿之后也再未娶妻。朗儿说是要把我接过去,我又不愿意,就还在这屋住下,他不时来看我,每次都带上许多银钱物饰。哎,我这老婆子,能有个这样的女婿也算是修了八辈子福分了!”

    大山也是轻叹一声,

    “霞儿这一生虽短,也算是有了个真心人。”

    妇人嗔怒,

    “你这小子也真够讨厌的,管我叫姐姐,又管朗儿叫弟弟,害得我老是分不清辈分。”

    大山哈哈大笑,

    “这不显得您年轻么!来来来,让我看看严姐姐皮肤还是不是那么好,嗬哟,您怎么看起来就三十来岁啊!怎么保养的,给弟弟我说道说道?!”

    “死贫嘴!”

    “……”

    屋内笑骂之声不时响起,倍感温馨。七子心中也是暖意绵绵,不觉间便湿了眼眶。

    第二日大早,大山七子便在这岛镇集市购来马匹,严老妇特意准备了最拿手吃食,给二人包中装得满满。当然,大山还不忘把那酒囊灌满好酒。那严老妇直将二人送出十里,方才往回走,大山看她不时抹泪,心中也是有些不舍。

    二人行至正午,来到一处险隘,两旁山崖陡峭,怪石嶙峋,几棵老松悬在空中,迎来送往。这隘口停有一辆华贵马车,车夫坐在车驾上打盹。车窗处探出一张秀丽脸颊,一见大山七子,惊喜交加,大叫起来。七子马儿一惊,差点将他摔将下来。二人定睛一瞧,只见那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极胖,脸上肉嘟嘟,极是可爱,女的清秀可人,娇小精致,正是小 核桃和那名俏丫环。

    大山看了看七子,又看向小 核桃,

    “小 核桃你怎么来了。还有你这小丫环,不会是要跟我们七子私奔吧!”

    小 核桃大笑起来,

    “大山叔,瞧您说的,我啊就是来送您的,要是把我带上,那您这一路可得受罪了。”

    小 核桃靠近过来,附耳说道,

    “有人让我来送你,坐我这车马,行路容易一些,大山叔,我可是等一晚了哦!”

    说完,小 核桃故意向大山挤眉弄眼,大山知他意思,转身对七子道,

    “七子,这丫头你看着办。”

    说完就把小 核桃拉在一旁说话。

    七子很是尴尬,又不知如何是好,竟是不发一言。那俏丫环红着脸,憋了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公子,我叫思思,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天佑少爷已经同意让我一路照顾二位起居。无论天涯海角,我也愿意与你们二人同往。”

    她顿了顿,接着道,

    “如若公子不愿,我便在这大理城等候你一辈子。”

    七子看着大山,大山满脸淫笑,大手一摊,

    “看我做甚,你自己决定,一起走,或者让她在这等一辈子,我可不保证会再回来哦。”大山略一思索,

    “或者你俩远走高飞,我把小 核桃带在身边。”

    那小 核桃急忙摆手,大叫不可。

    七子犹豫了很久很久,小 核桃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大山抱着他肥大脑袋,二人说笑不停。终于七子出了声,

    “那就一起走啊!”

    那俏丫环大喜,眼中春意盎然。大山噌的跳了起来,

    “好你个七子,就让我一路看你们俩打情骂俏?!”

    七子无奈笑笑,摸摸头道,

    “你让我决定的!”

    大山眯眼看着这一对男女,

    “哎,也罢,那就一起走吧。小 核桃,你这车我要了,你自己走回去吧。”

    小 核桃装作大惊的样子,把手摆得老圆。远远的,只听得那大理城方向一骑快步行来。七子一见马上那人,张开双臂,作防守态势。大山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那白甲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左眼处留有刀疤的魁梧男子。

    大山迎上前去,那人一提缰绳,马立而起,在大山向前三步之处停下。他顺势下马,立在大山身前。

    “哥,真的是你!”

    大山作势要抱他,却被他让了开来,他从腰间取下刀剑,一手持刀一手握剑。七子正要走上前来迎敌,大山大手一抬示意不要妄动。

    只见那刀疤男子双手运起全力,刀剑相交,火光四溅,二者竟是一齐从中折断。他从腰身上取出一支银黑色枪尖,直直插入小腹。

    “哥,皇帝可不是傻子。我以前打不过你,现在更加不是你的对手。”

    说完,那刀疤男子上前抱住大山,久久不愿放手。他拔出枪尖递到他手中,然后转身便要上马。

    大山眼中尽是惋惜,大声将他喊住,

    “我这些日子了解了很多,作恶太多,终归要有报应的。我只是顺道帮他做了选择。”

    那刀疤男子大袖一挥,

    “哥,我都知道的。我不能久留,咱们,咱们后会有期。”

    刀疤男翻身上马,人马已经飘然走远。这一来一回速度之快,一干人等惊诧莫名,只留下一只枪尖,沾满鲜血。大山捡起枪尖,半晌作声不得。

    大山把那枪尖交到小 核桃手中,缓缓说道,

    “枪尖还是带回给他,就说当哥的对不住他了。”

    说完,大山用力踢中小 核桃屁股,小 核桃这才与那车夫慢慢往回走。眼看着二人走远,大山这才驾车北上。

    傍晚时分,草原一处燃起篝火,火旁有车马一辆,马儿悠闲吃着青草,不时发出响鼻之声。火堆里柴火噼啪作响,七子思思并排坐着,神情专注,大山轻轻理了理面具,慢慢道来,

    “怎么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多年,……”

26 翻山越岭误入迷阵,勇者无惧共御强敌

    小乙睡在湖边,直至正午时分方才被那骄阳晒醒。小乙揉了揉眼睛,睁眼瞧看,只见白青躺在身旁,满脸通红,却不见那童陆身影。四处找寻一番,这才发现那童陆竟不知何时跑到了树荫之下,此时睡得正酣。白青脸被晒得通红,估摸着需要几日方能恢复如初,像她这样的娇嫩脸蛋,只怕会先脱下一层皮来。

    小乙揪住童陆衣领,将他提起,可那童陆也只是双手挥舞一下,仍旧睡得香甜,白青见了也不禁好笑。小乙向白青做了个鬼脸,白青红着脸不住点头。只见那童陆横飘出去,直直跌入湖水之中。他突然惊醒,不停挣扎,虽说水性不错,也是吃了好几口湖水。白青在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小乙一脸惊惶,大叫,

    “陆陆啊,你怎么跑水里睡觉去了!真是要命,要不要我来救你呀!哎呀,你看你,这湖水好甜的,你可要多喝点!”

    童陆一看便知是小乙使的坏,他赶忙游回岸上,对着小乙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小乙也不躲闪,任他打骂。童陆打了好一会,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小乙这才按住他肩头,

    “陆陆啊,你干嘛打我,我可要报复你哦!”

    童陆一脸茫然,然后身子一轻,又被丢入湖水之中。好容易挣扎着爬到岸上,眼神发红,

    “就知道欺负我,等找到姐姐,一定让她收拾你!”

    他指了指小乙,又指向白青,

    “还有你!哼!”

    小乙装作大怒,

    “你只顾自己享受,害得白青脸都晒花了!”

    童陆哼了一声,

    “我以为你们喜欢晒太阳嘛!”

    白青咯咯笑了起来,

    “小乙哥,要不再扔一次,这次扔远一点!哈哈,哈哈。”

    童陆一听,委屈道,

    “好好好,你们都欺负我!我可记下了,以后有你们好受的!”

    白青嘿嘿一笑,

    “陆陆,你身上肯定不舒服吧,要不要我替你扎几针!”

    童陆一听大惊失色,急忙摆手,把头摇得老圆。小乙白青见他如此,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小乙笑嘻嘻道,

    “陆陆啊,不逗你了。你……”

    童陆打断他,

    “哼,意思把我丢入湖里是逗我玩是吧!这么好玩吧,那你俩自己去玩呀!”

    小乙给他揉着肩,讨好道,

    “大不了你也扔我咯!话说回来,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走才好。是顺着溪水回走还是咱直接翻山过去,没准咱现在就在那传说中的点苍山之上呢,翻过这山就是那大理城。”

    童陆也不再计较被戏耍之事,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没那气力扔他一次。他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来,

    “咱们回走,以现在下山的脚程,需要两日方能到达上山的地方,如果没有车马,那可要把我和白青折磨个半死,估摸着怎么也需要十天才能到那大理城。上山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我们一直是朝北行来,稍稍有些偏向东方,走了大概一百八十里山路。”

    他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又接着道,

    “来时我看过地图,这是云龙赕,这是大理城,这便是那点苍山脉,大理城就在点苍山脚之下,这点苍山脉南北朝向,我们大致是从这里上山,现在处在这个位置,离那大理城直线距离不足五十里,走那山路也不过百里。我看那红衣女子也是朝这方向上山,应该有路可走。我们跟在她们身后,少则两日,多则三天,便能到那大理城了!嘿嘿,能省不少时间呢!”

    小乙白青一齐点头,白青开口道,

    “陆陆,小乙哥,那咱们就走这山路,正好这一路有山有水,也不缺吃食,还能见到不一样的景致,定是比走那官道要好上太多了。今天晚了,咱们明天出发怎样。”

    童陆斜眼看着二人,

    “哼,这一路还不是要靠我!咱们可以再多留两天,我可不想再遇到那女魔头!对了,有没有吃的!”

    白青取出最后两张薄饼,递给童陆一张,与小乙二人分食一张。小乙大口吃完,便去湖中捉鱼。这湖水较深,相比溪水之中难捉了不少,费了好大功夫方才捉到很小的两尾,小乙歇了歇,还是上山打猎去了。不多时,他提着两只灰兔回来,三人剥皮烧烤,大吃了一顿。白青把那毛皮清理一番,做成两顶帽子,一人一顶扣在小乙和童陆头上,二人互指着对方,笑得合不拢嘴。

    三人在这湖边待了两日,又捉了些野味带在身上,这才动身上山。三人来到慕容文茵坟前,向她作别,虽说这文茵死得凄惨,死后还有那一人如此对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这几日里,白青童陆体力恢复过来,加之重物大都负在小乙身上,小乙慢上一些,二人也还算能跟上。不多时,便登到了这山顶部。三人站在峰顶,向东看去,远远见到那山峰自北向南延绵交错,童陆兴奋大喊,

    “看,那便是点苍山了,从北至南,延绵数百里!哈哈,翻过那山,便是大理城了!”

    小乙白青也是异常兴奋,白青大喊道,

    “依我看,去到那边山脚,最多也就二十多里山路了,咱们脚步快些,也许明天便能到了!”

    小乙看着前方,山的另一边,便是新的江湖。他镇定心神道,

    “走吧,咱们今晚就住那点苍山上!”

    三人精神为之一振,快步向那点苍山走去。

    快到那点苍之时,路愈发难走了。临到山脚处时,水气森森,湿滑异常,四处长满青苔,蚊虫鼠蚁四处乱窜,似是进了迷

    阵一般,让人倍感压抑。童陆有些着恼,

    “都怪你小乙哥,非得要从这里走,看吧,这里这么难走,根本不像有路的样子!”

    小乙尴尬摸摸头,轻声道,

    “这里水路太多,难免迷了路。不过咱们大致方向应该不会有错,今天有些晚了,也不可能再往回走,只好前方找个干噪点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晚。”

    白青童陆无奈,不过也只好如此了。小乙在前开路,白青童陆跟在身后,三人露出皮肤的地方擦有特制药膏,这才没有被那蚊虫飞扑叮咬。眼看天就黑了,也没走出去多远,童陆有些怒意,却也不知对谁发作。突然之间,正前方隐约出现两点光亮,仿佛还在移动,小乙示意白青童陆俯下身形,三人盯着那光亮一动不敢动。小乙半晌方才看清那物,正是一头花豹,它不停转圈,似是在围攻一物,只是光线不好,看不清那是何物。花豹不时朝小乙三人看来,对身旁那物稍微有些放松。小乙取下黑棍,紧握手中。要知道这许久以来,还未曾正面对付过这般猛兽。这花豹身法灵巧,下水上树无所不能,牙齿又是锋利无比,普通人要在这山野之上遇到,便很难逃脱。小乙并不怕它,只是担心不能护好白青与童陆。他让二人背立在自己身后,自己缓缓向前移步。那花豹一见小乙,发出低声怒吼,身旁之物乘机逃走,花豹更是恼怒至极,直直向小乙瞪来,再不理其它。

    小子不时舞动黑棍,虽然手心出汗,还好那黑棍表面布满细小铁砂,倒也能牢牢抓住。小乙一连丢出好几颗飞石,可这飞石在五丈内才有较大杀伤,对付那花豹作用不大。那花豹始终在十数丈外徘徊,丢出的石子不是被那花豹轻巧躲过,就是打在它身上不起任何反应。那花豹速度奇快,若是奔跑到近处,更加不易击中,因而小乙干脆不再掷出石子,双手握紧黑棍,随时准备着给那花豹致命一击。白青童陆背靠着背跟在小乙身后,与小乙间隔一丈左右,不致于影响小乙出手,也方便小乙回身营救。二人手中各持一柄短剑,汗水从鼻头冒出,想来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阵势。

    那花豹突然跳了开来,躲在枯树后面,片刻之后又从数十丈外窜跳出来。小乙心惊,若是与它这样耗下去,天一黑,己方胜算几乎为零,因而只能主动出击。童陆也没闲着,他四处观察地形,又看那花豹动作,似乎正在等待最佳时机,只听他轻声说道,

    “小乙哥,白青,咱们与他在此处对峙大大不妙,若是天黑,小乙哥根本无法保全所有人。我看这溪水流速平缓,似乎是从山洞中缓缓流出,咱们赶紧顺着溪水过去,应该可以找个好地势,至少不用担心后背威胁。”

    小乙白青齐声说好,白青童陆先行,小乙跟在不远处紧盯着那花豹。又走出半里有余,终于见到了山石,三人大喜加快步伐。那花豹如此机敏,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它不断飞跃溪流断木,慢慢向三人靠近过来。这地方极为潮湿,三人就如刚从水中出来一般,全身湿透,甚是狼狈。天空只有一点光亮,童陆心急,一不小心掉进了溪水之中,白青去拉他,却反被拽进了水中,二人大,还好溪水平缓也只有三尺深浅。小乙急忙过来想要将二人拉起。他一手正握住童陆,刚要拉出水面,那花豹已到跟前,速度之快,超出世人想象。那花豹直扑向小乙,小乙另一只手提起黑棍格挡,花豹来势极猛,而小乙正用力拉起童陆白青,脚下不稳,被直直撞入水中。

    小乙掉入水中,移动转身皆是不便,而天又快要黑尽,这漫天的水雾更是让人看不清那花豹足迹。白青急得不停掉泪,却并不哭出声来,她死死拽住童陆,小乙挣扎着来到二人身旁,将二人护在身后。天已然黑尽,小乙心知不妙,但却暴发更多求生**。童陆大喊,

    “我看到这溪水从一山洞中流出,咱们背靠在一起,呈犄角之势,每人守护一边,慢慢退向山洞,只要进去,咱就能守住!还有,把包袱药箱背到胸前,只有半里路了,集中精力!”

    三人竟是默契无比,齐齐向溪水上游移动。那花豹在不远处嚎叫,一会在东,一会在西,吼声还不时从树上传来,在这黑夜之中,让人倍感恐怖。

    这黑夜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和那花豹不定时的低嚎之声。三人不知还有多远,由于高度紧张,童陆白青都疲惫至极。突然间,那花豹不知从何处飞来,直扑三人最弱的白青,花豹咬着药箱,连同白青一起拽出了水面,速度之快,白青竟是来不急叫喊出来。还好小乙手快,一把拉住白青,顺势把她交给了水中童陆,自己则借着花豹咬力出了水面。小乙早就在等待此等良机,黑棍早已击出,堪堪砸向那花豹头顶。那花豹哪能想到这背负药箱的,为何瞬间变为那手持黑棍之人,虽有防备,却也难躲过这一棍。由于不好发力,这一棍只是使出五分力道,即便如此,这等猛兽也是万难再次抵挡。那花豹一阵哀嚎,竟是向外奔逃而走。

    小乙不断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击也是积攒了太长时间,若是不中,这第二击的威胁必然要降低许多。小乙把童陆白青拉出水面,白青丢了药箱很是沮丧。小乙拉着二人,慢慢朝那水洞走去。走不多时,便碰到了岩壁,童陆四处摸索一番道,

    “这右边就是洞口了,这里太潮湿,又生不了火,只怕这洞中也不安全,咱们要不就靠着这石壁挨上一晚,天明再想办法。”

    小乙回道,

    “但是这里太过潮湿,会生病的。”

    童陆道,

    “那也比遇到猛兽蛇虫要强上许多。”

    小乙心道也是,

    “那好,咱们把这里收拾一下,今晚就在这。”

    小乙摸索了一会,发现这山壁之上有许多山石突起,周围也有很多大石。他找了一个下方稍显干噪的山石,又搬来许多石块,垒起三面石壁,算是搭起一个简易石屋。他用力试了试,还算结实,这才把白青童陆放了进去,自己则坐在“石屋”门口,横棍在前。小乙把包袱递给白青童陆,让二人抱在怀中,虽说大都已经湿透,却也能稍稍保存体温。童陆摸了摸包袱,惊喜道,

    “哈哈,还有烤野兔呢!虽说有些凉,吃起来味道定然也不会差。”

    说完他便用力撕扯烤兔,摸索小乙脸颊,把那最大的一只兔腿塞进他嘴中,笑着道,

    “你今天表现不错,先赏你个大兔腿!”

    小乙咬下一块肉大嚼起来,

    “哇,满香的,看来多备点吃食是非常正确的。”

    白青也得了块兔腿,美美的吃起来。童陆口中塞满肉,大声说道,

    “带上吃食可能也会引来恶狼啊!”

    话还没说完,周围便想起奇怪的声响,三人皆是大惊。白青怯生道,

    “陆陆啊,你这乌鸦嘴,不会真有恶狼吧!”白青感觉周围空气一下子变冷了许多。

    “我只是瞎说的,呸呸!”

    三人被吓得不轻,童陆赶紧让小乙把那剩下的吃食全部丢入溪水之中,三人在“石屋”之中战战兢兢,神经异常紧张,再加上屋内潮湿气闷,这夜竟是无一人能够睡着。

    好容易挨到天蒙蒙亮,白青童陆方才缓缓睡去,小乙刚一坐下,大叫一声,童陆醒来东张西望一番,却无任何异状,不由问道,

    “小乙哥,出什么事了?!”

    小乙无奈道,

    “腿麻了!”

    白青噗嗤一笑,

    “小乙哥,我给你揉揉腿,你不会蹲了一晚吧!”

    小乙点点头,只听童陆道,

    “哈哈,谁让你一直蹲着了!”

    小乙白他一眼,

    “要坐着,那猛兽一来,我能跳得起来么!”

    童陆笑嘻嘻看着小乙,也来帮他揉捏。

    小乙嘿嘿轻笑,

    “哎呀,舒服,舒服!陆陆啊,你再使点劲儿,怎么力气比白青还小呢!”

    童陆使劲全力,直把小乙捏得“啊啊”大叫。经此一事,三人睡意倒也减轻了几分。童陆放开小乙,走到水洞旁边,打开水囊去接取那山石上滴落的泉水。小乙双腿还未缓解过来,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身影。白青大喊出声,

    “豹子!豹子!”

    小乙瞪大双眼,大喊,

    “陆陆!快回来!”

    童陆吓得愣在当场,不敢回头看去。小乙双脚不听使唤,只是向前扑出三尺来远。那花豹顺着溪水飞奔而来,转眼就要将童陆扑倒。童陆双腿一软,就要瘫倒下去。正此时,一物悬空而来,童陆身子一紧,便被拖入水中,再也不见。那花豹奔至洞口,呜呜低吼,想来十分愤怒。

    花豹不敢轻易走入洞中,转身看向小乙,双腿一蹬就到了极速,眨眼间便到了近前。白青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是稳住心神,牢牢攥紧手中短刀。小乙双腿站不住,只好翻过身来,一手持棍立在当胸。花豹知那黑棍厉害,一口咬住,再不松口,它胡乱撕扯,四脚乱拍。小乙躺在地上,也不放手,被它拖来拖去,背后皮肉被撞开几处伤口。突然小乙手放开来,那黑棍突然失力,花豹向后仰倒。正此时,一物激射而出,直直钻入花豹喉头。花豹吃痛,大嚎一声,夺路逃走。

    白青见状,抢到小乙身前查看,只见小乙背后多处淤青,几处伤口流着血水,倒也不算伤重,只是药箱被夺走,不能马上处理。小乙白青朝那洞口大喊,

    “陆陆,你在么!陆陆……”

    叫了很久,二人方才停下。白青流下泪来,口中还不时喊着“陆陆”,小乙眼神坚毅,

    “青青,咱俩一起进去,你拉住我衣角,陆陆肯定是被抓进去了!”

    “可是里面这么黑,要是有猛兽呢!”

    小乙想了想,

    “没时间做火把了,要是有野兽,没准它还不饿呢,那陆陆还有救的!”

    白青点头,擦去眼泪,跟在小乙身后,二人缓缓探进洞里。摸索了不久,便来到一处宽阔平地,二人回头望去,可见那洞口传来微弱光亮。二人手拉着手并肩摸索,突然白青惊叫一声,

    “小乙哥,我脚旁边软软的,好像是活的什么东西!”

    小乙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自己移步过去,使劲用脚踢了几脚,不见异状,这才用脚慢慢感受此物。他越是摸索,越是心惊,这脚下分明是个人啊!

    突然,那脚下之物“哎呀”大叫起来,然后在地上不停翻滚。小乙白青一听,知道那人便是童陆,二人赶忙上前将他按住。

    “陆陆啊,你真的没死!哎呀,老天有眼啊!”小乙抱住他大喊。

    童陆挣扎不开,只好放弃。他抚摸着身上伤痛之处,眼神怨毒,大喊出声,

    “刚才谁踢我来着,是谁,说,是谁!”

    小乙白青赶紧放开他,白青抢道,

    “那豹子太可恶了,这么对我们陆陆,待会定要抽它筋不可!”

    童陆大怒,哇哇大叫,

    “那一双臭脚踩在我脸上,也是那豹子不成!”

    白青口中嘟囔,好容易才说出了口,

    “真的很臭么?”

27 觅得新宠相伴左右,追逐顽物又遇奇景

    洞中静了下来,好长一阵,三人一齐大笑,方才缓解了这尴尬。童陆本不是小气之人,再说,和那陆子苓待得时间久了,更加不会再意这事了。小乙扶起童陆,三人在这空地之上四处看了看,只觉这里非但不觉潮热,反而有些干爽,可能也是那洞中倒灌的山风所致。正得意间,只听到索索之声,似有人滑水一般。小乙将二人护在身后,自己挺身面向那声音传过来之处。

    一物被顶到平台之上,洞中再也没了动静。三人大为不解,盯了好一阵,小乙方才上前查看,只听他喜不自禁,

    “青青,这是你的药箱啊!你还说把它丢了会让姐姐不高兴呢,这下好了!真是奇怪,怎会出现在这!”

    白青抢上前来,抱起药箱,好一番查看,药箱竟只有绑缚的绳索被那花豹咬坏,里面药物也并未丢失。白青开心道,

    “小乙哥,我给你止血治伤,陆陆你伤不重,待会再给你看哈!”

    童陆白她一眼,伸手要了瓶伤筋动骨的药膏自行抹了起来。白青咯咯一笑,转身为小乙治伤。有些心疼道,

    “小乙哥,流了不少血,其它伤处不打紧,这后肩伤口虽流血不多,但已然伤到了筋骨,极难恢复,只怕以后会落下病根,咱们先在这里住下,把伤完全养好再走。”

    小乙皱眉着,

    “这花豹灵活至极,又善于利用有利环境,没想到会这般难以对付。这里如此舒适,只怕也有厉害东西在此,一直待在此处怕是太不安全了,还是先找个……”

    童陆打断小乙道,

    “小乙哥你听我说,我想这洞里定然是有厉害东西的,可仔细一想,它好像对我们也并无恶意!你俩好好想想,它先是救了我,而后又送回药箱!我倒是觉得此物极有灵性!我晕过去之前依稀记得此物极是粗糙,似是柔软之物,有这粗细……”

    童陆用手比划,思索片刻,大叫道,

    “我知道了,是一条巨蟒!是了!没错,是条巨蟒!”

    小乙白青被吓了一跳,二人并未见过山中巨蟒,虽说曾有听过此物,却根本不能想象,何况又是这等灵物。只听洞中童陆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这么厉害的东西都被我遇上了,还一不小心被它救了一命,要是传出去,我可要出大名了!哈哈!哈哈!”

    “……”

    “小乙哥,白青,你俩都要给我作证啊!以后在人前,可得让我好好威风威风!”

    “呜呼……唑唑……嘶嘶……”

    那童陆似疯了一般,不断换着花样喊叫着,似乎要把那条巨蟒引出来,好好同它戏耍一番。小乙无奈,拉着白青,大声道,

    “陆陆啊,你就在这喊吧,我们可要出去了!那巨蟒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人,没准它刚才没舍得吃,过会便要后悔了。”

    说完二人携手向洞外走去,童陆又欲叫喊,身子突然一紧,急忙又跟了上去。三人来到洞口,置身在一片水雾之中,只能见到不远处被青苔所覆的枯枝与山石。三人回头再看这山洞,洞口约莫有一人长宽,有溪水缓缓而来,流速极慢,正如童陆所言。

    突然白青惊道,

    “小乙哥,陆陆……”

    白青似乎很怕,小乙上前扶住她,朝她神眼方向看去,自己也是惊出一声冷汗。只见一个巨大蟒头微微露出水面,整个身体浅浅的浮在水中,那巨蟒全身墨绿之色,头顶上一点泛黄,稍稍突起,似长有一角。童陆见到巨蟒,也被吓了个不轻。小乙护在白青身前,

    “陆陆啊,你刚才不还叫唤它么,你,你,你再上去跟它聊聊呗!”

    童陆咽了咽口水,慢慢移到小乙身后。这三人一蟒对峙良久,那蟒似乎并无恶意,只是不时晃着头脑吐着信子。童陆轻声道,

    “小乙哥,它好像真不会伤害我们。你上去看看呗,有我保护白青,你放心!”

    白青一听也是莞尔,

    “哼,陆陆,你先把自己照顾好才是正事!”

    小乙让二人待在原地,自己缓缓朝那巨蟒走去,他虽胆大,面对这巨蟒也是心中一紧。那巨蟒竟似有些欣喜,蟒身在水中轻轻摆动,水面微微浮动起来。巨蟒盯着小乙,小乙手心冒出汗来,把那黑棍握紧缓缓伸向蟒头。巨蟒眼神中似有些轻蔑,吐出信子轻轻扶在黑棍之上。小乙来到巨蟒身旁一尺,左手持棍,右手缓缓伸了过去。终于,手掌触及了蟒头,那巨蟒却也不反抗,随他抚摸,不时把信子吐在他手上。小乙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向白青童陆傻笑。二人也都放下心来,童陆玩心大起,也要上前观看一番。不料那巨蟒一截身子扑出水面,将小乙重重压在身下。白青童陆皆是大惊,只怕这巨蟒一口便将小乙吞入腹中。

    白青举起药箱,童陆弯腰捡起石块,二人脸色惨白,却一齐向那巨蟒走去。走到一半,只听到小乙呵呵笑了起来,二人更是不解,上前一看,这才放下心来。那巨蟒似乎只是跟小乙开了个玩笑,一条巨大暗红信子不时吐在小乙脸上,小乙则抱住蟒头不断摇晃,二人就似好友一般嘻闹在一起。白青童陆傻傻看着小乙,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又过好一阵,童陆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缓缓伸手探在蟒头之上,他只觉蟒头有些潮湿,蟒皮异常粗糙,想来也是极为结实。那蟒头转向童陆,虽是有所准备却还是让他身体发颤,巨蟒与童陆对视,忽的吐出信子,抹在童陆脸上,童陆不敢动弹,任它作为。白青咯咯笑了起来,也伸手摸向蟒头,巨蟒舍弃童陆,依偎在白青身旁,向她吐信,看起来十分乖巧。

    小乙站起身来,大笑道,

    “哈哈,它果然不会伤害我们!

    童陆满脸不屑,

    “哼,我早就说过了!只是你们不信!”

    白青呵呵笑了起来,

    “陆陆,你刚才差点被吓尿裤子呢!要不是小乙哥,你才不敢过来呢!”

    小乙摸摸头,看着二人,又摸了摸那巨蟒。白青看它样子,思索了片刻道,

    “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我看就叫它小绿,你们觉得怎样!”

    小乙念了两遍,表示同意,

    “小绿,小绿,真好听。我觉得好,陆陆你呢!”

    童陆白了小乙一眼,斜眼看着白青,

    “每次都是这样!哼!你俩老是这样还问我干嘛!”

    小乙哈哈大笑,

    “哈哈,小绿,小绿!”

    他蹲下身来抱住巨蟒,那巨蟒似乎也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用大嘴在小乙脸上蹭来蹭去。几人一蟒亲热一番,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那般。巨蟒突然甩开身形,潜进水中,只留蟒头浮在水面。它向下游游走,不时转头看向三人,小乙不解,正要大喊,童陆兴奋的在一旁喊道,

    “我知道了,它定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不是藏有武林秘籍便是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哈哈,这下发达了,发达了,哈哈!”

    说完他便跟上前去,小乙白青摇摇头,远远跟在后面。

    顺着小溪走了数里,小乙见童陆站定,望向一旁,他赶紧跑到近前查看。只见枯树之下有一只半大花豹,正在撕扯一旁的母豹身体,它满嘴鲜血。听到这边动静,回头看着小绿和小乙三人,不住发出警告之声。那母豹喉头赫然一个大口子,血早已流尽,子母乾坤爪被扔在老远处,一路过来尽是血痕。它肚腹被撕开,内脏已被小豹食去多半,场面十分血腥。童陆不忍再看,转过头去,白青眼中含泪,轻声道,

    “这母豹袭击我们,想必也是为了养活这只小豹吧!现在它用自己的肉来养它,算是给了他最后的一点保护。你们看,它俩长得多像呀!”

    白青忍不住流下泪来,小乙握着她小手,轻轻点点头。童陆突然回过头来,又看了看四周,缓缓道,

    “昨天好像就在这里遇到这花豹的,那时它正在和一物搏斗,想必就是小绿了!花豹灵活狡诈,小绿身形巨大,倒是容易被它戏耍。我们那时误打误撞,恰恰引开了花豹救了小绿,它为了报恩,于是反过来救了我们。”

    他看了看小绿,又接着道,

    “我猜想,昨日小绿应是刚捕食了什么东西,正要往回走却被这花豹盯上。听说那巨蟒进食之后最为无力,这花豹便想着趁机将它杀死,连同它腹中食物一并归为已有!可被我们一惊,小绿趁机逃脱,吐出腹中吃食,得以活命。”

    那小豹继续低头撕咬,呜咽之声不断,又不时对众人怒目而视。小乙白青不忍再看,向小绿一招手,三人一蟒离开。小乙临走还不忘取回那乾坤子母爪,又在溪水中将血渍清洗干净,方才回到白青童陆身边。只听白青缓缓道来,

    “这小花豹想要活下来,只怕不易!”

    童陆叹了一声,

    “没办法,物竞天择,适者而存,你不会还想救它吧。现在我们不知身在何地,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如何出去才好。”

    白青低下头来,

    “既然小绿对我们并无恶意,我看那山洞之中也是干净舒适,要不我们就在洞中休息几日,正好让小乙哥把伤养好,也能好好想想这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童陆点点头,

    “没问题,住这洞里应是比较安全,小绿可是会保护我们的。我们就在这住上几日。”

    小乙本想说自己身体并无大碍,却也知二人定然不会同意,也是下意识点了点头。三人回到洞中平台之上,好好收拾了一番,小绿则盘在一旁眯眼看着。收拾完毕,白青童陆躺倒下来,大喊肚饿。小乙怪道,

    “都怪你,昨夜如此大惊小怪,把那烤兔全部弄丢了!这不还得我去寻吃食么!”

    童陆不理他,翻了个身,抱起肚子大睡起来。小乙无奈,向小绿说道,

    “你可要保护好他俩哟!”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蟒头,提起棍子向洞外走去。小绿似乎听懂了,摇晃着头脑,用身体将二人护在当中。童陆翻起身来道,

    “小乙哥,你可小心点,别又把伤口挣开了!”

    小乙一听,回头大喊,

    “陆陆,要不你来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童陆做了个鬼脸,在这只有幽幽光亮的洞中却是无人见到。他急忙躺下,

    “小乙哥,还是你去吧。我啊,要说比吃饭那还行,找吃的就不太拿手了。”

    小乙苦笑一下,摇摇头走了出去。

    不一会小乙回来,肩上挎着几尾鱼,双手环抱大堆木柴,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小乙努力了好一阵才把火堆燃起,将鱼置于一旁烧烤。这火光一亮,照得洞中闪闪发亮,三人这才好好观察这洞中情形。只见这洞壁竟是异常光洁,如一只大石碗反扣,石壁之上有水珠,不时滴下,又或是沿石壁慢慢聚拢,最后流入溪水之中。火光映照在石壁之上,瞬间四散而开,洞中瞬间粼光闪闪,竟似那仙境一般。三人不由看得痴了,小绿在一旁摇头晃脑,十分得意。小乙把最大的两条鱼放入小绿口中,又收拾好另外几条,置于火旁烧烤。童陆有些茫然的看着那几尾鱼,轻声道,

    “小乙哥,白青,咱们以后还是带口锅在身边吧,老是吃烤肉,都快吃吐了,咱们时不时吃点炖的也好!”

    白青咯咯笑道,

    “陆陆,要不这顿你就先别吃了,我保证

    下顿你吃得比谁都香!”

    童陆摇摇头,

    “我真想姐姐做的菜了,那味道,嗯,说不得,说不得!”

    三人一起沉默,良久不语。

    小乙身体十分结实,又有白青治疗,伤好得极快。只是三天,那伤口便都无碍了。这些天来,三人抓鱼吃肉,又与小绿到处闲逛,倒也不觉无聊。眼看小乙伤好,随时可以启程。小绿知三人要走,十分不舍,没事就黏在三人周围,极尽讨好,三人也知长痛不如短痛,决定马上出发。看这崖壁确是十分陡峭,也不知前方是否会有危险,于是众人决定先走出这片雨雾湿地,然后再找路上山。

    三人背上包袱,与小绿告别,小乙让小绿留在洞中,小绿来到洞口,与三人告别。突然间,头顶上方掉落不明物事,差点打到小乙的头,他俯身拾起,竟是一颗佛珠!三人大惊,想不到这崖上竟是有人。不一会,又有东西掉了下来,大都是些干枝青果之类。童陆看着这许多东西,思虑半晌方道,

    “崖上竟是有人,若是这山崖不那么艰险,咱们就从这里上山,或许是条捷径!”

    小乙耸耸肩道,

    “我倒无所谓,主要看你了。”

    童陆点头道,

    “这片湿地走出不知需要多少时日,危险也无处不在,咱们就从这上山,有人能上去,我也可以!”

    三人计议已定,小乙便上前探路去了。白青童陆收拾好包袱,在崖下候着。不多时小乙回来,见他喜形于色,这崖下二人便知这里定然可由此上山了。三人心中极是不舍,依次上前与小绿告别。良久,三人这才小心翼翼攀石而上,虽有些湿滑,倒也没有太多危险。小绿从那洞中探出头来,目送三人走远之后,这才慢慢游回到洞中,它有些伤感,也不知这三人何时会来看它,或是永远不再回来。

    攀爬好长时间,三人终于来到了雨雾之上,头顶碧蓝如洗,晴空万里,让人心中生起愉悦之感。小乙抬头看那头顶雪峰,有些担忧,

    “咱们从这山翻过去么?”

    童陆向两边观察一番,手指那雪峰回道,

    “这两边皆有陡崖,似乎不易穿过,那投珠之人应是离山顶不远。我和白青脚程有限,所以还是保险为妙,依我看,咱们就在这雪线附近找处安身之地,明日一早再翻山过去。如果上不去,咱再下山另找出路。不过依我看来,应该是能从这上山的!”

    童陆极是自信,小乙白青也都点头应允,三人一齐继续上山,在雪线附近找到一个避风之处,生起柴火,歇息了一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三人继续出发,初时速度极快,到后来积雪越来越深,移动一步也要费上许多气力。小乙在前开道,从雪中开出一条小道,白青童陆跟在身后,倒也不觉难走。三人行了半日,小乙将一处山石积雪扫去,三人坐在石上休息。小乙擦着汗水,轻声道,

    “从这上山,看着倒不太远了,只是上边定然越发艰险,咱们得加倍小心才是。”

    童陆回道,

    “小乙哥,若是遇到险处,咱就把这麻绳串起,你再从上方将我二人拉上去。”

    小乙摸摸绳索,笑道,

    “这是当然,不过你俩这两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不过,看看这上边,咱们最好早做打算,要想从这上去,太难了!”

    正说话间,一块头大的雪球飞驰而来,直直击向小乙面门,小乙一拳挥出,将那雪球砸个粉碎,碎雪四散开来,似是在他身边下起一场小型暴雪。小乙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物躲躲闪闪,探头探脑向三人看来。童陆随着雪球来处看去,只觉出是一活物,可那物身体全白,与这积雪融为一体,倒是不易分辨。小乙有些怒意,正要上去讨个说法,却听童陆道,

    “小乙哥可得小心,我觉得它好像不是人哟,或许是某种凶兽,咱们可千万不能走散。”

    三人一起向那怪物走去,忽的那物又扔过一只雪球,只是这次准星较差,只是砸入小乙前方不远处积雪之中。如此这般,那物不时掷出雪球,未有一次砸中三人。童陆心思机敏,轻声道,

    “这活物似有灵性,这是要引我们去什么地方呢!咱们是否跟上看个究竟?”

    白青有些担心,小乙却觉得这东西并没恶意,似乎是在向他求救,于是三人还是决定上前查看一番。走出了里许,小乙看到前方有水雾升起,心中大奇,想不到在这四处覆雪之地,仍有如此暖意在前,不觉间便加快了步子。三人来到近前,喜不自胜,竟是有一处温泉,站在泉边也能感受到其中温暖。温泉中间有一大石,肃然而立,水气沾在石上,不一会便被蒸干。小乙抄起泉水洗了个脸,舒服得大叫起来,童陆白青也是大喜,赶紧上前暖手。白青双手被冻得通红,此时被泉水一暖,倒是红得更加厉害了。童陆哈哈大笑起来,

    “白青,你先回避一下,我和小乙哥先泡个温泉,一会儿再来换你!”

    说完他便作势要脱下衣衫,白青嘟嘴不喜,

    “为什么你们先洗,应该让我先来。你们去把火生起来,本姑娘今日心情好,不想再爬山了,咱们今晚在这泡温泉,哈哈,就这样说定了!”

    白青看起来心情极佳,小乙笑了笑,说道,

    “这里真是仙境啊,你们看,又下起雪来了!”

    三人站在泉边,被那雪雾笼罩,冷热交替之间,心中竟是起了无穷幻相,三人不由醉了。正陶醉间,一串锁链之声传来,随后紧跟一声低沉叫唤,声音不大,却能钻入人心,

    “小娃娃过来!”

28 手锁无情不得求死,高人有义重获新生

    三人皆是大惊,虽说早有准备,却也被这一声吓得不轻。三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半晌方才听那童陆道来,

    “这定是位高人!我刚才估算了一下,那些枯枝青果应该就是从这个地方扔到山下,我们真的找到山人了。不过不知这山人是否好客,咱们还得恭敬小心一些才好!”

    小乙白青点头称是,三人朝那声音传来方向望去,只见雪雾之中隐约有一处山洞,三人对视片刻,便拔腿缓缓向那洞中走去。进到洞中,童陆只觉越往内走,越是奇热难耐,与洞外千差万别。趁着一丝微弱光亮,小乙看那前方有一人盘坐在地,只见那人宽袍大袖,衣色淡黄,虽说有些破损,却是极为干净。那人头顶锃亮,一看便知是位和尚。小乙上前,隔了几步,轻声问道,

    “大师,您是这里的主人么?我们三人多有叨扰,还望……大师?大师?”

    那人也不言语,仍是坐着一动不动,三人一齐上前。童陆眼尖,看出是位老僧,右手袖管空空,似乎只有一只左手,他走到近前轻声叫唤,却仍是没有丝毫回应。他有种不祥预感,伸手探了探鼻息,整个人瞬间呆滞,脸色惨白,半晌方道,

    “已经死了!好像,好像刚死不久!”

    小乙白青也是心惊,想不到这老僧已然圆寂,白青心中有些难过,想着要让他入土为安。小乙环视四周,似乎这老僧生前曾在此处与人相搏,随后他又在地上发现许多链索痕迹,正疑惑间,只听童陆“啊”的一声惨叫,被抓了进去。小乙追上前来,却被人一脚踢飞回去。小乙正要持棍而上,只听低沉男音缓缓而来,

    “小娃娃,你要再动,我现在就捏死他!”

    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感,却最是让人胆寒,小乙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动。童陆被那人抓住,也是不敢言语。只听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那老和尚身上找找,看有没有钥匙。”

    小乙听他所言,把老和尚身上摸了个遍,却并未寻到钥匙。小乙这时才发现这老和尚只有一只左手,那右手袖管满是血渍,颜色稍显暗红,似乎这手刚断不久。他又搜了一遍,方才回道,

    “前辈,并没有发现钥匙,这位大师身边只有散落的佛珠。”

    那声音似乎并不感意外,悠悠道来,

    “你们把和尚尸身搬过来,换这小子回去。”

    小乙白青看着和尚,有些为难,不过死者为大,二人还是一起将那和尚抬起送到洞中深处。忽的,童陆身形一闪,被抛了出来,小乙赶忙放下和尚接住童陆,和尚尸身也瞬间被那人抓了进去。童陆惊魂未定,双腿发软,靠在小乙身上不停喘着粗气。三人赶紧出了洞来,童陆突然蹲下,将胃中吃食全部吐了出来,又干呕了半晌方才道来,

    “那人太恶心了,只怕是有几十年未洗过澡了!”

    又吐了一会,他继续道,

    “那人好像被铁链拴住了,他要找的钥匙只怕是被这和尚藏了起来!这人真是太奇怪了,依我看来定然是无恶不作之辈,我们可千万不能助他逃脱此处!”

    小乙白青点头,又听他道,

    “还有一点,这引我们前来的又是何物,不过似乎与那和尚有关,或许不是敌人,咱们时刻注意周围动静,可能会有所发现。”

    不知觉间夜色来袭,小乙竟在不远处寻到许多木柴,怎奈湿气太重,无法生起火来。三人并排坐在温泉边上,虽说有些细雪,却也一点不觉寒意。说来也是奇怪,这一夜,洞中再无声响传来,三人皆是疲累至极,竟是在这泉水边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天未亮,三人被一声巨吼声吵醒,

    “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哈哈!哈哈!”

    只听那人声音飘然传至,

    “三个小娃娃,你们进来一下。”

    童陆天生警觉,轻声道,

    “这人定然是那大恶之人,咱们还是少搭理为妙,不如直接离开了吧!”

    只听那洞中人大笑道,

    “娃娃这么无情,你们想上山,没有我的帮助那是万万不能。你们怎会觉得我是恶人,这和尚当年杀人无数,以为出家为僧便能洗脱罪孽,真是可笑。”

    童陆发出声音极轻却被那人一字不差听入耳中,三人皆是愕然。又听那声音慢慢传来,

    “这老和尚无恶不作,用毒计伤我双眼,又将我困于此处整整十年!小娃娃你曾进来过,定然也知这火刑之苦。我双眼不见一物,每日清晨听那和尚念经计算时日,呵呵,已然十年有余了!”

    那人声音有些发颤,三人一听也顿起怜悯之心。白青听他自述双目失明,也想着是否有办法让他少些痛苦。又听那人接着说来,

    “我生于唐末,长于宋初,年少时因缘际会拜于名士门下,武学精进神速。不足二十便已然难逢敌手。那时心气极高,四处与人对战,伤人无数,但也从未乱杀一人。不几年功夫,这武林之中对我崇拜与憎恶之人皆是大有人在。十年前游历天下,来到这大理国,所谓风花雪夜,其实也不过如此。无意之中知晓了一些大理国密事,竟然惨遭毒计加害。”

    白青惊疑道,

    “怎么前辈也是宋人?!”

    白青说露了嘴,那人一听,也是一喜,

    “娃娃也是宋人?!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你们这三个小娃娃便是我命中贵人了。来,快与我解开这链锁。”

    童陆皱眉问道,

    “前辈,还有一事不明,可否告知一二?”

    那人知三人谨慎,也不着急,淡定回道,

    “但问无妨。”

    童陆慢慢说来,

    “我们三人昨日上山,是一白色活物,指引而来,似乎是在向我等救助

    ,只怕那物与您并非一路!”

    只听那人哈哈大笑,

    “你这个娃娃有点意思,心思如此细腻。那我就与你三人说道说道。那物是一只白猿,通体白色,本是我从雪原带来。在那大理崇生寺,小白猿病蔫蔫的,我只怕他它就要不活了,这老和尚说他有办法,于是带我来这雪峰之上。没几日,这白猿喜寒,竟然活蹦乱跳起来,我也就对这和尚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啊,一时疏忽大意,竟被这和尚下了药,醒来时便被链索困于此处。”

    童陆想了想道,

    “那这白猿本先与你相熟,为何又会与这大师交好?”

    那人苦笑一声道,

    “当时那白猿不过出生月余,又怎能识得主人。老秃子设计害我,瞎我双目又毁我喉嗓,便轻易骗过了那白猿。他将我困于此处,也很少让白猿进到洞中,秃子与白猿共处十余年光景,早就形影不离,它时常听我怒吼却是把我当作恶人,哎,老秃子用心太毒!太毒!”

    童陆点头,

    “难怪前辈出声如此低沉,竟是被人所害。前辈我们现在又该如何施救?”

    那声音继续道来,

    “我想了一夜,应是如此了。你们在这洞外帮我把和尚右手找到,我自有用处。”

    三人四处搜索,却毫无所获。童陆想了想道,

    “只怕是被那白猿捡走了,咱们不要分散,时刻注意那白猿动静。”

    白青注视雪雾之中一点,用手一指,轻声道,

    “看,它在那里呢!”

    小乙上前将二人护在身后,童陆却抢了上来。

    “白猿儿,你把那右手给我们,我们让大师入土为安可好?”

    那白猿看着三人无动于衷,童陆手舞足蹈不停比划,心想若是个活物必然能够明白其中含义。不料那白猿竟仍是一动不动盯着三人。小乙撇了撇嘴,指指那白猿,摸了摸右手,又指指洞里,然后做了一个拼接手势,那白猿竟然呜呜叫了起来!童陆不停翻着白眼,看看小乙,又瞅瞅那白猿,

    “果然这大老粗才能和这畜牲心意想通!”

    小乙又一阵比划,那白猿反应稍显呆滞,却也明白了个大概。它转身朝山崖跑去,小乙三人则回到洞中,把那和尚尸身搬了出来。白猿一见那和尚,急忙扑到跟前,左闻闻右摸摸,和尚毫无回应,白猿呜咽起来,好不悲凉,整个山谷寒意倍增。三人见它身体强壮,悍勇非常,也是不由退了几步。

    三人这时方才正面见到这白猿,只见它脸颊手脚之外尽是白色,在雪中随意一伏便再难发现其踪迹。它极为强壮,若是站起身来,应要比小乙再高出半个头来。白猿一把抱过和尚,起身便走,一物从它身上滑落,正是一只手臂。白猿伤心以极,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手臂。它抱着和尚尸身来到崖边,翻了下去。小乙三人大惊,来到崖边查看,却只见雾气弥漫,不见白猿身影。三人拾起和尚右臂,来到洞中。小乙轻声道,

    “前辈,您要这大师的右臂有何用途,不如让那白猿拿去……”

    洞中低沉男音响起,

    “小娃娃,我用了就给还回去。”

    小乙有些犹豫,一咬牙还是把手臂递给了那人。不多时,只听到铁锁与骨骼碎裂声响,一个瘦柴一般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小乙只觉此人身形高大,比自己足足高出大半个头,只是精瘦了些,看起来没那么大的压迫感。他慢慢向前移步,想来是失明了多年,早已难辨前路。小乙三人看他这般模样都替他难受。

    他衣衫褴褛,蹒跚而行,手中攥着一条黑色锁链。他慢慢走出洞外,用脚探到泉水,一下跳了进去。三人跟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小乙看他头发篷乱,与满脸的胡须和在一起,遮住双颊,只隐约见得那张国字大长方脸。他浑身散发着臭气,三人在其身后老远也能闻到味来,童陆不由得把鼻子捂住。

    那人泡在泉水梳洗,轻声道

    “小娃娃有刀剑么,借我用用,这毛发不要也罢。”

    童陆回道,

    “前辈,我这有一柄短刀,经常打磨,极为锋利,您要不要试试。”

    说完他走上前去,把短刀放在泉边,又慢慢退回。那人取过短刀一试,轻声笑道,

    “这也能算好刀?不过娃娃说好那定然也是不错!”

    说完那人持刀削发剃须,不多时,头上黑发尽数削去,满脸胡须也已然刮得干净,乍一看便与那和尚无异。他将身上衣衫除尽丢到泉边,慢慢说道,

    “娃娃有衣服么,借我一身如何。”

    小乙回道,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前辈身型高大,只是受苦多年,瘦弱了些,现在穿上我的衣衫应该正合适,不过过一阵只怕就穿不了了。”

    那人哈哈大笑进来,

    “无妨无妨,拿来便是。娃娃再行个方便,将这身破烂衣衫掩埋,我这双眼不能视物,极是不便。”

    小乙听他说话自带三分豪气,对晚辈也未失礼数,顿时好感大生。他从包袱中取出换洗衣衫,放在那人身边。一抬头,见到此人面目,小乙只觉心头一振,不知为何,崇敬之感油然而生。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四五,长着一张国字大方脸,额头宽阔,双眉浓密,鹰鼻高挺,唇型宽厚,似那算命先生所说的英伟福相。只是那双眼半张开来,眼珠与眼皮早已融为一体,这辈子再也难见光明。由于多年不见天日,那人脸上异常白净,可也丝毫不影响其英伟气质。

    小乙心生悲悯之感,想这人英雄了得,却被人暗算,如若未遇自己三人,只怕也就默然死在此处了。小乙轻叹一声,在洞边不远处挖了处土坑,将那破烂衣衫埋了。

    “前辈,您叫什么,想必也是鼎鼎大名之人。”童陆蹲在泉水对面

    看着那人问道。

    “你们这三个小娃娃与我有缘,我也不藏着掖着,本名叶风,以后就叫我风叔吧!”

    童陆一听,对那人也是亲近了不少,接着喜道,

    “风叔,您肯定是一身本事,能否传授我们一二,将来才不易被人欺负。”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就你这小子心眼多,待我恢复一些时日,定然好生相授。听你声音,我猜你身体瘦弱,似乎也不喜练武,那就教你些轻身功夫,危难之时,也能保命逃走。倒是刚才那小子,着实是可造之材,可能也只比我当年差上一些,过几日教你一些链术枪法。小姑娘身上药味很重,似乎有些医术,不妨也一起练下轻身功夫。”

    他搓了搓上身,竟是搓出一大层泥下来。童陆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说风叔,您就这一听一闻的,就能认清我们?”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这有何难!你气息不足,谁人都能听得出来!”

    童陆有些尴尬,闭上了嘴,朝白青做着鬼脸。叶风把脸洗了洗,又道,

    “小姑娘,你来给风叔把把脉,看我还能活上多久。”

    小乙向白青点头,白青上前抚脉,又查看叶风双眼,良久方道,

    “风叔,您这身体实在了得,被困此处多年脉相仍旧平稳有力,虽说双眼无法治疗,此生只能在黑暗中渡过,可若安心调养,只怕再活个五十年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人生一世只数十年,可恨这秃子害我白白浪费这十年光阴。”

    说完他摸摸肚子问道,

    “小乙?有没有肉吃?!”

    小乙摸摸包袱道,

    “有鱼,风叔要不要点?”

    叶风笑道,

    “跟这和尚吃了十年素食果子,可把我憋坏了!快拿来尝尝!”

    小乙笑笑,将鱼递了过去。叶风咬了一大口,大喊过瘾。小乙三人看他吃相,也是不禁莞尔,只见他一口接一口,鱼骨碎响,一根鱼刺也不曾吐出,只片刻功夫就将鱼全部吃完。

    “哎呀,这滋味,真是美得不像样子。你们风叔我啊,多少年没这么舒坦过了,我先睡上一觉,那洞里温暖舒适,你们收拾一下,先住个几日,待我醒来再与你们说道。”

    刚一说完,呼噜声大起,竟然就此睡着。小乙三人听那声响时起时落,偶尔还能吹出奇妙音调,只觉十分好笑。小乙刚才只关注叶风,这时才注意到那黑色锁链,这锁链只有手腕粗细,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摸起来冰冷异常,又十分沉重,想来也是极为结实。

    锁链旁边有大锁一枚,也是通体黑色,约莫有常人头颅两倍大小,两个大洞应是用于固定囚徒双脚。小乙一手也只勉强提起,若是换作童陆白青,只怕两手同施也是不成。小乙将巨锁翻转过来,发出咦的一声,童陆闻声走到近前。只见那锁中有骨,细细看来竟是一只人手,众人皆是大惊,不曾想到这和尚右臂竟是被嵌入了锁中。童陆思索片刻方道,

    “原来这和尚右手便是打开黑锁的钥匙了,除此之外再无可解之法。这锁之精妙,世所罕见,世所罕见啊!嗯,这锁看起来只能使用一次,钥匙已然被搅烂在锁中,不能再用了。若是有缘见到这锁匠,咱们可得好好讨教讨教。”

    童陆坐在泉边,将双脚放入泉水之中才继续道来,

    “这锁链能困住风叔这么多年,想必非是凡物。这和尚不知为何直到近日才被风叔击毙,临死之时还断去右臂让白猿取走,分明就是要将风叔困死于此,真是歹毒至极。可他万没料到还会有人来到此处,将手臂找到并打开铁锁。”

    白青一听,也是有些不忿,

    “想不到这个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却是一个大恶之人,亏他还穿着一身佛袍,真是有辱佛门清誉。”

    童陆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他想着出家后便不再为恶,怎料又被风叔牵扯进来,只好将风叔囚禁在此处。这么些年,应有大把下手机会,可风叔仍旧好生生活到现在,这和尚只怕也是真心想要悔过。”

    小乙白青听他所言,也觉有理,小乙思索片刻方道,

    “咱们是否要在此处多待几日,等风叔身体调理好些,再带他回大理城。他这双目失明,一人如何下得了山。”

    白青表示同意,童陆也并无异议,于是三人收拾东西,来到洞口歇息。正此时,一物通体雪白,站在泉水旁边,对着叶风龇牙咧嘴,正是那白猿。小乙赶紧上前,生怕那白猿伤害到叶风。叶风并未醒来,依旧鼾声如雷。那白猿有些怒意,正欲上前,却又停住脚步。它看着叶风,似有些疑惑,后又发出呜咽之声,小乙不知所以,但见它再无伤人之意,就随它施为。只见那白猿拉动锁链,闭目听那脆响之声,而后竟是垂下泪来。它上前拿起手锁,快步奔走而去,下崖之前又回望泉中之人一眼,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童陆走上前来,轻声道,

    “我听说这些动物第一次见到何物,便将其视作生母,这白猿极有灵气,虽已过十年,却还是记得风叔的。我起先还在怀疑风叔是否欺骗我们,料想这白猿定然不会说慌,因而风叔所讲应是真事。哎,白猿也是疑惑,为何两位主人要彼此伤害。一个可能是救命之人,一个又整日与它为伴,整整十年。换作是人都难以取舍,又何况是只胸无城府的白猿呢。”

    三人站在崖边,看着白猿消失的地方默然无语。忽然狂风来袭,卷起雪沫飞扑而来,小乙拉着二人来到泉边,却始终无法叫起叶风,也就随他去了。三人坐在洞中,好容易才将火生了起来,夜色来袭,在这雪峰之上,却无丝毫的寒意。

29 避世而居不缺酒肉,拜师学艺以棍作枪

    三人在这温泉洞中待了三日,却始终未见叶风醒来。白青有些担心,不时上前为他诊脉,脉相平稳如初,她才稍稍放心。不过三日不食,这泉又甚暖,若是常人,只怕也是早已脱了水不省人世。可这叶风呼吸平稳,如常人熟睡一般。

    小乙外出打来一只岩羊,足有六七十斤。童陆兴奋的大叫起来,还主动上前收拾,只是他手法极差,好好的皮毛被他扎破了好些个小洞,白青本想给叶风和小乙一人做顶皮帽,计划也随之落空。

    小乙搭起火来烧烤,足足烤了两个时辰,肉香四溢,三人大为兴奋,正要举刀割肉,却听一声低嚎,

    “娃娃烤得什么,这么香?!想来味道也是不错。”

    三人朝泉中看去,只见叶风正坐在泉边,搓着大脚,那脚被泉水泡了三日,通体发白,这轻轻一搓便卸下许多污垢。三人一见此等情形,也是大倒胃口。叶风把身上搓了个遍,这才起身穿上小乙衣衫。他个头大,可在此处受了十年辛苦,定然是瘦了不少,可即便如此,小乙的衣服他穿上也稍显紧绷。小乙上前扶他坐下,从羊腿上割下一大块筋肉递给叶风,叶风接过,一言不发,大口吃了起来。三人见他吃得香甜,也纷纷举刀割肉。叶风吃完那块,大喊一声,

    “真他娘的快活啊!哈哈,哈哈!要是再有口酒水,那就美了。”

    只见他忽的转过头来,仔细辨认,然后缓缓说道,

    “小白,你也过来吧,咱们一起吃上一顿可好。”

    小乙三人朝外看去,并未有所发现,随后便听到那白猿轻微呼啸之声响起,三人对叶风耳力也是心服口服。想这叶风双眼瞎后,只能用鼻耳辨认,这听力也是日渐敏锐。

    不多时,那白猿出现在众人眼前,手中还抱着一只酒坛。

    童陆兴奋大喊,

    “竟然真的有酒!”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竟然真有美酒!来,小白,坐我身边来!”

    只见那白猿缓缓走上前来,将那酒坛放到一边,然后安安静静坐在一侧。

    小乙把酒打开,递给叶风,叶风接过,大喝一口,然后把酒坛递给小乙,小乙喝了一口递给那猿,如此这般,四人一猿喝了一轮,酒坛又重新回到这叶风手中。小乙只觉这酒水异常冰凉,应是在这云峰之上冰藏了多年,不过这酒性极烈,不一会胃中竟是似着火一般,顺着食道窜至喉头。白青童陆虽只是喝了一小口,却被这烈酒呛得咳嗽起来。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这酒冷藏了十年,滋味更是辛辣,痛快痛快!这死秃子倒会享受。”

    小乙忍俊不禁,轻笑道,

    “风叔,您现在不也是秃子么?哈哈!”

    叶风哈哈大笑起来,将手中羊肉递给白猿。这白猿本是杂食动物,这些年跟着和尚吃素只怕也是收缩了胃口。它犹犹豫豫拿起烤肉,用鼻嗅探半晌,方才用力咬下一口。这熟肉滋味极好,白猿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三口便将硕大一块烤肉吃进肚子。叶风移到它身旁,轻轻按它肩头,它也没有反抗,叶风大笑起来,

    “哈哈,以后跟着我吃肉喝酒,总比吃斋念佛的快活吧!”

    小乙又为叶风和白猿割下大块烤肉,这一人一猿吃得极快,童陆白青看得愣在当场。叶风与那白猿酒量也是极好,小乙与他们轮流喝酒,也是深感不及。一大坛酒水,不过盏茶时分便已见底。小乙喝得晕晕乎乎,靠在洞壁之上抚摸鼓胀肚子。这一顿,竟是将如此大只岩羊吃了个干干净净。

    叶风吃饱喝足,想要让童陆白青学些轻身功夫,可二人向来对武学不感兴趣,练起来也无法专注,叶风轻叹一口气,也不再勉强,只是随意指点一番,就随二人去了。小乙却恰好相反,他对武学痴迷已久,好容易才遇到叶风这等大师级人物,怎可放弃这般机会。叶风让他蹲上一个时辰马步,他便只多绝不会少,这也让叶风十分满意,恨不得马上将他所学塞给小乙。

    叶风似乎并无离意,童陆白青有吃有喝,又极其喜爱这温泉,丝毫未提离开之事,至于小乙,则是完全听命于叶风,不敢违背其意。半月过去,小乙偶尔出门打猎,其余时间就在雪里洞中练武,极是辛苦。可他性格坚毅,虽饱受这极寒热之苦,眼见自身武艺日渐精湛,就更加刻苦了,叶风知小乙心性如此,也不作过多劝解。

    这日,小乙练完功,正舒服的享受这温泉。叶风和白猿一起跳进泉中,只听那叶风轻声道,

    “小乙,你这天赋极佳,底子也还不错,更可贵的是,你又很能吃苦,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这半月来,我每日都在观察,听你气息渐稳,这吐纳之术已然入门,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

    小乙笑了笑,回道,

    “多谢风叔指点,小乙定然会努力的!”

    叶风摸摸他头,又道,

    “像你这样单纯的练武人真是太少了,碰巧让我找到了一个,怎么也得好生招呼。小乙,跟我说实话,你这阿爷为何只教于你最普通的拳法与棍法,连最简单的吐纳之术都不曾相授?”

    小乙有些尴尬,

    “阿爷说他只会这些,而且阿爷身体极差,却老是偷酒喝,不过他每次喝酒都会讲一大堆故事,经常一堆小孩子转在身旁听得入迷。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的这江湖诸多故事。”

    叶风点点头,却仍有些不解,知小乙不会再透露更多,于是说道,

    “有机会我倒是想会会你这阿爷!不过小乙,每套拳法棍法皆有其精义所在,只要能够领悟其中含义,便能成为一方高手。所谓没有最强武功,只有最强个人,便是如此。就如一些武林门派之中的入门

    武学,真正的高手比划出来又会是另一番境界。你阿爷教的拳法棍法虽是极简,却也是极高深武学,你可得好好琢磨一番才是。”

    小乙点头,

    “我每日都会练习,上次与一高手相搏,我也不知为何,竟能与其僵持不下,我体力更强,到后来反而占了上峰。”

    叶风微微一笑,眼白好似转了一下,

    “这世间神兵利器太多,当然有许多兵器相互克制,而不同的时机兵刃的选择又是极为不同。不仅单打独斗,那战场之上,步战马战所用兵器也总是依照战术阵法而变,有时胡乱搭配无法发挥应有作用,那便很有可能导致更多伤亡。不过总的来说,更重要的还是这身后之人。一个不要命的人,通常会在危及关头暴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惊人武力!所以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遇到普通江湖门派人士,又会多出许多胜算。”

    小乙点点头道,

    “这个我是知晓的,那日王刘两家对战,那向天狼向大哥便是军武中人,义气深重,终是以命相搏,竟然一连斩杀了众位高手!不得不让人佩服!”

    叶风微微一笑,

    “这四兄弟我也听说过,在这大理国西北也算是头一号的人物,有胆有识,十年前来到这里,本想与大理高手切磋一番,怎料我这出了变故。哎,可惜了如此好汉。”

    小乙突然来了兴致,

    “风叔,我有些好奇,以前你是使的何种兵器?我想,定然是绝世神兵,超凡出世之作!”

    叶风晃了晃头,大笑起来,

    “这江湖沽名钓誉之辈太多,能让我亮出兵器之辈少之又少。这大理国加起来也不过三五个,你说的那向天狼,或许能与我战个三五合。”

    说完叶风向白猿招了招手,比划了一阵,白猿起身朝洞中奔去。小乙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向天狼武力之强是他亲眼所见,叶风却说他只能接下三五合,这又是何等自信,又是何等的张狂。小乙眨了眨眼,问道,

    “风叔,你说曾经游历江湖,难逢敌手,是否真的没有对手了,难道也没有敬佩之人?”

    叶风微微一笑,看着自己双手,缓缓道来,

    “就武艺而言,除了师父与三位师兄,用这几指也能数完。我师傅世间从未遇过敌手,不过他年纪已然不轻,现如今,只怕师兄会要更强上一些了。我师兄弟几个皆得师傅真传,武艺也大致相当,只是我为人较为狂傲,四人中也只有我到处惹是生非。不过人世间变幻莫测,没准在这十年中又冒出众多年轻好手。”

    叶风不大愿意提起这些江湖好手,似乎也不太想讲述那师傅师兄之间的趣事,小乙虽然很是好奇,却也不好过多询问。忽的,那白猿飞奔而回,径直跳入泉水之中。它手中拿着一支银黑色枪尖,约莫有两尺长,尖头极是税利,另一端则可用于固定枪杆。枪尖隐隐泛起黑光,似是有黑色雾气在身上游走一般。小乙看着也觉神奇,

    “风叔,这枪尖怎么与烛影一般,只是这浮光颜色不同。”

    叶风咦了一声,说道,

    “你还见过烛影呢!”

    于是小乙将遇到范仁良和向家四兄弟的事简要说明,只见叶风微微皱眉,

    “这老小子也是该死,太过自负,不过武艺倒是不错的。人们称他大理国第三杀手,其实单论武力,只怕这大理国只有一人能胜之,再加上烛影,只怕那第一之人要想取胜来也是不易。那第二嘛,名叫林梵,一生酷爱杀人,武艺不到顶尖,但人人都怕他,于是将他排到第二的位置。”

    小乙来了兴趣,

    “那第一人又姓甚名谁呢?!”

    叶风苦笑一声,

    “你不半月前刚见过么!”

    小乙大惊,

    “难道,难道是那位大师!!!”

    童陆白青也听到动静,来到近前听这说法。三人都没想到,那和尚竟是大理国第一高手!叶风微微一笑,慢慢道来,

    “这和尚本名连心,初一听这名字,倒是一点杀气也无。他出家前杀孽太重,因他而死之人不计其数,到后来竟是有些悔意出家为僧。可他的孽障又怎能就此消去!我早已听说此人,也想与他切磋一番,可万万没想到连心就是待人极为友善的宏度和尚,他当然深知不可力敌,于是引我来此雪峰,又下药重伤于我,把我害得如此田地,真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小乙到了此时仍然无法相信这和尚竟是这般恶人,他叹了一口气,又听叶风说道,

    “这和尚已死,也算是为世人除去大恶,不必挂怀。我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师傅早已避世而居,我这一路行来也是各方打听,却丝毫也无消息。师兄三人,一人为将雄霸一方,一人了无牵挂逍遥世间,另一人却只顾贪玩,师傅这么多弟子怕是也没个传人。小乙,你要愿意,就拜在我门下,我教你一身本事如何。”

    小乙大惊,忙道,

    “风叔,我,我,我……”

    “你什么你,快叫师傅啊!”童陆一听,急忙推他身子,大声向小乙叫道。

    小乙受宠若惊,连忙道,

    “师傅,请受徒儿三拜。”

    小乙就在这泉中跪了下来,将头埋入水中,磕下三个头来。

    白青拍着手笑道,

    “小乙哥,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我和陆陆了,否则我可要告诉风叔,让他好好治你!”

    童陆打趣她道,

    “白青,小乙哥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就只有你俩欺负我的份,我还没说,你倒先攀上关系了!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三人打闹在一团,叶风好长时间无人陪伴,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叶风取过

    那银黑枪尖递给小乙,小乙赶忙接过,听叶风所言,

    “我们这一门本是单传,可到了师傅这里,他摒弃祖训,硬是收了四名弟子。不过到了我们这辈,只怕又只有单传了!”

    叶风苦笑起来,又接着道,

    “师傅武学博杂,收藏的神兵也是众多,他各传我们一件兵刃,又将其余神器一一毁去,说是太过博学并非好事。最终剩下的只有刀枪剑戟四样武器,皆是由唐末名家以万年陨石炼制而成。师傅常说这刀枪剑戟排在兵器榜最前,必有缘由。师傅本要按顺序给我戟来着,可我更喜枪,于是强迫二师兄换了一换。师傅说那古时名剑虽说名气很大,若论实战,定然不是当今利器之敌。所以我们都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是如此,那人造之物也必然如此。我双眼已瞎,没多大用处了。看你心善有义,索性便把这枪传给你,希望你能善待于它。”

    小乙手握枪尖,满眼坚毅之色。叶风拍拍他道,

    “别这么紧张,枪是死物,不能代表什么,还是要看你自己。从明日起,我便传你枪法。”

    小乙点点头,正要说话,又听叶风道来,

    “对了,练枪前,再去打头岩羊回来,好长时间没吃了,还真是有些想念了!”

    说完叶风便起身,穿戴好衣物,往洞里去了。

    童陆脱掉外衣跳入泉中,舒服得大叫起来。水花溅在白青鞋裤之上,白青在泉边向他拨水,童陆还击,白青气得四处乱转,不时扔下石头,童陆一见急忙钻入水中,不过也仍是吃了好几记。小乙看着二人嘻闹,又看着自己手中枪尖,一种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第二日起,小乙便开始学枪,他以棍为枪,倒也学得有模有样。叶风只是教与他持枪出枪手法和一套基础枪法,其余就凭他自已领悟,叶风倒也不是严师,只偶尔指点一番。小乙但觉奇怪,叶风双眼已瞎,却仍能指出自己不足,对他更是钦佩不已。这枪练了月余,小乙对使枪已然有了些许心得,对那扎刺点拨等枪技也烂熟于胸,只是在实战运用上还欠缺火候。白猿与小乙已然混熟,小乙练功之时,白猿总是在一旁观摩,不时发出异样叫喊之声,有时兴奋有时轻蔑,似是能看懂小乙枪法好坏。叶风见他精进如此神速,想起当年跟着师傅练枪情形,也不由得心生欢喜。

    童陆初时还觉这里有趣,还能泡上温泉与白猿为伴,可没过几天便吵嚷着要去大理城找姐姐。叶风也不理他,只是说身体还没养好,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童陆看他身体都快把小乙衣衫撑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白青看着小乙练武辛苦,既是心疼,又是为他而高兴。何况那叶风说这是绝佳的练武之地,能让小乙在短时间内有大副提高。她虽知叶风身体恢复得极快,却也丝毫未提离开之事,气得童陆好些天都不理她。叶风不走,那小乙当然也不会走,童陆也只好整日牢骚个不停,每当此时,众人和白猿都不理他,他知自讨没趣,也只是嘴中嘟囔几句,不再言语。

    又不知多少时日,这日清晨,童陆用小棍在地上画着圈圈,看起来闷闷不乐,没了魂儿一般。叶风走到近前对他道,

    “小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童陆白他一眼,

    “这里整天都在雪雾之中,是什么日子又有何分别。”

    叶风轻笑道,

    “这里只是常年有风起,卷起那雪沫罢了,站在这上面山峰之上,那可是纵观大理的好地方。”

    童陆兴奋得跳了起来,

    “意思是说今日咱们便能一起下山了么?”

    叶风微微点头,童陆一把抱住他,

    “好风叔,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小乙白青听说要走,赶紧收拾物事,又取过吃食装入包袱之中。来到泉边,叶风抚摸着白猿,似在与它道别。小乙疑惑问道,

    “师傅,为何不带上它一起?”

    叶风轻叹一声,回道,

    “它本就属于这雪原,若是与我等一齐下山,也活不多久,更何况这江湖险恶,我们也不能护它一世。有这么方福地,让它在这里颐养天年,可能也是它最好的归宿了。”

    叶风停了一下,又道,

    “这些日子以来,我时常注意到它,白日虽对我们多有亲近,但几乎每日夜里都会爬到那悬崖下边,想来也是不愿与那秃子分离。我们还是顺着它的心意吧。”

    童陆白青上前与白猿道别,白猿呜呜低嚎,似有万般不舍。小乙紧紧抱住白猿,白猿不停拍打小乙后背,似兄弟般互道珍重。正分开时,小乙手中一紧,被白猿拉住,白猿伸手指向悬崖,小乙明白它这是要带他一同下去。小乙向白青童陆点头,与白猿一同攀岩而下。

    只是片刻,小乙白猿一同上来,白猿手中抱着一只酒坛,叶风鼻尖,大笑起来,

    “好小白,咱们最后再喝上一坛!”

    说完便取过酒坛喝了起来,叶风极是爱酒,滴酒也未漏下。小乙三人也轮番饮酒,只是这酒比之前那坛来得爽利许多,酒味甜淡,连白青也能喝上不少。只听叶风哈哈大笑起来,

    “这老和尚还真会享受,竟是藏了这许多酒水,不过都让我喝了,哈哈,哈哈!”

    白猿与四人轮番喝酒,片刻就已经喝完。它看着四人,眼神中有些惆怅。白猿来到崖边,向着崖外大吼一声,又回望了四人一眼,然后下到山崖之下,再不见猿影。

    叶风抄起雪来抹了一把脸,大声道,

    “走吧。”

    小乙三人又在四周流连一番,才带着叶风朝峰顶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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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纷乱尘世,精彩纷呈,能在此间走上一遭,甚幸甚幸。 这江湖便似那珠串,而我,就是那细绳,将这各式珠儿一一串起。 于是,有了新的江湖。逐尘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逐尘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逐尘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