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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水山芋     逐尘录txt下载     逐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 再临人间重拾烟火,袅袅禅音丝丝入耳

    前些日子,叶风早让小乙探好了路线,四人不多时便来到了上峰之处。小乙将准备好的绳索拴在叶风腰际,为他指明方向,叶风只要有物牵引,竟是比小乙还要熟练,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上到了峰顶。叶风示意小乙回去接白青与童陆,自己则摊开双手,站在峰顶四处张望,似能看到这天下一般。

    一个多时辰后,小乙将白青童陆都带上了峰顶,一路惊险万分,白青童陆面容惨白,一路上尽皆闭口不言。来到这点苍最高之处,只觉这里风力极大,因而积雪却远不如之前那般深厚,叶风在这吹了两个时辰冷风,却未觉出任何不适。四人望向山下情形,久久不能言语。又过半晌,叶风方才说道,

    “知道今日是何日子么?”

    小乙想了想,

    “快过新年了吧。”

    叶风微微一笑,

    “这大理国真是热闹!”

    小乙三人看这景色,也是欢喜得很,转着圈来看了又看,似乎永远也看不够。好一会,听那叶风道来,

    “只给你们一柱香,好好欣赏这苍山洱海,不是人人都能爬上这峰顶,这种天气,也不是常有的。”

    叶风依旧傲然而立,目视前方,也不知他是否真能看见。

    小乙三人四处观望,不时私语,兴奋异常。白青童陆虽冷得发抖,却也不愿早早下山,叶风就又多给了些时间。直到日头偏西,四人方才寻路下山。

    叶风一手搭在小乙身上,从他肩头便知这一路情形,倒也不需要三人过多帮忙,反而是白青童陆有些跟不上他了。这年夏季雨多,冬季却是少雪,这雪线倒是比往常高出许多,只一个时辰,几人便到了雪线之下。童陆叫喊着要休息,于是四人停下分食青果。白青咦的一声,突然问道,

    “小乙哥,你腰上何时多了一把小剑,让我看看好么?”

    小乙解下小剑,递给白青。这剑剑鞘通体青黑,与小乙衣衫仿佛。白青将剑拔出,众人看这剑只一尺长,一指宽,剑身齐宽,尖部圆润,整个小剑隐隐泛着青光,白青在树上轻轻一滑,便留下细细一条剑痕,十分锋利。

    只听叶风轻声笑道,

    “这老和尚只一把小剑便傲视大理国,算得上一个人物,缘份一场,这剑就当是纪念了。”

    小乙看这小剑如此厉害,向叶风问道,

    “师傅可知这剑来历?”

    叶风点点头,又道,

    “只知此剑名为蚀指,剑身极轻,只有指宽,锋利无比。剑尖圆润,穿刺能力却也极强,可见其锋利程度。此剑乃宋太祖当年征战杀场之时,亲点名匠所制,本是一他贴身女剑客的随身佩剑,后来不知如何落入这和尚手中。这和尚本名连心,看这剑只有指宽,便取名蚀指,与他合为‘十指连心’。此剑虽极秀气,却是杀人无数,也因这和尚而扬名天下。”

    白青一听,作势便要还给小乙。叶风轻轻一笑道,

    “剑只是死物而已,关键还是使剑之人。青丫头,我觉得这剑与你倒也相配。它虽嗜血,你却要医行天下拯救苍生。它跟着你再好不过。而且它十分轻巧,你拿着倒也容易。”

    白青有些心动,

    “我哪有风叔说的这般好,只是治病救人确是我学医初衷。”

    童陆看她犹犹豫豫,大声叫道,

    “你不要就给我呀,我正好缺个防身的武器!”

    白青一把收入怀中,向他做着鬼脸。童陆微眯起眼来,看她这般也不再计划,他拉拉小乙袖口,问道,

    “小乙哥,白青都有佩剑了,要不给我也找件家伙事!”

    小乙从怀里摸出一串大念珠,总计一十八颗,笑着道,

    “这是那大师留下的,连同我们山脚下捡到的,应该没少,你要不要拿去玩玩?”

    童陆摆手,又在小乙身上摸索一遍,除了两条链子,也就那只银黑枪头能看得上眼,可这是人家师徒亲传之物,倒也不好开口。他缩回手道,

    “反正以后要有好东西,得先想着我才是!”

    小乙拍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

    白青抚摸着蚀指,轻声道,

    “我得给它取个好名字才是,蚀指真是太难听了!要不叫它青蛇好了!看它全身泛着青光,看起来又极为乖巧,那蛇还能入药救人,再好不过!哈哈,对了,以后就叫它青蛇!”

    叶风不住点头,

    “嗯,好名字,和青丫头又有一字相同,绝配,哈哈,绝配。”

    白青拿着青蛇把玩,十分喜爱,倒是让童陆有些羡慕了。四人又歇息了一阵,方才起身下山去了。

    渐渐有了下山道路,几人天黑时分便到了山脚之下,只见那头顶上繁星点点,不远处崇生寺中却是灯火通明。叶风告知众人去往那崇生寺,来到寺前,说明缘由,小和尚看叶风双目已瞎,也是起了恻隐之心,再看几人装束,应是善缘,于是热情将几人迎进寺中,领入禅房。白青依照叶风所言,换了童陆衣衫拌为男子模样,倒也没被认出来,寺中借宿之人不多,于是小和尚为四人安排了一间六人房。这房舍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房门对面便是一叶小窗。叶风打开小窗,坐在边上,甚觉满意,只听他道,

    “这崇生寺香火鼎盛,虽有大理皇室青睐,对待普通香客倒也极为客气。每年都有王孙贵胄到此吃斋念佛,为众生祈祷,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毕竟门户有别,寺中也会为其安排特别住处,因而也极少能被普通香客见到。咱们住的这便是那普通香客的大通铺,这是小间能住六人,边上还有大间,能住二十多人。这寒冬腊月,倒是空了不少客房。”

    轻风拂过叶风面颊,将他发丝微微吹起,他大吸一口气,又道,

    “咱们就在这里好生歇息,这年头,找个清静的地方也是不易。”

    童陆白青不知其义,再加上一日奔波早就疲累已极,闭上眼便沉沉睡去。小乙心

    里有些疑惑,刚想询问,又听叶风道来,

    “这寺离大理城不远,明日你带着陆小子和青丫头去到城里四处逛逛,好生见识见识。”

    说完他便睡下再不言语,小乙满心疑惑,却也不敢再问。

    第二日,小乙为叶风整理洗漱完毕,便带着白青童陆去了那大理城。只见那城墙高有三丈,远远看来似卧龙一般,心中也是惊叹不已。小乙虽是来过一次,却是为了寻人而来,没有这般细致观瞧,童陆满脸自豪,

    “看,这就是大理城了!我们大理城富甲天下,又是兵强马壮,如此这般雄伟,纵观天下,想必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白青一听,咯咯笑了起来,

    “陆陆你好大口气,我大宋这样的城池没有上百个也有五十,你见了不是要被吓晕过去。”

    童陆虽未去过那大宋国,却也听人说过,心知白青所言可能不虚,可他嘴中仍是不服,只道,

    “规模大又如何,我就说大理城好,你拿我怎样!哼!”

    白青童陆二人竟是为这事斗起嘴来,小乙无奈,只好一手拉着一人往城里走去,只听得二人在自己耳边聒噪。一进这大理城,白青也不再与童陆纠缠,恢复了少女爱逛街的天性,拉着小乙四处乱窜,童陆跟在二人后面,反倒是有些得意了。

    这大理城商区之内街道纵横,各式商铺应有尽有,同类商铺大都聚在一起,扯了花布,不远处便能找到裁缝。小乙三人在这街上转悠了很久,把那各族衣饰把玩了一遍又一遍,可又总是舍不得花钱买下。小乙好容易才说服她买下一条面巾。

    三人逛了半日,买了几张面饼边吃边看,这面前又是一条拥挤街道,街道一头卖些瓦罐杂物,再向里便是农具之类,看不到最里处,却有叮叮当当之声传来,应该是那打铁的营生。小乙一听便来了兴趣,拉着二人一齐往里挤去,二人并无兴趣,可又拗不过他。

    来到街道尽头处,紧挨着四五间铁匠铺,门前挂满了各式铁器,主要是家用菜刀柴刀和马鞍马蹬之类,当然也有军武用的刀剑枪矛。小乙最初对武器并无太大兴趣,可自从留下了烛影,离开云龙赕后又收下这诸多神兵,此时看到兵刃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三人在几家店铺随意看来,却并未发现能够入眼的物器,小乙也是大感失望。来到最里的一家,门前并未挂有刀剑之类,再看那店招之上赫然刻着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匠”。童陆一见,轻声笑道,

    “呵,这口气才真是大!咱们去会会这天下第一!”

    说完三人一齐走入铺中。

    铺里光线稍显微弱,打铁炉中炭火正红,将一旁打铁的青年照得通红。他光着上身,肌肉坚实,一敲一打都极具分量,每一锤下去皆是火星四溅,把这屋内映得十分好看。只见他不时将那短剑剑身放入火中,自行抽动风箱,待到剑身通红,又抽出剑来用锤击打,如此反复剑身渐成。而后那青年夹起剑身往一旁水槽中放去,水气豁然腾起,而后那青年拾起剑身又仔细雕琢一番方才放下。

    这时他才发现小乙三人,可想他做活时精力是何等集中。他向三人招了招手,冷冷道,

    “三位好像只是看热闹的,恕不远送。”

    说完就又忙活起那剑柄来。童陆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道,

    “谁说不是?哼,就怕你铸不出来!”

    那青年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还没我打不成的,我这‘天下第一匠’可不是乱来的。只要你能说出要求,我便做得出来!”

    那青年又看了看三人,摇头酸酸的说道,

    “三位请回吧,料想这工钱你们也是付不起的,还是快快离开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三人不由涌起怒意。只听童陆轻笑道,

    “我这有一兵器,你若照着样子做出来,价钱随你开。”

    说完他从小乙腰间解下那只银黑枪尖,又抢过白青钱袋,接着道,

    “要是做不出来,那又该当如何?”

    那青年轻哼一声,大笑道,

    “做不出来,那我拆了这店,再把全部家当都给你。”

    童陆开心对小乙白青道,

    “这买卖好生划算,算是咱到大理城的第一笔生意,而且定赚不亏!”

    他看着那青年,笑道,

    “我哥哥的这只枪尖好看得很,我也想要一只,你看做得出来不?”

    那青年接过枪尖,走到门口,三人都能觉察到他身体一颤,竟是有些飘忽。童陆见他如此,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手艺人,肯定一眼便能看出玄妙之处,就不用我解释了吧!哈哈!我就说你做不出来吧,没关系,就当我开个玩笑,这生意不做也罢,不做也罢!小乙哥,咱们走。”

    说完他便要上前取回枪尖。小乙也觉得好笑,拉着白青向门口走去。怎知那青年手中攥紧枪尖,大声道,

    “这生意我还非做不可了!你们几时要?”

    童陆笑眯眯看着他道,

    “大兄弟,可不要勉强,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先行告辞了!”

    说完就要来取枪尖。

    那青年晃过身形,微有怒意,

    “你们何时来取。”

    童陆笑道,

    “既然兄弟你如此执着,那成,我们这几日住在崇生寺,咱们就以三日为期,兄弟要是做好劳烦送到寺中,银钱自然不会少你半分。”

    那青年脸上更红了,

    “容我再观瞧片刻,三日后定将送到。”

    童陆待到他观察完毕,方才收回枪尖递回给小乙。三人向那青年告辞,慢慢走出街道。童陆心情大好,

    “想不到刚回来便有如此好玩之事。”

    小乙有些好奇,

    “陆陆,你家不就在大理城外么,怎么没见过这年轻人呢!”

    童陆白他一眼道,

    “没事谁来看人打铁啊!一般走到这条街就不再向里了,谁像你一样!不过以前听过阿爹说这大理城有位奇人,不论任何铁器,都有求必应,手段十分高明,即便是那马蹬也个个绝品,不过价钱当然也不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阿爹说那人约莫四五十,这青年说不定便是那人高徒,手艺倒是有些,可就太过狂妄了些,是得好好敲打一番。”

    小乙拍拍童陆肩头,笑道,

    “陆陆你真是滑头,这枪尖可不是凡物,那青年虽有一身手艺,可这材料锻炉也都不是凡物,他纵使费尽心力也是定然不成的。”

    白青咯咯轻笑,

    “陆陆把我钱袋抢去,那到时可得多分一些给我!不过现在这……”

    童陆打断她话,拍拍胸脯笑道,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三人说说笑笑,又在城中逛了一番,身上银钱都给了那青年,童陆便故意绕道避开那小吃街区。不知觉间日头已然西下,大街之上仅廖廖几人,童陆这才拉着二人往北飞奔而去,没准还能赶上寺里的晚间斋食。

    三人回到禅房,叶风正坐在炕上,手中拨弄一串米色佛珠。小乙还未来得急开口,就听叶风道来,

    “你们三个还没吃饭吧,我让圆心小和尚留了些饭菜,你们快些去吧。”

    说完他又捻起佛珠,口中喃喃。小乙带着白青童陆向食堂走去,正好碰到小和尚圆心。小和尚满脸笑容,将三人迎了进去,又取出饭菜给三人食用,自己则站到一旁。小和尚不知三人饭量,于是备了常人六份有余,小乙三人不好意思剩下饭菜,只好埋头苦吃,直把肚子吃得高高涨起。小和尚见状大喜,赶紧将空碗收好,又将三人送至院中。

    院中石凳上,小乙大咧咧摸着肚子,白青也跟着轻抚小腹,童陆则双眉紧锁,有些犯嘀咕,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呢!”

    白青点点头,小乙望向他道,

    “我也觉得,就是不知什么地方不对。”

    童陆思索一会,这才道来,

    “这圆心小和尚昨日见我们,虽说热情却也未显喜怒。今日表现着实有些不同,喜形于色,有些太过热情了。”

    白青眨眨眼睛,回道,

    “我倒不是感觉圆心有问题,有些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圆心没准是遇上什么好事,比如香客赏给他一些好玩的物事,他毕竟年少,对这些东西定然也是把持不住。”

    童陆摇摇头道,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小和尚看起来只对我们三人如此。昨晚入寺后,你我三人并未与他人有过多交往,若是猜的不错,这定然与风叔有关!”

    小乙轻声道,

    “我想这些和尚应该对师傅没有恶意,要不然也不会极力讨好了。咱们就别想这么多,明日开始,咱就在寺里帮忙,也不能白吃白喝不是。”

    白青点点头,

    “也不知道风叔要在这住多久。陆陆啊,你觉得姐姐还在大理城么?”

    童陆摇头,

    “这都好些个月了,应该早就离开了,要想再找到她,也只能靠缘分了!”

    三人都有些伤感,又听白青轻声道,

    “陆陆啊,你家不是在这大理城么,咱抽空去你家玩玩呗!”

    “我家有什么可玩的,我再也不想回那家去了。哼!现在我的亲人就只有姐姐,嗯,还有你俩。”

    小乙笑道,

    “陆陆,你这是话真是让人感动。嘿嘿!”

    他抱紧童陆肩膀,疼得童陆大喊大叫。白青在一旁哈哈直笑,一些香客乍闻女声,探头查看,白青赶忙闭嘴。三人在这院中低语轻谈,直至深夜。

    六人房内,烛火一点,将这户内照亮一半,叶风如之前那般,似是从未移动半分。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轻轻掩上房门,却发现叶风仍在拨弄佛珠。小乙轻声道,

    “师傅,您还没休息呀!”

    叶风微微颔首,笑道,

    “你们不也够晚的么。这里的和尚极为好客,想多留咱些日子,我也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往后几日,你们三人就在这附近好好游玩一番,要知道这大理城可是有名的游历圣地,可不能误了这众多美景。嗯,陆小子,听说你家也离这不远,你便回去看看也好,虽说爹娘不在,何况家中房舍还在不是。”

    小乙疑惑道,

    “师傅是否有事没告知我们,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叶风笑笑,

    “有个老和尚与我有些交情,正好他在这寺中辈分不低,于是特意嘱咐那圆心小和尚,他对你们殷勤一些便是因此了。我这双眼虽有不便,但有了这小和尚在旁,你们也能放心不是。”

    小乙连忙接道,

    “有个问题刚才想到,师傅,您不是说以前就在此处被人暗算,这才……”

    叶风打断他道,

    “这只与那宏度和尚有关,其余之人并不知情。现如今,我虽眼瞎,但若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只怕也是不易,你们大可放心。依我所言便是,你们明日便代为师去那洱海看看,回来再说于我听。听说洱海边上有个月亮湾,是个观景的好去处,万万不能错过。对了你们今日大理城中有没有遇到好玩之事,说给为师听听。”

    童陆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把今日所见所闻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他添油加醋一番,竟是说的无比精彩!直把小乙白青说的一愣一愣,似乎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说到兴奋之处,他更是手舞足蹈起来。白青小乙不时言语反击,双方针锋相对,好不热闹,直把叶风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叶风听到那打铁青年,也是颇感有趣,说是送枪之时,要将那人带来给他看看。几人不时说笑,睡意全无,房中不时传来嘻笑怒骂之声,与这静谧佛堂显得格格不入。直至夜极深沉后,四人方才缓缓入睡。

31 愁眉不展云开雾散,重归故里悲喜如常

    这第二日天还未亮,那圆心小和尚便来到了几人房中,叶风示意不需小乙三人跟随,随意收拾了下就跟那小和尚去了。小乙三人随意用了斋饭,出了崇生寺,不一会便到了大理城中。三人并未停留,直接来到了“天下第一匠”,只见那青年抱头靠在门口,目视前方,眼中遍布血丝,怕是一夜未眠。小乙走上前去坐在他身旁道,

    “小哥,做不出来也无需自责,这本不是凡物,即便有那充足条件,三日也是万万不够的!”

    那青年抬头看了看小乙,又转向童陆白青二人,低下头去。小乙拍拍青年肩头,又道,

    “我是小乙,跟你打赌的是陆陆,旁边是白青,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只是摇头,不愿说话。小乙有些好笑,又道,

    “要不放弃那赌约,你给陆陆做把称手兵器,大家开开心心,岂不更好?”

    那青年终于出了声,

    “愿赌服输,又有什么可反悔的。何况这时间还没到,又怎知我做不出来!我只是在这清醒清醒,你们先回去,不论成功与否,定然不会失约。”

    三人相视苦笑,摇摇头,正要准备离开。突然一个女孩无声无息走到近前,小乙一看,只见她个头不高,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身淡蓝色粗布长裙,黑发及腰,披在背后,头顶两只蓝花小钗微微反着亮光,她右手中提着一只竹篮,满脸喜悦看着蹲坐着的青年。女孩见到小乙三人也不以为意,她目无他人,轻轻说来,

    “石头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点心!”

    少女声音清脆细腻,音调高亢,似那黄莺轻啼,小乙听到也觉得欢快,他笑嘻嘻看着那少女,正要说话,却只见那少女突然变了个人一般,脸色极转,怒目盯着小乙三人,

    “是不是你们欺负石头哥哥了,哼哼!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说完她挥起左手,作势要打,小乙轻轻抬手,想要格挡。那青年只好抬起头来,对她挤出一丝笑来,

    “云儿,你误会了,他们是来找我做活的,可不能这样。”

    那女孩瞬间转怒为喜,笑道,

    “那石头哥哥还尝尝云儿的点心,可是老阿妈亲手做的,平常人可没这福分吃到呢!”

    说完便打开篮子,递到青年跟前。小乙也觉好笑,这小女子所穿所戴也只是寻常人家那般,可脾气却是不小,更难得是她态度转换之快,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她下一刻又是何种心情。青年取出一块淡绿色小点,轻轻咬下一口,不住点头,

    “云儿,真好吃,你也……”

    那少女打断他道,

    “石头哥哥,你要喜欢就多吃点,我可得先回去了,要不老阿妈要骂人了!我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少女向青年挤了挤眼,又瞪了瞪小乙三人,然后转身轻笑着一道烟溜走了。

    小乙看她走远,方才问道,

    “小哥,她好像喜欢你哟!”

    那青年马上红了脸,想说些什么却如何也开不了口,支吾半晌方才道来,

    “吃点点心吧。”

    白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石头哥哥害羞啦,我们云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好想再看看她哟!”

    那青年被臊了个大红脸,再不敢抬头。童陆看他样子,大声笑道,

    “石头哥哥,云妹妹给你的点心,真愿意分给我们吃么?”

    那青年一愣神,好一会才把篮子递向三人。童陆笑着道,

    “看来还是不大愿意,小乙哥,我们走吧,让他自己好好品尝。”

    那青年一听,有些着慌,急忙拉住童陆,把篮子递到他手上。只听童陆惊奇道,

    “咦!这点心花花绿绿,真是好看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说完他便拿了一块塞入嘴中,小乙见他眼睛发亮,不住点头,心知必是好吃至极。童陆又拿出两块,分别送入白青小乙口中,三人大喊美味,青年一听,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白青吃完,意犹未尽,轻声问道,

    “石头哥,你和这云妹妹定然是有不少故事,说于我们听怎样。”

    青年有些扭捏,又有些无奈,盯着竹篮不再言语。小乙知他必有难处,也不好再强求,

    “青青,陆陆,咱们走吧,早一些还能见到这洱海日出呢!”

    三人谢过那青年,出了城门,奔向洱海。青年匠人目视三人走远,有些凄苦与茫然。

    小乙满身喜气,白青一脸无邪,童陆却是皱眉紧锁,心事重重。小乙二人也知情由,一路与他放屁打混,童陆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不一会便到了洱海边,东面天空有些发白,这太阳正待出来。这岸边有几处木质房舍,伴水而建,房屋背后是数块良田,种有青菜之类。那几处房屋有一半悬在水面之上,用实木支撑起来,离屋不远有几座小小草屋,不用猜,应是那茅厕了。童陆眼神有些迷离,径直走向其中一间。小乙白青已然猜到,这便是童陆的家,于是轻声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了过去。

    屋门之上有一把铜锁,童陆从怀中取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铜锁应声而开。童陆双手有些发抖,轻轻按在门扉之上,他稍稍用力,门便大打开来,门刚一开,灰尘直扑面颊。白青赶忙捂住口鼻,小乙甩了甩袖子,散去了迎面而来的尘埃。想来,这三年来,当真无人在此出入,小乙心想,那锁头一下便能打开,也算是良心之作了。

    三人走入屋内,只见这堂屋东西朝向,南北各开一门,分别通向隔壁两间,想来便是卧室了。三间房朝向洱海一边都有大窗,撑起窗户便能见到那绝美洱海。三人来到其中一间,将那窗子擦试干净,一只手托着腮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外边。太阳出来,粼粼波光映入室内,明晃动人。童陆亦是双眸闪闪,忍不住滴下泪来。

    小乙白

    青看到此情此景,也能体会到他心中悲苦。想他童陆四处寻亲,离家三年有余,所得线索却是廖廖无几,虽有陆子苓小乙白青三人常伴左右,却也难掩这相思之情。小乙手搭在他肩膀,只觉他不时轻轻抽泣,心中也是难过,把手攥得更紧了些。白青本想安慰他两句,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况且当日听说他家中巨变,几人皆是大笑不止,心中深感愧疚。

    三人待了好久,日头渐高,水中光亮更甚,童陆转过头来,在腰中摸出一只竹管。他轻轻拧开竹管,拨开油纸,从管中取出信纸出来。小乙白青很早便发现了这竹管,也猜到这就是童陆父母的离别信,可是打开观瞧,这可是第一次。童陆来到桌旁,用袖子掸去尘土,将信平摊在桌上,双眼只是盯着信上文字,也不言语。小乙白青早就对那信好奇不已,赶忙走到桌前驻足观看。可还是没能忍住,小乙白青相视大笑起来,童陆满眼哀怨,看着二人。白青急忙捂嘴,而后又一本正经看那那信纸。突然她似是发现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陆陆,你不是说你爹娘都是农家子女么,为何我看这字,这字,好像不是这普通乡下人写的。”

    童陆一惊,又仔细看这信中文字,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可能是这至亲之人所书,童陆却从未留意这笔峰与文字走势,隐隐约带着些神韵。他仔细思索一番,大惊起来,

    “他们,他们定是心中有鬼!”

    小乙白青也是一惊,又听他接着道,

    “我娘是左撇子,教我写字时却是右手,当时我还说她写字这般难看,她也只是笑笑。我爹惯用右手,可偶尔书写他却只用左手。啊!啊!我怎么之前没能想到!呀!他们定是有什么阴谋!”

    童陆显得有些激动,兴奋的大叫起来。小乙白青听他这么说,也是有些忧虑,白青拉了拉童陆,轻声道,

    “陆陆,也许是我们想多了,这只是他们的习惯而已。”

    童陆盯着那纸,苦笑摇头,

    “希望如此吧,我现在对自己都是心存疑惑了。”

    小乙拍拍桌子,大声道,

    “陆陆,你爹娘留给你什么好东西来着。”

    童陆呆了呆,想来早已习惯,他嘴角上扬,笑了笑,双手一摊,回道,

    “就只一袋银钱,你们看这信中所示的地方,应该都放到了只有对方才能找到的地方,所以,我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三人默然无语。忽然门口脚步匆匆,一位体态臃肿的妇人走进房来,手中紧握一把六尺笤帚。

    “是谁?”那妇人轻声喊道。

    童陆回身一看,喊道,

    “杜婶!我是童陆呀!”

    那胖杜婶一听,身体一颤,肥肉上下直颠。她扔掉笤帚,大步迎上,一把将童陆抱入怀里。童陆身体像是埋入肉块之中,差点喘不过气来。

    “原来是小童啊,这几年你都跑哪去了,可把这些叔叔婶婶急坏了,我家鹃儿吵着闹着要去找你。哎,可惜你回来太晚了,鹃儿去年嫁人了。你这小子,长得多俊呀,像你娘!哎!”

    胖杜婶把童陆上上下下捏个个遍,又看看一旁呆若木鸡的小乙白青,大笑起来,

    “这两位是你朋友吧,来来来,一起到婶家,婶给你们弄好吃的。”

    她拉起童陆便要向外走,可又见三人表情,她这才放开手来,

    “难得回来,难得回来,那你们就在这里,我弄好饭菜再送过来,千万不要走开!。”

    说完她捏了捏童陆脸颊,捡起笤帚,微笑着离去。

    小乙点头大笑,

    “陆陆啊,你这婶婶可真够热心肠的,没准是想把姑娘嫁你来着,怎知你小子拔腿跑了,哈哈,还好没耽误人家姑娘终身大事!”

    童陆冷冷看他,

    “杜鹃儿随她娘,一人便能抵我两个,要是娶了她,可是要被活活压死!”

    小乙打趣道,

    “胖胖的多好,冬天多暖和,就一个大火炉,让人心头热呀!”

    童陆哼了一声,

    “要不我让杜婶为你介绍一个,你也好感受一下这暖意!”

    白青笑出声来,

    “你俩别贫了,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帮杜婶?”

    童陆想想道,

    “还是不要去了,这杜婶,别看她胖,做事可麻利了。你要去帮忙,保准被她说道,还不如让她自己忙活,以前鹃儿总这样说,所以我们在家里等着就是。”

    小乙笑道,

    “想不到跟着陆陆还能蹭饭吃,真是不错。陆陆,咱们再找找你爹娘留下的宝物,回到大理城中也能去那‘风花雪月’消遥一番。”

    童陆白他一眼,

    “‘风花雪月’都知道,还真是消息灵通啊!小乙哥,你可是长本事了,那地方也敢去!白青,你管是不管。”

    白青咯咯笑了起来,

    “陆陆,他是要你请客呢!”

    童陆看着二人,气不打一处来,

    “你俩真是狼狈为奸!气死我了!啊呀呀!……”

    小乙正要再与他说道,只见门外走入一人,身形瘦长,双手怀抱着酒碗和大坛酒水。那人一见童陆便喜上眉梢,大步上前就要拥抱童陆,怎奈那酒坛档在中间,他也只好放下酒坛,这才一把抱住童陆。

    “童陆啊!你走都不跟哥说一声,大伙儿都可想你了!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哥哥我在大理城西寻了份差事,改明儿托人给你寻个媳妇,瞧你这样貌,怕是那女子都要为之癫狂了!哎,可惜啊,我那妹子去年嫁人了。她自小便中意于你……”

    童陆赶忙打断他,

    “杜宇哥,咱们坐下好好说道,这些年村里都发生哪些新鲜事呢!”

    童陆拉着杜宇坐下,杜宇很自然的打开酒坛,清酒入碗,递到童陆眼前。童陆虽

    不喜饮这烈酒,却也不好违意,接过酒碗,放到靠近自己的桌前。杜宇又倒出一碗递给小乙,小乙接过用鼻一闻,大叫一声“好酒”,杜宇大笑起来,与小乙童陆二人对饮起来。白青站在一旁有些不喜,

    “怎么不给我一碗呢!”

    杜宇看着她道,

    “你个小女孩,喝什么酒。”

    白青黑下脸来,心想她这女扮男装,从小到大就没骗倒过几人,也是心生烦意,

    “杜宇哥是吧,谁说女子就不能喝酒!你这不是看不起女子么!哼,跟那些臭男人一样!”

    杜宇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急忙抽出空碗,给白青倒上。白青接过碗来,直接饮尽,杜宇也是肃然起敬,举碗喝干。小乙见这杜宇虽有些干瘦,却也气态不凡,只怕也是在大理城中经过一番历练,顿时也是心生敬意,与他对饮三碗。杜宇来者不拒,酒量甚佳。酒坛渐空,杜宇站起身来,

    “你们在这等着,我娘那饭菜估计也差不离了,我再抱坛好酒过来,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岂不快哉!”

    小乙三人都要前去帮忙,却被他拉住,

    “你们就在这,我马上回,马上回。童陆小子今晚可别想走,我把哥几个叫齐,大闹一晚,哈哈……”

    小乙笑了起来,摇摇头道,

    “陆陆,今天你怕是要醉死在这了。我和白青一会先走,你在此处会友,先喝个三天三夜。”

    童陆叹了口气,

    “这宇哥以前是我们这村中孩子王,半大孩子都跟着他玩,我呢,相当于是他的军师,所以威望也是不低!你别看宇哥很瘦,力气却大得出奇,普通人两三个也不是他对手,偶尔有胆大的来挑衅,我们一人用计,一人出力,从没栽过跟头!”

    小乙笑道,

    “听你说那杜鹃甚是肥胖,可他哥哥却又极瘦,一想到二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童陆笑笑,

    “你这是没见过杜大叔,那才是真瘦,杜宇哥和杜鹃儿就像他俩的翻版,真是有趣的紧!杜宇哥以前还要更瘦一些,这几年做了活,竟是长了些肉了。”

    “天天喝酒吃肉,当然要长了。来,今天再长他两斤可好!”

    杜婶笑着端了大盆鱼肉走入房内,身后只看到杜宇的半个头,杜婶身形一转,这才看到杜宇手中抱着的酒坛。童陆三人站起身来,接过杜婶手中食盘。杜宇拉着三人坐下,倒上酒水吃喝起来。

    “宇哥,你现在在哪高就呢!”

    杜宇笑道,

    “在那大理许家做个护卫,干了两年多,这不刚升了品级,今日正好有空回家看看,没想到竟是遇上了你。”

    小乙好奇道,

    “怎么又是许家,是三年前被杀的许公子家么?!”

    杜宇脸上铁青,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直把那木屑拍得飞起,他咬咬牙,恨恨道,

    “当时我还没在,要是我在,定然不会让这事发生!”

    小乙三人都知他好胜心强,也不多言,只是不住劝他喝酒。小乙何等酒量,再加上偷奸耍滑的童陆,杜宇怎有不醉之理,不一会便倒在桌子大睡起来。小乙让白青收拾一下童陆的床铺,把他抱到床上,不一会便鼾声大作。三人关上卧室房门,趴在堂屋窗边,任那湿冷清风拂过面颊。白青脸上泛起红晕,

    “陆陆,你家真好,似仙境一般。”

    童陆轻笑,神色却有些阴郁,

    “那是自然,可物是人非,再也不复当年情形了。”

    三人望着洱海,默然不语。良久,小乙眯起眼来,轻声道,

    “陆陆,你家里有船么,咱们划上小船到洱海中游玩一番,不是说还有个月亮湾么,咱划船过去看看。”

    “以前倒是有的,现在怕是早不能用了,要不先向杜婶借上一只,这洱海泛舟,当真是很有意思的!”

    白青也是频频点头,十分期待。三人商议已决,便去向杜婶借了一只小船,这小船长约两丈,宽处可两人并排,是平日渔家打渔最常使用的渔船。三人依次跳入船中,小乙用撑杆在岸边一顶,小船缓缓向洱海之中驶去。小乙放下撑杆,摇起双浆,白青坐在船中间双手放在水中戏耍,童陆站在船头,手指远方,大喊道,

    “那月亮湾便在那里,咱慢慢向北行去就能到了。”

    小乙轻轻划动双浆,船儿慢慢向北,在水中留下长长一条水痕。这天上一片蔚蓝,白云四处游走,微微轻风吹来,虽有些寒意,却丝毫未减三人兴致。三人一齐叫喊,引得岸边一阵狗吠之声。

    行不多时,远远的可见那月亮湾。小乙定睛一看,这月亮湾便是一只“海角”,深深的嵌入洱海之中,这“海角”有如弯月,便是这月亮湾的名字由来。在那角尖之处,隐约可见一座凉亭,想来也是为了迎合那些文人墨客而建。

    小乙正想加快速度,却只觉不远岸边有一物迎面而来,小乙仔细一看,正是一只渔船,船头之上有个十四五岁少年,在这寒冬腊月竟仍是光着上身。只见他浑身黝黑,肌肉线条异常分明,应是自小在这洱海中做活,练就这满身的腱子肉。小乙一看也觉亲切,他一直不喜那些面白书生,认为还是肤色黑一点方才有些阳刚之气,像童陆这样的小白脸,在他看来便和女人并无太大差异,只是这话不好明说,也只能与白青私下偷偷议论。那少年站在船身靠前之处,手持撑杆,在船两侧水中轻点,船儿便向前急速而去。小乙看得心惊,这少年这般年纪,竟然有如此身手,不由高看他一些。

    不多时,两船相距只一丈有余,小乙见那船较自己船身小了不少,再加之少年就只一人,因而那船也是要快上许多。小乙不由得好胜心起,他调转船头,与那小船并行一线,然后快速划桨,想要与那少年较量一番。

32 逐水相逢祸从口出,渔家再会自是缘来

    那少年见他如此,满脸不屑,手上加力,船走得更快了,小乙用尽全力却也被落下好长距离。那少年气喘吁吁,却又十分得意,他停下手中撑杆,向后比划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小乙看他如此狂态,心里微有怒意,可又不能以武力让其屈服,只好继续疯狂摇桨。童陆见此情形也是大喜,与白青坐在一起看着小乙与那少年斗法。白青也不想插手,与童陆说笑在一起,任小乙作为。

    只是片刻功夫,两船便已远离岸边,那月亮湾也不见了踪影。少年体力了得,船儿始终快速行进,可令他大奇的是这身后船只也是紧紧跟随,并无落败之相。想那大船载有三人,又只一人用桨,却仍能与自己不相上下,少年对那摇桨之人也甚是佩服,不过他好胜心强,当然还是要与那人比个究竟。小乙与他一样心思,不过他也看出了端倪,这少年体力虽是极好,但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相比小乙,还是要逊色很多。小乙故意与那少年保持一定距离,让他乱了心思,在冲刺之前多消耗掉他一些体力。那少年果然如此,奋然用力,可回过头来小乙又跟了上来,他心境大乱,呼吸也变得急促,渐渐体力有些不支。小乙作势要赶超,那少年一见如何能忍,又是强撑精力卖力划船,怎知还是无法甩开小乙。这般反复,少年体力即将透支,露出败相。小乙心情舒畅,竟是噘嘴吹起渔家调调,气得那少年哇哇大叫起来。

    那少年见大势已去,一屁股瘫倒在船上。小乙笑嘻嘻赶了上来,与那小船并行。童陆站起,回给那少年一个拇指向下的动作,而后又大笑起来。那少年一看,怒气上涌,抄起一只船桨便扔了过来。童陆大惊失色,他毫无防备,眼看便要被那桨击中,只见一条锁链飞来,瞬间卷住那桨,轻轻一带便偏离了原有路线,直直摔入另一侧的湖水之中。童陆大怒,

    “好你个小子,竟敢故意伤人!看来也是惯犯,今日就要好生收拾一下,让你长个记性!”

    说完他向小乙龇牙咧嘴,好一番摆弄面容,小乙苦笑回应,看向那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输了不服怎的,脾气还这么大!”

    那少年见他一条锁链使得顺手,也不敢再用武力,只道,

    “输了又怎的,这人故意损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小乙有些怒意,大喊道,

    “若是我不出手阻拦,这一桨可能会要了他的小命!你可就犯下杀人大罪,你还不知轻重?!”

    那少年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没想到这挑衅之人却是没有一丝武艺,可嘴里依旧要强,

    “是我错了又怎样,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小乙三人一听,也是大感惊讶,想不到这么一个半大少年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那少年看着三人,有些茫然,

    “你们想要如何,尽管来。”

    小乙看着他,想着童陆也并未受伤,因而也不愿再与他计较,只听他轻声道,

    “你向他道歉,这事便不再追究了。”

    那少年一听,正欲道歉,却听那童陆奸邪声起,

    “哼,你得跪下来给我磕头才行,我命都快没了,还不让我占个便宜,我真是憋屈得紧!”

    白青拉了拉童陆衣袖,童陆并不理她,只是盯着那裸身少年。少年气得直跺脚,大怒道,

    “真是欺人太甚,好好,小爷惹不起可躲得起!”

    他抄起手中撑杆,作势要划水。小乙也深觉童陆刚才那番话有些不妥,并不理会少年动作。怎知那少年回手一记,撑杆尖头直直插入小乙三人所在船体之上,他一抬手,撑杆在水中一划便又奔出去老远,小乙大惊,想要跳入那小船已是不能。那杜宇当了好差之后,家中也是极少打渔了,这船也是长时间未有保养,少年这一记刺出一个小洞,顺着这破洞竟是裂开一条缝隙。湖水涌入船内,不多时,三人鞋袜已然湿透。童陆见状大怒,口中直骂,白青赶紧将船中常备的瓢找来,不住向外舀水。小乙干脆脱掉鞋袜,又把外衣解下想要堵住那缝隙。可这缝隙太长,这船身又年久失修,竟是在塞布条时把那缝隙越塞越大。三人虽说水性极好,可这季节下水也不是随便闹着玩的。童陆朝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喊道,

    “我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白青也脱掉鞋袜,双手双脚被冻得通红,她大喊道,

    “小乙哥,咱们这离对面岸边应该不远了,我和陆陆舀水,你就朝着那小子离去的方向划,希望我们能够在沉船之前到岸!”

    小乙大叫一声好,甩开膀子摇动双浆,船速渐起,但较之前速度也是差了许多,并有越划越慢的趋势。白青童陆不停舀水,怎奈这水灌入之势太猛,时间一长,这船内水却是慢慢增加,不一会便淹过了脚面。又过好一阵,终于见到了对岸,小乙苦笑道,

    “哎呀,怕是还有两里路程,陆陆,要是船就在这沉了,你可得把我身上这锁链带在身上,它可是救了你的命啊!”

    童陆虽知是自己一句话惹的麻烦,口里却又强硬,

    “哼,全部给我好了,就让我淹死在这吧!”

    小乙白他一眼,白青接口道,

    “你忘了姐姐说的话了么,咱们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团结在一起,是福是祸都得一起面对,你这话算什么!”

    童陆自知失言,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下次我注意好吧。或者等那打铁小子输了钱给我,我请你俩去那‘风花雪月’好生享受一番。”

    白青苦笑道,

    “哈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反悔。要知道那赌约用的是我们共同的银两,你只能花你赢的那部分哟!”

    童陆满脸黑钱,

    “白青你真是小气鬼,哼,就我那份,那也够吃上一顿了!吃不死你俩

    !哼!”

    三人一边斗嘴,手中却并未停歇,船儿缓缓朝那岸边划去,隐约见到几间房舍,几缕轻烟飘然而起,更不时有那犬吠之声传来。船内水深已没过膝盖,再向前划已经十分困难。小乙站起身来,把身上兵刃一一绑紧,双手向白青童陆一摊,

    “没办法,只好游过去了,不是太远,可就是太冷,咱们快些上岸,找户人家烧火取暖才是。”

    童陆也是毫无办法,只好脱去上衣绑缚腰间。白青女儿身,只是将外衣脱下,内里衣物显出曼妙身材,童陆毫无感觉,小乙却看得直咽口水。白青看他样子,也是好气,在他胸口砸下几记粉拳。小乙不觉疼痛,抓住她手塞给她一只船桨。童陆看着二人,斜眼道,

    “咱们看谁先到!你俩抓紧时间,这可不是亲热的时候!”

    说完一下窜进水里,朝那对岸游去。小乙看他动作,点点头道,

    “陆陆水性还真是不错,果然是这洱海边上长大的孩子。”

    他转头看着白青,又道,

    “青青,你可以么?”

    白青点点头,转身一跃,跟着跳入水中。白青游累了便趴在桨上稍稍休息一下,她也知道在这水中不能长待,因而每次也只是稍喘口气便又继续向前。她见小乙始终陪在身边,不由心生暖意,当然也不愿小乙因为自己而在这冰寒水里待上过多时间,她拼命划水,坚定异常。直到能踩到水底,二人方才弃了那船桨,踏水而行。童陆坐在岸边干草丛中看着二人,全身瑟瑟发抖,眼中满是哀怨之色,

    “你俩能不能快点,我都快要冻死了!”

    小乙大喊道,

    “你不知道先去找个人家先暖暖身子!”

    童陆大怒道,

    “那小子怕是也来了这里,我又不会武艺,一会他要收拾我,我可咋办!”

    小乙白青无奈笑了起来,白青声音有些颤抖,

    “你刚才不是说要收拾他么,哈哈,原来只是狐假虎威!”

    童陆不理她,只是叫喊快些。

    小乙扶起白青走上岸来,他低头一看,只见白青身体被浸湿的衣衫包裹得凹凸有致,隐隐约约能见其峰,这等秀丽景色,对任何男子都有无穷吸引力,连童陆都看得痴了,小乙更是目不转睛,眨都不眨一下!白青一见二人表情,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赶紧跑到小乙身后,大声喊道,

    “小乙哥!陆陆!你们俩!哼!……”

    说完她赶紧把外衣解下套在外面,这才遮住了大半春色。小乙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拉着二人向那最近一家房舍跑去。

    这临近傍晚,光线已然昏暗下来,想来多数渔民也已回家,这第一家房舍中有点点灯火,还冒着丝丝轻烟,想来主人正在准备饭食。小乙上前敲门,稍等了片刻,门扉打开,赫然是位美丽少妇,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全身粗布衣衫,腰上带着围裙。她用手在围裙上擦拭,轻声问道,

    “有什么事么?”

    小乙只觉此女声音极为动听,一点不似三十妇人。童陆打着摆子道,

    “婶儿,我们这落了水,全身湿透了,能否让我们进去暖暖身子。”

    那妇人这才看到三人模样,

    “哎呀,快快进来,这大冬天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人大喜,鱼贯而入。妇人在屋内生起柴火,找来干净衣衫让三人换上,妇人衣衫较小,童陆白青穿上也只刚好,小乙就小了太多。三人换好衣衫,又在火边烤了半晌,这才有了些暖意。小乙看着妇人,笑道,

    “婶儿,真是打扰了,您真是大大的好人!”

    那妇人掩嘴轻笑,

    “呵呵,这村里人啊,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对了,外面这么冷,你们怎会掉到水里去呢!”

    小乙本不愿提起那赤膊少年,可那童陆一开口便闭不上嘴,他添油加醋好生数落那少年,妇人脸上一阵青紫。小乙看她有些不大对劲,问道,

    “婶儿,你认识那小子?”

    妇人有些坐立不安,怒骂道,

    “那个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他腿!”

    小乙三人皆是一惊,这妇人莫非便那小子娘亲!童陆眨眨眼,轻声问道,

    “婶儿,那小子是你?”

    妇人长叹口气,

    “这话说来就长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弄些吃的过来,咱们边吃边聊。”

    白青随那妇人一同去了,童陆拉着小乙疯狂猜测,二人尽量压低噪音,不让那妇人听到。不一会,白青跟着那妇人回来了,手中也是多了好些吃食,当然最多的还是这鱼。虽是干鱼,却都是由那洱海鲜鱼阴干而成,鱼香扑鼻,鱼肉紧实,没有半点腥味。小乙三人味口大开,一点也不客气,三人吃相都不好看,妇人看得大笑不止。白青最先吃饱,看着还在埋头用功的小乙和童陆,轻声笑道,

    “你俩真是够了!”

    她又看看妇人,只觉她的笑容是如此亲切,不由叫道,

    “姐姐,你笑得真好看!”

    小乙抬头看着白青,又看看那妇人,一拍额头,

    “对啊,应该叫姐姐的,看姐姐这脸庞,应该只比我们大个三两岁的!”

    童陆白他一眼,

    “拍个马屁都拍不好,依我看,就像是亲姐姐一样,有种突然回到家的感觉,姐,你这厨艺真是妙得很啊!”

    那妇人笑得花枝乱颤,眼角几根鱼尾纹时隐时现,却也丝毫未影响她那清秀容貌,三人也都笑眯眯看着她。妇人笑了好一会,方才说道,

    “你们三个小滑头,嘴巴一个比一个甜!一会等霞儿回来,我给你们弄银鱼羹吃!”

    三人眼睛发直,经过陆子苓几年培养,三人对美食皆是无力招架,何况是这洱海出品的

    上等银鱼。童陆小乙都放下手中煎鱼,心中想着一定要空下肚子待会好好品尝。四人坐在火堆旁聊天,当然主要还是围绕这洱海的特产与美食,妇人被夸得欢喜,挽起袖管便要为几人展示手艺。白青向小乙童陆吐吐舌头,调皮跟了上去,要说打打下手,她还是没问题的。小乙童陆也来这灶前瞧看,相互打趣吹捧那妇人手艺,那妇人笑得手脚不太利索,便把二人赶了回去。

    小乙童陆回到火堆旁,闻着香味,不住咽着口水。不多时,只听一声轻唤,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声音悦耳动听,和那妇人一样,如黄莺儿一样。只见一个小女孩突然闯了进来,身着一件红袄,两只小辫子没有绑好,一前一后,倒是显得十分可爱。眼睛很大,睫毛老长,她紧咬着嘴唇,显得十分乖巧。她一进门便见到了三人,她目不转睛看着小乙童陆,偶有眨眼,满脸疑惑。小乙看他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年纪,十分瘦弱,脸上血色不足,只怕是有病魔缠身。

    那女孩转身跑进厨房,抱着妇人哭了起来,

    “娘,朗哥哥今天出大事了,他把人家船弄沉了,出了好几条人命呢!。”

    妇人早已知晓那少年便是女孩口中所念叨的“朗哥哥”,对她笑道,

    “你朗哥哥现在在哪呢,快去叫他回来吃饭!”

    小女孩大哭起来,嘴中含糊道,

    “朗哥哥还在海里找那几人呢,他们的船沉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淹死了!”

    妇人拍拍他头,努努嘴道,

    “,这几个都在家里呢,只是被冻得不轻,你快些去叫他回来,娘做了很多好吃的!”

    小女孩满脸是泪,回过头来看看小乙三人,有些犹豫,可娘说的她也不会怀疑,她擦了擦眼泪,轻快的跑了出去。

    小乙三人茫然的看着那妇人,妇人轻轻一笑,

    “一会朗儿来了,我让他给你们道歉赔罪,他还小,你们也不是小气之人,也别太在意了哈!”

    妇人看三人依旧满脸不解,又接着道,

    “这其中关系,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等朗儿来了,我再一一说于你们听。”

    三人听到,尽皆点头。正此时,女孩叫喊之声远远传来,

    “朗哥哥,朗哥哥……娘让你快回来……那几人在家里呢……”

    小乙不由得发出声来,

    “这女孩叫声真是好听极了!”

    过不多时,屋门一开,那少年穿着一件薄衫出现在门口,身旁是那红袄女孩。小乙看他衣衫不整,满身汗水,裤腿之上全是泥渍,对他印象倒也是好了几分。童陆心中不忿,却也不好在此处发作,也只是瞪眼耸鼻,算是稍稍解了一口恶气。

    妇人见二人回来,迎了出去,拉着少年衣角,轻声道,

    “朗儿,今日之事,你做的不对,一会好好向他们赔礼道歉。”

    她转眼看着女孩道,

    “霞儿,饭菜已经做好,快进厨房端上碗筷。”

    女孩闻言进厨房去了。妇人拉着少年来到小乙童陆身前,笑着道,

    “,看看,是不是他们。”

    少年点点头道,

    “今日都是我太冲动,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我,我,我秦朗愿任你们处置。”

    小乙一听,一下跳将起来,拉着少年左看右看,从上到下摸得一遍,少年羞了个大红脸,加上那黝黑肤色,便添了些紫色。只见小乙叫道,

    “你就是秦朗!你就是秦朗!哈哈,哈哈!是那个下邑村的秦朗么?”

    少年有些惊奇,慌忙点头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严姨?霞儿?!”

    小乙开心得一把抱住他,

    “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本也要去村子找你的,想不到这般相遇,真是太有缘了!”

    那少年摸摸头,疑惑道,

    “你说的,我都听不懂啊!”

    小乙把他拉到火堆旁,正要解释一番,那妇人抢先说道,

    “想不到你们之间还有其它关系,等这饭菜上来,再慢说不迟。”

    小乙激动的拉住少年双手,童陆明白这其中隐情,也不禁莞尔,

    “这天下真是太小了,这样也能遇上,哎,孽缘啊,孽缘啊!”

    白青一听,笑出声来,

    “要我说啊,这都是命中注定。快收拾一下,马上开饭咯!”

    童陆喜道,

    “一个时辰内吃上两顿饭,这待遇,真是!哈哈!”

    秦朗一听知他虽爱逞口舌之快,却也是个颇有气度之人,他心中之结早已解开,他笑着站起身来,向三人抱拳,

    “两位哥哥,还有这位姐姐,今日之事都是秦朗不好,以后有需要秦朗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童陆看他如此也不经好笑,

    “你是听书听多了吧,小小年纪说话还要学那说书先生,听着怪别扭的。我可是见过那武林真英雄,和我们常人无异,喜好放屁打混,老是把行侠仗义挂在嘴边的,大都是无能之辈!”

    秦朗摸了摸头,笑道,

    “哥哥教训的是。”

    小乙拍拍秦朗,大笑起来,

    “别听他瞎扯,不知家中有没有酒水,咱们兄弟几个好好干上一碗。”

    秦朗看了看那妇人,妇人无奈摇头,只好回道,

    “家中没酒呢,这村里人都不跟严姨来往,小贩都不愿卖她东西,现在寻酒只怕也是不易。”

    小乙一拍桌子,怒道,

    “严姐姐人这么好,这村里人为何这般对她,我可得为她说说理去!”

33 前尘虚幻不堪回首,来日方长何需躲藏

    小乙起身推门出去,童陆跟在身后,妇人拉住他俩,说道,

    “千万别去惹事,要喝酒,我去买些就是了!”

    小乙想想,冒然前去问责也是不合情理,于是答应只买些酒水便回,妇人这才放开手来,

    “快去快回,待会好好尝尝姐姐手艺呀!”

    小乙二人回头笑笑,向她招手示意。妇人无奈笑笑,只好回屋去了。不一会,小乙童陆一齐回来,小乙一手抱着一大坛酒水。童陆喜看着屋里众人,

    “现在有酒了,嘿嘿,严姐姐,你也得来上几碗。”

    小乙放下酒坛,与童陆围坐桌旁。二人一看这满桌吃食,陷入长时间沉默。白青忍不住,笑问道,

    “这酒怎么来的呀,不会你俩抢来的吧!”

    童陆不理她,只是看着那妇人,问道,

    “严姐姐,可以吃了么?”

    那妇人大笑,

    “当然可以了,来来来,吃喝起来,千万不要客气。”

    众人瞬间乱作一团,桌上人手交错,碗碟碰撞之声不绝。妇人心中大喜,

    “慢点吃,慢点吃,后边还有呢!嘿嘿,你们这些小子还真是好胃口,年轻还真是好啊!”

    小乙满上一碗酒水递给妇人,妇人接过轻抿一口,问道,

    “这酒是怎么弄来的,要想买酒得走上好些时候,你俩这快便回,还真行!”

    小乙嘿嘿笑道,

    “还不是陆陆,他这嘴皮子呀,真是厉害!我们见那人家中喜气,一问才知是小儿子办满月喜宴,陆陆一听,上去就是一阵吹捧,把孩儿爹娘直夸上了天,那家人一高兴,非不让走,后来好说歹说,终于让抱了两坛酒。哈哈,人家非要给,我们也不好拒绝嘛!”

    童陆笑了笑,又收住笑容,

    “严姐姐,倒是说说你呀,刚听几个碎嘴婆子好像在说你坏话,本想上前骂上一通,可那人家办喜事,也只好忍住。”

    妇人微微一笑,满眼温柔,众人停下碗筷听他道来,

    “难得有人来我这,你们若是想听,那我就跟你们说道说道?”

    小乙三人不住点头,那妇人轻叹一声,慢慢说来,

    “这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你们应该还不知我大名,姓严名竹,自小在这水边长大。那时的我,在这琅环也是远近有名的,喜欢我的青年男子也不在少数。我三岁时父母双亡,也是靠吃百家饭长大,这里老一辈都认识我,再下一辈的也是一齐长大的姐妹兄弟。那年不少人上门求亲,村长好不烦恼,后来干脆让我自己选择,于是放出话去,把那远近求亲之人全叫到一起,让我随意挑选。许多并非想要娶亲的小伙,为了凑热闹也参与了进来。到了日子,村子里真是吵翻了天,人人喜气洋洋,卖酒郎占据了村里各个入口,生意火爆至极。可是好像与想象中又大有不同,选郎已成次要,大家聚在一起吃喝倒是成了正事,很多人自带酒水美食,把这村里堵了个严严实实。”

    严竹挤出一个笑来,继续道,

    “可笑的是,人人喝得大醉,倒把我晾在一边。我在这村里转了一圈,一个个的只劝我喝酒,真是尴尬至极,正想回家,却被一人拦腰抱住。我回头一看,是位俊美翩翩公子,白衣如雪,虽有些破烂,却丝毫不掩其非凡气度。我不由看痴了!正是我心怡的那种。那人将我抱起,飞快奔上一条小船,撑杆一点,便离岸而去。”

    妇人理了理鬓角,温柔道,

    “船行洱海之上,景象绝美,又有那人陪伴,我感觉幸福到了极点。那人放下撑杆,立在船头,将酒壶别在腰间,取出一支长笛。笛声悠扬,这老天也是作美,竟下起了蒙蒙细雨。我醉倒在他怀中,只愿时间永远停在此刻,便能一辈子与他一起。”

    严竹脸颊绯红,又接着道,

    “就在这洱海中,我把身子给了他。醒来时船已然稳稳停在了崖边,只记得他要我等他三年,其它的,就什么都没记住,包括,包括他的容貌。”

    严竹苦笑一声,

    “这十二年过去了,孩子都十一岁了,可始终也不见他人。我未婚便有了身孕,村里人认为我不检点,便再不与我来往,几个要好的弟兄也怕惹人闲话,尽量不再来往。最可笑的是,临近几处人家也都搬走了,难道我还能给他们带要霉运?”

    严竹笑着流下泪来,

    “十二年了,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白青听完,很是伤感,抱着严竹哭出声来。童陆叹息一声,

    “严姐姐,你觉得值么,为了这个连名字,嗯,连样貌都,都不知道的男人!”

    严竹轻轻笑道,

    “他说我美若仙人,声如天籁,他这辈子非我不娶了。我恨过,也怨过,可抵挡不住我爱他呀。我不敢走远,怕他突然回来时,又找不到我了。”

    小乙突然大叫起来,

    “啊,白衣男子,俊美异常,会吹长笛!对呀!这不就是沐白哥么!”

    严竹大惊,使劲攥住小乙,

    “你,你,你真认识他?”

    童陆把刚啃完的骨头丢向小乙,

    “你傻呀,好好想想,十二年前,沐白哥才多少岁!”

    小乙一想,拍拍头,有些尴尬,又听童陆道,

    “不过这倒是一个找寻方向,没准沐白哥认识那人也说不定呢!咱们回大理城还得去拜访沈家,我倒是有些想沐阳姐了,还有那烟雨楼又是为何转给他人,需要一并问个清楚。”

    童陆看着严竹,笑道,

    “严姐姐,除了这些,就再无其它线索了么?”

    严竹苦笑摇头。小乙赶忙接话,

    “严姐姐,你放心,我们定会帮你找到那人,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严竹长叹一声,怜惜的抚摸着霞儿,

    “霞儿怕是等不到他爹了。”

    小乙三人大惊,白青急忙问道,

    “严姐姐,这是为何,我看霞儿虽说脸色不好,也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吧!”

    她不自觉探出手来为霞儿把脉,小乙只见她脸色阴暗

    下来,心知有些不妙。白青半晌方才道来,

    “霞儿心脉紊乱,只怕是天生的心病,这病无药可治,只有用针用药调理,只不过,也只能缓解痛楚罢了。”

    严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曾带她看过许多大夫,药也吃了不少,哎,可还是老样子。以前还瞒着霞儿,后来她得知实情,也并不哭闹,一下懂事了好多。她对我说,‘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要让自己多活些日子,这样即使爹没回来,娘也能有人相陪。’霞儿很乖,真是让人心疼啊!哎,我的霞儿!!”

    小乙很是难过,童陆白青也是强忍着没哭出声来,一旁秦朗满脸是泪,早已不能成声。严竹笑道,

    “你们呀,也别难过,这么多年,除了朗儿,几乎没有人来过家里呢。今天大家开开心心,趁着有酒,咱们好好喝上一番!”

    众人举着酒碗,酒水咕咕下肚。不一会,两坛酒水便倒了个底朝天。霞儿今日高兴,严竹也给她倒了半碗。严竹看着这群年轻人,心中尽是暖意,她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小乙童陆秦朗睡堂屋,三女则挤在卧室,这夜里,众人各怀心事,默默无言。

    第二日天还未亮,小乙来到洱海边上一块空地,将所学拳法棍法枪法一一使过。虽是寒冬,小乙却打得满头大汗。收好棍子,小乙这才发现秦朗站在一旁。他向秦朗微微一笑,

    “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秦朗回道,

    “小乙哥,你这武艺当真了得,昨日若是有心要对付我,只怕早就被你打趴下了。”

    小乙笑笑,不置可否。又听秦朗道,

    “小乙哥,你刚才是以棍作枪么,我一直想学枪法,不知可否教我。”

    小乙拍拍胸脯,

    “当然可以,不过师傅说这套路只是基础,要想用于实战,则必须要仔细钻研,深刻领悟的。”

    秦朗点头,双眼直勾勾盯着小乙。小乙把这枪法又使一遍,秦朗学着舞动长竿,小乙一旁指点,他竟是学得有模有样。秦朗天资聪颖,很快便记住了所有招式,小乙十分满意,又给他讲述自己学武心得。二人坐在洱海边岩石之上谈笑起来。小乙突然拉住秦朗,面容有些凄凉,

    “小朗,我差点忘了,我这还有件物事要给你!”

    秦朗疑惑看他,只见小乙从腰间取下一条链索,铁索一头小爪锋利,另一头大爪圆润。秦朗接过,轻声问道,

    “这是什么兵刃,好生奇怪。”

    小乙轻声道,

    “这是你爹的遗物。”

    秦朗一听,瞬间变色,将那子母乾坤爪还给小乙,回道,

    “小乙哥,他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我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系。谢谢你带来他的死讯,我很开心。”

    小乙正想要说些什么,又听秦朗说道,

    “小乙哥,他当年抛妻弃子,我和娘早就不认他了。听说那人还做了强盗杀手,让娘在村子里一直抬不起头来。五年前娘就死了,便就剩下我了,后来遇到了霞儿,我才知受世间疾苦的并非只我一人。因此我努力打渔,让自己强大起来,为的就是要让这世间苦痛少上几分。”

    小乙摸着秦朗额头,轻轻道,

    “太阳出来,就暖和了!我们都想做太阳,可还是抵挡不住那黑夜,所以尽力就好了。”

    二人坐在一起,阳光斜照过来,将二人身影映在水中。

    童陆抱着头出了屋,来到小乙身边大喊,

    “哎呀,头痛死了,你们为何这么能喝!简直要了人命,啊!”

    白青和霞儿一齐走了出来,霞儿显得非常开心,紧紧傍在白青身边。白青换上了自己的衣衫,又是一个假小子模样。童陆扯着嗓子要白青给他弄碗醒酒汤,白青却不理他,只顾和霞儿说话。严竹跟在后面,温柔至极。

    小乙突然想起一事,问众人道,

    “昨儿借酒时,听说今儿个是那村长小儿子娶媳妇的大好日子,要不咱们一起去热闹一番。”

    严竹轻声道,

    “村里人长久以来都不待见我们娘俩,再说人家又未邀请,只怕去了也让人为难,不要坏了人家喜事才好。”

    霞儿一听要娶媳妇,好生欢喜,巴不得骑到她朗哥哥肩上飞奔过去观瞧,可听母亲这么一说,却是立在当场不敢动弹,只是她心思乱飞,早已神游到了婚礼现场。

    童陆一看霞儿神情,便已了然,向小乙使了使眼色,小乙明白,转头对严竹说道,

    “严姐姐,随意拿些礼物,咱们一起看看去。待陆陆把那老村长捧上天去,一切都好说了!”

    严竹摇头笑笑,心想这弟弟当年也有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玩耍,自己也曾经抱过不少次,他成亲,送点东西过去也不会有事,何况自己不一定非要出现在现场,在外围观瞧一下便是了。于是,她回屋里准备东西,霞儿脸色红润起来,倒像是个没病人一般。童陆向霞儿眨眨眼,霞儿对他吐吐舌头,逗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不多时,严竹备了些干鱼,几张喜气绢布,

    “东西是寒酸了些。”

    小乙摇头笑道,

    “心意最是重要,还有这个!”

    说完他从腰间钱袋中取出一个银袋,递到严竹手中,

    “这是小朗他爹死前留给他的,小朗说不想与那人再有任何关系,这银钱白用白不用,就当礼金送那村长了。这么大块,他只怕乐得合不拢嘴,又怎好拒绝咱们。”

    秦朗一听,笑道,

    “那人虽不是好人,可这钱,在好人手上便是不同,严姨,你就拿着吧!”

    严竹接过银两,只觉异常沉重,她小心收入怀中,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这才招呼众人一齐去那村长家。

    村长家离严家足有一里,还在老远便能见到那边人头攒动,想来这村里上上下下都过去帮忙了。几人走到近前,只见那正中一位,穿着富态,满脸褶皱堆在一起,身材瘦小却是精神矍铄,小乙一看这老头便知是那村长了。童陆喜滋滋走上前去,对那老头便是一阵猛夸,乐得老头合不拢嘴,老头还没来得急问他姓

    甚名谁,他又夸起村长儿子来了,他说话很有门道,看似夸夸其谈,却又令人信服,竟是把周围人说得一愣一愣,像听说书一样。村长大笑不止,仅剩的两颗门牙都快被笑了出来。

    小乙几人跟在严竹身后,缓缓走来,村长一见严竹,脸色大变。童陆一见知他不喜,于是在他耳旁说道,

    “村长,这大喜的日子,人家这许多人一起过来,你倒也不好为难,何况还带着彩礼,如若不让进,只怕是有些小气了。这周围也有不少身世显赫之人,让人笑话不是。不如大方请进来,有甚过节,咱改日再来了结。”

    村长一听,急忙迎上前去,童陆见他如此,想必也是老世故了,不由暗暗好笑。严竹取出钱袋交于村长手上,村长大惊,慌忙找人收了彩礼,为几人安排坐席。严竹说了些祝福话,带着几人入了席。周围乡邻看村长如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隔得远远坐下,互相不照面罢了。几人坐了一桌,剩下两个空位也是无人再来。严竹有些尴尬,想要先走,却是被小乙几人拦下。

    时辰尚早,外乡宾客大都还未到场,小乙几人坐在席中十分不自在。想要四处走走,又怕严竹母女被人欺负,只好相互说些有的没的。白青随身带有针灸,也是抽空在霞儿身上几处要穴扎了几针,白青针技很好,霞儿并未觉得疼痛,反而是扎完后觉得有些轻松。

    直等到正午时分,宾客纷纷到来,整个村长家四周坐满远亲近邻。村长与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谈笑风生,很是得意。又过了半晌,小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无聊的用筷子敲打桌腿,发出节奏一致的声响。白青跟着他敲打的节奏轻轻点头。

    突然,一声大喊传来,

    “村长,不好啦,村长,有人抢亲啦,新娘被那夷人抢走啦!”

    村长大惊,站起身来,

    “这里怎会有那夷人!说清楚些,到底有多少人!”

    那报信之人缓了缓,方才道来,

    “好像只有一个,抱起新娘子,抢过马来,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那人穿着夷人衣服,接亲小伙们都去追了,就我先回来报信来着!”

    村长脚上一轻,作势便要摔倒,还好大儿子就在身旁,一把将他扶住。小乙几人本是看热闹来的,这下可好,更加热闹了。严竹有些焦虑,对小乙道,

    “小乙,我知道你武艺极佳,可否帮帮村长。这大喜的日子,弄成这样,可别让他把老脸都给丢尽了!”

    秦朗有些不忿,

    “村长平日里如何对待你们娘俩,我想这也是他自作自受,该有的报应!”

    严竹摇头道,

    “他不仁,我们可不能不义。小乙,你看……”

    小乙笑道,

    “严姐姐,你不说我也会去的,小朗,跟我一起?”

    秦朗点点头,与小乙一齐站起。小乙高声喊道,

    “村长,有没有快马,给我二人各一匹,我保证把新媳妇给你带回来。”

    村长一听,看着小乙,只觉他英气十足,身材气度都是不凡,一眼便知是个习武之人。他也不多想,马上让人去找马。小乙秦朗趁此空隙,来到那报信人身边,询问那人案发地点与逃离方向,又向村民了解了这方圆数里大至地形。不一会,有人牵过两匹马来,小乙秦朗跳上马去,飞也似的奔了出去。童陆这时便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他站在一张方桌之上,先是说了些吉利话,之后便大声讲起故事来,起先的人声鼎沸,渐渐化为一人之言,他终于做他想要做的事了。听各人反应,似乎反响还不错。各桌宾客被他一通说道,竟是无人再去提那抢亲之事,众人皆是竖起耳朵,只怕听漏一字。更有甚者围拢在他那桌前,似乎在那儿可以早先听到一般。霞儿依偎在白青怀里,听童陆胡乱说话,笑声咯咯直响,

    “这陆陆哥哥真是太厉害了,他讲的故事好有趣,就像与他一同经历了一般。姐姐,你说那巨蟒真的有腰身这么粗大,还会在人脸上吐信子么!”

    白青笑笑,回道,

    “当然是假的啦,你陆陆哥哥不仅会讲故事,编故事也是一绝哦,你要听他讲来,只怕是三天三夜也不会重样的!”

    村长看着童陆,心中宽慰不少,只盼新人赶快回来,把这婚礼圆满了。村长找人端茶倒水,竟是没人愿意移步,他看得好气,却也不好发作,只好自己去办了。

    童陆很会调动气氛,不时与众人接话,这婚礼现场倒像是变成了茶馆一般,只是这说书之人口才绝佳,长得又是帅气非凡,几位到了婚嫁年龄的姑娘不时对他抛着媚眼,他却只当没看到,仍旧不停讲着一个个有趣的故事。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宾客们吃了些小点,倒也不觉饥饿,听他说事,倒也不显乏味。童陆慢慢有些情绪,心中大骂小乙,怪他这长时间还不回来。正思忖间,一阵马蹄之声传来,童陆站在高处见得真着,他大喜道,

    “亲朋好友们,咱们的主角就快上场了,大家热闹起来!待到婚礼结束,小弟再给大伙讲那猴王戏仙女的好戏!”

    众人一听,虽有些意犹未尽,可想想毕竟是人家婚礼,于是按照童陆所说忙活了起来。这婚礼现在顿时恢复之前热闹情形,村长大大呼出一口气来,喃喃说道,

    “真是老天保佑,要不真要颜面扫地了!”

    片刻后,大队接亲人马赶到,小乙秦朗跳下马来,将缰绳交于他人,缓缓走回严竹桌上。小乙坐下大笑起来,朝白青挤眉弄眼,

    “青青,什么时候也能像那小子一样娶你过门呢!”

    白青俏脸唰的红成一片,嗔怒道,

    “谁要嫁你呀,哼!”

    童陆一旁叫喊起来,

    “今日太赶,不然就明日?让村长给你俩张罗张罗,我们再好好热闹一番。今日帮他这么大忙,这点小事定然不在话下!”。几人打趣了好一会,方才停下。

    秦朗如有不闻,大灌一口茶水,似仍在回味刚才情形,只听他长叹一声,大笑道,

    “小乙哥真是厉害,这也可以,哈哈,哈哈,真是厉害了!”

34 顺水推舟另点鸳鸯,言辞凄切欲解心结

    小乙眯起眼,轻抿茶水,甚是得意。童陆赶紧凑到跟前,问道,

    “小乙哥,别卖关子了,你们是如何把那新娘子救出来的?!”

    小乙正欲诉说,村长带着小儿子来到了跟前,一个劲儿的感谢,还要请几人去那上宾坐席。严竹连忙摆手示意无需多礼,几人看着村长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红,都不觉好笑。村长也不勉强,又是一阵客套方才去招呼其它各桌宾客。婚礼草草了事,拜了天地和父母就匆匆开席。小乙见这一桌酒菜虽不大美观,却极为实在,每个盘碗中都是满满当当,乡下人都能干苦力,这些年来,天下太平,物资丰足,因而酒肉也总是管得够够的。那些有名的大酒楼,样式精致,价格不菲,分量却是少之又少,反而不如这乡里喜宴来得爽快了。

    小乙夹起一大块鹅肉塞入口中大嚼起来,他只觉满嘴的油腻,油香顺着舌尖遍布整个口腔,又沿着喉头滑入胃里,让人十分满足。严竹见他如此陶醉,终于开口笑道,

    “这鹅肉最是肥美,腌制入味切成大块,无需再加太多调料,肉香便是极为浓郁。这肉啊还是要大口嚼咽才能吃出好来,像那小家碧玉一小口一咽的,怕是体会不到其中美妙了。我们这些渔家人除了鱼肉,就只好这口了。”

    小乙一听,又夹起一大块来,塞入嘴中,大嚼特嚼起来,他摇头晃脑,不住称赞。童陆白青也不含糊,管他怎么追回的新娘子,先把肚填饱才是真。秦朗看他三人吃相,也不觉好笑,先给霞儿夹了几块她喜爱的吃食,又为几人将酒水满上。吃到一半,村长带着新郎新娘来到桌前,向这几位贵客敬酒。童陆见小乙眼神不太对劲,还不住给那新郎新娘挤眼,也是大感疑惑,只是人多嘴杂,也不好马上询问。新郎新娘都有些害羞,喝完说了几句应酬话便去那下一桌了。

    酒足饭饱,年纪小的几个都学着小乙抚摸肚子,霞儿更是一手摸自己,一手摸小乙,要比比看谁吃得更圆。童陆和秦朗竟是相互吹捧起来,两人都是面红耳赤,再无一点敌意。严竹看到此处,也不禁流下泪来。白青挽住她手,笑着安慰。只一天时间,这些个远游在外的少年们便把这对母女当作了亲人,严竹这是喜极而泣啊。

    几人沿着洱海边上慢慢回走,海风带着层层水气扑面而来,瞬间让人酒醒大半。童陆朝那洱海大喊,只觉这洱海万分博大,能将这一切包容释解。众人兴起,不住叫喊,引来远处渔民驻足瞧看。童陆心情尚佳,问道,

    “小乙哥,你倒是说说,那新娘如何救出来的!”

    小乙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大伙禁声,又四处观瞧一番,找了个清静之处,方才慢慢说来,

    “并没有施救啊,只是换了个新娘而已啦!哈哈!”

    秦朗知道其中原由也是大笑起来,

    “小乙哥,不如让我来说吧,这事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小乙手一挥,便随他说去。

    几人缩在一处,把秦朗围在当中。严竹也觉好奇,抱着霞儿坐在一侧。只听秦朗慢慢道来。

    “我们骑着马向事发地赶去,远远的见到人们蹲的蹲站的站,好似不关已事一样。一个衣着鲜红之人坐在大石上,甚是悠闲。我们走近一问,才知这人便是新郎了。新娘丢了他也不着急,好似没事人一般。我和小乙哥上前询问,他也只是说新娘被人劫了去,有人骑马追去了。”

    “那迎亲队伍从没遇过这等怪事,私下议论纷纷,加之对方仅有一人,而己方则是十余骑前往追赶,众人倒也不大担心,晒着太阳等待新娘归来。我们都觉好笑,也骑马追了出去。话说小乙哥这马术当真了得,真是让我佩服!”

    “别拍马屁,讲重点!”童陆急道。

    “哈哈,别急,重点马上来了。我们一路北行,不多时便见一骑在那里转悠,上前一问,才知也是来寻那新娘的。小乙哥问道,‘为何你一人在这寻找,其它人呢?’那人声音有些奇怪,只听他道,‘抢亲人朝北去了,我这马蹄子不听使唤了,于是便在此等候。’我们向北追出不远,小乙哥拉住马来,带着我绕回刚才那人身后,却不见那一人一马的影子。小乙哥说了声不对,我们便将马儿拴住,在这四周小心查看。”

    “终于在一条上山小路上发现新留下的马蹄印子。跟着印子上山,在一处树井中发现了人。我正要上前,却被小乙哥按住,于是我二人便躲在树后偷听。只听一女声起,‘你可得好好照顾我姐姐,要不我可饶不了你!’男声响起,‘好妹妹,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对你姐的情谊比天高比海深,我要是欺负她,定让我受那世间最狠辣的酷刑……’那男子嘴被堵住,听得分明,是另外一女子,‘宁哥,别说了,天涯海角我也愿意与你一起。’之前那女声说道,‘别婆婆妈妈的,赶紧换上衣服滚蛋。那人也是无情郎,竟是如此无情!’”

    “我和小乙哥也是惊奇不已。不一会又听那男道,‘好妹妹,辛苦你了,我们这就走得远远的,再不让人寻到。’我们一听,只得现身,只见树井中有三人,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另一人便是不久前遇到的那人。我这才知晓这人是女扮男装,难怪声音如此奇怪。我们现了身,吓了三人一跳。小乙哥摸摸头,笑着问道,‘新娘子要与情郎私奔,小姨子混入人群制造混乱又帮助引开追捕之人,这还能说得通。可那新郎丝毫也不伤心,就让我十分不解了!’那男装女子轻蔑道,‘他高兴个什么劲,新娘不见,他那一家都丢了人,我可是开心得很!’小乙哥轻叹一声,又道,‘莫不是你喜欢那新郎吧!’女子怒道,‘谁喜欢他,谁喜欢他!’我们一见她神情便知她这心中所想,小乙哥上前抢过新娘衣物,塞给那男装女子,轻轻笑道,‘我们这出来就要把新娘带回去,可能带回这个新娘,村长的小儿子会更加欢喜。’那人抱着婚服,摸了几下,呆在当场,不发一言。”

    “小乙哥忙声催促,还威胁她若是不从,便要将另外两人抓回。那人满脸不情愿,眼中却是透出惊喜,我们怕她脸上挂不住,也没给她戳穿。她有个台阶下,倒也顺着下了,躲到树后换上了嫁衣。她

    走出来,我们一看竟是完全认不出来,若是再有些脂粉,就更美了。那姐姐哭花了脸,与妹妹告别,小乙哥一脚踢在男子屁股上,说道,‘你可别负了人家姑娘,我这拳头可硬了!’那男子匆忙抱拳,又是一番表白,听得人满身鸡皮疙瘩。二人拾起包袱上山去了,新的新娘则牵着马跟我们下山。我无意中看到她笑了,确实是十分欢喜的,不过那表情只是一瞬,又被她收了回去。”

    童陆思虑片刻,说道,

    “照你这么说来,我猜想,这村长家小公子本与那小女儿有情,又不知是何原因,竟是点错了鸳鸯谱,要娶了这大女儿。这小子也真够粗心的。”

    白青有些不解,

    “连人姓名也会弄错,真是够蠢的。”

    小乙笑出声来,

    “要怪就怪她父母,两姐妹名字念起来一模一样,姐姐叫卢笙,妹妹叫卢。那婆人提亲,当爹的当然首先想到姐姐了,那姐姐不从,父亲却看中这村长家境殷实,强行把她关了起来。说来也巧,这妹妹正好出了远门,一时抽不开身,直到昨晚回来才知晓事情真相。我想,也是这村长小儿子猴急,说好那妹妹要远行的,他却急赶着找人提亲。这不,快迎回家中时才发现路上骑着大马、男扮女装的心上人。他当时定然是大感崩溃,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白青又问道,

    “那个带走姐姐的男子能信得过么,听你们说来,我怎么觉得他有些不大靠谱。”

    小乙想了想,轻叹一声,

    “只是说话有些让人讨厌,别的似乎也还好。多少痴情儿女,我们也管不了这么许多,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也只好祝福了。我在想到时候回家省亲,那父亲会不会气得背过气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白青看着几人轻笑,

    “这喜事差点变成悲剧,真是有意思。不过小朗,这故事要让你陆陆哥来讲,定然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霞儿开心笑道,

    “要是陆陆哥哥来讲,只怕能讲上一天一夜呢!”

    童陆捏捏她白皙脸蛋,笑道,

    “说我话太多是吧!”

    霞儿忙摆头道,

    “您讲的故事定然活灵活现,就像发生在身边一样。时间一下就飞走了!”

    众人又笑了起来,却看两人慢慢走来,正是那一对新婚夫妇。小乙站起身来,笑道,

    “哟,卢家妹子,没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教训你家男人么?”

    那卢大笑起来,

    “自然要好生收拾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有他好受的。”

    村长小儿子立在卢身后,不住傻笑,听罢走上前来,抱手拘礼,

    “谢谢各位救命之恩,当时一见到儿,死的心都有了。不过,也还好出了这档子事,让我娶对了媳妇儿,各位大恩,严松真是无以为报。”

    他施下一礼,看着严竹,又道,

    “竹姐姐,这么多年,村子里大人小孩都远远避开你,我知道你心里苦。从今往后,要有人再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严竹笑笑,拍拍他头,说道,

    “松儿,姐姐门前不时出现的鱼干也是你放的吧,还有那坏的渔具也是你修好的吧!我知道村子里人都看不起我,不过还有你这个好弟弟,我只是怕别人对你说三道四,这才不敢与你说话。这下好了,大小伙子,成了家,变成一家之主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卢,她个性强,你可得让着点她。”

    严松拉着严竹的手,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呜咽,

    “姐,我知道的。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说完竟是流下泪来。卢握着他双手,倒也不觉他懦弱,只听她笑道,

    “以后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疏远了。”

    姐弟俩说了一会话,严竹才把二人赶了回去。严松叫嚷着要众人晚间再去家中吃饭,众人点头允诺,他方才拉着卢去了。这乡下人实在,要是再扭捏倒显得自己没了气度,小乙几人又能蹭个饭吃,当然欣然答应。

    阳光洒落,将这洱海映成蓝白一片。众人坐在岸边晒着太阳,小乙童陆呼呼大睡起来,白青回严竹家中取来毯子盖在二人身上,又把霞儿身上红袄紧了紧,这才坐到小乙身旁痴痴看着洱海。不多时,严竹回去忙活家中琐碎,说话之人就只剩下秦朗和霞儿了。

    霞儿注视着远方,眼光流转,

    “朗哥哥,新娘子的衣服真是漂亮啊,要是我也能穿上就太好了,可惜,我怕是,我怕是要等不到那天了。”

    秦朗知她也就这一两年可活了,可也不忍心说出口,只好道,

    “霞儿,你穿上肯定特别好看!一会我就去找卢姐姐,把她的衣服借来给你穿上,一定好看得不行。”

    霞儿咯咯笑出声来,

    “朗哥哥,等我长大了,你会娶我么?”

    秦朗毫无迟疑道,

    “当然会了,霞儿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我要娶了这天下最大的美人,该有多好!”

    霞儿咯咯笑着靠在秦朗身上,她声音清脆,让听者神清气爽,白青在不远处看着二人,泪水慢慢涌出。

    “朗哥哥,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在霞儿记忆里,朗哥哥就一直在霞儿身边呢。”

    秦朗轻声回道,

    “足有五年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弄得满身是泥,我还花了好长时间为你清理,对了,你还记得么,帮你偷了好些野鸭蛋,那群野鸭子还拼命追打我呢!”

    霞儿捂嘴偷笑,

    “那野鸭子好生厉害,不过朗哥哥更是厉害,一下子就把它们都赶跑了!后来娘看到我,对我又是一阵数落,朗哥哥还挡在霞儿身前。嗯,霞儿从那时起就喜欢朗哥哥了。”

    秦朗微微笑道,

    “霞儿才六岁就想着要哄娘亲开心,那年严姨生辰笑得那么开心,我都看在眼里呢!”

    霞儿轻轻一笑,靠得更紧了些,

    “朗哥哥每隔几天就会来看霞

    儿,还给霞儿带吃的玩的,霞儿真的好开心。”

    秦朗有些沮丧,

    “村子里的小孩子都不跟霞儿玩耍,霞儿心里肯定委屈吧。”

    霞儿笑笑,

    “有朗哥哥陪着我,我开心得很呢!”

    秦朗看着她,满是宠溺,

    “那我就一直陪着霞儿,保护霞儿。”

    霞儿眼神有些涣散,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朗哥哥,有时候好怕,好怕我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我好怕不能长大,好怕还没当上新娘就……”

    霞儿自小坚强,眼泪流下,却未哭出声响。秦朗眼神湿润,环抱着霞儿肩膀,夕阳的余晖洒在二人身上,在岸边拉得老长。小乙童陆不知何时醒来,呆呆望着对面两个小鬼。白青不住抹泪,小乙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这两个孩子,一个不到十五,一个刚满十一,却早早的许下誓言,他们可能还不懂情爱,却把对方看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童陆在脸上抹了一把,长舒一口气,走上前来,笑嘻嘻道,

    “霞儿愿意嫁给你朗哥哥么?”

    霞儿转过头看看他,不住点头眨眼。

    “那小朗你呢,愿意娶我们霞儿么?”

    “这是当然了。”秦朗毫无停滞回道。

    童陆小手一拍,笑道,

    “那不就成了,咱们今晚好生张罗一番,明日便给你二人办个喜宴!”

    除了童陆,几人脸上都是狐疑之色。小乙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哎呀,对了,村长家什么都是现成,找几个手艺好的婆子,把新娘衣服连夜修改一番,霞儿明日便能风风光光嫁给你朗哥哥了!”

    霞儿很是兴奋,不住点头眨眼,她眼睛弯得像那月牙儿一样,可爱极了。秦朗脸上有些发紫,傻傻的,笑得合不拢嘴。严竹一听,也不知如何是好,可见到女儿如此欢乐,再看看秦朗也没有反对,想着在她还活着时能够实现这最后一个愿望,至于是否只当个小孩子过家家,也已不太重要了,于是她也就随小乙等人摆弄去了。霞儿见母亲同意了,钻进她怀里撒起娇来。

    小乙三人先行来到村长家中,村长热情招待,把家中压箱的好酒都拿了出来。一听小乙要办婚礼,赶忙拍拍胸脯答应下来,可仔细一听竟是要为霞儿操办,顿时犹豫起来,

    “小乙兄弟啊,我以为你自己要办呢,可这霞儿,哎,怎么说,村里人长时间不与她们母女来往,只怕不太好弄啊。”

    童陆笑道,

    “那就要劳烦村长将村里能说上话的人请到家中,我跟大家说道说道。”

    村长知他口才了得,今日大婚几人又帮了大忙,再加上严竹也算是自己半个孩子,只好拉下脸面请人去了。两位新人一听要为那两个小家伙举办婚礼,也是加入了讨论,屋里顿时吵翻了天。之后,只见卢取出嫁衣,拉着严松跑出了门外,说是要为霞儿量身子,顺便找上几个好手艺的大嫂,再从小媳妇那里借上些胭脂水粉。

    村子里半大小子大都还在这村长家中,不一会儿,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琅环。年纪稍长的大都熟悉严竹,虽说对她所做之事有些异议,但这孩子也是苦命之人,也想听听他们有甚说法。村长回来一看,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了,他有些忐忑,让小子们搬来凳子给老人们坐下。

    童陆自己搬了张桌子放到中间,站了上去。这村里多数人都知道他会讲故事,大都期盼的着看他。童陆双手下压,院里院外瞬间安静下来,只听他大声问道,

    “乡亲们,你们认识严竹么?”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些满脸不屑,有些咬牙切齿,有些还把那竹杖砸得砰砰直响。童陆一字一字说来,

    “严姐姐被人欺负了,你们为何还要记恨于她!难道说,她不是你们大家的孩子、姊妹、姑姑么!你们对陌生人尚且能有善意,为何对这至亲之人却如此无情呢?!”

    人群中有些骚动,也有反对之声响起,不过也并未对众人产生更大影响,童陆直起身来,

    “已经十二年了,她并没做错什么,却已经承受了这十二年的艰辛。你们如此对她,可她却始终如一,没有任何抱怨,仍然深深爱着这里和这里所有的人!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年幼之时在你们家中留下的诸多欢乐,有没有想过她拉着弟弟妹妹的手在洱海中戏水,有没有想过她趁着月光为大家缝补渔网,有没有想过你们出海归来之时,她站在岸边不停的招手,甜甜的喊上的那一声‘阿叔’、‘阿伯’!乡亲们,她一人带着多病的孩子苦撑到现在,却仍然对生活充满希望,这样的女人,难道还不值得敬佩么!她没错,错的是命运!”

    不少人流下泪来,呜咽之声不时响起,童陆继续道来,

    “霞儿从小没有爹,可她本应有疼爱她的叔叔伯伯,阿公阿婆,还有陪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可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能不能活到明年今日都是个问题,可她每日都会笑着面对眼前的洱海,孤独的向它讲述着自己内心的故事。你们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个十一岁女孩竟能如此坚强!你们听过她的声音么,和她娘一样,动听极了!”

    童陆大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乡亲们,这个小姑娘,她活不了多久了,能在有生之年穿上嫁衣是她最后的愿望,难道我们不能帮帮她么?在她最后的日子里,若是能有这许多亲人守在身旁,在她离开之时,也会带上笑的。”

    童陆跪在桌上,泪如雨下,大喊道,

    “乡亲们,她们是你们的女儿和外孙女儿,她们一直都在这里,让她们一起回家吧!”

    几位老人哭作一团,人群之中不知是何人呜咽了一句,

    “姐姐,咱们回家!”

    众人一齐回头,见到那早已泣不成声的严竹,

    “闺女,回家吧!”

    “妹子,嗯,咱们回家!”

    “姑姑,姑姑,呜呜!”

    “……”

35 喜事连连笑颜如花,艺之路远咫尺天涯

    村里大多数人对严竹都有些感情,这些年来,虽然表面上不去搭理他们娘俩,其实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惦念的,被童陆这么一搅和,也都突破了心头那一层窗户纸。那村长小儿子带着几人簇拥着严竹,把她围在当中,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她哭成了泪人,好一会才止住,她看着周围老老少少,除了些外来媳妇新生小子,她几乎都认识,并能一一叫出名来。严竹只觉这琅环似是回到了从前,这些年所有的苦,也都值了。偶有几位心头仍有情绪,可看这情形,自己意见并无用处,也就任他们去了。

    一时间,这十一岁小女孩的婚事牵动了村中所有人的心。众人出谋划策,很快便把婚礼细节商议完毕,竟是比村长小儿子娶妻还要用心。村长看夜已深,许多东西也是现成,不需要再准备些什么,于是他让众人先回,第二日清早再来。众人纷纷散去,全然忘了这是那新郎新娘的洞房花烛夜。

    村长转身看着严竹,柔声道,

    “孩子,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对不起你。明日就在我这,为外孙女儿办上一场!”

    “嗯,阿爹!”

    严竹一下扑入村长怀中,抽泣起来!老村长眼中含泪,一手抱住严竹,一手紧紧抓住稀疏的几根花白胡子。

    第二日一大早,村里人人喜形于色,像是过年一般。花轿停在严竹屋门口,门口青年汉子站了几排,人人笑得合不拢嘴。不一会,童陆带着霞儿出来了。这婚服经过一番改造,与霞儿身体极为相称,再加上几处别出心裁的裁剪,显得精致又大方。众人一见霞儿这装扮,都竖起大拇指。这抬轿之人都是村里汉子,这时也不在乎那迎送礼数了,只要把这婚礼办的热热闹闹就好。这头一位抬轿之人,便是那严松了,他走到近前,捏了捏霞儿小鼻子,笑道,

    “霞儿,叔叔伯伯们接你来了!”

    霞儿笑成一朵花,不停点头哼哼。童陆把霞儿扶上轿,大吼一声,

    “起轿了!”

    众人一拥而上,轻轻抬起轿子,喊着一致的号子,跟着前面一骑白马,慢慢离开了。那骑马之人正是秦朗,不过以这阵势,他倒是成了配角。严竹看着众人走远,笑着掉下泪来。小乙三人背着手跟在后面,每人都是喜滋滋的。

    霞儿身体不好,这轿子便是走得极慢极稳,霞儿平日看着这么多叔叔伯伯,不敢多说一句,其实她喜欢他们,今日这般,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人家迎亲大都四人抬轿,霞儿数了一数,乐了,竟然有一十六人。轿子前后多绑了几根细木头,竟是加长了不少。这十六人抬着一个小女孩,每人出力不过几斤,一点也不觉疲累。大家节奏一致,霞儿坐在轿中十分享受。她只觉八面威风,比前方的朗哥哥气派多了。秦朗带着十六人大轿把这琅环转了三圈方才直奔村长家中。家里早就准备好了,待到大轿来到近前,炮仗响起,震耳欲聋,好长时间方才歇了下来。

    大轿在三张大红垫子之前停下,鼓锣之声大响,此时无论有何乐器,都一齐跟着节奏和了上来,气氛顿时热闹起来。秦朗上前牵下霞儿,众人围在两旁迎着二人走上红垫。走到第二块时,几个半大小子拖起第一张飞快铺到最前方,如此反复,便似走了长长一条红毯路。小乙也不觉佩服童陆这小心思了。

    之后,秦朗和霞儿把昨日新婚夫妇缺的礼数一一补上,村长也是挣足了面子。众人虽是常听有那小女孩嫁人之事,可在这琅环倒是从未有过,因而大家也都欢喜得很。不一会,跟往日喜宴一样,大伙吃喝在一块,热闹极了。霞儿身体不好,也就秦朗一人去给众人敬酒,大家伙很快熟络起来,不再把秦朗当成外人。几个年轻人一听秦朗身手不错,捕鱼捞虾也是好手,眼下便要和他比试一番,秦朗爽快答应下来,只因今日有喜事不便,只好来日寻个好天气一起出海较量。严竹与乡亲们化解了心仇,没几下就醉倒了,卢找了个姑娘一齐把她送了回去,小乙四处敬酒,童陆早已喝高,只有白青陪在霞儿身边给她说些贴己话儿。这酒从正午一直喝到了深夜,童陆不知第几次醒来,大喊道,

    “糟糕了,糟糕了!”

    小乙疑惑看着他,

    “什么糟糕了,你喝糊涂了吧!”

    童陆拍拍桌子道,

    “你们忘了那打铁小哥了么!今天他可是要给我送枪去呀!”

    小乙这才想起这一出,可这大夜里的,如何过去,只怕这村里也没几人清醒的。他转过头来,却见童陆又睡了过去,心中好笑,便和白青扶着他去那村长安排的住处了。小乙白青放下童陆,两人一齐瘫坐在床边,小乙看着白青,

    “青青,以后你嫁我时,定然要比今日还要气派,我要六十四抬大轿,不对,要一百二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白青敲敲他头,笑道,

    “谁要嫁你,哼!我才不要!”

    小乙一把抓住她手,大声道,

    “那你要嫁给谁,我一定揍得他连他亲娘都不认识!”

    白青捂嘴轻笑,小乙拨开她手,在她酒窝之上轻轻吻下。白青只觉一阵心跳,却不见小乙动弹。她低头一看,小乙已然睡着,打起了呼噜,直把童陆吓得清醒过来。童陆啊啊叫了几声,又接着睡了过去。白青只觉好笑,将二人被子盖实,这才出了门去。

    这夜里,村里闹腾到很晚方才作罢。霞儿带着笑,在秦朗怀中静静睡去。

    这第二日一大早,小乙三人便要回大理城,村长也不勉强,说是让严松驾马车送他们回去,三人也不推辞,与众人好一番作别,方才上车走了,卢非得跟着,严松也就随她了。

    这年冬季雨雪不多,道路也还算平整

    ,马车行了半日便到了大理城下。小乙三人下车便直奔“天下第一匠”,严松寄好车马就被卢拉到了胭脂水粉铺。

    到了那“天下第一铺”,三人大吃一惊,只见这铺面已经空空荡荡,连店招都被卸了下来。向旁人打听,方才知道那小青年昨日便退了铺面,把这店中家伙事一一散尽,只留下一把师傅传下来的废旧铁锤,店招被拆了下来,一把火烧成灰烬。三人不防这青年竟有如此脾性,那青年对自己也真够狠心,不过回头想想,这奇人脾气大都古怪,若是一味按部就班,只怕也不会是那绝世之材。童陆拍拍头,大叫不好,

    “这小子骗我们银子!肯定是拿钱跑路了!”

    小乙一听,笑了笑,回道,

    “没准人家去崇生寺寻咱呢,咱们快快回去才是。”

    三人慢慢走回崇生寺,远远的就见到一人站立门口,那人背着一只包袱,一动不动盯着大理城方向,不是那“天下第一匠”又是何人。小乙三人赶紧上前,小乙一把抱住他肩头,笑道,

    “我们只想着逗你玩呢,没想到你还当了真,你不会想不开吧!还有,你不会是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吧。”

    那青年笑笑,摇摇头道,

    “我昨晚来的,小师傅见天晚了,留我在寺中住了一宿。话说回来,确是我见识浅薄,总想着自己技艺冠绝天下,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这下吃了大亏,方才知晓这天下之大,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去学习与钻研。”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支枪尖,银黑发亮,小乙接过仔细查看,乍一眼看去,只觉与自己身上枪尖一般无二。小乙三人仔细对比两只枪尖,虽有差异,却也要细致观瞧方才分辨得出来。三人对这青年手艺也是赞不绝口。青年向小乙讨来两只枪尖,解释道,

    “这只是外在相似罢了,且不论这材质,就是打磨功夫也是差了一大截,只不过一般人不大能看出其中玄妙。自小便跟着师傅学艺,十年出师,他也说我是可塑之才,要我收敛心性,以后必有大成。可我太过自负,学成之后,还弄了个‘天下第一匠’,想想真是惭愧。师傅走时说我已有他巅峰时期水准,要知道那大理独身剑客范仁良手中长剑,也是家师代表作之一。以前总以为家师便是这天下第一,而我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才这般张狂。如今方知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把枪尖递还给小乙,小乙又仔细对比一番,这才发现自己的那只黑气游走如斯,反观另外一只却只薄薄一层,并无流水之感。那青年拿出一只琉璃锦盒,交与童陆手上,他长呼出一口气,缓缓道,

    “这是全部家当,愿赌服输,你们定要收下,不然我一辈子也不会心安。我呢,现在一身轻松,想要去大理以外的世上游历一番,若是能寻到那仙师,学到这最玄妙的制铁之术,也不枉我铁石执着此艺十年。”

    小乙笑道,

    “铁石兄弟,我们也是要游历江湖的,要不跟我们一起搭个伴如何。我这童陆兄弟心思缜密,鬼计多端,我小乙别的没有,有的只是这一膀子力气,我媳妇白青懂得医术,有个头疼发热的,她几副药下去就好了。”

    白青在他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脚,怒嗔道,

    “谁是你媳妇!谁是你媳妇!”

    小乙在铁石童陆身后跑来跑去,白青一时捉他不到,几记粉拳砸中童陆,气得童陆也哇哇大叫起来。铁石看着三人,心中好不羡慕,想他自小学艺,从无要好伙伴,能像这样打闹成一团的更是想都没想过,听小乙这么一说,确是有些心动了。他正要回话,一个女孩声音响起,小乙回头一看,正是那日与铁石哥哥妹妹相称的蓝衣女子。她满脸怒意,拔出手中短剑,朝着童陆脸上刺去。童陆大惊失色,赶忙躲避开来,手中一用力,琉璃盒子飞向小乙,小乙伸手接住,正要上前保护童陆,怎知那女子又朝小乙刺来。小乙挥掌,轻轻击中那女子手腕,将那女子手中短剑打落在地。铁石赶紧上前拉住那女子,

    “云妹,你别这样,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女孩一下哭了出来,

    “石头哥哥,你要是走了,让云儿怎么办呀!”

    童陆嘻嘻一笑,

    “你跟着石头哥哥一起走不就得了!”

    那女孩愣住,想了一下,又马上笑出了声,

    “对呀对呀,石头哥哥带着云儿一起走,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童陆皱眉道,

    “石头哥啊,你这小女朋友变脸可真是太快了,以后你得多多小心才是。”

    那女孩瞪眼过来,童陆打了个激灵,抬头不看她。铁石轻轻笑道,

    “云妹,你家里如此大产业,你真愿意跟我这穷酸辛苦么!还有,你家里又怎会放心让你跟我走!”

    小乙三人皆是一惊,看这女孩穿着,哪像是富家小姐,就只是普通农家闺女嘛。可若是寻常人家闺女,又怎如此刁蛮任性。三人正在疑惑,就听铁石道来,

    “云妹姓许,这大理城中‘许祝文沈’四大家,不知几位是否听过。”

    小乙点头道,

    “到是有所耳闻,皆是巨贾,富贵至极。这许家莫非就是那许大……嗯,的家?”

    那女孩子脸色又是一变,铁石听他说话突突,看这云妹又要发飙,赶忙接口道,

    “云妹便是这许家小姐了,不过这许家女子众多,许家大爷只怕也记不清她了。云妹是小妾所生,生母又早病逝,更是无人理会了。她生在许家,自然而然养了些坏毛病,不过她自己说的,在遇到我之后,已然改了很多,也只有他人欺负我时,她才会如此这般。”

    铁石捡起地上淡

    蓝色短剑,插入剑鞘之中。缓缓道,

    “这剑便是我俩的定情之物,由我亲手打造,剑刃无锋,极为乖巧,是我集大成之作。云妹给它取名‘兰幽’,我也觉这名字好听。我本心高,本不愿与那许家有所牵连,可这情爱之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云儿为了不让他人对我指指点点,每次偷跑出来,也总是要穿上这普通人家衣服。”

    铁石怜爱的看着许云儿,轻轻问道,

    “云儿,你真愿意跟我一起么?”

    许云儿不住点头,

    “反正家里没人记得我,到了年龄便要许配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真是那样,不如死了才好。云儿什么都不怕,只要以后天天都能和石头哥哥在一起!”

    白青轻叹一声,道,

    “这世间女子痴情,子苓姐如此,沐阳姐如此,严竹姐如此,还有这霞儿云儿。”

    童陆道,

    “痴情之人也并非只有女子,只是那所遇非人的女子才真叫人痛心。”

    说完他看看铁石云儿,从小乙身上接过锦盒,打开盒盖,从里边取出一小块碎银,笑道,

    “那枪尖就算我用定金买了,这碎银便是你输我的钱。这一路多少艰险,怎能不带些银钱。还有,你不会想让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和你徒步远行、风餐露宿吧,怎么也要有辆像样的马车才是。不过你可要放心上,制出了绝世神兵,可要想起我呢。我想想,我还是想要一把小剑,可以随意把玩的那种,剑看起来多有品味,不像那人背的大棍子,看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铁石接过锦盒,哈哈大笑起来,

    “童陆兄弟,你的佩剑交给我了,不是绝世好剑,我也没脸带来给你。不过以后如何才能找到你们几位呢?”

    小乙笑道,

    “咱们看谁先在这江湖之中闯出名堂,有了名气,那就再好找不过了。只是你以后真成了那‘天下第一匠’,见到我们可不能装作不认识。”

    铁石回道,

    “小乙,你这小子人小鬼大的,我应该比你还长个两三岁,怎么感觉你倒像是大哥一般。好小子,那以后我们江湖再见了!”

    小乙笑道,

    “铁石哥,我还有句话想说。”

    铁石点头,小乙继续道来,

    “阿爷说,这人世变迁,越往后越是强大。就如捕鱼打猎工具一样,人们总能在原有基础之上更进一步,更有甚者,完全推翻前世之作,另辟蹊径。这打铁铸造我不太懂,但我也知这门技艺越发精进,也是耗尽了无数匠人心血,真是得来不易。但我想,未必就不能超越前人,铁石哥,你就是为铸造而生,定然会有所作为的!”

    铁石被他说的心神激荡。想他在这大理城多年,从来都是心高气傲,被这三个小鬼头一闹,方才知晓自己一直坐井观天。听小乙这一番言语,他好似又有了新的生命,只觉这世间应有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他现在就要去闯荡,成就一番事业。

    铁石热泪盈眶,双手抱拳告别三人,又分别与小乙童陆拥抱,轮到白青时,他腰上吃痛,赶紧收回双手,回头一看,正是许云儿在身后给他来了一下。众人相视大笑,二人收拾好行囊告别小乙三人,向北去了。

    小乙远远的听那女孩说道,

    “石头哥哥,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丢下云儿自己走了!”

    “这,这……”

    “哼,你怎么这样狠心,如此铁石心肠!”

    铁石嘴中含糊,半晌方才回道,

    “呃呃,我就叫铁石,我的心肠当然就是铁石心肠。对,对,哈哈,哈哈!”

    “石头哥哥你……”

    “哎呦,云儿你轻点……”

    三人瞧这二人走远,小乙缓缓道来,

    “也不知道他们以后又会怎样,阿爷说不经风雨,不为良材,若是他日在江湖中听说有他这么位铸造大师,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惊奇。”

    童陆点点头道,

    “他的手艺已经相当了得,若是换作相同材质,只怕也是差不了太多。不过这高手之间,仅那一点点的差距,有些人却是花上一辈子也追赶不上去的。”

    小乙笑道,

    “对呀,那站在顶峰之上的,必然是既有天赋,又勤学上进的。铁石哥应该就是这样的人。想想在这世上,若是在某一行当中成为翘楚,也算是没白活一世了!”

    童陆拍拍他道,

    “对呀对呀,白青成为天下第一医术名家,我呀成为这天下第一说书先生,至于你嘛,干脆就当那天下第一脸皮厚,任谁都打不痛。哈哈,哈哈!”

    小乙哈哈一笑,一脚把童陆踢倒在地,童陆捡起地上石子扔向小乙和白青,小乙挡在白青身前,几颗碎石击中他上身,只听小乙大喊道,

    “你打我得了,青青又没欺负你!”

    童陆冷冷一笑,

    “就只有扔白青才能击中你,只打你,你当我傻呀!”

    白青笑着把童陆拉了起来,小乙白青继续斗嘴,好一会才收住。童陆突然变了脸色道,

    “咱们这一走就是三天,风叔不会责怪我们吧!”

    小乙白青也闭上了嘴,三人蹲坐在地上商议如何向叶风解释这三天经历。最后三人一致决定实话实说,由童陆作为发言人,想这三日经历太过精彩,叶风听得高兴,没准就不再计较他们不打招呼三夜未归了。商议完毕正要起身,只见远处一匹黑马嘶鸣而来,身后扬起一道烟尘。童陆定睛一看,大喊一声,

    “哎,杜宇哥,你怎么来了?”

36 四方来朝相约而至,好食多磨福气东来

    来人正是杜宇,他虽有些干瘦,可骑在这大马上也是威风凛凛。杜宇跳下马来,拍拍童陆,又向小乙白青问好,方才说道,

    “哎,这许家小姐半日不见了,老太太让我四处寻找,这不刚好找到这一片来。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位十五岁左右女孩,应是穿着浅蓝色粗布衣衫,笑起来很好看,也是特别容易发怒的那种千金大小姐。对了,她手中有只短剑,非常精致,也是淡蓝色。”

    小乙三人一听,疑惑起来,童陆忙问道,

    “这小姐很受宠爱么?”

    杜宇点点头道,

    “那是自然,老太太最喜爱的孩子,若非如此,她只怕早就许给人家了。老太太午睡过后吵着要见她,可找来找去,不见半个人影,这不全家都急了,四处都有人去找了。”

    童陆笑道,

    “那小姐叫什么名字呢?没准我们能帮上些忙的。”

    杜宇惊喜道,

    “小姐大名许诗悦,可是老爷的心肝宝贝,这要找不回来,可是要出大事的!”

    小乙三人张大了嘴,杜宇摇了摇童陆,他方才回转过来,问道,

    “那小姐不会是被人拐走了吧!”

    杜宇摸摸头道,

    “小姐平日里经常会偷跑出门,不过连贴身丫环也从来没有一起带出来过,丫环也只是知晓,却又不敢询问她去了何处。今日老爷发怒了,她这才说了出来。在后院池边发现一个半大小洞,她便是从这里出去的,小姐出去后,丫环用石块挡住还真是看不出来。长时间以来都没出过事,丫环也是大胆了些,二人还有密语之类,也是费了心了。”

    童陆苦笑问道,

    “杜宇哥,这小姐品性如何,除了刁蛮任性一些,有没有做什么让人心寒的事情?”

    杜宇有些困惑道,

    “老弟干嘛问这个,小姐对下人还算亲切,只要不惹怒她,还是挺好相处的,她倒是经常和老太太念佛,应该品性不差的。”

    童陆点点头道,

    “杜宇哥,我想小姐只怕是出来玩忘了时辰,没准一会便回了,你也不用太过心焦。”

    杜宇叹了一口气,道,

    “我这就上山去,没准在上面。”

    说完,杜宇便与三人道别,沿着山路奔走而去。

    “陆陆,你是怎么想的。”白青问道。

    童陆摇摇头道,

    “这女孩颇有心机,只怕咱们的石头哥哥以后有得受了!我之所以问那品性问题,也是怕铁石哥一时看不清,受了蒙蔽。不过这女孩应当不坏,只是任性了些,这也是我不告诉杜宇哥的原因。二人自有二人的命,既然携手江湖,抛弃所有,就让他们自己决定以后的命运吧。不过,小乙哥,我想去看看他俩。”

    小乙忙问道,

    “不是说让他们自己走自己的路么!”

    童陆奸笑道,

    “咱们跟上去,看看石头哥哥和他的云妹妹!”

    白青笑道,

    “陆陆,你个没正形的,不是要我们一起去威胁她吧!”

    童陆笑道,

    “逗逗她总是好的,快点走,再不走就要追不上了!”

    童陆拉着小乙白青往北跑去,小乙口中喊道,

    “要不要跟师傅说一声再走?”

    童陆喘着粗气道,

    “都三天了,也不迟这一会,快走,快走!”

    不多时,三人已经奔出一里有余,完全没听到寺门前圆心小和尚的高声叫喊。

    三人奔至一处缓坡之上,向北看去,哪里有那人影,童陆见那不远处似是有刚挖出的新土,他走上前去,用手扒拉开来,赫然便是那一身淡蓝衣衫,他把自己大腿拍得大响,恨恨道,

    “这个女子果然够精,所有退路都想好了!”

    小乙在这缓坡上发现了马车印,还有几块新鲜马粪。童陆咬牙道,

    “只怕早已走远了,碰上这么个小妖精,铁石哥要吃苦了!”

    童陆把那件蓝衫埋好,又用双脚跺了跺,轻声道,

    “不知她为何要偷偷溜走,是真要和铁石哥私奔,又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青推了推他道,

    “你能不能别老往坏处想,谁像你一样,满脑子的坏水!”

    童陆皱眉道,

    “但愿是我想多了。”

    白青看看一旁的苍山洱海,大吸一口鲜冷空气,笑着道,

    “愿这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咱们这就回去吧!”

    三人转身,远远看到一辆马车,严松卢并排坐着,不急不缓行来。小乙三人看这对新婚夫妇不时打闹,也是羡慕得很。

    三人回到崇生寺,却发现后院之中人满为患,全是些陌生面孔。小乙四处看看,这其中有青年书生,有江湖人士,有大肚子富态商贾,更有穿着统一制服之人。小乙心道,只怕有大事将要发生,急忙拉着童陆白青回到叶风房中。一进屋来,见叶风仍旧端坐炕上,手捻佛珠。小乙叫了声师傅,叶风歪歪头,笑了起来,

    “三个小鬼,这大理城如此好玩,是不是把我都给忘了。”

    小乙忙道,

    “师傅,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这才没跟您说上一声。要不让陆陆给您讲讲这些天发生了何事。”

    叶风大笑,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陆小子,快快说于我听!”

    童陆脱掉鞋袜,在炕上盘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这才慢慢道来。说到兴奋处,他在炕上跑来跑去,十分卖力,叶风听得欢喜,不住叫好。童陆对叶风极是敬服,那千金出走之事也未有隐瞒

    ,只是他把声音下压,只让四人听到而已。叶风听完,大笑一声,

    “为师对那铁石小子倒是颇感兴趣,只可惜无缘见了。你们这三个小鬼头,这一路倒是精彩,与我当年游历天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不过我那大都是打打杀杀,你们却多儿女情长。小乙啊,以后要是我不在身边,你们可得万事小心,这江湖可不太干净的。”

    小乙三人点头称是,小乙这才问道,

    “师傅,这寺里为何来了这么多人,这客房可都已经住不下了。”

    叶风微微一笑,

    “也不知何人在此集会,动静倒是不小,若是有事发生,咱们可不要插手,看看就行。”

    小乙点头道,

    “师傅,您这双眼有碍,要不然,先换个清静的地方,免得被卷入纷争之中。”

    叶风一听,笑了笑,

    “遇到这难得的江湖大事,可有不看看之理?更何况,以你师傅的身手,即便让出一对招子,也没人能动得了我分毫。”

    小乙这才应了下来,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便听那圆心小和尚童音响起,

    “叶施主,该用斋饭了,是否现在就跟小僧前去?”

    叶风放下念珠,回道,

    “甚好甚好,小师傅进来吧。”

    圆心小和尚推门而入,发现小乙三人也在,施了一礼,对三人笑笑,来到叶风身前,轻轻扶住他双手,领着出门去了,小乙三人跟在后边,稍显奇怪。

    来到斋堂,四人被小和尚安排在靠里的位置。小乙环顾四周,见这斋堂已然坐下大半,有寺中僧人也有不少香客。在此处吃饭本不允许说话,可仍有几位窃窃私语,惹得盛饭菜的大头和尚极为不喜。小乙并未发现那群江湖中人来到此处,心里稍稍安心了些,想要说话,却又不好坏了寺中规矩,只好咽下一肚子话,待到用餐完毕再行问来。童陆白青倒显得十分轻松,反正若是有人挑衅,以眼前这两位的实力,自己只怕也是没有出手机会的。圆心小和尚守在一旁,待到叶风吃完方才扶着他走出斋堂。

    三人来到后院,此时已经挤满了人,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一个大汉眼见来了个瞎眼人士,就地弹起,把叶风扶到他刚才坐的石块上坐下,叶风口中谢了一句,那大汉便走了开去。小乙这时才问出声来,

    “圆心小师傅,为何一下多出这么多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香客,不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吧!”

    圆心摸摸小光头,皱眉道,

    “不知为何,从前日起,陆续来了好些人,并不像是相互约好。他们也大都诚心拜佛,然后在寺中住下。寺中床位有限,一个二十人大间,竟是住下四十余人,再住不下的,便只好在院中将就了。方丈见这些人似乎并无恶意,也就让其住下,不过也吩咐下去,让众师兄弟们对这些人上心一些。”圆心歇了歇又道,

    “说来也怪,这些人大都不在寺中吃食,他们自带素食,倒也未坏了规矩。”

    童陆摸了摸圆心的小光头,笑道,

    “小和尚,你对我们这么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嗯?”

    圆心急忙摆手,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万万没有,万万没有啊!施主,小僧从小在寺中长大,绝计没有任何杂念的呀!”

    白青笑道,

    “圆心小师傅,你可千万别理他,这人就爱胡说八道,你越和他说,他就越是没完没了的!”

    小乙摸摸那小光头,笑道,

    “他逗你玩呢,你还没吃饭吧,赶紧去吧,别一会让师兄弟们吃完了!”

    叶风点头向他示意,小和尚这才喜上眉梢,笑着跑了开去。

    这寒冬腊月,虽无风雪,却也是极寒。这院中人数众多,竟是能相互取暖。小乙揉了揉白青冻红的小手,童陆在一旁视而不见,大大的吐了口浓痰,差点兹到旁边一人身上。白青说童陆恶心,他却不以为意。叶风听得明了,微笑不语。小乙正要扶着叶风回房,便听身边不远处一人大声道来,

    “真他娘的晦气,进了这破庙,又不能吃肉喝酒,真是憋死我了!”

    旁边一人回道,

    “这可不能乱说,你把嘴闭上几天又出不了人命,何况咱们早上刚到,这就忍不了了?要吃肉喝酒,那你出寺去,反正后来的人都要在外边堵着,嘿嘿,反正我是不会出去的。”

    那人一听也瘪了嘴,回道,

    “嘴里淡出个鸟来,要我出去,哼,也是休想,这么大的事,怎能少了我,就再忍上几日。”

    小乙几人听得一头雾水,又听不远处一人道来,

    “杀一个人还要如此兴师动众,直接一刀下去便是,害得大家在此受罪。”

    又听一人说道,

    “这也不为过呀,你们不也想看看那人风采,若是有机会让那人死在自己刀下,那这名声一夜大噪,只怕不比你在这江湖之中再混上三十年差了。”

    几人说得兴奋起来,大有志在必得之意,却听一阵咳嗽声起,院中瞬间静了下来,再无一人出声。

    已是入夜时分,小乙几人大觉无聊,便扶着叶风回屋去了。童陆坐在炕上道,

    “说来也怪了,咱这屋里还能住人,和尚们却不安排,对咱也着实不错了。还有那人口中要杀之人,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似乎是位名满天下的绝顶高手,不然,仇家也是满天下?”

    小乙回忆片刻,说道,

    “会不会是那大理国第二杀手,叫什么来着?”

    白青接话道,

    “叫林梵,叫林梵!”

    小乙一拍额头,笑道,

    对对对,就是这人!师傅你说他就好杀人,必然也是仇家遍天下了,而且此人名声之大,只怕小孩子听他名字都会被吓哭!”

    叶风哈哈一笑,

    “能搞出这等动静之人,只怕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若不是那大恶之人,便是这最有权势之人了。”

    童陆惊声道,

    “风叔不会是说那大理国皇帝吧!”

    小乙白青一听也是大惊,叶风却不觉惊奇,笑道,

    “也只有这才能有此般号召力,不过皇帝岂有被捉任人宰割之理。”

    小乙称是,又听童陆道,

    “那必然是这林梵了,除了他倒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般能耐,又这般可恶。”

    叶风笑笑,躺倒在床上,样子十分满足,

    “那人说再有几日,应该快见分晓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场好戏。”

    小乙三人点头答应,在炕上胡闹一阵,方才睡去。

    寺里不时有江湖人士进出,来人越来越多,寺院实在无法满足住宿需求,后来者也只好在寺外搭起帐篷,把这崇生寺围了起来,只留下前殿一片开阔之地。寺里年轻和尚不知发生何事,人人心事重重,只几位老僧气定神闲,闭耳不闻,对众人也是视而不见,和寻常日子无异。

    叶风几乎都待在屋内捻珠,一时间,小乙都以为他想要出家为僧了,可他又不时笑骂,说是以后还要去找他的相好,弄得几人哭笑不得。小乙三人闲不住,便整日在那大理城中闲逛。打赌也没真正赢钱,在那“风花雪月”周围晃荡,却也不敢进门一步。小乙带着二人来到一处露天茶铺,要上一壶浓茶,想用它就着西市买来的点心胡乱填饱肚子。临桌几位江湖中人喝完茶水匆匆而去,整个过程不发一言。童陆喝了一口茶,只觉苦涩非常,再喝上一口却又好了很多,他叹了一声说道,

    “可把我憋坏了,这群人倒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行动啊,非得要等到那最后一刻,真是受不了。”

    小乙点头接道,

    “是啊,关键这群人一问三不知,想要打听都没人理会。这又过了三天,就只听那几人说了几句,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童陆白他一眼,

    “说了让你抓个人来好好拷问一番,你却赖说下不去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哎,有心也是无力。”

    白青咯咯笑道,

    “我最遗憾的是没能去那‘风花雪月’大吃一顿,陆陆啊,这可是你欠我和小乙哥的,你以后得补上才行!”

    茶馆老板一听,插进话来,

    “这‘风花雪月’就是酒品最妙,菜式虽多,这味道啊,也就一般了,可架不住这名气,在那好好吃上一顿,可抵得上普通农家一年收成了。要想吃得好,又便宜,还得是那东福楼,就从这条巷子向东走到尽头,拐个弯便是了。”他给三人加了些热水,又道,

    “这寒冬腊月的,城里多了不少江湖人士,个个膀大腰圆的,听说还有从大宋国来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这年头,日子刚好过一些,可别再出什么变故了。你这几个小娃娃也得当心一些才是!”

    三人急忙点头。小乙说道,

    “青青,陆陆,这么些天没好好吃上一顿,咱们去东福楼品品如何,这些点心晚上当夜宵算了。”

    二人一听也是来了精神,赶紧放下手中点心,结好账,跟着小乙向东而去。如茶铺老板所说,少时,便来到了那东福楼。这东福楼在大理城东面,与东城门仅一街之隔,从这东城门入城之人,大都也曾在这吃食休整过。小乙见这东福楼也是三层阁楼,一楼大堂摆满桌椅,热闹非凡,二楼三楼则都是雅间,此时也大都客满,一看也大都是些江湖人士。小乙三人等了好长时间,才被跑堂伙计带到大堂最里的一桌坐下。小乙一看菜谱,又确认了自己身上银钱,这才放心挑了几个招牌菜和一壶福春木瓜酒,伙计答应后便报起菜名来,后厨一听赶紧记下,依次做来。整个过程井井有条,杂音虽多却也丝毫不乱。

    这东福楼大厨不少,可这食客太多,小乙三人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三人用筷子敲打桌面,以此来打发时间。终于,小乙看着跑堂伙计端着两大碗肉食朝自己这桌走来,正欢喜间,伙计与他擦身而过,竟是把菜上到了身后那桌。三人一下泄了气,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又是好一番挣扎,终于两碗大肉放到了桌上,外加一小壶木瓜酒。小乙打开壶盖,用力闻了闻,笑道,

    “应是好酒不假,今日好好吃喝一番!”

    白青夹起一块肥肉放入嘴中,边咀嚼边点头,笑道,

    “小乙哥可把风叔给忘了,在外吃好喝好,让风叔一人在寺里吃斋念佛,还有,咱们银钱可不多了,可别到时成了乞丐了!”

    小乙哈哈大笑,

    “叫师傅出来走走他也不愿,他好像也极是享受寺中饭食,哈哈,咱们现在只能顾到自己了!至于银钱,若是没了,我就上山砍柴打猎,或者叫上小朗打上几网鱼来。”

    童陆接过小乙倒来的一杯木瓜酒,轻抿一口,叹道,

    “小乙哥你就不能想点轻松点的事,咱放着白青这么个大医生不用,竟然还想着去卖力气,真是够了!还是老样子,我招揽生意,白青看病,你嘛就维持下秩序,抓抓药什么的。这大理城中人太多了,一天就能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

    三人哈哈大起来,一起喝完一杯酒水,正要放开手脚,却听堂中一个清脆声音响起,

    “日子提前了,就在今晚。”

    堂中大哗起来,江湖人士一个个结账出门,整个楼中一下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寥寥几桌食客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37 壮士勇悍不惧身死,人魔嗜血来者无还

    小乙一大片肥肉放在嘴边,却迟迟没能入口。白青犹豫着道,

    “小乙哥,陆陆,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小乙一下将肥肉放入嘴中,站起身来,

    “走啊!”

    白青赶忙跟上,二人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童陆满脸眼线,他极不情愿的掏出银钱,勉强够这一顿花费。童陆一手抄起那只肥美公鸡,另一手拿起酒壶跑出东福楼,身后响起那跑堂伙计叫喊之声,似乎是要让童陆把酒壶留下。

    三人跟在那群江湖人士身后向北走去,路上又有不少人加入队伍,声势了得。童陆全然不顾小乙,只递给白青一只鸡腿,自己则直接上嘴在鸡身上咬下几块肉来。白青咯咯笑了起来,又把鸡腿递给了小乙,童陆斜眼瞧她片刻,又撕下另一只来递给她。

    “你俩可太不厚道了,这也要算计我。”

    小乙咬着鸡腿,很是满足。不一会,大队人马便来到了北城门,小乙心叫不妙,小声对二人说道,

    “不会就是今晚要在那崇生寺杀那恶人吧!”

    童陆白他一眼,

    “你这才知道啊,这几日你都在想些什么!”

    小乙被他一句话堵了嘴,把那腿骨咬得嘎嘎直响。果不其然,三人跟着众江湖人士又回到了崇生寺。这寺中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小和尚圆心站在门口,四处有人找他说谈,早已被弄得满头大汗。一见小乙三人,迎上前来,满脸委屈道,

    “三位施主,刚才叶施主还在寻你三人,咱们这就速速回去吧。”

    小乙拉住圆心问道,

    “这么大动静,寺里大师都不管管么?”

    圆心苦笑道,

    “这些人都很守规矩,入寺不带兵刃,还会上香火钱,住持长老也都不好拒绝,只是寺中一时也无法容纳如此多人,后来的也只好守在寺外了。”

    三人跟着圆心挤回了屋中,看那叶风如往日一般,也都大感无趣。小乙不由问道,

    “师傅,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您还在这里捻珠啊!”

    叶风直起身子,说道,

    “小乙,你成天带着他们乱窜,有没有耽误了练功!”

    小乙急忙回道,

    “师傅,小乙可从未有过懈怠。”

    叶风放下佛珠,笑道,

    “如若师傅不在身边,你也得这般才行!”

    小乙有些疑惑,

    “师傅,难道您要走了?”

    叶风笑道,

    “我这瞎子也不能总跟着你们吧,你们难受,我也不舒服,不如找处清静的地方,好生安度晚年。年轻人有自己的路,不能绊手绊脚的,那样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小乙嗯了一声,再不言语。童陆见到此番情形,笑出声来,

    “小乙哥,除了姐姐,又多了一个可以管住你的人了。风叔,小乙哥老是欺负我,你可得好好教训他才是!”

    叶风大笑,大手按住童陆头顶,

    “你个陆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俩彼此彼此吧!哈哈!”

    几人说笑在一起,只听院中锣声响起,小乙探出窗户看去,只见一位素面和尚手持铜锣,不住敲打,人群便集中到他那里去了。叶风示意小乙将他扶起,又摸摸小和尚光头,缓缓道,

    “咱们去后山,圆心,你一会就跟着我们,别走散了。”

    圆心说了声好,虽不太明白,却仍旧跟着向后山去了。刚走出后院,只听那敲锣和尚大声喊道,

    “戒律院师祖有事与大家商议,劳驾各位移步本寺后山。”

    众人闻言,缓缓向后山走去。

    这后山是大片缓坡,极是空旷,草木稀疏,足可容纳万人,这等规模集会,选在此处议事再合适不过。坡上有几处房屋,大都是得道高僧临时居所,平日只是偶有僧侣前来送衣送食,极是清静。这秋末初冬,僧众将这满地枯草聚拢起来,竟是堆起了三个巨大的干草堆。

    不多时,这后山已是人头攒动,低语之声合在一起,竟也是将耳膜震得嗡嗡作响。小乙几人来到最高处的一处房屋,攀到了上去,小和尚圆心摆手,却被小乙使劲一拉提了上去。这木屋倒也结实,并无丝毫晃动,屋内也静得出奇,应是没人入住。小乙向坡下看去,不觉有些心惊,

    “这里只怕不止两千人啊!这么多人来杀这一人,这人死得也算极有面子了!”

    童陆哼了一声,笑道,

    “我看决计没这简单,这里边定有什么阴谋!”

    叶风舒服躺下,轻笑几声,也不言语,只是让那圆心为他讲述这坡下情形。

    江湖人士蜂拥而至,寺中僧侣也怕出事,于是一大批武僧手持长棍,排成长队维持秩序。这僧侣只怕也有数百人,虽说较江湖人少了许多,可却整齐化一,赢了阵势。不多时,后山又涌入了许多人,武僧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好在这些人也大都守礼,并不与那僧侣为难。小乙四下观察,只觉得这人头黑压压一片,心中也是起了些波澜。天色惭惭暗了下来,后山各处亮起火把,照料得各人脸上泛起光来。人群中开始有些骚动,想来是急性之人实在无法忍耐,有些小脾气发作了出来。正此时,僧侣中间缓缓让出一条道来,一位身形健硕的白眉大和尚带着一群僧侣从中行来,有人认出来人,大叫道,

    “宏武大师,是宏武大师,大家安静,安静。”

    这人喊毕,人群中静了下来。叶风一听,微微一笑,

    “这和尚威望一时无二了,只怕比现今方丈还要高上许多。”

    小乙有些疑惑,又听叶风道来,

    “这崇生寺中,僧侣也需习武,练功并不比那江湖门派少。你想,这僧人大都清闲,时间多花在练武之上,高手辈出自是理所应当,而这宏武和尚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当年他一拳一棍平天下,也是让我刮目相看,再加上他又是僧侣出身,就更让这以武力为尊的江湖敬服了。这和尚现在年纪已过半百,不过圆心说他这些年来一切如常,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厉害,这就极为不易了。”

    小乙边听边向那方仔细看

    去,只见那和尚虽说眉头已白,却威猛异常,较之叶风的身形也是不遑多让。他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尊佛,常人根本损伤不得。小乙看他那气势,只怕是三五个中高手也无法近得了身。大和尚走到缓坡最前方,大手一挥,江湖人士纷纷肃目,屏住呼吸。只听宏武和尚似只轻声说话,却又声如洪钟,

    “各位朋友,不知何事来我崇生寺,本寺僧人皆不知众位施主来意,还望有人相告。”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小乙也觉困惑,更是竖起了耳朵。只听一人抱拳大声回道,

    “宏武大师,我山南千羽门只为杀那一人而来,此人在我门中犯下滔天罪行,整整三十六条人命,我等怎能咽下这口恶气,今日必要报这血仇。”

    刚一说完又一声音响起,

    “宏武大师,我滕冲玉河部,世代经商,从无欺价蔑市之举,却惨遭此人荼毒,整个部族也只剩我等几人而已,不杀此人,我等绝不罢休。”

    此人紧咬牙关,嘴中冒出血来。又有人接口道,

    “我等是只是普通山野村夫,日子本过得清闲,怎知这人仅是一时兴起,便杀光全村四十八口,我等上山打猎才幸免于难,这屠村大仇怎可不报!”

    “……”

    顿时底下似开了锅的水一般沸腾起来,人人怒气上涌,骂娘之声不时传出。宏武和尚哼哼几声,场下方才慢慢静了下来,只听他道,

    “贫僧也听闻这人手段,只是各位为何要来我崇生寺,难道此人在我寺中?”

    一人慌忙抢道,

    “不是您亲自发帖邀我等前来,还要我等万万不可向他人提及此事?不好!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怪!”

    宏武和尚手捋白眉,正要发声,却听一声大笑响起,众人向上一看,只见一人跨坐在小屋顶上,一身黑衣,隐于这夜色之中,若非亮起那柄长刀,倒也不易被人发现。那身后长刀映照火光,闪闪发亮。那人与小乙相隔不远,小乙起初也并未注意到他,也不知他何时上的屋顶。那人约莫四十上下,正笑盈盈看着坡下众人。众人一看此人,都挽起胳膊,想要抢上前来,只是一时被那众武僧拦住,好不懊恼。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不是想要杀我么,要一个个逞英雄上前送死,还是不顾江湖规矩一起上来。”

    叶风一听轻笑起来,

    “这人也是真有意思,自己从不守规矩,却要如此去激那一群武人,可笑啊可笑。”

    小乙已然猜到此人便是那大理国第二恶人,名叫林梵,自称人魔,惯使六尺长刀,只是这刀有些与众不同,刀身便占去了一大半,刀柄略短,看起来确是有些不大协调。要将这刀使好,非得有那一膀子气力不可。小乙自己掂量了一番,自己要用上这刀,只怕也无法拼上太长时间。那人看了看小乙这边,又转头过去,笑道,

    “怎样,有谁想来送死?”

    一声巨喝传来,

    “众位朋友让行,待我秀水卢青山会他一会。”

    宏武和尚看向那方,正欲制止,又听那人说来,

    “宏武大师,我若战死,也是无怨,请放我过去!”

    宏武有些犹豫,可众人却是齐齐向他求情。为了避免场面混乱,宏武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人群中让开一条道来,一位青面硬朗大汉走了出来,手中空空,并未带有武器。叶风轻笑道,

    “这秀水在大理城东南,风光秀美,人杰地灵,算是一方福地。这秀水卢氏显赫一方,本是小门小派只教些拳脚功夫,怎知上代门主四处打通商道,将这生意倒是经营得有声有色,不几年便成了一方豪门。卢式衰微,只怕也是拜这林梵所赐。至于这人武艺如何,就不好说了,希望他能多坚持几招。”

    小乙问道,

    “这人看起来身体极佳,难道对这林梵没有丝毫威胁?”

    叶风又道,

    “这林梵能做这许多恶事,要是连这人都对付不了,还做什么大恶人。”

    小乙看那林梵起身,跃下小屋,若无其事的伸了伸懒腰,方才迎上前去。他将刀放下,对那人说道,

    “一对一?那我让你三招,你用拳,我便用拳结果了你。”

    那卢青山一听,顿时暴起,颈部青筋连成一片,他挥起一拳击向林梵面门。林梵微微向后,拳劲不及,再无威胁。卢青山左手横扫一拳,直击林梵腋下,林梵抬手横档,卢青山又一招直拳扑面而去。这拳风虎虎,一点也不花哨,可懂行之人一见,便知他武力也是极为了得。这林梵丝毫不惧,向上一托,将这拳势轻轻化解,他向后一跃,笑道,

    “好底子,只是这武功到最顶尖都是看天赋,你这天赋平平,看来今日也只有死在我拳下了。哈哈!”

    林梵大笑之后,迎上前去,抬手一拳击向卢青山胸部,众人一见也都发出长叹。只见那卢青山闪避不及,只好双手相交于胸前,却仍然被林梵一招击飞,倒出三米开外。卢青山刚只觉手臂疼痛难当,刚刚翻身而起,一拳已到,直直打中面门,他本想伸手格挡,怎耐双手已然不听使唤,这一拳过后,他倒在地上再无动静。宏武走上前来,林梵看他一眼,笑道,

    “宏武大师,你这是要出手了么?”

    宏武有些怒意,

    “施主怎可在我崇生寺乱来?”

    话还未说完,一位青衣侠士来到宏武和尚身前,

    “大师请不要插手,今日就让我们江湖人自行处理,是死是活,全凭本事,若是死在此处,随意掩埋即可,我等绝无任何怨言。在贵宝地举事,实在有背寺规,怎奈这人,这人!宏武大师,请让我们自行自行决择!”

    话音刚落,顿时叫喊声四起,

    “还请大师不要插手!”

    “……”

    叶风一听,轻笑道,

    “这些人真是可笑,所谓江湖规矩,呵呵,算个逑啊!不过就这样才有意思,这场戏定然百年难遇!”

    小乙点点头,目不转睛看着那上场之人。只见他缚手而立,眼中透出自负神色,气度非凡,潇洒绝伦。那人声音稍显尖锐,听起来让人极为不

    舒服,

    “林梵,你怎如此猖狂,难道要用这江湖人用何兵刃,你便要以此道与之相搏么!”

    林梵哈哈大笑,

    “此言有趣,不过又有何不可,让你等看看自己是何等不济!”

    青衣甩开袖来,

    “我乃秀山齐越,请教阁下高招。本人惯用长剑,可入寺并未带有兵刃,何不以这树枝为剑,你我二人大战三百合。”

    说完他抄起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丢向林梵。林梵接住,将那枝叶清理干净,奸笑着看那齐越。圆心在一旁讲述完毕,叶风微微点头,笑道,

    “这个秀山郡齐家算是名门大族,在那一带也算是一霸,齐家如今可大不如前,这位齐越应该是这名门之后,可惜听他中气不足,不可能有多大本事。此人爱耍些小聪明,想着露脸挣面,商议用那树枝相搏,想着无论如何也不会输了性命。可他难道不知对手是林梵?呵呵,只怕还是要吃大亏的。”

    小乙疑惑道,

    “师傅这都能听出来!”

    童陆抢道,

    “你傻啊,这人故意逗那林梵用剑,还捡来树枝比试,就是在想若是落败也定然不会将命搭上去。而且,这人抢在第二个出手,大大的有学问,众人见那卢青山惨死当场,正踌躇间,他上了场,首先能让众人敬服,而后又引诱林梵使剑,之后若有人再上前挑战,林梵若是遵守承诺,众人胜算可是要大大增加,也必然会感激于他。不过这人树枝使得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童陆说完嘿嘿傻笑。

    小乙一听才知这人心思,盯着那齐越。齐越也不主动出击,等着林梵来战,林梵大笑一声奔走向前,瞬间便到了齐越身旁,齐越虽说气力不足,可身法却也了得,侧身闪过这一击,树枝向上将林梵树枝弹起,二人分开三尺有余。众人齐声叫好,齐越极是得意,将树枝放在身后,尽显那大侠风范。林梵也不着恼,笑着又贴了过来,他左刺右挑,却被齐越一一化解,二人缠在一处,竟是不分胜负。众人鼓掌叫好,还不时有人吹着响哨。林梵有些发怒,却始终不得,齐越大笑起来,

    “林梵,你我二人用剑不分高下,是否要换其它兵刃呢!”

    林梵怒气上涌,大叫,

    “小子别得意,看爷爷用树枝结果了你!”

    说完二人又战在一起。刚才一番比斗,齐越也探明林梵剑法深浅,只知自己想要保命不难,只是若想胜之就不太容易了,何况这人极凶极恶,多战无益。他本也不想与之以命相搏,因面使出轻微功夫想要跳止战。可这林梵身法突然加快,竟是将他死死缠住,他心中大惊,那林梵树枝舞得更加迅捷,完全将他笼罩其中。突然,林梵停了进攻,齐越正要恢复防守态势,刚呼出一口浊气,那林梵手中树枝急转而来,粗壮的一边直直横插过来,刺穿齐越喉头。齐越亲眼见这一幕,竟是毫无化解之力。林梵手速极快,握紧沾有鲜血的那头,用力将整个树枝拉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凄惨至极,好一会儿,齐越才瘫坐在地上,渐渐没了活人气息。林梵哈哈大笑道,

    “真以为这就能让我发怒么?你这小子耍点小心思,可又怎知爷爷我只用树枝也能结果了你。哈哈!哈哈!”

    他把沾有鲜血的手在齐越身上擦拭一番,往尸体身上吐了口痰,然后抬头看向众人,

    “这不还有好几千好汉,谁先来?”

    小乙看得头皮发麻,也想要上去帮忙,却被叶风拉住,

    “还不是时候,这么乱,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小乙不知如何办才好,也只能先听叶风之言。

    “大家一起上,砍死他。”

    众人没带武器,又忌惮林梵手中大刀,却是没有一人上前。叶风一听,也是轻笑出声,

    “这大理江湖也就这样了,数千人还斗不了一个,小乙啊,你送我回去吧,没啥可看的了。”

    叶风声音低沉,话语也极为刺耳,众人眼中顿生怒火,朝向这边屋顶看来,

    “你又是何人,胆敢在这撒野!”

    叶风哈哈笑道,

    “我一个瞎子,人畜无害的,只是说了句大侠们不爱听的话,大侠们可千万不要当真才是。”

    有人打火把上前,众人见他果然是位瞎眼之人,而又更在意那江湖名声,也就无人去与叶风比武理论。被这叶风一激,果然又有几人站了出来。这次出来的是三兄弟,都是二十岁左右,身材短小,干瘦黝黑,长相一般无二,应是同胞兄弟。众人一听是那山南宋家庄人士,也是恍然。那大哥看着林梵,怒道,

    “我们三兄弟生死一起,林梵恶贼,你可敢与我三人一战,兵刃你自己挑,我等生死无怨。”

    林梵哈哈大笑,

    “你们是那宋十卫之子么?让我想想……嗯,已经有个十多年了吧,想不到他儿子也长这般大了,不对,这般小了!哈哈,你们十年没长个儿吧!哈哈!对了,你们老子不是用棍的么,就让和尚拿几根出来,我倒也想看看你们三个到底有几斤几两!”

    三人同时向宏武和尚施礼,宏武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一位武僧拿过棍来,递给四人。三人掂量了一番,不住点头。林梵一看又是笑了起来,

    “来吧,侄儿们,爷爷教你们使棍!”

    白青眼见有人被杀,心痛不已。童陆却是看得性起,轻笑道,

    “这林梵嘴上无德,也是乱了辈分。”

    转眼间,四人便战在一处。宋家三兄弟列开阵式,攻守相合,竟是逼得林梵不住变换位置。众人一见此景,也是不住叫好,将之前两阵身死之人全然忘在脑后。林梵多次被逼退,也不敢再小瞧了这三人。林梵试探了很久,终于发现这其中一人功力较弱,可从此处突破。只是这三人模样相同,衣着也是一般无二,竟也一时分不清楚,无奈之下,他放慢攻击速度仔细观察,终于发现那人手背有一黑痣。找到了突破口后,这三人合在一起又如何是林梵这高手之敌,不时间便被林梵一一击破。林梵棍下无情,三人皆是脑袋开花,白浆直流。

    小乙握紧黑棍,怒气上涌,便要从那屋顶跳下。

38 义士入局死伤殆尽,生死未解又在局中

    叶风轻轻拉住小乙,笑道,

    “不是说好不要掺和么!还有,不到时候呢!”

    小乙恨恨道,

    “师傅,这人下手好狠,江湖规矩,点到为止,可他却狠下杀手,我又怎么能忍。还有,什么时候下去才合适呢!”

    叶风把他拉到一旁,又道,

    “江湖规矩,哎,只有你这处事未深的年轻人才这般说话。这些人都是来杀他的,他若不杀人,自己也是活不了的。更何况,那人若是用上刀,只怕死的还不止这些。就像我刚才所说,你上去也无济于事,还有,你现在根本不是那人对手,难道还要为师出手救你么?”

    小乙一下泄了气,说道,

    “师傅,我知道可能不是对手,但是……”

    叶风拍拍他头,

    “再看看吧,为师自有合计,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上去,听清楚没!”

    小乙一听,也是强压心中怒火。童陆拍拍小乙后背道,

    “小乙哥,你知道你比那人缺了些什么么?”

    小乙摇头不解,听童陆又道,

    “就是这狠劲,这只怕不是每天练功能够学来的,那人杀人眼都不眨一下,就是一个嗜血狂魔,太过凶狠!”

    叶风笑道,

    “陆小子看得明白,小乙,若是遇上这等对手,你可得要比他更狠才行,否则定会吃大亏的。”

    小乙调匀呼吸,看向正在收拾上身的林梵。林梵大笑起来,

    “众位不必担心,你们使用的兵刃爷爷我这都有,你们随意选用。”

    说完他吹了记响哨,黑暗中走来几十个黑衣人,手中怀抱着各式兵刃。众人大惊,只听一人说道,

    “这不是我等寄存在寺中的兵刃么,怎会在此!”

    众人看向那宏武和尚,宏武和尚一脸茫然,又不知如何解释,却听那林梵笑道,

    “大师不必在意,这全是我的主意,我这些位伙伴平日爱做些这类营生,倒是有些身手。”

    小乙注意到其中一人袖中飘摇,应是断了一手,莫名让他回想数月前刘家门前大战,被向天狼砍掉了右手,后来装死遁逃的那人。来不急多想,又有几人站了出来,

    “石城夜氏叔侄四人请教阁下高招!”

    林梵笑道,

    “自己去拿回武器吧。”

    他想了想,皱眉道,

    “嗯,记不起什么时候杀过姓夜的,这姓氏倒是特别,今日倒是让我狠狠记住曾经杀过这四个姓夜的。哈哈!”

    四人一听,怒气上涌,迅速摆好架势便冲了上来。林梵轻轻冷冷一笑,随意捡起一支长剑,迎面冲了过去。四人不防他如此拼命,阵势稍有滞缓,其中年轻一人肚腹已被长剑划了开来,肠子流了一地,人尚未死绝,那人手捧自己肠子不住往回塞,让人不敢直视。林梵哈哈一笑,又冲向另外一人,那人被自己兄长惨相吓住,竟是一点没有还手之力便被割破喉咙。两位年长者见这侄儿不及躲过一招,气得直跺脚,拼了老命向前冲来。可这两人武艺也是平平,也是被林梵一招刺死。除了那被剖腹之人,其余三人倒也死得干脆。林梵上前又补上一剑,这才丢下长剑,笑了起来,

    “我发发善心,让你死个痛快。对了,刚才用的哪位好汉的长剑,谢了,谢了,哈哈,哈哈!”

    叶风笑笑,轻声说道,

    “这些所谓江湖中人,还在守那江湖破规矩。这群人虽多,可单独拿出一人,又怎是这林梵对手。可笑,可笑!这下好了,任谁都想让他人先行消耗林梵体力,后来人上阵时胜算也会稍稍大上几分。”

    小乙轻声道,

    “武力差距过大,师傅,若是你上场,能在几招内打败林梵呢?”

    叶风自信回道,

    “若是当年,十招之内足已,现在可就不好说了。”

    小乙心知师傅能耐,正要回话,童陆插嘴道来,

    “这人下手阴毒,若是武力相差不大之人,只怕也是难逃一死。我看此人有恃无恐,似乎还有后援,这群江湖中人怕是有麻烦了。刚才还信誓旦旦要老和尚不要插手,这会再舔着脸求人家,不知是不是把自身脸面丢尽。真是可笑,可笑。”

    白青皱眉附和道,

    “这人几乎都是一招毙命,绝无生还余地,哎,若只是伤重,可能还会有机会活下命来。”

    叶风拉拉白青小手,

    “青丫头心眼好,可这就是他们的命,也怪不得别人,青丫头你也就别再自责了。”

    白青无可奈何,垂下脸眼,却是不时抬动眼珠上下瞧看。几人说罢看向场中,又有几人上前挑战,也是一一败下阵来,且无一人生还。圆心小和尚早已说不出话来,他脸色惨白,只顾低头闭眼捻珠念佛,偶尔抬头瞄上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来。解说之人变为童陆,童陆口吐莲花,竟是把这惨事说得极为有趣,叶风不时哈哈大笑,引来无数双眼怒视这方。众江湖人士听这瞎眼人笑得毫无顾忌,也是恨不得持刀冲上屋顶将他砍死了事。不多时,又多了数十死尸,被和尚们整齐的摆在一旁,倍感凄凉。整个后山之上,叹息之声重重响起,回荡在山谷之中,让听者也为之落泪。

    林梵大笑起来,

    “还有人么?要不一起上?”

    人群躁动起来,叫骂声此起彼伏,却无人上前挑战。良久,才有一人颤颤巍巍走到武器堆前,小心找出自己武器,林梵并未加以阻拦,随后又有不少人取回自己的武器。众人自家兵刃在手,而且不再是单打独斗,心中也是有了不少底气。宏武和尚看这剑拔弩张之势,赶忙令武僧加以阻拦,可这群所谓江湖中人,你愈加拦阻他们可跳得越欢,这让众武僧大感焦急。

    林梵嘿嘿冷笑几声,

    “你们这

    些人,就一起上吧!宏武和尚,让你的人让开些,这不关你的事。”

    说完他用脚在刀柄上一弹,大刀飞起,他一手接住,霸气十足,这是他今日第一次用这把刀,这刀一亮相,便是不同凡响。

    “来啊来啊!”

    吼完林梵向坡上跑去,这一奔逃却是让人群发了疯,几个武僧被冲开,人群如潮水般涌出,向坡上扩散出去。宏武和尚深知已然无法拦住,不住摇头叹息,众武僧也只好收势,任那人群四散而去。小乙见这人群向上而来,握紧手中黑棍,生怕这些人不分好赖伤到自己人。

    林梵跑不多远,停下脚步立在一间木屋前,他回转身形,将大刀横在胸前。有几位身法轻盈的侠士已然奔至跟前,双方一照面便接上了手,林梵使上刀来真是有那万夫不当之勇,那当头一人还没看清对方出招,便被连人带刀砍成四节。林梵又挥几刀,斩杀两人,又把后面之人逼退。林梵极是狡诈,边打边退,偶尔也冲上前去打得对手措手不及。不一会,便留下了一路的死尸。这时的江湖人士已然顾不了死活,玩命向前,要与林梵同归于尽。可这人数太多,前方不敌,这后方之人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小乙几人看得冷汗直流,叶风却是十分镇静,

    “一人战数千人还不露一丝胆怯,确实是个人物,小乙,这人倒有不少地方值得你去学习。你注意看他跑位,还有对阵不同兵刃的使刀技巧与出刀时机,这可是大好的学习机会。”

    小乙目不转睛看着那林梵,虽说光线时明时暗,可距离不远,小乙也是看得真切。只见那林梵出刀速度极快,又稳又狠,虽说次数不多,但每刀下去必然会有一人躺下。小乙见这人杀人如麻,心中大感不适,这四下叫喊之声太大,他只好扯着嗓子喊道,

    “师傅,这人虽猛,但消耗也是巨大,这边人数众多,只一小半人也能让其力竭,这林梵太过狂妄,只怕难逃一死了!”

    叶风微微一笑,也不作答,童陆扯起小乙耳朵大吼道,

    “我和你打赌,我猜这人死不了,敢不敢跟我赌。”

    白青一听,给了童陆一拳,小乙嫌他捣乱,反过来揪住他衣衫,想要让他快些闭嘴,在他耳边大叫道,

    “就赌一场‘风花雪月’,你要输了可是欠下两次了!”

    “一言为定!”童陆兴奋的回道。

    二人击掌为誓,叶风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林梵再如何威猛也有力竭之时,如此多敌人,怎能全身而退?此时他已然负了伤,不过这伤倒好似更加激起他的斗志,来人更是抵挡不住被一刀斩成两半。林梵全身浴血,模样十分恐怖,可另一边也都是不要命的主,纷纷上前送命。林梵也不客气将近前来人一一斩杀,不过此时,已然气力大衰,有时三五刀也无法逼退一人。众人一见,更是气势如虹,吵嚷着要一刀结果了他。林梵心知不妙,借力攀木屋屋顶,他把两指放入嘴中,吹响响指,响指之声虽不大,仔细听来,却也能够听清。童陆看着小乙,有些幸灾乐祸道,

    “我就说嘛,肯定有后手的,这下好了,‘风花雪月’跑不了了,哈哈!”

    小乙全神灌注看这一场恶斗,却是没注意自己脚下,差一点掉下屋顶,还好叶风及时拉了他一把。那响指声一响,数千人短时间内便分开为两组,在前喊杀的有个一多半,身后分离开来的则有仍有数百之众。只见那数百来号人物拉开了距离,迅速从袖中摸出弩箭,抬起便射。由于距离过短,前方之人根本来不及躲闪便一一被射杀,只听得噗噗之声,接下来,惨嚎之声便响彻整个山谷。这群江湖人士没有过多反抗,一排排倒将下去,未死之人,也很快被补杀得干净。数百支弩箭只是片刻就被收回,留下一地死尸。山谷之中静了下来,和尚们惊得不敢动弹,好一会,才有诵经超度之声响起。

    白青一见这数千人转眼便被杀死,往前一倒,昏了过去。小乙一把将她抱住,又在人中按了几下,白青方才苏醒过来,只听她呜咽道,

    “竟一下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她泣不成声,再讲不出一个字来。小乙抱着她,很是心疼,只是小声安慰几句。童陆见这场景头皮也是发麻,刚才数千人追杀一人,只片刻光景,就全死了,任谁看到这幕都会心惊不已。圆心小和尚被叶风揽在怀中,不住颤抖,也不知是否正在哭泣。和尚们被惊得说不得话,全都立在当场,不能动弹。叶风摇头叹道,

    “这群人有勇无谋,连一点纪律也没有,难怪要被人算计了。”

    林梵站在屋顶擦拭长刀,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不是要和人拼命嘛,不好意思,只怕我命太硬,你们加起来也还不够。哈哈!”

    他轻轻跳下屋顶,踩着尸体朝宏武和尚走去。偶尔地上还有未断气的,他也会轻轻补上一刀,算是帮那人解脱了。数百弩箭手跟在他身后,列成统一阵势,好不气派。来到宏武身前,林梵向他一揖,抱拳道,

    “大师勿怪,借您场子一举收拾了这群不怕死的,也算是了结相互恩怨。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宏武身后众武僧都已怒极,可看了看这弩箭手,却又不敢与之为敌,只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宏武和尚虽有怒意,却并未挂在脸上,良久方才道来,

    “施主杀戮太重,贫僧今日豁出老命也要为民除害,我只一人与你来战,不论死活,都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他招手示意众武僧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上前一步,作势便要与林梵过招。两大高手正要开打,只听一声大响从寺外传来。所有人朝寺院看去,只见一位二十多岁男子身着金甲缓缓而来,他身旁跟着一人,满脸谄媚,甚是恭敬。持刀护卫分立两旁,几位江湖人士四周游走,防护十分严密。宏武和尚一见,大皱眉头,停下手脚,

    向那年青男子施了一礼,缓缓道,

    “太子殿下亲临鄙寺,不知有何指教,今日,今日……哎!”

    宏武和尚虽有礼数,态度却不太恭敬,太子身边那人来了气,大声叫喊道,

    “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是想要谋反么!”

    谋反二字一出,太子身后涌出大队人马,个个身穿铠甲,横刀立马,英伟非常。

    众人大惊,却是没人下跪,林梵笑嘻嘻走上前来,抱拳道,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不知近日有无觅到香艳绝色的女子呢?若是运气欠佳,小人我这倒是有几个,您要看得上眼,就拿去好了。”

    众人一听也都明白这二人早就相识,似乎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太子也不着恼,大笑回道,

    “林兄威风依旧不减当年啊!甚好甚好,有机会再与你切磋切磋。”

    众人听这太子言语也纷纷皱眉,心想这太子如此说话,似乎真与那林梵有不少瓜葛。那太子轻轻一笑,又道,

    “林兄搞出这么大动静,又是为何,本太子还以为有人聚众谋反,于是带上亲卫前来查看一番。”

    那太子四下观察一番,方才道来,

    “就是简单的江湖恩怨么?林兄,你在寺中这样做,只怕不太妙啊!”

    林梵大笑道,

    “也是沾了宏武大师的光,要没他的面子,又怎能一次将这些江湖贼子一并除去。说来,这还要感谢宏武大师了。”

    说完他奸笑着向那宏武和尚抱拳施礼,眼中尽是狡黠之色。宏武和尚不再言语,低下头来诵起经来。

    小乙看这阵势轻声道来,

    “这太子与林梵认识,我想,会不会是二人商量好的,要将这江湖人士一并除去。太子不好直接出面,便请这林梵设计陷害众人。大师刚要出手,这太子却刚好出现,替他解了围,想想也真是太巧了,或是本身就是设计好的。”

    童陆拍拍小乙,笑道,

    “小乙哥,你倒是变聪明了哦,那顿‘风花雪月’确实让你多长了些心眼。”

    几人一齐看向太子,只见他满脸笑意,不住点头,大声道来,

    “宏武大师,这群江湖人聚众私斗,现都已然伏法,本太子于心不忍,还是帮您的一起处置了这些尸体吧!”

    说完他右手轻抬,一群兵士冲上前来,往那一堆尸体走去。宏武和尚攥紧拳头,可他身后还有数百武僧,因而虽是怒极却也不敢发作。那太子做事蛮横无比,小乙等人心道,老皇帝一死,这大理国人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那林梵和太子在宏武和尚面前谈笑风生,丝毫没把他人放在眼中。林梵向后招了招手,那一群激射弩箭之辈抱拳向寺外撤走,太子身边的亲卫让开一条道来容这些人通过。走了一半,一支响箭破空地起,带着一条火线射入半空。众人大惊,一齐望向天空,这地上也是闷哼声起,那太子亲卫瞬间死伤过半。太子大惊,正欲逃走,一支弩箭激射而来,却被身旁谄媚男子飞身挡下,箭尖击中那人胸口护心镜,不过也让那人吃了不少苦头。太子身边突然站出来五人,将他团团护在中间。

    林梵不知为何自家手下突然倒戈,惊出一身冷汗,他明白此时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楚,只想快快遁走保命。他身形微变,急速闪开,却被迎面二人挡住道来。来人一人紧握双刀,一人手持金鞭,配合默契无比,竟是将那林梵困在刀光鞭影之下。林梵一时抽身不得,有些气急败坏。三人缠斗在一起,另外一边则是血流成河,场面混乱非常。

    原来那数百弩箭手中,十有三四再次倒戈,距离太近,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死当场。几个和尚被射杀后,武僧们也加入了战局,瞬间这三股势力混战在一起,不断有人命丧当场。倒戈势力虽然较小,但他们先发制人,却反而占了上风,初时死伤大多也是太子近卫,武僧加入之后,双方这才势均力敌起来。可这弩箭十分厉害,加之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竟又渐渐压下对方气势。

    太子身边五人护持,一看便知是那绝顶高手,所持兵刃也是各有特色,一刀,一剑,一枪,一扇,还有一人赤手空拳。五人在太子周边游走,未让那弩箭靠近半分。眼见那太子便要被护入寺中,弩箭手中窜出几人,与那五位高手近身肉搏起来,众人一见也是纷纷把箭朝太子这方射来。那持刀大汉眼见身后露出空当,只好挺身向前,被十数支弩箭射入体内,他大吼一声,竟是又与对面之人战在一处,威猛无比。对面之人也不急于进攻,只远远与他周旋,那大汉渐渐喘不上气来,缓缓跪倒地上,全身各处鲜血直流,眼看就要血干人死。又一波弩箭激射而来,他不知从何处来的气力,竟是又跳了起身,将那几只弩箭纳入体内。他身上又中数十箭,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只听一声清脆女音响起,

    “四哥!”

    正是与林梵缠斗的金鞭女子所发声响,她离开林梵身边,奔向那已死之人。双刀男子却不敢大意,奋力与林梵对战,可少了一个帮手,对上这大恶人,也是渐渐落了下风。

    那金鞭女子伏在死尸身上痛哭起来,全然不顾身边危险,她用手轻轻抚摸那人脸颊,将血水擦净,为他合上双眼。突然她大叫一声,冲向弩箭队伍,金鞭挥出,卷住一弩,向上一掷便抛开老远。可这数百持弩之人,她又如何能敌,一支弩箭穿胸而过,之后是第二支,第三支……她趴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朝她“四哥”尸身爬去。可就只差一指距离,她却没能继续向前。

    双刀男子见那女子身死,也是大吼一声,便要朝那女子尸身跑去,丝毫不管身后杀手如何作为。他刚刚跑出两步,那林梵大刀便已赶到,他身子向前跑出两丈方才倒下,一颗头颅却高高飞起,久久不能落下。

39 白发高洁肉身作盾,高僧大义以死度生

    那七位高手,顷刻间便倒下了三人,可见这弩箭的厉害。弩箭手们继续发箭,要把这些人斩尽杀绝。虽有人去搬救兵,却远水解不了近渴,情况十分危急。小乙慌忙叫道,

    “师傅,若是这太子被杀,只怕大理国就更要乱了,我现在就去助他一臂之力。”

    叶风拉住他,道,

    “小乙,还不是时候,要取他小命倒也不那么容易,再等等看。”

    他将小乙按住,小乙起身不得,也只好作罢。他看向远处战事,心中起伏,十分痛苦。白青童陆攥紧他手臂,他感到一丝温暖,这才让稍稍平静下来。

    林梵斩杀了那双刀侠士,正自得意,想要趁乱溜走,一转身却见那宏武和尚持棍立在身后。他心头一凉,他对自己有多少斤两是有数的,就武艺而言,与和尚相比本身就要稍逊半筹,而自己之前又消耗过多气力,和尚这边却是养精蓄锐多时,怒气正盛,若是一战,定会不敌。他赶紧收拾脸上笑意,抱拳道,

    “宏武大师武功天下无双,小子怎敢与您动手,不打也罢不打也罢。”

    说完他把刀横在胸前,慢慢向后退去,宏武和尚飞步上前挡住林梵去路,刹时间一刀一棍便战在了一起。林梵疲累已极,可性命攸关,也是玩命抵挡。二人身影飘忽,其余人等完全无法近到身前。

    再看另外一侧,四位高手身前兵卫死伤惨重,这四人也纷纷挂彩,虽不至于要了性命,却也影响到其出招速度。

    小乙恳切看着叶风,叶风似乎能感觉到一般,他叹了口气,拍拍他手,笑道,

    “想去就去吧,不过不要逞能。当心一些,把自己小命保住,我这一支,还得靠你延续。”

    白青童陆齐声道,

    “小乙哥,千万小心!”

    小乙点点头,跳了下去,在地上摸起许多碎石,慢慢潜了过去。碎石破空而去,不断打在弩箭手头上手上,弩手阵势慢慢乱了起来,不像之前那般犀利了。武僧队列也稍稍有了喘息之机,纷纷朝那驽阵冲去。一旦得以近身,那驽阵威力大减,好些驽手放下弓弩,持刀上前与武僧混战在一处。

    林梵被白眉宏武逼退,恨得咬牙切齿,他一怒之下,踢开两人,窜入武僧之中,借着那僧人身体,竟是避开了宏武长棍,他一时大喜,不住逃窜,偶尔出上两刀,又把武僧队伍冲乱。哀嚎之声不断响起,然而更多的是闷哼一声便已死绝。

    小乙在四周游走,不断掷出飞石,那驽阵已破,几方近身肉搏在一处,刀剑棍棒碰撞之声极为刺耳,让人心惊不已。太子身旁高手又已倒下两人,正是那用拳和使扇之人,这二人武力也是极佳,怎奈自己兵刃在这种战事中完全发挥不出威力,只是一味抵御,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剩下的两位高手被缠住,无法带着太子脱身。周围又尽是乱兵,眼见太子头顶几把大刀同时砍下,二人却是无能为力。太子心知自己死期已到,闭上眼睛等死。正此时,一个身影蹿到身前,横棍格档,将那大刀架起,他用力向上弹起,竟是将那持刀的几人逼退一步。来人正是小乙,他挥动黑棍,使出枪花,来人尽皆无法近到身前。太子不知这是何人,但也知他并非乱党,颤颤巍巍问道,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高姓大名,本太子定当……”

    “闭嘴!”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小乙喝住。几支弩箭飞至,被小乙用棍弹开。太子躲在小乙身后,见这小子一条黑棍舞得虎虎生风,甚是好看。几人近前搏杀,也被他巧劲化解,击退开去。众人对小乙武艺也是大感心服。小乙打了一会方才知晓师傅为何担心,若是自已身处箭雨之中,也难免会有所损伤,师傅说时机未到,便是要尽量多多损耗对方箭失,待到短兵相接之时,方能突显这长棍优势。

    战不多时,寺中冲入许多带刀武士,一看便知是太子的援兵到了。形势急转直下,乱党阵势大不如前,慢慢被几方好手蚕食,几人眼见大势已去,挥刀自刎,把最后的气血留在这崇生寺后山。

    叛乱很快平息,林梵大刀被宏武夺下,众武僧将其堵在当中,他心急如焚,大声吼道,

    “太子殿下,这事我可全不知情啊!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太子从小乙身后慢慢移了出来,向那林梵怒吼道,

    “别废话,赶紧把此人擒住,我要好好审问审问!”

    林梵气力已经消耗过半,面对众武僧,如何能敌。他被众僧人棍棒架起按在地上,太子走上前来,一脚踩在他脸上,又用力踩踏,好一番折腾之后,方才缓缓道来,

    “说,是谁主使的,量你自己没这胆量!”

    林梵一阵委屈回道,

    “太子殿下,都是按您,不对,都是在下的主意,把这帮江湖人士引来一举歼灭!可我万没料到自己阵营中却被安排了乱军,这我可真不知晓啊!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念在咱们一起逛青楼的份上,您一定要高抬贵手啊!”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笑道,

    “哼,谁跟你一起逛青楼,以为自己是谁。来人,把这人砍了!”

    这林梵说秃噜嘴,在场之人都已知晓事情来龙去脉,各人心中的怒气都不打一处来。林梵万没想到,本来是为这太子办事,可到头来这人却没有任何情分,说杀便要杀掉,他心中气恼不过,心想若是自己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几位带甲武士上前,用绳索将他手脚绑在一起。一人拾起林梵大刀,想用这刀结束这恶人性命。太子殿下冷笑一声,道,

    “杀吧,这人作恶多端,早该有此下场!”

    林梵愤怒已极,在地上不住翻滚,可被绳索绑缚,决计无法脱身。那武士手持大刀,看着林梵奸笑起来,这可是多少人想要做的事情,现如今这好处落在了自己手上,怎不让人惊喜!他将长刀举得老高,用力劈下,林梵见再无生机,只好闭眼受死。眼看一刀下去,“人魔”林梵就要身首相离,却有一支羽箭飞驰而来,从那持刀武士胸口透体而过。刀身随着武士向后倒下,在林梵颈部留下一条两寸长血痕。林梵见自己还未身死,心中也是大动,正自猜想是何人所为,另一支羽箭又已飞来,将林梵身后绳结划了开来。林梵解开束缚,大喜过望,在地上滚了一圈,将那长刀卷入手中。他心知若

    是再战,自己绝难再杀出重围,念头一转,便扑向了两丈之外太子殿下,心想若是能擒住太子,以此作为筹码,自己定然能够保下命来,若是不行,杀了他垫背也不枉此生。

    太子殿下离行刑处不远,看到这边动静,惊得说不出话来,待到那武士向后倒下之时,那林梵已然杀到了近前。这一刀直直向他胸口刺来,太子毫无反抗能力,若是无人相护,便只有一死了。太子身旁带枪高人十分机警,迅速抬枪格挡,身形也是移到太子身前。他受伤虽重,却是丝毫不惧,林梵长刀被枪身弹起,林梵双手发麻,却仍不死心,他把长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来,又从下方向上劈斩。用枪之人刚才一档,身上伤口暴裂开来,已然没有气力再接下这招,他使尽最后力气将长枪斜斜插入土中,希望能稍减长刀来势。可这刀力道十足,又如何能够抵挡。突然他身旁出现一人,用力将他推了开来,小乙看得清楚,正是那持剑之人。此人已是满头的白发,白发上沾有些许艳红。一看那妆容气度,便知是这七位高人首领。这一刀从下而上,将他胸腹划拉开来,这一推挡,便是他最后的使命了。眼见大哥再不能活,持枪之人用尽最后力气抱住他的尸身,尸体瘫倒在他身上,再无一丝气息。众人心惊,想不到这位高人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可仔细看来,才发现他早已身中数十箭,箭矢没入身体,其余部分被他用剑削去,看上去就像是穿了一件满身破洞的破衣服。

    小乙本以为所有事情都已结束,便告别太子向叶风这边走来,怎料又是那只熟悉的羽箭改变了一切。他赶紧回身,却为时晚矣。小乙快步冲向林梵,举棍便打,林梵知他气力足,武艺也是了得,不愿与他纠缠,正想逃离是非之地。那宏武和尚却又赶到了他身前,他进退不得,愤怒已极,只好玩命向太子冲去。小乙赶来,与众武士一起将太子护到身后,太子殿下暂时没了性命危险。林梵横刀向小乙砍去,小乙立棍欲挡,不料林梵却是虚招,他向后收刀,身形却是滑向了小乙身后。小乙阻拦不及,林梵已然一刀劈在太子护卫身上。几人带着太子摔了出去,太子折腾起身,林梵就在眼前。林梵正要出招,突然手腕一痛,长刀差点掉在地上,回头看来,却是被小乙的长棍击中。宏武和尚已然奔至跟前,挡住了林梵去路。众护卫见此情形,趁机持刀上前将其团团围住。林梵心知不妙,只怕这次再难逃出,他不断挥舞长刀,局面却是未有任何改变。他心中所盼,则是那射箭高人再来一箭调转乾坤,可却迟迟没能等来那一箭,他心如死灰,生念已消。正此时,一声惊叫让林梵瞬间清醒过来。

    “大师,你这是为何!大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众人回头一看,那太子竟是被宏武和尚擒住脖颈,以宏武大师气力,稍一使力便能将他了结当场。这一出着实出人所料,小乙与众护卫惊得呆立当场,一时忘了那林梵还在场中等待受死。林梵心中大喜,知这老天待他不薄,这等情况还能让他逃出生天。他四处打量一番,选定最佳路线,砍杀开一条血路,奔逃出了包围圈,隐入黑暗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众护卫目光一直盯在太子和宏武和尚身上,他们心知若是这太子出了事,他们全家老小都得一起陪葬,可这和尚武功太高,又有人质太子在手,当然是无人胆敢冒然向前,众人一时进退两难。宏武和尚大笑一声,

    “你这太子,横行霸道,害死多少无辜之人,若是你做了皇帝,以后百姓还有好日子过么!你和你那父亲当年一样,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今日我就为民除害,结果了你这乱世之人。和尚我死不足惜,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

    说完他手上加力,太子殿下哀嚎起来,众护卫心中皆是一沉。突然一声大喊响起,

    “他死了,又有谁能做这皇帝呢!”

    问话之人正是小乙,他手握黑棍,不住颤抖。

    宏武和尚稍稍放松了些力道,哈哈大笑起来,

    “谁来做都比他做要好!”

    小乙问道,

    “若是没有威信,名不正言不顺,又岂能做上皇帝,那这世道不是会更乱了么?”

    宏武和尚又是一阵大笑,慢声回道,

    “这祖孙三代皇位本就是抢夺而来,若是那正统之人尚在人间,能否有此威信?”

    在场众人无不变色,想这文经皇帝被废为僧,已是四十年前之事,如今经这宏武和尚提来,心中也不免打起鼓来,何况这后人一说,更是让众人心惊不已。太子殿下两行热泪滚了下来,不住哀求。宏武和尚声如惊雷,又道,

    “如今正统尚在人世,而其后人也是本分仁慈,由他们来做皇帝,岂不更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你们好好想想,若是太子死在这里,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能够幸免于难么?而换作那正统,我可以保证,绝计不会牵连于你等家人。”

    众护卫尽皆沉默下来,反正现今已无能为力,也只好听由天命了。宏武和尚哈哈大笑起来,正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

    “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

    众人向山上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间柴扉轻轻开启,一位老僧慢慢挪步出来,倚在门前,朝这边望来。宏武和尚泪珠滚落,

    “师兄,您可知,您这四十年苦禅都是拜此人祖上所赐,现如今有此良机,何不……”

    那老和尚摇摇头,问道,

    “师弟,你入寺多少年了!”

    宏武和尚一愣,慢慢回道,

    “很小便在寺中,足有四十年了。”

    那苍老声音又起,

    “这么多年了啊,哎,你为何还看不破呢!”

    宏武回道,

    “本来我也无意插手这庙堂之事,可这父子二人作为实在有违人道,弑杀成性,只怕对这苍生无益。”

    老和尚声音再次传来,

    “师弟,今日这场屠杀也是由你而起的吧,看这死尸成山,真是造孽太深啊,罪过啊,罪过!你本生性醇厚,今日用心为何这般险恶,真叫师兄看不懂了。”

    宏武和尚回道,

    “有位故人提到了这后人之事,当时听来也是震惊不已,不知师兄是否记得自己还有位小儿子,此子给您这一脉留下了香火。”

    老和尚身体微微一颤,嘴唇一张一

    合数次,半晌方才轻叹一声,回道,

    “我本不愿旧事重提,只是这……哎,也罢。师弟,你知师兄为何无怨?”

    “师兄请讲。”

    “我本不喜争斗,对权势看得极轻,在位两年却是毫无作为,对民生无丝毫益处,我也心知自己并非皇帝之材,便也不做抵抗。世叔做上皇帝,其实我是打心底里高兴。后来出家为僧,一半是被迫,另一半则还是自己所愿,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归宿。出家为僧后,这三代皇帝也未曾亏待于我,虽然最初也会有武僧监视,可到后来没了束缚,让我能够清度余生,也算是有心了。”

    宏武和尚呼吸有些急促,

    “师兄,他们以为您没有子嗣,可老天有眼,竟是让明妃留下了您的骨血!”

    老和尚有些颤抖,半晌方道,

    “师弟,放下吧,一切都如过往云烟,不要再执着了。”

    宏武有些迟疑,却听一人大声道来,

    “宏武和尚,你是否还记得当今皇帝即位那年,南方诸部叛徒乱,多少无辜惨死,多少家庭妻离子散!那队弓弩手便是这些苦难子弟吧!如今这皇帝见自己已无多少时日可活,便大肆清理门户为儿子继位铺路,这又要平添多少冤魂!这太子性情凉薄,哎,是福还是祸,真是难说!”

    说话之人正是叶风,小乙对他声音太过熟悉,一听之下,头皮也是发麻。宏武和尚也是怒极,被他一激,便要痛下杀手。那老和尚不住咳嗽起来,宏武怕他有事,便带着太子殿下来到跟前。老和尚手如枯槁,一手握住太子一手握住宏武,轻声说道,

    “孩子,可否答应叔爷爷一事。”

    太子殿眼泪鼻涕流在一处,不住点头,又听老和尚继续道来,

    “孩子,以后要以天下为己任,今日过后,希望你改过自新,做个好皇帝,叔爷爷就是见了佛祖也每日为你祈福。”

    他看着宏武和尚,道,

    “师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应道皇帝在位十几年,倒也并无大过,想来他的儿子经此一役,也会看清世事,将来多为民谋求福利,也不枉死这么多江湖中人。”

    说完,老和尚看向屋顶,大声说道,

    “施主,想必是你做的手脚吧。”

    叶风哈哈大笑道,

    “我又岂会做出这种勾当,太小看我了吧!当年仅是游历至此,却被这寺中和尚设计陷害,十年困苦,常人谁能够忍受。即便如此,我也没对你等作出报复之举。前几日,我不过给宏武大师聊起了这后人之事,便有了今日之事?太抬举我了!”

    叶风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那宏度和尚,不对,那恶人连心已然伏法,便是我亲手所为,你们若是想要报仇,我叶风眼虽瞎,又何惧之有!”

    宏武眼神有些迷离,看向叶风,只见叶风缚手而立,长袖飘摇,英伟非凡,众武人见此人气势如虹,也不由的心生敬意。叶风又道,

    “林梵作恶无数,再加上宏武大师高僧大德,方能引来这大理江湖翘楚,而这太子殿下想要铲除这江湖势力,便将计就计,与林梵勾结定下如此奸计。平日里要想对这太子下手可是难上青天,如此规模的伏兵,这局中局设的还算巧妙,不过,有些太过繁琐,牵连之人过多,很是麻烦。宏武大师,这场戏依我我看来,更多的,只怕是为了给老和尚一脉复位造势吧!真是一场好戏,好戏!不过我还有些疑惑,为了杀一个太子,大师竟然宁愿用这满场数千性命来交换?太过惨烈了吧!”

    宏武泪洒当场,

    “怪我!怪我!怪我听信了小人之言,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想要将众人诱捕,用以胁迫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没想到,他们,他们竟是痛下杀手,一个不留!我恨那林梵,却还要与他合作,真是不配为人!那些弩箭手确实是我安排,可我不知他们后来为何不再与我联系,难道是怕此事牵连于我?我也想在事成之后,顺带将那林梵杀死,扬我寺威。哎,今日之事,我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罪过罪过,我再多活一日都是罪过,也是无脸去见佛祖了!”

    宏武和尚闭眼,手上却没松劲。叶风脸向上一扬,轻轻点头道,

    “咦,这就有意思了!不说其他,宏武大师,接下来怎么办,决定权在你,我呢,只作个看客罢了!”

    宏武和尚手心传来老和尚温暖之意,也是犹疑不决。正此时,一个尖锐的男音响起,

    “皇上病危,太子殿下……”

    正是一名太监跑进后山,他话还没讲完,就被眼前情景镇住。叶风一听,又是大笑起来,

    “这下好了,老皇帝快要死了,他还是没能过这年关。哈哈!新皇即将即位,是这凶残的太子,还是那淳良的后生,宏武大师,你可要好生斟酌,哈哈,哈哈!”

    宏武和尚一听,咬了咬牙,便要结果了这太子,耳旁轻轻传来老和尚声音,

    “师弟,放下吧,我相信这孩子定能改过自新。我愿用我一命换他一命。至于那个孩子,不要让他知晓自己身世,不被卷入这场纷争,就是他最大的造化了!”

    说完老和尚缓缓躺下,血已然流了一地。宏武大惊,这才发现师兄不知何时已经割开手腕。他终于放开太子,握紧老和尚干瘦手腕,大哭起来。太子捂着喉头,跪坐在老和尚身边,他看着老和尚认真道,

    “叔爷爷,您的话我记下了,以后定会做个好皇帝,善待百姓,为民谋福祉。”

    老和尚微微一笑,又吃力的转头看向叶风。叶风摇摇头道,

    “原来是这个结局,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如此这般,也好也好。”

    话音刚落,一阵银铃般女声响起,

    “哈哈,风哥哥,这场好戏着实不错,要不要小妹替你将这剧情改动一番?”

    叶风轻捻胡须,双眼转向声音来处,他厉声回道,

    “你怎么在这!真是顽皮!”

    众人四下看去,在一个大草堆上发现了那话说之人,可距离远了些,火光照射不到,只能远远看清那人窈窕身形。那女声再次起,

    “风哥哥,呵呵!看我的!”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急速飞来,直直射向那太子殿下心口,破空之声尖锐之极,让众人不寒而栗。

40 人心叵测难分善恶,前途未卜怎知吉凶

    小乙已经是多次见到这支羽箭,如此时刻,他又怎可让这人再次得手。小乙将黑棍立在胸前,档在太子身前。刚一站定,羽箭便已射中黑棍棍身。小乙带着黑棍向后翻倒,与太子撞到一起,又翻倒过去,方才卸下那羽箭力道。怎知又一只羽箭悄无声息已然近到身前,小乙眼见太子即将被射穿,来不及多想,他便扑了上去。这一下非同小可,屋顶上的白青童陆急得大叫起来,可喊叫声再大也无济于事。那只羽箭已然穿过小乙身体,箭头则留在太子腹中,二人被这一箭面对面串在一起,好生亲密。

    叶风双耳振动,然后大喊一声,

    “凡妹住手!”

    那女声带着哭腔回道,

    “风哥,我这寻了你十年,你却这般吼我!哼,那我就把这一群小子全部杀掉!”

    叶风怒道,

    “还是这般脾性么,这是我徒儿,你要有胆,就杀给我看看。”

    那女子听后,放下羽箭,轻声抽泣起来。

    童陆白青先后跳下屋顶,奔向血泊中的小乙。宏武和尚听叶风所言,知他丝毫不把这大理江湖放在眼中,于是用布带将那老和尚手肘绑好,抄起戒棍朝叶风这边冲来。叶风耳力了得,轻声笑道,

    “宏武大师,你就如此待客么?”

    宏武和尚冷笑道,

    “知晓此事之人不多,定然是你从中动了手脚!还有那女子,是和你一起的,你们之间定有阴谋!我算是想清楚了,你受了这十年苦,便想到用这大理江湖众人的性命来报复!难怪那几日你这般殷勤,便是要打消我心中疑虑,听你使唤!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和尚才会犯下如此大错,害死这数千同胞,今日定要与你这宋贼一决生死!”

    叶风轻笑道,

    “宏武大师自己做错了事,就要诬陷他人么,真是可笑!我看你比我还要眼瞎!不过话说回来,要对付你只怕也用不着我出手,你想打,我可没这功夫陪你,哈哈哈哈。”

    突然,两条黑影蹿上屋顶,来人身穿夜行衣,没入黑暗之中确实不易被人发觉。二人来到叶风身边,一同抱拳,只听一人说道,

    “主上让我寻您下落,整整十年,此刻一切就绪,这就护送风爷回家。”

    叶风微微一笑,

    “二位如何称呼?”

    一人说道,

    “在下隐一三。”

    另一人愣了一下,方才说道,

    “在下隐一四。”

    这声音似女音,却又稍显奇怪。

    叶风哈哈大笑道,

    “竟有这等待遇!你们主上太过客气了!有劳两位。不过,容我再与徒儿说上两句。”

    他将头脸移向众人方向,大喊道,

    “小乙,记住我的话,江湖多凶险,千万不要逞强。青丫头陆小子,你们多提醒他一下。若是有缘,咱们还能再见。”

    童陆白青回头看向叶风,满脸疑惑。那宏武和尚瘫软在地,只怕是被刚才两人下药迷倒。叶风哈哈大笑,与二人一齐飘然隐入黑暗之中。众武士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追出。

    只见一位红衣女子跳上叶风之前所站的屋顶,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道,

    “风哥哥,你等等我,凡儿以后听你话就是了,你等等我!”

    说完,她正要要朝黑暗中飞去,却注意到地上蜷缩一团的圆心小和尚,她一把抓起小和尚,向下一扔,正好丢进宏武和尚怀里,宏武和尚身形魁梧,小和尚也没被摔痛,躲在宏武怀中慢慢向外探出头来。红衣女子奸笑着向众人道,

    “这小和尚便是那老和尚的后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身形一闪,也隐入了黑暗之中。这女子真是好事之辈,这里越乱,才越合她心意。

    白青童陆查看小乙伤势,虽是受伤不轻,倒也没有危及性命,二人大舒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小乙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童陆看得好笑,打趣道,

    “这下你可厉害了,你救的可是将来的皇上哟,以后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了。等你伤好,定要让皇上请我们在那‘风花雪月’吃喝三天三夜的。”

    那太子殿下憋吃一句,

    “没问题。”

    小乙一时没忍住,一口血痰喷到那太子脸上,众人愣了片刻,然后齐声大笑起来。两位伤者鲜血流至一处,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

    几位太医匆匆而来,与白青一齐处理二人伤口,童陆站在一旁看着,又不时望向叶风消失的方向。二人包扎已毕,太医转身医治地上的老和尚,老和尚流血过多,有些晕眩。大轿已然抬至跟前,正要扶起二人,宏武和尚带着圆心来到跟前。太子殿下示意暂缓,看看那圆心,又看向老和尚,微微叹了一口气。

    宏武来到老和尚身前,让圆心跪下,轻声说道,

    “圆心啊,那人说的不假,这人正是你爷爷,快给他磕头。”

    圆心跪在地上,低下头来,不时抬眼看那老和尚,终于弱弱的喊了一声爷爷,老和尚微笑看着他,显露慈爱之色。他声音微弱,

    “圆心,你我虽有血缘关系,却从未好生相处过,按这寺中字辈来算,我也刚好高出你两辈,你还是叫我一声师叔祖才是。”

    圆心哭花了眼,他只知自己从小在这寺中长大,却不知原来仍有亲人在世,而且让人意外的是,自己竟与这大理国皇帝有了牵连,他一时无法相信。老和尚看着他,轻轻道来,

    “宏武师弟,你就把这前因后果一一说来,让这两个孩子也听个明白。”

    宏武长舒一口气,叹道,

    “也罢,我就从头说来吧。”

    小乙躺在白青怀里,竟是面带微笑,他把头向白青腹部蹭了蹭,白青脸红心跳,也不忍心把他推开,只好羞涩低下头来。宏武和尚白眉微挑,回忆起来,

    “我入寺已有四十年,那时宏义师兄,也就是你们的叔爷爷和师叔祖。我也好奇为何师兄会有人看

    守,后来明白过来也是为他打抱不平。可师兄说他本不愿为帝,做个和尚也挺好,我打心里喜欢这个与世无争的师兄。整整四十年,现如今又有几人还记得他。”

    宏武和尚顿了顿,若有所思,又道,

    “寺里生活虽是单调,但不乏味。我平日习武,师兄总在一旁观看,给我送餐擦脸,这些我都记在心上。我武艺有了大成,开始在这大理国有了响亮名声,师兄也真心为我高兴。这十二年前,也顺理成章成为这戒律堂首座。那年师傅仍在世,又收了一名弟子,赐法号宏度,他年纪较长,但我入门较早,也就成为了师兄。后来我才知这人便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屠城恶魔连心。我怒极,便要与那人拼命,师傅拦在他身前,说是愿意用他的性命换取此人改过自新的机会。那连心也任我发作,态度倒也和善。我虽不忿,也是慢慢咽下了这口气。”

    宏武和尚看看叶风消失的地方,缓缓道来,

    “十年前,叶施主来我大理国,在寺中见到我,便要与我切磋一番。此人武艺高强,我生平未见,斗到三十回合,我便败下阵来,这才让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对他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生性豪爽,倒与我脾性相投,很快我们就成为好友。我这一生唯一一次坏了规矩,便是与他一同饮酒,大醉了一天一夜。”

    宏武叹了口气,又道,

    “一年多时间里,宏度师弟倒是一心向佛,我对他的态度也大大改观,师傅坐化前数月还传了他十二仙佛珠,希望能帮他化解尘世罪孽。十年了,圆心来我寺中刚好十年。那日宏度师弟带回一个小小男孩,孩子还不会走路,便是这小圆心了。宏度师弟极喜爱这个孩子,我看着也是欢喜,便询问孩子来历。宏度师弟却只说是附近迷失的幼 童,未将实情告知于我。”

    “叶施主不知从何处得知这孩子的来历,可能也就因为如此,宏度师弟才起了杀意,可光明正大又打他不过,只好设计陷害。师弟带走了无怨手锁和黑宇链,这两个物件既可困龙虎,想来对上叶施主也应该能够应付了。师弟向叶施主道出俗名,并与他约好在那马龙峰顶一战,还说在那他有手段治好叶施主身边那半死不活的小白猿。没几日,二人一同消失,再无任何音讯。直到这七天前,叶施主忽然又回到我寺中,我很是惊奇,后来给我讲了他如何被宏度师弟陷害,被困了整整十年。我有些抱歉,便好生招待其起居。后来他无意中说起,这圆心是宏义师兄亲孙儿,真是把我吓得不轻。我在宏度师弟留下的藏经中也发现了纪录,确定这是实情。听叶施主说来,当年明妃已然怀上师兄的骨血,数月之后生下一子,这便是圆心生父。圆心生父体弱多病,也只留下这一个儿子,不久之后也与世长辞了。至于宏度师弟如何找到的圆心,从叶施主那得不到答案,宏度师弟那里也没留下其它线索。”

    他看着小乙三人,轻轻道来,

    “叶施主回来后一直住在后院之中,我时常让圆心带他见我,叶施主说师弟既然已死,他也不再怀恨在心,这事就此作罢,不会为难我们。我大感惭愧,向他赔礼,让圆心好生服侍。圆心也是懂事,叶施主对他倒也是疼爱有加。”

    “那日叶施主与我谈话,又问起这大理国现今形式,我也就一一与他说明。后来他知晓这太子爱胡作非为,又用良善的圆心与之对比,加之圆心又是师兄嫡亲孙儿,我一时心动便与他商议,他半推半就给了我一些模棱两可的建议。我暗中会那林梵,给了他好处,林梵虽狠,却没心机,被我说动,便听我使唤了。他自行联系太子殿下,在那边也要了诸多好处。之后,我发帖给各大门派世家,说是擒住了林梵,要与众人一齐裁决,还特意嘱咐不要向外散布消息,以免有人前来营救。如我所料,这如此多江湖人士聚在一处,那段家皇室又如何能放之任之。太子殿下生性嗜血,一举牵制江湖精英是何等光彩,他又如何能放过此等良机,必然亲自带人前来。只要太子出现,我就有可乘之机一举将他拿下。叶施主还告知我当年叛乱之后未被灭口的六百余人之所在,这些人痛恨段氏,因而即便身死,也是心甘情愿,于是青壮的都做了我的棋子,为我所用。”

    宏武和尚看着不远处众武士处理尸体的情形,长叹一声,继续道,

    “这后来的事,你们都已知晓了。都是贫僧的错,害死了这许多好汉。贫僧万死也难赎罪!”

    宏义和尚轻轻眨眼,摇头道,

    “事已至此,再追悔也已经无用。”

    他看着太子殿下,轻声说道,

    “这些亡灵也只有你能安慰了,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就算叔爷爷求你。”

    太子殿下抹了把眼泪,回道,

    “叔爷爷放心,孙儿知道如何处置。”

    宏义和尚微微点头,又道,

    “快去吧,你父亲病危,快些回去,或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太子殿下点点头,回头看看小乙,轻声说道,

    “你是小乙吧,你救了我一命,要什么尽管说来,若是一时想不起,来日想好再与我说明。还有,那‘风花雪月’,我刚才已经应了下来,算是附赠的吧。”

    他又看看圆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笑道,

    “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个弟弟,真好。”

    他从腰上解下一块金牌塞到圆心手上,说道,

    “这牌子收好,以后想见我了,随时可以进宫来。”

    圆心一脸茫然,太子脸色惨白,强笑道,

    “来,叫一声哥来听。”

    圆心看看宏义和尚,又回头盯着太子殿下,弱弱的挤出一字,

    “哥。”

    “哎!我的好弟弟。”

    太子向几人抱拳施礼,这才招手让亲卫抬他上轿回城去了。

    小乙听罢,心中也是酸苦。自己三人与师傅一同入寺,却丝毫不知师傅所做之事,这一夜之间,大理江湖惨糟血洗,已然元气大伤,只怕要再过几十

    年方能恢复。自己虽然救得了一人,又如何能救这江湖众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又想想自己以前说过让这江湖少死一些的豪言壮志,不由轻笑一声。阿爷与师傅还有很多人都说过,这江湖是要死人的,而这么多人身死都与自己有关。小乙泪水夺眶而出,白青只觉一片冰凉,她知小乙心中痛楚,只是温柔抚摸小乙青丝,却未发一言。

    好一阵,小乙方才停下,他抬头看着圆心,轻声道,

    “小和尚,你喜欢当和尚么?”

    圆心和尚摸摸自己光头,模样很是可爱,他撇了撇嘴,擦了擦眼泪,轻声道,

    “喜欢啊!我从小在寺里长大,当然喜欢了。”

    小乙轻轻笑了一下,继续问道,

    “若是让你一辈子都做和尚,你可愿意?”

    小和尚想也没想,脱口便回,

    “当然愿意。可师叔祖说做和尚不能守着寺门,所以我的志向也是游历四方,普渡众生。”

    小乙点头道,

    “看来你我志向也是大同小异,只是你年纪太小,不然倒能与我们同路。”

    圆心和尚眨眨眼,又听小乙说来,

    “我这里有一串佛珠,一共十二颗,应该就是刚才宏武大师提到的十二仙佛珠。我看与你有缘,你就把它拿去吧。”

    小乙望向两位大师,二人点头应允,小乙便取出珠串交到圆心手上。圆心接过珠串,仔细把玩,只觉这来找珠子貌不惊人,摸起来却手感极佳,不知是否还残留着小乙体温,在这冬夜里,珠子竟是带着暖来。宏武大师看着圆心,眼中充满怜爱,轻声道来,

    “这十二仙佛珠乃是万年阴木精雕而成,由于木材极为稀少,因此普天之下也仅此一串而已。这阴木长在极阴处,万年也只长此珠粗细,能制这如此均匀一串佛珠,真是来之不易。这阴木无味,用它制成的物饰不变不腐,更无虫蛀,并且极其坚韧,冬暖夏凉,十分神奇。”

    圆心小和尚看着手中佛珠,知它是如此宝贝,竟然不敢收下。宏武见他模样,微微笑道,

    “与你有缘便收下吧,希望你能做个好和尚,不要像我一样。”

    宏武大师叹了口气,眼色暗淡下来,他看着地上刚刚呼出最后一口气的宏义和尚,久久不能言语。又过了好一会,他要了一支火把,另一手抱起宏义和尚,缓缓朝坡下走去。他依次点燃了那三个巨型草垛,看着众多尸体,长叹一声,

    “诸位都是因贫僧而死,而我又害死了师兄,贫僧也知罪孽深重,万死也难辞其咎,就让我与你们一同去吧,下到地府再来了清这旧怨。”

    大火窜起老高,把这后山照得如白昼一般。宏武抬头看了看,缓缓眨了眨眼,随后俯身背起宏义和尚尸身,迅速冲入了中间的草垛,又飞快爬到垛顶。二僧对坐在一起,大火已将衣袍点燃,宏武和尚一动不动,似乎并未受苦。垛下圆心和尚撕心裂肺叫喊着,却被童陆紧紧的抱住。四周和尚也是纷纷跪倒,哭成一团。这三个大草垛就像是三柱大香,要为这数千人一起送行。二人被火龙卷住,不多时便灰飞烟灭了。

    小乙三人被僧众送回屋内,圆心则由师兄陪着一直待到火堆燃尽,小乙后来听说二位高僧烧出了舍利,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数千人的尸体一直搬到天明才收拾完毕,这崇生寺后山成了不祥之地,此后的岁月里,即便是寺中僧侣,也是来的极少了。

    小乙留在寺中养伤,童陆白青则在一旁守候,从那日起,这寺中越发清冷,整个后院也就只有小乙三人,再无其他香客借宿。老皇帝在那场江湖浩劫之后两日便匆匆走了,还是没能熬过这年关,虽是国丧,新皇也没有大张旗鼓,这让大理城中百姓颇感意外。这新的一年马上到来,当然也不只是改了年号,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城中百姓这新年似乎过得更加红火了些。

    这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天空中明月当头,正是元宵佳节。童陆在寺里待得无聊,非要拉着二人一起去洱海边上看花灯,小乙自觉身体已然无恙,便与童陆一起拉着白青去了。三人来到那月亮湾,这里如同白昼一般,早已聚集了大批游人,男女老少比比皆是。许多手艺人做起了生意,沿路卖着各式花灯,他们大都定价销售,同样也没几人讨价还价。当然也少不了吃食,各式小吃点心应有尽有,小孩子们拿着好吃的四处乱窜,大人跟在后边生怕把孩子弄丢。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节日气氛渐浓。小乙看这一片和谐景象,心里开心,便也挑了几个好看花灯。三人拿着花灯来到洱海边上,白青开心的点燃烛火,心底许了个愿望,轻轻一推,花灯慢慢飘走,最终成为小小的一点。童陆说是想要点那天灯,于是小乙又掏钱买来天灯。他看着二人如此开心,心中也是欢喜,竟是忘了自己去点上一只。洱海之中,天空之上,花灯无数,竟把那天上的明月与星辰比了下去。

    正此时,海上行来一只三层楼船,船身之上缀满各式花灯,五彩斑斓,炫丽无比,与其余小船一比,就是大巫见小巫了。众人惊叹不已,人人脸上显露羡慕神色。童陆摇头叹道,

    “哎,能坐这船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小乙哥,要是能找到太子殿下,咱们或许也能上去瞅瞅!”

    小乙苦笑道,

    “人家只怕早就忘了咱们了,咱们放放花灯就回去吧!”

    刚说完,船头出现一人,小乙一见便想起是那夜守护太子的使枪之人,那七人中只他活了下来。小乙刚想说话,却听那人大喊,

    “喂,你们三个,上船说话!”

    童陆大喜道,

    “稍等稍等,马上就来!”

    他拉着小乙白青,笑道,

    “哈哈,这下好玩了。对了小乙哥,等你伤好得差不多,咱们也该去‘风花雪月’好好吃上一顿了。”

    三人租下一只小船赶了上去,与大船侧面接好,爬了上去。刚进到船仓,小乙大惊出声,

    “小朗,你怎么在这!”

41 繁星降世与民同乐,高徒既得不恋人间

    船中迎来一人,正是秦朗。他满脸带笑看着三人,说道,

    “小乙哥,陆陆哥,白青姐,公子从船上看到了你们,就让师傅去叫你们上来。你们在这见到我,有没有很惊讶!”

    童陆拍拍他,笑道,

    “嗬,小朗,只半个多月不见,竟然又壮实了不少,是不是严姐姐伙食开得太好。改明儿咱们也得去好好蹭上几顿。”

    他顿了一下,问道,

    “咦,对了,那人怎么变成你师傅了?”

    秦朗笑道,

    “这说来就话长了,咱们先去见公子才是。”

    秦朗带着三人沿梯而上,来到最上层雅间。秦朗跟两旁亲卫打了个照面,轻轻敲响房门并说明来意。里面传来一声轻唤,小乙听出是那太子嗓音,也就是当今大理皇上。房门打开,迎出之人笑意玩味,正是那是用身体为太子挡下一剑的青年文士。他笑着说来,

    “三位小侠里边请。”

    童陆一听笑了,

    “我们这两人,一个只会些医术,另一个倒本事大点,却对武艺一窍不通,如何能称‘侠’。”

    那人面不改色回道,

    “这小乙兄弟英雄侠义,举世无双,一身的好功夫,有那万夫莫当之勇,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朋友定然也非泛泛之辈,称二位小‘侠’又有何不可呢!”

    三人听这话心头也是高兴,正想与他再说上几句,便听里边传来急切叫喊,

    “孙保山,开个门也这么费劲么?”

    这孙保山向三人吐了吐舌头,笑道,

    “公子早已经备好酒水,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跟着孙保山,绕过一面雕镂屏风,便见到了那当今大理皇帝。三人并不知那君臣之礼,只是抱拳见过年轻皇帝,皇帝也不着恼,笑道,

    “真是巧了,在这里也能遇上,来这边坐下,一起用些酒水点心。”

    皇帝伸手示意三人坐下,取过酒壶给三人满上,笑道,

    “这酒水点心可一点不比那‘风花雪月’的差,你们先尝尝这,待我着了空再带你们一起去风花雪月!”

    小乙端起酒杯闻了闻,只觉酒香淡雅,甚是轻柔,他看了看白青,见白青微微点头,方才一口喝尽。这酒虽不甚浓烈,却是回味无穷,小乙不住点头,笑着道,

    “这酒着实不错,只是这杯子稍稍小了一些。”

    皇帝一听也是忍俊不禁,

    “好你个小乙,这小小年纪便是如此豪迈,再过个几年那还了得。你我伤口尚未大好,就先用这小杯,以后再换上大碗如何。”

    小乙笑道,

    “那是自然,能与皇帝一起喝酒,小杯也能喝出豪气来!”

    童陆噗嗤一声将酒喷了出来,

    “小乙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而且拍得还不错,只怕也不输咱这位孙大人了!”

    那孙保山始终微笑着立在一旁,听到自己名字也微微点头示意。皇帝哈哈大笑来,扯动了尚未完全康复的伤口,他鼻头冒出冷汗,却又含笑说道,

    “小乙兄弟,你三人也只有十六七岁,却是豪气干云,若不嫌弃,就在我这宫中兼个一官半的职,将来一起好好作出番事业来。”

    小乙摸摸头,笑道,

    “皇上啊,不是我等不愿,只是我三人志不在此,还望皇上能够理解。”

    年轻皇帝看着小乙,微微点头,

    “我也不愿勉强,只是稍有遗憾吧。以后见到不必多礼,倒也一起换个称呼,和他们一样,叫声公子吧。”

    “公子。”三人笑着喊道,皇帝点点头,轻轻将窗户开了三指宽缝隙,他贴近窗来向外张望一番,才慢慢回声,

    “这外面真是热闹,看到这百姓安居乐业,心里倒也欢喜。哎,现在当了皇帝,这才明白这担子沉重非常,也真是为曾经的胡作非为感到羞愧。”

    小乙喝了口酒,笑道,

    “公子这船可是奢华无比,一看便知是大人物来了,百姓们看到可都羡慕得紧,公子何不弃船上岸,与百姓同乐呢?”

    年轻皇帝身子一震,回道,

    “对啊,我怎没想到这出。我自小锦衣玉食,出门时也总带上大队人马,现在看来,并没有威风八面,反而是有些作威作福。”

    他转头望向孙保山,又道,

    “保山,你去安排一下,我们这就上岸,与百姓一齐能欢度这元宵佳节。”

    孙保山有些犹豫,年轻皇帝怒目而视,他识趣的开门出去。皇帝看着孙保山离去背影,笑道,

    “这个保山,十分伶俐,不仅口才好,为人处事也是了得。最重要的是,他能读懂我的心思,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尺度都把握的极好,而且他差点为救我丢了性命。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不知能少去多少烦恼,自然也就舒心许多。”

    年轻皇帝看着白青,又看看小乙,意味深长的笑道,

    “小乙兄弟,要不要为兄替你操办婚事,保证恢宏大气,与众不同!”

    白青一听,脸一下红了,低下头来轻抿酒水。年轻皇帝一看笑道,

    “这白青妹妹怎么脸红了,莫不是早想嫁给我小乙兄弟了。”

    白青脸红得更加厉害,被烛光一照,竟似擦满了胭脂一般。皇帝继续打趣道,

    “咦,莫不是你不愿,哎小乙兄弟,这就不好办了。这样,改明儿我找上百位貌美女子,让你自行挑选,一个不少,两个不多,若是一并收了,当哥哥的也自当照办。”

    童陆看着白青脸上由红变紫

    ,大笑出声,

    “公子啊,我家白青脸皮薄,你可别再逗她了,她要哭起来可不好收拾。”

    白青也知这皇帝是逗她玩,可脸皮不听使唤,出卖了自己,只好把头埋得更低。小乙看着白青,心里也是欢喜,只知她在乎自己,伸手握紧她手说道,

    “公子好意心领了,我们年纪尚轻,过两年成亲也不迟的。”

    年轻皇帝笑道,

    “什么年纪尚轻,我像你这般大时,环儿可都已经挺上大肚子了,她现在又有了八月身孕,我只希望她能再给我添上个小公主!”

    皇帝眼中尽是怜爱之色,小乙从未见过此般温柔,心想原来这公子哥也有这温情之时。此时敲门声响,外面一人说来,

    “公子,一切安排妥当,几位也请移步。”

    说话之人正是孙保山。小乙几人跟着皇帝出门,童陆还不忘多揣几块精致小点。孙保山给公子披上一件狐裘,又小心扶着下到船沿。只见两只坚固小船停在一旁,两个身着寻常服饰汉子立在其中一条船上,一只扶梯搭在上面,被亲卫抓得牢实。孙保山和秦朗搀扶着皇帝下到那小船之上,待到小乙三人上来,这船已然无法再坐更多人。几位换好衣衫的兵士相继下到另一船上,秦朗方才摇动船桨,小船慢慢与大船分离,朝那岸边慢慢划去。身后小船紧紧跟着,小乙发现其中一人有些面熟,仔细一想,竟是那依旧带伤的高手护卫。这水中不少浮动花灯,小船似在这灯海中穿行,其中美妙难以描述。小乙见到一只花灯竟是写有文字,字体娟秀,只怕书写之人是位妙龄女子,他也不愿窥探他人私密,索性手指轻划,将那花灯推得更远,希望这洱海之神看到她心中所愿。

    不多时,船已靠岸,秦朗将船停在无人之处,打算与众人绕行过去。公子兴致大好,上岸后也不需他人搀扶,与小乙并肩向月亮湾走去。百姓惭多,众护卫则默契的四散开来,却是保持一定距离,以防不测。公子身边,只留下使枪男子、秦朗孙保山还有小乙三人在旁。

    明月高悬,这地上海面被照得亮白一片,再加上这各式花灯,看得人莫名欢喜。小乙给公子买来几只花灯,公子把玩一番,却是不愿离手。一位身着破烂衣衫的孩童痴痴望着公子,半晌也不动弹,公子看他可爱,便分给他一只。那孩童拿了花灯,顾不上道谢,便发足狂奔而去。公子看着那孩子兴奋模样,便一点也不在意了。不一会,那小男孩带来一个女孩,女孩约莫三四岁,手中捧着刚才公子送的花灯,两位小孩来到水边,轻轻放下花灯,双手合十许愿。小孩双手紧握在一起,看着花灯慢慢飘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时,这才收回视线。俩小孩来到公子身前,一齐俯身施礼,那小男孩笑着道,

    “谢谢公子的花灯,我妹妹喜欢得很呢!”

    公子体会过这般兄妹深情,他双眼通红,回道,

    “你们大人呢,怎能放心你们在此。”

    男孩笑着说道,

    “我们早就成孤儿了,多亏这上邑村叔叔婶婶关照,才不至于饿死冻死。我们看这月亮湾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来凑凑热闹。我见公子一人手中拿了这许多花灯,心想若是可以分我一只,那妹妹也能放一只了。没想到公子真给了我一只,真是太感谢了!”

    说完男孩拉着妹妹小手前后摇摆起来,二人咯咯笑了起来,只听男孩说道,

    “妹妹,还不快谢谢叔叔!”

    两小孩一齐轻声喊道,

    “谢谢叔叔!”

    说完二人便笑着跑了开去,童声清脆,萦绕耳旁。公子竟是流下泪来。他轻轻擦拭眼角泪珠,缓缓说来,

    “我从不曾想过,在这富庶的大理城竟也会有孤儿无处依存,再想想那穷乡僻壤,又会是何种情形。不知那百姓疾苦,又如何做好这一世君王,真是痛心啊!还有刚才这声叔叔,哎,若是不能爱民如子,又如何对得起这一声叔叔。”

    白青感慨道,

    “公子,你看这孩子得了这一丝的好处便十分满足,百姓也是一样,他们要的真的不多,能吃饱穿暖,平平安安,这就够了。”

    公子点点头,看着白青,笑道,

    “小乙啊,你这个媳妇可是个女菩萨,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不然的话我就派精兵追杀你,把你绑到她面前磕头认错。”

    小乙拉着白青小手,哈哈笑道,

    “青青,以前有姐姐顾大娘替你出头,这下可好,连大理国皇,呃,公子也为你说话,我可再不敢欺负你了。”

    白青瞪他一眼,心里却是美极,小声说道,

    “多谢公子,您可要说话算话哟!”

    公子眨了眨眼,几人一齐大笑起来。

    几人放了花灯,四处玩耍赏景,又去往小吃摊前吃些小吃果点。公子似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竟是停不下来,把这四周各类吃食全部尝了个遍,最后他挺着滚圆肚子坐在水边,放肆打着饱隔。公子摸着肚子,轻轻笑道,

    “我常去那‘风花雪月’之类的名楼,以为那就是人间最真的美味,却不知原来最美的滋味却是在这民间,在这寻常乡野。以后有空之时还得多多来这乡间寻觅寻觅。”

    白青笑着接道,

    “不要只顾吃喝,还要抽空感受这民间疾苦哟!”

    几人一听,也是哈哈大笑起来。这天上月亮,地上月亮湾,欢天喜地,其乐融融。

    不知觉间,夜已深沉,那大船之上还有几间客房间,公子便邀小乙三人到船上住上一晚。三人满心欢喜,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能在如此华丽的船上过夜,便一口答应下来。四周人

    群慢慢散了,只留下几位喝多的青年文士,几只小狗四处寻觅游人留遗留下来的零落美食。小船开到近前,几人逐一上了船,便朝那大船行去。

    行不多时便与那大船对接上了,秦朗先行上船,正向上拉着公子,爬至一半,突然水面荡开,赫然出现两个人影,两把长刀闪闪发亮,一左一右直直刺向公子后心。公子本身武艺平平,再加伤势并未痊愈,又如何能够抵档。眼看形势危及,小乙却只能下意识的攻向那就近的一位,那人被小乙一棍扫中落入水中。秦朗大惊,欲要跳下解围,却只见一个身影闪了下去,直直扑向那柄长刀。这身影就似一团肉盾,被这锋利一刀穿破,而这下坠之势也将那人连人带刀一齐砸入水中。血色染红水面,片刻之后,一人从那血红之中冒出头来,正是那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使枪护卫。只听得秦朗大声叫喊,

    “师傅,师傅!”

    他赶紧将公子接上船去,然后纵身跳入水中,几位亲卫也搭了把手,将那人与两位杀手尸身一起拖到船上。房中,秦朗将师傅外衣脱去,不住揉搓着师傅身体,想给师傅添上一丝温暖,孙保山取了火盆放在房中,可那人却也不见醒转,身体也慢慢冷了下来。白青脸色惨白,坐在那人身边仔细检察一番后,方才慢慢说道,

    “只怕回天无力了,师傅本就重伤在身,又吃了这么一刀,后来又与那人在水中缠斗多时,流血太多,小朗,你可要坚强一些才是。”

    秦朗听了,泪如泉涌,却并未哭出声来。不多时,那人在秦朗怀中黯然逝去,众人皆叹,并无一人发声。

    公子令人查看那两人尸身,小乙那一棍击中贼子胸口,那人被这一击乱了呼吸,竟是被淹死在水中。另一人腹部被刺出多个血洞,一看便知是秦朗师傅水中所为。众亲卫并未发现任何疑点,只怕这两人是有备而来,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孙保山在两具尸体边查看多时,也未发现蛛丝马迹,只好摇头回屋。刚一进来,他见众人模样,心中已经了然,只听他轻轻说道,

    “齐二哥一辈子好汉,我们都会记上一辈子。公子,二哥临死前还收下了传人,也算是了了心愿,咱们就让这小朗为他料理后事吧。”

    公子听完,点点头道,

    “二哥在我身边多年,虽我多有任性,却从无丝怨言,我心中早把他当作是亲哥哥那般。他兄弟姊妹七人,一生侠义,却都因我而死,我真是太愚蠢了!真是该死!”

    说完,公子已经泣不成声,竟是向那人跪了下来。他这一跪,众人皆惊,孙保山张大嘴巴,却是不敢言语。众人知公子这一月之内经历如此多变故,便似脱胎换骨一般,但身为君主,竟是给一位贴身护卫下跪,又是多么难得。哭了好一阵子,公子用手抚摸苍白的二哥,慢慢说来,

    “小朗,处理好师傅后事,你就跟我一起回宫吧。你师傅生前特意嘱咐过我,我想你也明白。”

    秦朗眼神涣散,微微点头应允,回道,

    “谢公子,师傅也曾对我说过,我知道怎么办。公子,还有大伙,能否让我和师傅单独待一会,我有些话还想跟他说道说道。”

    众人心里难受,却也依他所言慢慢退了出去。几人来到最初见到公子的雅间之中,孙保山拿来一壶清酒,给众人分别倒上一杯。小乙一杯喝完,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方才问道,

    “公子,能说说这点苍七雄么?还有,小朗又怎会拜这齐二哥为师!”

    公子一怔,半晌方道,

    “让保山跟你们说道吧,这些事,他都知晓的。”

    孙保山接过话来,道,

    “你也猜到了他们便是那如雷贯耳的点苍七雄了。他们七个算是这大理国最为了得的几人,要是单独对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只怕整个大理国也没有几人能有胜算。他们本来自各地,由于受这点苍眷顾,方才练就一身武艺。几人志趣相投,便义结金兰,一起号称点苍七雄,从此之后,这名声便响彻整个大理国。不少人前来挑战,大都落荒而逃,偶有能抵抗数十招的,回乡之后便能名声大振。因此,这大理江湖便有了个快速成名的捷径,就是来点苍挑战这点苍七雄。没几年,这七雄厌倦了这般比斗,便就此不再与人比试,别人找上门来,也只是请喝杯茶水,不再与人动手。偶尔遇到蛮横之人,却也大都不需七人动手,几位近临隐士便能打发了事。”

    “多年之后,这点苍七雄住处门可罗雀了。这下可好,几人都是练武之人,又怎能耐得住此般寂寞。于是七人约定,每人收一徒弟,教其武功,每隔半月相互比试,胜者便能指使其余六人做一件事。不到半年,除了这齐二哥,其余人等四处游历后都带回了满意的徒弟,可二哥宁缺勿烂,始终没能觅到合适人选。这不十多天前,他带着其余六人骨灰来到这洱海之中,却刚好遇到了秦朗。这秦朗身体素质极佳,那日在这岸边以杆作枪,舞出一串枪花,二哥一见激动得无以复加。想那六雄徒弟现今都已跟随师傅十年,而二哥直到现在才觅得良徒,怎能不激动,伤口发作,便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在这秦朗家中。秦朗对他照顾有佳,因而也顺理成章成为了师徒。虽然时日不长,但听二哥说来这秦朗倒虽年纪尚小,却是一个难得人才,不仅有学武天赋,做人也是正气十足,他想若是秦朗跟着自己,一定会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因此就把他带在了身边。二哥这些日子心思一直在这徒弟身上,公子看他欢喜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多注意自己身子。秦朗是个聪明孩子,很快便将二哥武学心得一一记下,这两日正把那枪式练得精熟。哎,可这造化弄人,二人相处不过半月,便要阴阳相隔。”

42 追忆往事恰似云烟,世事难料真假难辨

    小乙摸摸头,问道,

    “这点苍七雄为何又会成为太子的护卫,这倒让人好生疑惑。”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孙保山思索片刻,用铁勾拨弄炭火,慢慢说来,

    “这点苍七雄姓甚名谁早已无人知晓,只知其姓氏排序,胡齐魏武苏莫尤,江湖人称胡老大齐老二,以此类推。七人惯用兵刃也皆有不同,依次为长剑银枪铁扇大刀双刀金鞭,还有一人只用双拳,七人各有所长,武艺倒也在伯仲之间。几人沉浸于武学,对这情爱之事却无丝毫挂怀,许多仰慕之人上山交好,却都碰得灰鼻土脸。”

    “那时几人都还年轻,住在这点苍之上也算是安逸舒适。先皇那时还是太子,便经常前去叨扰,去的次数多后,几人对先皇也算是有了些认识,不再像往常那般冷淡,最后也算是与这七雄成为了好友。”

    “先皇登基那年,南方诸部叛乱,规模空前,先皇谋划深远,虽有惊险却还是击溃了叛军,保住了我段氏基业。叛军异常凶狠,先皇年轻气盛,一声令下,便诸杀了叛军及亲属数十万人,这南方一时人心惶惶,相隔十数年方才渐渐恢复往日景象。先皇在位一十七年,也只此一件大悔之事,他时常提起此事,想要以此教化于后人。七雄知先皇身世,却并未下山帮助先皇平乱,可后来听说有此屠杀灭门之事,便断然与先皇绝交。”

    “先皇十分心痛,也知是自己做得有些过火,可又不愿与七人为难,只好每隔几日请人上山送上酒水吃食。七雄不收酒食,可先皇始终坚持派人送来,时间久了,那酒坛便在点苍山上堆出了一座小山。送酒人一连送了十余年,对方却从未收过一坛,心中虽觉恼火,但也无可奈何。一日,他突发奇想,把那酒坛堆连起来,竟是成了一座小小迷宫,到后来,更是引来无数游客驻足观望。”

    “那七雄有了弟子之后,心性也是随和了不少。看到这酒坛迷宫,心中仍是气闷,但这十多年来,看着先皇一直默默送来酒水,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可他们也始终拉不下面子与先皇言归于好。直到先皇病重之后亲自上山拜访,再加上先皇已经时日无多,双方这才冰释前嫌。先皇称自己气盛一时,这才犯下大错,向七雄低头认错。七雄也表示当年若是下山帮助先皇,也定然不会让他做下此等错事。双方抱头痛哭,一齐醉倒,这一次与上一次醉倒相隔整整一十六年。”

    “先皇知自己身体已有大恙,只怕再无几年可活,便将公子托付于七雄,要这七雄护着公子顺利继成大统,安稳帝业。”

    公子插话进来,

    “只可惜我表面对七位师傅恭恭敬敬,背后却仗其势四处惹祸。父皇又怎不知我秉性,也是不住规劝,我口头倒是应承下来,背地里却又忘得干净,现在想想却真是不孝之至啊!”

    公子眼神涣散,孙保山待到他话音结束,这才继续说来,

    “七位师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也只是护公子周全,其他一概不管。齐二哥由于没有徒弟,与公子相处时间较他人多了不少,而二哥性情温和,我看公子与他倒也能对上脾气。崇生寺一场大战,二哥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也是身受重伤,公子心中也是十分抱歉的。今日二哥身死,公子心头确是有说不出的痛啊!”

    小乙几人听完,也是对那七雄心生敬意。童陆摇头晃脑说道,

    “哎,依我看来,这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哪能轮到那刀枪剑戟,还得看这箭!射程远,威力强。你们看,那数以千计的江湖好手,还有武艺这般高强的点苍七雄,在这箭雨之下,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众人一听这话,虽不太受用,但却是事实。好一阵沉默,小乙用手贴近火盆,把手烤得发烫,然后在自己脸上摩擦几次,这才缓缓道来,

    “这点苍七雄也算是真英雄,不仅武艺高强,只一句承诺便能拼上性命,真是让人佩服。对了公子,你不是说七雄还有六个徒弟么,这会又在何处呢?”

    公子微微抬头,孙保山会意,轻声回道,

    “除了胡老大徒弟,其它五位此时都在宫中,几人皆是二十上下年纪,与他们师傅倒是如出一辙,就连三年前开始的情爱纠葛之事,也都一样。他们深得七雄教诲,以后也必会是我大理国朝之栋梁。这胡老大爱徒半年之前就病逝了,他死时定也极不甘心。这秦朗算是齐二哥徒弟,不过年纪最轻,按他们的叫法,七雄序号不变,年长为兄,因而都要称秦朗为二弟了。”

    白青听完轻声问道,

    “公子,那日见到七雄,却有些糊涂,本来对阵林梵颇有胜算,为何又突然自乱阵脚,莫不是这七妹与四哥六哥都有些道不明的关系?”

    公子轻抿了一口酒水,孙保山马上为其斟满,又道,

    “这日久生情便是如此,朝夕相处十多年,有些男女之情也是情理之中。双刀长鞭虽配合最为默契,可七师傅却心属四哥,这男女情爱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六师傅也只能心叹了。四师傅身死,七师傅回身施救,六师傅心神不定,这才被一刀砍死。这情爱最是动人,有时却又最是害人。”

    三人点头称是,童陆皱眉思索片刻,问道,

    “公子可知今日之事是何人所为,不知这大理国又有多少公子的仇敌,正在暗中窥探。”

    公子叹了口气,慢慢说来,

    “我也不瞒你们,我这仇敌多不胜数,不过要说能买凶 杀人的,估计也不会太多。你们这几日是否也听到那许家之事,不知外人如何传说。”

    童陆接口道,

    “外人皆说这新年伊始,许家举家迁离大理城,也不知是否真如传言一般。”

    公子叹气道,

    “你可知为何那日会突然出现如此多的死士?想想看,如若没那财力支持,如何能够在数日之内凑齐这等训练有素的敢死之士。”

    小乙三人大惊,

    “莫非这背后财力便出自许家?!”

    公子面无表情回道,

    “这许家大头倒是与我交好,任我如何想来,也猜不到是这许家背后做的手脚。这些日子我们已经调查的清楚,这些死士已是训练多年,本来是准备在父皇驾崩时政变所用,可这误打误撞却是将其引了出来,我们顺藤摸瓜,竟是一举将那不轨之徒清理干净。现在我确实不知该要痛恨还是感谢那崇生寺一战了。只不过,我够幸运,活了下来,哎,几位师傅可就……哎,还有小乙,还要多多感谢一下你的师傅,若不是他,也就没有这崇生寺一役,正是因为这一役,我才真正知晓如何用心去做一位好君主。”

    说到师傅,小乙三人都是低下头来。好一会,童陆缓缓抬起头来,

    “公子,那是接走风叔之人自称隐十三隐十四,你可知他们又是何人?”

    公子笑着道,

    “这还是让保山给你们说说吧。”

    孙保山眯着眼慢慢道来,

    “经过多方打探,也花费大量银钱,终于知晓了这其中原由。这两人便是大宋国安插到我大理国的暗哨了,他们就如同普通百姓一般,极难发现。这隐字辈算是最高一级,除非重大的人事军事变故,绝计不会现身。十三十四是二人编号,这些人相互之间并不认识,各自也有唯一直接对话的上级。像这样一起出现了两位隐字辈大人物,绝对是不常见的。小乙,你可想过你师傅又是何等人物?”

    小乙三人惊诧莫名,小乙也是闭口不言。又听孙保山继续道,

    “你们师傅十年前便纵横四海,打遍天下罕有敌手,当时他有个响亮名号,叫做‘雪魔’。”

    小乙三人吓得跳了起来,小乙大喊道,

    “原来世人说的‘雪魔’便是师傅!可师傅说他与人比武从来都是点到为止,如何似那传说中的‘雪魔’杀人不见血!”

    孙保山摇摇头,笑道,

    “小乙,你可太天真了,和那宏武大师一样。他当年对宏武大师也是这样说的,十年后回来宏武大师虽知他真实身份,却也甘心被他利用,此人武力与心计之深超出常人太多。只怕崇生寺一战,也都是他在背后操纵权术。”

    三人除了震惊再无其它。孙保山又继续道,

    “小乙,你师傅几乎未向外人道过其真实姓名,因而也就少数人知他底细。我起先也在怀疑,后来令人画像四处寻觅曾经见过‘雪魔’之人,这才断定此人就是叶风。至于那两个影字密探,我等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不过好像是对中年男女,大概三四十年纪,必然已经潜伏在我大理多年了。”

    童陆脸色惨白,突然大叫起来,

    “啊!啊!啊!”

    小乙拉住他,问道,

    “陆陆,你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是疯了吧!”

    童陆挣扎不开,大喊道,

    “他俩该不会就是我爹我娘吧!”

    童陆大哭起来,好一会才呜咽发声,

    “我那天就觉得好生奇怪,今日再这细细想来,只怕真是他们了!我爹是隐十三,我娘是隐十四!他们虽是改变了音调,但现在想来,还是有些能够听出,我的天啦!为什么!为什么!”

    童陆紧紧抱住小乙,白青也握住他手,不知如何安慰。公子和孙保山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看童陆哭得如此伤心,只怕他所言不虚。公子向孙保山微微点头,孙保山进到前来,轻轻抚摸童陆额头,说道,

    “小陆,你呀也别太过伤心了,他们若真是隐士,这下现了身,要想寻找就容易多了。你们现在已有线索,那‘雪魔’与你三人有缘,想必也不会为难你们。”

    童陆心想也是,慢慢恢复了情绪。小乙思索片刻,轻声问道,

    “公子为何要要将这些告知我们?”

    孙保山摇头道,

    “那日小乙兄弟救命之恩,公子莫不敢忘。后来知晓事情原委,公子却也不愿与你三人为难。思来想去,还是想实话说于你三人知晓,以此查看你三人底细。如若你三人与那魔头是一路人,那我们可能就会耍些手段,可刚才你三人表现打消了我等顾虑,这样方能心口如一,还望三位见谅。”

    小乙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是换作我们遇上这事,只怕也会如此,公子倒也有些肚量。我现在还有个问题。”

    “但说无妨。”

    “那许家人现在究竟如何了,还有去年秋末沈家一门又是为何一夜消失无踪。那沈家姐姐与我等相熟,本想来大理城寻她,可一打听,却只道是无缘无故不见了踪迹。公子应该消息灵通,能否解答则个。”

    孙保山看了看公子,轻声道,

    “据我了解,两家倒是有些不同。沈家在去年秋天开始变卖家产,只一个月就将诺大家业清理干净,而且最核心的事宜也并未对外公布。你们在云龙赕估计也曾知晓,他们的酒楼生意如此红火却突然转与他人,十分奇怪。据可靠消息,这转让费用也极具吸引力。这当然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不过沈家向来安分,不曾有过越矩之事,因而这官家也是无可奈何。至于一夜走空却也不实,只怕是在一月之前便开始慢慢撤离,最后那当家几人才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那日只剩下一屋子的丫环伙计,也是让城中百姓口中多出不少谈资。他们行事极为缜密,官府中人也有收到好处,放松了调查力度,这才让其慢慢撤离。有人说他们去了南疆,有人说到了吐蕃,不过更多的说是要了

    大宋。不过真实情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童陆点头道,

    “难怪四处打听都得不到可靠消息,只怕这些线索也是他们放出的**香。”

    孙保山笑道,

    “可不是嘛,这沈家人还真是有些门道,要不然又如何能在这短短二三十年成为这大理城中四大家族之一。”

    “还有那许家呢!”小乙问道。

    孙保山咋吧一下嘴,回道,

    “这许家在大理城已有百年,当年还属南诏之时,便是一方豪绅。当年我大理国开国皇帝夺下这大理国政权,便是有这许家支持,因而之后许家多有越矩之事,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官家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家能在四个家庭之中成为领袖,其实也是跟皇室有着莫大联系。说来也奇怪,这许家才是最不可能背叛我们的世家,可这偏偏又是事实。我们顺着那死士线索查到了许家,他后院之中藏有非常多的飞弩箭矢。而这些东西,与那些死士所携带的武器一致,并且还有那用坏的和未完成弩箭,有些似乎是头一日还在制作。”

    “再看这许家人,若未早做安排,又为何能如此快速的撤离。只怕是心中有鬼,眼见事情败露,这才迫不得已走了后路。”

    童陆不住点头道,口中喃喃,

    “难怪那小妞要化名与情人私奔,原来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我就想这诺大个许家,若是真想要寻那对男女,只怕也是极为容易的。我有些好奇,这许家已有如此势力,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事来。”

    孙保山摇摇头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比想象之中更为复杂。不过这下敌人都变成暗处了,就得加倍小心才是。你们行走江湖,若是有了线索,还请告知于公子,也算是为大理百姓做了些善事吧。”

    小乙三人一齐点头,小乙郑重道来,

    “我第一次觉得这江湖路如此坎坷,我也算是经历了生死,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放不下太多东西,比如青青和陆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坚定要走完这条路。”

    小乙轻笑一声,又接着说来,

    “现在这一路有了很多事要做了,首先是要找姐姐,其次便是找师傅、寻陆陆爹娘,再有是追查沈家与许家,哦对,还有严姐姐的白衣情郎!”

    童陆终于破涕为笑,

    “小乙哥,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三人一齐笑出声来,又听童陆道来,

    “不过,就是这样才会精彩,咱们可不能一开始便结束了。小乙哥,我们还得看遍这山河湖海,吃遍天下美食,还要度世救人,惩凶罚恶,侠义江湖!”

    小乙白青也是一脸兴奋。公子听了也是心神激荡,

    “要是不做这大理皇帝,我倒也想与似你们这般侠义江湖,多么让人神往。你们三个,若是有一天走头无路了,尽管向我救助,别的没有,这银钱不论到了何处都能好使!还有,若有好吃好玩,记着哥哥一些,咱这驿路也是四通八达,有空来两封信件,也让我好生见识一下这外面的世界。”

    小乙拍着胸脯回道,

    “这当然不在话下。不过公子,当前就有个需要麻烦你的事情。”

    小乙指指自己腰间,无奈道,

    “这太多东西了,还得要个好背篓才是。”

    公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事就交于保山处理了,你也把这伤养好了再行上路,到时给你们找辆马车,这白青陆陆身子弱,还是坐下车比较好。”

    “公子,我才不弱呢!”童陆抢道。

    “哈哈,陆陆,就你最弱了,连我这个女孩子都不如!”白青笑着回他。

    众人谈笑不断,本来如此悲伤情景,不一会就变了样子。最后白青弱弱的说了一句,

    “这小朗还在抱着师傅的尸体呢,咱们这样好像不太合适吧。”

    众人闭嘴,不再言语。几人一起出了雅间,来到甲板之上,明月已不见踪影,风势渐大,白青童陆习惯性的躲在小乙身后,孙保山为公子紧了紧狐裘,方才说道,

    “只怕要变天了,看这月亮已经被云层遮住,夜已深了,咱们还是回屋休息吧。”

    刚一说完,几人便见到了秦朗,众人知他生性好强,也不再多问什么。秦朗向众人点点头,微笑着说道,

    “师傅今日还跟我说过,要与众兄弟一起洒到这洱海之中,他说七人住那点苍山太久,都想要换个地方住了。到了洱海之中,他们又能做好兄弟,一起吃肉喝酒,比武对骂。”

    众人眼珠都红了。秦朗衣衫单薄,却也不觉寒意,他看看头顶天空,轻轻道来,

    “师傅今日说他讨厌这月亮,我想可能也是与兄弟分离的缘故吧。这下好了,他再不用躲着这明月了。可你们看,月亮不见了,师傅会不会找不到他们呢?”

    小乙上前搂住他,道,

    “他们七人已经团聚,逍遥自在极了。咱们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小朗,我送你个礼物。”

    秦朗疑惑的看着他。小乙从腰间解下一只枪尖,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枪身缠绕一丝黑色雾气。秦朗接过枪尖,仔细查看,又听小乙说道,

    “我师傅给的枪尖我是不敢随意送人的,这虽只是一支仿制品,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我和你师傅先后教了你枪法,也算是一场缘分,这枪尖送于你是最合适不过了。不过这枪只能对付敌人,可不能为祸百姓哦!”

    秦朗点点头,举起枪尖瞧看,天空飘下几片雪花,落在枪尖之上,半晌也不曾化去。小乙哈出一口水汽,轻声向众人道,

    “下雪了,来年定然有个好年成。”

43 酒香自有菜是远来,本是一家怎生怨仇

    “哎呀,这个太好吃了,快来尝尝,快来尝尝!”

    “……”

    “嗯,这酒是真好,不过好像挺醉人的。”

    “……”

    “小乙哥你身体还没全好,可别喝这么多酒了!”

    “……”

    公子坐在一旁,看着小乙三人胡吃海喝,好似比自己吃喝还要过瘾。孙保山满脸笑意,又为三人斟上一杯,笑道,

    “这‘风花雪月’的酒水天下闻名,不过价格也是不菲,可不是人人都能喝得上的哟!”

    童陆白他一眼道,

    “有公子请我们吃喝,看起来你倒还不太乐意了。”

    孙保山笑道,

    “这可就是大大的冤枉了。三位小侠好生品鉴,若有不足之处也请道明,一会告知他们好生改进。”

    童陆哈哈笑了起来,

    “哎呀,那些人说东福楼美食盖过‘风花雪月’,真是乱讲一通。自己没钱来吃就说它不好,真是太过小气。你说古人说这‘色香味俱全’,为何要将这‘色’字排在第一,还不是为了突显其重要性。你想,要是一盘炒肉弄得黑乎乎的,又怎能下得去嘴,所以说,这样子要是做得好了,便能让你味口大开,多吃几碗。”

    白青摇头道,

    “陆陆你又在乱说了,这‘色香味’说的是吃食顺序,先看再闻最后才是吃,你可倒好,说得乱七八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真如你所说呢!”

    小乙笑道,

    “依我看哪,就这饭菜味道来说,东福楼菜确是要更胜一筹。‘风花雪月’每个菜名都是文邹邹的,你们看这‘蚂蚁上树’,能猜出是什么么!这菜虽是做得精致好看,份量却是极少,感觉就像是在吃银子一般,让人好生心疼。那东福楼可就不一样了,每份菜品都极为实在,而且似乎也更加美味一些,吃起来爽快不少。‘风花雪月’总的来说环境更好,也更有情调一些!”

    公子笑笑,缓缓说道,

    “我看啊,还是小乙说的实在,不过这东福楼我还真没去过,至于它的菜品,就一点儿也不知晓了。保山,你去点几份东福楼拿手好菜过来,咱们现场比对一番如何。”

    孙保山嘿嘿笑道,

    “这好办,我去去就回。”

    孙保山出了门,小乙又喝一口,方才道来,

    “公子,他这酒水确实极有风味,‘风’‘花’‘雪’‘月’滋味各有不同,连我这小酒鬼都能品出好来,要是阿爷过来,可又要把自己灌倒三次了。你看这伤已经有一个多月,咱是不是也干一杯呢!”

    公子苦笑道,

    “我哪有你这身体,而这政事又极烦忙,有几次不小心扯开了伤口,到这会还在疼呢!我看哪,还是先把伤养好才是。”

    童陆吃了口菜,打趣道,

    “我们小乙哥这身体是铁打的,伤口刚愈合就喝上酒了,哈哈,这会已用大碗干上了!”

    几人说说笑笑,留下肚子等着吃那东福楼拿手好菜。果然,只要肯花钱,这菜说来就来,完全不用等待。这不,孙保山已经带着两个‘风花雪月’伙计回来了。这俩伙计一脸茫然,极不情愿的打开篮子,将各式菜口端将出来,整齐摆在桌上。小乙夹起一筷冬笋炒肉,大口咀嚼起来,

    “这味道真是又实在又地道,用这东福楼的菜,就着这‘风花雪月’,真是太美妙了。”

    刚一说完,房门打开,一位满脸油腻的胖子站在门口,他全身上下皆是白色,就连头顶帽子也是雪白雪白。这胖子似乎不识公子,他向着几人怒目而视,又朝着正陶醉不已的小乙大喊大叫,

    “是不是你这个小黑炭,吃了老子的菜还觉不够,还要再吃那东福楼的!这也罢了,还让伙计去那边把菜都端了过来!老子忍不了!忍不了!啊!”

    那胖子冲了进来,一把大菜刀直直跺在那盘冬笋炒肉上,盘裂碗碎,汤汁四溅,弄脏了他的白色大褂。胖子气喘吁吁,正要继续发作,却见周围忽然多了七八人,腰中似乎都带着家伙。他心道不好,这房中人只怕无论如何也是惹不起的。于是朝着小乙几人恨恨,说道,

    “哼,这次就算你们好运,老子今天不跟你们计较,可别再让我碰到,否则,哼哼!”

    说完他拔出插在桌上的菜刀,转身便要离去。公子只觉好笑,轻轻一咳,几个亲卫围了上来,胖子有些着慌,

    “你们想要干什么,这朗朗乾坤的,你们可不能欺负守法良民!”

    公子哈哈笑了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是这‘风花雪月’的厨子么?”

    那人抬着看着公子,一脸傲气,回道,

    “‘风花雪月’头牌厨师郝香,就是我了!”

    白青一听,笑了起来,说道,

    “郝香,好香!你到底有多香呀,哈哈,你这名字也太可爱了!”

    那胖子怒目看着白青,却不言语,白青闭了嘴,嘟囔道,

    “说你好香,你还不乐意了,这么凶!”

    童陆看着胖子,笑道,

    “你会不会有个兄弟叫‘郝臭’呀,这样才相匹配,哈哈,哈哈,笑死了!难道名叫‘郝香’,做的菜都要较他人更香一些么?!那‘郝臭’又何解呢!哦对,可以去做臭豆腐!哈哈,对了对了!”

    童陆抱着肚子大笑起来,那胖子一脸惨白,握紧手中大刀,向上轻轻一提,童陆赶忙住了嘴,慢慢向窗边移去。小乙一见,笑嘻嘻说道,

    “‘郝香’大哥,您这最拿手的好菜是哪几味,可否向我等介绍一番?!”

    那郝香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可一看周围亲卫,又不敢支声。公子一见也乐了,使了个眼色,孙保山招手散去亲卫,胖子这才放松下来,找了个凳子坐在一旁,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这郝香口才也是了得,从他出生开始说起,如何开始学习厨艺,如何成为一代名厨,自己的拿手好菜又是如何被人认可。众人听得咋舌,公子也觉有趣,郝香说话时脸上肥肉一上一下,还不时挤眉弄眼,逗得白青大笑不止。正说到这郝香来到‘风花雪月’后,这里生意又是好了几分,他得意的摇头晃脑,双腿抖了起来,弄得身上肥肉直颤,十分滑稽。童陆见这胖子只怕也是那爱攀龙附凤之徒,有意想要捉弄他一番,于是从那东福楼菜肴中夹起一块肥肉递到郝香嘴边。郝香是厨子,当然也是极爱美食,菜到嘴边又岂有不吃之理。他吃得满嘴油腻,十分享受,刚一咽下,这才发现不对,他硕大身躯弹了起来,满脸怒意,大声喊道,

    “这是那人做的!你们竟给我吃这个!”

    童陆大笑起来,

    “你刚才不是吃得很香么!我看比你吃自己做的还要舒心!”

    郝香怒道,

    “我刚才没有好好品味,这菜还是差了些火候,比我做的可要差远了!”

    白青夹来另一种菜笑道,

    “我说郝香大厨,你再尝尝这个!”

    说完便要喂给他吃,胖子连忙摇头避走,白青在他身后跟着,二人便在此间追逐,碰得凳子东倒西歪,还差点把那桌子掀翻。胖子最后体力不知,嘴中被小乙三人塞进不少东福楼菜肴。胖子深知这屋内几人身份特殊,因而也是不敢发作,嘴中食物既不吐出也未下咽。看到此处,公子一口白水吐了出来,扯动伤口疼得鼻头直冒冷汗。小乙看着公子,公子只是微微一笑,示意无防。那郝香嘴中含含糊糊说着些什么,谁也没能听清。童陆打趣道,

    “是不是很好吃啊,要不要再来些美酒?”

    说完便要为他倒酒,郝香连忙朝门口跑去,刚一开门,便又见那诸多壮汉堵在门外,他心知不妙,口中也是松弛下来,将那一口佳肴慢慢吞进腹中。郝香转身回来,笑容有些凄苦,说道,

    “各位小爷,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童陆笑盈盈的看着他道,

    “来这‘风花雪月’一般都是贵族公卿豪商富贾,只怕也没几个你能惹得起,为何又是叫骂又是耍刀,难道只是为了那几道菜么?”

    郝香涨红了脸,回道,

    “我就是气不过在我的地盘还有人敢拿回东福楼的菜肴。”

    童陆看了看桌上菜品,这东福楼招牌菜众人吃得满腹,却还剩下一大半,童陆向公子使了个眼色,笑道,

    “郝香是吧,我们公子大人有大量,也不与你计较了。”

    郝香一听,心中大喜,又听童陆接着道,

    “我们家公子时常教育手下不可铺张浪费,你看这么多美食,我们早已吃不下了,我看你如此肚量,不如就……”

    郝香咽了咽口水,窃窃看向公子,公子笑道点头。郝香这才不情不愿坐到桌前,大口吃了起来。小乙用碗给他倒酒,他吃几大口喝一碗酒,众人看他吃相也都觉得美味无比。不一会,这桌上盘碗尽皆清理干净,郝香打了一个饱嗝,气味浓烈,众人捂住鼻口纷纷跑到窗前。童陆捏着鼻子道,

    “你这厨艺不咋样,吃喝倒是厉害得紧,改明儿让公子办个厨神大赛,你定然能夺下魁首!”

    小乙笑道,

    “郝香师傅,我有些好奇,那东福楼大厨与你有何过节,你这般表现倒是让我等十分意外!”

    郝香盯着桌上碗盘,眼神犀利,

    “我与他势不两立,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就是我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我。”

    小乙皱眉道,

    “是不是你们厨艺相当,彼此不服,因而互相看不顺眼呢!”

    郝香恨恨道,

    “怎么可能厨艺相当,我可要高出那人一大截!”

    小乙笑道,

    “可我倒觉得他做的菜更合我口味!”

    郝香张口便道,

    “你这是山猪品不出细糠……”

    只说半句,他自知失言,只好闭上嘴来。童陆笑问,

    “要不你俩来一场比赛,看看谁的菜品更受欢迎!”

    郝香嘟囔道,

    “跟他比,岂不是失了身份,我才不去呢!”

    童陆遗憾道,

    “哎,好吧,既然你不敢,那就算了,反正这大理城中大多数人都觉得你不如他,哎,也罢,也罢。”

    郝香怒极,吼道,

    “我会怕了他?!你倒是说,怎么个比法!”

    童陆轻轻抿了一口酒水,慢慢道来,

    “咱们在这城中为你二人举办一场比赛,邀请这城中百姓作为评判,你看可好。”

    郝香摇摇头道,

    “百姓大都不懂品菜,如何能够让人信服!”

    童陆看公子有些不喜,笑着说道,

    “郝香师傅,你可是想要各行各业,不同阶层人士都来参与么?这样也好办,咱们公子认识人多,随便就能叫上一众富家公子。”

    郝香心想若是多一些富人参与,自己胜算便要大上许多,点头问道,

    “做自己拿手好菜评比还是如何?”

    童陆笑道,

    “当然是由我们家公子出题,你二人分别做来,再由众人品评。”

    公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听完童陆之言,拍手说道,

    “不错不错,陆陆啊,这比赛实在有趣

    ,咱们就定在这三日之后,东城门外,我会令人架起灶炉,任比赛双方施为。你俩可自带趁手家伙,由我亲自定下五道菜式,当然这菜式事先不能透露于你二人知晓。郝香,你道如何?”

    郝香闻言笑道,

    “这自然是极好,就怕他不敢来!”

    小乙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你二人半斤八两,那人也定然不会退缩,待会我们就去东福楼,让陆陆好好吹吹风,你就等着与他比试吧!不过话说回来,那人又是姓甚名谁,我现在倒是十分好奇。”

    郝香满不情愿说道,

    “和我同姓,单名一个味。”

    童陆念叨几次,大喊出声,

    “哎呀,你俩定是兄弟,一个香一个味。哎,这两兄弟较起劲来,可是要比其它人厉害许多。”

    郝香不置可否,童陆奸笑着看他,又道,

    “你俩会不会还有个哥哥,单名一个‘色’字,兄弟三人‘色香味’俱全,还好你排行老二,要是老大的话……。”

    白青念叨一声,大笑起来,

    “‘郝色’,好色!哎呀,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郝香脸上白一阵紫一阵,好一会方才开了口,

    “家里就两兄弟,我是大哥,他比我小一岁。从小我和他便老是较劲,后来一起爱上厨艺,又一起学习较量,渐渐的,我和他对美食的理解产生了差异,分歧也越来越大。到后来,竟是相互看不惯,到了那种一见面便要厮打的地步。我们一起离开建昌府,来到这大理城,就是为了要好好比试一番。这‘风花雪月’与东福楼都是大理城中有名酒楼,也是各有千秋,我们来这三年,依旧看不上对方,这三年也没见过一次面,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小乙打量他一番,笑道,

    “你俩是亲兄弟,这都忘了,你也真够心大的。你好好准备一下,我们一会便去那东福楼看看弟弟有何手段。”

    童陆补充到,

    “这几日我们便四处造势,把这比赛话题炒热起来,到时候谁要得胜那可就是万民皆知,名声可就一日千里了。不过那输的一方可就倒霉了,郝香师傅,你要输了,就是搬着石头砸自己脚了!”

    “我怎么可能会输!怎么可能!”郝香急声说来,却又十分兴奋。

    公子站起身来,笑道,

    “今日就这样了,我也得回去做事了。小乙,今日保山就派给你用了,你们一定得把这厨艺大赛办得红火漂亮!我赶紧回去处理完公事,才好来观看比赛。哈哈!”

    公子拍拍小乙和郝香,转身出门去了,孙保山留了下来,将这台灶锅炉细节一一询问清楚,小乙三人也是感叹这孙保山心思之细腻。记清之后,孙保山这才放那郝香回去,又与小乙三人商议一番,然后出门直奔东福楼。

    这个时辰食客早已散去,东福楼中只几个跑堂伙计收拾桌椅,小乙打听了一下,只知那郝味不在楼中,至于去往何处却不得而知了。一位小伙计兴奋的从外面赶回,看到小乙几人便上前招呼,待听到是找大厨的,伙计满脸淫笑,轻声说道,

    “这会在小翠那呢,你们可不知道小翠身材曼妙,与郝大厨就是那天生一对!”

    小乙三人来了兴致,问东问西,跑堂伙计也是围了上来,那小伙计将手一摊,众人恨恨放上银钱,伙计数了数,甚是满意,这才慢慢道来,

    “今日出城,刚好碰到郝大厨,他就在我前边不远,我正欲喊他,又回头想想,他本住在城中,为何会着急出城,再看他神情,定是去会那相好。我小心跟在他身后,到了一家农舍,那相好竟是与我相识。啧啧,那小翠一只胳膊可比我大腿还粗,我从小便受她欺负,我怕被她发现,就躲了起来……哎,不知怎的,好生口渴!”

    有人殷勤倒来茶水,小伙计轻轻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我在门外待了半个时辰,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觉得无趣就回来了。”

    众人咦了一声,四散去了,一个力壮的还给小伙计屁股蛋上来了一脚,小伙计抚着屁股呵呵直乐。童陆拉住小伙计,笑着道,

    “你个小子,这也叫讲故事么,一点也不精彩。快快带我们去找大厨,可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伙计摆圆了手,这可不行,若是让郝大厨知道了,那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童陆一把抓住他衣领,

    “你刚才不是对这么多人说了么,刚才怎么不说怕郝大厨呢?不就想要银钱么,哼!”

    童陆向孙保山使了个眼色,孙保山早就准备好一小锭银子,他走了过来,直接塞进小伙计手中,伙计看到银子,赶紧收好,然后大笑起来,

    “走吧,这就带你们去。”

    小乙没想到这小伙计如此善变,也是无奈笑了笑,跟他一齐出了东福楼。几人风风火火出了城门,远远见到一些行人,小伙计大叫一声,

    “看,看,那便是郝大厨了,最胖的那个!”

    几人努力看了一会,这才发现一个胖子摇晃着身体远远走来。

    “郝大厨找到了,我嘛就先走了!”刚一说完,小伙计拔腿就跑,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几人看那郝味与他哥哥确是有几分相似,一身灰布衣衫,头发盘得极好,应该不是自己所为。待他慢慢走近,却也无一人上前说话。郝味起先并未发现,走到近前这才察觉不对,这四人盯得他很不舒服,他上上下下把自己检查了一遍,疑惑问道,

    “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么?为何这样看我!”

    童陆一脸奸邪,

    “郝味师傅,你也太快了点吧!”

44 信手拈来各施所长,悦己悦人自凭本事

    郝味一脸茫然,忽又想起刚才之事,脸上瞬间变得血红。他皮肤白皙,这一红便极为明显,四人也觉好笑,肆无忌惮大笑起来。小乙见郝味脸色转青,这才收住笑意,说道,

    “郝味师傅,跟你商量个事如何。”

    郝味揉揉胖脸,回道,

    “你快些道来,我还得赶回去掌勺。”

    童陆笑嘻嘻道,

    “三天后有个厨神大赛,胜者能得那厨神称号,郝味师傅,我们可都十分看好你呢!”

    郝味冷笑一声道,

    “我没兴趣,若是没其它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拔腿就走。童陆大声喊道,

    “果然不出所料,我就说郝味不敢应战你们还不信,嗯,还是郝香师傅比较厉害。”

    郝味一听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大怒道,

    “和那郝香又有什么关系!”

    几人故意不看他,慢慢向城中走去,又听童陆道,

    “哎,看来这郝香师傅真的是众望所归,这大理厨神他是手到擒来,一点悬念都没有了。哎,倒是少了些趣味。”

    白青附和道,

    “对呀,听人说郝味大厨勉强有几道好菜,可跟人郝香师傅比起来,可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郝味气得哇哇大叫,

    “你们竟然说我不如那郝香,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们倒是说来听听,如何个比法!”

    童陆疑惑的看着郝味,

    “咦,这不是郝味师傅么,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还以为你早走了。”

    几人一齐装出尴尬表情,又听童陆道来,

    “郝味师傅,刚才的话你可有听到?都是胡乱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咱们的比赛确是要选出个厨神,不过即便你不参加,郝香师傅也不一定能夺魁,咱们啊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几人便迈步要走。郝味跟在童陆身边,喊道,

    “那郝香也要参加?”

    “是啊!”

    “如何个比法呢?”

    “大众评议啊。郝师傅你不是不参加么,到时与我们一样做个观众就好,这次比赛可热闹了,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郝味大喊,

    “我要参加,我要参加,有他郝香,又怎能少了我呢,还有,我怎么可能输给他!我也要报名参赛!”

    童陆指指孙保山,笑道,

    “找他!”

    孙保山早就准备好了纸笔,笑盈盈看着郝味,和之前一样把各种细节一一记下。孙保山给那郝味讲述比赛规程,不过到最后,也没跟他说这比赛就只郝香郝味二人参加。郝味心想,他做的菜定然比较符合大众口味,他也不想其它,只要能胜过郝香便是好的,至于那厨神的名号,则是无关紧要,可要可不要了。郝味告别几人,进了城门回那东福楼去了。众人见他有些惊惶,也是大感好笑。

    大事已毕,小乙三人和那孙保山分别张罗。孙保山找人搭起了灶台,准备各种做厨工具,与商家定下食材。小乙三人则负责宣传,童陆点子多,又是张贴字报,又是找人街头传话,甚至那说书的先生都收了银钱帮着说上几句,一夜之间,就弄得大理城中人尽皆知。百姓们都等着到时看场好戏,心想若是运气好选作评议员,不仅能免费品尝美食,更能在父老乡亲面前一展风采。公子那边则是十分平静,小乙也知道,他只要一句话,那些公子哥还不跑断了腿。

    这日,天晴气朗,除了逢年过节,这大理城倒是很少有这等有趣之事发生,百姓们一大早便聚在东城门口,还是孙保山找来不少武士,架起围栏,这才不至于让场面混乱起来。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凑热闹而来,只因这“风花雪月”的名头太过响亮。众人见到这般场景兴奋得大喊大叫,许多小贩看到了商机,也在不远处支上摊来卖些茶水果点之类,生意倒比平常好了不少。孩子们在人群中四处窜逃,惹得一些脾气不好中年妇人破口大骂。两个小伙为争那最好的观赛位置,还差点动起了手来。

    郝味比郝香先到这比赛现场,他四处观瞧,欲要先行寻找比赛对手,可多方打听,却也没见到其它参赛者,正迟疑间,郝香迈着大步而来,看他容光焕发,精神气十足。更让郝味可气的是郝香背后跟着大队“风花雪月”伙计,最前两位还拉着横幅,上面写着“风花雪月厨神郝香”八个大字,气得郝味咬牙切齿,不住跺脚。郝香来到近前,瞥了郝味一眼,就不再理他,然后抱拳向观察人群施礼。这百姓都知这“风花雪月”不是普通人能消费的豪华酒楼,并且大多数人连一只脚都没迈进过他家大门,今日能一睹这大厨风采,也是不枉此行了,观众掌声热烈,一旁的郝味气得脸色发青,用鼻孔瞪着郝香,大大的哼了一声,转头不看众人。

    突然城外出现了很多轿子,一个赛一个的华丽,似乎这方轿子也在相互比拼。孙保山本来专为达官显贵预备了一大片开阔之地,可这轿子来得太多,竟是无法装下,许多抬轿人相互磕碰,叫骂之声不绝于耳。童陆见此状况也是大大皱眉,若是任由他们如此行事,现场必然要大乱。他站上高处,大喊一声,

    “公子说,把这些破轿子远远

    扔掉,若是比赛开始时还看见轿子,管他是谁,统统绑了关起来。”

    众轿夫不以为意,依旧在相互争执。孙保山在身旁一人耳边说了几句,那人一招手,带着三人一起上前,三两下放倒了挤得最凶的那顶花轿,一把将轿中人拖了出来。这人下了轿,不知所措,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就被麻绳绑在一起,他大喊道,

    “我是小叶王爷,你们竟敢……”

    还没说完,他嘴上就吃了一巴掌,口里瞬间冒出血来,小王爷捂着嘴,嘤嘤哭了起来。他偷眼看那对面汉子,只觉那人身强力壮,要是真下狠手,只怕自己也是挨不了一拳。那汉子大吼一声,

    “还有要试试的么。”

    众轿夫哪见过如此凶狠之人,纷纷向后退走,不多时便不见了轿影,只剩下百十来位穿金戴银的富家公子小姐。这群公子小姐也是了得,如此情形之下,仍旧风度翩翩美丽端庄,毫不掩藏华贵身份。壮汉带着公子小姐来到一处,公子小姐近前一看,竟是要与那百姓挤在一起,都是不愿上前。那壮汉怒道,

    “公子的话也敢不听,不想活了么!”

    公子小姐们一听也是瞬间失了风骨,与百姓挤在一处,虽是不大情愿,却又不敢公然违逆公子旨意,只能叫上自己贴身护卫书童之类傍在身边。那小王爷在众家丁的帮扶下竟是挤到了最里的位置,他也忘了刚才伤痛,兴奋的朝两位大厨看去。处理好这些公子小姐,孙保山笑着看看天色,日头刚冒出一点,公子订下的时辰已到。孙保山一招手,鼓手挥舞鼓锤,砸得大鼓砰砰直响,一人大吼道,

    “比赛开始。”

    叫喊之人,正是小乙,本来此事应由童陆负责,可他今日嗓子不适,便让小乙顶替了去。小乙大声喊道,

    “现在宣读一下比赛规程。今日比赛共两位选手,二位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他指向郝味,又道,

    “其中一位,东福楼第一大厨,郝味郝师傅,他的厨艺之绝,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常去东福楼的人也是不少,应该对他不太陌生。大家掌声给他鼓励鼓励!”

    郝味这才明白,今日比赛就只他两兄弟参加,心中虽是不喜,如此情况之下又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微笑着向众百姓招手示意。他心中不停盘算,看到百姓对自己如此爱戴,心中把握也是多了几分。

    小乙看时间差不多了,继续介绍道,

    “这另外一位,则是‘风花雪月’头牌厨师郝香郝师傅。他的厨艺也是十分了得,相信众多公子小姐也是了然的。”

    小乙指向郝香,又一阵热烈掌声响起,似乎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倒是让郝味心中不大快活。郝香十分受用,不住抱拳还礼。那‘风花雪月’众伙计齐声叫喊,场面极为热烈,几位公子哥识得郝香,也令家丁带头起哄,现场更是热闹非凡。小乙双手一摊,继续道,

    “两位大厨皆是这大理城中名厨,名声之大,只怕这大理国最偏远的乡民也有所耳闻。相信许多人已经猜到,我们的二位名厨本就是一对兄弟,现在两兄弟即将要分个高下,还要有请各位做个见证了!”

    众人纷纷叫好,又听小乙道来,

    “现在有请二位大厨准备,咱们说下比赛规则。”

    观众们这才静了下来,仔细听他说道,

    “今日是两位大厨比试,二人只允许自带惯用刀具颠勺铁锅,其余食材助理之类,两位师傅都不曾见过。为了公平起见,咱们还需选出五十一位评议人员,这人员要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富家公子,有穷人子弟,一会我指到的就向前进入评议区。咱们今日共有五道菜品,具体要做些什么我也是不得而知,一会得了题目,便由他们自由发挥。咱们评议员的工作可不简单,需要从刀功刀法,颠勺花活,香气口味,色泽样式等各个方面综合评议,不知道咱们有没有人自愿参加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举起手来,小乙乐得不行,走到人群中挑选评议人员。十位年幼孩童,十位富家公子小姐,十位中年妇人,十位力壮汉子,再加十一位老人,刚好凑齐五十一人。那“小王爷”也在其中,他刚才被人捉打了一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郝香一见这些人,心中也是多了一分把握,他心想,这十位富家公子小姐定然大都会投票给自己,这年幼孩童喜好漂亮吃食,而自己这方面则要强出郝味太多,中年妇人和老人只要能拿到一半票数,自己便有了极大胜算。他看着郝味,笑容玩味,郝味面目则是有些僵硬,可这种情况下又不能与哥哥撕破脸皮,只能生生挤出一个笑来,难看至极。

    小乙回身问道,

    “两位郝师傅准备好没?”

    郝香郝味一齐点头,郝香一脸轻松,郝味则是手心出汗,众人一见,只觉这郝味似是信心不足,也纷纷为他加油打气。郝味长舒一口气,方才稳定下来。二人身边皆有一名伶俐助手,只负责递送食材,而所有的做菜流程都由二人亲自操刀,包括洗菜切菜,火候把控,翻炒出锅等等。

    孙保山拿来一只细小竹筒,小乙打开来,里面是一条丝绢,上面写着一道菜名。小乙看过之后,大声道,

    “第一道菜,清炒萝卜丝

    。二位师傅,可以开始了。”

    百姓们一听,也是一片哗然。如此简单一道菜,又怎能拿得出手,而且还是清炒,也不知这两位大厨师又能有怎样表现。郝香一听,心中大喜,他知公子是要考验二人刀法,自己在这方面绝对是有百分百胜算。他接过身旁助手递来的大块萝卜,去皮切丝,极为自信熟练。郝味叹了口气,也是忙活起来,不过众人一见便知他的刀法虽好,比起郝香来却是要稍逊半分。点火入油,姜丝爆香,萝卜丝下锅翻炒添料,起锅时再添上几粒葱花,二人动作如出一辙,竟似一人。众评议员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二人做这最简单的清炒萝卜丝也能如此潇洒自在。评议员上前品菜,看这大盘中菜品,郝香师傅的萝卜丝摆放讲究,十分顺滑,再加上几条萝卜皮做的炫酷配饰,真是看上去都让人心生好感。再看那郝味师傅的,就显得凌乱许多,与之前那盘相比,一个便如少女青丝,另一个则是老妇蓬头。众人试吃以后,只觉两盘清炒萝卜丝皆是清甜可口,与平日家中食用的大大有别,对这二人厨艺也是赞不绝口。口味不分上下,可这刀功与花样郝香便要强上几分,这评议人员纷为两队,分别站在郝香郝味两侧。这一轮,郝香以四十七比四的悬殊比分大获全胜,郝香十分得意,故意看着郝味手中锅铲发笑,郝味被他这一看弄得十分气恼,他强定心神,握紧手中颠勺。

    孙保山又递上第支竹筒,小乙看后又道,

    “这第二道菜,肘子。并未说明如何作法,二位就请自由发挥。”

    这回换作是郝味欣喜了,他对于大肉做法极有心得,反过来郝香则是讲求细致,若是做肘子则非要切开肉来不可,可在这般比赛中定然要吃些亏了。双方助手递上食材,二人熟练的操作起来,待到将肘子闷上,便传来小乙话音,

    “做这肘子时间过长,现在咱们做下一道菜,松花白条。”

    两位郝师傅开始摆弄这白条来,一旁副灶也早已点燃,温热着锅中清水。这冬季白条实不易得,洱海水美,这白条滋味当然也是一绝。这洱海之畔,人人都会做这白条,只不过看这两位大厨做来又是另外一番感觉。众人只道自己杀鱼手艺不错,可见到这二人,才知这世上能人太多,是自己目光短浅了。那“风花雪月”的众伙计也是看呆,他们从未见过大厨自己处理过食材,这刚一露手,便是惊为天人。如之前清炒萝卜丝一般,郝香师傅鱼肉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开,当然味道也是不俗,而郝味师傅这边虽说样子稍稍差了一些,可这滋味绝美,甚是符合这大众口味。众评议员一时竟也无法作出选择,有几人犹豫不绝,一会左一会在右,最终站在了中间不再移动。这松花白条,郝香得票二十一,郝味得票二十二,剩下八位没做选择,郝香师傅以一票之差输掉此局,也是气得直喘粗气。下边“风花雪月”众伙计仍旧摇旗呐喊,气势逼人。

    “下一道菜,三鲜汤。两位师傅请!”小乙高声道来。

    这鲜汤本是郝香拿手好戏,他做菜之时倒显得十分悠闲,切菜手法极妙,蔬菜尽皆切得一般大小。郝味师傅这边就显得有些出入,还未下锅,这卖相便是差也不少。起锅后,郝香师傅又是一阵摆弄,众人一看十分惊奇。这三鲜汤中,三种蔬菜三种颜色,又是整齐规律的夹杂排好,似那鱼鳞一般叠起,十分养眼。再看这边郝味师傅则要粗狂很多,一看之下,便是输了几分。果然不出所料,郝香师傅以较大比分胜出,总分二比一领先。郝味满脸沮丧,只期待锅中肘子能够搬回一成来。

    没过多时,二人一同起锅,这肉香扑面而来,众评议员口水直流,争着要上前吃那第一口。一旁百姓也是抵挡不住,纷纷叫饿。评议员上前一看,只见郝香师傅的肘子切成了小片,摆放整齐,色泽鲜亮,配上香菜葱花,让人食欲大增。再看这郝味师傅,硕大个肘子只是身上插了几个刀眼,众人也纷纷好奇,这味道是否真能入到其中。其中一人急步上前,用刀切下一块放入嘴中。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一旁之人问他如何,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喊,

    “一点也不好吃,你们吃那盘,这盘归我了。”

    众人听他这样说,便明白这人贪心,于是纷纷上前切下肉来,一时间倒是没几人吃那郝香的肉片了。众人赞不绝口,回头再吃郝香的肘子,都觉寡淡无味了。这人也真是奇怪,本也是极美味的佳肴,可一遇到更好的,便将其视为平庸之作。小乙三人一旁看着也是不住摇头,大感不解。郝味师傅以全票赢得了这一局的胜利,他抱拳拱手,如今战成二比二平,只待下一局再使上厉害手段,一举胜了这不可一世的同胞哥哥。输得如此惨烈,也让郝香大感羞赧,四局两胜两负,虽然尚未结束,他的心态也是发生了些微妙变化。围观的“风花雪月”众伙计此时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了,叫喊助威之声小了不少。众百姓大声叫喊起来,想这最后一局才能决出胜负,看头更足。郝香郝味也知这是最后一局,定要拿出浑身解数,一举击败对方。众人纷纷看向高台上的小乙,待他说出下一道菜名。

    小乙看了看绢布,脸上有些不可置信之意,他又低头仔细看了一遍,咽了咽口水,方才一字一字道来,

    “最后一局,菜糠团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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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纷乱尘世,精彩纷呈,能在此间走上一遭,甚幸甚幸。 这江湖便似那珠串,而我,就是那细绳,将这各式珠儿一一串起。 于是,有了新的江湖。逐尘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逐尘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逐尘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