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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尘录全文阅读

作者:芦水山芋     逐尘录txt下载     逐尘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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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架

    连续更新了两个多月,字数也来到三十九万。本来半月前就可以上架的,想着没几个人看,所以推迟了一些。可过了这半月,还是没啥人看!哈哈,所以上不上架也就无所谓了。

    新手写书,着实不易,没人看,确实有些伤人,不过心态调整得还不错,现如今至少还有那么一两个固定读者,心中倒是宽慰不少。

    文笔有限,细节也写得不够精彩,不过好在剧情很长,稍稍弥补一下此中不足。很多东西需要打磨,但想要写的又实在太多,这网络小说节奏太快,我也只能勉强跟上进度。

    对待此书,我是非常认真、非常用心的,从这每章的标题也能看出一些吧。文中基本没有废话,跳过一章再看,或是漏看了一部分,后边可能就连不起来了,所以,若是有读者,还请细细看来。

    再说说这以后的更新,我之前有许多存稿,应付两个月的更新不成问题,后来家中有事耽搁了不少时间。以后每日更新一章,每章字数在五六千的样子,当然也会花上四五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写出新的章节(上班压力不大,时间上倒是不太成问题,周末反而有些紧张),若是只吃老本,应付个把月应该也不成问题,所以请大家放心,暂时不用担心本书的更新问题。

    最后我想说,不论如何,我都会坚持下去,尽量做到每日更新(计划三年完本),还有,不忘初心,绝不水文。

    加油!

01 绿水村头一见如故,李家院中相谈甚欢

    绿意之中,一条小河迤逦而来,河面渐宽,不起半点涟漪,水面之上那随遇而安的几尾柳叶,从始至终都不曾惊扰这片刻的宁静。正值中秋正午时分,骄阳依旧似火,半点儿都无入秋气象,河畔柳枝上依稀所见的几只秋蝉也显得毫无生气。

    男子光着上身趴在水边,看着水中的自己愣愣出神,他保持这个姿势足足有了半个时辰。终于,他动了一下,随后用手轻轻抚摸脸上的银黑色面具。这面具与他的脸型完美融合,遮住了右边脸颊,乍一看与左脸并无二致,只是眼孔之中漆黑一片,未有半点光影。男子冲着水中自己微微一笑,左眼之中尽显温柔。

    “这是我么?”

    男子轻声问了一句,蹙紧眉头,用手狠狠抹了几把脸上的胡渣,随后坐起身,大笑起来,

    “真他娘的帅气啊!”

    “哈哈……哈哈哈……”

    小河对面一阵笑声传来,是个小男孩,只见他双脚在水中扑腾,饼渣从口中飞溅出来,一手指向对岸男子,一手抚着小腹狂笑不止。小孩约莫十二三岁,全身黝黑,身形消瘦,右手边立着一捆干柴,上面挂着柄柴刀,一看便知是附近农家子弟。

    男子也不气恼,站起身来,向着对岸大笑几声,随后伸了伸懒腰,一个箭步蹿入水中,半响未见人影。河宽十丈有余,孩子满脸错愕,四处寻觅。突然间,脚旁冒出个半面人头,人头大口喷出一条水柱,将男孩小脸激个正着。男孩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那人站起身来,男孩瞬间再无言语,只是怯怯收回手脚。只见那人身上尽是伤疤,大大小小,横竖交错,令人心惊不已。

    “这位小兄弟,还有吃的没?”

    男子坐在男孩旁边,一把将他搂到怀中。男孩身子微微颤抖,小声回道:

    “还有一……一……一个饭团,早上不……不……不饿便没……没吃,一直带……带在身上,你……你……你你你要,就就就就……就拿去……”

    说完伸手向柴火旁边的布袋中摸去。

    男子也不客气,只是两口便将硕大个饭团塞进腹中。男孩咽了口口水,用手指了指男人上身,怯生生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为什么有这么多……”

    男子轻轻拍了拍男孩后背,笑道,

    “孔武痴全身上下纹满了龙虎之类,可又能怎样,又怎会有我这来得厉害!来来来,再让你看看我背上这条大河,有没有很霸气?!哈哈……”

    男子转过身来,让男孩看他背后伤痕。男孩仔细端详男子后背几串伤疤,似懂非懂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面具人充满好奇,

    “孔武痴是谁?很厉害么?”

    “啊,这个,啊,不记得了,不知怎的突然冒出来,勿怪勿怪,哈哈哈。对了,把你柴刀借我使使!”

    男孩双手拿起柴刀递给男子,问道:

    “你要用它干嘛?”

    “刮胡子啊,还能干嘛!”

    男子接过柴刀便向脸上使去。

    “哎呀,你这刀太他娘的钝了,”

    说完他便跳进河中摸出些许细小碎石,然后撒在岸边方形大石之上悠悠然磨起刀来。男孩轻声问道,

    “听你口音不像外地人,为何之前从未见过?”

    男子微微一滞,大声说到:

    “哈哈哈,我有一项本领,所到一处,不需太长时间,言谈举止便可与当地人一般无二,厉害吧!哈哈哈,你应该不会怀疑吧。”

    男孩疑惑的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曾经来过我们这里?”

    “记不起了,应该是来过的!”

    男子左眼盯着男孩,眼神玩味。

    “小兄弟,会游水么,我衣服在河那边,能否帮我取来?”

    男孩微微点头,想必也是说中了他得意之处。他迅速除去衣裤,径直跳入河中,霎时间便游至对岸,显然水性极佳。回来之时,他只用双脚踩水,悠然自得直立水中,手中衣物也是未湿半寸。男孩将衣物置于石上,双手托腮看着男子。只见男子正用那刚磨好的柴刀刮着胡子,不时把嘴歪在一边,男孩呵呵笑着,对那满身刀疤,爱哈哈大笑的面具人再无畏惧之感。只是他明白,那面具之下,可能是他不能触及的地方,因而,他也懂事的没有过多的去盘问。

    男子刮完胡子,又似之前那般半个身子伸向河面,左瞅瞅,右看看,又不时用手摸摸脸颊,最后用左手拇指和食指轻扶下颌,不住点头,口中喃喃道,

    “这样一来,怕是小娘子们又要倒上一地了!”

    男孩忍俊不禁,“你呀,真不害臊!我看你就不如隔壁七哥好看!”

    男子听完,大怒道,“什么七哥,带我去,我打得他连邻居都认不出来!”

    男孩哈哈大笑起来,

    “七哥娶了我们十里八乡最俊的姑娘,前些年,那些媒婆子把她家门槛都踩坏了,她楞是一个都没看上,最后只是瞅了一眼正在田里劳作的七哥,便非他不嫁了。你说七哥是不是要比你好看?!”

    男子听完默不作声,随后抄起衣服穿在身上,轻轻吹起口哨,又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似乎对全身衣服之外的空无一物惊叹不已。他挂上柴刀,背起柴火,又将男孩从石上拖将下来。

    “兄弟,今晚吃住你家,你看如何!”

    男孩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蹦跳着在前方带路。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认真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回他,

    “你先说!”

    男孩干脆答道,

    “李小山,该你了!”

    “我叫李大山啊,哈哈,巧了巧了,哈哈,太巧了,我们应该是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亲兄弟啊!”

    男子走上前去,左手搭在李小山肩上,口中大唱,

    “你叫李小山呀,我是李大山,山外又有山呀,山外不是山……”

    沿河小路很窄,却并不难走,偶有几处泥洼,也只在草鞋之上

    留下些许痕迹。李大山身负重物,却毫无疲惫之感,走得轻松惬意,小山则不时小跑才得以跟上。李大山放慢脚步,理了理绑绳,一把抓起小山放至后背柴捆之上。小山背对大山,无比兴奋。他不知从何出寻出两根马尾草,一根衔入口中,又伸手向后将另一根递到大山口中。

    “小山,离家还有多远?”

    “怕是还要多半个时辰。”

    “这重量可不轻哪,你这一天怕是也只能走上这么一趟了。”

    “是啊,背上柴火走得很慢,我每次开始都背上很多,背不动了,就边走边扔掉一些,我都能记得在哪些地方丢过柴火。”

    小山很是开心,口中不停,

    “我发现我每次都能比上一次背得多一些,我要快点长大,我要像大山一样强壮,还要娶最美的姑娘……”小山说完满脸骄傲,眼中尽是期盼。

    大山听完,又是一阵大笑,双手分别揪起小山双臂,大声吼道,

    “坐稳喽~”

    大山随即逛奔起来,速度之快,似乎并未身负重物。小山则双手放至大山肩头,尖叫不止。而这身后汉子,人如其名,似大山般威武雄壮,也让这孩童无比心安。

    仅一刻终,村庄尽在眼前。村名绿水,房舍依水而建,三两村民水边浣衣,几只闲鸭水中嘻戏,十分安静祥和。大山将小山放下,二人并排走入村中。

    刚一入村,迎面而来一位老妇,约莫五十上下,脸部黝黑,额头皱纹密布,看似老气却步伐轻盈。老妇走近,盯着大山看了几眼,随即喜形于色,大声嚷道,

    “好像前些天见过你哟!”

    大山一脸错愕,“大婶你怕是认错人啦!哈哈哈”

    “不可能,我刘老太,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眼尖人,见过面的肯定不会弄错,而且你带这么个面具,要想认错都难呀!”

    “大婶肯定错了,您见的那位怕是我的同胞兄弟,都带上面具,很难分得清啊,哈哈哈!”

    刘老太疑惑的看着大山,又上下打量了一翻,嘴中嘟囔着,

    “还真不太像,今天这个好像很是开朗许多,前些天那个一脸忧郁,话都不会讲……”她嘴中不停碎碎念叨。小山向她问好后,她便径直离开。小山十分好奇,

    “大山哥,你还有个同胞们兄弟么?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他也和你一样厉害么?”

    大山揉揉脑袋,尴尬答道,

    “不知道啊,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不记得了,你觉得呢!”

    随后又大笑起来。

    小山满脸狐疑,不置可否。

    二人继续前行,很快来到小山家院前。院子只简单用毛刺围起,有一处棚架,爬满藤蔓。

    “大山哥你瞧,这就是我家了!”

    正在此时,邻家大门开启,那小山口中的“七哥”搀着大肚子媳妇跨步而出,二人相视而笑,尽显夫妻恩爱。大山目不转睛看着他们,不知心思如何。“七哥”和大肚女子向大小山点头致意,随后缓缓走了开去。

    小山一脸坏笑,“怎么样,七哥是不是比你要好看很多,还有七嫂,也是俊得不行吧!”

    大山一脸轻松,点点头笑道,

    “女的确实水灵,男的长得也不错,要是再白上一点,怕是去逛春雪楼都不用花钱了。”大山转头看着小山,

    “可是,我比较耐看呀,哈哈哈~”

    小山看着这个喜欢大笑的面具怪人,又想想他莫名其妙的言语,竟是无言以对。只好自行打开门,将大山迎入院中。小山搬来小凳,又打来凉水与大山好一番痛饮。

    “怎么家中无人,你爹娘呢?”大山靠在藤蔓之上,悠哉悠哉。

    “我娘和妹妹该是去田中干活了,我爹……妹妹还没出生,就死了……”小山满脸落寞之色。

    一只大手摸着小山后脑,“呵,小山,你可是这家里唯一的男人,可要挺起胸膛呢。”

    小山嗯了一声,双目炯炯有神。

    烈日当头,可在这蔓藤之下却是异常清凉。大小山不知觉间都睡着了,大小鼾声此起彼伏。好一番秋日午后光景!

    不知过了几时,院门吱呀开起,大小山同时醒来。小山跳起,奔向院门,迎入一位妇人,少妇身后跟着位六七岁幼女,一看便知是小山的娘亲和妹妹。小山拉着母亲和妹妹,走到大山跟前,

    “娘,这是大山,我在绿水旁遇到的大哥,他可厉害了……”小山滔滔不绝将之前种种一股脑全讲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刻意隐瞒了大山身上的伤疤。大山一把拉过小山,

    “小山,以后啊,你得叫我叔,看你娘这么年轻貌美,叫我大哥那可要把她叫老了!哈哈哈,大嫂你好,我是大山,今天中午蹭了小山一顿吃食,于是我就想啊,不能白吃小山的呀,于是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干点儿什么……”大山说了一大堆客套话,然后哈哈大笑。小女孩倒是一点儿不怕生,

    “大山叔好,我是小青,你真的把哥哥背在柴后从山上跑下来么?下次能不能帮我也带上呢!……”大山又是一声大笑,想这小妮子嘴皮子和她哥一样碎呢。

    “好啊好啊,下次我右手抱小山,左手抱小青,然后从那边最高的山上飞奔下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妇人脸上微红,看着两个孩子,心中也甚是欢喜。她上下打量大山一番,然后微微一笑,

    “我去给你们弄吃的,你们就在院子里陪大山叔叔玩会。”

    说完便朝屋中走去。

    两个孩子十分稀罕这位不速之客,分别拉起大山衣角,不时问些孩子们常问问题,大山也耐住性子一一解答。

    约莫半个时辰,妇人将孩子叫了进去,俩孩子搬来小桌与饭菜,几人就坐在藤下吃起饭来。两个当季青菜,一盘酥黄腊肉,还有一大碗肥美鱼肉。孩子们盯着腊肉眼睛发亮,却只是把筷子放到嘴边。大山开心一笑,这家人是把自己当贵客了,

    “快吃啊,没那么多讲究的!”

    说完拿起筷子,夹起肉片放入小孩碗中,自己也来了一块,香味浓郁,松软可口,一口便满嘴油腻,舒爽至极。大山不住夸赞,表示要开家酒楼请妇人前去当厨。妇人心中也是欢喜,

    “我们这里鱼虾多,蔬菜也是不缺,唯独这腊肉,一年也吃不了几回,这俩孩子喜欢得紧。这村后坪山全是瘴气,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村里男人想去打猎,那就要沿绿水而上,多走上二十多里山路,一般都是三两天甚至十天半月才回,大多情况下也都收获不丰。小山找柴火也会走到那边去,也就在那途中与你遇到了。虽说有些不便,可村里从无野兽出没,日子过得也算安稳。前些年哪,来了好些官兵,凶神恶煞的,把大的牲口全收走了,只留下几头老牛耕地。之后他们每年都来,虽说也会给几个钱,但少得可怜。村里人心中不喜,可又怕对方发难,就只当是舍财免灾了。所以,这腊肉就很是精贵了。”

    “这群王八蛋,让我遇到了,凑得他们亲娘都不认识!”大山口中一边嚼着腊肉一边大声说到。

    小青小山一听,咯咯笑了起来。妇人看着大山,也微微一笑,低头扒着饭食。这一顿吃得异常舒畅,大山一人吃的够这三口人家吃上两天。小山帮着妇人收拾碗筷,小青和大山坐在藤椅上,鼓起肚子,看谁的肚子吃得更鼓,大山毫无悬念的获得胜利。

    大山把小青放至肩头,然后走出院子。在村子里逛了一圈,莫然走到了村后,

    “这就是坪山么?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哟!”

    “才不好玩呢,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娘说这山里有毒气有怪物,千万不能进去呢!”

    “我好像进去过,小青你信是不信!”

    小青用手拨拨大山头发,也不回答。大山看了看那满山瘴气,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自语,

    “我好像真是去过耶……”

    这坪山山顶平直,整个山体似一堵墙,分隔了两界,而两旁山石又是极险之所在,乍一看来,它更像是一扇门,让大山有种打开大门进去看看的冲动。大山突然神情恍惚,脑中出现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十四五岁,倒是与小山有些相似,他蹲在院中,笑意浓浓看着身旁男孩。旁边男孩年龄与他相仿,正大口咀嚼饭食,只见他衣身破烂不堪,后背绑着一根黑色木棍,身后包袱早已裂开,里面空无一物。

    大山正在出神,小山欢快的跑了过来,大山一把揪住衣领,顺势将他丢至肩头。俩孩子开心大声吵闹,大山也不觉烦闹,蹦蹦跳跳,惹得乡亲不断张望。远处妇人一脸欢心,默默流下泪来。

    已是入夜时分,妇人早已收拾好床铺,大山和小山住的客房干净整洁。大山在房中转了一圈,不住点头,想来这村里人日子也过得很是舒坦,较之中原富庶村落,也是不差分毫。点上一根烛火,房中倍感惬意。

    小青竟是不愿跟娘亲一起,直接扒在大山身上,小手轻抚面具,两个孩子都好奇这面具下面的脸庞,却又默契的不去问询。

    小山突然小声问道,

    “大山哥……叔,你会武功么?”

    “不知道啊,好像会一点儿吧!”

    “村里好些哥哥都去当兵了,听说现在每人都是一身武艺,再也不怕被别人欺负,我也想去,可是年纪小,身体又很是瘦弱……”

    “小山很想学武么!”

    小山两眼放光,“当然想啦!做梦都想!”

    “这是为何!”

    “学了武,就能保护自己,保护娘亲和妹妹,保护好人,惩罚坏人,我还要当大英雄!”

    “可是当英雄很苦的。”

    “我可不怕苦,我什么苦都愿意吃。大山叔,你能教我么?”小山望着大山,眼中满是期盼。大山思考了片刻,把头偏向一边,

    “我都记不清到底会些什么!不过小山,练武若只为强身健体,练练也无妨,若是为了守城杀敌保卫家园,那也是我男儿职责所在,但若是心怀歹意,一心只想凌驾于他人之上,四处欺侮良善,练武便成了一桩恶事。所以练武最终还是练心。我也没有什么招术与定式教予你。不过,武功招式之类,都是从生活之中领悟所得。就如上山砍柴一般,一位大汉使用同样柴刀,面对同一棵树,未必就有小山砍得快。一位杀猪匠,只一把杀猪刀,就能轻易砍掉普通武夫的脑袋,他也从没学过武,但能杀人。切磋要稳,杀人要狠!”大山清了清嗓子,

    “杀人就不说了。这武功啊,还是要从生活中去体悟。当然,最重要的你要把身体练好,就像我一样,别人看了都不敢来欺负!”

    “我要像大山叔一样弄个面具,村里阿木那伙看到,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了!”

    “哈哈……面具都是唬人的,你要自己有那个实力,才不会让人看轻。小山记住,不论自己多么强大,也不要去欺负他人。”

    小山会意点头。

    “有很多所谓名门武术,其实都是花花架子,能够参悟其中精华之人少之又少。要想成为武术大师,悟性根骨又是极为重要,但普通人经过不懈努力也能小有成就。这练武人啊,最重要的呼吸吐纳,只可惜这最根本的技巧却最易被人忽视……”

    大山讲了一大篇,突然停了下来,尴尬摸了摸头,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高手唉!”

    小山正出神,听了这话也是忍俊不禁。“大山叔是一等一的高手!”

    二人相谈甚欢,小山如有不解会停下来询问一二,大山也尽力答解,随后又将大有裨益的吐纳之法倾囊相授。小青不太明白大山的言语,不一会便躺在大山身上,沉沉睡去。大山拾起烛火,抱着小青朝房门走去,刚一出门便与那妇人撞个满怀,妇人显然十分尴尬,赶紧抱过小青,向大山轻轻点头,回房去了。大山留意到到妇人脸颊之上绯红一片。

    夜已深,大小山呼噜声此起彼伏,这农家院里也多了不少声气。小山也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睡得如此安心。

02 上山伐木青山依旧,下山屠戮绿水长红

    天还未大亮,大小山便一同起床,来到院中洗洗涮涮。大山拍了拍小山后背,“好小子,不睡懒觉,是个练武的样子!”

    “娘要照顾小妹,家里事我就要多做一些,为娘多分担一些。那时我还小,娘一个人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干活,还好有村里叔爷帮衬。现在我长大了,这家就该我来照应!平时我都是每隔三五天去找一次柴火,这不已经入秋,没准哪天就大雪封山,要再想找柴火可就不易了,所以今天我还得上山呢!”

    “不错不错,我陪你去,我也不能吃白食不是!”

    小山本就喜欢和大山待在一块,也是开心的合不拢嘴。他蹿进屋里,把昨夜剩余饭食捏成几个团,又抓起几只青菜一同放入麻布口袋之中,然后拿起柴刀向大山比划两下。二人走出小院,又轻轻将院门拉拢。

    河畔小路曲折,二人却走得极快,还不曾看到日头,便已到了地方。小山熟门熟路进入密林,认真挑选所伐树木。这是一片松林,长势极为繁茂。小山说每次都会选择不同的区域,这样就不会对树林有太大影响。这里的松木易燃,也不会生长过高,对于小山来说正好。他伸手拍拍一棵半死老松,向手心吹了口气,然后挥舞柴刀,一刀下去,树干留下半指深浅一道刀痕。大山看他很是享受,便只坐在一旁观瞧,顺势从那布袋当中掏出饭团就着青叶吃了起来,这次吃相十分婉约,似富家女子,小口慢咽。小山也不在意,仍旧在和老松较量。

    不多时,老松倒下,小山又抄起柴刀将其分解,整个过程干净利索。大山看小山砍完,便一口吃完剩余饭团,用手在衣衫上胡乱一擦,然后走到小山身旁,接过柴刀。

    “快去吃饭吧,剩下看我的。”

    小山指了几棵老树,大山走到一棵面前,拍了拍,

    “老兄弟啊,这不你都快死了,也算是做做好事哈,我家里边儿正愁没柴烧。下辈子争取投胎做人,也拿把柴刀多砍几棵大树就算出气了!”说完唰唰几下,大山轻轻一推,树干便向后倾倒下去。小山看得目瞪口呆,口中饭食再也无法下咽。

    大山把倒下老树拉到一起,将枝干砍成一般长度,再用麻绳扎起,留出肩宽两段以作背负使用。这一大捆足足有个两三百来斤,于是大山又再扎了一股麻绳。

    “大山叔,你可真是厉害啊,能教教我么?”

    “我不过是力气大些,方法其实都一样,等你长大,一定比我还厉害!”大山摸着小山额头,“只是以后这些树更要遭殃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坐在松针之上,享受这片刻宁静。光影闪烁,撒下万千铜钱。

    “休息半个时辰。”

    大山摸摸头,突然站起身,抄起柴刀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

    片刻之间,大山拖了一大节树枝回来,

    “河对岸,桃树枝,来时发现的,你平时可能没注意,要不还能多摘几个桃吃。”

    大山砍下笔直的一节,用柴刀轻划,顿时木屑飞舞。只见他用刀娴熟,下刀又快又准,力道把握也是恰到好处。不一会这节树枝已然成型,是支桃木剑。大山又仔细雕琢一番,木剑显得异常精致,他握紧剑柄,在空中划了几道,木剑呼呼作响。

    “要不要在剑身上刻几个字?”

    “一面刻李小山,一面刻李大山!”小山迫不及待大叫一声。

    大山取回木剑轻轻刻字,小山虽说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看到这刻字也是认了好一会。

    “给,送你的!”

    大山把剑丢给小山,小山爱不释手,不停在剑身之上摸索,显然是爱惜得紧。大山看他高兴,心中也是万分欢喜,

    “咦,我怎么会做木剑,也真是奇怪了!”大山拍拍自己脑袋,口中喃喃。

    “那些所谓江湖人,大都喜欢佩剑,还有读书的公子哥,剑毁了就像死了亲娘一般。下次开个打铁铺,见着佩剑公子哥,就乘机折了那剑,然后在店门口张贴‘祖传补剑’四字,再摆上些花哨剑饰,保证生意红火!”大山提高嗓门,会心一笑,

    “有把破剑就能让你有仙风道骨?还是更显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或是能跟别人说,老子怀揣宝剑,是你惹不起的主?都他娘的放屁,打起架来,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有人说剑是兵器祖宗,好像确有其事,很多高手也都是用剑。但是沙场之上,两军对垒,非是单打独斗,剑的作用也真是有限。但即便如此,那些大将军,也都人人佩剑,好似只有剑才能上大雅之堂。”大山无奈说到,

    “总的来说,剑只是助力,而用剑之人本身才是关键。我用一支木剑,一样可以杀人。”大山尴尬一笑,

    “什么杀人,呸呸呸!小山哪,我倒是希望,你以后就在村里娶个媳妇,孝敬娘亲,爱护妹妹,这样挺好。外面虽然精彩,但绝不是你想象那般。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够好,也都记不起来,但我来到这里,我觉得很好。你懂我在说什么么?”

    小山一直把玩着木剑,只听进三两分,一脸疑惑望着大山。大山一笑了之,站起身来,大大伸了一个懒腰,

    “走,咱们回家。”

    “下山咯!”

    大小山各自背起柴火,往回赶路去了。

    “小山哪,你下次多砍下一些,这树啊全干之后可是要轻上不少!小山哪,你把这麻绳再给提提,一会儿把这小腰磨破了!小山哪,我又饿了,你刚才有没有把那团子吃完?!小山哪,话说你家邻居嫂子长得还真是好看,比人城里大家闺秀也差不离了,真是好山好水好女人啊!小山哪……”

    “小山,把那破木剑给我扔了,我说话你听不见啊!!!”大山怒道,虽说语气很重,但心中都是暖意。小山知他这是故意,向他微微一笑,手中仍旧攥紧木剑不停把玩。这二人,身负木柴,一人讲话,一人弄剑

    ,谁也不影响谁,异常和谐。

    走至相识之地,二人同时放下木柴,十分默契。然后脱掉衣物,一起跳进河水之中。十余丈宽河面,大山总是要领先小山一个身长,不过再两年,可就不好说了。刚到正午时分,大山从岸上将小山拉起,拍拍他黝黑后背。看到小山肩头老茧,想起这孩子如此年少便背负一家重责,大山心中有些酸楚。看到大山满身伤痕,那面具遮盖的半张脸,似乎也透露着悲凉,小山用手轻抚那些伤疤,眼中含泪。

    二人继续回走,路上情形如之前一般。不时便要进村,突然路旁草丛之中发出轻声呼唤。

    “小山,小山……”

    二山停下脚步,朝草丛中望去。草里慢慢露出半个人头,小山仔细一看,

    “刘姥,你怎么在这里?”

    那老太畏畏缩缩,回道,

    “出事了,出事了!官兵来了,把七小子的媳妇给捅死了!村里人拿起家伙就要和官兵打起来了!可怜那小媳妇,怀胎七月,白日里常和七小子在这村里四处转悠,那七小子多疼她啊!多好的一对啊!真是可怜啊,一尸两命啊……”刘老太边说边哭,最后泣不成声,她还是抑制情绪,继续道,

    “村里人叫我来这里拦住从山上回村的人,你们先别去,村里孩子妇人也大都集中到那蜜子林,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大山惊得目瞪口呆,随后放下柴火,说道,

    “小山,你在这跟你刘姥待一起,我去看看,千万别跟来,听到没有!”小山没有说话,只是泪流不止。大山把小山交到刘老太手上,从木柴中抽出两根,飞也似向村里跑去。

    大山还未来到近前,远处便传来大声叫喊,

    “你是村长吧,除了你和那小子,其它人都杀完了,敢坏公子大事,不是找死如何!”一名带刀甲士手拿大刀,在双手被缚的干瘦老头面前挥舞。

    老头泣不成声,口里含糊道,

    “你们这些狗日的,干你们祖宗,老子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老子要亲手一个个掐死你们……”老头鼻涕眼泪齐流。

    甲士一脚将老头踢翻在地,大笑起来,

    “你到是来掐我呀,哈哈!”周围士卒也都一起大笑。

    “兄弟们,这个老小子,怎么解决他好?”

    士兵们抢着附和,

    “砍头还是太过痛快,太便宜这老小子了,不如想些厉害的手段!”

    又有人抢道,

    “咱兄弟可以赌上一次,用这小刀片他,看他挨上第几刀能咽气,我觉得能撑上十刀,哥儿几个怎么看!”

    “在河边挂个绳,慢慢淹死,让他喝成那个大肚子一样!然后开膛破肚!哈哈!”

    “……”

    带头甲士听罢意见,

    “我觉得老三的提意不错,今天这事儿因这大肚女人而起,这老头要是像娘们一样死了,那才是真痛快!”兵士们一齐大吼。

    老头被灌了水,肚子已经高高鼓起,再灌已是不能。兵士在老头身上绑上两根绳索,一根接着石块,另一根则用作为死后拖拽之用。兵士们哈哈大笑起来,将老头推至桥上,两人横抱起老头和石块,准备将其同时扔进河中。

    正当此时,两根木柴忽然飞至,分别打在这两位兵士额头,二人受创,身体一晃,随即向后倒去,双手失力之后,老头翻至桥上。所有兵士皆是大惊,齐齐朝那绿水上游看来。只见一席青衫,头戴银黑面具,只一只左眼满是怒火,手中攥紧一把老式柴刀,恶狠狠朝这边冲来。当头一名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柴刀割了脖子,他双手抚住脖颈,血从指尖喷涌而出,嘴中也是大口喷血,想再救下已是不能。这青衫人士身法轻盈,下手狠辣,几个闪转之后,这头阵里五名士兵尽被割喉,惨死当场。杀人之后,青衫飘至数丈之外,与其余士兵相对而立。此人正是李大山,头一天借宿绿水村中。只见他青丝垂下尺许,遮住大半脸颊,胸部起伏如常,对杀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你们为何滥杀无辜……为何滥杀无辜……为何滥杀无辜!”这吼声荡气回肠,惊起无数飞鸟。兵士们脸色大变,白的吓人,看着死去的同伴,心惊不已。双方愣在当场,一时无人动弹。

    李大山看着河边横竖躺着许多死尸,眼中只有怒火。除了被割喉的五位兵士,其余应该都是绿水村民,有男有女,也有满地的锄头和柴刀,还有妇人死后仍然牢牢抓在手中的棍棒与扫帚。有人被箭矢穿心,有人手脚被砍断,扔得老远,最后被一刀捅入小腹,有人被长矛捅穿,尸体就直接这样高高挂起,有的头部只剩半块,露出血红脑髓,还有孤独的身体,找不到属于他的头颅……尸体中还有一个活人,是“七哥”,他双手双脚被绑在一起,侧身躺在地上,衣服上全是血渍,眼中血红一片,直愣愣盯着前方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被人从娘胎挑了出来放至“七哥”眼前。现在来说,就只是三四斤大小的一砣血肉了。不远处的“七嫂”被开膛破肚,腹部早已凹陷下去。鲜血大都凝固,只有少许缓缓流入绿水,却也足已将这绿水染成猩红。

    “放箭,快放箭!”带头甲士突然大吼。

    几个兵士反应过来,伸手想要从箭筒中抽出羽箭。李大山突然暴起,瞬间奔至兵士眼前,一息之间就割断两人脖颈。另外一人刚拿起羽箭,被大山从中折断,用力一推,羽箭透胸而过。一人已然拉满弓弦,可箭矢被大山抓住,竟是无法射出,大山顺势一撞,那人向后倒飞出去,被身后同伴大刀透体而出。

    二十多个兵士,顿时大乱起来,竟无一人上前抵挡,纷纷向后退走。李大山杀红了眼,柴刀挥舞,所到之处遍地死尸,尽是被割喉而死。可笑的是,这群欺侮良善之辈,也只能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遇到劲敌竟是毫无还手之力。想来与其背后势力有着莫大关系,狐假虎

    威罢了。带头甲士发现情形不对,迅速奔向桥头,他跳上战马,正要起势奔走,只见身后一物破空而至,瞬间嵌入后脑之中,正是那把柴刀。战马嘶鸣,夺路而走,甲士尸横,不见天日。剩余几个兵士稍作抵抗,也被大山所夺利刃抹了脖子,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大山从头到脚血红一片,面具之上数道血痕让人悚然心惊,血水顺着散落长发缓缓滴落,脚下之地被点点印红。李大山手拿长刀,微微颤抖,走到村长身后,一刀下去,将绳索斩断。村长回过神来,不停呕吐。村长看着满地尸身,痛哭不止。“七哥”却是十分平静,他把妻子抱入怀中,脸上竟是挤出一丝微笑。

    “过不了多久我就来陪你们,等着我,等着我……”

    只见“七哥”站起身来,从旁边兵士身上抽出一把长刀,默默朝村外走去,一看便知是要去为妻儿报仇。李大山一把将他拽回,

    “这些小喽敢这般猖狂,背后势力不可小觑!你这去就是送死,把这里处理完,我陪你去,反正杀了这么多,也不在乎多那么几个。还有,没有我,你杀不了!”

    “七哥”回头看着李大山,苦涩一笑,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他是聪明人,只凭他一人之力,大仇如何能报。报不了仇,那死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不远处,一个孩子呆立当场,满脸泪痕。大山慢慢走到孩子身前,把他抱在自己怀中。孩子出人意料的坚强,

    “娘亲在这里么?”

    “没呢,应该在蜜子林里。”

    “那些是什么人?”

    “作威作福的狗,就当是杀了几条狗。”

    二人再无言语。

    大山向远处招了招手,刘老太小跑过来,眼泪喷涌而出,口中呜咽之声让听者心痛,闻者流泪。

    “别哭了,小山交给你。”刘老太牵起小山的手,小山把手攥紧,眼神凶狠看着血泊中的兵士。

    “村长,把村里剩下的人全都转移,这里,怕是不能再待了。对了,你们说的蜜子林,够不够安全。”

    “一般人是找不到那里的。前些年开始有官兵前来抢夺牲畜,为防不测,我便让人张罗吃食棉被放到那边,没想到,还真是用上了。”村长说完又是哭个没完。大山拍拍他的肩膀,

    “至少还有人活着。村长,你倒是考虑的周全!你先带着刘老太和小山去吧,以后能不能活下来,全靠自己了。”

    “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躲一躲?”村长认真看着大山,小山也抬起头注视着他。

    “你们要好好活着,我嘛……”大山说着,指尖朝向“七哥”,接着道,

    “那家伙也肯定不会去的,就让他和我一起吧。我不会让他轻易赴死。说实话,这七子不简单,真不简单……”

    大山望了望目眺远方的“七哥”,怔怔出神。半晌,他回过头,蹲下身形,摸摸小山脑袋,

    “小山,有些话我想对你说。这些官兵凶残无比,恶事做绝,死有余辜。但很多事情,并不该由你来承担,你的责任并不在此。村里精干几乎都没了,但你的娘亲还在,妹妹还在,还有和你一样的那些孩子。你们才是村子的希望,只有你们好好活着,死去的乡亲才能安息!”

    小山终于大声哭出声来,

    “小山,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记住了么?那些事情,由我来抗,你大山叔,抗得住的。你相信我么!”

    小山微微点头。又听大山续道,

    “村长,带他们走吧,再也不要回来。现在情况紧急,乡亲们的尸体,就交给我俩,简单处理了吧,毕竟活着的人更重要!过了风头,就带孩子们走得远远的。活着,嗯,一定要活着!”

    村长老泪纵横,也知随时会再有官兵前来,若是那般,就没人能够走得了了。他拉起小山,和刘老太一起转身向绿水上游走去,小山不时回头。走出好长一段,大山朝他们大喊,

    “李小山,我似乎不叫李大山,但是,从见到你之后,我就是李大山了!我会记住你的。”小山露出微笑,眼泪流入嘴中,他奋力挥动手中木剑,不知和他是否有缘再见。

    村长几人已然走得远了,再不见那小山身影,大山长舒一口气,缓步走到“七哥”身旁,

    “怎么样,看够了么?搭把手,给乡亲们送个行吧。”

    “七哥”点点头,随大山而去。二人在村头找了木头,搭好硕大个木台,台下堆上松针与干柴,然后将乡亲的尸身一一放置到木台之上。“七哥”亲自抱起自家妻儿,轻轻放下,对着他们温柔一笑,又用双手轻抚。“七哥”也不是古板之人,人死不能复生,是入土为安又或者是被烧成齑粉,其实并无太大的区别。若是生逢乱世,又几人能有他人送行,可叹可悲。

    大山与“七哥”各点一支火把,逐一将那木台四周引燃。松木着火迅速,火势瞬间猛涨,很快便让整个木台覆盖在熊熊烈火之中,大山与“七哥”的脸,连同那空中的云彩,都被印得通红。若是从那远处看来,这方便似那火烧云一般。那坪山屏障之处,也是泛着嫣红之色,倒是更加神秘莫测了。浓烟滚滚,极远之处也能看得清楚,只怕不多时,便会有人前来查探情况。

    李大山胸膛起伏,大吼一声,

    “乡亲们,慢走!”

    “七哥”跟着叫喊,

    “乡亲们,慢走!”

    大山又道,

    “乡亲们,好走!”

    “乡亲们,好走!”

    “……”

    二人叫唤一阵,身子始终直立在那台下,整个人都快被那大火烤干。待到那火势稍减,乡亲们的尸身早已化为了灰烬,大山这才拉过“七哥”,

    “这江湖庙堂可都是要死人的,怕是不怕?”

    “七哥”淡定的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又有何可怕。”

03 山里山外杏香依旧,酒醉酒醒似幻似真

    “这些尸体如何处置?”“七哥”问道。

    “用不着我们处理,拿木柴支住身体,摆个阵列,让他们跪着给乡亲们送行。”

    说完,二人搬弄尸体,很快给尸体排出阵式,那带头甲士被放置最前,低头跪伏。李大山从他后脑拔出柴刀,又从他身上割下衣衫,轻轻擦掉刀上血渍。从其腰间取下腰牌,只见一面刻有“段”字,李大山若有所思,把腰牌拴在自己腰间,又捡起一双布鞋随意套在脚上。

    “这下好玩了,一来就来把大的,哈哈哈!你就是老天,我也给你捅个窟隆!”

    李大山一把搂过“七哥”,

    “你本名?”

    “七哥”平静答道,

    “苏齐,小孩子们先叫‘齐哥’,后来发现‘七哥’更加亲切,就一直这样叫了。老辈也觉得这样顺口,也就喊成了‘七小子’。”

    “多大年纪?”

    “二十有二。”

    “我比你大个十一二三四五岁吧。面对如此情景也丝毫不乱,你是个人物!”

    “就一农家小子罢了。”

    “以后就和我作伴了,想来也不会寂寞吧!哈哈!”李大山用手拍拍苏齐肩膀。这肩膀宽阔而结实。

    “去找点儿吃食,咱吃饱好上路!”

    苏齐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跑回家中带出了大包饭食,二人直接坐在尸队前方,大口嚼食。苏齐从包袱中取出一条黑色头巾递给李大山,

    “把这个戴头上吧,至少不会比你面具更吸引人。”

    李大山哈哈一笑,把头巾斜绑在头上,遮盖住大半张脸。

    “对了,说说今天这事。”

    苏齐神色黯然道,

    “和杏儿在这转悠,看见一位白甲公子骑着骏马缓缓而来,此人肤色白皙,长得还算英俊。他身后大队人马,估摸着有上百号人,个个龙精虎猛,异常神气。对了,背后这群死尸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不过折磨人的手段倒是狠辣无比!”苏齐咬咬牙,继续说道,

    “那公子看到杏儿两眼放光,向身边人说了两句,然后两人过来就要把杏儿拖走,说是这么漂亮的大肚子,想要玩上一玩。我与一人厮打,可他身手了得,又得旁人帮忙,很快将我制服,捆在地上丝毫不能动弹。杏儿突然坐倒在地,捂着肚子大叫起来。那公子蹲在身边,摸着杏儿肚子一阵嘘寒问暖,当兵的都大笑起来。杏儿气不过,抓起身边石头就砸向那白甲公子。顿时头破血流。那公子大怒,夺过一把战刀,直接捅入杏儿腹部。”苏齐缓了缓,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又继续道,

    “乡亲们拿着锄头棍棒过来评理,只见那公子大手一挥,‘王家灭门,这些刁民人人有份,王富贵,人交给你,看你手段。’然后这公子和那百十来骑就直接走了。后来的事,你应该能想到。”

    李大山揉了揉太阳穴,

    “这一群跪着的,一直都只是狗而已。那公子样貌记住了?”

    “化成灰也忘不了。”

    “点子有点儿正。”

    “何惧一死。”

    “那好。”

    二人一同起身,揣上剩余饭食,静静望着空无一人的绿水村,

    “走吧。”

    “走。”

    余晖之中,一路无言。二人身影被拉得老长,只是这一走,怕是难再回。难再回,绿水村头骨成灰。难再回,天涯路远何处归。

    走不多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李大山一把拉过苏齐,二人躲在草丛之中。只见十来骑带甲军士朝绿水村方向疾驰而来,带头一人满脸横肉,一道刀疤划过左眼,细碎小辫上下飞舞,料想是位蛮横武夫,武力当是不差。

    “这些能打得过么?”苏齐问道。

    “难,我们手中并无趁手武器,加之战马优势,拼死三五骑还可,要全杀掉则是不易。若无把握全歼对手,暴露自己,这一路就很难再继续了。”李大山闭眼思考片刻,

    “这些可比村里的厉害多了。”

    苏齐点点头,问道,

    “有目的地么?”

    李大山在地上写下一字,苏齐一见随即了然。

    “对了,那公子说的王家灭门一案,我们还需打听一番。”

    二人对视一眼,放低身形,朝更远小道奔去。这偏僻小道平时少有行人,尽是杂草,偶有蛇鼠出没,都一一被李大山挑开。七子也顺手抓了几条菜花蛇,剥皮后栓在腰间。二人边走边说,

    “对了七子,这最近的市集几日能到。”

    “云龙赕,以我俩脚程,平路一日,山路两日。”

    “今晚找个僻静之地好好休整,明晚到云龙赕。”

    “不会太赶?”

    “这样不会引起更多怀疑,这次对手,可不一般。”

    七子会意,二人继续赶路,月明星稀,算是老天相帮,直至山路异常艰险之时,二人才停下脚步。四周查看一番,竟是找到一个山洞,洞深丈余,干燥舒适,并未发现野兽踪迹。李大山寻了些干柴,用火折子点燃,洞中顿时光影闪烁。这山中白昼温差极大,有了这火,这洞里倒是充满暖意。七子找来木棍,将蛇肉串起,插在火堆旁慢慢烧烤。

    “七子,如果报了仇,我俩都还没死,你会做什么?”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就是怕自己死了,还报不了仇。”

    “看到你时就知道劝不动你,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谢谢你,大山哥。”

    “看看蛇肉好没。”

    “再烤一会。”

    这两个男人之间,无需太多言语,就是这种默契,他们注定要一起走过很多路,从这悲惨之日开始。

    蛇肉虽硬,嚼起来却又很香,二人食量都不小,因此也就吃了个半饱。李大山摸了摸肚子,躺在火堆旁,却始终难以入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这一路,为什么会帮身边这个人,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会去到小山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绿水之畔。他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只是眯眼看着夜空。不知为何,这一眼星空,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七子躺在火堆另一边,与大山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一眼,不知是否多了几分凄凉。二人一夜无言。

    天未亮,二人便已起身,一齐望向远方。天空中月儿正圆,大山轻声道,

    “走吧!”

    “好。”

    二人再无言语。

    路过一片野生杏儿林,七子思绪万千,呆立当场。这山中十分阴冷,到了这时节,竟还有杏儿挂在树上。李大山照着一颗杏树便是一脚,所剩不多的几个杏子纷纷落下,他捡起一个,那杏儿被虫吃了一半,他又咬了一口,,

    “还挺甜的,吃点儿东西才有力气。”说完拿起几个向七子扔去。

    七子眼中湿润,任由杏子打中脸颊。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弯腰捡起杏子,大吃一口,轻声笑了起来,眼中泪水落下,

    “确实好甜。”

    吃饱杏子,二人又各自怀揣一袋,继续上路。七子虽说不像大山那般强壮,但常年上山下河,从事重体力劳作,耐力也是极佳,一路小跑而走。不知觉间二人已经奔走了三个时辰,远远见到一条江水自北向南,

    “大山哥,那就是江,沿江向南再走上四十多里就是云龙赕了。走山路还得再绕上几十里。”

    “应该能到,在这歇一小会吧。”

    二人将衣衫脱下,用力拧干,站在身旁小溪之中把肚子喝了个半饱,然后将剩余几个杏儿全部塞进胃里。二人相视点头,向江奔走而去。

    这一路并未遇到路人,若有村庄,二人也都绕道而行,因而到达云龙赕时日落已久。

    “大山哥,这有座土地庙,以前来过,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我们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到城中打听如何。”

    “先进去看看,不过咱们得去那酒馆,那里容易打听消息。”

    “可我们没钱。”

    “没事。”

    七子点头,与大山并肩走入破庙。庙门口竟是有人,一位小乞儿看到二人,转身迅速跑进庙中。二人迈步进门,只见大殿之中有火堆燃起,十来号衣衫破烂的乞丐胡乱睡在地上。隐约见到后门处有人急急走出,衣着鲜亮。众乞丐直直盯着这二人,眼神不善。

    李大山丝毫也不理会这些乞丐,与七子一起在庙中四处转悠,乞丐也不拦阻,甚至不说一句话。这庙已经破败不堪,房顶大半已经坍塌,庙墙也是四处漏风。李大山看着小乞丐,比划了一个过来的手势,那乞儿却是不敢上前。李大山笑了笑,便朝横梁上看去,然后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七子看到这笑容,觉得十分奇怪,虽说不解,却也没有多想。

    李大山理了理头巾,轻声说道,

    “走吧。”

    “好。”

    二人转身走出庙门,身后一群乞丐皆是一脸茫然。

    跨过一座石桥便是这小小集镇,地方不大,却有好几家饭馆,李大山看也不看便径直走进了“清风阁”,好似熟客一般。七子跟在他身后也不言语。李大山直接走到临窗一张小桌坐下,把店小二甩在身后。李大山张口就来,

    “两坛梅子,五斤酱肉,再炒上几个下酒小菜。”

    “好嘞,客官,马上就来。”小二点头哈腰。

    “再准备间上房。”

    “好嘞,这就为您准备。”小二腰弯得更低。

    七子一脸诧异望着李大山,被大山这随意转换的口音所惊呆,

    “你这哪儿的口音,听起来像是……”七子已经了然,这是在展示身份,难怪这小二也都另眼相看了。

    不一会儿酒肉满桌,二人大口吃肉喝酒。这梅子酒度数不高,味甘醇,就是大姑娘也能喝上半坛,李大山端起酒坛,与七子轻碰坛檐,张口就干掉半坛。

    “这梅子酒啊,要用上等梅子与好酒才能有此滋味。办完正事儿,咱去那人家门口大醉一场。这清风阁,名字虽说雅气,却也无更多出众之处,当然除了这梅子酒。这梅子酒啊,不易喝醉,但喝醉之时,要比那烈酒更有滋味,我是喜欢得紧啊。”李大山大口嚼着酱肉,

    “咦,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也真是奇了怪了。”李大山歪着头。见小二过来,又要了几坛。

    七子见到这个架势,有些慌乱,他平时不常喝酒,就是偶有举杯也是点到即止,见到这许多坛子,一时不知如何收场。大山又开了一坛,一口喝掉一半。

    “大山哥,咱没钱啊,今天不会是要吃白食吧!”七子冷汗直冒。

    “不行就让小二打一顿,先吃饱再说。”

    李大山喝着酒,眼神慢慢有些迷糊,有欣喜,也有惆怅。他静静看着窗外,虽只有一眼,却丝毫未少了一分温柔。七子知道有他的回忆,只是默默端起酒坛轻喝一口。

    整个大堂零散坐着几位客人,十分冷清。突然之间,门外一片嘈杂,随后只见一位大汉破门而入,此人满脸络腮胡子,头戴毡帽,宽袖大黄袍,袍上几片大块补疤,一双赤脚尽是泥渍,走起路来却又十分神气。一把六尺长刀,寒气逼人。大汉挑了大堂居中大桌坐下,将刀一掷,刀口向下便直直插入地面三寸有余。其余食客见状都是坐立不安,更有两位起身结账,慢慢退出去了。

    “快给老子上好酒,最烈的那种。”

    赤脚大汉之后陆续走进几位,这稍后两人并排而入,一看便是武林中人,一人腰配双刀,灰衣布鞋头顶锃亮,一人手执金鞭,红衣长靴轻纱蒙面,前者矮胖富态笑容可掬,后者婀娜高挑冷艳绝伦。胖子大声言语,乍听不似本地言语,女子掩嘴轻笑,甚是动人。二人分别落坐于赤脚大汉两侧,与赤脚汉互为犄角之势。小二搬上两大坛烈酒,刚一启封,一瞬间大堂内酒香四溢。

    “好酒!”

    赤脚大汉兴起大坛,大灌起来,酒半入喉中半洒身上。

    “真是浪费,这大侠也真是受累,不过倒是吓人得很。你看这么热天,也不怕头上捂出虱子。”李大山凑近七子跟前小声说到,七子尴尬一笑,轻抿一口酒水。

    正在此时,一位书僮跑跳进来,大声叫到,“小二,给我家公子找个好位置!要一壶小酒,招牌小菜,两荤一素。”

    小二到门口迎入一位公子,看上去三十上下,一身水蓝儒士长衫,手拿一尺折扇,长发披肩,脸色异常惨白,不住捂嘴咳嗽。小二一脸嫌弃,把他们带到大山七子二人不远靠窗位置。

    “快点上菜!”那书僮大声说到。

    “知道啦,知道啦。”小二有些不耐烦,转身离开。

    书僮为白脸公子倒上一杯美酒,又将自己酒杯倒满,大喊一声好酒,之后又自顾斟满,丝毫不显客

    套。那白脸公子端起酒杯,用力嗅了嗅,放在嘴边,喝入一小口,杯子未离嘴又再喝一口,直至第三口才一饮而尽,然后满意地摇头。似是被酒水呛到,又是好一阵咳嗽,书僮赶紧上前照顾,才慢慢止住。

    此时,除了这三桌,已无其余客人。店小二也显得无精打采,坐在门口凳上打着瞌睡。

    “那姓段的小子也真是够嚣张的,带上那百十号人,就敢在云龙赕横行霸道,哼,也真是太不把我们这些老人当回事了!惹完事后,又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我看他来调查王家灭门案是假,来耀武扬威是真!”这话音洪亮,小二惊得跳将起来,之后便精神百倍,不住怯怯偷看这边动静。

    “四哥,那小子调戏个良家,杀了一村的人,结果自己也失了一队狗腿子,怕是得不偿失了。”红衣女子声音清脆。

    “这话错了,七妹,那些狗腿早就该死了,不过想来那小子也是不会心疼的。”胖子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他段家坐天下,可入了咱家门,不也得招呼一声不是。不招呼也就罢了,还把你家中翻个底朝天,再放上一把火,这气,我可忍不了!”赤脚大汉又是大灌一口,衣角酒水如注。

    “那个大个子,你别大声叫唤,我家公子就喜欢清静。”只听那书僮扬眉站起,一手指向赤脚大汉。

    “哈哈哈”赤脚大汉大笑一声,抄起大刀,瞬间奔至书僮身前,一刀劈下,书僮目瞪口呆。只见他伸出的一指指甲被削去一半,却并未冒出血来。这大汉身法之快,刀法之绝,应是举世难寻。他将刀放在桌上,坐在白脸公子身旁,手搭其肩,轻声道,

    “这位公子,陪你清静清静?!”

    “不用,不用,壮士请自便,请自便。”白脸公子脸色更加难看,手中酒杯摇摇晃晃,腿部也是微微战栗。

    “客气客气,哈哈,哈哈。”大汉站起身来,拍了拍白脸公子,公子杯中酒洒落大半。然后回到本桌,又是端起酒坛干了一大口。

    红衣女子转过头来,脉脉含情注视大山七子这桌。李大山轻声在七子耳边说到,

    “该到我们了,长得好看也要出事,哎,这世道啊。”

    七子仍是一脸尴尬。

    七子的样貌身材算是男人中一流,虽说肤色较黑,却也是瑕不掩瑜,更何况也有不少女人偏爱这款。李大山虽说刮了胡子之后显得英气不少,但岁月不饶人,毕竟已然三十有个六七八了,不过即使再年轻个二十岁,怕也是抢不掉七子的风头。

    七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端起酒坛遮住脸颊,望向窗外。

    突然之间,胖子暴起,指着红衣女子大骂,

    “你这小**,刚还说就认我一人,现在就给小白脸,不对,给小黑脸抛媚眼!看我去把那黑脸砍成三截!”说完胖子恶狠狠朝大山这桌冲来,两手正要出刀,只见金鞭一出,卷住胖子肥腰,胖子怒极,“好哇,刚试探一下,你就忍不住了,果然是看上了那斯!”

    胖子暴怒,肚子一挺,荡开金鞭,已然拔出双刀。红衣女子不断出鞭,胖子也是无法前进一步。这鞭法凌厉异常,虽说较之赤脚大刀锋刃略欠几许,但其攻击面广,灵活多变,对手想要近身怕是不易。胖子怒极,开始挥舞双刀,似要与红衣女子来个鱼死网破。

    这时间,赤脚大汉大吼一声,“给老子住手!”

    然后一刀斩下,就只一刀,刀法并无任何变化。红衣女子金鞭荡回,她转身卸去劲道,才缓缓将鞭子收回。胖子一刀脱手,径直朝大山这桌飞来。这一尺弯刀急速飞至,擦着大山额头飞出窗外,插入对街门楣之上。一缕青丝飘下,落入刚才喝尽的空坛之中。大山装作惊吓过度,双手抖将起来,七子会意也是手脚颤栗,将杯中酒水洒出不少。

    赤脚大汉抱着酒坛走至跟前,将大山扶出。高声道,

    “这两位兄弟,我这师弟师妹脾气暴躁,让二位受惊了,这酒算是向二位赔罪了!”说完又是将一大口酒喝进肚中,他把坛子交到大山手上。大山作出尴尬表情,指指桌上小坛,再指指这大坛,摇了摇手。大汉把酒坛推到大山胸口,似要将他推倒一般。大山只好抬起大坛,大大喝了几口。

    “哈哈哈,兄弟好酒量!”大汉拿起酒坛转向七子,七子会意,尴尬一笑,抬起酒坛便喝。

    “哈哈哈,这位兄弟酒量也是不浅,痛快痛快!”

    说完他抬起大坛,将坛中酒水全部喝完,只是这次有那大半倒在衣衫之上,就像淋过雨那般。赤脚大汉大手在胡须上一抹,将坛抛起,摔在地上,瞬间裂成数片。

    小二看得眼中含泪,不是怕那人不给酒钱,而是怕他发起难来将自己撕为两半。

    大山七子很是默契,互相指着对方,

    “喝,喝!唔!再来……”

    二人并未再喝,只是端起空坛对饮。赤脚大汉看完哈哈一笑,

    “小二,这两位好汉酒钱住宿都算在我头上,扶二位房间歇息。”说完丢给小二大块钱锭,小二接下银锭,眼泪掉了出来。他赶紧上前,将七子先扶回客房,又回来搬起大山。

    李大山搂住小二肩膀,还一个劲儿的说着,

    “来,再干了这一碗!干!”

    小二苦笑,大山大袖向后一挥,小二低头看到一块腰牌,刻有“段”字,正是昨日带头甲士身上搜得。小二脸上变色,又瞬间回复如初。

    那正中三人,新开大坛美酒,正轮个喝上一番。胖子一个劲大声吼叫,对大山这边却是视而不见。远处窗边白脸公子,轻轻嘬完最后一口,打开折扇,看向窗外径自出神。

    小二将大山扶进房中,放至床上,将烛火熄灭,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大山躺在七子身旁轻声说到,

    “没醉吧!”

    “就差一点了。”

    “那就好。”

    “大山哥,这就是江湖中人么?”

    “哈哈,算是吧。”

    “像是做梦一般。那三人应该都是厉害角色!”

    大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一片黑暗中,七子并未看到。

    “应该是啊。”

    大山侧过身来面对着七子,双手把他的头摆弄过来,二人在黑暗中对视。大山奸笑道,

    “哼哼,有点儿意思!”

04 繁星朗月小戏新友,朽碑孤坟遥忆故人

    “我出去一趟,你等着我。”大山温柔的对七子说。

    七子被他说的心里发毛,冷汗直流。

    不一会儿大山回来,轻轻关上门,来到七子身边,轻声道,

    “七子,咱得走了,从窗户。”

    “什么,这不刚躺下么!”七子一片茫然。

    “再不走,一会儿被包饺子了!”

    七子不再询问,与大山一起来到窗边。这是三楼靠里一间,顺着栏杆翻至二楼并不困难,再从二楼下到“清风阁”外就会容易很多。大山好似驾轻就熟,整个过程并未发出任何声响。七子看来就要慌乱许多,可虽说有些轻响,也不至于被人发现。

    二人避开街道,慢慢走到江边上,江水滔滔,冼净铅华。

    “江里玩上一玩?”

    七子苦笑回道,

    “大山哥,这么晚,又奔走了一天……”

    “没关系啊!”

    说完,大山脱下衣衫便跳入江中,朝对岸游去。七子无奈,也只好跟上。二人从对岸起身,竟然是回到了破庙。大山让七子等候在外,只身一人潜入庙中,不一会儿便走了出来,手中带着两套乞丐破烂衣衫。七子会意,该是要乔装打扮一番。于是接过一套穿在身上。大山轻轻一笑,示意七子撤退。

    二人来到石桥之上,大山停了下来。这石桥只有桥面,并无栏杆之类防护。大山光着身子坐到桥面之上,双脚荡在空中,似玩童般挥舞双臂,摇头晃脑。他望着头顶明月,似乎从那里能感受到温暖一般。

    “七子,今天什么日子。”

    “我想想。”七子盘算着,

    “八月十四。”

    “哈哈,真是巧了,巧了。”大山喃喃道。

    七子疑惑问道,

    “什么巧了。”

    大山不语,稍后才回,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这里咱是待不下去了,不过今晚还是要好好睡上一觉。跟我来。”大山起身,走到江边穿上衣衫。

    七子又问,

    “大山哥,刚才为何不直接从桥上过去,我想不通。”

    大山轻笑一声,回道,

    “突然想游水了嘛。”

    正此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齐齐朝那“清风阁”奔去。

    “大山哥,你可真是厉害!”七子满脸崇拜,正说着,伸手在身上不停抓挠。大山看着他发笑,

    “谁让你穿,那乞丐的衣服也是谁都能穿的?”

    七子赶紧换上自身衣物,将乞丐衣服拿在手中。

    李大山带着七子在屋檐阴影之下四处游走,最终在一药铺门前停下了脚步,小店处于那偏僻街道最末端,看起来倒是有些年成了。招牌已然歪斜,却尚未掉下,上面刻“陆家药铺”四个大字,虽然有些模糊,却也认得清白,牌子满是灰尘,大山轻轻用手将它扶正,不过马上又歪倒下去。店门由数张长形木板拼凑而成,木板上下分别嵌入槽中,仅上锁一侧有尺许见宽供门板放取之用。门板上有刻字,“妙手回春”,“救世观音”,“天下第一美人”,“年芳二十八正待字闺中”……。锁头锈迹斑斑,似是有些年头未被开启。大山走到门边,用手划拉每张门板,轻轻抚摸板上刻痕,直至最终两块停了下来。只见他将两块门板左右微微调整一番,向上一推,门板下端竟是抬起寸余,再向上一举,便是二尺见方的门洞。大山招呼七子,七子会意钻了进去,之后大山也干净利索钻入店中,轻轻放下门板。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大山哥,为何对这店如此熟悉!”

    大山随意回道,

    “虽说记不太清,但怕是在这待过许久,还真是异常亲切。”

    大山在黑暗中摸索,从柜台后抽出一张棕垫铺在地上。直至灰尘尽落,二人才轻轻躺下。虽说有些泛潮,不过较之地上也是软和舒适许多。大山双手放在小腹,轻轻揉搓,

    “七子啊,对手怕是要比想象中厉害许多!”

    七子明了,回道,

    “大山哥,我不怕,大不了一死。只是你这又是何必……”

    大山打断七子,

    “要当我是哥,就别再这样言语。”

    七子沉默了一会,平静说道,

    “好。”

    大山从木板缝隙之中看向店门之外,只见对街门房白晰一片,似是刚被这月光洗过一番。他闭上双眼,闻着屋内残留的淡淡药香,眼角泪水轻轻滴落,带着一抹微笑缓缓睡去。这一觉竟是睡得无比安稳。

    丑时刚过,李大山便拉起七子,

    “七子,睡好了没。”

    七子两眼稀松,

    “大山哥,这就走么?要不要把乞丐衣服换上!”

    大山轻咳一声,道,

    “不用,一会儿听我的就好。”

    大山把垫子放回柜台,轻轻抬起门板,二人钻出店外,大山用乞丐衣服将门板全部擦拭一番,然后穿在身上。把七子带到一处阴影之中,留下七子,拿着另外一套乞丐衣服朝东北方奔去。

    这集镇依山而建,由江横贯南北,虽说规模不大,却是临近众多村落物资集散中心,因而也聚集了不少商贾与江湖人士。由于山势险峻,山路众多,要想困住人进出却是极难。但若是在大路之上布下明哨,小路暗箭伺候,想来百十人也是足已。大山形象特殊,很容易被辨认出来,只要一处发现,一声响箭破空,到时官兵形成合围之势,怕是任谁也无法保全自身,何况再加上没有太多武艺傍身的七子。

    大山要去往的正是一条上山通道,此时,应该是有官兵守卫了。李大山站在阴影之中,趁着月光观察前方守卫,只见几位兵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只有二人靠着树干,不时朝向周围观察一番。李大山知道在对面黑暗之中,定有弓弩手时刻警戒,因此倒也不敢冒然前往。

    大山继续在阴影中缓慢前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数颗石子,他停下身形,同时朝多个方向掷出,身体也径直扑向躺倒兵士。只听到多处石头的撞击和滚动之声,之后便是弩箭深深插入**的

    声响。原来大山这是抓起地上的兵士为他挡下这致命一击,而与此同时,这弩箭兵士位置已然暴露。几粒石子极速飞出,悉数击中这黑暗杀手,只听得几声闷哼便再无动静。大山身旁的兵士一拥而上,却反被大山手脚并用撩翻在地。

    对这几人,大山并未下死手,只是普通损伤,让其没有还手之力而已,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大山顺着山路向上急驰,突然一根弩箭呼啸而来,大山侧身躲过,顺势一个石子破空而去,前方弩手该是被这石子砸破脑袋,已然无法再有杀着。原来大山是早有准备,就怕对手还有后招,因此他故意大露破绽,而这弩手又是冒失贪功,才让大山堪堪躲过这一箭。如若弩手稍待更好时机,大山就算不死怕也是不容易全身而退,他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几位被打倒的兵士射出响箭,各处守卫也正向此地集结。此时,一位乞丐冲了过来,将这几位再次打倒,口中骂骂咧咧,之后便顺着山路向上奔去。山路并不好走,战马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倒是不如双腿利索了。各路兵士汇集一处,纷纷下马卸甲,沿路而上。一骑缓缓而来,正是那七子口中讲述的白甲公子,他身边另有一骑,一条刀疤划过左眼。十余丈外,三人隐匿阴影之中,为首一人赤着双脚,满脸络腮胡。

    “少爷,属下们该死,没能擒住那贼子。”几位倒地兵士努力翻起身形,朝那白甲公子磕头跪拜。

    “真是两人?何等样貌?”刀疤脸平静问道。

    “两人都是着乞丐服,都用头巾裹头,一人似乎要胖上一些,口音似乎也不太相似。后边那人光着脚,武艺倒是一般,我们身上的伤也都是之前那人打的,还拉了两位兄弟作挡箭牌。”

    “这群废物,把他们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白甲公子转过头,冲着刀疤大汉轻蔑道。

    几位兵士不住磕头,大喊,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那刀疤脸跳下马来,也跪立当前,

    “公子,这些位兄弟们已经尽力,而且人人负伤,公子请饶过他们,对手狡猾得很,咱们也只是暂时吃了些亏。”

    那白甲公子大袖一挥,怒道,

    “本公子今日心情不佳,你难道还想让我亲自动手?!”白衣公子狠狠的说。

    刀疤脸跪了下来,厉声回道,

    “属下不敢!”

    只见刀疤脸阴着脸,转过身来,走到受伤兵士跟前。看着手中大刀,又看看腰间长剑,轻叹一声。几位伤兵满眼绝望。刀疤脸拔出剑来,看似蜻蜓点水,轻描淡写挥动长剑,却只见几位兵士皆已被利刃穿透胸口,算是死得干脆利落。刀疤脸双手拿剑,向地上死尸轻轻一揖,剑尖几滴血水滑落,没入草中。

    月色阴影之中,似乎比平时夜晚更加黑暗。七子在这片黑暗之中隐藏得很好,他不敢四处张望,也只是听到四周马蹄之声。他相信李大山,没有任何理由,当然,也不会自己惹上任何麻烦,而让李大山陷入困境。天空开始泛白,七子有些紧张,不过依旧只是待在原处,不肯移动分毫。

    良久,一只大手拍在七子肩头,七子身体一颤,这感觉如此熟悉,七子大喜,转过头来。大山一指放在七子唇边,七子会意不再言语。二人在阴影之中缓缓向南而去,直至出了这县府之时,才遇到几位赶早行路的乡野汉子。

    “七子,咱需要快些,骑马动静太大,一时也不太容易弄到,只好自己辛苦点了。”

    七子认真点头,二人一路狂奔四十余里后,靠在路旁大石上歇息。亏得是时辰尚早,这前后几十里也无村落,这一路奔来始终未遇到路人。二人满身汗水,大山将衣服脱下,七子看到他满身伤疤,眼框湿润,一边喘息一边轻声道,

    “大山哥,本来早想问问你这一身……哎,想必你也定是受过种种苦难,其中艰辛怕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这身伤疤,都是如何而得?”

    “好多东西已然记不清了,似乎有些是悲,也有些是喜的。不过现在都已成为过往,再无所谓了。如若想听,等我想起时,再来告知于你。”大山用手擦着满头汗水。

    “咱们还是先从这里上山要紧,那些官兵也不全是吃素的,发现脚印不对,很可能会追上来。还好这阵子几乎没下过雨,要不就不好说了。”

    七子听得一头雾水。

    “先上去,一会再说。”

    二人四肢并用,不一会便爬上这巨大山石,若不是二人身形矫健,要想从此处上山怕是不易。此时天色早已大亮,朝阳刚要出头。这一阵攀爬也是耗费了许多体力,二人瘫坐在石山之上,大口喘着粗气。

    “七子,这一路行来,你什么都不问,就这么信得过我?”

    七子毫无迟疑,马上回到,

    “当然。”

    大山又问,

    “可我俩才认识两天,就这样把命交到我手上?”

    七子严肃道,

    “大山哥,就算你现在给我一刀我也认为是对的。我一个乡野村夫,怕是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何况你为了村里,把自己的命也搭在里边……”

    “谁说你没有利用价值,”大山面露猥琐之色,

    “你不知道现在有好些王孙贵族偶尔会换下口味,有些还专喜男色……”

    七子表情呆滞,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言语。

    “哈哈哈,逗你玩呢。不过凭我的英俊外表与盖世神功,只怕也会有不少男子对我朝思暮想。”

    七子满脸尴尬,

    “大山哥,我服了!”

    李大山刚想大笑,只听山石之下有马蹄声传来,估摸着有二十来骑,听起来都能想到这兵士的威风凛凛。只是片刻,马蹄声渐小,直至再无一丝声响。

    “好险,差点儿被我这一笑弄得前功尽弃了。咱们暂时算安全了。你看,那些官兵也不都是瞎子,不那么容易对付的。”

    “若不是你,我怕早被人砍掉脑袋了。大山哥,你能不能教我一些武艺,那时我就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大山点点头,回道,

    “这武功啊,还

    是要找门适合自己的,那样会事半功倍。不过这也不一定,你看昨晚那死胖子,偏偏要用双刀,还使得不坏。我估摸着他的身体厚度都比刀长了,一刀下去全是油腻,伤不到内里。哈哈哈!话说回来,暂时想不到教你什么好,最关键是我都记不清楚自己会些什么。我把吐纳之法教于你,其它武艺以后看缘分再学吧。”

    七子连连点头,心中默默记下大山之言,“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

    “这昨晚吃的都折腾没了,咱赶紧上山弄点吃的。”说完二人起身上山。

    这里无人行走,因此也就无路可走。二人各自手持一把柴刀,七子那把更大一些,于是七子在前开道。一路荆棘,二人小腿全是血口,好容易才走进一片树林,这里草木繁茂,却是好走了许多。翻过小山头,便是一条小溪,三尺来宽,深不足尺,就这一段溪水流速缓慢,清澈见底,可见鱼虾螃蟹游曳其中。

    七子走上前去,将头埋入水中大口吞咽。他刚一回头,只见大山一屁股坐在溪水之中,脱下衣物,用溪水洗去腿上血渍。这一脱便是一丝不挂,七子从小山中长大,也不常见到如此场景,满脸骇然。大山不以为意,喝了几口水,大手抓起几只小虾放入口中。

    “哎呀,我这儿躺会,七子啊,你捉鱼虾肯定比我厉害多了,我就这等你了哟。”说完大山横躺水中,只留口鼻在外。

    七子开心一笑,

    “没问题,你那好好泡泡水,打小就弄这玩意,熟练得很。”

    不多时,七子就用衣服装了大堆鱼虾螃蟹走了过来,

    “大山哥,咱咋吃,要不要点个火?”

    “现在还不好生火,就生吃吧。”说完大山拿起一只螃蟹,掰掉蟹钳,放入口中,嚼得咯吱直响。这螃蟹虽不大,也只是刚好能整个放入嘴中。七子虽说也经常生吃小鱼小虾,还真没生吃过螃蟹,稍稍犹豫,还是学着大山嚼下一个。好像滋味不太好受,不过也没吐将出来。

    “大山哥,这山螃蟹要是用油轻炸一下,再撒上一些细盐,真是美味无比。这样生吃,就比较难以下咽了。哎呦,这壳好硬。”七子吐出一些碎壳,大山则是全部咽下,七子大感心服。

    除了螃蟹,小鱼小虾就好吃许多,二人迅速吃完,大山又让七子用草绳捆了十来只螃蟹带在身上。吃好喝好,二人又继续赶路去了。

    顺水而上,一路并未休息,从正午直至深夜,也算太平无事,并未遇到猛兽,偶有几只林鼠之类也对二人早早回避。

    再不多时,突然前方水面平坦,月光撒至其上,细风一吹,波光粼粼。这小湖呈圆,刚好似这满月,三面环山,一面有水流出,便是这一路小溪之源头所在,山石之间又有几许清泉注入其中。

    “真是好一番美景!若是有高人知晓此地,怕是也愿意在此长居了。”大山感叹道。

    七子注意到山湖之间,水面之上三尺之处,有小块空地,于是走上前去,突然他大惊失色,高声喊道,

    “大山哥,快来看,这里有一块土坟。”

    大山走到跟前,月光轻洒。这右边坟身杂草丛生,较之平地只是稍稍起伏,若不是这木牌,怕也是难以辨认了。木牌已然腐朽,较浅刻痕都已无法辨认,“妻慕容文茵”五字还算清晰,想来也是刻者故意为之。土坟左侧泥土凹陷,约有一人多长,该是这刻字之人为自己准备的往生之地。只是不知为何,此中只有木牌一块,并未发现尸骨遗骸。木牌已是腐朽不堪,独有“白”字还算隐约可辨。

    “大山哥,这应该是一对夫妻坟墓吧,只是这男子并未前来。”七子淡淡的说到。

    大山点点头,笑道,

    “是啊,埋在这么个地方,白天游山玩水,晚上赏月看花,还真是不错。你说这男子是在女的死后将尸体搬到此处,还是在这等着女子慢慢死去?”

    “听起来很惨啊,不过这男子也定是个痴情种。没准男的死在了异乡,再也回不来了。”七子想到了自己和杏儿,有些伤感。

    “他可能还没死吧。”

    “大山哥,你真的知道?”七子惊讶道。

    李大山坐在平地之上,看着天上水中两轮明月,

    “七子,想不想听故事!”

    “想啊,大山哥,你说,你说。”七子有些好奇。

    “不过有点冷啊!”大山搓搓自己双手,放到怀中。

    “我这就找柴火,这就去。”

    七子忙不停的跑上跑下,每次都会带回大捆干柴。之后坐在大山身旁生起火生来。火光照亮二人,七子发现大山脸上出现了不曾见过的神情。其实大山并非感到寒冷,只是有了火,才能安心。为何会喜欢小山家,就是因为这份安心。

    “那就讲讲这云龙赕吧!”

    七子很是期待,说道,

    “大山哥,这怕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大山轻拍他肩头,笑道,

    “七子,你可越来越厉害了,不过心思多点儿,走江湖才不易吃亏。”

    七子有些好奇,问道,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大山笑笑,

    “只是想起这里罢了,因为我曾经来过。”

    七子又问,

    “包括现在我们这里?”

    大山盯着水中的月亮,平静说到,

    “我的记忆,像一幅铺满灰尘的画卷,我看不到它真实的样子,很多东西似曾相识,却是无法记起。当我与你走过了这一路,却发现画中的这一小片变得清晰。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也许是自己害怕失去,或者只是在逃避。但是在看到小山和你之后,我突然觉得,这又有何可惧。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让我在这世上再走上一遭。而这引路人,是你,七子!”

    七子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山拿起几块干柴扔进火堆,舒服的躺了下来,他用双手托着头,仰面看向天空,这才缓缓道来,

    “故事啊,从这里开始……”

05 江湖初见竹溪共浴,云龙初识弃庙同鼾

    男孩坐在溪水旁,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他仿佛看到一个人,正拿着大大的白馒头递向自已。他伸手向前,正要接住,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中了一计。他顿时清醒过来,用手摸着脸颊,有些发烫。只见前方那人又补上一脚,正中胸口。男孩被打懵了,下意识跳了起来将那人扑倒,左右轻轻两拳便打得那人开口求饶。男孩非是得礼不饶人,放开那人手脚,直盯着他,

    “你哭啦!哈哈哈!”

    “我才没哭,你给我等着!”那人眼中泪水涌动,不时滴下两滴,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还有理了,你先动手的。”男孩怒道。

    “谁让你看我洗澡的!”那人大叫出声,脸上红了起来。

    “我在这待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你有没有洗澡,再说你个大男人洗澡我看看怎么了!”男孩歪头看着他,那太阳早下了山,光线不是很好,隐约看来,只知他们年纪相仿,对方长得应是十分清秀。

    那人有点着急,细声细气的问道,

    “你真没看到?”

    “看到一个馒头刚递到手里,就被你一记耳光给打掉了!”男孩斜眼看着他,又继续道,

    “你是叫花子么?叫花还洗什么澡,那会要不到饭的!哈哈!”

    “你才是叫花!”那人叫喊出声。

    男孩看看自己身上,哈哈大笑,

    “还真是,我看起来比较像叫花子!哈哈!”

    男孩脱掉衣服跳到溪中洗澡,

    “一起洗啊,刚才算我不好,出手有点儿重了!”

    “我洗好了,你洗你的。”那人转过头,坐在远处石头之上。

    “我叫安小乙,你叫什么?”

    “苏白青。”那人一回头,看到一尊黝黑身体立在水中,便又急忙转过头去。

    “这里离那云龙赕还有多远啊。”安小乙问道。

    苏白青回道,

    “快走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了!”

    “哎呀那快些走,今天就能到了哟,哎呀,终于到了,哈哈!”安小乙用破布袋在身上随意擦试一番,胡乱套上破烂衣衫。他背起黑色长棍,走至白青身边,一只手扶住手肘便已将他托起。苏白青借力起身,站直身形,竟是比安小乙高出一寸有余。苏白青左手伸向安小乙头顶,正要拍下,余光看到小乙眼中不忿之色,便悻悻然收回,轻轻按到小乙肩头,微微一笑。

    “来吧,跟着白青哥哥走。”苏白青将包袱挂在肩上,大摇大摆在前领路。

    安小乙面目狰狞,把脸扭曲成各式模样。苏白青始终没有回头,小乙只将脸恢复如初,紧跟着跑上前去与苏白青并道而走。

    “喂,苏小白是吧,一听你名字就知你是个小白脸!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够白的!我家那里,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白的!”安小乙一边看着苏白青,一边淡淡说道。

    “你才是小白脸!不对,你是小黑脸!小臭脸!还有,我叫苏白青,是你的大哥,懂了么!”苏白青有些气恼。

    “又是青又是白的,还是苏小白好听一些!以后我就叫你小白,你看怎么样!小白,还真挺好听的。”安小乙嘻嘻哈哈鼓起掌来,在苏白青周围绕了两圈,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继续道,

    “你多大年纪,个头还行,不过看起来应该比我小,你叫我大哥还差不多。”

    “哼,懒得理你,就你这样还要当大哥!”苏白青白他一眼,加快了步伐。

    “苏小白,你别走那么快。我这脚上全是血泡,你可要等等我啊,要不我又是一个人了。”安小乙哭丧着脸,依旧跟苏白青身后。

    苏白青突然停下脚步,安小乙直直撞在他后背之上。苏白青向前一倒,大叫一声,眼看扑在地上,只见一只大手按到小腹,便将他拖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回头怒视身后黑小子,

    “你是故意的!肯定是!”他双拳击打在黑小子胸口,然后又抡起一掌,想要拍他个五花脸。

    “差不多得了,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又让你凑了两拳还不能解气?!阿爷说男人要保住面子,可不能让人随意打脸了!”安小乙一手抓住苏白青伸来的巴掌,

    “哎哟,你手可真够嫩的呀,像个女孩子。”说完他把苏白青手攒得紧,又乱摸了一通。苏白青被他这么一摸,脸红到了脖颈,极力挣扎,却又如何摆脱得了。

    “哎呀,你真是女的!难怪难怪,听你细声细气的也不像个男孩,还有,你前面打我一巴掌就是以为我看到你洗澡是吧!哎呀,我可真够笨的啊,我那时怎么迷糊了,没好好看上一番。啊啊,小白啊,白青啊,你要打我就打吧,我绝不还手……”

    苏白青连忙甩开他手,转身跑了开去,安小乙也顾不着脚上伤痛追了上去。这女孩子毕竟比起男孩体力差些,怎是这个从小上山下河的野孩子对手。安小乙拉住她,用手拽着衣角,苏白青拼命向前却又是动不了分毫,于是也就放弃了。她看着身后傻笑的安小乙,

    “你到底要干嘛,放开我!”

    安小乙憋笑道,

    “我可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云龙赕嘛。以前听阿爷讲江湖故事里的女扮男装,那些男人可都是认不出来的呢,要不是我饿得花了眼,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哈哈,故事里肯定是假的,或者是那些人生得太笨。还有啊,你可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山里转了一个多月,也没人说说话,可快把我憋死了!”

    苏白青有些恼了,

    “咦,你怎么会在山里转这么久,怎么没遇到野兽把你吃掉!”苏白青有些好奇。

    安小乙厚着脸皮道,

    “这话啊说来就长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苏白青打断他,转手慢慢向前走,安小乙轻轻拉住她衣角,以防她跑掉。

    “我十天前到了一个村子,好像叫绿水村,阿哥人很好,给我好多吃的,还给我衣服让我换上。我舍不得穿,放到包袱里,可是前些日子不小心掉下山崖去了,哎,太可惜了。”

    “咦,绿水村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哟!哦对了,前几日在庙里歇脚的阿姊便是那里人了!可是,人家来回也只需要三天时间啊!”

    安小乙有些丧气,低垂着头道,

    “我可走岔路了!阿哥也说只要两天就能到,可我走了整整十天,中间还差点儿掉下悬崖。”安小乙委屈道,

    “这里的山和我家那里可不太一样啊,可是让我找了个……”

    “你应该是路痴吧,还找这么多借口!”苏白青斜眼看他。安小乙竟然脸红了,只不过他肤色黝黑,并不十分明显。苏白青心中好笑,

    “对了,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去这云龙赕呢!那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我啊,来闯荡江湖啊!”安小乙满脸傲气。

    苏白青噗嗤一笑,

    “就你这小黑炭还闯荡江湖,哈哈,笑死我了!”

    “别看不起人啊,跟你说,我可厉害了,在我们那儿,比我大三岁的可都不是我对手!”

    苏白青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翻,却是极好的身形,想来也是经常拍打练武之人。

    “闯荡江湖那不也需要脑子的么!像你这样,怕是从这走到大理城也要花个半年时间,在这大理国走上一圈就要大半辈子,哈哈,还没走出大理国,就死在路上了,哈哈,笑死我了!”苏白青大笑起来,眼中泪光闪动,倒显得十分可爱。

    “别看不起人。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得找个认路的跟我一起。”说话间他盯着苏白青,自己奸笑起来。

    苏白青头皮发麻,

    “你可别找我,本姑娘可没那么闲。”她撅起嘴巴,抬头看向天空。

    这时,天渐渐暗了下来,几颗星辰若隐若现。

    “咱们还是快些赶路,今晚没月亮,走夜路不太好哦!”

    安小乙看了看天,问道,

    “小白啊,今天什么日子。”

    苏白青有些不悦,回道,

    “八月初一,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白!”

    安小乙“哦”了声,又问,

    “那小青啊,这是什么年份,这南诏国谁当皇帝来着!”

    苏白青一脸茫然,惊奇道,

    “这南诏灭国都几十年前的事了,这可是大理国!至于谁在当皇帝,我也说不清楚哦。”

    安小乙咽了咽口水,

    “灭国了?竟然灭国了!对了,小青,你也不是这南诏国,哦不对,不是这大理国人?”

    苏白青迟疑了一下,

    “哼,我干嘛要告诉你。一看你就不是好人。”

    安小乙无奈,只好换个话题。

    “小青,你怎么会穿着叫花衣服,不会真是要去要饭吧!”

    苏白青哼了一声,回道,

    “你才是要饭的!我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安小乙脸皮厚了起来,

    “哎呀,好个权宜之计,要不带上我一起?!”

    苏白青不再理他,只是一路听他唠唠叨叨,却也一点儿不觉烦闷,对这个黑小子,也慢慢生出一丝好感。

    这夜空无云,星辰密布,似刚被清洗过那般,格外清亮。二人借着星光很快便到了这云龙赕。这云龙赕并无坚固城墙,只是依山伴水,增添了些许屏障。安小乙远远看着远方有灯火闪烁,正要继续向前。苏白青拉住他,

    “走这边。”说完,她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这是一条深幽小径,路上杂草丛生,想来早已无人往来。小路尽头是一座土地庙,似乎已经荒废多时。安小乙抬头看着这庙,心里盘算些什么。苏白青莫名其妙看着他,一把将他拉进庙中,然后轻轻关上庙门。

    二人摸黑来到土地公身后,这里用干草铺了一地,坐在上面也算干燥舒适。

    “咱生个火吧!”安小乙说道。

    “不要,要是有人看到,我怕……”

    “没关系啊,我保护你!”

    安小乙起身在庙中找到些许干柴,可能是曾经借宿之人留下的。他在土地公旁搭起柴堆,揉碎干草,从木棍之上取下火石,轻轻敲打。很长时间之后,火终于生了起来。苏白青与安小乙分坐火堆两侧,火光照亮一片,安小乙满脸汗水,看着苏白青不停傻笑。

    “你干嘛一直傻笑,也不把汗水擦一下!”

    安小乙用衣袖一抹,继续傻笑着。

    “说话啊,干嘛一直笑!”苏白青有一些恼怒。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单独跟女孩子一起过夜呢……”

    话还没说完,一根木柴已经砸向小乙面门,他轻轻挥手挡掉,继续说道,

    “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也就在那溪水畔住下了,怕是以后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啊,我俩是真有缘。阿爷讲的故事里,那些英雄和女侠可都是如此。”

    苏白青做势要打,却又轻轻放下手中干柴,

    “今晚你睡外面。”

    安小乙双手一摊,

    “能不能借些干草,睡地上会生病的。”

    苏白青恨恨道,

    “你在山里一个多月怎么没病,我看你结实得很!哼!”

    小乙无奈,只好回道,

    “好吧。对了小白,哦不,小青,有吃的没?突然好饿啊!”

    “没有。”

    “那有……”

    “什么都没有!”

    安小乙吃了个哑巴亏,只好借着火光四处张望一番。土地庙不大,却被土地公前后隔开来,身前一丈有余,身后却只三尺。地上尽是石块,几根木棒腐朽不堪,墙角长有几株杂草,长势喜人,左面墙壁上部已然倾倒,四周皆是蛛网,一根大梁横在当中,顶部有三尺见方一个大洞,可以看到小小一片星空。再看这土地公,虽说挂有蛛网,稍有破损,可依旧立在当中,福气满面。

    安小乙到庙外找回大块木柴放在火堆之上,然后在火堆旁收拾出一块平地,抱着棍子慢慢躺下。

    “哎呀,还是躺着舒服呀。”他一边咽口水,一边揉着肚子,怔怔望向庙顶大洞。

    苏白青站起身来,走到土地公身后摸索,回到火堆边时手中多了半块薄饼。她把饼扔向安小乙,小乙一把抓住,直接蹦了起来。

    “哎呀,还真有吃的啊。”刚想咬上一口,小乙觉得不对,很自然的拿起树枝,将饼放到火堆旁边轻烤。待到烤得泛黄,小乙吹着饼,撕下一片递给苏白青。白青不愿接,但又拗不过

    小乙,只好接住咬了一口。

    “东西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好吃,这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了。”安小乙学着白青慢慢吃完薄饼,然后又是抱着棍子慢慢躺下,继续用手不断抚摸着肚子。

    苏白青看他这个样子,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怎么像个老头一样,吃完东西就喜欢摸肚子。”

    安小乙大笑起来,

    “有吃有穿有住,还有美人相伴,哎呀,真是太幸福了。”

    苏白青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回到自己的干草之上,再不说一句。安小乙也识趣的不再言语,眯起眼睛盯着那一小片星空,不多时便伴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天已然大亮,苏白青刚一睁眼,觉得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睡的这小片地方前后各多了块木板。她拉开木板,发现火还烧着,只是不见了安小乙。突然她拍了拍头,打开庙门便要向外奔去。与此同时,一个黝黑小子迎面走了进来,与她差点撞个满怀。正是安小乙,只见他手上多了两条鱼,正笑嘻嘻盯着苏白青。

    “起床啦,今天早上咱们吃鱼!”

    苏白青也不理他,跑了出去。安小乙一脸茫然,他也没多想,以为只是方便去了。小乙在火堆中加了些柴火,把鱼穿在竹竿上架起来慢慢烧烤。香味很浓,小乙用力一嗅,使劲咽了咽口水。

    不一会,苏白青回来,满脸沮丧。

    “小青啊,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是太好哦!”

    看苏白青没有反应,又继续说来,

    “哎呀,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出来我听听,让我开心一下!”

    见她还没动静,又道,

    “没关系,来吃条鱼就好了。”

    苏白青瞪了他一眼,满脸委屈,

    “都怪你夜里打呼噜,害我没能早起领到吃的!”

    安小乙无奈道,

    “原来你穿成这个样子就是想要去领吃的呀!”

    苏白青嘟着嘴,呛道,

    “我也就在这待几天,很快就有人来接我的。而且我是女……”

    安小乙揉了揉鼻子,笑道,

    “嗯,我懂了。没关系,看我这有烤鱼,啧啧,好久没吃这么大的烤鱼了,你闻闻,香味都出来了。”

    安小乙把她拉到火堆旁,又从身旁拿出几个薄饼递给她。她瞪大眼睛盯着薄饼。安小乙看她神情,开心笑道,

    “你想问哪儿来的吧。我也奇怪了,在街上四处转悠,突然就有人塞了两个到我手里,我说我还有个弟弟,于是又多了两个。是个挺和善的老妇人。”

    苏白青有些激动,

    “刘家老太?天啦,我在那领了好些天,也没能见到她一面呢!”

    安小乙满脸疑惑,苏白青继续说道,

    “听说这刘老太八月十六七十大寿,刘家又是修桥又是铺路,还弄了个刘家‘风宿’,那些没地方住的闲散人员都聚到那里去,好吃好喝供着!这每日的布施那是要整整持续七七四十九天……”

    苏白青咽了咽口水,

    “这个好了么?”

    安小乙笑了笑,从身上摸出两个小纸包,他把里面的粉末仔细撒在鱼身之上,递给苏白青一条。苏白青拿起鱼,一口咬下却是烫得直哈气。她一边吃鱼,一边好奇问道,

    “你哪儿来的鱼,还有这盐和胡椒!”

    “那卖鱼的大哥跑了好些鱼,我去帮捉了回来,然后他便送了我两条,我还借人刀把鱼杀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河里的鱼真不少!至于这调料嘛,是那‘烟雨楼’取的,我帮他们搬了几袋米面。”

    安小乙拿起自己那条鱼,大口吃着,

    “有小乙哥在,以后保准让你天天吃好喝好!”

    苏白青噗嗤笑出声来。小乙继续道,

    “阿爷说可不能随便白拿别人好处的,等会咱们也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苏白青点头。二人吃完便走出庙门往刘家走去。

    刘府门外,来了两个小乞丐,家丁正想要将二人请走,却是正好遇上这刘府大管家。大管家听明原由也是哭笑不得,这府内也没甚活计让二人来做,只好悄悄让人把几袋米面从厨房搬到后门,然后让二人再搬回去。黑脸男孩干活麻利,为人实在,大管家看着很是喜欢,

    “小伙子,你多大年纪了,要不让我请示夫人来家里做帮工,每月工钱比外边可多上不少呢!”

    安小乙擦掉额头几滴汗珠,笑笑,

    “管家大叔,我今天十四,我弟弟……”

    苏白青赶紧道,

    “十三。”

    “对,十三岁。但是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

    “为什么呢。”

    “我要行走江湖,做大侠。阿爷说,江湖之大,处处为家!”

    管家大笑起来,

    “好小子,你叫什么,以后我可要多多打听江湖中是否有你一号人物!”

    “安小乙!”

    苏白青也是毫不示弱,

    “还有苏白青。”

    “咦,你俩不是兄弟么,怎么不同姓。你这弟弟长得还真是清秀。”

    安小乙摸摸头,笑笑,

    “我们比亲兄弟还亲呢!管家大叔,我们先走了。”

    管家留住他们,又令人拿来些饭食递到二人手中,

    “这是你们应得的。”

    二人谢过之后,便拿着饭菜走了。管家远远看着这两个孩子,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叫来一位干练家丁,让他有机会留意下二人动向。

    两个“乞丐”把四处街道都转了好几圈,安小乙还是没能记住店铺方位。路过石桥,二人很默契的坐在边上,任由双脚悬在半空。破庙光线很暗,直至此时,安小乙才第一次好生端详身边这个小姑娘。只见她生得眉清目秀,虽不是惊艳绝色,但只要看着她就会感到欢喜,永远看不厌的那种,最最关键的是,她笑起来嘴边有个小小酒窝,很是好看。小姑娘看这小子直盯着自己,脸上也是一红,喃喃道,

    “我能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么!”

    安小乙呆在当场。

06 白石桥上倾诉衷肠,烟雨楼外以示诚心

    往来行人不多,想来已是过了赶集时辰。偶有飞鸟经过,留下几声轻鸣。二人坐在石桥之上,微风拂面,将发梢轻轻撩起。桥下流水急去,气势倒也不凡。

    “小青,今天我就一直在想,你应该并非本地人士。那又为何只是一人住在庙中呢。”

    苏白青有些失落,悠悠说来,

    “我也猜想到了,只怕以后都只我一人。”

    安小乙抬起头来,疑惑问道,

    “能跟我说说么?”

    苏白青缓缓摇头,回答道,

    “家中变故,爹娘,哥嫂侄女全都被人害死了,爷爷一气之下也断了气。”苏白青流下泪来,却并未哭出声响,只是声音稍有颤抖,又听她继续说来,

    “孙姨把我救了出来,我们一路辗转来到这大理国。到了大理城,孙姨说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便给了我一封书信,说是到这云龙赕找那王家老爷。她把我安排上送粮马车后便走了。她说如若七日之内不见她来,可能她就再也来不了了。”

    安小乙点点头,

    “孙姨把你托付给王家,那你又为何会在这庙中。”

    苏白青回道,

    “刚到这云龙赕,很容易就找到那云龙王家,碰巧那家丁将一人狠狠推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顿猛揍,打得那叫一个惨,只怕是差一点就要被打死了。我怕得很,就不敢上前。孙姨说如若七日不见她来,就让我安心待在这王家。后来,那书信被我弄丢了。本来想去那刘家风宿的,可那里全是懒汉无赖,我可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后来发现了这庙,虽说有些残破,收拾一番后倒也像个住的地方。最关键的是,这里很少有人过来。”苏白青用手卷着发梢,继续道,

    “这几日我也打听过这云龙赕王家,在这云龙赕是最有势力的两个家族之一,这另外一个就是咱们今日见到的刘家。两家虽然相互不对付,也还不至于摆明了较量,不过这刘家更为势大,许多方面王家也不愿意与那刘家硬碰硬。听说这些年刘家老太突然信了佛,也做了很多实惠百姓之事,但百姓中的口碑仍旧不好,要怪也只能怪她那恶霸孙儿,到处欺负相邻。听说这恶霸已经外出半年有余,怕是快要回来了,我们到时也要小心一些才是。”

    安小乙点头明了,问道,

    “那是不是已经过了七日了?”

    “今天已经是第十日了。”苏白青低头轻声道。

    “没关系,没有那王家,这不还有你小乙哥么,我保护你!”安小乙拍拍自己胸脯,傻笑起来,他肤色本黑,这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分外讨喜。苏白青破涕为笑,用手将脸颊泪珠拭去。

    “小青,你真愿意跟我一起闯荡江湖么!”

    “嗯!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苏白青认真点头。

    “那咱们就一起去闯上一番,对了,顺便去给你家人报仇。”

    苏白青摇摇头,道,

    “可孙姨说不让我想报仇的事,让我自己好好活着,因为我这一家就只我一人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仇人是谁。”

    “我会帮你的!这世道需要更多人站出来!”安小乙盯着苏白青又是一阵傻笑,

    “小青,你长得真好看。”

    苏白青有些羞涩,转头看着山顶落日,不再看他。

    “小青,明天我想去烟雨楼找活干,咱们还得找个正经事,顺便凑些盘缠好上路!”

    白青点点头,笑道,

    “嗯嗯,这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行走江湖!咦,对了,我才想起来,白日里你怎会拒绝那刘家管家呢,要知道很多挤破头都想要进去呢!”

    小乙摇摇头道,

    “阿爷说啊,最容易了解江湖事的,就是那酒楼驿站了,咱们先去待上一阵,没准能有些收获呢!”

    白青点点头,

    “嗯,我懂了,你要在这酒楼接触更多江湖人士,说不定还能遇上个好师父!”

    小乙把头点得极快,

    “是啊是啊,阿爷说……”

    白青邹着眉头,却是越发好看,

    “你怎么老是阿爷说,你那阿爷也是江湖中人么?”

    小乙扁嘴回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了,阿爷说他以前爱听人说书,他也给我们讲了好些江湖故事,我就非常佩服那些大英雄,所以我就一个人出来了。”

    白青继续发问,

    “那你阿爷会同意?”

    小乙眼神坚毅,回道,

    “阿爷说,这可能就是我的命,也就摆摆手让我自己决定了。”

    “你阿爷也真够通情达理的!”

    “是啊,阿爷说能够选择怎么去活,本来就是一种幸福。”

    白青不停摇头,说道,

    “听不懂听不懂,小乙哥,我们回去吧。”

    安小乙开心的大笑起来,

    “哈哈,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小乙哥,真好听啊。来,再叫一次来听听!”

    苏白青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跑了开来。

    “小青啊,再叫一声嘛,再叫一声……”

    安小乙扑腾起来,跟着跑了回去。

    刚进庙门,安小乙见到眼前场景,头皮一阵发麻。只见苏白青双手拿着一根针,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他一见势头不对,赶紧转身跑了出去。

    “别跑啊,我只是要给你缝一下衣服嘛,别跑啊!”

    白青冲出庙门,一旁草丛中探出一个头来,黝黑脸庞一口白牙,正是安小乙,

    “真的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啊!”

    安小乙蹑手蹑脚来到苏白青身前,苏白青一把将他拉进庙中,

    “把你裤子脱了,看那腿上破了一大块!”

    “能不能不脱啊,阿爷说男女授受不亲啊!你就直接这样缝吧!对了,你哪儿来的针线啊!”

    苏白青摇晃着针线,笑盈盈说道,

    “裁缝店老阿婆给的,她看到我衣服都破了,说是给我补补。后

    来我向她要了针线,就一直放在这土地庙了。”

    说完,苏白青就让他趴下,拉起他大腿上的破布仔细端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了针,

    “哎哟,小青啊,你戳哪儿呢,哎呀,你到底会不会补啊!”

    苏白青嗔道,

    “大男人你叫个什么,不就被戳上一下么,这点儿疼都受不了,你还去闯荡江湖呢!”苏白青也不理他,继续下针。

    “哎哟,哎哟,小青啊,你都戳到屁股上了,你这针偏得也太多了啊!哎哟!”

    安小乙跳了起来,用手使劲揉着屁股。只见苏白青脸上微红,不好意思道,

    “我这不是好久没缝过东西了么,你让我练习一下就好了!”

    “你还得练习一下啊,那我这屁股蛋也禁不住扎呀。”安小乙一脸忧郁。

    “哼,好心当了驴肝肺!不给你缝了!”苏白青撅起小嘴,不再和他说话。

    “好啦好啦,你来缝,不过,你稍微轻点,轻点。”安小乙默默趴了下来,一脸木然。苏白青噗嗤一笑,拿起针线放到下颚之上,

    “那我来了哦!”

    苏白青仔细慢慢缝着,倒是很少扎到小乙了,不过偶尔也会冷不丁扎在肉上,害得小乙一刻也不敢放松。小乙身上衣物破洞太多,苏白青补了良久。小乙起身一看,只见全身上下破口已然全被缝上,只是这针脚长短不一,四处歪斜。小乙起身看了看身上,仿佛穿了一件新衣一般,他手舞足蹈,显然是欢喜得很。苏白青看他这样子也是开心笑了起来,她正要把针线收好,安小乙却是抢过针来。

    “你这是做什么呢!”

    “把脚上的血泡给挑了。”

    说完只见小乙脱下草鞋,用针逐一挑破脚底几个大血泡,血水不断流出。苏白青只是看着都感觉到痛,也是不忍再看。

    小乙处理完后把针递给了苏白青,然后把火又生了起来。天暗了下来,他俩围着火堆,感受着温暖,倒也不像头晚那么拘谨,二人相聊甚欢,倒是一点儿也不显陌生了。苏白青把干草抱了出来,分别铺在火堆两旁,二人各躺一边,缓缓睡去。夜里下起了小雨,湿了庙中那一小片地方。

    第二日天未亮,小乙和白青就已来到了这烟雨楼。正门无人,这偏门倒是一片忙碌景象。偏门通向后院,两人送完鸡鸭之后,急急走出,靠在院墙之上攀谈,一位大汉出来时还拎着小半筐活鱼,口中骂骂咧咧。想来这些肉食都是有固定人员供应的,那半筐鱼只怕是大小不合适,被挑剩下来的。门口蹲着好些庄稼人,各式蔬果就有尽有,负责购买的伙计一路指指点点,不时有人开心的抱着自家蔬菜进到院中,没有被点到的满脸沮丧,这意味着他们还得再背到集市去。对于周边庄稼人来说,已经成为了共识,先到烟雨楼,运气好一次就能卖完,而且价钱比起集市只高不低,不过烟雨楼即使再大也收不完这许多,当然也会仔细挑选。

    烟雨楼是这云龙赕最大的客栈,共有两层,下层提供饭食,大小饭桌一十有六,另设雅间八间,上层则用作住宿之用,总计甲字六间,乙字八间,丙字一十六间。后院极大,厨房茅厕分列两侧,院中有圈养鸡鸭,有鱼池,有库房,有酿酒作坊,也有为食客住宿方便而建起的马厩之类。由于生意极佳,活物一般会两天一送,牛羊肉则是每天杀好送来,蔬果每日新购,最是新鲜。这云龙赕来往商贩颇多,公子侠士络绎不绝,也大都喜欢来这烟雨楼。这里自酿清酒品质极佳,泡上新鲜梅子,喝上一口便是回味无穷,遇到好烈酒之人,也大都会直接叫上一坛清酒。当然楼内也有各式酒品,甚至是那远道而来的大宋名酒,只不过仅有少量供应。这酒也就成了烟雨楼的法宝,甚至有人上了桌,只要上几坛美酒独自品尝,连下酒小菜都免了。许多住宿的客人会直接让小二将饭食送入客房之中,也稍稍减轻了楼下桌椅满员的压力。这烟雨楼客人多,伙计也是不少,各司其职,虽说甚是繁忙,却也是井井有条。听说老板是个米面商人,只是从未有人见过,众人所知的,也仅是那位三十初头的貌美丰腴女子,她把这酒楼经营的如此红火,也让那王刘两家有些眼红,只是不知为何,从未有人对这酒楼做过不法之事,想来这幕后老板也是极有权势之辈。

    安小乙二人站在烟雨楼后门,看着这番景象也是惊叹不已。小乙上前来到伙计面前,说明来意,却被一句不需要随意打发了。苏白青心中不忿,正要上前理论,被小乙一把接住,二人只好退在一旁。不多时,这门口众人已然退散,只有几个伙计在外闲逛。一位魁梧大汉走出门外,穿着与一般伙计无二,他向那些偷懒伙计大声斥责一番,那几位低头快速跑入院中。大汉刚要转身,一支扫帚从他身旁穿了出来,后边还跟了个灰头土脸的瘦小伙计。

    “你这小猴子,看着点儿!”大汉向他吼了一声,这小子点头哈腰甚是恭敬。

    再看这人,身形极瘦,一身伙计衣衫荡起,显得极为宽大。他满面堆笑,虽说长像普通,却显得格外精神。他正要挥舞扫帚,却被小乙一把抢了过来。

    “猴哥您先歇着,这活我来。”小乙满脸笑意,那瘦猴还没反应过来,小乙就已经开始清扫那些枯枝与菜叶。瘦猴愣了一下,也是开心起来,不时向小乙比划一番,小乙每次都恭恭敬敬“好的猴哥”,想来也是让他极为受用。小乙很快清扫完毕,并用箩筐装起。

    “你这黑小子,我喜欢,以后在这烟雨楼,只要提你猴哥大名,那都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

    “给你娘的面子,小猴子扫完赶紧过来清扫茅厕。”墙中传来叫喊声,似乎就是刚才大汉。

    “我先去了,咱哥俩稍后再来说道!”瘦猴接过小乙递来的扫帚,开心的大步进门去了。

    “咱们这连个门都进不去呀,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么?”苏白青轻声问道。

    “嗯,多等等看。”安小乙搬来一块石头放在树旁,与苏白青一起坐下。

    “我们走正门估摸着会被撵出来,就

    在这里等着,没准还能遇到管事人,不行再去前门查看一番。”

    二人坐在石上,轻声交谈,有人进出时,小乙便上前攀谈,也大都落了个白眼。那瘦猴偷空出来过两次,也只是笑嘻嘻和小乙打了声招呼。

    不知觉间,二人在这后门外已经坐了一天。期间小乙也跑到正门打听,都只刚要进门说明来意便被劝走了,连那跑堂小二的正脸都没见个真着。眼看即将入夜,安小乙摸出最后一块薄饼,二人分食。

    正此时,来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名中年男子,四十左右,宽袍大袖,仪态不凡。那人将手背后,不急不缓走入院中,不多时便又走了出来,身后却多了几位瘦小伙计,其中就有那瘦猴儿。只听那男子突然气度全无,大声臭骂,

    “你这顾老黑,还有你那臭婆娘,你看给我的都是什么人,还不是给你后厨搬东西……”

    还未说完,一把闪亮大菜刀带着一位胖妇人出了院门,她用刀指着那人,

    “这后院老娘说了算,不用你来教,等这前头人过了再给你派人。你要再乱张口,老娘切了你那活儿给老头子下酒!”

    那男子脸憋得通红,却再也不敢言语。跟那几个伙计说了两句便匆匆走了,与之前换了个人一般。这几人便倒在墙上嘻笑起来。

    安小乙走到瘦猴身边,打听这人情况。瘦猴本是多嘴之人,怎奈平时众人都不把他放在眼中,也只能自己嘟囔几句了事。今天走了好运遇到小乙,还被叫了“猴哥”,那心里舒坦得紧,

    “刚走这位是福伯,管前边,后院这块就是老顾伯说了算了。俩人平时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这擦摸黑的时候,食客最多,前后这就老有些相互埋怨。老顾伯脾气好,也不说什么,只是这顾大娘那就是个爆竹,一烧就炸开呀!”瘦猴掩嘴偷笑。

    不一会福伯回来,身后跟着几辆马车,满满装着鼓鼓的麻袋。几人赶紧排成一排,福伯走到面前,眼神一亮,发现一个黑小个,背后一根黑木棍。还没来得急张口,安小乙已经出声,

    “福伯好,我是猴哥的朋友,是来帮忙的。”几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那瘦猴却是一脸神气。福伯看了看,又捏了捏,不住点头,

    “是个好小子,一会你就跟着这小猴子,不懂多问问他。”说完便让几人下货,自己则在一旁指指点点。

    苏白青来到安小乙身边,刚要下手帮忙,小乙拉住她,

    “你可别搬这个,你今天的任务呀,就是待会给我数数,看我这能搬多少。”安小乙又是一阵傻笑,不过苏白青一点不觉得傻,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也是很开心。

    安小乙扛起一个大包来到瘦猴身后,却迟迟不见他起身,原来那瘦猴已经试了好几次,根本无法搬起,他只好叫上另一个同样起不来的同伴,二人好容易抬了起来,走得却是异常吃力。安小乙跟在后边苦笑,想他十四岁,身体确是异常结实,这一袋子根本不在话下。那一包怕是也和瘦猴重量相当,又怎搬得了。

    跑过一趟之后,安小乙便自己进出院门,走进后院也是放下东西就径直出来。瘦猴搬了一包就再也动不了,也就在院里跟着往来的安小乙,不时跟小乙介绍遇到的伙计。安小乙嘴甜,把这院中哥哥们叫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那老顾两口子也注意到了这背黑棍的黑小伙。这安小乙方向迷糊,认人倒是有一手,连那只见过一面的端菜伙计都记得一清二楚。

    几趟之后,他便大汗淋漓,不过也没歇息一下。几位伙计见他辛苦,想要搭把手,却被他一一谢绝,回以那标志性的傻笑。顾大娘被这小子热情叫唤几声,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来到院中,向周围点了点,然后几位大汉便跟着小乙一起出了院门。这样一来,没过多时那些麻袋就已全部放入库房之中。剩下些桌椅农具之类,也都被一一安置好。

    这顾大娘见货物都已放好,拉住安小乙,上下打量一番,

    “这黑小子不错,体格好,叫什么名字?”

    “顾大娘,我叫安小乙。”小乙喘着粗气回答道。这顾大娘摸着他的头,满脸爱怜,

    “你想来这干活是吧?听那些伙计说你在外边守一天了。”

    安小乙摸摸头,

    “对啊,对啊。”

    顾大娘喜笑颜开,

    “那你明天就来,待会让人给你准备身衣服。瞧你这衣服,这缝的什么呀!”

    安小乙开心的跳了起来,连忙谢过,转身就要出去告知苏白青。

    “你在这里等下。”

    顾大娘走进后厨,回来时手上多了半块猪头肉。安小乙也不客气,只是一个劲的感谢,想来一会就能与白青一起啃咬这猪头,别提有多开心。他转身向院门走了出去。

    “,那么多年也没见你这么高兴过,平时一个子儿都不舍得给我,对这黑小子却是这么大方。”老顾伯满脸黑线。

    “他叫安小乙,嘿,看着就喜欢。”顾大娘一眼不看老顾伯,转身进了厨房。老顾伯一声叹息,再不言语。

    刚一出门,小乙便被福伯抓个正着,

    “安小乙是吧,刚才跟你弟弟说好了,你俩明天就来我那前台做活,我可不会亏待了你。”

    安小乙开心极了,

    “福伯,我刚才已经答应顾大娘,明天就来她这干活。我这也空有些力气,还是在后院帮忙好些。我弟弟很是机灵,在您那儿再合适不过了!”

    福伯有些怒气,哼了一声,冲进后院理论去了。

    一旁的苏白青看他手拿猪头,咯咯直笑。安小乙一手抱着猪头,一手拉起身旁苏白青的小手,飞快向府外跑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柔软嫩滑,异常温暖。而这一牵,就一辈子都放不下了。

    安小乙问她,

    “刚才我搬了多少?”

    苏白青嘻嘻笑着,回道,

    “小乙哥你可真是厉害!不多不少,刚好二十袋!”

07 新人入席把酒言欢,旧友自来风云突起

    安小乙习惯早起,这不今日还得去那烟雨楼做活,他就起得更早了些,顺便还跑到河里洗了洗身子。回到庙中,苏白青依旧睡得十分香甜。他生上火,把昨夜未吃完的那半边猪头架在火边熏烤。苏白青慢慢睁开眼睛,想来是被这肉香吸引。她昨夜早先还被这猪头吓得不敢啃咬,可只是小试一口之后便再也无所顾忌。苏白青盯着猪头不断咽着口水。

    二人交替啃咬这猪头肉,吃得满嘴油腻,甚是满足。安小乙靠在墙上,用手揉搓着肚子。苏白青在一旁看着,也学他样子,她突然发现吃完东西这样摸着肚子很是舒服。于是二人一边打着嗝,一边揉着肚子,顺着三圈,轻轻拍上两下,如此反复,相当受用。

    二人摸黑来到那风雨楼后院,只见这里早已燃起点点灯火,安小乙认得院门处的李子哥,轻声呼喊了声,二人便被拉进院中。这李子姓李名子,听说他娘怀她时就好吃李子,刚好他爹又姓李,于是很随便的,家里便多了一个李子。顾大娘这头一晚就连夜让人准备好两身干净衣衫,李子把衣服递给二人。

    “我弟弟不是要去前边儿招呼客人么?”

    李子大笑起来,

    “那福伯昨夜跑到后院理论,又被顾大娘骂了一通,最后还说就要把你弟弟留在身边什么都不干,也不给他拿去使唤。”

    安小乙也被逗乐,询问了柴房位置,便和苏白青一齐过去换衣服了。苏白青本想让安小乙在门外守着,自己先换,怎料安小乙一把将她一齐拽了进来。

    “我俩是兄弟,不一起进来,好像不太合适吧。”安小乙傻笑起来,苏白青红起脸,把他头转向柴门,自己躲在后边飞快的换好衣服。安小乙也很快换好,又将那满身补丁的衣服细心叠好。两件衣衫都是为大人准备,安小乙身形魁梧,倒不显太过宽大,白青就显得十分宽松了。

    “这个,扔了吧……”苏白青看着那衣衫,有些不太自然。

    “这可不能丢,这是我弟弟新手给我缝的,还在屁股蛋上扎了好些针!”

    苏白青脸上微红,心里却是喜的。

    “小乙哥,昨晚我就想跟你说了,其实,我不想在烟雨楼,我想去跟婆婆学针线活,或是,或是去学些救死扶伤的本事。”

    安小乙一愣,也明白她的意思,

    “嗯,一会跟顾大娘说一声。”

    二人来到后厨,着实被震憾了一番。只见这厨房巨大无比,足足二十来丈长,当中一排五六个巨大土灶,烟囱立在一旁。每个灶后都堆起干柴,摞得有大半个人高。几个灶中已是热气腾腾,大型竹制蒸笼码起老高。靠墙案台上各式肉类蔬菜,超大案板挨个摆放其间。

    顾大娘已经在忙活,看到这两个半大孩子,瞬间喜笑颜开。她先看了那黑小子一眼,又疑惑的瞧了瞧他手中衣服和背后黑色棍子。她又看了看苏白青,微微一笑。苏白青跟她说明了情况,她点点头,轻声说道,

    “女孩子嘛,学点针线也是挺好的。”

    二人都是一惊。苏白青红了脸,

    “顾大娘,您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顾大娘我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以后不在这做活,也经常过来玩,跟大娘聊聊天。瞧这姑娘俊的,这小酒窝真是爱死个人。”顾大娘摸着苏白青红红的小脸,喜欢得紧。几个伙计嘻嘻笑着,以为这顾大娘又在调戏漂亮小伙了。

    这天,顾大娘就把苏白青留在身边,说是要留下来陪她多玩上几天。这白青和小乙一样,嘴巴也是很甜,不一会儿也把这后院的伙计们叫了个遍,不过她却不像小乙,能一下记住那许多人。

    这小乙第一天来,顾大娘也没安排他做事儿,只是让他熟悉一下这里情况,但他很会来事,有能帮忙的根本不用说明,自己就上去了。顾大娘忙活时,苏白青就跟在小乙身后,问这问那。这院里突然有了这两个半大孩子,热闹了许多。这俩孩子性格随和,又肯出力,搁谁都会喜欢,更何况那顾大娘对二人还如此亲热。

    这忙活了一天,后院之人都已疲惫至极。院中分别架起两大块木板,这后院众人围坐两桌,饭菜陆续端了上来,大家毫不客气,大口吞咽。顾大娘把小乙白青拉到身边坐下,二人也不扭捏,端起碗就吃了起来。顾大娘怜爱的看着两个孩子,不住给二人夹菜。老顾伯抬了一坛清酒出来,先自己来了一碗,看起来他还是比较喜好烈酒,看这架势怕也是能喝上几坛。老顾伯大声道,

    “一人只一碗,不许多。”

    几位好酒伙计拿着碗过来,一人倒了一碗,大都先小抿上一口,他们也懂得这好酒还得慢慢喝才好。

    “老顾伯,给我也来一碗好么!”安小乙轻声道。

    “你这屁大孩子也能喝?”老顾伯望他一眼,

    “来,满上。”

    安小乙闻了闻杯中美酒,大吼一声,

    “好酒。”

    众人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随即便都大笑起来,

    “好酒,好酒,来喝一个!”

    安小乙端起碗,大声道,

    “我和弟弟来到贵宝地,无亲无故,承蒙各位不弃,以后我们必当全力以报。以后我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了,大家也别当我是外人。我敬老顾伯,顾大娘,还有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说完便是一饮而尽。

    众人皆是一惊,片刻之后人声鼎沸,酒碗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瘦猴也要了一碗,慢慢嘬着,他坐到小乙身边,

    “小乙呀,你怎么说起话来,有点怪怪的,像是那些臭走江湖的!”

    “我听阿爷的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只好胡乱说上几句了。”小乙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此时脸上也开始泛红,继续道,

    “猴哥,你本名叫什么呀,总不会也是……”

    “小时候好像有人叫我阿华,姓什么早就不知道了。要不是老顾伯,我怕是早就死了。后来,

    大家都叫我小猴子,也就习惯了。”

    “那我以后都叫你阿华哥!”

    只见瘦猴把碗中酒大半都倒进小乙碗中,他平时都不敢喝酒,今天有人叫他哥,他高兴,也就破次例。二人撞碗,一饮而尽,这瘦猴从出生起就被人看不起,今天也算是豪气了一番。

    小乙和白青都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而且这大酒楼后厨的伙食,比起好些富贵人家也是差不了太多了,因此二人都吃得肚子鼓鼓,心满意足。二人帮忙收拾好碗筷后便要离开,却被顾大娘一把拉住,

    “今天就在这柴房住上一宿,明儿个再给你俩寻个住处。”

    “顾大娘,这你不用操心啦,我们住的地方非常好呢!”说完二人便夺门而出。

    “天这么黑,你俩小心点儿!”

    “知道啦!”

    “这俩孩子。”顾大娘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二人躺在庙中,用手揉搓着肚子,十分享受。对他们来说,在一天的忙碌之后,还有这么一小片属于自己的地方,不是太大,能容得下身体,还能遮风挡雨,就没有更多所求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白青被顾大娘拉到身边,学习针线的日子也就无限期往后推迟了。安小乙整日都在后院忙活,跟那些前台小二也都打得火热一片。偶尔会帮忙端下饭菜,客人也都会好奇这个背着黑棍的伙计,不过这样的时候也并不太多,更没有打听到多少江湖之事。不过听几个小二说道,这酒楼每到大型节日和集会都会有很多江湖中人前来,这让小乙心痒难耐。这只有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要知道这些年那大宋和大理国往来频繁,大宋商贾处处可见,如遇节日,一般也会请上本地豪绅在酒楼聚上一聚。想来这中秋之日,烟雨楼定然也会大肆热闹一番。

    瘦猴说那老板娘也快要回来了,这让小乙心里直扑腾。想他安小乙来到酒楼十余天,也只是听说老板娘长得漂亮,又是风情万种,好些人来酒楼吃喝也只是为了能看她一眼。他回头瞧了瘦猴一眼,心叫不好,这瘦猴怕是犯了毛病,他使劲戳了戳瘦猴,瘦猴才回过神来,笑嘻嘻走了开去。

    转眼两日过去,正是中秋佳节,傍晚时分酒客渐多,酒楼里一片热闹景象。小二前前后后招呼着客人,酒水一坛坛端出,酒客大呼好酒举杯痛饮,好一番义气江湖!不知何时大堂之中多出了许多江湖人士,人人佩有武器,时实务的小老百姓皆是迅速回避,有些胆大想多看看的,也被几位豪气痛饮的大嗓门弄得战战兢兢。这些好面子的江湖人士,大都喜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举杯痛饮,丝毫不顾及他人,因而这大堂中内的位置反而变得最为抢手。

    只见这正中一桌坐着四人,黑巾缠头,个个膀粗腰圆,实打实的练家子。旁边几桌食客也皆是相似装束,想来应该都是一路人。在这县府一下聚集这许多好汉,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靠窗及二楼的酒桌也零散的坐下不少江湖人士,可见到这一幕,尽是一片肃然,谁都知道这伙人不好惹。这带头四人进来坐下之后,周边食客都起身结账或是换桌到其它位置,只有一位白衣书生,依旧坐在这四位大汉旁边,一人占了一桌,对几人毫不理会。最后一堆壮汉围坐在那书生周围,不时向书生看来,那书生也并不畏惧,只是轻嘬酒水,不时大叫一声“好酒”,场面甚是滑稽。

    正在此时,一位翩翩公子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两位壮汉,手上青筋暴起,想来也是个中高手,人手一把宝银色佩剑十分扎眼,定是传世双剑无疑。只见那公子衣着华贵,腰中佩玉,手执铁扇,虽说搭配简单,但看其气度,也定然不是普通富贵公子。

    “‘向门四杰’果然是非同一般,小子世杰见过几位哥哥。”

    场中江湖人士皆是一惊,有几位已然起身,准备远离这是非之地。这向家四兄弟在这大理国境内也都能算上一号人物,几人皆是军武出身,从战场上练就一身武艺,手段狠辣,性格暴烈。那些名门大派之中虽也精英倍出,但又怎能与这些多年战场浴血搏杀之人相提并论。战场之上,无法做到点到即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而那些所谓江湖中人到了战场之上,常常还不如摸爬滚打活下来的老兵油子。反过来,军武中人到了江湖却时常混得风生水起。

    四人中一位向那公子轻轻挥手,那公子又接着道,

    “时间仓促,没能招呼好各位,是在下的过失了。还请几位哥哥原量则个。”

    那带头的大汉举起大碗,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道,

    “我们这些粗人没这么多礼数,只要有碗好酒就行。刘家小子,随意找个位置坐下,今夜只喝酒,不谈事。”

    “好说好说。”这公子见这四位一人坐一方,并没拼座之意,便自觉向那书生走去,他看着书生,轻声笑道,

    “这位公子能否换个桌?”说完在桌上放下大块银锭,顿时有人窃窃私语。

    怎知那书生毫不理会,只是夹起一颗花生放入口中,慢慢喝着下一杯酒水。刘家公子又放下一块,书生依旧置之不理。

    “这刘公子是吧,来咱这桌,大家挤下屁股,一起好喝酒嘛!”那四杰手下一人大叫起来,刹时间呼声四起,都要给那刘公子挪个位置。这满楼的看客对这一幕皆是咋舌,也都好奇这书生是何人物。刘公子心中恼怒,却也只是向各位抱拳,然后颇有风度的轻轻坐在书生对面,两位抱剑壮汉分列两旁,并未入座。

    “这位兄台想必不会介意吧。”

    书生轻轻咂了一口酒水,慢慢回道,

    “你都坐下之后才来问我,是不是有些多余?”

    刘家公子轻轻一笑,再不与他言语。

    之后众人只顾喝酒,也无人再去理会那白衣书生。刘家公子酒量甚好,遇到敬酒也是来者不拒,那向家四杰怕是也对他刮目相看了。其余众多酒客本以为会有人大打出手,此时已然放开怀来,喝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酒楼又再次热闹起来,安小乙也为大汉们上

    了几坛美酒,却也没能在近处看看那向家四杰。

    “兄弟们,今天差不多了,别误了正事。”四杰向刘家公子抱拳,

    “刘公子,多谢盛情款待。你的事,放心好了,死也会给你个交待!”

    那刘公子弯腰抱拳,做足了礼数,

    “好说好说,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哥哥。其余事项已然安排妥当,哥哥们这便随我去吧。”说完,刘公子便带着众人一起出了烟雨楼。大堂中央剩下一人,正是那白衣书生。只见他正不急不慢,缓缓将酒倒至杯中,似乎刚才一切未有发生过一般。

    不多时,便有其他客人走进店中,将那一群大汉留下的空桌补满,这烟雨楼的生意真是好的出奇。

    半晌之后,多数饭桌已经被小二收拾干净,只留下三三两两几桌客人而已,其中就有那大堂中间的白衣书生。他已经跟那壶酒对抗了一整晚,从始至终也没说过几句话,大都只是自斟自饮,又或对着酒杯发着呆。

    正值中秋之夜,月光如洗,撒落世间,几张靠窗饭桌被照得雪亮。突然间,楼外传来一声狂笑,

    “中秋月圆,正是杀人好时光。哈哈哈!”一位粗布蓝黑色衣衫瘦长身形老者缓缓走进烟雨楼。他立在大堂中间,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集中到白衣书生身上。

    “小子,要不要吃爷爷一剑。”只见那老者拔出佩剑,仔细端详。

    “那就来了哟。”老者笑着递出一剑,直直刺向书生后背,那书生身体一颤,却是未能动弹,想来也是无法避开去了。

    安小乙看得真切,大喊出声,朝那方奔了过去。眼看剑尖即将破入书生身体,一阵清音划过,随后一物击在剑尖,剑身歪斜,堪堪错过书生手臂。只见那东西掉在地上,弹跳几下才恢复平静,一只金铃,似是女人随身之物。

    “这位大侠,我烟雨楼只供食宿,可不是斗殴之地哦!”话刚说完,只见一位华贵妇人缓缓走进大堂,她摘下披风随手便递给了小二,微风轻轻撩起发丝,把一张俏脸衬得更加美艳绝伦。她右手金镯上镶着两只金铃,似有小小一块缺口,想来便是刚才击飞长剑之物了。

    安小乙停下脚步,放开手中黑棍,注视这大堂中发生的事情。这是他做梦都想要看到的江湖,他胸中起伏,兴奋异常。更何况这位妇人貌美无双,一袭淡紫,似世外之人一般,不染半点风尘。她身体丰腴,女人该有的都有了,波峰涌起,似那熟透的蜜桃一般,让所有男人都有那种咬上一口的冲动,怕只怕那不经世事的年幼孩童见到,也会大喊肚饿。安小乙见到此情此景,也稍稍咽了咽口水。

    “哈哈,有点儿意思。”

    那老者收起剑来,坐到书生对面,

    “本以为这书生深藏不露,怎知这烟雨楼才是藏龙卧虎。老板娘你可真是好客啊,来来来,给老夫倒上杯清酒。”

    安小乙盯着妇人,见她只有三十上下,又怎会想到是那经营酒楼二十年之人。那妇人也不恼怒,从小二手上接过一只酒碗,抱起一小坛清酒,缓缓移步到桌前,将酒倒入碗中,直至碗中酒满四溢方才停下。那书生把脸埋在桌下,再不敢抬起。

    “范仁良老爷子,怎么这年纪越大,这脾气也渐长啊,整天舞刀弄枪,给晚辈们的印象可不太好哟!”

    剩下几桌江湖人士皆是大惊,谁也想不到,这其貌不扬的老头竟是大名鼎鼎的杀手!曾经有好事之徒,把这大理国杀手做了一个排行榜,安小乙也是有所耳闻的,这范仁良,排行第三,也算是杀人无数。虽说只排行第三,不过为人洒脱,倒也不随意残害其他人性命,在江湖中的口碑也还算不错。听说他杀人有个习惯,会事先让对手知道何时前来取他性命。至今为止,他想要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够逃出生天,可想这老头手段的厉害。不过,要想老爷子出手,只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负担得起的。

    一个女声温柔说来,音色动人,光听这声音,都要醉倒了,

    “范老爷子,若我刚才未出手,想来这小子也不会有事吧,至少不会把命丢在这里。”

    范仁良看了看自己随身佩剑,回道,

    “哈哈,能死在我剑下,也是他的幸运。我就想看看这小子是否有真本事,果然不出所料,他什么都不会。哈哈,有点儿意思,有点儿意思。”

    老头将酒喝完,又示意妇人满上。

    妇人举止优雅,将酒倒上,问他,

    “难得难得!不过老爷子,为何会来这乡下地方,难道此处还有老爷子看得上的角色?”

    老头摇头晃脑,笑了笑,回道,

    “老夫半生逍遥,没钱了就杀个人玩玩,也算痛快。这不是钱花光了么,这手笔也还行,于是就来了嘛。”

    妇人有些好奇,俏皮问道,

    “就在这云龙赕?我应该认识吧!”

    老头干咳了一声,

    “人称许大脑袋,也不知道这脑袋到底有多大!要不你以为那向家四杰怎会出现在这。”

    妇人点点头,又道,

    “如此说来,您要杀的并非这书生,而是那许世勋?而这许大脑袋正在那刘家。”

    老头端起酒碗,看着碗中酒水,回道,

    “正是如此,”

    他一口喝掉了半碗酒,意犹未尽说来,

    “这半碗等回来再喝!”

    说完范仁良身形一闪,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尽显杀手风范。小乙想去阻止,冲到门外,却是再不见一个人影,只好又回到酒楼中来。想那杀手,一般都是藏在暗处,让对手防不剩防,而这位,却是生怕他人不知,想来也是极为自负之辈。

    “店门一直给您留着。”

    妇人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来,她喝掉一半,轻声道,

    “把头抬起来。”

    那白衣书生抬起头,望着她尴尬一笑,

    “姐。”

08 生自欣然不负残酒,死亦无憾再世为男

    妇人咯咯笑了起来,眯眼看着对面白衣书生,眼中满是怜爱之色。

    “我看你这大侠装的蛮好,连那刘家公子的面子都不给,以后还想不想让你姐在这云龙赕过活了。”

    白衣书生偷笑之后又是憨憨的看着妇人,逐字说来,

    “我那不是被吓的么,那几个大汉一来,我腿都站不起来了,只好继续装下去。不过我演得也还算不错吧,那些人竟都没发现。”

    “你这小子,都二十七八了,怎么还这么不让人安心,娘说给你相门亲事,怎么又跑姐这来了。”妇人把他鬓角发丝拨到耳后,眼中满是宠溺。

    “还不是为了躲这事,我早就跟爹娘说过,这事非得我自己来才行。你想,哥都三儿一女了,咱沈家也算是后继有人,我成不成亲的,已经不太重要了。姐,你不是也没让咱爹娘抱上外孙么。”白衣书生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了嘴。

    “哼,你这小子,又拉上我!哎,咱姐弟俩从小就亲,想不到在这事上,也是一样啊。”老板娘眼神涣散,若有所思。

    “姐,听说这云龙赕新开了一家妓院,好像叫‘鱼水缘’”,书生窃笑,继续说道,

    “听这名字都很是露骨啊。想来里面姑娘该是不错,给我点钱我去参观参观,说不定给你领回一个漂亮弟媳那就太好了!”

    “又是出来忘带钱吧,难怪在我这一壶酒喝了大半夜的。你可别乱来,别以为我疼你就不舍得揍你啊!”说完妇人从怀中取出一只淡紫色钱袋,看都不看一下,一股脑全丢给了那书生,

    “省着点花,你这小子!”

    书生得了钱袋,欢喜得很,笑道,

    “你还不知道我么,嘿嘿嘿!”

    妇人伸出玉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就是为了那些卖艺不卖身的雅妓么,上次为了那玉竹,被司马家小子揍得鼻青脸肿,还不长长记性!”

    “姐,说了不再提这事儿的!”书生有些气恼,他只怕也只有在这姐姐面前才能这样撒娇。

    “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

    妇人又递给书生一支钥匙。书生接了过来,双手把玩一阵,这才又道,

    “姐,你真要等那老头?他真能杀得了那许大脑袋?!那群人好凶,我可不相信他一个糟老头子还能有这能耐!”

    妇人摇摇头,笑笑,

    “这你就别管了,不关你事,快去休息吧。”

    书生拿了钥匙耸了耸肩,向后院走去,一切都是极为随意,想来也是来过不止一次。妇人向伙计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她看着自己那半碗酒水,愣愣出神。又过好长时间,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几步开外背负黑棍的安小乙,疑惑道,

    “你是新来的么?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呀!都没客人了!”

    安小乙知道老板娘跟他说话来着,便往前上来几步,后边还跟着个扭捏店伙计,正是苏白青。其实这妇人不知,不仅仅是小乙白青,这堂内还有不少人盯着这边。

    “我不知道那老人家是什么样的人,他想要杀的又是什么角色。我不知道是否该管,也不知道是否管得了。我还是没能去阻止他。”安小乙显得有些无奈。

    妇人看他身后还有一人,笑了笑,

    “原来后边还有一个!为什么会关心他,他可是个好杀人的,死了也是报应。”

    安小乙摇摇头,

    “我想老人家杀人肯定是有苦衷的,看他的样子并非坏人。”

    妇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呵,你这小子,怎能看出人之好坏。那些杀人如麻之人,个个玉树临风,一个比一个正派,你也能够看出来么?杀人为钱,为钱就能杀人么,可笑至极,哈哈,可笑至极。”

    “所以我想多看看这江湖。”

    “可这江湖,是要死人的。”

    “为了能少死一些。”

    “……”

    妇人眼神灼灼,看着这个黑小子,流露些许欣喜之色,她又看了看一旁的苏白青,微微一笑,

    “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

    “安小乙,她是白青,我弟弟。我们来了不到半月,老顾伯、顾大娘,还有哥哥们都很照顾我们。老板娘,我们这是第一次见!”

    “安小乙,安小乙,嗯,好名字,笔画少,好记。”老板娘看着白青,拉起她双手,轻轻拍了两下,

    “你这妹妹长得可真俊啊,瞧这小酒窝,长大了肯定迷死人。”

    苏白青一阵脸红,看来在这些有阅历的女人面前,她那女扮男装的活也就只能骗骗自己了,老板娘是这样,顾大娘也是,怕是那给送针线的婆婆也是一眼就看出了。老板娘又接着道,

    “安小乙,你可不能欺负她,要不我可饶不了你!”她示意二人坐下,走到柜台拿起一个空碗。安小乙正奇怪,刚想为何这些妇人都这么喜欢白青,就听到老板娘叫他,

    “安小乙,你能喝酒么,要知道这走江湖的,大都豪爽,喝酒个顶个的厉害。”

    “能喝呢,我六岁就偷喝阿爷的酒了。”安小乙满脸堆笑。

    老板娘爽朗一笑,

    “那就先给你一碗。”

    安小乙接过碗,一饮而尽。老板娘又在他碗中倒上半碗,

    “这半碗咱等那老头来了再喝。”

    “嗯,好。”

    老板娘又看了看他,满脸疑惑,

    “你这黑色棍子好生奇怪,怎么一直背在身上?”

    安小乙背手摸了摸黑棍,说道,

    “是啊,这是阿爷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我就一直带在身上,寸步都不离身。老板娘,您以前就认识刚那范老先生么?”

    “是啊,当时,还有一人……哎,不说了。”老板娘眼中尽是惆怅。

    安小乙看她神情,已然猜得**不离十,便不再言语。老板娘也不再跟他说话,转而跟白青聊些鸡毛算皮之事,小乙被晾在一旁,插不了嘴。

    夜已深沉,安小乙在灯笼中续上一支红烛,照亮大堂中这一小片地方,窗边的月影早已换了方向,却始终那般安静清亮,远处偶有几声犬吠,却让这夜愈发

    静了。大门虚掩,留下二指来宽缝隙,微风轻拂,微微张合。

    想来子时已过许久,安小乙却丝毫未有困倦之意,他心中起伏,有些担忧,也有些兴奋。苏白青不愿自己回去休息,便被老板娘搂在怀中,此时的她正睡得香甜,多少男人若是有此等艳福,只怕是少活三年也心甘情愿。

    烛火微微一晃,一个人影闪到桌旁,只见他浑身浴血,脸上鲜血之外异常惨白,来人正是那范仁良。他把随身佩剑放置桌上,端起自己那半碗酒,轻抿一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死不了?”老板娘对着老者轻声道。又看看怀中白青,想来是惊扰了这小丫头。

    “怕是活不了了。”老者苦笑回道。用手轻轻抚摸桌上佩剑。只见那剑鞘全身见血,烛光之下微微泛有红光,那红光随着烛火轻轻闪动。

    “这小子,你也一直在这等我的吧。”

    “是啊,范前辈。”安小乙站起身来,眼中正起波澜。

    范仁良眯眼盯着小乙身后黑棍,满脸欣慰之色,

    “叫爷爷吧。”

    “呃,爷爷?!”

    “嗯,好孩子。这剑你帮我保管,它随老夫行走江湖四十余载,总计杀人三十有九,多为大恶之人,也还算是把良剑。”范仁良把剑向小乙推过去寸许,接着道,

    “这剑是我平生最爱,从不离手,老头子已是不中用了,就给了你个后生,算是让它与你再结个良缘。”

    安小乙拿过剑来,轻轻拔出剑身,只见它隐隐散发红光,光影摄人心魄。

    “它叫什么名字。”

    “烛影。”

    “嗯,我会好好照顾它。”

    范仁良微微摇晃身体,把目光移向熟睡的白青。

    “一见这丫头就令人欢喜,老头子也送给她个东西。”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骨笛,这骨笛长约一尺,深灰颜色,与普通家禽腿骨一般,只是略长些许,这笛身一端挂有黑色绳穗,虽说颜色不讨喜,编得却是极为精致。

    老板娘接过骨笛,轻轻放在白青手中。白青抿了抿嘴,脸颊露一个小酒窝,又把头向老板娘怀里钻了钻,继续睡去。

    范仁良看着她,眼中尽是怜爱之色。他微微点头,用手轻扯下巴上那稀疏的几根胡子。安小乙认真的看着这位老人,只觉他与普通人家老者并无不同,白发白眉白胡须,满脸皱纹,笑起来时眼角更是聚起一堆,双手枯瘦,上面还有点点黑斑。他笑起来很是和善,就如他名字一般,可又有谁能想到,这位老人便是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杀手。安小乙突然有些心酸,也不忍再看他。

    一时无言,只听得滴水之声,那是范仁良腹中鲜血下滴所致。虽说已是紧紧绑缚起来,鲜血仍然浸湿束带缓缓渗出,想来老人身上定然不止一处伤口。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骚动,火光照亮整条街巷。为首一人手持双剑,血水染红白衫,正是那刘家公子。刘公子一脚踢开正门,身后众人手举火把鱼贯而入,将这桌上四人团团围住。整个大堂灯火闪亮,便如同白日一般。那刘家公子想来已是气急,满眼怒火,抄起双剑就要向范仁良砍去。只见老板娘把白青抱起交到小乙手中,挡开刘家公子,轻声道,

    “已是将死之人,容他喝下这最后半碗酒水。”

    只见那范仁良轻咳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水,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似乎是吐出了血水才能容下这半碗清酒。那酒碗旁静静放着一小块碎银,正是酒钱。他正襟危坐,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口中喃喃,

    “青草绿,绿草黄,来人不见良……”

    安小乙坐老人对面,看他眼神中透着些悲凉,有欣喜,有遗憾,似乎还有深深歉意。最后,他眼中并无不舍,更无一丝痛楚。众人皆是呆立当场,老人低下头来,眼神渐渐暗淡,再无一点生气。安小乙眼中滴下泪来,落在苏白青脸颊之上,她从梦中惊醒,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她紧紧抓住小乙衣襟,盯着对面血染白发的老人,哭出声来,这哭声伴着那火把燃起的噼啪声响,良久不息。直至此时,她才发现手中握有一物,正是那尺长骨笛。

    “刘家公子,人已死,就把尸身交于我处置吧,他只是杀手,并非仇人,你应该也知道这江湖规矩,请公子高抬贵手,别再让奴家为难了。”

    只见那刘家公子上提双剑,直直向那老人尸身刺去。老板娘左手一扬,两只酒碗飞出,分别击中迎来双剑。刘家公子被这飞碗力道所振,堪堪向外刺去。

    “刘公子,人已死,这又是何必。”

    “哈哈哈,哈哈哈……”这刘家公子似疯了一般,大笑不止,他扔掉双剑,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一人拾起双剑,其余众人跟着他,也都慢慢退了出去。

    “只怕我刘家从今日起,便再也不得安身了……”刘家公子大吼一声,尽是凄凉。众人渐行渐远,街中仅留一抹月光,清冷异常。

    远处,一位大汉踉跄而来,显是受伤极重。他走到烟雨楼前,抬头看看空中满月,歪歪头,走了进去。

    老板娘见到他,一点也不觉惊讶,将他请入席中,倒上一碗清酒。大汉端过酒碗,一口饮尽,老板娘又给倒上一碗。

    “你那兄弟四人只剩你一个了?”

    大汉胡渣上滴着酒水,恨恨道,

    “技不如人,死而无怨。”

    “是条汉子,老娘敬你一碗。”老板娘与大汉一同喝尽碗中酒水,又道,

    “恕我眼拙,不知您是……”

    “天狼,我那三个哥哥死得不冤,至少也让这老小子破了自己的规矩。”大汉自己倒上一碗酒,又是一口喝下,继续道,

    “这人从来只杀要杀之人,今天多了三个,确实是坏了规矩。你那三位哥哥都是好汉,值得敬上一杯。”

    那大汉看着范仁良的尸体,轻声道,

    “恳请将尸体交于天狼处置。”

    老板娘看看老人,又看看这向天狼,点了点头。

    向天狼抗起范老尸身,又向老板娘讨要了一大坛清酒,朝门外走去。刚一脚跨出大门,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小乙手中烛影,顿时明白过来,

    “几位若是愿意,可以一起来。”

    说完他便大步走去,刚才那几碗酒水似是已然治好他身上伤痛一般。老板娘向安小乙点了一下头,苏白青跟在小乙身后,三人前后走出门外,远远跟在大汉身后。

    由县府东北方小道上山,一路只月色为伴。走不多时,只见前方隐约有人影闪动,向天狼走到跟前与几人交谈片刻,将人和酒轻轻放下。安小乙仔细辨认,确定那几人正是刘家家丁,一人曾领取布施时见过,而其余人等皆是相同装扮。向天狼向他们一挥手,几人抱拳,留下一支铁铲,就此离去。

    此时月光正浓,山边草地之上躺有四人,正是向天狼死去的三个哥哥以及杀死他们的凶手。向天狼看了看月亮,又四周打量了一番,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开始挖掘起来。安小乙想上前帮忙却被老板娘一把拉住,他转头看了看老板娘,收回了迈出的脚。这向天狼毕竟军武出身,一身精湛武艺,身体也是极为强韧,在这样重伤的情形下,挖掘起来也是没有丝毫停滞。不多时,他已经挖好一处,然后自己躺在坑中试了一试,看得出他甚是满意,于是又在那坑旁一尺处挖了起来。如此这般,他一连挖好四个大坑,每个都自己躺下比试一番。

    “哥哥们,就在这儿歇下吧,风景不错,没说的。还有你这老小子,经常陪哥哥们说说话,到了下面别再打打杀杀了。”

    说完他便把三个哥哥分别放入坑中,只见三位身体皆是被剑多次刺穿,想来这夜间一战竟是激烈无比。三把佩刀被整齐放置在三人身边,想来是他们惯用兵刃。安小乙看到这一幕也是泪眼朦胧,一旁苏白青战战兢兢不敢多看,而老板娘倒显得十分平静,想来这场面她早就习以为常。向天狼安置好哥哥们,又抱起老头的尸体,放到第四个坑中,老头并无陪葬之物,但死态也算安然。安小乙紧握手中“烛影”,默默看着坑中白发尸身。

    向天狼看起来已然极度疲累,身上剑伤并未愈合,又慢慢淌出血来。他毫不在意,飞舞铁铲,顿时泥土飞扬,慢慢将四人尸身掩埋。最后也只见四个稍高土堆,齐齐朝向西北方向,那里该是属于他们的草原。他用铁铲将坟土拍紧,

    “哥哥们,还有范老头,就这样了,兄弟要是有天死了,也来这里陪你们。”

    向天狼缓缓走向远处林中,回来之时,手中多了一根圆木。他回到坟前,把那圆木砍成四截,又将每截一面砍平,然后坐了下来,用小刀轻轻刻着。慢慢说道,

    “你们肯定会好奇今晚发生的事情吧,其实多半也能猜出来。”他慢慢吐出一口气,继续道,

    “这老小子阴得很,在刘府之中只怕已经潜伏半月有余,对府内环境了解一清二楚,包括这许大脑袋进府肯定也在其监控之下。一天前,管家收到一封信,给许大脑袋的,‘八月十六子时一过取你狗命,若出刘府,立死。’落款就是范仁良。”

    “其实我们四兄弟都挺佩服这范老头,每次杀人连时间都先行告知,但是你还是跑不了。从无失手,甚至也从未杀死无关之人。不过他这最后一次算是失了算,多了三条命。也是奇怪,这老小子杀人从来都只留真名,纵横江湖一生,只留大名传世间。”

    “刘家在这混得风生水起,与这大理城许家有莫大关系。许大脑袋前来祝寿,却死在刘家,那以后刘家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于是刘家小子找到了我们,我们几个也是自负了得,以为四人一起就是俩范老头也能拦下,都有些大意。谁也没想到,子时刚过,这老小子马上就来了。我们这几个,都是使刀,大开大合,在那小院之中并不好配合,于是才让这老小子各个击破。那胖子毫无还手之力便被挑掉脑袋,不过话说回来,那脑袋也真够大的。”说完,向天狼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人脑袋大小,苦笑两声,然后点了点头。

    “这范老头身中五刀,还能跑到酒楼再喝完那剩下半碗清酒,也算是命大了。以前兄弟几个就说过,如若是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不过有一点,坟头一定要朝向来时的方向。”

    向天狼手指西北方向,良久方才将手放下。之后才又继续将字刻完,再用手指按向腰间,从伤口处取出鲜血依次抹在字身之上,当然,也包括范仁良的那块。他走上前去,在坟前各挖上一尺深小洞,分别将对应木块放入,又使劲拍紧。然后,他回走三步,跪倒在坟前,把头重重磕下。

    “哥哥们,走好。范老头……走好……”

    向天狼磕了三下,站起身来,把酒坛拿起,大喝了一口,然后将剩余酒水全部倒在坟前。他回过身来,走到老板娘面前微微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到安小乙身上,又看了看他手中佩剑,轻轻一笑,

    “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

    “安小乙。”

    “安小乙,安小乙。嗯,我记住了。”

    说完便迈开步子走了,人人都能看出,他只是在硬撑着。

    老板娘用力鞠躬,

    “几位都是好汉,我是佩服得很,想来这黄泉路上并不孤单。这一辈子活得风风光光,死了葬在此处,虽说有些寒酸,也算是还有个落脚之地。小妹有空会来看看哥哥们,别的没有,酒水管够。”

    安小乙突然跪了下来,苏白青早已哭花了眼,也跟着一起跪下,她也觉得那白发老者甚是亲切,其实看到骨笛之时她就明白了一二。二人重重连嗑三次,才慢慢起身。

    “你俩还真像是在拜堂成亲。”老板娘打趣道。

    苏白青低头不敢言语,安小乙笑得十分难看。

    “老板娘,这就是江湖么?”

    老板娘望望天空,感叹道,

    “这都是江湖的好汉,也是好汉的江湖。”

    “可这江湖人也不全是好汉。”

    “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愿这江湖能少死一些。”

    “记得。”

    “嗯。我们回吧。”

    三人一齐下山,留下四座新坟,他们一点也不会孤单。月下,这四人仿佛正在举杯痛饮,一醉抿恩仇。他们名字上带着血,留在了木块之上,从左至右:

    “向天龙”

    “向天虎”

    “向天豹”

    “范仁良”

09 秋夜雨凉幽幽药香,枣红汤暖情深意长

    这场风波之后,并无大事发生,云龙赕很快便恢复了往日景象,偶尔有人说起此事,却也没人过多追忆。许家派人取回尸体,也并未对刘家给以颜色,不过人人都清楚,刘家以后日子定然不会好过了。刘家老太大寿不了了之,那七七四十九日布施也是告一段落。随后老太太一病不起,看来已没多少时日可活。那向天狼被一众护从连夜送走,早已不知去向。日子还要一天天过,所有人都已恢复如常,除了安小乙,他心里波澜却是迟迟无法平息。

    老板娘以往都不会在店中待太长时间,这次却出人意料的一直住了下来。她对酒楼生意也并不关心,一切交于福伯顾伯处理,偶尔到大堂逛逛,也是马上引起混乱,于是她也不爱出去了,坐在鱼池边摇椅上看书打发时间。而那白衣书生,每日睡到正午时分,又将自己打扮的风度翩翩,向姐姐问好之后便匆匆出门,偶尔陪她吃饭,也是银子花光,找个机会哄她一哄,而老板娘也从不拒绝,书生每次都是钱囊鼓鼓,笑意盈盈。虽说这书生纨绔,但对众人都是以礼相待,众人不说喜欢,至少也是没有心生厌恶。老板娘想让白青在楼里住下,怎奈白青不肯,她便不再强求,她心知这小丫头心思,却也并不说破。

    转眼就过了一月有余,已到了寒露。这些日子,虽说平淡,小乙也是长了很多见识,他还发现瘦猴知道的江湖故事多的出奇,于是有空之时便拉着他的“华哥”让他大肆摆谈一番。此时破庙也已是焕然一新,庙门被修好,门上上锁,墙上破洞被堵住,地上杂物被清扫一空,土地公也被从头至尾收拾干净。小乙还找来木板做了两张简易小床,床上有被褥,床边有炭盆,一旁还置有一堆炭火,都是用小乙一月工钱购置的。唯一没动的,就只有庙顶那块破洞,因为白青说从那洞里可以看到天上星辰。是像个家的样子了。

    安小乙每日练习阿爷传授的拳法,一日也不曾间断,白青也总是坐在一旁加油鼓掌。小乙向老板娘讨教投掷之法,老板娘也悉心传授了看家手法,此时他已能用石子轻松击中十余丈外大树树干。老板娘说这需要常年不断的练习与领悟,并非一日之功,但要成为绝顶高手,则是需要上天眷顾了。有时顾大娘让他杀只鸡,他也会试试身手,三丈之外偶有一次击中鸡头也会让他兴奋半日。

    这天夜里,狂风大作,不一会便大雨倾盆,在这时节还有这等大雨倒是极不常见的。小乙点上炭火,二人坐在火旁看着雨水从洞中灌入,倒是也不觉多少寒意。往常一样,二人相互聊着白日见闻,气氛也是异常欢乐。小乙脱掉上衣露出强健身体,还特意跑到那三尺雨中打了一套拳,白青咯咯笑个不停。打完后他披上外衣,到炭火旁取暖,看着白青憨憨笑着。

    他发现白青脸色不太好,关切的问,

    “小青,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苏白青按着肚子,脸色煞白,

    “肚子不舒服,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没关系,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说完她便起身,正要回到小床之上。安小乙“啊”的一声,满脸的惊恐之色,

    “小青,你流血了!到底哪儿受伤了!哎呀,我得带你看大夫去。”

    苏白青捂着肚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安小乙上前,一把将她背到背上,正要向外跑去,才想起门外那狂风暴雨。于是他放下白青,抓起一块床板,与棍子一齐绑缚到背后,双手抱起白青,冲出门去。刚出门不远,二人都已然全身湿透。他左手将白青的头按到自己颈边,想为她挡下更多风雨,他感到一阵暖意,正是白青脸颊贴在胸前,还伴着急促呼吸。

    安小乙记得几家医药铺,可在这风雨之中,却完全失了方向。他抱着白青在这大街上四处乱跑,急得大喊大叫,叫声瞬间被风雨之声湮没。这条街道已经跑到尽头,他失望的转身,那店招却让他欣喜若狂,正是那“陆家药铺”。他想也不想,上前把店门敲得啪啪作响。

    拍了好一会,只听店中传来女子叫喊之声,

    “谁啊,再敲老娘用针扎得你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一块门板向内开启,安小乙正要进入,却被自己背的床板挡在门外。

    “大娘,我弟弟受伤了……”

    还没说完,他就挨了一个巴掌。

    “大娘,你倒是再叫一声!”

    安小乙满眼金星,稍微一缓才仔细观察这门内女子。只见她手持烛火,身穿淡黄布衣,身后披着灰色长衫,长衫拖在地上,似是男人衣物。及腰长发散在胸前,看不清五官样貌,但依稀能看出脸色有些发黄。安小乙浑身一个激灵,也是被这扮相下了一跳。

    “姐姐,这是我弟弟,他受伤了,你能看看么,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女子把烛火凑近苏白青,两指搭在白青腕上,然后白了安小乙一眼,

    “你就在这待着。”

    安小乙轻轻放下白青,那女子扶着白青进到内间去了。

    不多时,女人走了出来,冷冷的对安小乙说道,

    “救不了了,准备收尸吧。”

    安小乙大惊,哭喊道,

    “啊,不会啊,姐姐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女人满脸嫌弃,使劲把他向外推,

    “把你的门板放下,看那雨水全进店里来了。”

    安小乙迅速放下门板,一下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女子大腿。

    “姐姐你一定要救他,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救她。”

    女子拔腿不成,无奈至极,也只好任由他抱住。她托腮想了片刻,眼珠一转,

    “这样,你啊给我干三年苦力,我就救他,要知道救他可是要消耗本姑娘十年功力,你倒是不亏。”

    “好好,我同意。”安小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女子瞠目结舌。安小乙说完也是心中迷惑,怎么医生还会消耗功力,不过回头一想,阿爷的故事里,也有那江湖高手消耗功力救人,便也不再多想。

    “还不放开我!”

    安小乙赶紧放开,抬头看着女子。只见她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暗红微微有些干裂,一张鹅蛋脸,虽说肤色不太

    好,长得也还算是标志。

    “治好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她。”安小乙眨眨眼,飞快冲了进去,身后缓缓传来一声,

    “不过先把身上雨水弄一下。”女子大怒,

    “你这小子。”说完她也跟着小乙冲了进去。

    只见苏白青坐在床边,用刚才女子身披的那件长衫裹住身体。

    “小青,你没事吧。”

    苏白青脸上一片艳红,不敢说话。安小乙看看白青又回望女子,甚是迷惑。

    “你可是要为我做三年苦力哟,我可是记下了。”那女子轻声笑道。

    安小乙眨眨眼睛,

    “那我弟弟他没事了么?”

    “到现在还弟弟呢,哈哈,你这小子着实可爱啊!”说完女子走上前来,双手捏住小乙脸颊,把这脸变换成各种样子。白青看到也是笑出声来,小乙看她没事,也是傻笑起来,口水流出沾到女子手上,那女子慌忙抽回手,又把那口水擦在小乙身上。

    “你这小子口水这么多,这也难怪,老是守着这么个漂亮小姑娘,谁能不动心啊。”

    苏白青脸色红韵还未退下就又红艳起来。

    “你俩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小乙,我弟弟,不对,我妹妹是苏白青。”

    “我一看你俩就不是亲生兄妹,果然如此。”女子坐到白青身边轻声道,

    “这小子以后就在我这干活了,白青,你就来陪姐姐好不好?”

    安小乙已经习惯,似乎所有女人都喜欢这个小姑娘,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这个……”

    她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安小乙。

    “臭小子,你敢说不,信不信我把你牙齿拔光,还天天喂你吃硬馒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

    苏白青大笑起来,不知为何,对这女子倍感亲近,虽然顾大娘和老板娘都对她很好,但在她身上才有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她微微点头,那女子开心的站了起来。

    “我这里啊虽然不大,但是多有人情味。”

    “还有药味。”安小乙打断她的话。

    “你给我滚蛋。”

    女子呵斥了一声,又转向苏白青,温柔道,

    “有空呀,就跟着姐姐我学学医术,以后治病救人,多好啊!”

    白青一直想学点什么东西,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有些心动,她想了想,喃喃问道,

    “姐姐,小乙哥能不能也在这,如果他不在这,那我也……”苏白青说完低下头去。她是真喜欢这个姐姐,从见到第一眼起,姐姐这样吵吵闹闹让她很开心,她也知道姐姐是在逗弄小乙,并非对他不喜。

    “这个小混蛋嘛,让我想想,我想想。”

    她盯着小乙走来走去,反复几次之后,这才说来,

    “算你小子运气好,拿块棕垫,睡外边。”说完她从床下取出棕垫,扔给小乙。

    小乙满头雾水,看看白青又望望那女子,他轻轻咽了咽口水,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白青一愣,这才发现,她和小乙一样,到现在为止都不知这女子姓名,就答应了她要住在这里。

    那女子看出二人心思,哈哈一笑,眯眼看着白青,

    “陆子苓,你看,我俩这名字呀都带中药,这每日闻着药香,再好不过了。”

    白青拍手笑道,

    “苓姐姐,你名字真好听。这药店就你一人么?”

    “是啊,该死的全死了,就我一个。还有,以后直接叫姐,把那苓去掉。”

    “嗯,姐姐。”

    “姐姐。”安小乙跟着叫道。

    “你还不快滚出去,把门关上,就垫在柜前。”陆子苓说完抓起一件棉衣丢给小乙,又在他屁股上轻踢一脚。

    安小乙接住棉衣不住挠头,他走到外间,把门上好,将棕垫铺在柜前。他坐在垫子上,有些糊涂,莫名其妙的就要为这姐姐做工三年,莫名其妙的就要到这里住下,还有这姐姐是如何治好白青的伤……他心里虽乱,却还是有些欣喜,阿爷在时,也是这样对他骂骂咧咧拳打脚踢。突然他好想阿爷,心中有些酸楚。

    门外雨声渐止,里间二女谈笑之声却大了起来,他知道白青很是开心,自己也是有些欢喜的。他闭上眼睛,不一会便沉沉睡去,梦里他偷阿爷的酒喝,被阿爷一把抓住,揍得屁股通红。

    第二日天未亮,小乙就起了床。他一到这个时辰就再也睡不着,这也是阿爷从小让他养成的习惯。他轻轻打开店门,坐在店口,静静看着天空。他本想去烟雨楼帮忙,却只怕这门若是不锁,会有人惊扰了姐姐和白青,更重要的是,他怕自己回不来。雨早就停了,可这天空中依旧看不到星辰。他仔细回想,虽说这里比较偏僻,但定然是来过的,他能记住他见过的每一个人,也肯定从未见过这个姐姐。但是这个姐姐定然是没有恶意的,他知道一般嘴里狠的女人,心底大都是很脆弱的。不知为何,他此时有了一种想要去保护这个姐姐的冲动。

    天空慢慢晴朗起来,可这内屋里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而这店外也是半天不见一个人影,清冷至极。安小乙在手心哈了口气,这一场夜雨似乎散尽了大地温度,一下变得异常寒冷。也是奇怪,这条街上的店铺似乎都没有要开张的迹象。小乙四处转了转,只见一股溪水从山上而来,顺着街道旁的小沟缓缓流下,最终汇入江。相对其它街道而言,这条街巷确是窄了些,也清冷了许多,铺街石上断断续续长了不少青苔,似乎已经很少有人在此走动了。而这“陆家药铺”是这街道最里的一间,若是在这集镇之中评个最差位置店铺,那它肯定是当仁不让了。

    小乙逛了几圈,整个街道依旧是毫无动静,索性就在街口买了馒头回来,想着姐姐白青一会儿起床就能吃到早餐。可直等到日上三竿,屋里依旧毫无动静。安小乙满脸忧郁,不敢走,更不敢去敲门。眼看已到正午时分,里屋终于打开,只见陆子苓似昨晚一般走了出来,只是身上没披那件男子衣衫。安小乙看着他扬起嘴来,笑得很不自然。她这身打扮大白天都让人心发慌,若是晚上

    出门也定会将人吓倒。安小乙递给她馒头,她抓起两个,自己咬了一口说,

    “凉了。”

    然后把另一个馒头递给身后一人,正是白青,她跟在姐姐身后,小乙却是一点没有看到,可能是白青比姐姐矮上半个头,又紧跟在身后的缘故。她俩啃着馒头,来到街道上。陆子苓边吃边活动筋骨,还催促着小乙白青一起跟上。正午艳阳高照,只见幽静街道的最里处,三人齐做“养生操”,其中还有两位边做边啃着馒头,场面甚是诡异。

    “小青,咱们快去烟雨楼,顾大娘可要责骂我们了!”

    “你这小子,不是说好在我这干活,想赖账么!”陆子苓斜眼看着小乙。

    小乙抿嘴道,

    “不是姐姐,顾大娘他们都很照顾我们,不去打声招呼太不好了,再说你看你这一个病人都没有……”小乙看看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好笑。

    “嘿嘿,那你别管,想做事还不容易,保管你从早忙到晚,总有收拾你的法子。”

    “姐姐,那我能不能上午在你这,下午到烟雨楼,这样两边都不耽搁。”

    “得得得,你俩还是过去打声招呼,饭点忙完之后给我回来。”

    “嗯。”

    二人一齐点头,慢慢朝烟雨楼方向走去。这一路逐渐热闹了起来,烟雨楼和往日一样,大堂之中聚集了各式人等,所剩空桌也是寥寥无几。小二们出前入后,好一番忙碌。

    二人走进后院,被老板娘抓个正着,她笑眯眯问道,

    “你俩这么晚才来,昨晚干嘛去了。”

    老板娘将小乙打发走,把白青拉到身边,好好看了一番。白青红着脸把昨夜之事讲述一遍,老板娘哈哈笑得花枝乱颤,伙计不觉好笑,不住朝这边看来。老板娘让白青坐在椅子上,

    “嗯,大姑娘了。”

    白青脸羞得更红。

    厨房里,陆大娘听小乙说完,也已经猜得**不离十,她也是大笑一阵,

    “你这臭小子,”

    然后她贴在小乙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安小乙听完脸上也是一片火热,只是他肤色黝黑,看起来倒是有些发紫。不过,如若这事不是发生在白青身上,只怕他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你以后可要多疼惜白青。”顾大娘似有些怜悯,叹息一声,

    “这陆家姑娘,也真是命苦,看她如此要强,心里就更是难受了。你俩要去那里给她帮忙,我肯定很愿意的,至少能有人多陪陪她。小乙啊,你要多帮帮你陆姐姐,知道么。”

    小乙对这姐姐有好感,急忙点头。顾大娘向小乙挥挥手,转身忙活,她口中喃喃,

    “这陆家孩子可是一天天看着长大的……”

    安小乙刚要出门就又被顾大娘喊住,

    “小乙,给你说个事,这陆家女子要强的很,别人要想给她送点东西是绝对不肯收的。我想你白青和她三人这么投缘,何不每晚将她拉到烟雨楼来吃饭,至少热热闹闹的,有点人气。”

    小乙眨眨眼,有些疑惑,

    “顾大娘,可以么?”

    “怎么不可以,就多双碗筷子的事。你最好还是让白青去拉她过来,我看这小妮子比你管用。”顾大娘拍拍他的头,满脸欣慰。

    安小乙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出了门,老板娘向他招手,他走了过去。白青坐在老板娘身旁,微笑看他走近。

    “小乙,这事我也听说了。这陆家姑娘,当年她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没能见上一面,托人送去一些金银,也都被退了回来。你要是去她那,我倒是很愿意的。”老板娘又看了看白青,继续道,

    “我觉得白青跟陆家姑娘要好,可以跟她学医,以后有个小伤小痛的,自己就能照顾。”

    安小乙使劲点头,又听老板娘道,

    “至于小乙你啊,若是能在我这我当然喜欢,刚才与白青商量了一下。白天你就给陆姑娘帮忙,下午客人最多,这时再来烟雨楼搭把手就很好,最重要的是让白青把陆姑娘一齐拉过来,大家热热闹闹吃个晚饭。”

    “咦,老板娘,你怎么和顾大娘想到一块去了,她刚才还让我跟白青说这事呢。”

    老板娘笑意研研,微微颔首。

    客人散桌,伙计们都忙着收拾,小乙在后院杀鸡宰鹅,好一通忙活。老板娘见他已能用石子,在一丈之外准确击中鸡头,也是大感欣慰。她心想这小子悟性尚可,也从不偷奸耍滑,只怕假以时日还真能有一番作为。

    顾大娘端了一小罐汤过来,舀出一碗递给白青,之后又给老板娘来了一碗。

    “顾大娘你也一起喝呀。”

    她摸着白青的头,温柔道。

    “嗯,小丫头长大了,大娘就不喝了。这红枣花生汤,虽说材料不起眼,效果却是极好,再加上些红糖,滋味也是不错。”说完她向老板娘挤了下眼,便回她的厨房了。

    老板娘喜滋滋的喝着汤水,眯眼看着白青,

    “啧啧,今天倒是沾了你的光哟!”

    白青呵呵轻笑。

    “这顾大娘其实还有一个女儿的,死的时候和你年龄相仿,要是还活着怕是也给这老顾家添上外孙了。”

    白青满脸错愕。

    “白青,你一会先回你陆姐姐那,差不多时辰把她带过来,我还真是有些想见见她呢。”

    “嗯,我喝完这碗汤就去。”

    太阳西斜,食客渐多,这前后院众人和往常一样,井井有条的忙碌着。小乙四处穿插,干起了跑堂的活,只是那身后黑棍比较扎眼,引来一阵议论之声。

    又过好一阵子,天早已全黑,天空之中挂有一丝月牙。整个大堂也只剩下几桌酒客,伙计们正在后院开心准备着自己人的吃食。

    正此时,一位十二三岁小姑娘跨步进来,满脸笑意,嘴角浮起一个小小酒窝。她用手拽着一人衣角,只见那人身材修长匀称,一身淡黄色衣衫,长发散乱披在身后,面容虽有些憔悴,却仍能看出秀丽容颜。

    来人正是陆子苓。

10 恰似重逢酒醉方休,晃如隔世梦醒如初

    陆子苓被白青拽进门来,廖廖几位酒客倒也是不以为意。进门之后,陆子苓倒也再不扭捏,在大堂里四处晃荡,东瞧瞧西看看,好像对这里任何东西都大感兴趣。

    “这烟雨楼以前也来过的,没感觉有这么大啊,啧啧,真是奇怪了!”陆子苓摸摸头,把散乱头发稍微理了一下。

    白青呵呵笑着,说道,

    “姐姐,再早一会人可多了,咱们先去后院看看。”说完她轻轻拉起陆子苓,便往后院走去。

    刚进院中,就碰上一人,正是那瘦猴。瘦猴一见陆子苓,大喜过望,大声喊道,

    “啊,子苓姐你来啦。多久不见,你看你都瘦了,一会可要多吃点。听说要来,我都亲自下厨了。马上就开饭,马上就开饭。”说完瘦猴开心的奔向大堂。

    陆子苓捂了后耳朵,又摇晃了下脑袋,

    “瘦猴子,不知道小声点么!”

    白青挽起陆子苓,问道,

    “姐姐,你认识他么?”

    陆子苓点点头,慢慢说来,

    “从小体弱,顾大娘倒是经常带他来铺子里。你可不知道,阿爹说他出生时就一巴掌大,刚生下来不久就被人丢到沟里了,眼看动也不能动了,一群人看到,谁都不敢上前。顾伯喝醉酒把他捡了起来,用手抓住他一阵拍打,又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要是想活啊,你就叫上一声。半晌,只听他嘤的一声叫唤起来。那年啊,顾伯少了个女儿却多了个儿子。”陆子苓轻轻叹息了一声,继续道,

    “以前叫阿华,也不知怎的大家都叫他瘦猴了。说来也怪,自从被叫上瘦猴,身体却是好了许多,只是怎么也不见胖。后来也就不常见到了。”

    白青一听,大笑起来,

    “哈哈,这就是人如其名,看他样子,可不就像只小猴子么。姐姐,我们过去吧,可要开饭了。”

    二人走入院中,两个伙计正搬动木板搭起饭桌,两人见到陆子苓都是一惊,一人瞬间明白过来,

    “陆姐姐,你来了啊。”另外一位马上插嘴道,

    “马上就开饭,”然后他又大声叫喊了一声,

    “陆姐姐来了啊!”

    陆子苓不停向他挤眉弄眼,他也不以为意,又喊了几声。

    “死赖子,差不多行了啊。”陆子苓拍拍他肩膀,有些不好意思。

    陆子苓身边突然多了一群人,手里拿着酒菜和碗筷,都傻傻看着她,一个接一个叫喊着“陆姐姐”。

    “好了好了,不就吃个饭么,叫得我心烦。”

    然后陆子苓便被众人按到板凳之上,众人有说有笑,把苏白青晾在一旁。苏白青一把抓住刚回来的瘦猴,然后指了指那一群人。

    瘦猴心思活泛,便轻声道,

    “子苓姐当年可是我们这里的孩子王,每次出门都可威风了。你看这些二十多岁的,几乎都是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的。我年纪小些,小时候有没有跟着他们就不知道了。听说子苓姐为人仗义,从来不吃独食,又聪明,长得还好看,大家都喜欢跟她玩。有好些年纪大些的也都愿意跟着她。”瘦猴说完,吐了吐舌头,便往后厨走去。

    苏白青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找到小乙,添油加醋给小乙比划了一番,想来对姐姐佩服到了极点。小乙听完也是一脸错愕,想不到姐姐也是个大人物。

    酒菜上桌,众人围坐一大桌,顾大娘坐在白青子苓中间,一个劲的给他俩夹菜。

    “你这妮子也不来看看大娘,你可是好长时间没吃大娘做的菜了吧,来,多吃点。”

    瘦猴凑上前来,大声叫道。

    “子苓姐,还有这凉拌豆腐,我亲手做的,你可得尝尝。”

    又有人叫道,

    “吃什么豆腐,陆姐姐,来个鸡腿,这可是我亲手宰的!”

    “还有这红烧鱼,我烧的灶火!”

    “……”

    桌前顿时大乱,完全听不清是谁在说话。

    “收……”

    只见陆子苓长吼一声,手在空中比划一下,勿的攥紧,

    “各位,难得大家还记得我陆子苓,今天借顾大娘顾大伯的场子,向兄弟们问声好。咱别搞得这么客气,来先喝它一碗。”众人举杯,皆是一饮而尽。一旁顾伯眼含笑意,想来也是极其喜欢这孩子的。顾大娘也是难得倒上一碗酒,就连白青也想为自己满上一碗,却被子苓拦住,只好作罢。

    安小乙突然觉得,他心目中的大侠就是姐姐这般,和兄弟们打成一片,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好不快活。他也陪着众人喝了满满两大碗清酒。

    这晚顾伯看众伙计高兴,也没限量,只留下一句话,

    “别耽误明天活计。”然后哼着调子回了,想来心情不错。

    各人不断举杯,比那过年还要开心。

    突然老板娘抱了坛酒过来,众人皆是一惊,这老板娘可是从来没跟大家伙一起吃过饭的,伙计们个个喜形于色。他们虽然是伙计,但对老板娘却毫无畏惧的。这刚一上桌,一排酒碗就齐齐伸到老板娘面前。老板娘轻声一笑,

    “咱们挨个来。大家随便喝,但是要保证明日的活计。”

    众人一听大喜,喝得更欢了。谁都没想到,老板娘才是海量,众伙计很快就被喝趴下了。

    安小乙也喝了好几大碗清酒,眼神有些恍惚。只见得陆子苓搂着老板娘腰身,二人极为亲密,她大声道,

    “姐姐,以后有事跟我说一声,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老板娘噗嗤笑出声来,

    “什么汤啊火的,你要看得起我,就常来坐坐,别的没有,酒是管够。”

    “……”

    听二人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小乙却是更加迷糊了。他只记得老板娘最后说了一句,

    “今儿个谁也别跟我抢,说好我请的……”然后她掏出钱袋砸在桌上,趴在桌上再也不动。小乙听得目

    瞪口呆,这不是她的酒楼么,还要自己买单,弄得他哭笑不得。

    顾大娘招呼白青,二人把老板娘扶回房中,又叫了几个值夜的伙计将喝醉的那些个统统搬至柴房,再盖上毯子。回来时,大桌上只剩四人,小乙白青,顾大娘,陆子苓。

    “哈哈,你们都不行,还是我最厉害,小二再来两坛酒。”

    顾大娘轻叹一声,拿起两个空酒坛递给她。只见陆子苓接过两坛酒,递给小乙一坛,

    “来,这位兄弟,第一次见面,来,干了这坛酒。”

    说完她举起酒坛大口吞咽,大叫一声“好酒”,之后笑盈盈看着小乙,小乙学她端起空酒坛,仰头喝完,随她一样大叫“好酒”。

    陆子苓显然是喝多了,用手搭在白青小乙肩头,说了一大堆二人听不懂的怪话。顾大娘在一旁看着,偷抹眼泪。陆子苓一抬头,看到了顾大娘,她走近前来,眼中含泪,一下抱住大娘肥胖身躯。顾大娘抚摸她的长发,有些干涩,

    “好孩子,好孩子。”

    陆子苓“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好孩子,哭吧,哭吧,大哭一场,有大娘在,不怕,不怕。”

    顾大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哭了起来。陆子早已苓泣不成声。白青上前抱着陆子苓,也大哭起来。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安小乙见到这一幕,心中酸楚,他不知道在姐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姐姐如此这般,定然是有着天大委屈。

    三人哭了很久,白青子苓在大娘宽大胸怀中慢慢睡去。她和小乙将二人送入房中,二人脸上早已哭花,大娘温柔的为她们把脸拭净,盖好被子,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顾大娘睡意全无,拉着小乙话着家常。小乙有些醉意,就只托腮听着。顾大娘说了很多,又转到陆子苓身上,小乙瞬间来了精神。

    “这丫头啊,从小就招人喜欢,这远近乡邻就没有不爱的。那些小孩子也都愿意跟着她,你看今晚这些小子们,当年都是她的小跟班。她爹娘到哪儿都要说这闺女的好。”顾大娘稍停一下,又接着道,

    “这苓儿,聪明好学,很小便跟他爹学习医术,有些孩子为了讨她欢心,故意把自己脚崴了给她医治。那时候,陆家药铺总是有很多人,有些做孩子生意的小贩也把摊位摆在药铺旁边。苓儿经常带着一群孩子上山下河,砍柴挖药,倒也没做多少让人操心的事。”、

    顾大娘停了停,又继续道来,

    “大概是十年前吧,这云龙赕来了个宋人,听说是位书生,那人游历天下,学问见识都是一流。苓儿一见便喜欢上了,整日跟在书生身边问东问西。可苓儿爹娘都不喜欢这书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人来自大宋国。苓儿便要跟书生一起逃走,可惜二人半路被抓,书生被她几个弟兄打了个半死,他们估计都是喜欢苓儿的,所以下了黑手。苓儿苦求才保住了他一条腿。书生伤好后,便走了,听说走时留下一句话,‘等着我,我会回来娶你。’书生走后不久,苓儿爹娘齐齐吊死在店铺门口。可怜的苓儿啊,从那时起就孤苦无依的。”

    顾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又道,

    “苓儿变得不爱说话,脾气秉性也都大变,除了偶尔上山采药就待在店里。刚开始还好些人去她那看病,可苓儿这样,到后来也只有几个跟她要好的兄弟去了。那条街上死了人,有人说是风水坏了,店铺就越来越少,到后来就只剩苓儿了。她说一定要守着爹娘的铺子,自己却也不太上心,就变成这番光景。其实很多人都心疼她,给她送这送那,但都被一一退了回来。你看今晚这些伙计这么开心,也是因为这好些年都没跟她一起喝酒吃饭了。”

    “……”

    顾大娘陆陆续续讲了很多,到最后也只是不住叹息。小乙听她说了好多,直到夜已极深。

    只睡很短时间,但安小乙还是习惯性的早起,天尚未亮,他已经打了一套拳,虎虎生风。阿爷跟他说这拳法没有名字,需要每日勤加练习,当自身气息力道与这拳法融会贯通之后,才能显出威力。因此他不论风雨,每日早起之后都会练上一练,有时兴起也会打上一番。练完拳,天色微亮,时辰尚早,后院仍不见人影。突然,他想起了陆子苓教的那“养生操”,便在这院中舞了起来。小乙对方向有些迷糊,但对人和这拳脚套路却是过目不忘一般,打起“养生操”来也是像模像样。

    突然一阵笑声袭来,

    “你这小子,怎么像个小老太太似的,这跳的都是些什么,怪好玩的。”

    安小乙一回头,原来是老板娘,她正一脸好奇看着小乙。

    “这是子苓姐姐教给的养生操,姐姐说常练可以强健身心,消减病痛,还能起到预防伤病的作用,对老年人特别好!”

    老板娘咯咯笑出声来,

    “哈哈,这个子苓还真是有意思啊。难怪你打起来像个小老太太,太好玩了。”老板娘又捂嘴轻笑几声,向小乙招了招手。

    小乙走到她跟前,听老板娘说来,

    “小乙,你去把这里所有伙计全部叫过来,那些睡柴房的也全叫醒,让他们来这里集合。”

    “您不是说今天中午之前都不做活了么?”小乙摸摸脑袋。

    老板娘像个孩童一般,不断眨着眼睛,

    “早起做操啊,你一会儿教他们练这养生操,练得好的我来打赏,哈哈,就这样。”

    小乙哭笑不得,这老板娘怎么和姐姐喝了一顿酒之后,就变得和姐姐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了。他摸摸头,走向柴房,按老板娘的要求把人全都叫了过来。

    不一会,全员集齐,福伯和顾伯好奇心起,也凑了过来,顾大娘则在一旁眯眼笑着。老板娘手向下一按,瞬间鸦雀无声。

    “兄弟姐妹们,这大清早,空气清新,就适合锻炼一下,下面就由安小乙兄弟带领大家练一练这养生操。这养生操好呀,强健体魄,以后少病少痛少吃药,那药铺店子

    都要关了门。”说着她指了指顾伯福伯,

    “你俩的老胳膊老腿也要多动一下,也一起来吧!”

    众伙计哈哈大笑,这顾伯还好,常在厨房,也会做许多体力活,可那福伯一天都是坐着,把伙计指挥得团团转,怕是伸伸腿都觉得累。福伯连忙摇头摆手,却被顾伯一把拉到人群里去了。顾伯大笑起来,小乙这才看清,原来顾伯口中缺了几颗门牙,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他张嘴笑过。小乙更是疑惑,怎么老板娘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说话都跟姐姐一个样子了。

    只见后院之中各人隔开两臂间距,小乙站在最前,他身后是老板娘,老板娘两边是福伯和顾伯,之后数十人列成一个大方阵。小乙慢慢的动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齐。这养生操速度慢,众人也都能跟上。伙计们从来没见过老板娘这个样子,原来绝美的人儿就是打个养生操都如此迷人,她曼妙身段让身后几位小伙都忘了动弹。老板娘回头一瞪,那几位才又急忙跟上。与老板娘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福伯和顾伯了,他俩身体僵硬,摇摇晃晃,忽然福伯身体平衡被打破,一下跌坐在地上。顾伯指着他哈哈大笑,结果自己也是一个踉跄差点破了功。老板娘轻轻一笑,众伙计也都大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否会影响楼上住宿的客人。顾大娘看着好玩,也跟着练了起来,不过她身体肥胖,练起来更具喜感,伙计们也笑得欢了。

    养生操很简单,众人很快学会,也都练的十分开心。不过有些人练得像打拳,有些像舞蹈,福伯这样的就只能叫抽筋了。小乙一连教了两遍,看众人都差不多会了,老板娘说道,

    “咱们现在分组,四人一起操练,练得最好的那个有赏!”说完老板娘拿出钱袋,两个平时爱出头的小伙踊跃上前,陆续又走出两位,四位伙计相互抱拳致意,引得他人哈哈大笑。四人一齐练了起来,最后大家一致评定最后出来的腼腆小伙拔得头筹,老板娘赏了他一大块银锭,其余几人捶胸顿足,后悔刚才没有竭尽全力。看到此处,各人皆是跃跃欲试,比赛的异常专注,还未比赛的一边观看,一边努力回想要点。

    不多时,比赛已经全部结束,老板娘给福伯顾伯也开了一轮,结果顾伯毫无悬念获得胜利,他接过老板娘发给的银锭,在福伯面前一晃,然后揣入怀中,他又大笑起来,露出有缺陷的两排牙齿。众人一起互相交流经验得失,气氛十分热烈,还有人又练上了,旁边几人指指点点,不住点头。老板娘很是开心,来到众人中间,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集体活动,每天选出三人给予奖赏。”

    “那小乙不是每天都能拿到赏钱了!”有伙计问道。

    老板娘思考一阵,突然笑道,

    “那可不一定,我们也不需要选最好的呀,比如明天我选最不协调的,后天选笑得最开心的,大后天选站在最中间的。总之,人人都有机会,你要不参加,那就没奖励了哟!”

    众人大感有趣,议论之声又大了起来。安小乙哭笑不得,这之前很长时间里,老板娘都是一人安安静静躺坐在院中,有时看看书,有时喂喂鱼,也只是偶尔和伙计说说话而已。可她这一出,着实让人大呼惊奇。安小乙心想,她这是找着好玩的了,而这种转变可能也是因为姐姐,此时,他对姐姐崇拜至极。

    一把木梳从天而降,众人抬头,只见一位长发秀丽女子正立在窗边,朝众人使劲眨眼。正是陆子苓,她被叫喊之声吵醒,走到窗前查看,于是她目睹了小乙教授养生操,众人竞赛得奖的全过程。她觉得好玩,自己随意拿起木梳梳头,结果这一不小心,梳子掉了下去。

    白青和姐姐在楼上看了好一会,现在却已经来到了众人身旁,她蹦跳着向陆子苓招手,

    “姐姐,快下来,明天我们也来参加比赛!”

    陆子苓撇了撇嘴,向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关了窗户,不一会便来到院中。她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拍拍这个胸脯,又按按那个肩膀,大声说道,

    “刘小三,筋骨还不错哦。”

    “李大壮,你胸前两块也真够份量。”

    “二娃子,你到底能不能分清左右。”

    “瘦猴儿,要评个最瘦奖,你就是第一名了。”

    “……”

    老板娘听她说话,在一旁咯咯直笑。最后她来到老板娘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

    “姐姐,你这胸脯怎么长的,真是叹为观止啊!还有这腰肢,真是要让人羡慕死了!”

    老板娘笑靥如花,拉起陆子苓双手,

    “子苓妹妹,这话就要咱们私下说谈了,来,到姐姐房中给你说道说道。”

    伙计们都忍不住想要凑上前去听她俩谈话,却被老板娘呵斥回去,众人也都相视而笑。白青凑了上去,听他们说些什么。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昨晚尽是喝酒臭屁,都没好好认识一下。”

    老板娘很是开心,回道,

    “哈哈,我就喜欢子苓妹妹这样说话,听着舒服。我沈家姐弟三人,我是大姐,还有俩弟弟。名很好记,沐阳沐春沐白,沐是娘的姓氏,爹爹本意是凑成阳春白雪,可这老四迟迟不来,就只排到白了。沐春在家,操持家业倒是一把好手,沐白游手好闲四处乱窜,这不,正在祸害我这烟雨楼。这家伙已经在这俩月,每日中午才醒,也不知给那‘鱼水缘’送去多少钱。怪只怪我太过疼他,舍不得教训他。”

    陆子苓点点头道,

    “沐阳姐姐,嗯,这名字好好听。我爹当年给我取名相当随意,拿了一堆药让我抓,结果抓到的子苓还算好听,要是抓个牛黄狗宝之类,想想都后怕。陆狗宝,陆大黄,啧啧,现在想着还冒冷汗。”

    老板娘哈哈大笑,拉着陆子苓和苏白青去了自己房间。

    众人皆是第一次听到老板娘大名,只是觉得这老板娘一下从天上下到了凡间,倒是又亲切了许多。

11 欲解心结投其所好,上山采药登高遇险

    安小乙拉住苏白青,将顾大娘的话说给她听。白青很是难过,又不知如何办才好。小乙思量了片刻,说道,

    “子苓姐现在主要是自己心里边有些结尚未解开,需要咱们帮她一把。不如,咱们想办法让那药铺振兴起来,没准还有些用处!咱们还可以找老板娘帮忙!”

    二人计划一番,又觉不妥,想着还是先瞒着姐姐,又回去与老板娘、顾大娘一起商议。

    良久,陆子苓从老板娘房中出来,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看来二人聊得不错。陆子苓来到小乙白青面前,说道,

    “你俩今天在这帮沐阳姐的忙,晚上再到铺子里来。”她笑着捏了捏白青的脸,然后瞪了小乙一眼,又回头向老板娘挥了挥手,便径直走出了院子。

    小乙白青找到老板娘和顾大娘,说明自己的想法,几人商议一番后就四处张罗去了。

    这晚,小乙来到土地庙中,把有用的东西全部打包回了药铺。三人围坐炉火旁,小乙给二女烤着鱼,二人眼都看直了,陆子苓竟是给安小乙挤出一个笑来,让小乙头皮直发麻。

    这店中药香伴着烤鱼香味,说不出的滋味。这陆子苓突然想到些什么,走到外间忙活了一阵,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小把细粉,她架开小乙一只胳膊,把细粉均匀撒在鱼身之上,刹时间香味愈加浓郁,小乙也是忍不住大咽口水。陆子苓仔细闻了闻,把鱼抢了过来,一条递给白青,一条直接就上口吃了起来。

    “嗯,外酥里嫩,小子手艺还行啊。”说完又大口吃起来,小乙也是惊叹姐姐的吃鱼功夫,只见大块的鱼肉在姐姐中口一转,只片刻,鱼刺就被分捡了出来。白青咬了一口,便忍不住出声,

    “姐姐,你这是加了些什么东西,这般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鱼了!”说完白青看了看小乙,只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还不时咽着口水。她咯咯一笑,扯下半条鱼来递给小乙。小乙看了看陆子苓,见她只顾自己吃鱼,迅速接过,吃了起来。

    “姐姐,不如以后咱们做这烤鱼买卖,就这滋味,肯定能赚好多好多钱!”苏白青看着二人吃相,不禁笑道。

    “咦,好主意啊,姐姐,我来烤鱼,你来收钱,白青嘛就负责吆喝……”安小乙附和道,却被陆子苓打断。

    “没兴趣。”陆子苓冷漠的看着小乙,然后转头笑眯眯的看着白青道,

    “这好东西怎能随意与外人分享。”

    苏白青一脸茫然,边吃边点头。

    三人吃完鱼,小乙笑嘻嘻的将地上收拾干净,还特意拿来湿布,以作二女擦手之用,态度十分恭敬。苏白青看看小乙又看看姐姐,乐得双腿乱蹬,又哈哈大笑起来。小乙出到外间,铺上棕垫,美滋滋的躺在上面。他还在想那烤鱼,想这改日定要多烤几条,要请老板娘和顾大娘也尝尝其中滋味。

    这第二日天尚未全亮,小乙晨练完毕,正坐在店前出神,隐约听见远处有人向此处走来,而且人数应该不少。不一会,就见到一群人大步而来,步伐一致,着装统一,头前一个昂首挺胸,气派非常,衣襟宽松,裤脚拖在地上,应是那瘦猴无疑。瘦猴身后有数十人,个个嘴角翘起。这些人在两丈宽的街道上挨个排好,瘦猴大吼一声,众人一起凝神,慢慢移动身体。正是头日里所学养生操。

    陆子苓睡眼惺忪,打开店门正起势要骂,却被眼前一幕惊得把话咽回。她摸摸头,然后向众人说了几句,怎料众人并不理睬,气得她直跺脚。一套打完,众人方才转向陆子苓,瘦猴抢先道,

    “子苓姐,老板娘说以后我们每日清早到这里来操练,你可要多多指点哦。”

    “要做操滚远点,来这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陆子苓白了瘦猴一眼,恨恨道。

    苏白青走到陆子苓身边,拉起她来到瘦猴身边,

    “姐姐,他们打得也太难看了,我看你还是再教教他们,来吧,你在最前面,我们在后面跟着。”白青把陆子苓向前推了推,转头向小乙眨了眨眼,小乙点头来到白青身边。身后传来伙计们的鼓掌叫好声。

    于是,在这天刚微亮之时,这条破旧街道又充满了人气。数十人的动静也着实不小,不一会街道口便出现了围观人群,不时有人指指点点,有些还走上前来询问一番。有些个闲汉觉得好玩,便站到伙计们后边跟着扭动身体,之后还不时有人加入其中。

    陆子苓打完一套,回头一看,人又是多了不少,也被弄得哭笑不得。刚想回店,却被瘦猴大声叫住,

    “子苓姐,大家对这操还不太熟悉,你给指点指点呗。”他身后伙计也一一附和,陆子苓愣了一下,并没有拒绝。瘦猴低吼了一声,众人皆是面露喜色,一齐缓缓动了起来。

    陆子苓前后走动,不时停下给人纠正姿势,倒也不嫌烦乱。人群后方爱凑热闹的几个老头不时伸腿出掌,引来笑声一片。陆子苓自小便与这几个老人相识,也是耐心的解答对方疑惑,当然偶有调笑之辈,也被她怒喝一通。

    众人好容易才全部散去,陆子苓终于长舒一口气。她回到里间,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眼圆睁,目不转睛盯着屋顶。小乙白青看她这样,也是暗自好笑,心想这老板娘也真够厉害。二人正窃窃私语,陆子苓无声无息站到身后,双手各抓二人后脖颈,

    “你俩串通沐阳姐姐一起戏弄我是吧!”

    苏白青想了一下,明白过来,这沐阳便是老板娘了,

    “哪有啊姐姐,我和小乙哥都不知道这事呀。我想老板娘就是让他们过来让你指点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呀,这一群人一起操练,还是挺好看的。今天那最后边几个老头,把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苏白青咯咯笑了起来,安小乙跟着笑,手臂却被狠狠拧了一下,他揉着痛处,不敢再作一声。

    二人随意吃了些早餐,小乙上前把门板全都取了下来,

    准备开张。陆子苓已经记不清是有多长时间没大开店门了,这好些日子以来,也只是偶有几位老友上门看病,最多也就半开店门而已。门板一除,店中大亮,甚至是有些晃眼了。

    陆子苓大感不适应,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坐着,她将下颚抵在柜台之上,愣愣出神。白青站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揉肩。

    “姐姐,我想跟你学医,你说好不好。”

    陆子苓一震,问道,

    “为什么想学医,这可是很辛苦的。”

    白青嘻嘻笑道,

    “小乙哥说,这行走江湖,难免有嗑嗑碰碰,学些医术总是好的。而且,我要学了姐姐的医术,没准还能救上不少人!”

    “嗯,那好。”说完,陆子苓在柜台底下摸索了一番,取出一个小包。包里是几本旧书,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

    陆子苓拿出其中一本,递给苏白青,

    “你先看看这本,这几日我再把我这铺中所有药材药性给你一一说明。其它这些啊,有传世药方,还有我陆家家传的一些行医见闻与心得主张。这就得一步步来了。”

    苏白青见姐姐如此大方,把自家老底都一股脑拿了出来,便转到她身后,熊抱着陆子苓,二人脸蹭脸,甚是亲密。安小乙也是开心,老板娘说要想解开姐姐心结,白青可是最重要的棋子,果真不假,而白青看起来也是愿意学医的,这就再好不过了。

    陆子苓从立在墙边的药柜中取出一些药材,一样样说给白青,白青在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陆子苓大都只说一次她就记住了,小乙听得头晕,只好想些其它事情。白青又翻开书来,对着实物观察记忆,看她如此认真,陆子苓满是怜爱与欣慰。

    一个半白头发老头在门边探头探脑,陆子苓一看,也是好奇,

    “吴老六,你干嘛躲躲藏藏的,有话就说,没事走人。”

    只见这人慢慢移出身子,脸上带笑,尽是褶子。这吴老六头发半白,总是套穿一件黑色小褂,甚是扎眼。他大概五十上下,老是佝偻着腰,显得十分猥琐。这人是这云龙赕有名的臭嘴巴,嘴里没闲,出口成脏。小乙和白青都认识他,却都不大喜欢,陆子苓更知其秉性,虽说是长辈,却是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吴老六走到柜台前来,笑着对陆子苓道,

    “子苓丫头,你给我看看。我这几天啊,喉咙难受,吞咽个口水都痛得很啊,隔壁那个臭婆娘骂我是吞了牛屎,我说是吃了他男人卵蛋太上火……”

    陆子苓拿起银针比划,狠狠瞪他一眼,吴老六吓得再不敢言语。

    “把手伸过来。”吴老六照办,

    “子苓丫头啊,我这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整天都没精神……”

    “闭嘴!”

    吴老六赶紧闭嘴。

    “我看你是精神的很,张嘴,把舌头伸出来。”

    吴老六有些紧张,却还是伸出了半截舌头。陆子苓用手捏住他双腮,吴老六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别动,还想不想好了。”

    吴老六僵住身体,不敢动弹。

    陆子苓仔细看了看,又想了一下,突然她眯眼笑看着吴老六,然后空手取出银针,快速从吴老六舌尖扎入。吴老六大惊,正要飞起,

    “快把他按住,吴老六你以后还想不想说话了,不想当哑巴就别动,要不然,哼哼!”

    安小乙上前按住他肩膀,大笑起来,

    “没关系啊,姐姐医术高明,保证针到病除,再来几针好得更快!姐姐,”他奸笑着盯着陆子苓,陆子苓瞪着吴老六,吴老六对着眼,努力看着自己的舌头。这三人模样滑稽,白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陆子苓手中又摸出一根针来,针在吴老六眼前一晃而过,齐齐扎入舌中。

    “吴老六,这舌针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取出来,我们这马上要关门了,就不留你了。针你半个时辰后自己拔出来就行,算是送你了。记住,要是拔早了,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啊。小乙,送他出门,咱关门了。”

    小乙一把将吴老六扶起,推至门外,然后开始安置门板。吴老六显然是被吓着了,口中哼哼,双手扶着下颚,口水流了出来,甚是恶心。他眼巴巴的看着这陆家药铺三人,眼中满是委屈。

    安小乙插好门板锁上门,陆子苓递给他一只背篓,然后三人目不斜视,走了开去。剩下吴老六一人巷中凌乱。

    等拐过了街角,三人一齐大笑起来。陆子苓笑罢缓缓道,

    “咱们去找一趟沐阳姐姐,然后一起上山挖药。虽然时辰已晚,就当是一起散散心,平常就我一人,现在多了你俩,想来会有趣许多。”

    小乙白青点头,三人向烟雨楼走去,白青问道,

    “姐姐,你为什么要教训那吴老六啊,他虽然嘴巴毒,好像也没欺负我们呀。”

    “哈哈,这怕是沐阳姐姐让他来的。我前面还在想,这吴老六怎么会来我这,我爹在时他也不敢来,要是只有我,他就更不敢来了。我爹要还在也会好好收拾他。”她一只手搭在嘴边,轻声继续说道,

    “我以前偶尔也会找他茬,不过一般不用亲自动手。呵呵。”陆子苓微微一笑,撅了撅嘴,如同小女孩般可爱得紧。她接着又道,

    “我就在想,他怎么会来,而且我也检查过,似乎身体不错,未见异常。突然想起早晨这养生操,嗯,多半是沐阳姐姐了。她这么有钱,吴老六又怎能忍心拒绝。沐阳姐姐还是懂我,她可不是让吴老六过来给我药铺增加人气的,她是让他来给我出气的。哈哈,这沐阳姐对我脾气。哈哈。”

    陆子苓想来心情很好,还轻轻拍了拍小乙肩头。小乙也很是开心。不一会,三人一齐迈进烟雨楼。走进后院,老板娘还是老样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白青跑

    上前,还未近身,老板娘就知道她来了,一把拉在身边。

    “沐阳姐姐,那吴老六是你请他去的吧,哈哈,舌头被拉出来扎了几针,我看都要被吓尿裤子了。”陆子苓跳着走到跟前,满脸笑意。

    “我就想这老小子人缘不好,只怕是这整个集镇都没几人会替他说话。本打算多找些人到你那看病,又想着你定会不喜这种手段,索性就找个出气筒,哈哈,想不到咱姐俩心意想通,一下就想到一块去了。”老板娘让二女坐下,陆子苓抢先说话,

    “沐阳姐,我上山去挖药,要不就留白青在这陪你,我和黑小子去。”

    “咦,挖药肯定很好玩呀,白青,我们一起去呀!”老板娘两眼放光。

    “好呀,好呀。老板娘和我们一起去,人多才好玩。”白青拍手叫道。

    老板娘用手在白青鼻梁上轻磕一下,

    “都说多少次了,叫我姐姐,老板娘听着着实不大舒服。”她掩嘴一笑,

    “虽然从年龄上看,我怕是与你娘相仿了,可这姐姐,就是听着顺耳。”

    “嗯,这次一定记住了,老板娘。”说完她赶忙捂住嘴。

    安小乙傻笑道,

    “沐阳姐姐,我也这样叫你吧。”

    老板娘点点头,接口道,

    “你们三个稍等我片刻,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片刻之后,老板娘穿了一套普通农妇劳作的衣衫,缓缓走至三人面前。三人皆是睁圆双眼,被这俏丽村妇惊得讲不出话来。想这老板娘年近四十,仍是风韵犹存,平日里淡妆轻抹,确是千般妖媚,可这素衣素面之时,也能穿出百种滋味。这二十年前的风采,只怕是普通人不能想象的。陆子苓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腰枝,又仔细打量一番,

    “哇,姐姐,您这身子真是太让人羡慕了,怎么穿怎么有。啧啧。”

    沈沐阳自己转了一圈,想来也是十分满意,

    “走吧,咱们挖药去。”

    四人风风火火上山去了,引来街上一阵骚动,不时还有女人投来鄙夷眼光,沈沐阳也并不在意,只顾与三人说笑。

    已是深秋时节,山上风大,带来些许凉意。几人一路未停,却也不觉如何寒冷。只听得树尖梭梭声响,似有飞鸟被惊起。陆子苓教三人辨认这山中常见药草,四人分成三组向山上慢慢摸索,两组之间间隔数十步,遇到情况叫上一声大家也都能听到。小乙和白青一组,只一个背篓当然也是小乙背着。

    药草不多,倒是有不少野菜,几人决定自己采摘一些回去。于是小乙有时刚跑到陆子苓那边,沈沐阳就大声叫他了。他在三女之间来回奔波,自己倒是没采上几棵,这背篓就满了。想来这盛世光景,野菜也都没多少人吃了。

    “沐阳姐,这正午刚过,要不咱爬上山去看看,这山顶之上云遮雾绕,好看的紧。”她转头看着小乙白青,

    “要不你俩就别去了。”

    白青赶紧道,

    “姐姐,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陆子苓无奈,望向小乙,

    “那你……”

    小乙打断他的话,

    “姐姐,我当然也要去了。”

    陆子苓斜眼看他,

    “我是说你背她上去。”

    白青咯咯直笑。小乙放下背篓,把黑色棍子移到身前,半蹲下来,对着白青傻笑,白青有点害羞,却还是跳了上去。她轻轻扶着小乙肩头,只觉这肩膀宽阔有力,极为结实,她开心的轻轻拍手,口中叫道,

    “驾,驾驾……”

    小乙背起她来,非常轻松,原地转了两圈,大叫一声,

    “走咯,走咯……”

    然后一溜烟跑上山去,似乎没有担负任何重物一般。陆子苓沈沐阳相视一笑,陆子苓指着地上背篓,

    “这个等黑小子下山来背,看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沈沐阳轻轻点头,

    “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的,待人真诚,又能吃苦,武艺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有颗善心。他说是想要闯荡江湖,可又自知这江湖凶险,上次范老头那事似乎对他触动良多。话说回来,你让他给你打杂,我觉得是好事,让他再磨练三年,出去时至少能够少一些危险,多一些机会。”

    陆子苓点点头,

    “我当时就是想要戏耍他一番,哈哈,万没想到这黑小子竟然一口就答应了。”

    陆子苓突然想到什么,大叫道,

    “这小子不认路的,咱快追上去!”

    沈沐阳摸摸她的头,

    “哎,你是糊涂了么,你忘了她背后还有白青呀。”沈沐阳拉过陆子苓小手,二人对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这才慢慢向山顶攀爬。

    这山并不太高,却是极为险峻,一路之上溪水潺潺,绝美异常。安小乙自小在山中长大,加之白青体重较轻,他也并不觉太多辛苦。二人来到一处平坦之地,白青示意他下来休息。他放下白青,走到溪水旁,洗了洗手,然后捧起清泉快速跑回,白青一看,他手中仍有大半捧清水,对他笑笑,低头喝下少许。

    “哇,这水好甜呀!真好喝!小乙哥,你也喝。”

    小乙一口喝完,才慢慢擦去脸上汗水。

    突然间,小乙听到一声低嚎,似有野兽嚎叫。他冷汗直冒,并不是因为畏惧,只是有些担心那东西会伤害到白青。他把手放在黑棍之上,把白青一把拉起护在身后。环视四周,终于,在溪水那头发现了那物。是一只野猪,巨大无比,全身棕黑,两颗獠牙足有尺许长,闪闪发亮,一看就知是不太好惹的主。

    白青大叫一声,

    “小乙哥,野猪!”

    安小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向后退远一些,

    “别怕,有我。”

12 临危不惧初示身手,推杯换盏削骨吃肉

    沈沐阳和陆子苓远远听到白青的叫声也是大惊,只是这山险峻异常,沈沐阳虽说精通暗器,体力却并不很好。而这山上传来声响,听着近,走起来可就远了,想来这二人一时半会也是帮不上忙了。

    野猪朝小乙冲来,小乙飞身闪过,抽出黑棍在猪背上来了一记,那野猪身形微闪,鼻头喷出水烟,转身再次向小乙攻去。小乙身形灵活,这次他从空中跳起,用黑棍击中野猪后脑。野猪大怒,不断咆哮,不顾一切朝小乙奔来,来势太快,小乙不敢接招,只是堪堪躲过,锋利獠牙差点挂到身体。

    小乙心惊不已,不敢大意,举起棍子挡在身前,白青从不远处大石后边探出头来,双手中各攥紧一块石头,显得极为紧张,当然更多是担心小乙。小乙有些后悔没有把烛影带上,至少一剑下去能割开这畜生毛皮,或是给他身上弄个窟窿。这黑棍不够锋利,击打在它身上也无太大反应,看来一时半会制它不住。

    没有好办法,小乙只好四处乱窜,有几次都差点被野猪撞上,只是他体力好,并不显颓势。野猪在一通横冲直撞后,却是疲态尽显。野猪突然变得狂暴无比,只见它眼珠直转,掉头向白青冲去。小乙大惊,向野猪狂奔过去,与之前情景颠倒了一番。白青虽说心里害怕得紧,却也是浑然不惧,她怕小乙因她分神误了时机。小乙心中大骇,毫不迟疑将手中黑棍扔了出去,这一棍用了全力,正正击中那野猪屁股,野猪吃痛,噗嗤一声匍匐在地,可它也极为了得,转眼间便又站了起来。正是这一下,野猪速度停滞,小乙追了上来,在空中接住反弹而来的黑棍,向下使出十二分力道。只听得骨肉断裂之声,那野猪尾骨竟是被这一棍击碎。尾骨断裂,那野猪狂嚎不止,山中尽是悲凉。野猪显然已然无法正常跑动,却仍然想要伺机暴起伤人,小乙不敢大意,仗着黑棍之长,慢慢与其周旋,瞅准最佳时机时又给它来了几棍,那野猪再也无力反抗,只是趴倒在地上,不断喘着粗气,血从它七窍缓缓流出,凄惨非常。

    可笑的是,这野猪想攻击白青,让小乙前来救援,之后便能接近小乙,给他致命一击。怎料小乙却是抓住机会,将自己投身险境,反而要了它性命。

    小乙上前拉起白青小手,走了过来,隔得老远看那野猪,白青手指野猪,怒道,

    “看吧,叫你欺负人,被打死了吧!哼!”她被吓得不轻,却还故作镇定,小乙心中也是好笑。

    那野猪却又暴起身形,作那最后尝试,小乙十分警觉,再加上野猪气力已然耗尽,迎头只一棍,野猪噗通倒在地上。

    这时两位姐姐终于上来,二人皆是满头大汗,看到这巨大野猪尸身,汗水急速冷却。他俩飞速来到白青身旁,拉住她上下查看,一个拍拍肩一个摸摸背,白青也是哭笑不得,大喊没事,二女这才停止。小乙满脸黑线,姐姐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也并不以为意。

    沈沐阳指着那野猪,张大了嘴,

    “你杀的?!”

    “是啊,是啊。沐阳姐姐,小乙哥可厉害了!就用那根黑棍子打死的,不过这畜生皮厚,倒是吃了好多棍才倒下的。”苏白青抢着说道。

    “只用这黑棍?!”

    沈沐阳咽了咽口水,又道,

    “厉害啊小子,要是换作是我,肯定是对付不了的!嗯,厉害厉害!这畜生怕是有个四百来斤,你一个人就能杀死,还是用这长棍,真不简单!小乙,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沐阳满眼放光盯着安小乙。

    安小乙摸着头,却是有些害羞了,

    “我就是力气大了点,从小阿爷便让我背水桶,我这一膀子力气就是每日这样练起来的。时间一长,我就发现自己身体越来越结实,也越来越灵活了。”

    沈沐阳疑惑的看着他,

    “难怪说要闯荡江湖呢,你阿爷倒是从小给你打好底子了。你才十四,难不成已经练了十年功?”

    小乙摸摸头,笑笑,

    “如果这就是练功,那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怕是还不止十年哦。不过阿爷只教我一套拳法,看起来也是平淡无奇。”

    沈沐阳不再问他,指着野猪道,

    “这猪怎么处理,不会就让它待在这里吧。”

    陆子苓两眼放光,竟是对着满目狰狞的野猪咽了咽口水,

    “好久没吃过野猪肉了,上一次爹爹还在世呢。咱们抬下去吧,今晚就在烟雨楼大吃一顿,顾伯顾大娘的手艺那可真是了得!”

    沈沐阳想了想,问道。

    “可这么大,怎么弄得下去,要不一人下山叫伙计上来?”

    “这可不行,只怕他们来时已然天黑,晚上更是不好弄了。依我看啊,我们把四条腿砍下来,这黑小子抗两条,我俩一人一条。嗯,还有还有,把这心肝也给装上!哈哈,就这么办。”

    “姐姐,那你有刀么?!”安小乙无奈看着她。

    “那老头给你的剑呢,我看锋利得很!……什么!你小子竟然没带来!气死老娘了。”陆子苓有些懊恼,如若是挖药的锄头还在,只怕也能帮上些忙,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看就直接推下去吧,这家伙皮厚,不怕摔的。”安小乙拍拍死猪,两位姐姐对他翻着白眼。小乙也不多说,将棍子递给白青,将绑棍的绳子解下,套在死猪背上。这是他第一次把棍子交给他人,阿爷曾经跟他讲过,这棍子他只能自己背着,或是给那能交付性命之人。他取回棍子,架在石块之上,找准方位,一步步将猪移至崖边,最后使力一顶,这野猪便是向下急坠而去。小乙扒在崖边,看着野猪不断撞在山石之上,很快不见踪影。他回头傻笑,却发现三女皆已石化,好一会儿沈沐阳才回过神来,她连忙问道,

    “子苓啊,这山下会不会有人,要被这猪压死,那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安小乙一拍脑袋,大叫“哎呀”不好,就要顺势冲下,却被沈沐阳一把拉住。

    “要真有事,你下去时早就死了,不在这一时半会,而且你这小子不辨方向,走丢了咋办。你拉着白

    青走。”

    安小乙只好跟着与三人一齐向山下走去。这野猪也够干脆,在山石之间撞来撞去,毫无一丝停留,直接掉到山底,竟是与几人采野菜之处相隔不远。只不过品像就不太好看了,只见那野猪肚穿肠裂,一半脑袋不知掉在何处,周身全是血口,很多断骨将皮肉撕破凸了出来,断口很是锋利,死尸周围尽是血水肉沫,想来是摔得极惨了。白青只看一眼竟是差点吐了出来,晚间的野猪宴不知是否还能有那胃口了,两位姐姐想来也不会太好受,却只故做镇定。

    安小乙大笑起来,

    “哈哈,我就说这样快。你们在这,我赶紧回去叫人,这样晚上就能吃到野猪肉了!哈哈!”

    说完他抬腿就跑,一溜烟便没影了。三女躲得远远的,坐在草地之上大声说着话。陆子苓生怕小乙迷了路,可又想想,这下山就一条路,要是再跑丢那就真没办法了。

    烟雨楼中,顾大娘听小乙一说,连忙叫来两个伙计,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二人取来挑担,跟着小乙上山。小乙跟两位哥哥打了声招呼说明情况,自己提着大砍刀先跑了,那架势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三女见小乙回来,赶忙迎了上来,陆子苓拉住小乙道,

    “那几块好肉你可别砍坏了,先把那半边头砍了,看着的慌,还有再看看那心肝肚肠,要是没摔烂就一起捡着哈,那玩意儿烤着真是好吃的要人命……”

    小乙有些哭笑不得,连忙道,

    “姐,还要不要我干活了,要不你来?!”

    陆子苓连忙摇头,

    “我还是等着吃比较好。”

    然后三女竟然直接走开了,留下小乙独自在风中摇曳。

    有了这大砍刀,果然是犀利无比,小乙很快就将四条腿砍了下来,虽说很多肉都已摔烂,大部分腿脚却还算完整。小乙把猪身剖开,将内脏全部掏了出来,一股恶臭袭来,他干呕了一会,待呼吸顺畅,又把姐姐交待的没坏的心肝肚肠全部清理出来,其它的则挖了一坑埋了进去。小乙挥刀将猪身砍成两块,又分解成大块,然后才坐在一旁大喘粗气。直到这时,两位伙计这才欣然赶来,二人将野猪肉放入各自担中,每人足有小两百斤,可他们挑上倒也不显如何吃力,是能干苦力的主,这顾大娘派这两人是肯定够用了。俩人向安小乙竖起大拇指,然后挑着猪肉下山去了。安小乙歇息了好一会才缓缓起身,看到那堆内脏还在地上,瞬间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他是真饿了。

    三女迟迟不见小乙下山,只好坐在路旁等着。好一会,小乙背着装有野菜的背篓下来,砍刀别在腰上,手中抓着肠肚,血淋淋的怪恶心。三女见小乙,连连向小乙问询,陆子苓竟也是一改往常,温柔的说,

    “小乙弟弟啊,你今天可真是厉害啊!我们家白青刚才还一个劲的夸你呢!……”

    说了一大堆,小乙终于转过头来,

    “姐,你带的吃食还有么。”

    陆子苓顿了顿,说道,

    “这个啊,我们刚刚吃完了,呃,咱们回家,姐亲自给你下厨啊……”

    “连一点吃的都不给我留啊,啊,我好饿呀,我好饿啊……”安小乙翻着白眼,慢慢向山下走去。

    陆子苓追上小乙,掰开小乙的嘴,把一团东西塞进他嘴中。小乙口中仍旧轻轻说着“好饿”,好一会儿才发现这竟是一大块饭团,里边还有菜丝与碎肉。他大嚼起来,将饭团咽了下去,意犹未尽之时,口中又塞进一个饭团,小乙吃得异常舒爽。刚一吃完,又是一团塞入嘴中,他想也不想大嚼两口,顿时满嘴苦涩,还带了点儿辛辣,心知必是早前采的野菜了。安小乙看着笑成一团的三女,脸上极度扭曲,可他竟又继续大嚼了起来,然后将嘴中事物统统吞咽下腹。这时,倒是换作三女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子苓呆立当场,她拿起手中野菜,咬下一片叶子,然后飞快吐掉,大叫着跑向安小乙,

    “你这小子耍我是吧,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姐,你也尝了吧,味道不错吧,哈哈,哈哈!”

    “嘿嘿,来,咱再换种野菜试试。”说完陆子苓就要再给他塞,小乙吃了东西顿时来了力气,飞快躲了开来,二人打打闹闹,这一路倒也十分有趣。白青挽着沈沐阳远远跟在后边,二女看着他们,也是欢笑连连。

    太阳刚一落山,几人便一齐回到烟雨楼后院之中。已是深秋时分,大堂中的食客正多,于是就只剩这刚回来的几人收拾这野猪肉。陆子苓一脸嫌弃,

    “叫我吃还行,这我是真不会弄了。我回铺里弄点药粉,一会儿弄点儿放在烤肉上,保准让所有吃过的都伸出大拇指。”说完她便拉着白青一起走了。

    沈沐阳看看安小乙,耸了耸肩,笑道,

    “我也不会啊,就只有你来了。”

    安小乙很是受伤,这猪自己打死,自己分尸,自己叫人背回来,然后还要自己来收拾,没准一会儿还得自己来烤。他满脸血水,哭笑不得,大喊一声,

    “啊,好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啊!”

    天黑了下来,烟雨楼中客人也是渐少,有空的伙计们也过来帮着小乙收拾野猪肉。听说这个大家伙是小乙用棍打死的,伙计们纷纷竖起大拇哥,还有的想来看看这黑棍,却被小乙拦开。瘦猴虽说体力不行,但掏个肠子什么的手法却是极其娴熟,那堆内脏就全由他负责了。伙计们一起倒是很快就将这肉分类处理好了。两条前腿被整个拿去做熏肉,后腿则是剃下肉来切成大片,准备晚间烧烤之用,身上里脊之类先腌上吊干以后再吃,排骨之类则是大锅炖下。整个后厨人人带笑,喜气洋洋。

    小乙取出两只巨大獠牙,把玩一会便送给了瘦猴,可把那瘦猴乐坏了,他用一根红绳拴起獠牙,挂在脖子上,见人就给炫耀一番。还有伙计愿意帮他做仨月活计换来其中一个,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有客人向他问起这是从何而来,他昂首挺胸,高喊“那可是我兄弟”。

    一切收拾妥当,伙计们端来好几大盆炭火,红彤彤

    怪好看。陆子苓从药铺拿来两盒药粉,统统丢进肉片之中,小乙用大铲使劲搅拌。小乙用细条把肉穿起,放在炭火之上,后院中顿时油烟弥漫,肉香四溢,众伙计眼睛放光,口水直流。陆子苓默默的走向那一盆处理好的内脏,然后端到自己身旁。

    老板娘叫人端来了好酒,众人一同坐下举杯痛饮,老板娘发话了,

    “今天这野猪,可是我们小乙亲手用棍打死的,我们都沾了他的光,一会可得好好敬他一杯。还有啊,这酒今晚随便喝,明日午间不开工!来,先干一杯。”说完老板娘一饮而尽,众人也都是痛快之人,一点不含糊。

    这大锅中炖肉也是极有滋味,顾大娘派人给附近孤寡送了肉汤,一些伙计熟识的客人也是有幸来上一碗。要说这野猪肉,虽说没有家猪嫩,但肉紧筋硬,很有嚼头,肉里那种野性的味道,还真不是任何人都能有机会吃上的,特别是这么大一头,只怕是数十年也难遇。不过回头想想,若是留这野猪性命,不知以后还会有多少人会糟它袭击,又有多少庄稼被他祸害。

    陆子苓翻动着肚肠,她轻声对身边的白青道,

    “好些人都害怕吃这些东西,依我看,都是猪身上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你看那些兽类,总是先把这心肝吃掉,最后才吃鲜肉,嘿嘿,不得不说,动物倒比人实在太多。哈哈,我就是猛兽!”

    陆子苓向白青做了个鬼脸,偷偷在白青耳边说,

    “这肝是好东西,营养丰富,味道也是没话说,这一大块倒是运气好,没怎么伤着,一会咱们上山四个把它分了。嘿嘿,还有这脾脏,这也是精华,有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滋味……”

    白青不停眨眼,说道,

    “姐姐,你怎么懂的这么多?”

    “我不是医生么,这内脏什么的肯定要弄清楚嘛。今天不谈这些,只管吃,以后有空再慢慢教你。对这吃的,我可是有深入研究的。”

    说完她奸笑着取出一小包药粉,轻声道,

    “咱吃这个,这药得来不易,千万别让他人知道。”

    二女窃窃私语,安小乙凑到跟前,飞快的夹起一大块刚熟的烤肝,塞入嘴里。陆子苓顿时暴起,一把纠住小乙衣领,

    “你这小子,这块是我的!”

    安小乙委屈道,

    “这上面不是还有好些么!要不吐出来还你。”他说着便要吐出来。陆子苓瞪他一眼道,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这料都还没下呢!”然后她得意的把药粉在小乙身前晃了晃,小乙两眼发直,上次烤鱼的滋味他可万万不敢忘,无奈这口中已经吃完,只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陆子苓摆弄烤肉。

    沈沐阳来到陆子苓身边,这四人又待在了一起,这药粉果然不俗,她只一试就赞不绝口,再来一杯美酒,好不快活。陆子苓喝着梅子酒,也是格外开心,

    “沐阳姐,我们才认识三天,这就已经是第二次喝酒了,还吃这么好的野猪肉,早知道我就早一些过来与你认识了。嘻嘻,不过怕是要不了一月,咱俩都成大酒鬼了,哈哈。”

    沈沐阳微微一笑,脸上有了些红晕,

    “子苓妹子,还是要感谢这个小子,要不是他迷迷糊糊跑你那儿去,只怕我俩也是很难遇到的。这,就叫缘分呀!”

    陆子苓眯眼看着安小乙,小乙只好在旁陪笑,

    “这药粉给你,以后好好干活,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乙大喜,接过来撒在身前烤物之上,果然奇异香味一下就出来了。四人疯狂把肉往自己大碗里装,不远处众人刚闻到味,竟是没反应过来。四人频频低头,还不时打量对方,偶尔对视皆是憋住坏笑。

    子苓看着白青有些眼馋自己碗中梅子酒,还是给她倒上了半碗。白青轻抿一口,又仔细品味了一番,

    “沐阳姐姐,这酒好好喝呀,以前我也尝过爷爷的白酒,可辣了,喝后晕晕乎乎的。”

    沐阳点点头,笑道,

    “我们这酒都是自酿的,祖传的手艺,再加上这最好的梅子,才有这样滋味。这梅子酒可不能放太长时间,这些是去年的,已经是最后几坛。我总怕哪年梅子不喜,于是在年份好时会让人多酿上一些。这不,今年上等梅子就极少,不过也没影响烟雨楼生意。”

    “沐阳姐,你可真会做买卖。”白青轻声回答,又冲陆子苓伸了伸舌头。

    “嘿,小丫头,你这是说我不会做买卖了是吧!”陆子苓瞪着白青,继续道,

    “我可不是做买卖,我那可是救死扶伤……”

    安小乙打断她说话,

    “姐,来吃一个大腰子,这东西好。”

    “臭小子,你……哦,啧啧,这腰子烤得不错哦,还有没有?!”

    “没了没了,今天就找到一个,还是我特意藏起才留到现在的,难怪这野猪战力不行呢!”

    几人相视大笑,小乙凑到白青耳旁,

    “有好吃的就能堵住姐姐的嘴,嘿嘿。”

    白青捂嘴轻笑。

    伙计们不时过来敬酒,除了白青,其余三人都是来者不拒,异常豪气。这梅子酒极为顺口,却也不能喝太多,小乙只感身体轻飘飘的,他见身旁白青有时也会变作两人,便知已经喝多了。沈沐阳已经趴在桌上起了鼾声,小乙很是惊奇,想不到这等绝美人儿也会打鼾,真是太过意外了。陆子苓从茅房回来,

    “沐阳姐,我送你回房。”

    说完便想要去抬沈沐阳,可她如何使劲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咦,姐,你怎么变这么重。”

    顾大娘白了她一眼,

    “你这丫头,这都能认错,这是棵树啊!小乙白青,扶姐姐到客房去。”

    陆子苓已经醉得不行,摆了摆手,拉起小乙白青往外就走。

    “不,不,我们回药铺去,嗯,走了。”

    小乙依稀记得这一路跌跌撞撞,似乎还摔了好些下,还有就是,刚要想上床去,却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

13 药铺复兴喜迎旧客,街头偶遇笑对新人

    这是小乙第一次喝醉,这醉酒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可架不出自小习惯,他一到时辰便醒来了。与昨日一般,小乙打完拳,坐在门口等那烟雨楼伙计排成一队慢慢走来,小乙细看,好似比这头一日清晨少了许多,想来少的那些都是昨夜喝多酒了。

    白青听到声响也出了门,二人相视点头,来到最前方,然后与众人一起操练了起来。虽说伙计少了,但又有不少街邻加入,相对昨日而言,总人数竟是又多了一些。众人打完一次仍不过瘾,又重新来了一次。白青给几位老头指点一番,众人笑成一团。她无意中眼神一扫,只见那吴老六从一店铺门口探出半个头来,见白青注意到他,又赶忙将头缩回。白青笑笑也不理他。

    不似往常那般清冷,这街上竟是有人走动了。陆家铺里,白青取出药材,翻开书页,对照着温习记忆。小乙则捡了一堆石头,坐在门口挨个扔出,打得一旁山石啪啪直响。

    好长时间,陆子苓总算出了门。她喃喃自语,

    “怎么就没想起先弄点解酒药吃吃。”

    她来到柜台旁,摸了摸白青的头,又走到小乙面前对他嫣然一笑,小乙心想她这么一笑,怕是有事要发生,不过还好,她只是把那一堆石块一脚踢开。

    陆子苓站在街道上,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突然吴老六从一间店铺跳将出来,吓了她一跳。他点头哈腰,看来这吴老六遇到能下手收拾他的人,也算是很有礼貌的。

    “子苓丫头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没事大家多走动走动。”

    陆子苓满头雾水。吴老六手指比划对街一排铺面,开心道,

    “这些铺子以后就都都归我管了,嘿嘿,我昨个连夜将这些都租了下来,那租金可真是便宜得紧,就这一排加起来也只是够租上烟雨楼旁的一小间。你不知道,这往常啊……”

    陆子苓没兴趣听他唠叨,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到自家店里。吴老六嘴巴不停,仍旧在那指指点点,安小乙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这条街道似乎真的多了些人气。这两旁的街道规格相仿,门面宽约一丈,也有相邻两间打开通道而成的较大铺面。陆家药铺则是自己从中纵向隔断开来,虽说里间窄小,却也能住人,爹娘走后,陆子苓便一直住在这儿了。其实她家也有老宅,不过她与婶婶不和,也索性不再回去。刚开始,每到过年过节,叔叔婶婶为了面子,也会来铺里叫她回去吃饭,可她总是拖拖拉拉,有时干脆直接拒绝,于是后来双方就基本不再来往了。

    这条街道虽然最是偏僻,可当年也是热闹非常,这里街道宽阔,店铺中各类营生也都经营得有声有色,不时还会有一群小孩跑来跑去,吵闹调笑之声不绝于耳。可十年前陆家一案,闹得人心惶惶,慢慢的就没太多人过来了,店铺一间间关了门,整条街越来越清冷,最后就只剩下陆家姑娘一人坚守了。

    可现在街上有了些人气,陆子苓反而不太适应了。她托腮望着街上石块,有些心酸,只怕也是想起了往日情景。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小乙打完拳,天上仍是漆黑一片,零星有些细雪落下,在石块上铺上薄薄一层。小乙向手中哈着气,双脚不停蹦哒。这天气,较之往年冷了不少,白日里,那吴老六手里抱着炭炉,嘴里上下牙齿也依旧是要打起架来。

    要说这吴老六也是有先见之明,低价租了一排铺子,没过几日,就高价转租了出去,白白赚了个盆满钵满。说来也怪,自从烟雨楼伙计每日来此处出操,这街上铺子陆续开张,慢慢恢复了往日景象。来陆家药铺看病的人也多了起来,陆子苓一改往日慵懒神情,每日专注于诊病治疗,脸色也是红润了许多,连那吴老六都四处说这陆家丫头漂亮了不少,要为她和本家公子撮合撮合。

    与姐姐挖过几次药后,这活就由小乙白青负责了。其实小乙并不是不认路,只是对于方向无法建立客观的参考,所以老是乱走,最终导致迷路。陆子苓认真教他识别方位,又以银针扎屁股作为铺助,很快小乙就不敢再轻易弄错方向了。不过该迷路时他也还是会迷路,不过对于附近山上采药来说,陆子苓已经能够放心。有时白青留在店中帮忙抓药,小乙就会跑到很远的山上找寻,偶尔带回些珍稀药草,陆子苓也会赏他几块密制酥肉。

    三人白日里待在药铺,晚间则几乎都在那烟雨楼中。店里客人退去时,要上一壶梅子酒,和沈沐阳一起把酒言欢,聊着日常见闻,江湖趣事。这段日子过得极为舒心,虽说酒水有了节制,但那份豪情却是不减半分。他们最爱坐在窗户旁那桌,小乙白青挨着坐一方,陆子苓沈沐阳各占一方相对而坐,有月之时,桌上铺满月色,照亮那只半透明的玉壶,让这酒的滋味又是美了几分。小乙将那把“烛影”与黑棍绑在一起,随身带着,他闲暇之时也会把玩一番,偶尔也会想像,要能再遇到范良仁那般的剑道宗师,可以教他一些高深剑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天,小乙上山采药回来,放下背篓,在街旁溪水里洗了个脸,然后将外衣披上,四处随意晃荡。虽然天气寒冷,这街上倒是热闹非凡,满是置办年货之人。一家布店人头攒动,老板乐得合不拢嘴,旁边的衣店伙计和客人起了摩擦,老板正在笑脸调解,可那客人依旧是喋喋不休,李家媳妇掏钱买了个破碗,紧紧揪住身边淘气孩童……安小乙突然觉得生活如此美好,想着用身上零钱买些炭烤豆干给姐姐和白青。他迈开步子向孙老黑的摊位走去。

    这条街上有许多店面,当然也会有行脚商人,在街上随意找处空地,铺开摊位就做起生意。这孙老黑就是如此,台面两尺见方,中间铺有炭火,丝网上的豆干被炭火烤得滋滋响。台面一旁放有各式调料,香糯咸淡都随客人喜好。陆子苓吃过这家,也是不住

    点头,安小乙虽说不太能吃出好坏,但只要姐姐说好,那肯定是极好了,特别是吃的,他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怀疑。

    安小乙走到跟前,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两位客人,对坐在小小铺面前。一旁汉子大约四十上下,满脸络腮胡子,大冷天只穿一件薄衫,安小乙看着他都觉得冷。这人用长筷不断将豆干塞进嘴中,还未下咽就又塞入一块,安小乙看着他吃都觉得好吃。

    这粗犷汉子对面坐着个十三四岁少年,只见他青白衣衫,面容白秀,一脸艳羡之色。他只痴傻的看着对面大汉,自己却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大汉身旁已经堆着数十颗小石子,豆干按块买卖,这石子则是孙老黑作为计数之用,而这少年身前却是一颗也没有。小乙走上前去,坐在两人中间,看看大汉又瞅瞅那少年。他自顾自笑了笑,开始拨弄丝网之上烤得泛黄的豆干。

    安小乙挑起一块,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很是享受。然后他夹起一块放到那少年口中,那少年眼睛盯着大汉,全然未有注意到小乙,不过,他的嘴却是十分听话,飞快将豆干卷了进去。这时,他才发现小乙,小乙傻傻笑着,黝黑脸上还挂着些许水珠。

    “我请你吃呀。”安小乙笑着对他说。

    “真的?”

    “真的。”

    只见那少年一时间限入疯狂,把豆干一块块塞入嘴中,腮邦鼓起老高,比那大汉的吃相难看百倍。只是他面容较好,倒也不觉恶心。那大汉也是哈哈大笑,付钱走人了。孙老黑笑着道,

    “你可别噎着了,坐这半天没吃一块,这倒好……”

    安小乙大慌,

    “你慢点儿吃!”

    他其实是怕自己银钱不足,可说好请客,也只好随他吃去。

    好容易这少年放缓节奏,这才嘟囔着嘴认真看看小乙。

    “你叫什么?干嘛请我吃。”

    小乙无奈,

    “看你想吃,就请你吃呗,不过没想到你这小身板也能吃这么多。”

    那少年得意回道,

    “那是你见识少,我爹一顿能吃一斤米三斤肉,再加一坛烈酒!”

    小乙笑笑,只道,

    “哇,那你爹一定是个大侠了!”

    那少年咯咯笑着,而后眼神涣散,只怕是有什么不愉快,

    “呃,那倒不是,他帮人拉车,力气倒有的是。我娘说要不是在有钱人家干活,包吃包住,只怕是养不起他了。”

    小乙觉得有趣,说道,

    “看你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真是想象不到你爹的样子。”

    少年又塞了两块豆干,这才回道,

    “哼,街坊邻居都说我随我娘。我娘长得可好看了,又能干又贤惠,我家那边没有不夸她的!我以后呀,也要娶个似她一般的姑娘。”他眼神奕奕,不多时,似是又想到了伤心事,慢慢把头低下。

    “那你爹娘呢。”

    少年犹豫了一会,

    “干嘛跟你说。”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可眼神一瞥,好似看到了什么人,便又慢慢坐下,把头压得很低。

    “小乙,小乙,你这吃豆干呢!”瘦猴看到小乙开心的跑过来,当然也是那根黑棍子太过显眼。

    “对呀,阿华哥,来吃烤豆干!”

    “不吃了,不吃了,老板娘让我来请你们过去,说是今天大家要热闹热闹,算是在一起过年了,明天她就要带着那白脸弟弟回大理城去了。咦,”瘦猴边说边盯着一旁的低头少年。

    “呵,原来是你这小子!”

    那少年刚想起身跑开,却被瘦猴一把拉住,这瘦猴力气不大,但对付这半大文弱后生,却也是绰绰有余。

    “还想跑,看你今日一早偷偷摸摸出门,就知道你要跑路,我们烟雨楼可从来不赊账的。”

    这少年想来也是从未撒过谎,满脸都是“我说谎了”。

    “这位哥哥行行好,我,我一会就回去把房钱结清。”

    瘦猴很是神气,向小乙解释道,

    “小乙,你说他没钱住店也就算了,咱们老板娘这么好说话,免了他房钱也不是不可。但这家伙竟然还跑这来吃豆干,这能忍么!哼,不能。”

    小乙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他是没钱了,我说他在这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哈哈,阿华哥,这豆干是我请他吃的,他可能遇到什么难处了吧。”小乙疑惑的看着那少年。

    “我,我我……”那少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小乙哥帮你作主。”

    少年看着小乙,点了点头,

    “我一早醒来,就发现钱袋不见了,仔细回想,想起昨夜回烟雨楼时被一人撞倒,只怕就是在那时弄丢的。本来计划今日就回大理城,这可好,太丢人了。”说完他又低下头去。

    “哼,我可不管,你回去再跟福伯说道说道。”瘦猴言语强硬。

    小乙拉他过来,

    “阿华哥,你先回去,这人交给我,我一会带他一起过去。”

    “这可……”

    “没关系,他就交给我了。”

    瘦猴想了想,道,

    “那我先回去了,你一会可要把他带过来。”

    “嗯,一会就过去。”

    小乙笑嘻嘻的看着那少年,

    “嘿嘿,撞你那人你是没看清是吧!”

    “对呀,就是的。”

    “那你没钱了怎么办?”

    “要不先赊着,我回家取了钱就回来。”

    小乙哈哈大笑起来,

    “谁信你呀,要不这样,你帮我干半个月活,我就帮你把账结了,还送你回那大理城去。你想想,

    你现在不是也没这车马费么,凭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用腿定然是走不到的?”小乙得意的看着他,夹起一块豆干放入嘴中。

    “你想,我这还请你吃豆干来着,你看我也不像是坏人吧。”

    少年想了想,点头道,

    “那好,一言为定。”

    安小乙本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人竟是一口答应下来。他不住抓着头皮,有些后悔。小乙满不情愿掏出所有零钱,将豆干打了包,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脱口而出,

    “童陆。”

    “好,那跟我来。”那少年冲他一笑,跟在他身后。

    小乙来到陆家药铺前,只见人头攒动,心想姐姐这补肾的泡酒药,还真是大卖特卖了。白青正跟人算账,看到小乙过来,赶紧叫道,

    “小乙哥,快来帮忙,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了。”

    小乙看看店里,陆子苓正眯眼给人把脉,他走过去把豆干放在她鼻下荡了一下,然后放在一旁。陆子苓表情微微一变,却没动弹。

    安小乙带着童陆来到白青身边,让他看着这大大小小的纸包,上边写着字,“补肾”,“健肺”,“祛湿”,……只是这“补肾”小包已然不多,小乙负责收钱,童陆取药招呼客人,白青则去配药。

    小乙轻声对童陆说道,

    “这还是我想出来的法子,每包定量定价,这头一晚便装好包,这不,取一包药收一包钱,多方便。只是没想到呀,这么多人需要补肾。”小乙奸笑着看着童陆。可那童陆面无表情,像是对小乙说“我可不需要”一般。

    集市散场,陆家药铺也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陆子苓兴奋的大喊一声,

    “关门!”

    小乙白青熟练的将门板一一合上,四人坐在柜前休息,小乙取出火盆燃起炭火,铺里顿时暖和起来。

    “小乙,你买的豆干都没来得急吃,这会早冷了,来再烤烤。”

    陆子苓看着小乙翻烤豆干,直咽口水。她微微一抬头,这才发现不太对劲,

    “咦,怎么多了一个人。”

    她把烛火放在童陆面前一尺,

    “哟,这小子长得可真秀气,真像个女的。白青啊,你看,像不像你刚见我的时候。”

    白青咯咯笑了起来,

    “姐姐,他是童陆,小乙哥带他来的,说是没钱吃饭,要来帮你干活挣回家路费呢!”

    陆子苓眨眨眼,又道,

    “哦,我还是觉得他是女的,来,把裤子脱了,让姐姐看看,再确认确认。”

    童陆臊得满脸通红,不敢看她。

    “哟,害羞了,要不要到里间去,只给姐姐一个人看。”说完就要去拉那童陆。

    “姐姐,我真是男的……”童陆半天憋出一句。

    陆子苓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块豆干堵住了嘴,之后便再也不提是男是女这事了。小乙冲着童陆眨眼,又把另外一块豆干送入白青口中。

    “哎呀,我差点忘了,沐阳姐让我们去烟雨楼,她明天就要回大理城去了。”

    “你早不说。”陆子苓白他一眼。

    “那我们走吧。”小乙说完就要起身,却被陆子苓喝住。

    “急什么,先把豆干吃完,来,小陆陆,你也来点。”说完也不管童陆愿不愿意,一股脑塞了好几块到他嘴中。剩下的二女分食,很快吃完。

    小乙灭了火,锁好门,四人一齐向烟雨楼走去。白青挽着陆子苓走在前面,小乙则手舞足蹈给童陆介绍这云龙赕风土人情。

    不多时,四人进到烟雨楼中,大堂之中空空如也,伙计见是这几位来,也都笑着打招呼,只是看到一旁的童陆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进后院就看到了老板娘,她正无聊的扔着石子,把一棵树干打得坑坑洼洼。看到几人,她丢下石子,迎了上去,拉起陆子苓的手道,

    “今天就是过年了,咱们一会可要多喝点。白青,你今天能喝两碗梅子酒。至于小乙,你,你就随便吧。”老板娘看着童陆,

    “哟,这谁家小公子,长得也挺俊呀,白青,你说像不像你刚来的时候。啧啧,这脸白嫩得,就是个女孩嘛。”

    说完她伸手就想要去捏童陆的脸,童陆一脸尴尬,急忙躲开。老板娘也不在意,拉着陆子苓回房去了。

    三人年纪相仿,倒是有许多话说,童陆也不再拘谨,与小乙白青玩闹在一起。顾大娘看到又来了一位小子,拉住他从上到下揉捏了一番,弄得童陆羞红了脸。

    “嘻嘻,你今天是红了多少次脸了!怎么比个女孩子还不如!”白青盯着童陆,咯咯直笑。

    “哼。”童陆瞪了白青一眼,也不言语。

    小乙拉着二人来到后厨,顾大娘让他们出去玩,说是不需要他们来添乱。小乙知道,这是近了年关,大多店客商旅都已回家,烟雨楼的生意比平日里要清冷了许多,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三人倍感无聊,于是去到街上闲逛,后来二人又领着童陆参观了他们的破庙。三人坐在石桥之上,童陆听着他们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他终于鼓足勇气,

    “要不你们行走江湖,也把我给捎上?!”

    “带上你干什么,你是有钱还是有力气?还是有什么别的本事呀!”白青咯咯笑问道。

    “我,我,我,反正不能少了我!”

    童陆看起来有些着急。

    “哼,那就要看你表现咯!”小乙奸笑道。

    “真的?”

    “真的!”

    三人不再言语,一齐望向远方,那天际慢慢暗了下来。

14 笑语欢声辞旧迎新,鱼水翻腾波澜忽起

    三人回到烟雨楼,大桌小桌都已经摆好,伙计们人人有份,除了几个正在跑堂酒楼值班,其余大都聚到了一起,好些伙计家人也来了,竟是把这烟雨楼大堂占了个七七八八。想这些伙计们,一年到头其实都没什么机会在这大堂吃饭,这不过年了,沈沐阳也想好好犒劳一下大家。沈沐阳来到大堂中间,端起酒坛大声道,

    “这烟雨楼是大家的烟雨楼,其实我才是那个最无足轻重的,大家忙活了一年,多多辛苦,在此谢谢大家了。”沈沐阳一小坛梅子酒下肚,然后接着道,

    “给大家准备了红包,人人都有,明天挨个儿到福伯那领取。还有,今晚酒肉随便吃。来,满上酒!”

    众人齐齐举杯,好不壮观。

    沈沐阳坐到了大堂中间,本来福伯也要一起,只是他不愿和顾伯一桌,沈沐阳也就随他去了。这桌还有顾伯顾大娘,陆子苓,小乙白青,当然还有那个刚来的童陆,他和小乙坐在一起,一黑一白,一个壮实一个瘦弱,一个爱傻笑一个装严肃,对比起来,很有喜感。沈沐阳刚一坐下,一位白衣公子冲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正是她弟弟,沈沐白。除了沈沐阳,其余众人对他都不甚熟悉,他总是晚出早归,连吃饭也不常见到人影,有伙计说他就像个鬼魂一般,见首不见尾的。小乙也和他打过照面,这人也算客客气气,并非纨绔。

    沈沐阳把弟弟介绍给在桌的几位,

    “大家好呀,我是沈沐白,幸会幸会!”

    然后就只顾吃他的鸡腿了。

    小乙这几月虽说见过很多次,可直到这时才能仔细看看这公子。果然,和他姐姐一样,面如冠玉,五官清秀,在男子之中,算是绝色美男了。小乙心想,如他似女子一般好生打扮一番,只怕也不比他姐姐差多少的。小乙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童陆,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众人只觉莫名其妙。

    伙计们不断前来敬酒,顾伯经验丰富,很早就以上茅厕为由遁走了,顾大娘平日不喝酒,喝了一碗也到后院去了,那沈沐白只是吃食,对这酒却一点不沾,吃完便回后院去了。剩下的两个成年人,虽皆为女子,却是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就喝得趴在桌上,口中还不停的叫喊“好酒”。白青从怀中拿出一小包药,兑了清水给二人服下,不一会,两人竟是好转过来,还要接着拼酒。白青拉住二人,

    “两位姐姐,咱高兴归高兴,可还要身体呀,我看就慢慢喝点梅子酒就好。”两人一人一边抱着白青,白青也咯咯直笑。

    小乙童陆盯着白青,心想,这等待遇真是可遇不可求也!

    陆子苓放白青回去,然后仔细看着童陆,问道,

    “童陆小子,你这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沈沐阳也很好奇,

    “对呀,说说你呀!”

    二女睡眼稀松,却是强撑着身子注视那童陆。童陆犹豫了一会,从小乙手中接过酒坛,把自己的碗中斟满,然后一饮而尽。

    “这话说来就话长了,我这……”

    他又倒上一碗,喝完感觉有些飘飘然,这才慢慢说来,

    “我本是来找爹娘的,可是找了一大圈,一点线索也没有。我家住在大理城边,洱海之畔,一出门就能见到洱海,日出之时,家中波光粼粼,五彩斑斓,就像是住在仙境一般。”童陆满脸迷恋之色,紧接着又道,

    “我爹是一名车夫,在城中极有权势的许家干活,有时外出半月才回,也是极其辛苦。娘一直在家照顾我,她让我多读书识字,以后做个风流读书人。可我是真的不喜欢读书,看着书就犯困。我们也时常听那说书人讲故事,觉得好有意思,我呢,最想的就是当个说书匠,整天没完没了说给他人听。”

    童陆停了片刻,又道,

    “有一天,听说那许家公子暴毙在这云龙赕了,那之后爹娘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可我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直到六天前,我一觉醒来,爹娘就都不在了。”

    众人一齐看着童陆,打起了精神。童陆又倒了一碗酒,他好像有些醉了,白青挤了些药粉兑了清水给他喝下。只听童陆眼中尽是泪水,抽泣着道,

    “我一醒来,枕下两侧各放着一封信,一封爹的,一封娘的。当然,都是写给我的。爹在信里说他赶车遇到个美貌姑娘,要和她一起私奔,然后他把值钱的东西全部留给我,还要我好好照顾娘,让我跟娘说声对不起。我觉得他是开玩笑,于是高兴的打开娘亲那封。娘在信里说,她再也受不了和这样一个车夫过日子了,她前些时日遇到了少女时的恋人,于是决定要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她让我别想她,和爹好好过活,还嘱咐我以后千万不要找她这样的女人。还说留了财物给我。莫名其妙的,就在同一天,我又没了爹又没有娘。”童陆大哭起来。

    其余人等一听,都一齐闭上了嘴,只是各人脸色渐红,想来也都是强行憋住了笑。几人呆呆望着童陆,突然一人漏了一口气,正是陆子苓笑出了声!紧接着,众人一齐大笑起来。笑声满大堂,沈沐阳胸前狂颤,把一众伙计惊得呆立当场。

    “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笑什么笑!”童陆狂怒,指着众人大声叫嚷。

    “哈哈哈……”

    “你们再笑,再笑!”

    “哈哈哈……”

    “童陆啊,你爹姓童你娘姓陆,是这样么?”

    童陆愤怒的哼了一声。

    “哈哈哈……”

    童陆大声叫喊,

    “别笑了!别笑了!……”

    陆子苓眼泪都笑了出来,好一阵子,总算是停了下来,

    “我说陆陆啊,你爹娘可都是真性情啊!我真是佩服至极!佩服至极!以前只听说儿女私奔的,你这可好,来个爹娘私奔,关键还是双双同时私奔,哎呀,我受不了,再笑一会。哈哈哈……”

    童陆一脸的黑线,只是默不作声喝着闷酒。

    众人都是边笑边抿着酒,试图用那酒碗挡住自己笑容。陆子苓又笑了一会,这才慢慢道来,

    “陆陆啊,你看你也有

    个陆字,我俩这么有缘。还有,这么好笑的事情姐姐已经好久没听过了,这大过年的,多亏你了。没关系,姐姐帮你找他们,在这云龙赕,姐姐我大手一招,马上就有上百号人物帮忙。”

    童陆眼珠直转,盯着陆子苓,问道,

    “姐姐,你说真的?”

    陆子苓拍着胸脯,豪爽道,

    “那是,只要来了这云龙赕,我保证把他们揪出来!”

    童陆满脸恳求之色,回道,

    “那今天就帮我,不对,那明天就帮我找,好不好。”

    陆子苓想了想,故作深沉道,

    “好是好,但是还有个条件。”

    童陆满脸兴奋道,

    “什么条件!你快说,我什么都答应。”

    陆子苓奸笑道,

    “你个小子,一点儿江湖阅历都没有,还没说就答应了。这样,你要是跟小乙一样给我白干三年活,我就帮你,怎样!”

    “这个……”

    沈沐阳见状,大笑道,

    “你要答应了,我也能帮你,在这大理国,你沈姐姐也算是有些手段的,你好好想想。”

    童陆想来也是喝得太多,一怒之下,把那酒碗高举过顶,

    “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说完他一口饮尽,倒是有些大侠风范。

    小乙白青在一旁偷笑,想着姐姐以后又多了一人可以逗弄了。

    “哈哈,好啊好啊,以后你和小乙睡,我那铺子应该也能睡下。”

    沈沐阳一听,皱眉道,

    “子苓妹妹,你那地方也不宽敞,要不一起来我这烟雨楼,好吃好住的。”

    “姐姐,我啊还是舍不得那里,至于他们,就看他们自己了。”

    说完陆子苓狠狠瞪着三人,

    “我和姐姐住药铺。”白青首先表态。

    “我也住药铺。”小乙紧接着道。

    “那我也住药铺。”童陆怯怯回答。

    陆子苓这才舒展笑颜,

    “哈哈,姐姐,他们非要住我那,我也没办法!哈哈!”

    沈沐阳在陆子苓鼻上一刮,

    “哼,你这小心思!也罢,但是要经常过来陪我。”

    其余四人一齐“嗯”了一声,又接着喝酒,其实并没再喝多少,只是有说不尽的故事和幻想。

    小乙自从遇到这俩姐姐,自己酒量也是渐长,不知为何,跟他们一起,很放松,很安心,喝酒也能多喝上一些。小乙好像又醉了,这种感觉很是玄妙,说不尽又道不明。

    第二日一早醒来,小乙发现身旁多睡了一人,正是童陆。他大力将童陆摇醒,童陆大惊,瞬间醒来,他四处瞧望,只是漆黑一片,忽的听到有人说话,正是小乙附耳一旁,

    “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去打拳了。”

    童陆气得跳起正要发难,却被小乙连被子一起卷了起来扔到棕垫之上,可怜他正做着美梦,之后只怕也再无睡意了。

    小乙轻轻开门,摸了出去。街道上一片漆黑,天上下着雪,小乙适应了好一会才缓缓动了起来。雪大了,似祥羽一般,一片一片,落在鼻尖又慢慢融化。小乙拳风虎虎,将前方雪片打成齑粉,他的身体似乎萦绕着一团紫气,将他与这雪花分隔开来。他随手一挥,便在空中划出一道雪线,那漫天飞雪似着魔一般围绕着小乙,最后一齐四处飞散而去。

    在这云龙赕,这样的雪只怕是数十年也难遇,它竟是连下三日,天空放晴之时,已是除夕之日。

    雪堆起老高,封山又封路,少了往日来往商旅,这云龙赕一下变得冷清。山脚下一个孩童在雪里探索,突然倒了下去,再不见人影,又是好一会才从两米开外慢慢爬起,远处妇人急得直跺脚。大街上积雪大都已经铲平,有几处冰路,不时将行人放倒,引来无聊之人守候在旁指指点点。

    陆子苓带着白青小乙童陆,在药铺不远的山坳里摆开架势,他们这是要在这雪堆之中来一次大餐。这里的雪足有三尺来深,安小乙在雪中挖出一个圆形大坑,用铲子将坑壁拍实,只留一条通道让人穿行。童陆用石块架起大锅,又搬来干柴与炭火,把火烧得噼啪作响。白青忙活着处理各式食材,一双小手被冻得通红。陆子苓则负责调配药汤,同时统筹全局。

    难得有如此大雪,这大餐想必也定然极有味道。陆子苓这阵子赚了不少钱,出手也就极为大方了,当然对于吃,她历来都是非常投入的。四人分坐大锅周围,手持特制长筷,待到陆子苓一声令下,四人开动。

    “小乙,下些肉片,这肉可不能煮太久,随吃随下。”

    安小乙下了一些,稍微煮了一下,陆子苓吧唧着嘴道,

    “我先尝尝有没有熟。”

    说完只一筷子就全部夹了出来,她赶紧放入碗中尝了一口,

    “嗯,熟了,快吃。”

    小乙捞了几下,没一片肉来,正要发话,却听陆子苓说道,

    “哎呀,谁切的肉,还有这么多连在一起。”

    小乙把要说的话憋了回来,继续下肉,三人一片没吃,这下学乖了,每人用筷夹住自己的那部分,熟后直接放入碗中。

    “哎哎,你们三个怎么回事,这肉多的是,别急嘛。小乙再下点菜,看什么看,快把那蘑菇丢进去。”

    小乙转过身形,筷子上一松,他知道大事不好,自己的肉果然已经不翼而飞,白青童陆赶紧把自己的那份放入碗中,大吃起来。安小乙无奈,一怒之下把这肉全部丢了进去。

    “你这小子,煮久了就不好吃了!”

    “那就赶紧吃啊,哈哈,哈哈!”

    小乙躲开陆子苓一拳,端起酒碗,一口喝尽。这是从烟雨楼取来的上等梅子酒,很长时间以来,他们就只喝这梅子酒了,喝到微熏之时,最是舒服。

    北风怒嚎,可在这三尺雪坑之中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四人吃吃喝喝,好不快活,香味引来好些猫狗,还有那贪嘴的孩童。童陆这时对陆子简

    直是拜到了极点,看来他是下定决心要给她白干三年。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直至天黑,四人才摸着滚圆的肚子慢慢往回走。

    陆子苓躺在床上,有些醉了,她突然觉得生活竟是如此美好,一下子多出的这几个弟弟妹妹,刚开始确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渐渐她也发现,她越来越离不开他们了。和他们一起吵吵闹闹,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她微笑着闭上眼,醒来时已是新的一年。

    这一转眼间又过去了半月,正是元宵佳节,云龙赕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听说沈沐阳今日晚间便要回来,天快黑时,几人关好了门就去了那烟雨楼。坐在老位置,吃着点心,喝着梅子酒,静待佳人归来。

    不多时,远处驶来一辆华贵马车,几人从窗户向外探看,马车缓缓停在烟雨楼前,那车中应是沈沐阳无疑了。陆子苓冲出门外迎上那马车,可这车上只下来一人,一袭白色长衫,身披白色貂裘,头顶白色发带,腰间一支白绿玉笛,就连脚上那皮靴都是白色。陆子苓白了他一眼问道,

    “你姐呢?在后面吧!”

    那小子正是沈沐白,满脸嬉皮,笑着回她,

    “陆姐姐,她今日是来不了了,爹娘定要她多留下些时日,你们只好过一阵子再见了。”

    陆子苓有些失望,说道,

    “行吧行吧,我看你应该不需要我们帮忙,自己回房休息吧。”

    沈沐白拍拍自己身上,笑笑,

    “我去收拾收拾,一会还得出去。”

    陆子苓疑惑的看着他,

    “这么晚还出去?”

    沈沐白笑了笑,不再言语,快步朝后院走去。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每人怀抱一大包行李。

    陆子苓回到桌旁,告知三人,众人都觉无趣,于是只随意喝了点酒,便悻悻然回药铺去了。

    第二日小乙与往常一样,午后便到烟雨楼帮忙,直到客人快要散尽这才回到药铺。一进门,看到三人正低声说话,他拉住陆子苓衣角,轻声问道,

    “姐,你听说了没,昨晚那‘鱼水缘’出了人命了!”

    陆子苓点点头,说道,

    “嗯,听人说了,好像是个漂亮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叫什么倒是忘了。这刘家公子喝花酒竟是一剑将人杀死,哎,可惜了,女人命不值钱啊。咦,你怎么这么紧张。”

    “姐啊,那沐白哥哥,从昨晚上出去就再没回来,以前他白日里,无论如何也会在烟雨楼中吃食,这次倒奇怪了。”

    陆子苓跳将起来,把白青吓了一跳。

    “那小子不会是看上那弹琴姑娘,殉情了吧!”

    小乙摇摇头,

    “不会的,听说‘鱼水缘’里就死了一人,这刘家势大,想来只需用点小钱就能摆平。哼,有钱有势就能随意杀人么!还有没有王法!”

    陆子苓冷静下来,看着小乙,

    “怎么,你还要把他给乱棍打死?”

    小乙一时无言,只是满脸怒火,手中拳头攥紧。

    “我,我……”

    “咱们先去那鱼水缘打听一下情况。”

    众人点头,随陆子苓出了门。

    来到鱼水缘,灯红酒绿,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陆子苓上前询问一番,却被人推走,她脾气可不好,正要撸起袖子,却被旁边一人拉住。

    “子苓姐姐,你来这里干嘛呀!”

    这人满脸皮包骨头,正是那瘦猴。

    “我们来打听一下昨晚发生了何事。”

    “子苓姐,你们跟我来,顾大娘让我来看看,我都已经打听好了,咱们回去再说。”

    几人跟着瘦猴又回到了烟雨楼,顾大娘在门口张望,看到瘦猴回来一把把他拉进大堂,

    “子苓啊,你们也快进来。”

    众人转坐一桌,顾伯福伯相对而坐,双眼都只盯着瘦猴。瘦猴清了清嗓子,慢慢道来,

    “我刚跟小翠那了解了大致情况。昨夜刘公子好像心情不佳,一人在那鱼水缘买醉,那小茵在一旁抚琴,这小茵来了半年多,人人都知道这她卖艺不卖身,可这刘公子可不吃那一套,非要人家伺候他。小茵不从,顿时热闹起来,连那婆子都进屋劝解。这刘公子在这云龙赕向来横行无忌,又怎会对一个女人仁慈,那婆子不劝还好,这一劝,顿时来了气,拔出剑来就把那小茵刺死了。”瘦猴大大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

    “那刘公子杀人之后便要离开,出门前留下一句话,‘这女人值多少钱,来我府里拿,如若给脸不要脸,一把火烧了你这鱼水缘,老子照样眼都不眨一下。’说完一剑斩下门口灯笼,扬长而去。杀人之后,这些婆子女人都吓坏了,整个鱼水缘乱成一锅粥。婆子回到小茵那房,却发现尸体不见了,对了,有一间房少了一床被子。想来是有人趁乱把尸体带走了。”

    顾大娘拍了一下头,喊道,

    “肯定是沐白那小子给抱走了!那车夫今早还向我抱怨说昨晚来的马车不见了。定是这小子给弄走了。哎呀,这可太乱了!”

    陆子苓拉着顾大娘的手,温柔道,

    “大娘,没事,那沐白也不是小孩了,一定会好好处理的。明天我们就四处寻他去。”

    顾大娘擦着眼泪道,

    “这小子平日里也挺好相处的,可他看起来就是个孩子呀,家里人人都宠着他,怎么会这样……”

    “顾大娘,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你就放心吧。”小乙白青童陆一齐发声,竟是十分默契。顾伯和福伯叫来伙计,各自嘱咐一番,又让驿馆给沈沐阳带了封信。之所以先不告诉沈家其他人,就是怕引起更大的麻烦。

    各人商议了一番,要想在这寒夜中找寻只怕是不太可能,于是各回家中,准备第二日天明之后再行动。陆家药铺四人这夜无比安静,童陆虽只来了半月,也晓得其中厉害,还好有小乙睡在身旁,这才让他感到心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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