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高塔
“喀啦喀啦喀啦。”
“当，当，当。”
随着齿轮飞快的转动，在高塔中段，侧面的墙壁向两侧打开，一个惟妙惟肖的金属人型踱着方步，摇摇晃晃的出现在展开的窗口处，人型穿着法师式样的红色长袍，左手抱着象征知识的书卷，右手托举着象征力量的差分机模型，侧头望着窗外，缓缓从窗口走过。走到窗口正中的时候，八点的报时钟声适时响起，钟声悠长，远远地传了出去。
高塔下方的入口处，十二名白衬衫黑马甲的仆役列成两队夹道相迎，衣冠楚楚的管家笔直的站在最靠近入口的位置，目光低垂一动不动，默默地等待着。
报时钟声响起前三十秒，两辆造型典雅装饰华丽的蒸汽车，稳稳停在仆役队列的尽头，后车两侧车门打开，黑色的乌鸦，红色的玫瑰，同时从车上走了下来。玫瑰依旧是一身红色的长裙，窈窕的身躯站在红毯上，独眼飞快的在门口所有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圈，随后目光掠过周围环境中每一处阴暗的角落，这才隐蔽的点了点头。而在她观察四周的时候，乌鸦则快步走到前车的后门旁拉开车门，绅士般的向车里伸出了左手。
钟声响起的前十秒，白丝手套握住了乌鸦伸出的手，黑色高跟鞋刚好踏足红毯，盛装的米馨扶着乌鸦走下车，对他感谢的笑了笑，走到玫瑰身边和她汇合，玫瑰和乌鸦一左一右跟在米馨侧后方，三人一起沿着仆役队列组成的通道，踩着红毯一路走到高塔的门口。
“当，当，当。”
钟声响起的同时，三人恰好走到门口，迎宾的管家在钟声的伴奏下，用唱歌般的特殊语调喊出洪亮的声音：“源能世界，东陆望山市，米氏家族宗主，米馨女士到！”
时间精确到秒，一秒都不差。
“喀啦喀啦喀啦”，高塔厚重的金属门慢慢打开，明亮的灯光从塔内透出，照亮了已经在夜幕中变得昏暗的外部空间。
“源能世界，东陆望山市，米氏家族宗主，米馨女士到！”
“源能……”
通报声一层接一层，层层向上传递，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几秒之后，回复声又一层一层的传了回来，到最后几层的时候，即便门口的位置已经能听的很清楚了，三人依然站在门前，直到门口负责迎宾的管家露出标准化的笑容，以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的精确角度躬身行礼，伸手引向门内，重复着已经被重复了多次的主人回复：“请。”
米馨微笑着点了点头，在管家的引领下，三人一起走进高塔，金属大门在管家身后关闭，灯光断绝，门前又恢复了之前的昏暗，十二名仆役依然笔挺的站在门外，不止是身躯，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昏暗中就像十二座雕塑一般。两辆蒸汽车也没有移动，一直停在原地，透过车窗隐约可以看到，马兴正坐在车厢里，手指朝着高塔指指点点的，和副驾驶位上的小跟班交流着什么。
和昏暗闷热的门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明亮的高塔内部，三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一间几乎占据了整个高塔底层的开阔大厅。
并不像乌鸦和玫瑰想象中那样金碧辉煌，恰恰相反，大厅的内饰以灰棕色作为基调，给人一种厚重和压抑的感觉，也没什么珠光宝气的装饰，墙上挂着一些古老的油画，油画之间点缀着一些意义不明的金属物体，有陈旧的齿轮，有残破的零件，有废弃的武器，看外形，每一样都有着很长的历史了。
此时大厅里的气氛，在乌鸦和玫瑰看来是很奇怪的，大厅里有八个马甲仆役，但他们只是在那里站着，没有什么动作，一点也不符合侍者的身份。
有动作的是一群像金属蜘蛛一样的小机械体，密封的食物或者饮料被它们稳稳地托在背后，六只金属爪眼花缭乱的晃动着，在大厅里飞快的移动。
八个仆役的站位很巧妙，覆盖范围都差不多，重合起来刚好覆盖了整个大厅，每当金属蜘蛛从一个人的覆盖范围进入另一个时，动作都有一个很短暂的停顿，但马上就会恢复之前的灵活，和活着的生物没什么区别。
很快，一群机械蜘蛛就聚集到了一个圆形金属平台上，站在平台旁的仆役拉动拉杆，地面下开始传来听到过无数次的齿轮转动声，天花板上同时裂开了一个圆形缺口，随即平台匀速升起，很快就没入了缺口之中。
“三位贵客。”跟着进来的迎宾管家陪着笑脸说道，“请在一楼休息厅稍事休息，五分钟后，教授将亲自下来迎接三位。”
“理当如此。”明显有悖于源能世界的理解，但米馨显然很了解这些人的习惯，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管家先生您先去忙吧，我们自己观赏一下教授的陈列品，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侍者们去请您的。”
“遵命，大人。”又是一次机器般标准的躬身，迎宾管家倒退着和三人拉开了距离，不过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退入大厅的角落，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等候吩咐。
“啧啧，这些人的习惯真有意思，不亲眼看看还真是很难想象。”乌鸦和玫瑰飞快的交换了个眼神，玫瑰微微摇头示意并未发现异常，同时隐蔽的敲了敲手腕上一块奇怪的腕表，乌鸦这才松开被米馨挽着的手臂，四处张望着说道，“反正我是很难理解这些人的思维方式，比如这泯灭人性的时间观念。”
“这些蒸汽法师和机械学者们，一向追求的是像机器一样精准，这种追求在各个方面都有体现，时间观念只是其中之一。”米馨四下打量着同时具备开阔和压抑感的大厅，随口解释道，“蒸汽世界里，守时是贵族的美德，但在他们眼中，不管早晚都是不守时的表现，就像钟表一样，不能快也不能慢，要绝对准确。”
“所以我才说难以理解啊。”乌鸦弯下腰，盯着一台放在展示架上的残破机械体，那是一台可以合成一颗金属球，但上下展开后就会露出里面机械人形的奇怪装置，“不过，应该正是这种奇怪的追求，才让他们乐于把自己的身体和机械混合吧，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这种追求从古代就有，但据说在二十五世纪之前，这里的风气还是挺正常的，机械体是机械体，人体是人体。”米馨指了指乌鸦盯着看的东西，“比如你看的那个东西，应该就是来源于十九世纪的古老墓穴里，是墓穴的守墓机械体，没被破坏的时候威力挺大的，对三四级控能者都有一定威胁。”
“现在是……蒸汽世界的二十七世纪吧。”乌鸦眯起了眼睛，“又是二百年前吗？”
“不是二百年前，是一百九十八年前。”尼古拉斯的身影，沿着旋转阶梯缓缓走下，“准确的说，是一百九十八年六个月零三天前。”
看看表，五分钟，一秒不差。
第三十九章 元素之心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十二根小臂粗的蜡烛由最纯的鲸脂制成，散发着明亮的白光，据说这样一根蜡烛所耗费的鲸脂，足够供应一个中型村落一个月的能源消耗，可想而知价格会有多夸张了，然而在这里，十二根蜡烛仅仅是被用作照明而已。餐桌上摆放着十多个德塔合金制作的餐盘，号称千年不锈万年不坏的特殊合金被做成餐具，在清冷的烛光下光泽格外美丽。
难以理解的奢华，这是乌鸦和玫瑰心里唯一的想法，不过看尼古拉斯教授的神情，这些东西真的只是他生活中随意使用的日常用品而已，一点都没有想要炫耀的意思。
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因为作为一场宴会的重点，晚餐的食物实在是……难以形容，按照乌鸦私下里的形容，盘子里的东西只是为维持生命必须摄入的有机物而已，根本不能算是食物。对于这种评价，即便是米馨这种温柔有礼的人，也只能露出很微妙的笑容，实在无法违心的否定。
食物其实很丰富，新鲜的长尾梭鱼，肥嫩的小牛里脊，韧劲十足的岩鹰翅膀，还有诸如摘下不超过八小时的金兰叶，汁水饱满的翡翠瓜，又软又糯的猫头块茎，虽然有些是第一次见，但一看就能看出，无一不是上好的食材，就连厨师，都是从附近格兰特王国的王都高薪聘请来的宫廷厨师，在业界享有盛誉，然而这些最好的因素混合在一起，得到的结果却令人发指，难吃的令人发指。
关键是尼古拉斯教授自己吃得津津有味，一点都不勉强，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个世界的人，味觉是不是和正常生物有点不太一样，难怪米馨这个家伙在出门之前匆匆吃了点东西呢，看来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三位今天的胃口并不好，看来是旅途有点疲惫了，如果不是时间实在太紧，我本应等三位休息几天再邀请的。”
尼古拉斯教授终于放下了餐具，拉动了餐桌旁的一根拉杆，随着一阵吱吱喳喳的金属摩擦声，半球形的天花板向两侧打开，露出头顶的星空，这里是高塔的最顶层，越过边缘的防护栏，不仅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城市外无边无际的大海也一览无余。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观景台，每当思路混乱的时候，我就会到这里来看看蒸汽之都的样子，呵，美丽的城市，美丽的金属世界。”
确实，这是整座城市最高的一座塔，视野极为开阔，透过笼罩着城市的雾气，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巨型建筑，以及一根根剑一般指向天空的泄压管道，即便已经入夜，管道里还是会不时地冒出浓浓的蒸汽，让雾气变得更加浓郁。
“时间宝贵，客气的套话就不说了，直接说正事吧。”尼古拉斯教授看了看乌鸦和玫瑰，朝米馨问道，“他们知道内情吧。”
“一部分而已。”米馨摇头道，“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准备要把全部信息透露给他们了，由您还是由我都一样。”
“那就好，说话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了。”尼古拉斯教授想了想，“这次虽然是你们和蒸汽猫那一支的三个家族之间的交易，但是我们虎鲸一支和中部的泰坦一支都参与其中了，也算是直接关系人吧。”
“我之前就得到消息了，在蒸汽之都这几天，还要麻烦您多多照顾。”
“举手之劳而已。”尼古拉斯指了指乌鸦和玫瑰，“下午你们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们的能力，嗯，我的评估结果是你们完成任务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七十，值得加大支持力度。”
“所以我们住进了玫瑰花园。”米馨微笑着点头道，“那里算是蒸汽之都最安全的住所，看来我们留在蒸汽之都这几天，不需要再担心安全问题了。”
“没那么简单，你们下午应该已经接触过了吧，黑暗公会的人。”尼古拉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监视行为，直截了当的说道，“实话实说，虽然蒸汽之都是我们和教会的人共治，两方都有不少向我一样的顶级战力，但始终拿黑暗公会没什么办法，他们也有自己的顶级战力，而且行踪诡秘，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行为始终游走在我们两方忍耐的底线边缘，让我们两方都无法下定决心拔掉这根毒刺。今天我收到消息，他们很可能也准备插手此事，如果消息无误的话，即便你们已经解决了教会那边的威胁，也决不能放松警惕，那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到时候双方的顶级战力彼此牵制，能不能保证安全，只能全靠你们自己了。”
“黑暗公会那边不用太过担心。”乌鸦把玩着合金餐具，头也不抬的说道，“我已经着手解决了，这两天应该就能出结果。”
“嗯？”尼古拉斯挑了挑眉，神色间尽是惊讶。
“既然刚才米老板已经说了，不准备再隐瞒什么，那在我解释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点诚意来？”乌鸦扔下叉子，一脸不满的说道，“至少先把实情告诉我们吧，我们可没兴趣一头雾水的猜你们两个打的哑谜，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偏差，你们可是要***的。”
“抱歉，乌鸦先生，之前是我不好，隐瞒了很多事，不过，我想你们应该能理解。”米馨一脸歉意，低声道，“任务目标上我并没有说谎，真是要把元素之心送到齿轮城，不过并不像我说的那样由另一支队伍护送，实际上，东西自始至终都在我身上。”
“等等。”玫瑰突然打断了米馨的话，紧紧盯着她问道，“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我太过抠字眼了？我觉得你的说法有点不太正常。”
“我也这么觉得。”乌鸦眯起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你没说东西在你手里，也不是被你带在身边，而是在你‘身上’？那么大的晶石，你……”
“你们觉得元素之心究竟是什么？又能有多大？”
乌鸦和玫瑰沉默了，似乎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啊，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米馨笑了笑，伸出左臂撩起衣袖，露出了纤细柔美的小臂。
小臂中部，一个菱形的红色印记突兀的出现在白皙的手臂上。
“呐，这就是元素之心。”
第四十章 载体
印记仿佛只是个纹身或者胎记一样，突兀的出现在米馨平坦的手臂上，和皮肤浑然一体，印记精致、小巧，如同一颗画在平面上的钻石。钻石是红色的，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格外明显，就像一块殷红的献血，也许是烛光的原因吧，乌鸦和玫瑰看过去，感觉这块血色的钻石有些刺眼。
“最好不要总盯着看，刺激性很强的。”放下衣袖，米馨的笑容淡淡的，语气也很轻松，但两人总觉得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虽然经过了特殊处理，它的能量不会外泄，但毕竟是高浓度能量物质化的产物，眼睛又是身体外部最脆弱的器官，盯的时间长了，多少会有所损伤。”
“呼，这就是元素之心吗？”乌鸦有些愣神，呆呆的盯着米馨的手臂，即便隔着衣袖，都觉得仿佛有一块血色的印记在眼前晃动，“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难怪米馨一定要亲自把元素之心送到目的地，难怪即使遇到对方的高层，她也不肯转交元素之心，难怪米馨敢说，她会一只和大家站在一起，乌鸦和玫瑰为此讨论过无数次，也猜测了种种理由，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明白了。
“是啊，难怪。”玫瑰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印记的位置，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微笑，“我们两个还研究了那么久，呵……原来，你才是被运送的那件货物。”
“创造各种能量之心的几位大师，每个都是千年难遇的天才，这些天才汇聚在了同一个时代，才有了能量之心的诞生。”米馨隔着袖子抚摸着自己胳膊上的印记，轻声道，“他们创造出了可以轻易在能量态与实体态之间转换的半物质，由于这种半物质的本质还是能量，因此算得上是最好的能量载体，容量非常夸张，而且稳定性远远强于其他载体。”
“最关键的是存放和运输方便？”乌鸦的目光终于从米馨手臂上移开，“贴到身上身上就能带走？”
“其实一点也不方便。”米馨用力摇头道，“想要把这东西转移到身体上，步骤繁琐的令人发指，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而想要把它取出来就……”
“比较容易？”
“不，花费时间还要多几倍。”米馨叹了口气，苦笑道，“而且需要一些特殊设备，否则就算把这只手砍下来，东西也取不出来。”
“啧啧，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运输方法。”乌鸦沉吟道，“而且隐蔽性很强，就算和你距离这么近，我都没有感觉到特殊的能量反应，如果不是了解内情的人，恐怕没人能想得到，任务物品其实在你的体内吧。就是不知道它的稳定性……”
“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爆炸哦。”
“哦，吓死我了。”乌鸦面无表情的用刻板的语气对玫瑰说道，“既然这个货物如此危险，不如我们把她从这里直接扔下去吧。”
“咳咳。”一旁的尼古拉斯教授眼睛看着其他方向干咳了几声，显然不太喜欢自己的观景台变成凶杀现场。
“嘻，稳定性方面倒是没有问题，至少不会把我自己炸成粒子状态，不过，如果试图以非正常手段取出的话……”
“砰？”
“嗯，砰。”
“那我就不明白了。”手指在红唇上一下下轻点着，玫瑰皱着眉追问道，“说到底它还是一件易爆物品，而且，带着它会引来各方的觊觎，随便放在一个下属身上由他们运送不好吗，目标范围还比较广，不容易被人盯上，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带在自己身上？”
“大家都这么想啊，谁会想到我把它放在自己身上呢？”米馨眨眨眼，神秘的说道，“元素之心可以用这种方式携带，在魔能世界并不算什么机密，不少人都了解一点，包括一部分不愿看到这场交易的势力。呵，为了安他们的心，我特意请血枪佣兵团帮我带了两个心腹去齿轮城。”
“你看，这次可不是我。”乌鸦朝玫瑰一摊手，一脸无辜的说道，“所以我早就说了，我是象征爱与和平的乌鸦，之前那些事只是一场误会，绝不是我故意坑他们的。”
“你说的根本没有因果关系吧。”米馨没好气的说道，“而且我和血枪团长可是老朋友了，怎么可能害她，出发前我特意告诉她了，她那一路只是疑兵，真货还是在这边，所以遇到强敌没必要硬拼，实在不行就把那两个孩子交给敌人检查，他们一查就明白，但那时我应该已经到了目的地，他们明白也晚了。”
“那可真太让我伤心。”乌鸦叹了口气，一脸落寞的说道，“我们接触真相居然比血枪他们还晚，明明是我们先来的，而且为了任务尽心竭力，为什么会变成……”
“乌鸦先生，就算你说的再夸张，我也不会提高报酬的。”
“嘁~”
“而且，你真是这样认为的吗？”米馨收起笑容，抬起左臂对着乌鸦和玫瑰，“两位应该知道，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们意味着什么吧。”
乌鸦皱了皱眉，也不再胡说了，正如她所言，把这些事和盘托出，就等于在乌鸦和玫瑰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御，如果两人突然起了歹念，今后在路上有充足的机会抢走元素之心，甚至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只要一刀砍断米馨的手臂，就可以带着断臂远走高飞。像米馨这样的人，能把真相告诉两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再胡乱调侃，未免有些伤人心了。不过……
“你这话的意思……”乌鸦眯起眼睛低声道，“好像有些危险啊。”
“不止这句话。”玫瑰淡淡的说道，“她刚才虽然找了个似是而非理由，但那其实并不能解释她为什么要拿自己当成元素之心的载体，就算想要放烟雾弹，换一个人做载体一样可以。”
“嗯。”乌鸦似笑非笑的说道，“其实她自己做载体只有一个理由。”
“因为包括那些心腹在内，她不敢相信任何人。”玫瑰迅速的接了下去，“会让她连多年的心腹都不敢信任，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诱惑实在太大，大到她不能保证作为载体的心腹不会出卖她，或者大到她不敢用这么重要的事测试属下的忠诚。”乌鸦再次盯住了印记的位置，思索着说道，“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大诱惑的，敌对势力目的是阻止这次交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毁掉元素之心，元素之心的载体除非活的不耐烦了，否则不太可能和敌对势力合作，除非……”
“除非有其他势力也想得到元素之心。”玫瑰没有再用怀疑的语气，很肯定的说道，“载体带着元素之心去投奔，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利益，只有这样，她才会为了避免遭到背叛而用自己当做载体。”
“但是我想不出谁想要得到元素之心。”乌鸦的目光转向米馨的眼睛，“不太可能是魔能世界的那些人，目标应该就在蒸汽世界，最有可能也是最大的实力当然是钢铁教会，但是……他们这些保守派，应该把元素之心视为洪水猛兽，巴不得第一时间破坏掉才好啊，所以，到底是谁呢？”
“又来了，你们两个是不是经常这样搭档着坑人？”米馨苦笑着说道，“你们也不用逼了，我不想瞒你们，就是钢铁教会。”
“嗯？但是……”
“你们会考虑‘但是’，是因为你们根本不了解什么是稳定派。”尼古拉斯教授打断了三人的交谈，“你们想当然的认为他们是保守派，但实际上，我们对他们的称呼一直是稳定派。”
“嗯？”
“这就要从我们双方的分歧说起了。”
第四十一章 古老的历史
“从十五世纪中期诞生的那一刻起，差分机就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人们的生活，进而改变着这个世界，但最初的一百年，它的功能还很原始，能做到的事有限，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它只是一样神秘的工具，和一把钳子一支镊子没有本质区别，而且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尼古拉斯教授从餐桌旁起身，踱步到平台边缘，望着城市的夜景说道，“但有一批学者，从原始简陋中看到了这件工具的无限潜力，为此，他们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差分机的研究和改良之中。这不是什么容易事，因为这项工作不仅要消耗巨大的财富，要花费漫长的时间，而且还不被大多数人理解，被认为是浪费资源和财富，荒废自己宝贵的生命。”
“好在这些学者没有放弃，通过游说，他们获得了十三个中古家族的支持，这十三个大贵族家族站在他们背后，给予他们不遗余力的支持，财力，物力，人力，要什么就给什么，几乎是不惜代价。”
“最终，在双方的努力下，学者们的研究取得了惊人的成果，一百年的时间里，差分机被不断改良，功能越来越先进，影响范围也越来越大，从最初一件单纯的计算工具，影响范围逐渐扩大到了每一个领域，毫不夸张的说，那段时间里，每一年世界都在发生着颠覆性的变化。到了十六世纪末期，人们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无法再和差分机分开了，工业，农业，甚至手工业，一切都和差分机息息相关，地上的蒸汽车，天上的飞艇，还有人们用来保护自己强化自己的蒸汽甲，每一样都是差分机的发展带来的成果。”
尼古拉斯转向大教堂的方向，目光有些迷离，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在这一百多年中，无数学者不顾一切的投身于研究和改良，大多数学者只是让学术的根基更加扎实，但其中有十六位学者，踩着同仁打下的基础，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呵……”顺着尼古拉斯的目光，乌鸦仿佛看到了教堂门外那十六尊青铜雕塑，“十六圣徒？”
“对，就是他们。”尼古拉斯教授点了点头，“到了十七世纪，井喷式的发展结束，关于差分机的学术研究进入一个平稳阶段，世人对于差分机的热情也渐渐淡了下来。但是，学者们知道，差分机的潜力还远远没有挖掘到尽头，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等着人们去开发，但人们都是健忘的，如果任由世人的热情褪去，恐怕用不了几十年，世人对相关学术研究的看法就会回到最初，学者们又只能孤军奋战。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容忍，换成你们两个，你们会眼睁睁看着事情走到那一步吗？”
“为什么不能？”乌鸦耸了耸肩，轻飘飘的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觉得我有义务帮别人提升智商，尤其是那些蠢还自以为是的白痴。”
尼古拉斯张口结舌，发现自己对乌鸦这样的人居然无言以对。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又不能强求统一，你们学者的想法，肯定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啦。”乌鸦浑不在意的说道，“所以说，为了不至于回到原点，他们就用了一点小手段。”
“对，一点小手段。”尼古拉斯自嘲的笑了笑，“于是，以第一代差分机为图腾，以差分机所象征的科学和研究精神为崇拜对象，以十六个已经逝去的优秀学者为圣徒，钢铁教会建立了。当时绝大多数差分机研究学者都集中在钢铁教会，可以说钢铁教会掌握着那个时代的科技权威。先进的技术自然会引来所有国家的觊觎，但钢铁教会的科技力量强大，再加上十三个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的神圣家族支持，那些贪婪地国家根本无法和教会抗衡，只能选择承认钢铁教会的信仰，换取技术方面的支持，而那些顽固不化的国家被教会切断了技术供应，很快就因为科技落后，被其他国家吞并了。”
“就这样发展了几百年，钢铁教会逐渐成为了所有国家的共主，就连国家兴衰，王权更替，都会受到教会的影响。因为教会始终牢牢控制着差分机的相关科技，再加上教会里的圣职人员都是一些资深学者转职而成，没兴趣过多干涉世俗权力，各国也渐渐适应了在教会的影响下生活，双方形成了一种和谐共生的良好关系。”
“这不是挺好吗？”乌鸦说完自己先失笑摇头，“暴风雨之前总是宁静的，呵，世上的事其实都差不多，总有一些人不满足于已经得到的东西。”
“其实他们也有充分的理由，呵，我们的国家，为什么要服从你们一个教会的指挥，即便只是名义上的从属。”尼古拉斯讥诮的笑了笑，“于是，二十五世纪中期，一部分同样想法的国家联合起来，密谋和钢铁教会开战。”
“他们不是对手吧。”
“不，当时整个世界分成了两个阵营，他们数量上确实占据劣势，但是由于他们一直隐忍，钢铁教会发现他们意图的时候，他们已经制造了大量灭绝弹。”
“嗯？”乌鸦挑了挑眉，“那是什么？”
“一种针对环境的破坏性大范围武器，使用之后，波及范围不仅会变成贫瘠的不毛之地，而且会破坏环境中的蒸汽能平衡，引发环境灾难。”
“啧啧啧。”乌鸦咂舌道，“这是孤注一掷，打算同归于尽啊，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流血十一月。”玫瑰冷冷的答道，“军方就是用这种无赖的威胁苟且下来的。”
“我知道你们世界的故事。”尼古拉斯说道，“但是，钢铁教会没有退让，而是选择了正面对抗，打算利用技术，把灭绝弹的危害压制到最低。”
“压制成功了？”
“不知道。”尼古拉斯叹了口气，“战争还没开始就终止了，叛军认输投降，一场世界大战戛然而止。”
“等等，这件事也发生在二十五世纪？二百年前？”
“嗯，二百零四年前。”尼古拉斯意有所指的说道，“你们似乎对二百年这个数字很敏感。”
“呵，整数嘛。”乌鸦言不由衷的说道，“他们投降的原因呢？”
“绝密。”
“好吧，好吧，让我想想。”乌鸦沉吟道，“于是在他们投降的六年以后，钢铁教会发生了分裂，你们和钢铁教会分道扬镳了？”
“对。”
“原因呢？也是绝密？”
“不，因为教会的高层已经疯了。”
第四十二章 钢铁教会的决策
“好好好，疯了疯了。”乌鸦发现，尼古拉斯教授的呼吸变得粗重，身边的能量也开始翻涌，随着身体周围电弧闪烁，一台差分机的虚影在他背后若隐若现，像是随时会转变为实质化一样。顶级强者的能量何等强大，只是情绪激动不自觉辐射出来的一丝能量，就让乌鸦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干笑着附和道，“您先冷静一下，咱们不和疯子计较。”
没办法，不得不附和，这股辐射出的能量对他和玫瑰来说，也许只是比较强大的威压而已，毕竟两人都有自己的底牌，还不至于因为强者无意中释放的威压而失态，但米馨可就不一样了，她可是普通人而已，顶级强者的一丝能量都可能让她遭受重创，因此在乌鸦安抚教授冷静的同时，玫瑰已经挡在了米馨和教授之间，强行割断了能量的传递。
不过，刚一挡住，玫瑰就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米馨，米馨淡定的坐在原位，一点也没有受到压力的样子，依然保持着柔柔的笑容。
“谢谢啦，不过我有这个。”看到玫瑰的眼神，米馨一阵窃笑，举起左腕说道，“这东西放在我身上，算是和我暂时融合吧，虽然不能使用，但现在得我本身就相当于一块超级电池，体内的能量储备惊人，教授又不是指向性的攻击我，对我来说基本上不会造成影响，你们放心吧。”
“咳咳，实在抱歉，我失态了。”几句话的时间，尼古拉斯也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尴尬的干咳几声说道，“看来我的心态还不够稳定，不能良好控制情绪。”
“呵，也可以理解。”乌鸦在心里帮自己擦了把汗，笑眯眯的说道，“看您这么愤怒，恐怕他们是做了什么影响整个差分机学术界的事吧。”
“影响？何止是影响。”尼古拉斯教授冷笑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几乎是颠覆和毁灭。”
“哦？”
“从那场未开始的战争的余波里平静下来之后，以最高主教为首，钢铁教会的高层就做出了一项决策。”尼古拉斯教授脸色阴沉的说道，“他们决定停止小型差分机的研发和改良，进而逐步销毁一部分差分机，限制它们的应用。”
“什么意思？”乌鸦和玫瑰对视一眼，翻译机正常工作，是四叶语啊，怎么几乎听不懂呢？
“闹剧开始之前，教会的全部研究经历，都集中在差分机的小型化和普及化上，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以降低性能为代价，仅仅通过减少零件而实现的缩小体积。”
尼古拉斯走向天台的角落，那里砌着一个直径不足半米的圆形平台，站在平台前，教授的手悬停在平台上方，随着他的动作，一台奇怪机械的虚影从下方升起。在彻底浮出平台的同时，机器瞬间转变为实体，大小刚好合适，占据了整个平台。
“这就是小型化的差分机，正常性能，普通型号。”
乌鸦和玫瑰还是第一次看到实体化的差分机，感觉和他们在教堂门口看到的那道虚影已经有了极大的差异，造型不再笨重臃肿，变得精致轻巧，外部虽然还是布满了大量开关，但早已不再是巨大的拉杆和按钮，而是换成了精细的金属推拨开关和比手机键盘还小的按键，唯一和幻象相同的，是即便没有人为控制，这些开关依然在自动运转，开启，关闭，随着机器内部微微的蜂鸣声，表面红绿色的灯光不断交替闪烁。
“控制中枢？”
“聪明，这就是高塔的控制中枢。”尼古拉斯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微笑，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差分机上的开关运转速度突然加快，高塔内部传来一阵震动，震动停止的时候，天台的方向已经平转了九十度，“控制高塔的还是我自己，但它可以辅助我构筑各种能量模型，替我节省大量精力，无形中就让我能做的事变得更多，相当于能力变得更强。以前只有巨型差分机拥有类似的功能，只能用于城市、工厂这类大型设施，而当年研究的，正是这种形式的小型化，一旦真的成功普及，会把整个世界都向前推进一步，不，一大步，不管是个人实力，还是日常生活，都会出现颠覆性的改变。”
乌鸦和玫瑰尝试着脑补了一下，唔，其实不过就是个人终端的普及化而已，确实像教授说的那样出现巨大变化，但还不至于这么激动吧。不过一想到教授过于激动而能量失控时背后浮现的差分机虚影，两人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确实是颠覆性的改变。”乌鸦意有所指的说道，“尤其是对法师们来说。”
“我提起过个人实力了。”尼古拉斯教授坦然的说道，“双赢的事，我们也乐见其成。”
“但钢铁教会显然不这么想。”
“灭绝弹的出现，其中就有差分机的功劳，那群教士被吓怕了，担心普及化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类似事件出现，最终导致教会的控制力崩溃。”尼古拉斯愤愤的说道，“所以他们全面停止了差分机小型化和个人化的推进，严格限制差分机的建造和使用。哼，一座城市只有城市官方有资格拥有一台巨型差分机，城市运转、能量分配和市民生活所需都由这台官方差分机控制，城市覆盖范围之外，就回归到完全由人工控制的时代，总之，任何人私人拥有差分机都是重罪，不论身份地位，即刻处决。”
“啧啧啧……我明白了，也就是说，稳定派和革新派的矛盾并不在于是否继续提升差分机的技术，而在于是否把他们普及化，所以这个元素之心，教会其实也很有兴趣，如果有人送到他们面前，他们一定会重金收购，就像你们一样。”乌鸦笑眯眯的轻轻点头，“可以理解，不过这就有意思了啊，闹剧爆发之前，不是说教会并不会过多干涉各个国家的事物，只是类似精神领袖的存在吗？为什么会因为担心控制力崩溃，就做出这么过激的举措？”
“哼，没有意识到有可能会失去，他们当然体会不到权力的重要和可贵。”尼古拉斯冷笑道，“等到经历过危机了，他们才懂得……”
“胡说八道。”苍老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空中传来。
第四十三章 不速之客
这里高达一百五十余米，是蒸汽之都最高的建筑，但即便如此，建筑上方的夜空中，依然有一大一小两只乌鸦在翱翔。没有聒噪的叫声，两只漆黑的鸟无声无息的绕着高塔盘旋，不停歇的把俯瞰到的一切，传递回宿主的意识之中。
这里可不是废土世界那种科技倒退了数百年的末世，蒸汽世界的科技水平在某些方面甚至早已超过了四叶星，乌鸦可不希望正安安心心的吃饭，突然从天上扔过来几发导弹，因此，他的宠物始终从空中观察着周边区域，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情况。
然而什么都没发现，就听到有声音从空中传来，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一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塔上空，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高塔上的四人。
“克莱芒，我估计到你们就快要来了。”尼古拉斯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感到意外的，甚至头也不抬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正正头顶的发套，面带冷笑慢慢走回了餐桌旁自己的座位，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这才抬起头说道，“看来我没猜错，他们下午的举措让你们教会很为处理，你们终于忍耐不住了。”
高空中的人没理会尼古拉斯的讥讽，默默地盯着聚在一起的三人，乌鸦和玫瑰一左一右护住了米馨，隔着三十多米的距离，和克莱芒遥遥相对。
和下午遇到的人很相似，克莱芒也是一身灰色长袍，一动不动的漂浮在空中，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脊背有些佝偻，头被兜帽遮挡着，只有雪白的胡子从兜帽下伸了出来。
远远地看过去，克莱芒给乌鸦的感觉很奇怪，毫无疑问，他绝对是个顶级强者，至少和尼古拉斯的实力相仿，甚至有可能比他更强，但是从这个人身上，乌鸦却感觉不到顶级强者那种特有的压迫力，更确切的说，是他身上的压迫力，还达不到真正顶级强者的程度。很矛盾的能量感知结果，乌鸦却可以肯定绝非自己的错觉，看尼古拉斯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了，看来，这应该是对方特有的状态了。
虽然隐藏在兜帽下，但三人都能感觉到，克莱芒直接忽略了乌鸦和玫瑰，凌厉的目光始终盯在米馨身上，或者说，始终盯着米馨左臂上元素之心的位置，凝视了衣袖许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语气颇为失望的说道：“太过复杂了，很难直接看懂。”
“嗤，废话。”尼古拉斯冷笑道，“你的技术水平早就退化的和启蒙期的小孩子差不多了，要是让你随便看两眼就能看透里面的技术，我们还用得着费那么大力气把它换来研究？”
“虽然直接看确实难以理解，但是如果仔细研……嗯？”
克莱芒正打算再观察米馨的胳膊，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被挡住了，乌鸦横移一步，用身体挡在米馨身前，遮蔽了他的视线。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乌鸦一样，克莱芒终于把目光转向他的脸，对上了他阴森的目光和一脸灿烂的笑容。
“你想要偷窥，我们倒是不反对。”乌鸦眯着眼睛笑容可掬的说道，“但我们是生意人，你如果继续看下去，我们可是要收费的，你真付得起这笔观赏费吗？”
“你就是威廉和卡森都提起过的乌鸦？”克莱芒的目光灼灼，目光中无意间透出的能量让乌鸦隐约感到皮肤上一阵微微的刺痛，“手段玩弄的不错，逼得我们不得不暂时放过你们，不过，你真以为这样有用吗？阴谋诡计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看着一时有效，但一旦遇到真正的力量，瞬间就会像影子遇到阳光一样消失。”
“呵呵，我真以为这样有用呀，不然你还用得着飘在天上跟我们说这么多废话？”乌鸦笑眯眯的说道，“见不得光？真正的力量？你是不是在教堂里呆的有点抑郁了？拳头是力量，脑子也是力量，哪有能不能见光之分，你要是自己相信自己说的那些废话，那就别有顾虑直接出手啊。”
克莱芒的衣袖抖了抖，却又忍了下去，什么都没有做。
“你看，你看，那些废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又何必说出来耽误时间呢？”乌鸦的笑容里满是讥诮，“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当初的限制令过于强硬，引起了各方势力的反弹，就连参与创建教会的十三个神圣家族都和你们决裂，以至于你们的控制力直线下降，不得不谨慎的维护教会声誉，避免造成连锁反应，呵，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再怎么耍手段，也阻止不了你们的行动，对不对？呵呵呵，看来应该谢谢你们才对，是你们主动给了我们玩弄这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的机会，你们真是一群好人啊，不愧教士的身份。”
塔顶鸦雀无声，就连尼古拉斯都用一种很敬仰的眼神看着乌鸦，像是在疑惑，这人到底怎么活这么大还没被人活活打死的。至于克莱芒，被乌鸦噎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气的身体微微发抖，再也没有刚才高高在上的气势。
“很生气吗？没办法，真话总是伤人的，但我又是诚实的乌鸦，只喜欢说真话，真是无奈啊。”乌鸦一摊手，悠悠的说道，“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要用这么不客气的态度对你，甚至不遗余力的激怒你？”
不奇怪，你下午也是这么对我的，我觉得这是你的爱好。一旁的尼古拉斯虽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但表情却变得很微妙。
“因为你让我确定了两件事。”乌鸦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你根本不敢靠近。”
“教授并没有阻止你接近的意思，按照正常生物的礼节，不管你打算干什么，也应该先降下来才对，然而你一直飘在天上，就算我这么气你，你几次都忍不住想要下来教训我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下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至于为什么不敢……”乌鸦歪头对米馨说道，“米老板，我终于明白，你凭什么有勇气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体运送元素之心，却一点威慑那些顶级强者的手段都没准备了。原本我以为你是打算利用强者之间的矛盾互相牵制，还觉得那样并不稳妥，现在我懂了，你确实不需要准备，因为你本身就是最大的威慑。”
米馨微笑，抬起手臂晃了晃。
“这东西里面蕴含着好几个顶级强者的能量储备，你虽然无法使用，但至少能做一件事。”
“嘻嘻，砰。”
“第二，凭你这种态度，尼古拉斯教授等的肯定不是你。”乌鸦赞叹的叹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曲起第二根手指，“下午给我们送信邀请我们会晤，就不是你这种人能做出的举动，孤身来拜访尼古拉斯教授，也不是你这种畏首畏尾的人应有的魄力，所以说，这些决定都不是你做出的，那么如何和我们交涉，肯定也不是你说了算，做决定的另有其人。是蒸汽之都教区的大主教吗，他在哪里？再不出现的话，我们就要回去休息了。”
“我一直在。”
第四十四章 脸痛
“尼古拉斯教授，我觉得您这座塔的安保措施实在有待加强，否则哪天您一觉起来，说不定发现塔都被别人搬空了。”不能怪乌鸦这样说，因为说自己一直都在的人，是从天台的正门进来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轻而易举的从塔内登上了塔顶。
天台的正门打开，一个和尼古拉斯年岁相仿的中年人漫步走入。和其他教士的装束不同，中年人身上是一套金红相间的法衣，金色的线条由金丝编织刺绣，红色的布料上点缀着晶莹的钻石，珠光宝气，华贵异常，和那些灰扑扑的教士们相比，这人一套法衣的价值，估计比他们所有人的服装加起来还高。
如此贵重法衣穿在身上，在中年人身上却看不到一点特殊的情绪，既没有身怀重宝的傲慢，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谨慎，就像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粗布长袍一样随意。他就这么随意的走上天台，朝乌鸦三人点点头，便自顾自的坐到了餐桌旁，和尼古拉斯的位置遥遥相对。
“克莱芒，下来吧。”中年人朝空中招了招手，淡淡的说道，“别在天上飞着了。”
“可是，贝尔蒙德枢机大人……”
“你飞在天上，早就把所有底牌都暴露给人家了，还嫌教会今天不够难看吗？”中年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早晚要下来的，除非你也和那边一样，不惜和魔能世界的几个元素之塔为敌，你是这样打算的吗？”
“当然不是，枢机大人。”空中的克莱芒垂手弯腰，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和您的看法一致。”
“那你就该知道，最后还是要坐下来谈的，你飞在天上除了丢脸之外，起不到其他效果。”即便很不客气的内容，贝尔蒙德枢机主教却能用和蔼的语气说出来，仔细看看，这位枢机主教和尼古拉斯的气质很接近，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学者模样，但和尼古拉斯教授对每一个细节都极尽考究的贵族风格不同，枢机主教举手投足间显得很随意，对乌鸦几人的笑容也很平和，“几位放心，我对这座塔里的东西没兴趣，这个小气鬼仗着自己身份高没人敢质疑他，家里摆的东西都是赝品，一件值钱的都没有，搬走它们不但一点好处没有，还要累的自己一身汗，这么傻的事我可不干。”
“没兴趣吗？”乌鸦朝两位女士使了个眼色，三人返回餐桌旁，坐在尼古拉斯和贝尔蒙德之间，乌鸦笑眯眯的说道，“我突然想起，米老板刚好也在塔里啊，你说没兴趣的话……”
“对不起，我说谎了。”贝尔蒙德严肃的说道，“我突然又有兴趣了。”
“啧啧，大多数宗教都会教导信徒诚实守信不说谎吧。”乌鸦翻了个白眼，“你可是枢机主教，蒸汽之都的教区领袖，难道不该给信徒做好榜样吗？”
“那些戒律只是糊弄信徒们的说辞而已，否则他们要都和你们一样，教会早就乱了。”贝尔蒙德说的理直气壮，“随口说说可以，但如果连自己都被那套说辞骗了，这种人也就没必要当教士了，还是先去提升智力吧。”
“啧啧啧。”乌鸦撇了撇嘴，笑容有些勉强，对方骨子里和他自己一样，除了内心认定的一些原则之外，其余事百无禁忌，绝不会被任何既定规则困扰，这种人是最难对付的，因为很难找到可以利用的漏洞。心里叹了口气，乌鸦对玫瑰递了个眼神，玫瑰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嘴角挂上了一丝嘲弄的笑意，“同为稳定派和革新派的重要人物，本应针锋相对拼的你死我活，至少也应该一见面就冷言冷语剑拔弩张，没想到居然私下里对坐着谈笑风生，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如果你们早来十年，就能看到我们针锋相对的样子了，可惜，你们来晚了。”贝尔蒙德主教一脸遗憾的摊了摊手，提高音量说道，“克莱芒，你也过来坐，尼古拉斯，你不打算帮我们彼此介绍一下吗，这可不符合你们神圣家族的贵族礼节。”
“你们已经热闹的都快要认亲了，我可不觉得还用得着我引荐。”话虽如此，但尼古拉斯教授还是起身说道，“贝尔蒙德，钢铁教会三位枢机主教之一，十五年来，一直担任蒸汽之都教区大主教，在教会内部享有极高的声誉，被视为下任教皇的最佳人选。克莱芒一级主教，蒸汽之都教区审判庭庭长，钢铁骑士团导师。还有你们下午见到过的卡森圣骑士，他们三人是蒸汽之都教区的最强战力。”
“至于他们三位，你们应该早就从教会的情报里见过了，米馨女士，魔能世界元素之塔和黑暗之塔的使节，元素之心的护送人，他们是乌鸦和玫瑰，来自源能世界的佣兵，米馨女士的全权代表。”尼古拉斯顿了顿，朝乌鸦三人补充道，“尼古拉斯算是我的老对手了，经常半夜跑到塔里来混饭吃，仆役们见到他已经习惯了，他又根本不懂礼节是什么，从来不知道进门应该先让仆役通报，所以刚才才会突然出现。其实他一进来我就发现了，只是他已经上到一半，我也就懒得阻止了。”
“你们格兰特人从宫廷到民间，就没有做出过正常生物能吃的食物，我如果指望着到你这里混饭吃，恐怕早几年就已经死了，不是饿死，就是被你的厨师毒死。”
“亨利丝的蠢货懂什么，我们的做法才能最好的体现出食物的真味。”尼古拉斯冷笑几声，“他刚才有一点没说错，早些年我们确实是死敌，不过最近这些年，我已经懒得和他再拼的你死我活了，他……你怎么回事？”
尼古拉斯有些不满，因为在他一本正经的引荐时，贝尔蒙德却在不断揉脸，偶尔还张张嘴巴，就像在做鬼脸一样。
“我也不明白。”贝尔蒙德一脸疑惑地说道，“刚才坐下没多久，我就觉得下巴有些发酸，右脸也涨涨的，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真奇怪，你应该知道，我的灵魂知觉是很敏锐的，一定代表着什么特殊征兆，绝不会是错觉。”
“呵……就是那个位置。”尼古拉斯反而笑了，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不会是看到源能之都来的访客，回忆起十年前被她在脸上狠狠打的那一拳……”
“尼古拉斯！”贝尔蒙德咬牙切齿，“你是又想开战了吗？”
第四十五章 误会
贝尔蒙德和尼古拉斯只是老朋友之间随意的相互调侃而已，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在其他人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乌鸦和玫瑰。
一个神情冷淡，一个笑容可掬，两人神色如常，但桌面之下，绕过米馨身后，两只手却已经握在了一起，手指在彼此的手掌上不断书写，一个个文字，飞快的传递着各自的想法。
“看来他真被人在脸上狠狠打过一拳。”白皙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显然心情有些激动。
“十五年前就是大主教了，实力至少是一级同等，很可能那时就是顶级。”修长的手指稳定有力，显然相当肯定自己的判断，“能一拳打在顶级强者脸上，还能打痛他让他记了十年，动手的怎么想也是个顶级。”
“写个字怎么也那么多废话。”白皙的手指在掌心一戳，继续写道，“如果他的灵觉真的那么敏锐，就说明一定代表着某种特殊征兆。”
“这句他刚才写过，不对，说过了。”修长的手指一如既往地嗦，“他说从坐下开始，也就是正式和咱们见面开始的，说明征兆很可能与咱们有关。”
“与咱们有关，再加上关键的时间，十年前，而且他说的是她。”
“我想到了一个人。”
“百合，很可能是百合。”
写完最后一笔，玫瑰停下了手指，思绪有些混乱，几秒后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乌鸦的手指还在她的掌心移动。认真的感受了片刻，玫瑰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手指飞快的写道：“你这么喜欢画圈圈的话，我帮你的脖子转几个圈圈，你一定不会介意吧？”
“咳咳咳。”飞快的抽回捣乱的手，乌鸦几声干咳，表情异常正经，不过一回神，发现贝尔蒙德和尼古拉斯都正看着他，显然把他的干咳误解成了想要说什么的开场白。脑内嘀咕了几句，乌鸦堆起笑容说道，“看得出来两位的感情很好，不过我很好奇，两位为什么突然就放下敌意了呢，而且看现在的意思，是还想通过交涉，分享一部分元素之心的研究成果。别说我和玫瑰对蒸汽世界的认识并不深，就算多次来往蒸汽世界的米老板，恐怕也不知道内情吧。”
“是啊，我以前只知道，如果能得到教授一方势力的全力支持，在蒸汽之都的安全性就能增加很多，但其中原因就不了解了，真没想到教授和枢机主教的私教这么深。”米馨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我和乌鸦先生一样，也有些好奇了呢。”
“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我们小时候本来就做过一段时间同学，同在马尔寇教授的高塔里进修，那是我还只是个小信徒，他隐瞒了自己的家族，以一个普通小贵族的身份进修，因为没有立场冲突，我俩的关系一直不错。等教授去世之后，我们就分开了，我回到了教会，他返回了家族，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后在这里了。”贝尔蒙德很爽快，盯着跳动的烛光回忆道，“与其奇怪我们为什么放下敌意，不如奇怪我们为什么会有敌意更合适，其实直白的说，只是因为误解才产生了敌意，误会解开了，敌意自然也就消失了。”
“误解？”
“呵，二百年前那场几乎酿成毁灭性灾难的闹剧，虽然突然结束的原因是高度机密，只有教皇和十三神圣家族的总议长知道，但后面产生分歧的原因，我们这种身份也是有资格知道的，他故作矜持不愿意和你们说全了，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告诉你们。”贝尔蒙德板起脸，义正辞严的说道，“十三家族为了满足私欲而无视风险，为了维护家族的超然地位和庞大的经营网络，强行推进差分机个人化进程，即便已经出现了无数问题依然不思悔改，甚至不惜背弃千年前神圣的盟约和教会彻底决裂。”
“要脸吗？”
“你刚才不就这样说我们的吗？”贝尔蒙德瞪了老朋友一眼才说道，“其实这就是双方的误会了，教会觉得十三家族已经被私欲蒙蔽，不仅背弃了盟约，甚至背弃了这个世界，不惜损害整个世界也要谋求私利。而十三家族认为，教会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不惜逆势而行让世界科技倒退，他们认为教会背叛了千年来的理想，背叛了差分机象征的科学精神。”
“误会？”乌鸦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事实呢？”
“事实……其实也难怪会有误会，身在高位，总要顾虑到一些本阵营的利益，所以的确有一部分私利的原因。”贝尔蒙德轻轻摇头道，“但这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公利，大家从不同角度出发，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看法而已。”
“啧啧，这是最麻烦的矛盾。”乌鸦撇撇嘴，“怕就怕谁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没错，大家都是信仰差分机精神的求知者，都是讲道理的人，如果真有一方占据大义，另一方理亏之下或许能坚持一时，但支持者会越来越少，关键就是双方其实各有各的道理，于是就一直对立下去了。”贝尔蒙德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那场闹剧实在太危险了，一旦真让他们大范围投放灭绝弹，会对整个世界的生态环境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害，导致物种大量灭绝，甚至危害到人类的生存，世界末日不是危言耸听。在教会看来，千年来过于专注发展，忽略了对科技，对差分机精神的敬畏，以至于人们滥用科技，无底线的研发，这是危机出现的根本原因，为了避免类似情况再出现，必须先把所有的科技控制在手中，筛选出适合发展的技术加以研究和投产，再慢慢加强人们的敬畏之心，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会慢慢重新放开限制的。否则，都用不着外人，早晚有一天，世界会毁在自己人手里。”
“但是在我们十三神圣家族看来，这只是教会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差分机就是依靠不断质疑才得以出现的，差分机精神就是一种质疑精神，如果非要强行让人们心怀敬畏，谁还会去质疑，谁还敢去质疑？差分机精神也就名存实亡了。”尼古拉斯脸色有些阴沉，这不是什么让他心情舒畅的话题，“而且限制容易，重新恢复可就难了，咱们花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才走到现在，教会打算再用几百年恢复差分机精神？关起门来也许不用在乎时间，但是打开门的话，谁会给你几百年的恢复时间？”
显然类似的话题已经讨论过无数次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天台上的气氛变得颇为沉重。
“教会和神圣家族的顾虑确实都很有道理。”乌鸦点点头，眯着眼睛沉声道，“但是这些先暂且放在一边，不知两位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
“嗯？”
“矛盾爆发在将近二百年前吧，那时候何谈外人？又何谈关上门还是打开门呢？”
第四十六章 答案
“呵……”贝尔蒙德和尼古拉斯相视而笑，尼古拉斯摇头道，“你不是第一个问起这个问题的人，可惜，十年过去了，这个问题我们还是给不出答案。”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无法回答。”贝尔蒙德补充道，“如果要强行解释的话，我们说的这些，并非记录在纸面上的内容，而是多年来，教会和十三家族高层流传下来的观点，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其中难免掺杂了少量后人的看法，你们提到的疑点，很可能是只是后人加进去的个人观点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嗯，很有可能是这样，但是，万一不是这样的话……”
“其中的含义就很微妙了。”乌鸦眯着眼睛笑容诡异，声音里偷着淡淡的寒意，“比如说，已经有人在二百年前，就预料到了跨界之门的出现。”
“这个说法太保守了。”尼古拉斯打断了乌鸦的话，“何止预料到了，如果你的假说成立，那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二百年前那场战争闹剧一样的终结也与此有关，问题是仅凭一句模棱两可毫无根据的传言就胡思乱想，这样做实在太可笑了，没有论据的支持，凭空猜测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但是……”
贝尔蒙德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乌鸦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打断了两人的争端：“两位，为什么你们这么熟练啊。”
“哈？”
“争论的理所当然，而且连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乌鸦耸了耸肩，“不觉得有点太熟练了吗？”
“因为类似的讨论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贝尔蒙德叹了口气，“首先你要知道，刚才你听到的，其实都是两方的高层人士才了解的内容，如果我不是有枢机主教的身份，只是一个教区大主教的话，我都没资格了解这些信息。尼古拉斯也一样，他也是继任奥莱家族族长之后才渐渐了解的。”
“嗯，从总议长那里听来的在这之前，对双方敌对的原因，我也只是停留在表面，没机会深入了解。”尼古拉斯点头道，“其实深入了解了原因之后，我们偶尔也考虑过，对方这么做未必毫无道理，他们也有他们的顾虑，大家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而已。但经过二百年的敌对，无数次的局部战争，即便还谈不上仇恨，也很难再坐下来好好说话了。至于对方的理由里同样存在那条很微妙的信息，我们就更是无从知晓了。”
戳，戳，桌面下，乌鸦感到手背被狠狠戳了几下，毫无疑问，有人担心她自己过于关心导致一开口就露出破绽，不得不找人代劳。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乌鸦像是调侃般指了指自己的右脸说道：“还好，有人帮你们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我可不觉得这算是还好。”在尼古拉斯的闷笑中，贝尔蒙德揉着脸苦笑道，“那家伙的拳头真是硬，一拳差点把我的下巴打掉，自从拥有了荣耀级的实力，我还没受过这么大的伤害呢。尼古拉斯你不用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我之前，你也被她踹过一脚痛骂过一顿，否则你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和我坐下来聊天。”
“咳咳，你没有论据，所以是伪论。”尼古拉斯脸上一僵，干咳道，“总之，那天在她的斡旋下，我们两个聊了很久，算是彻底明白对方的难处了吧。虽然最终也无法接受他们的想法，但至少能确认，教会所做的一切并非因为贪恋权利，他们还没有被世俗腐化，这就足够了。”
“是啊，确定十三家族还没有疯狂到用整个世界的存亡换取自己的利益，突然觉得他们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贝尔蒙德突然板起脸，“但是，我绝不认可你们的做法，不受控制的技术，泛滥的个人武器，最终只能带来灾难。”
“所以原始社会就没有灾难了？迂腐，如果这一百多年不是你们胡闹，说不定早就出现新技术解决灭绝弹的威胁了，真以为只要蒙上被子躲起来，危机就不存在了？”
“停停停，咱们先说正事。”乌鸦一脸纠结，一想到十年前百合能让这两位像正常人一样交流，乌鸦就觉得无比佩服，“所以说，那个人也被那个微妙的理由吸引，开始对二百年前的事感兴趣了？”
“不，她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二百年前的旧事而来的，她的目的似乎就是弄清楚二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私下里找上我们。”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尼古拉斯的话还是让乌鸦和玫瑰的心跳加快了几拍，“可惜，我们都无法回答她，反而引出了更大的谜团。”
“不过我们也告诉她了，如果有谁还知道当年发生的事，那一定是教皇和家族议长，最绝密的信息掌握在他们手里，所以她离开蒸汽之都后，就去了圣埃尔文市，教皇陛下的居城。”贝尔蒙德接着说道，“一个月后她又回来了，具体情况没有说明，只是说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嗯？为什么？”
“据说是因为打不过。”
“哈？她是打进去的？”乌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们享受了教皇都没能享受到的待遇啊。”
“你这句笑话一点也不精彩。”贝尔蒙德瞪了他一眼，“她帮了我们挺大的忙，我们却一点都没帮上她，心里挺不好意思的，所以这些年我们也经常私下讨论关于你那个疑问的事，可惜，毫无成果。”
“我们甚至各自同教皇和议长讨论过，是否有人在二百年前就预见到跨界之门，毕竟那些信息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嘛。”尼古拉斯突然露出一个很狡猾的笑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他们的反映很相似，都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呵……我懂了，这可不算是毫无成果啊。”有时候不回答其实已经能说明一切了，乌鸦轻轻点头道，“那么，你们把这个答案告诉她了吗？”
和睦的气氛突然冻结，笑容僵在了脸上，尼古拉斯和贝尔蒙德一起沉默了片刻，贝尔蒙德才很生硬的转移话题道：“我已经满足了你们的好奇心，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该轮到你们满足我的好奇心了。”
“嗯？”
第四十七章 验货
“你们回来了？辛苦了。和荣耀级强者近距离接触是一件很费精神的事，尤其是尼古拉斯大人那样注重礼仪的中古贵族，光是时刻保持姿态端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确保自己每句话都说的得体。呵，我曾经拜见过尼古拉斯大人几次，对此深有体会。我已经吩咐仆役为几位煮好了安神茶，几位喝一杯，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夜幕已深，一行五人终于从高塔脱身，返回了玫瑰花园，然而刚一进门，在玫瑰花园开阔的正厅里，就看到了一个坐在沙发上的陌生人。
陌生人套着一件泛黄的白大褂，鼻梁上架着和乌鸦款式相同的金边眼镜，干练的齐颈短发修剪的整整齐齐，脸上没有化妆素面朝天，露出了眼睛周围的黑眼圈。听到门口的声音，陌生人回头面对着五人，声音虽然很平和，说出的内容却是陈述句，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赵政，赵三爷，你在不在？”目光掠过陌生女人，乌鸦提高音量大声喊道，“出来，别喝了，找你有事。”
“有事你就说，我一直在，你不是都看到我了？”赵政的声音出现的太过突兀，把在场所有人，包括陌生女人都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干瘦的黑衣赵政就坐在大厅的一处角落里，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金色液体。身体没有移动过得痕迹，实际上他一直坐在那里，但大厅里的每个人在观察的时候，不知为何都忽略掉了他的存在，也就只有乌鸦，“你如果想找小林玩游戏，二楼右转娱乐室，如果想找黑姐玩另一种游戏，直走后院的露天温泉，如果是准备问我这人是谁，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她自己跑进来的。我说过我会帮着盯好这里，有人钻进来我当然要在旁边监视，确保她不会做出有威胁性的行为，至于她是谁，那就和我没关系了。”
“真可惜，赵三少爷也不知道你的身份。”乌鸦耸耸肩，上下打量着陌生的女人，这人的实力比女仆玛丽安更强，很可能已经是一级同等了，“所以，你到底是谁呢，代理人阁下。”
“你就是乌鸦？”女人推推眼镜说道，“我没时间和你玩，你还是……”
“但是我有呀。”乌鸦笑眯眯的说道，“难怪你会觉得和尼古拉斯说话辛苦，保持得体的言辞对你来说确实有难度。和陌生人接触的时候先自我介绍，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吧，但是你看，你并不懂，或者说你有意不懂。”
“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你们不是已经知……”
“我们知道是我们的事，你有没有自我介绍是你的事，我……”
“乌鸦先生，你就别欺负艾德琳了，这些事她懂得比玛丽安还少呢。”米馨嗔怪的白了乌鸦一眼，埋怨着把他推到一旁，拉起艾德琳的手开心的说道，“好几年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张口就是时间宝贵。”
“但是时间真的很宝贵呀。”艾德琳一本正经的说道，“与其浪费时间，我不如早点回去多做几个实验呢。”
“啧啧，那你刚才还让我们去休息。”乌鸦哭笑不得的说道，“就不怕浪费一个晚上的时间了？”
“嗯？有人告诉我这样比较礼貌啊。”艾德琳歪着头，茫然的说道，“不是这样吗？”
这人是真傻，不是装傻啊。和玫瑰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乌鸦叹了口气说道：“米老板，我现在严重怀疑，你那位交易人是不是真有诚意了。先派出一个玛丽安迎接，再派出这位当代理人，你确定他不是想委婉的告诉你，快把生意取消吧。”
“噗，当然不是了，玛丽安是交易人的执行女仆，艾德琳是他的研究室负责人兼首席研究员，都是他最信任的属下，可以说诚意十足了。”米馨握着艾德琳的手，柔声道，“不过我真没想到居然是由你做克勒斯先生的代理人，难怪会提前不少时间呢，不过，不是说明天傍晚才到吗？怎么现在就到了？”
“实在等不及了，我直接做飞艇赶来的。”艾德琳拽着米馨的胳膊不放手，眼睛已经死死盯在元素之心的位置上，“这就是那个东西吗，快给我看看。”
“先等等，再急也给我忍着。”玫瑰一抬手，阳伞搭在米馨的胳膊上，强行把她的胳膊压了下去，“先把该说的事都交代清楚了，晚上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嗯？还有什么事吗？”
“你……”玫瑰嘴角抽了抽，连嘲弄的微笑都消失了，“我懒得和她说话了，乌鸦，你上。”
“首先确认一点。”乌鸦竖起一根手指，“你准备以什么身份看那个东西？”
“有区别吗？”艾德琳不解地说到，“当然是以克勒斯大人的代理人和首席研究员这一身份检查货物了，顺便还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么早就要验货？”乌鸦皱眉道，“按理说，根本不需要所谓的代理人，我们直接送到齿轮城就可以了吧。”
“不是验货，是检查。”艾德琳认真的纠正道，“要确认稳定性才行。”
“嗯？”
“你们应该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吧，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嗯，我们知道。”
“但你们大概不知道，从魔能世界进入源能之都没关系，从源能之都进入蒸汽之都也没关系，毕竟世界法则没有冲突，然而从蒸汽之都进入蒸汽世界，就要非常小心了，一旦法则冲突影响到了那东西的存在性，里面的能量恐怕……”
“砰，对吧，难怪会请一个研究者出面呢。”乌鸦点点头，“那么第二个问题，检查要持续多久，会不会有危险，更重要的是，检查完货物之后，后面的行程里……”
“艾德琳，艾德琳，听说你提前来了。”乌鸦的话音未落，门口就响起了半机械女仆玛丽安的声音，今晚她一直没露面，直到此时才出现在大家面前，“我……啊，各位都回来了？刚才主人还在问呢，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有，不过在说明之前，我们需要五张东方快车的车票。”
第四十八章 米馨的安慰
“东方快车？你是认真的？”玛丽安上下打量着乌鸦的表情，像是要确定他是不是只是在随口调侃而已，然而乌鸦一如既往的笑容满面，看不出任何变化。在盯了半天之后，玛丽安也只能疑惑地点点头，“这倒是没问题，不过，我要知道原因，毕竟东方快车的车票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而且你们又是一次就要五张，即便是我们克勒斯家族，也要费不少力气才能办到呢。”
“很简单呀，我们被钢铁教会的人收买了，准备改他们合作了。”乌鸦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运输计划就从原本的长途货源，改为乘火车运输了。”
“想让我相信这个理由，你至少也要先把这两件事的因果关系理顺吧。”玛丽安机械那半的眼睛里能量涌动，已经快射出杀伤性光束了，另一半脸也挑着眉毛，没好气的说道，“而且，如果真是被收买了，至少也要让教会的人帮你们准备车票才对，哪有跟他们合作还找我们解决车票的道理。”
“呵，然而你并没有质疑最该质疑的问题。”乌鸦眯着眼睛微笑道，“很显然，你对我们准备和教会合作这件事并不意外，或者说，你早就做好了我们改主意的心理准备，所以才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
玛丽安张了张嘴，一旁正在把几件仪器贴在米馨手臂上检测的艾德琳动作也顿了顿，但两人谁也没回应乌鸦的话，沉默以对。
“我懂了，看来这十年来，尼古拉斯和贝尔蒙德的私人关系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至少双方的高层都心知肚明。但贝尔蒙德别说受到处罚了，甚至都没被调离，尼古拉斯也继续代表十三家族或者说整个革新派镇守这座敏感的城市，说明两边都默许了两人之间的密切联系。”乌鸦朝玫瑰打了个响指，“你路上说的没错，毫无意义的打了二百年，两个势力其实都有改变现状的打算，他们两个就是用以破冰的桥梁。啧啧，说不定正是因为知道两人年轻时的良好关系，才选择他俩成为本地的势力领袖呢。唔，这样一说就都说得通了，难怪贝尔蒙德今天一定要带上那个克莱芒呢，就是为了避嫌故意让他列席旁听，好把具体信息传回钢铁教会的圣城。”
“嗯。”玫瑰一脸淡漠的点头道，“比起教会的规矩，革新派这边更宽松，再加上十三家族只是个联邦势力，每个家族都是独立的，之间并无统属关系，所以尼古拉斯连见证人都不需要，自己出面就够了。”
“而且他也根本不需要见证人，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估计从一开始，那个克勒斯先生就已经做好了钢铁教会也从中分走一部分好处的心理准备。除了许诺给其他几个家族的好处之外，其余的利益能独享最好，实在不行，和教会分享也可以接受。”乌鸦笑眯眯的对玛丽安眨了眨眼，“怎么样，我说的对吗，克勒斯先生给你们授权的底线有多低？”
“这就不是你们该了解的事了，这是我们蒸汽世界的内部事务。”玛丽安沉着脸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太过具体的东西，克勒斯先生会亲自和尼古拉斯大人交涉，而你们……”
“我们只需要负责把东西送到就可以了，对吧。”
“而且不要再节外生枝。”玛丽安明显表现出了不快，“我们……”
“玛丽安，你不用这么低落，其实你们并没有亏多少。”胳膊被艾德琳抓着，米馨心思却放在了这边，柔声说道，“你太小看尼古拉斯先生，也太小看我们了。”
“嗯？”
“不管私人关系多好，尼古拉斯先生到底是革新派的重要人物，他的立场始终还是站在革新派这边，也许做不到替你们争抢不属于你们的利益，但至少可以保证，不至于拿你们的利益去做人情，而我们米家和克勒斯先生已经合作不少年了，更不会翻脸不认人。”米馨微笑着说道，“否则，你真以为凭教会或者尼古拉斯先生，弄不到五张东方快车的车票吗？”
“嗯……”玛丽安神情缓和了不少，半边机械身体也不像刚才那样齿轮和零件都一动不动了。
“今晚的宴会，我们的确是在尼古拉斯先生的安排下，和钢铁教会的贝尔蒙德枢机主教会面了，也了解到了你们两派的纠纷，当然这些并不重要，你们早有预料，重要的是枢机主教代表教皇私人，提出了想要和改革派分享元素之心的全部研究成果。
“嘶……全部。”
“胃口确实很大，但尼古拉斯先生替克勒斯先生答应了。”米馨解释道，“正因为如此，枢机主教才提出了几个更可行的替代方案，算是弥补我们的付出吧。几个替代方案里，乌鸦先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现在这个，我想除了保证安全性这一理由之外，最关键的原因，还是这个方案所代表的环境吧。狭窄，封闭，人员流动性小，数量也比其他方案更少，这样的环境对他和玫瑰女士并不友好，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非常合适。”
“嗯？”玛丽安不解的歪了歪头，显然不明白米馨的话。
“呵，这些你不用理会，玛丽安，实际上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米馨柔柔的劝慰道，“他们都知道，你们克勒斯家族付出了很大代价，才争取到了这次合作的机会，为了让合作更稳妥，克勒斯甚至把我也加了进去，如果不是多年来和你们一直合作，我可没兴趣掺和到你们的内部矛盾中来，是看在克勒斯的人情份上才答应帮忙的，而且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尼古拉斯和贝尔蒙德看得出来你们付出的这些无形代价，因此，在研究结果共享给他们之后，他们会这些研究成果付出对等的东西，至少可以抵得上你们的付出了。”
“我知道，从一开始，你们就已经做好克勒斯家族无法独占利益的心理准备了，但你心里还抱着希望，万一能独占呢？所以你现在的不快和低落不是因为意料之中的损失，而是在埋怨自己，还是没能为克勒斯保住更多的利益。”米馨最后很诚恳的说道，“所以我把今晚的事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克勒斯不仅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会因祸得福，收获更多。”
“好吧，我明白了。”玛丽安叹息道，“不过，改乘东方快车真的好吗？”
第四十九章 东方快车
东方快车是个传奇，蒸汽世界号称现存最古老的一列蒸汽火车，据说早在十九世纪就已经投入使用了，算是蒸汽世界的标志性列车之一。
然而众所周知，没有任何一列火车能运转这么久，否则就算敢让它运转，估计也没人敢乘坐，所谓寿命八百多年的列车，只是一种取巧的说法而已。实际上，这列火车上的每一个零件都更换过无数次了，上面所有的设备和装置其实都是新的，除了保留了一个名字之外，和第一代东方快车已经找不出任何相同之处了。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把它视为过去那列传奇列车，有无数哲学家讨论过，不过和他们以往讨论的内容一样，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答案，还会永远的被讨论下去。
不过，除了这点争议之外，其他方面，它都无愧于传奇的身份。
它拥有最长的行驶路线，是唯一一列行程几乎贯穿了整个蒸汽大陆，单程行驶里程超过八千公里的火车，车上有着最优秀的乘车环境，车厢里全是豪华包厢，每节的最大乘车人数只有二十人，宽敞舒适，丝毫不比豪华游轮逊色。
当然，与之相应的，它也拥有最长的行驶时间，往返一趟需要十八天，而且票价极为昂贵，即便在最便宜的时间段，一张票也要接近两千金币，相当于二十万四叶币，足够蒸汽世界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舒舒服服的过上三四年了。即便这么贵，东方快车依然一票难求，甚至曾经有人开出过五倍的价钱，想临时加买一张一个月内的车票。但是很可惜，最终他是在两个月之后出发的，足见车票有多抢手了。
抢手的原因很多很复杂，但最根本的只有两个。
第一是方便，实在太方便了。
蒸汽世界以革新派和稳定派为首，双方势力范围如犬牙交错，在各自势力薄弱的地方，还分布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这些地方势力在两大势力的夹缝中反复摇摆，倒也混的风生水起，各自占据着不大不小的领土，彼此之间时而敌对时而联合，不时爆发几场小规模的战争。
对此，蒸汽世界的大多数人都习以为常了，唯一不便的就是交通了，各个势力以及下面从属的各个国家，彼此之间想要通行是件非常麻烦的事，路上光是办理手续的等待时间可能就要花费很多天，行程中遇到各种麻烦各种威胁更是必然发生的事。
但东方快车不同，它是唯一一列贯穿两大势力以及中间一部分小型势力的列车，被沿途所有势力接受，允许它成为唯一一个特例，即便穿行于自己的领土，也不受自己管辖，就像两大势力的领事馆一样，属于领土上的法外之地，因此车上的乘客只需要被目的地的官方势力认可就足够了，比其他交通方式省心的多。
“第二当然就是安全了。”玛丽安和艾德琳坐在一边，乌鸦一行五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对面，赵政三人早已很自觉地回避了，毕竟他们不参与后续行动，后面的事表面上看都和他们无关，至于这三个同行会不会在建筑里装满窃听装置，自己躲在房间里偷听，嗯，乌鸦认为一定会的。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在对着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察觉到的监视器比了个中指之后，就托着下巴认真听玛丽安的说明，“理论上来说，从这里到齿轮城，最安全的一条路线就是东方快车。”
“因为它是唯一一个同时受到稳定派和革新派保护，沿途经过的所有国家也都承诺尽最大努力维护安全的列车了，多年来不管战争的规模有多大，所有战区都有意避开了东方快车的行驶路线。历史记载，只有四次意外导致的临时冲突是在它的铁路周围爆发的，其中两次就是因为它靠近而终止。”玛丽安机械一半的额角处插着一根数据线，机械眼时明时灭，“基本只要登上列车，就不再需要担心外来的危险了，不管沿途经过的国家有多恨你，也不敢对东方快车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穿过他们的领土扬长而去。所以很多有钱人都会选择这种方式，毕竟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故意的吧，特意强调了外来的危险。”乌鸦笑眯眯的说道，“也就是说，内部的危险还是无法避免的。”
“你觉得呢？”红绿色交替闪烁的机械眼转过来狠狠瞪了乌鸦一眼，玛丽安不满的答道，“就是因为车上的危险很难避免，我刚才才质疑你们的决定，我个人认为，这么做风险太高。”
“比如呢？”乌鸦悠悠的问道，“具体是什么风险？来源是什么？”
“当然是钢铁教……”玛丽安突然愣住了，对呀，风险是什么？
“你看，你也反应过来了，当双方决定共享研究成果的时候，来自教会的风险其实就已经不存在了。尤其乘坐东方快车还是教会提出的提议，就算是为了保住他们诚信的形象，他们也不可能在车上有什么动作，至少明处不会。不仅他们自己不会做，一旦发现有其他人想要针对咱们，他们反而还要帮着对抗。呵，就和中午我们做过的事差不多，看来通过中午的事他们已经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咱们放心了。”
“嗯……”一旦抛开教会多年来假想敌的身份，玛丽安也不得不承认，乌鸦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这样一来，我最怕的事就已经提前解决了。”也不等玛丽安询问，乌鸦直接解释道，“如果按照咱们原本的安排，通过运输车队的方式去齿轮城，灵活性上确实高得多，但是有几个关键问题是解决不了的。我可不希望路上突然冒出一支全副武装的大型正规军，或者干脆有几个头脑发热的顶级强者从天而降，那都是致命的威胁。”
“我可不觉得你用‘咱们’这个词有多少诚意。”米馨嗔怪的看着乌鸦，“我记得我问过你好几次关于离开蒸汽之都以后的安排，你都回避了，而且回避的很拙劣，一看就是在敷衍，我当时还以为你只是为了防止泄密，但是从刚才贝尔蒙德主教提出，你就一直力挺这个提议，我怎么觉得……你从一开始就有类似的打算了？”
“呵，公共交通工具和咱们原本的计划相比，优势远远大于劣势。”乌鸦避而不答，自顾自的说道，“就算真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动手，他们也会顾虑重重，而咱们……有谁会有什么顾虑吗？”
“你们别乱来。”玛丽安被吓了一跳，“东方快车的规矩比蒸汽之都更严格，乱来是真会出事的。”
“放心，我们从来不会乱来的，我可是象征和平与善良的乌鸦。”乌鸦露齿一笑，眯着眼睛轻声道，“这次我做决定，就坐东方快车了，我也要享受一下蒸汽世界最顶级的出行体验，呵呵呵。”
第五十章 火车站
蒸汽之都的跨界之门分布和废土之都比较接近，通往其他六个七界之都的门和通往蒸汽世界本土的门是分开的，分别位于城市的南北两边，并不像源能之都那样聚在一起。
占据南城区的教会控制着异世界的出口，拥有最强防御力量的大教堂就在门外，不仅可以阻止革新派里几个肆无忌惮的家族滥用跨界之门乱来，也可以镇守出入口，防备那几个危险世界的生物跨界而来，给城市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而另外一边，则掌控在革新派的手里，革新派牢牢控制着蒸汽之都和本土的联系，避免教会透过入口不断向蒸汽之都增兵，即破坏七界公约，也会打破蒸汽之都的势力平衡，压缩革新派的力量。于是，通过这种方式，两大势力在蒸汽之都维持着默契和平衡，成为了远离战争的一片净土。
当乌鸦一行人跟着运输车队，在玛丽安的带领下靠近跨界之门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森严的戒备和紧张的气氛，目的地是一片像火车站一样的建筑，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大多都是几个身上带着外置增强设备的轻甲战士搭配一个白袍法师的模式，这些守卫小心翼翼的包围在建筑周围，形成一个军事管制区，认真检查过往的每一个人每一台车，稍有可疑之处，就会被带进一旁的小屋里，过去好久才重见天日。
不过，当米馨的车队行驶到关卡前时，玛丽安只是从车里探出头，和带头的守卫嘀咕了几句，守卫就挥挥手，看都没再看车队一眼。
等到了管制区里，气氛丝毫不见松懈，甚至可以说比外面的盘查更严密，那些从门里出来的人，不管是材料不齐还是携带了违禁品，哪怕只有一点不合规之处，都会被赶回蒸汽世界。好在盘查主要是针对从蒸汽世界过来的旅客，对准备返回本土蒸汽世界的个人和队伍几乎不加理会，因此，一行人得以不声不响的穿过森严的守卫，顺利踏进了另一个世界，直观感受到了另一边的热烈气氛。
“往左，再往左，好，就是这里，向下，慢一点慢一点，急着见圣徒去吗？对，稳住，匀速下降，干得漂亮。别歇着，走走走，今天还能再装两车多挣十个，到时候兄弟们都有份，晚上一起喝酒去。”
“机油，机油，最好的机油，润滑您的义体，附带神经修复功能，还能舒缓精神放松身心，是旅途中最好的伙伴，这位老爷，来一瓶吧，只要十个黄角子。贵？就看您这身衣服，便宜货我哪敢在您面前拿出来啊，否则都不用等您骂我，我自己就要抽我自己的脸。来一瓶来一瓶，您放心，绝对不是路边摊上那种三个白角子一瓶的垃圾。什么？兑水？您别开玩笑了，我可是常年在车站卖东西的，怎么可能做这种违心的事。”
“让路让路，加脂车过来了，挡路的撞死活该啊。来来来，投币充脂，车上的鲸脂可是十倍价格，都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设备，尤其是身上带着蒸汽义体的，到时候没燃料了瘫在车上可没人管你们，该加的赶紧加，就停半小时，过时不候。x，那边那个傻x，你的蒸汽阀都冒黑烟了，你没闻到糊味？出门之前你都不加水的吗？想死滚出车站再死，别在这里害人。”
“面包，饮料，薯片……”
第一次踏上蒸汽世界的土地，乌鸦第一印象就是吵闹，比起源能世界中转站的井然有序，这里简直是一团混乱，刚一出跨界之门，闹哄哄的声响就连成了一片，入目之处，遍地都是人，四周比集市还要热闹，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是对一个世界来说最重要的跨界之门的所在。
仔细观察四周，跨界之门唯一一个巨型广场的角落，外面也有几十个守卫把守，此时除了几个排着队打算进入跨界之门的蒸汽居民之外，身边几乎看不到什么普通旅客，那些嘈杂的声音，是从远处的广场上传来的。
广场上全是人，人山人海，数都数不清。
或者大包小包背着行李，或者被仆从前呼后拥，或者捧着金属法书一脸虔诚的对路人加以祝福，或者满面堆笑的把手伸进别人的口袋里，哦，然后就被广场巡捕抓走暴打了。
“这里真是跨界之门吗？”走出检查站不远，乌鸦一脚把身边试图朝他口袋里伸手的小男孩远远踹飞，撇了撇嘴道，“怎么觉得和四叶星东陆的火车站一样乱。”
“因为这里就是凯顿市火车站，当然和火车站一样乱了。”
玛丽安朝身后的车队招招手，带着所有人沿着广场边缘的运输通道，避开人潮汹涌的广场，绕向了广场另一端那座似曾相识的建筑。
“这种感觉……有点微妙。”
再次见到这座火车站一样的建筑，乌鸦和玫瑰的神情多少都有点古怪，七界之都里，蒸汽之都或许是唯一一座经历了八十年岁月，表里两个世界还保持着惊人一致的城市了。至少从周围的环境来看，除去凭空多出的无数人之外，两个世界的主体建筑几乎看不出任何分别，里面看到的什么样，外面就是什么样。也许常年在蒸汽世界生活的人没什么特别感觉，但如果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的人，很容易产生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出发，或者出发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你们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了，几乎每个世界来的旅行者，都会有这种错觉。”玛丽安人体一半的嘴角微翘，带着几分自豪的说道，“正如你们所说，蒸汽之都的确是唯一一座表世界不仅保持完好，而且几乎没有发生变化的七界之都了。这一点必须感谢教会，虽然凯顿市位于他们的势力范围内，但这些古板又虚伪的家伙至少在凯顿市的问题上一反常态，从未破坏过和革新派的协议，也从未利用地缘优势，在凯顿市周边制造争端。”
“呃，其实我们说的微妙不是指城市。”乌鸦叹了口气，目视着一个方向说道，“只是在造型相同的城市里又看到了同一个人，难免让人感叹世事难料啊。”
“嗯？”
第五十一章 齿轮城再见
顺着乌鸦和玫瑰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只是几个背影而已，谁都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只有米馨皱眉问道：“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时间不远，应该就是在蒸汽之都呆的这三天，不是尼古拉斯教授的府邸吧……不会，不像是那几个仆役。”
没错，现在已经是尼古拉斯晚宴后的第四天了，和最初计划的时间差不多，白白耽误了三天。
没办法，既然决定乘坐东方快车，就只能遵循东方快车的时间表，有资格乘坐东方快车的人非富即贵，要不就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就算两大势力再怎么强势，也多少都有所顾忌，不可能强行改变行车时间从而影响其他乘客的出行计划。再加上临时车票一张都很难弄到，何况一次就要六张，从玛丽安递过车票时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想必是付出了极大代价，这样看来，能在三天后出发，已经是很让人欣慰的事了。
“呵，没什么，不算什么重要人物。”乌鸦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不用担心，我估计很快就会见面了，到时候再给你们介绍吧，免得你帮他们刻墓碑的时候，连名字都不知道。”
“无非是看到了同行而已。”玫瑰轻声嗤笑，连眼角都懒得撇过来，“刚过来那天，他就带着你们去人家的老巢喝了几杯，嗯，最后趁着别人没想起来，没给钱就溜掉了。”
“黑暗公会？”米馨几人还没什么反应呢，玛丽安先神色一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他们也要上车？”
“总不能只允许咱们坐火车不许人家坐吧。”乌鸦笑眯眯的说道，“东方快车名义上对所有人开放，只要能买到车票就行。”
“你脑子出问题了？”玛丽安板着脸说道，“如果他们真要上车，就说明他们肯定想要继续打东西的主意，你……”
“玛丽安，他故意气你呢。”米馨很亲昵的挽起女仆玛丽安的机械手臂，柔柔的笑着说道，“而且已经接触四天了，你还没摸清这家伙的性格吗，越是胡说八道，就越说明他心里另有打算，只是不想告诉别人而已，你怎么问也没用，不如干脆不搭理他，说不定他自己觉得没意思就主动说出来了。”
“哼。”女仆狠狠瞪了乌鸦一眼，用力扭开头，半边脸的金属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哎呀，乌鸦先生别这么哀怨的看着我了，不然我会很开心的。”像小女孩一样调皮的眨了眨眼，米馨停下了脚步，转向后方收起笑容，正色的说道，“各位，我们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了。本想和各位一路同行，但因为种种原因，慎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分头行动比较好。虽然之前已经和各位解释过了，但我还是要再说一声抱歉，我也想和各位并肩前进，但现在看来，我留下带来的风险远远大于我离开的，为了不给各位人为制造压力，也只能就此分别了。”
此时众人已经绕到了火车站的入口附近，再朝里走就要进站了，后面那些货车和佣兵们的运兵车当然不可能跟着进站，无奈之下，米馨也只能在进站口停了下来。
“米老板，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几个佣兵团的高层互相看了看，首领阿喜上前一步说道，“按佣兵的规矩，除了战术相关事务之外，其他一切事务都以雇主的命令优先，只要您觉得合适，不管分开行动还是一同行动，我们都不会有任何怨言。何况您离开也是为我们着想，避免因为您在队伍里引来钢铁教会的敌意，我们就更没资格不满了。只是……这批货物实在贵重，您不再队伍里，让我们单独处理，我们有点不太放心啊……”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由你们押运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但如果遇到需要做决定的情况，你们不是货物的主人，需要顾虑的事太多，很容易贻误战机，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损失。”米馨指了指身后黑西服的年轻跟班，小跟班从到了蒸汽之都便一直跟在米馨身边，就连参加尼古拉斯教授的宴请时都在外面等着，现在米馨的其他心腹都被留在了蒸汽之都，只有小跟班一个人跟着米馨进了蒸汽世界，“所以我打算让米兰和马老师跟着你们一起行动，米兰是我的助手，跟了我好几年了，有什么需要做决定的事问他就行，他知道怎么处理。马老师实力强悍，足以震慑绝大多数图谋不轨的匪徒，只是老师身体不太好，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请他出手。”
“真的可以吗？”阿喜眼睛一亮喜形于色，但马上又强压了下去，“这样您那边的防卫力量……”
“啧啧，玫瑰啊，我发现有人不太看得起咱们羽火花的实力啊。”阿喜还没说完，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冷，乌鸦的声音在他耳朵里突然变得无比阴森，“你说等回了血巷，咱们要不要去他们的街区逛逛呢，我觉得那里应该挺有趣的。”
“没觉得多有趣，街边的店铺都被砸的破破烂烂的，街区里幸存的居民人人带伤苦不堪言，你觉得这样算有趣？”即便是在冷笑，玫瑰都能保持着优雅，讥诮的说道，“哦，忘了说了，我是指咱们去逛过之后。”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虽然同为二级控能者，但羽火花最近名声大噪，三人的实力都被评估为接近一级的程度，逆光团队一个街区级势力很难与之抗衡的，何况一路上佣兵们早就见识过了乌鸦的手段，唯一的想法就是敬而远之，现在即便明知两人故意调戏自己，阿喜还是一头冷汗，“我没质疑你们，我，我，我……”
“阿喜团长，没事的，东方快车上的护卫很多，也有强者坐镇，即便马老师不在，我的安全也没问题的。马老师都同意了，你就尽管放心吧。”米馨哭笑不得的解围道，“乌鸦先生您也真恶趣味，总喜欢欺负阿喜团长，您……”
“嘟，嘟”，尖锐的汽笛声，突然从远方出来。
“该入站了。”玛丽安说道，“就算走绿色通道，入站也要费不少时间，最好提前一些。”
“那就这样说定了。”米馨拍拍小跟班米兰的肩膀，又朝马兴老人点点头，送上一个怪异的眼神，“你们应该比我们到的早，到时候去车站接我们吧，咱们齿轮城再见。”
第五十二章 不祥
虽然车站外的广场上吵闹的犹如灾难现场一样，车站里也是人头涌动，**的，机械的，各式躯体混在一起，嘈杂的声音让两个人面对面都很难听清对方的话，但是，当一行人穿过一扇戒备森严的大门之后，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周围瞬间就安静下来，人也少了很多，环目四顾，大门后装饰豪华的大厅里是一排排柔软舒适的沙发，除了墙边那些火车站的工作人员之外，只有几十个客人或坐或躺的在沙发上，人数甚至比工作人员还少。
这些人穿着打扮各异，但表现得都很矜持，彼此交流时也主动压低了音量，偶尔声音不小心大了点，马上就会带着歉意的微笑，朝周围人点头致歉。不时有训练有素的美丽侍者在沙发的空隙间穿行，端着托盘走到某位客人身边单膝跪地，带着标准的微笑把食物饮料送到客人面前。
玛丽安低头看了看表，没有在戒备森严的贵族候车厅休息，而是和艾德琳一起，引领着米馨穿过一扇厚重的红木门，走上了向下的阶梯，乌鸦和玫瑰一左一右紧跟在米馨身后，四个人从四个角度，把米老板保护在了中间。
阶梯下了一半，转过一个拐角，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就横挡在大家的面前，透过明亮的窗户，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远处是十几行挤在一起的站台，和车站广场一样，人挨人人挤人乱作一团，但眼前玻璃窗的下方，占地空间一点不比远处的站台小，却只有三行站台，每个站台都像个很远，站台上，青色大理石地板一尘不染光可鉴人，中央部位铺着厚厚的天鹅绒地毯，支撑立柱上刻着精美浮雕，空隙处挂着名家画作，沙发间的茶几上，准备好的饮料表面还冒着阵阵凉气。
两边区别实在太大，简直就像是身处两个世界一样，不过，两边的乘客对此视若无睹，显然早就习以为常了。
三行站台，其中两行的铁轨上空空荡荡，站台上也空无一人，连照明设备都是关闭的，只有中央的站台灯火通明，稀稀拉拉的能看到几十人在站台上徘徊，站台一侧，就像竖了一堵墙一样，闻名已久的蒸汽火车就停靠在那里。
这还是乌鸦第一次看到蒸汽火车，他可做梦也没想到，蒸汽火车居然这么大，比想象中的更加庞大。
五十米长，十米宽，每节车厢的高度都接近八米，就像一个带轮子的二层小楼，金属车身表面仿成了红木的颜色，车厢的棱角处都用金箔包裹，红底黄边，尽显雍容华贵。
一节车厢或许算不上宏伟，但是当十三节八米高的庞然大物连在一起的时候，气势就明显不一样了，站在站台上仰望，总觉得小山一样的车厢正在朝自己压下来一般。
车厢大，相比之下车头更大。
样子很像古老的燃煤蒸汽车，墙壁上还嵌着老式的操作拉杆，但那只是外形而已，内部设备早就换成了最新式的鲸脂驱动炉，控制面板也被轻便的推拨开关和小巧的按键取代，密封的鲸脂罐挂载在车厢顶部，小型泳池一样的贮水槽压在驾驶舱脚下，黄铜的排气管被擦得锃亮，笔直朝向天空。
站台上的人不多，不到两公里的站台上，散落着一二百人而已，放眼望去，每个人都衣冠楚楚，穿的用的做工考究，神色间带着上位者常年养成的气势，看上去非富即贵。这些人有的正在上车，但更多的还逗留在站台上，指挥仆役搬运行李，这些车站提供的仆役显然也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忙忙碌碌的来回往返，站台上却始终没有一丝混乱的气氛。
“东方快车？”
“嗯，东方快车。”
站在车头边停下脚步，乌鸦遥望六七百米外几乎看不清的车尾，轻轻吐了口气，和玫瑰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嗯，里面的能量气息虽然杂乱交错，但从三个固定的位置，都隐隐有强大的蒸汽能传出，那都是一级同等强度的能量反应，看来列车的确像介绍中所说的那样，随时都有三位一级强者坐镇，除非真冒出一两个顶级或者说荣耀级的高手，否则还真没什么能从外部威胁到车上的乘客，至于内部威胁……
“东方快车，啧啧啧，总觉得车上不死几个人闹出点杀人事件，都对不起这个名字。”反正我们也没什么行李，乌鸦看着站台上那些身份显赫的乘客，幸灾乐祸般的说道，“坐车的可都是大人物，真要是出事成片成片的死掉，估计整个蒸汽世界都会为之震动吧。”
“你就不能说点正常的话？”玛丽安的义眼歪向一侧，冷冷的瞪着笑眯眯的乌鸦，“东方快车上已经五十年没出现过重大事故了，你……”
“老兄，这趟咱们还是搭档啊，我还以为要换人了呢。”
正说着，两个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和一行人擦肩而过，登上了高高的车头，只有交谈声留在了众人耳中。
“最后一趟喽，跑完这一趟，我就可以退休啦。终于可以好好陪陪艾玛了，这些年整月整月的住在车上，怪对不起她的。不过说真的，开了它十年，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你看你看。”乌鸦一摊手，“我倒是想正常点说话呢，问题是连这种危险的言论都出现了，啧啧，我已经开始怀疑你们乘车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那不是你的意思吗？”玛丽安不愧是资深女仆，居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压抑着声音说道，“怎么就变成我们的决定了？”
“看着点，这可是拉娜大师用过的梦幻箱，里面每件道具都是珍宝，碰坏了你赔得起吗？”“那边那个，动作轻一点，以为在家搬自己的沙发呢？精密道具，你懂什么叫精密道具吗？我告诉你，到齿轮城我亲自检查，里面的零件只要有一个松动了，这趟演出你一分钱都分不到。”“放下，谁也不许碰，这个盒子我亲自搬，都给我躲远点，谁敢碍事，把你们薪水都扣光。”
一个破锣一样的嗓音远远传来，声音很大，与站台安静有序的环境表现的格格不入。
顺着难听的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一身瘦小干枯，一身黑西装，带着圆边礼帽，看上去就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指挥着周围四个白衬衫黑马甲的助手，把一个个沉甸甸的箱子搬进车头后的行李车厢，而他自己手上只有一个透明的树脂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盒子被他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不时朝身边的女人露出谄媚的笑容。
“拉娜大师，您放心，我绝不会让它离开我视线一秒的。”
“哦。”他身旁的女人也不知听到了没有，神情恍惚的随意应了一声，迷离的目光转正向从旁边经过的乌鸦诸人，“嗯？你们几个，身上充满了不祥。”